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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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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八章 歌盡桃花扇底風


    紫玉光本是奚家墨坊精制的一款油煙墨,因墨色泛紫而得力,盧鴻看這賀蘭僧伽,確實是黑中泛紫,這紫玉光的綽號,不知是哪位想出來的,實在是神來之筆。雖然強自忍耐,也不由面上帶出微笑。

    几人都是極熟的朋友,說說笑笑,一齊將盧鴻讓了進來。今天因為是祖述所邀的朋友,大都是年齡相仿的年青人,因此場中氣氛頗為隨意。盧鴻隨了祖述,又認識了几個朋友,然后祖述看人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准備歌舞,眾人入席。

    祖述現在能任協律郎,固然是因著先人祖蔭,但他本人于音律歌舞,實在是有過人之處,自少年時便名聲在外。因此他府上集會,基本都是以賞曲觀舞為主的。

    今天祖述也是下了本錢,為了能將此次集會辦得出色,不惜動用關系,求了自己一位先輩,從教坊左坊中,請了一個班子出來。內中數名歌女、舞女,都是頗有聲望的角色。現下開場作舞的場中女子,雖然年齡略大了几歲,當年卻是曾經內坊的高手,名喚作念娘。只聽鼓聲騰起,激如雷落,但見念娘雙袖各持彩練,乍然舞動,在場中翩然若飛。兩條彩練如風拂輕柳,浪卷長云,起落翻飛。眾人只看得屏住呼吸,緊盯著場中人形練影,眼睛一眨也敢不眨。

    盧鴻雖然也算有些見識,但這般正宗的唐時歌舞,還是首次得聞得見,一邊觀賞,一邊心下也是暗贊。

    卻見場中念娘。忽將身形定住后仰。雙臂齊揚,竟將兩條彩練輕輕拋起來。那彩練本是絲質,飄飄搖搖。竟似要飛揚而去。眾人一時或是驚呼,或是嘆息,眼睛緊跟著那彩練一同起伏,漸漸落下飄開。此時卻見那念娘身體輕舒,輕輕巧巧一個翻身,雙臂齊展。抓住彩練末端輕輕一抖,將那彩練如虹吸龍飲一般收過,環環疊落,接在雙臂之上。眾人這才齊齊舒了一口氣,喝彩聲如潮般響了起來。

    一場舞罷,念娘面帶笑容,上前行禮。眾人彩聲不斷,良久方歇。念娘這才謝幕而下。此時祖述便起身,舉酒相勸眾人。共飲杯酒。場中歌舞暫停。樂隊便奏起一曲慢調,正是前朝名曲《水調歌》。曲聲悠揚。眾人也借此時機,舉杯互敬,觥籌交錯,很是熱鬧。

    盧鴻贊嘆良久,對祖述說道:“今日子語兄這場可是不虛此行了,方才這場彩練舞真是精彩絕倫。只是不知這位舞娘是從哪里請來的,身手如此高明。”

    祖述洋洋得意地說:“不瞞小九說,要是尋常人家想請這位念娘出手,可也真是不容易呢。這位念娘,本是內坊中名部。后來年齡漸大,便出來到左坊中,現為舞藝教席。若想觀其一舞,沒有點面子是想都不用想的。老黑我也是費了好大地力氣,請了一位前輩從中出力,才請得一舞。”

    盧鴻連連點頭,適才觀念娘舞蹈,確是大家風范,身手不凡。

    這時卻聽旁邊席上有人說道:“盧兄切切不可被子語這厮騙了。從來舞蹈,總需是十八少女,細腰如柳,粉面如玉,方才可賞可觀。剛才這位阿姐,不不不,簡直可稱作阿婆地,舞得雖佳,卻已這般年紀,還有何可觀?什么難以相請云云,定是這厮欲取悅于你,大言相欺!”

    祖述怒而回頭,見說話的這人圓盤大臉,黑亮發光,正是長安令杜善賢大人。只見這家伙搖頭晃腦,手持玉箸,輕敲淺甌唱道:

    相公經文復經武,常侍好今兼好古。

    昔日曾聞阿武婆,今日親見阿婆舞。

    沸聲音不大,但盧鴻等近旁席上均清晰可聞。待聽道“今日卻見阿婆舞”,不由齊聲哄笑。與杜善賢同席的李叔慎、賀蘭僧伽二人,更是連連稱妙。

    騰祖述了不由笑罵道:“你這黑頭,就知道編排我。只是說我不妨,那念娘也是老大身價,你卻不該這般貶斥。”

    文說罷持了杯上前,定要罰杜善賢一杯酒。盧平盧齊等,均在一旁起哄,杜善賢也只得從眾,向著盧鴻拱手說聲“見笑”,一口干了。

    學這般說說笑笑,你來我往,酒意已經有了几分。祖述便下去,吩咐樂隊停了曲子,這才對眾人說:“今日兄弟家中小會,各位俱來捧場,在下不勝感激。難得高朋云集,總得有几首新詩、几支佳曲,撐撐場面。兄弟忝為主人,雖然不才,也便厚顏作這拋磚之人,先奉一曲,以博諸位方家一笑。”說罷,從旁邊喚過一個小姑娘來,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几句。

    這小姑娘年紀甚小,不過十四五歲。頭上一圈小辮,編成一個寶花髻,上邊插

    著一支金步搖,頭上垂下兩朵金花。兩只眼睛圓圓地,顧盼之間,極是靈慧。她聽了祖述的話,不住點頭,眼睛溜溜地轉了几下,又嘟起小嘴,歪了腦袋想了想,這才走到場中,脆聲說:“諸位先生、諸位公子,小女子本是初學乍練,少經場面。今天下得場來,卻是唱支小曲,以為助興。還望各位照拂些個,給些彩聲才好。”眾人見這少女嬌慧可愛,口齒伶俐,自然是不吝掌聲,紛紛喝彩。

    少女便將手中紅牙板輕輕敲動,身后絲弦相和。但聽曲調甚是跳動輕靈,隱隱地又有几分調皮味道。几聲短弦后,少女將手中牙板一停,開聲唱道:

    叔慎~~騎烏馬~~

    眾人一聽曲中忽然唱出李叔慎的名字來,紛紛停了手中杯,看向場中少女并李叔慎。想當初開場時祖述偷偷在少女耳邊說了什么,估計這曲子,怕是又要拿人開涮了。

    少女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唱得是:

    叔慎騎烏馬,

    僧伽把漆弓;

    喚取長安令,

    共獵北山熊!

    少女不唯聲音清越,面目表情亦是生動,兩只眼睛圓溜溜地,唱得極是認真。到最后一句“共獵北山熊”的“熊”字時,更是將尾腔甩得長長的,聲調高低翻轉,足有十數個起落。聲音清脆婉轉,吐字之時,頭輕輕點動,頭上的兩朵金花也隨之不住顫動。

    少女這“熊”字尾音還在不停翻腔之時,席上眾人早就笑得翻了。再看李叔慎、賀蘭僧伽同那杜善賢坐在同一席上。他三人雖然高矮胖瘦各異,但面目俱是黝黑,遠遠看去黑成一片。想象三人這般形象,還要騎了烏黑地馬,拿著漆黑的弓,到山里去打那黑熊。此情此景,實在是另人不由捧腹。

    盧鴻幸好早有准備,在少女唱前就預計祖述會搞怪,先把手中酒停下了,不至于當場噴了,但也憋得臉色通紅。旁邊的盧修也是強自忍耐,只是面上嘴角不住抽動。盧齊直接倒在了盧平懷里,笑得直不起身來。他人就不用說了,當場把酒噴到席上的就好几個,一個個笑得咳嗽不止。還有那過份的直接噴到人臉上,更有几個干脆抱了肚子東倒西歪,一時亂作一團。只有祖大公子祖述,卻是一臉的一本正經,尚在隨著少女那甩腔搖頭晃腦,一幅沉醉的樣子。

    獵熊三人行本是同席。那李叔慎正一邊飲酒,一邊聽賀蘭僧伽說什么,聽了這曲子,直接“扑”一口噴了賀蘭僧伽一頭一臉,隨即又強忍笑意,不住地渾身抽動;賀蘭僧伽以手抹臉,見眾人紛紛指點而笑,當時紫黑的臉色又加深了几分,一時不知是怒是笑。

    只有杜善賢,一張胖臉兀自笑容可掬,便如唱地是別人一般,居然還能點頭稱贊少女歌聲不錯。待少女將那“熊”字拖了半天才唱完了,這才開口說道:“小姑娘唱得不錯嘛。只是子語這詩卻實在是不該。請君試看,以閣下這般面目,若說我三人獵熊,難不成還黑過你去不成?正是老鴰落在豬身上,唉,只看到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呀!”

    那老鴰便是烏鴉,全身黑羽。它若落在那黑豬身上說豬黑,豈不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眾人聽了杜善賢這話,再比較四人臉色深淺,才止住的笑聲不由再次轟然而起,一個個指著四人說不出話來,直笑得腸子都要斷了。

    直到眾人笑得都沒有力氣了,這才一個個起來,不乏有帽歪衫皺地,一一整頓,更命人收拾了酒席。

    祖述搖頭不已,不說自己做怪,卻說杜善賢害人。二人互相說鬧指責几句,才說道:“光顧嘲鬧,倒忘了今日地正題。今天盧鴻大才子大駕光臨,不寫首新曲子來助興,再無放過的道理。”眾人聽了,盡皆哄然稱是,一時紛紛議論起來,均道定需佳作,方可配得今日佳會。盧平、盧齊,更是興奮,都直起身來,只待盧鴻出手。

    那小姑娘早有准備,便手執了花箋,上前求詩。盧鴻見這少女嬌憨可喜,有心逗她一逗。尋思片刻,從旁邊取過筆墨,刷刷點點,在花箋上寫下了一首五言八句詩。

    小姑娘看了一眼,并未太過在意,便向盧鴻行了禮謝過,想了一想,尋即向樂手說了几句,站在場中輕敲牙板。樂隊輕輕几聲弦起,又有簫管相和,樂調几轉,聲音甚是沖淡。

    眾人不知盧鴻寫了什么詩作出來,均屏息靜氣,細聽少女唱來,以明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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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九章 短柱

    只聽少女啟聲唱道:“棲息消心象,簷楹溢豔陽……”

    起聲之時,聲音甚是清脆平順,但到第二句時,忽然微有澀滯。這時少女才恍然明白不妙,一時臉色有些慌張,不敢大意,再收束心情,靜心屏氣,吐字續唱。

    原來這盧鴻卻也有些壞,寫給少女這首詩若不是特地練過,怕是難以唱來:

    棲息消心象,簷楹溢豔陽。

    簾攏蘭露落,鄰里柳林涼。

    高閣過空穀,孤竿隔古岡。

    潭庭同淡蕩,仿佛複芬芳。

    這八句詩,每一句均以同音為聲韻,若要唱來,極是拗嘴。也虧這少女口齒伶俐,總算前七句勉強唱了下來,唱到第八句“仿佛複芬芳”時,再也繞不過來了,到“複”字便拗在了那裏。眾人齊聲哄笑。少女小臉通紅,對著盧鴻跺腳不依說:“盧公子淨欺負奴家。小女子好心好意地求首曲子,怎麼寫了首繞口令來!繞得奴家舌頭都打了結兒了!”眾人先是聽了這詩唱得繞嘴,看著這小姑娘嬌嗔可喜,一邊覺得好笑,一邊也暗暗佩服盧鴻詩思敏捷。雖然是遊戲之作,也難得片刻之間,便能寫出如此刁鑽之作。更有幾個看了詩箋,自己念了幾句,只覺得詩意雖然雅致,卻著實拗口,只兩句就“豔”“溢”地轉不彎來了。

    那少女猶自嬌嗔不依,祖述見了笑道:“你卻怪不得盧公子。這詩非是繞口令,乃是別體雙韻。一句多韻,最是難得。便如同你日常唱的曲子中地短柱一般。”

    祖述所說的曲子,乃是唐時方才興起的長短句,後世稱之為詞。此時詞牌初興。各青樓教坊中,頗為盛行。那短柱便是押韻極短的詞曲,一般一句雙韻,甚或有一句三韻地。不止唱時極為考究功夫,若想做得妥當,更是難上加難。

    眾人聽了,也不由議論起來。那李叔慎也是詩中能手,不由說道:“若說這短柱一體,在下前些時日。曾于會上聞過一隻曲子,頗為佳妙。一句雙韻,宛如天成。歸來之後,也曾欲效其體,只是尋思彌久,終是難乎為繼。”說罷。便將前時聞得的短柱體曲子吟與眾人聽。

    博山銅細嫋香風,

    兩行紗籠,燭影搖紅。

    翠袖殷勤捧金鐘,半露春蔥。

    唱好是會受用文章巨公,

    綺羅叢醉眼朦朧。

    夜宴將終,十二簾櫳,月轉梧桐。

    此曲寫得確實佳妙,語俊韻險。一時之間,眾人竟然無從介面。

    這時唱曲少女眼睛眨了幾眨道:“曲子中的短柱奴家也曾聞說。只是哪里有詩也寫成短柱的了?就算依著祖公子與李公子。便請盧公子為奴家寫個能唱的短柱來吧。”

    說罷另拿了彩箋來,定要纏著盧鴻再寫過。眾人適才聽了李叔慎所吟的短柱曲。也對這短韻體例頗感興趣,自家也都尋思過,絕難下手。此時紛紛出聲相和,看盧鴻可有大才,再作短柱。只有盧修,卻是出言相勸。在他想來,這短柱體確是極難,片刻之間,便是天才也難有所得,怕盧鴻一時應對不來,失了臉面。

    盧鴻尋思片刻,便笑著在箋上再寫了一首,說:“在下便以三國人物為題,胡寫一首,以為遊戲吧。姑娘請看,這首短柱算是夠格了吧?便與你賠禮,如何?”

    少女看了,卻是一首自度新曲。再細看一遍,居然是兩字一韻,真是短到了不能再短。難得的是語意清爽,毫無造作之態,一時心中大喜。少女又暗暗念了兩遍,這才放心謝過盧鴻,重新示於樂隊中領頭之人,輕聲商量幾句,複至場中。身後管弦之聲再起,隱隱多了幾分滄桑沈鬱。只聽少女唱道:

    鸞輿三顧茅廬,

    漢祚難扶,日暮桑榆。

    深渡南瀘,長驅西蜀,力拒東吳。

    美乎周瑜妙術,悲夫關羽雲殂。

    天數盈虛,造物乘除。

    問汝何如,早賦歸歟。

    眾人先時聽叔慎所述短柱曲時,已然覺得佳妙無倫。此時再聽盧鴻這曲短柱,竟然是兩字一韻,而語意渾如天成,較之前者,何止難了數倍。一時反復品味,驚贊不已。

    既有佳作,眾人欽佩之餘,不免紛紛舉杯,再敬盧鴻。祖述更是覺得面上有光,在旁邊也是攛掇不已。雖然此時酒度數不高,但後勁甚足。喝得數輪下來,盧鴻也是漸有酒意。到得最後,居然那唱曲少女也來湊熱鬧,拿了個大杯前來敬酒,道是今日盧公子贈曲,是為平生之幸,感激不盡,敬酒為意云云。一時眾人更是哄聲大起,便是盧鴻口才縱橫無

    數,此時也是好漢難敵四手,惡虎也怕群狼。被人半勸半灌,人足喝了不少。

    總算是捱到散場,眾人才盡興而別。盧鴻總算是經驗還算豐富,雖然身為眾矢之的,居然也勉強算是清醒。其他諸人如祖述及獵熊三人行,都早已經是粘牙倒齒,不辯東西。與盧鴻同來的盧家三兄弟,也都是晃晃悠悠地。那祖述兀自拉了盧鴻,絮絮叨叨,把感激的話高興的詞,說了足有幾十遍。末了這傢伙歪歪斜斜,還堅持著定要親自把盧鴻送出府來。在府外還是不放手,要不是盧鴻力辭懇勸,只怕便要說到天黑也不放盧鴻走了。

    盧鴻也覺得有些高了,上了車便覺得發睏。盧修與盧鴻同車,上了車即歪倒大睡。那盧平、盧齊更是由人扶到了車上去。等堅持到了盧府,家人起來將盧修扶去休息,盧鴻也由洗硯扶了進客房,簡單洗漱,晚飯也沒再吃,上榻沉沉睡去。

    盧鴻此次集會中短柱一詩,一時傳遍長安,時人歎為絕唱,一時各處集會,無不以短柱為尚。唱曲的少女本是念娘的乾女兒,一時也是名聲大噪,人皆以“念奴”稱之。盧鴻此曲,竟然陰差陽錯,詞牌便被人稱為《念奴嬌》。

    接下來的幾天,盧鴻日程卻是排得滿滿地。整日裏不是東家宴請,便是西家集會。一時之間大歎吃不消,不由把“斷送一生唯有酒,尋思百計不如閑”整日念了數十遍。

    這一日,盧鴻應邀之會,卻是當朝皇子,魏王李泰府上專程所設。

    當今天子李世民,子女眾多。長子亦即太子,名叫李承乾。其下更有吳王李恪、魏王李泰、晉王李治等多人。盧鴻的老師孔穎達,現下就任太子李承乾的右庶子,負責教導太子學業。只是李承乾雖然天性聰敏過人,卻是喜愛聲色犬馬,漫遊無度。孔穎達與左庶子張玄素等人,雖然每行規勸,卻是難改其志。

    昨天盧鴻便是受邀,在太子府中參加鑒古之會。席上盧鴻表現出眾,折服眾人,也很得了太子的稱讚與許可。但盧鴻總覺得,在太子削瘦的臉上,雖然看似滿是笑容,但一雙眼睛,卻是寫滿陰沈。

    而今天的主人魏王李泰,與太子李承乾表現大異。這魏王李泰自小聰明好學,深得當聖上的喜愛,特令府中別置文學館,聽任他引召學士,廣延時俊。據說李泰雖然並非太子,但每月的開銷比之太子還要加倍。府中館舍,人物輻湊,門庭如市,頗負人望。

    貞觀十六年正月,魏王李泰主導編纂《括地志》獻上,很是得了聖上地誇獎,風頭一時無倆。更兼太子李承乾不僅荒遊無度,自幼又曾患腳疾,行動不便。因此時人多有看好李泰的,認為太子之位,早晚非魏王莫屬。

    思索之間,馬車已經到了魏王府前。盧鴻下了車,洗硯忙把請帖遞上。便有一個下人過來,引了盧鴻,從旁邊小門中進了王府,直向內行來。

    一路只見這魏王府中,人物川流不息,多是冠帶之士,人物風範,確是不凡。再想到太子府上人物,多為奔走之輩,甚至不少雞鳴狗盜之徒,難登大雅之堂,不由心下暗歎。

    行到後院廳堂,家人通傳一聲,然後才請盧鴻進來。盧鴻進得堂中觀看,只見這廳堂雖然甚是寬敞,但裝飾點綴,卻頗為樸素,四壁也只是白牆。正中坐著幾人,居中一人,年紀約有二十三四,體格寬闊,腰腹豐碩,正是魏王李泰。

    李泰身體肥胖,腰腹洪大,趨拜稍難。因此當今聖上便下令李泰到朝所時,可以駕乘小車直入,對其寵愛可見一斑。

    盧鴻進來,不敢怠慢,趨前行禮。那魏王李泰甚是爽朗,起身相迎,笑著說:“快快免禮。唉呀,說起盧公子地大名,本王這耳朵都要磨出了繭子了。玄壇講經,初倡氣學;范陽經辯,新解老子。那《硯譜》橫空出世,舉凡讀書新法、文房佳制,哪件說來,不是轟傳天下地事?公子才來長安,本王便急著安排要相見,怎奈公務纏身,未得其便。不想才耽擱兩天,盧公子短柱新曲又是名動長安。呵呵,今天總算是得償心願了。嗯。也需得盧公子這般人物,當得是天生俊秀,一時風流啊!”說罷,哈哈大笑。

    盧鴻聽了,連連遜謝。這時魏王李泰便為他介紹身邊客人,也俱是一時名秀。盧鴻抬頭細看,忽見一個熟悉的面孔,也在座中,正以敵視地目光,注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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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章 神秘古物

    盧鴻一看之下,已經認了出來。此人白衣如雪,相貌盯著盧鴻,目光中如欲噴火。正是當年範陽經辯時敗走麥城的陸蒙之侄陸清羽。這陸清羽曾經與盧鴻共論毛筆與書法,當時盧鴻以一聯榜書,技驚四座。之後經辯之時,陸蒙又為崔三醉當場折倒,銜恨而去。之後再無消息,不想此時又遇見此人。

    此時魏王李泰一一為盧鴻介紹身邊之人。緊靠著李泰左手一位中年文士,一身便服,貌不驚人,形容消瘦,臉色臘黃,配著幾絲花白的短須。按說唐時任用官員等,相貌頗為重要。此人這般形容能位於魏王身側,想來自然是有其獨到之處。此時聽李泰言道:“好教盧公子結識一下,這位便是本王的好友,人稱‘妙手’的當朝工部尚書杜楚客杜大人。杜大人博學多能,於鑒古一道,亦為名家,本王多有受益。”

    盧鴻聽了,連道“久仰”,上前見禮。這位杜楚客,盧鴻也早有所聞。他這“妙手”之名,由來已久。據說當年太宗初即位,興建昭陵,將作大匠立德總督營務。由於山陵險峻,構建困難,立德苦苦思索,不得其法,竟然難以施工。太宗因之震怒,責令時為工部侍郎的杜楚客親營此事。杜楚客自為跋涉,繪圖構址,又引領工匠,以數日之功,製成昭陵構建圖。其中重要之處,均是杜楚客親自敲定。圖形既定,太宗大悅。嘉許杜楚客為當代妙手,“妙手”之名由此而來。而立德被斥為怠慢,解去職務,直到近時,才復起任用。

    杜楚客為人頗是高傲,對著盧鴻,也只是微微頜首,未有多言。想來此人一向如此。李泰等人均不以為意。

    旁邊幾人。也多是朝中名流。如當朝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等人。多負文名。盧鴻一一見過。那顧胤對盧鴻頗為親熱,很是誇獎了幾句。其他諸人,也都有稱讚之言。

    待到介紹到陸清羽時,李泰笑著說:“這一位陸清羽陸公子,也是一位少年才子。尤其可喜的是,陸公子雅擅書翰,尤精大字。據說陸公子閉關三年。精研《鶴銘》,得其神骨。去年時為城中淨覺寺所書額匾,人稱‘力能扛鼎,氣可拔山’。你二人年齡相仿,所好亦同,正該多多親近。”說罷,便引了盧鴻,入座於陸清羽之側。

    陸清羽此時臉色已然回復平靜。只是眼中恨意。依然不減,看著盧鴻冷冷說道:“素知范陽盧公子亦擅書大字。陸某不才,於榜書大字。亦略有寸得。若得了機會,願于盧公子互為較技,以見高低。”

    盧鴻卻是面帶微笑,從容入坐,平靜說道:“原來陸公子這幾年榜書功夫大進,實在可喜可賀。只是盧鴻以為,書為心畫,發為心聲,本是文人雅事。盧鴻習字,也只是學業之餘,遊藝自娛。若以之較技爭鬥,豈非成了走雞鬥犬一般,街井之行,徒落下乘,沗為笑柄。那較技之說,卻是不敢相承。”

    兩人之間不對勁,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魏王李泰卻恍若未覺,哈哈一笑,打斷二人說:“兩位都是書壇新秀,這書藝之中地事,自然有得是時間談論。本王平生最喜者,便是才人名士;最好者,便是佳作妙文。所幸眾高賢不棄,長得相共盤桓,可謂‘座中客常滿,杯中酒不乾’,真乃平生之幸!今日諸位能蒞臨鄙府,自是蓬蓽生輝。小王便以樽中此酒,為尊客之敬!飲勝!”說罷舉起手中酒樽,一飲而盡。

    眾人也便一齊舉酒,共同飲訖,盧鴻自然也是杯起酒乾。看著魏王李泰談笑風聲,暗與太子李承乾比較,心道無怪乎李世民寵愛李泰遠勝。這魏王李泰無論是人物氣度,還是言談舉止,都遠過其兄。若說心機城府,只怕那李承乾更是打馬也追不上。只是思及前世記憶中李承乾謀反被廢,而李泰機關算盡,終是功虧一簣,鬱鬱而終,不由心下暗歎。

    此時眾人宴飲,歌舞絲竹,頗為熱鬧。盧鴻這幾日混跡其中,早已是司空見慣,也頻頻舉杯,敬酒祝詞。待得酒過三巡,李泰雙掌相擊。場中舞女便皆退去,絲竹之聲也安靜了下來。

    只見李泰微笑言道:“小王近日新得幾宗物事,或是前人所留書跡,亦有難辯出處的古物。今日盛會,難得諸位方家光臨,正好借此之機請教,也是席間助興。”

    李泰話音才落,便有一列侍女,各各手托木盤,魚貫而出。每方木盤之上,以錦巾相覆,形狀各異,便是今日鑒寶之物了。

    鴻昨日在太子李承乾的鑒寶會上,親見了數卷晉人書卷顧愷之的仕女圖卷。可惜書跡雖然佳妙,那卷壓軸的仕女圖卷,卻為盧鴻定為後人仿作。想到這裏,盧鴻心下暗想:“古人若說製假,手底下的功夫自然是絕頂,但那周邊的玩藝兒,較之後人,卻是差得遠了。不知今日這些物事中,又有什麼驚人之作。”

    李泰微笑著說:“今天呈於眾方家鑒賞的第一件物事,卻是一樁公案。此物本王得之數月之前,請了幾位玉坊地供奉,以及數名鑒賞名家,竟然俱未曾見過。若說器形古樸,質地優良,決是古物無疑。只是名稱來歷,一無所知。今日勝會,小王便取出請諸位品鑒。若有慧眼識得地,本王決不吝於賞賜。”

    此時,最邊上地侍女將手中木盤上的蓋巾輕輕揭開,露出其中的物品來,卻是一件玉器。

    只見此物外形乃是方柱形,有一尺見方,外方內圓,上下貫通對穿一個圓孔。玉質頗為奇怪,色呈黃白,又有紫、紅、橙色斑點。器體之上,又分為數節,層層重疊,遍佈著古樸的紋飾。

    侍女將這器物,一一傳示于席間眾人。工部尚書杜楚客,本有“妙手”之名,擅制精巧物品,又性喜古物,因此對於古玩,頗有研究。傳在他眼前時,停留時間最長。他反復端詳,上下左右均細細審過,又思索了半天,最後依然是滿臉失望之色,搖了搖頭,示意侍女向後傳去。

    席中十數位客人,能參加魏王這鑒古之會的,哪個不是有著兩把刷子的。只是這物品實在是奇特,僅從外觀,實在看不出有何用處來。因此雖然也有幾個翻來覆去地看了半晌的,卻均是一無所獲。

    座中除杜楚客之外,著作郎蕭德言,也是頗為好古。待他看了半日,一頭霧水言道:“此物卻是奇怪。若觀其形制,便似器物上地機件一般。據言上古之人,仰察天象,以管窺天,莫非便是窺測天文的觀天之物不成?”

    眾人議論紛紛,或是同意,或是否定。那蕭德言也不是有什麼證據,只是胡亂猜測之語,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待傳到陸清羽、盧鴻席上時,陸清羽便搶著取將過來,審視一番,開言道:“恭喜魏王!以小可看來,此物乃是古時名貴之器,名之曰‘瑗’。瑗與璧相似,但形制不同,孔有大小,瑗則是大孔之璧。《爾雅》言道:好倍肉謂之瑗,肉倍好謂之璧。所謂‘好’是指器物當中之孔;所謂‘肉’乃是指器物之體。觀此物中孔如此形制,定是玉瑗無疑。且這般巨器,決非尋常器物,或為上古三代之時重器,也未可知。據《荀子》言:問士以璧,召人以瑗。魏王得此異寶,乃是得人之兆。豈不可賀!”說罷,連連向李泰拱手。

    李泰聽了,尚未言語,一旁的蕭德言卻皺眉言道:“雖然陸公子之說頗有所據,但自古璧、瑗,均是圓形圓孔,器體較薄,從未見如此般方正厚重的,似於所載不符吧?”

    陸清羽臉色通紅,急急說道:“上古形制,流傳久遠,有所變化,也是在所難免。如現下所用銅錢,實則亦由璧演化而來。古時所稱‘錢’,便是圓形圓孔,演化發展,至秦時成半兩錢,而為圓形方孔。此瑗或者別有特異高超之處,方形圓孔,也不為怪。”

    座中諸人聽了陸清羽的解釋,雖然覺得略有牽強之處,但於座中諸人解釋中,則是最為可信的一說了。眾人互相討論,也有人便連連點頭,覺得甚有道理。有那不相熟的,也忙向身邊人打聽陸清羽的來歷等等,一時嗡聲大作。

    魏王李泰聽了,也不由連連點頭說:“陸公子博學多才,今日得見,果然不凡。”陸清羽聽了,臉上甚有得色,一時光彩煥然,口中卻連連謙虛不已。

    李泰目光一轉,只見陸清羽身旁地盧鴻卻未同旁人般討論,只是手把酒杯,正自沉吟,便出聲道:“卻是忘了。盧鴻公子本是鑒古大家,據說昨日在太子府中,力證顧愷之《仕女圖》之偽,言之鑿鑿,未容置疑,已然是傳遍長安。不知今日,更有何高見?”

    盧鴻聽了,將手中杯酒一飲而盡,拱手說道:“适才陸公子之言,以古書為證,似頗為確切。只是此物,卻萬萬不是玉瑗。”陸清羽一聽,臉上地笑容瞬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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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一章 艱難選擇

    聞盧鴻說道此物絕非玉瑗,陸清羽臉上一時滿是恨色吸了一口氣,臉色慢慢平緩下來,這才緩緩地說道:“盧公子言道此物絕非玉瑗,想來是更有高見了?願聞其詳。”

    盧鴻目光環視眾人,從容說道:“魏王殿下所得此物,確是傳自上古,乃是三代之前,祭地所用禮器,稱之為琮。《周禮》所言‘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便是此物。鄭玄所注雲:‘琮之言宗也,八寸所宗幫。外八方像地之形,中虛圓以應無窮,像地之德,故以祭地。’其型是內圓外方,乃是依‘璧圓像天,琮方像地’之理。琮之形制大小,各各不同,頗有巨器。如《周禮》中《考工記》所載,有大琮十有二寸,厚四寸。今日所見這玉琮,形制如此巨大,絕非尋常禮器,當是前代帝皇祭地之用無疑。”

    眾人聽了,這才如夢初醒,連連點頭稱是。

    原來這玉琮,流傳雖久,但識之者卻是未有。按盧鴻後世記憶中,因世人莫能辨認,以致以“鎮圭”稱之。其間雖然金石學者亦有識者提出,但終究未能定論。直至清代乾隆帝,始經考證,為之正名。

    此時蕭德言也點頭說:“盧公子如此一說,蕭某也覺得頗為妥當。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便言:琮,瑞玉,大八寸,似車釭。與此物對照,確實應是那上古玉琮無疑。此物能流行至今,尤其這般巨制之器。洵是難得。”

    陸清羽本來頗是氣憤尷尬,但聽了蕭德言也出言支持玉琮之說,略一遲疑,忽然滿面笑容對李泰拱手道:“恭喜魏王,得此至寶!此物本是上古祭祀禮器,而今為殿下所得,乃是大大的吉兆,真是可喜可賀呀!”說罷。連連讚歎。極是喜悅。

    此時場中。也有數人出聲恭賀。當今世人,於此類瑞符吉兆等,深為篤信。這玉琮既為上古帝王禮器,而今為魏王所有,豈非預示魏王李泰來日帝王之位?在座之人,多有支持李泰為儲君地親信之人,一時也都是滿面喜色。出言相賀。

    李泰先是謝過諸人,卻又爽然笑道:“諸位有心了,本王不勝感激。只是此物既然是上古帝王禮器,豈是我這皇子可用的。明日泰便當獻於父王,以為吉祥之慶。我大唐立國以來,宇內升平,河清海晏。今日這玉琮重現於世,豈非是父王文治武功。故天降祥瑞。來。本王便以杯中之酒,先與諸位同慶!”說罷,又舉起酒杯。相敬眾人。

    盧鴻見了李泰這般舉動,不由暗贊。這李泰思路言辭,當真是滴水不露。既謝過了眾人之意,又順帶表明絕無貪戀之心。按說此次本是他府中家宴,與席之人,多為親信,但這李泰還是這般謹慎周全,可見其心思細密,絕非那個乖張放蕩的太子李承乾可比。

    李泰放下酒杯,微一沉吟,轉向盧鴻說道:“在此還要謝過盧鴻公子,慧眼識寶之功。若說他物,便以之相贈公子也不妨。只是此物關係甚大,只得另覓謝禮了。今後盧鴻公子若得閒暇,但願能常踐鄙府,指點為盼。此外小王另有一事相求。明日獻寶之時,本王欲作一《玉琮考》同時獻上,闡明此物之淵源來歷,以正其名。不知公子可願賜玉,為之一揮?”

    眾人聽了,一時望向盧鴻的目光,或為贊許,或為豔羨。李泰話中,招攬之意甚明。只要盧鴻點一點頭,明日這篇文字一上,少不了當今聖上的金口稱許。雖然盧鴻之前名氣頗大,但也只是民間流傳。若再有天子御賞,當真就是要魚躍龍門,身價倍增了。

    盧鴻聽了,一時沉吟。看著李泰熱切的目光,心下頗為踟躊。若說以自己所見,這李泰人物氣度、才識能力,無不遠勝那太子李承乾。就算較之後來為高宗的晉王李冶,怕也多有勝處。就說是心機過重,但當政之人,長於帝王之術,本是優點而非劣處。雖然原本歷史上他因操之過急,與帝位失之交臂,但若真有人指點,扭轉乾坤,也未可知。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若按此議,日後坦途,只怕再無隔阻。

    只是盧鴻心中,總是隱隱地有聲音提醒自己,切勿陷入此漩渦之中。一時反復權衡,左右為難。

    此時盧鴻地目光,停留在眼前地玉琮之上。只見這玉琮質地頗佳,經巧工雕琢之後,滿是繁複花紋,在光線映射下熠熠生輝。見此情景,盧鴻忽然心下一動,暗道:“這玉琮本是一塊天然美玉,何等自然灑脫。只因為人做了禮器,既雕既琢,雖然富貴逼人,卻哪有一分本來地自在天性?何況當時禮器,不過是以之為犧牲;千載之後,世人均視之為玩物罷了!我既然曾立志學業之道自然。就算是有所作為,也當是家國之業,如何做他李姓家奴,門下奔走,攪到這些黨爭中去?適才為了名勢所迷,一時糊塗,真是慚愧。”

    思慮及此,盧鴻再無遲疑,起身向李泰施禮道:“魏王推重,盧鴻不勝感激。只是盧鴻本是懶散之人,不堪驅馳。所好不過詩詞小道,于行文之法,少有涉及,魏王所令,恕難從命。”

    此時座中眾人,不由響起驚訝的歎息聲;就連一向古井無波的杜楚客,也是驚異地看了盧鴻幾眼。而李泰的目光中,除了驚訝,更多了幾份惋惜。

    唐時風氣,文人學士,都不以奔走豪門為恥,而視之為揚名入仕的必由之徑。似盧鴻這般年青之人,初來乍到,便得魏王青眼相視,換了他人,是求也求不來的天大好事。怎知這盧鴻居然如此不通世務,一口拒絕。陸清羽更是一臉錯愕的表情,繼而忽然滿臉狂喜,遮也遮不住。

    李泰臉上驚訝惋惜地表情只是一轉既逝,又恢復成一臉笑容說道:“倒是本王莽撞了。盧公子本是范陽盧氏正宗,何等身分,怎可為本王捉刀,為文書志?還望盧公子日後莫要介意,常常光臨府上指教。”說罷,又舉酒相敬盧鴻。

    盧鴻心中暗歎,看李泰這番做作,只怕與自己,非友即敵。此時提出這范陽盧氏的身分來,一半是警告,一半也是打擊自己。

    此時范陽盧氏這個身分,雖然在外聲望極高,但在座之人心中均明瞭,世家子弟,目前頗受朝庭之忌。若盧鴻願依附魏王,自然順風順水,一路暢通。若盧鴻日後還不識趣,再惡了魏王,只怕一生都休想在仕途上走得順利了。

    此時眾人自然只是心中暗想,無人再提此事。李泰也便要其他奉寶的侍女,一一揭開木盤上的蓋巾,將寶物呈出,供眾人品鑒。

    李泰身為魏王,又向來酷好文藝,於鑒賞之道,也頗有見識。因此這些事物,件件俱是珍品。就是盧鴻這見多識廣之人,也不由驚歎。其中有幾件青銅盤鼎等物,精美異常;尚有幾件晉時名人墨蹟,尤其是一件桓溫親筆書帖,更是彌足珍貴。

    眾人均是識貨之人,自然不吝贊許之詞。席間氣氛,也漸漸熱烈起來,不復适才的尷尬局面。

    此時已經看到最後一件寶物了。那李泰面露笑容說:“好教各位得知,最後這件珍寶,卻是有些難得。小王也是僥天之幸,偶然收得的。今日尚是首次示人,請諸位同賞。”說罷,命侍女打開蓋巾,卻是一件書軸。

    旁邊有兩名侍女,將此軸緩緩打開,呈現在眾人眼前。

    此時那蕭德言不由驚呼出聲道:“這,這莫非是……大令《江州帖》麼?”

    眾人聞聽,連忙向書軸望去。只見兩侍女手持卷軸,緩緩行於眾人眼前,展示此書法珍跡。但見此書紙質古色古香,其上書法如龍騰虎躍,跳蕩起伏,正是王獻之的名作《江州帖》。

    王獻之,字子敬,王羲之第七子,與其父並稱為“二王”。官至中書令,故後人稱之為王大令。其書兼擅行草,繼承家風又別開生面,向為人稱道。

    唐時所推崇的前代書家,自然以王羲之為冠。因為當今天子李世民,最喜王羲之書法,廣為搜尋,使得王羲之書名更著。本來先時各家,多有推崇王獻之,認為其書在其父之上者。但自李唐以來,王羲之地地位,再無可撼動,千古書聖,至此定論。

    但李世民於王羲之地書法,窮尋廣搜,但有所得,便入內府。因此民間書聖真跡,幾無存者。便有少許私藏者,也多是世家豪門,秘不示人。因此除內府外,所見書跡最佳者,便是王獻之的書作了。

    此件《江州帖》乃是王獻之的名作,用筆外拓舒展,筆勢連綿跌、豪放縱逸,頗具狂放書風。眾人聞名已久,此時再見面前此卷,書法連綿雄健,英氣勃勃,其上印押約有數十方,多有後人題跋,更顯得珍貴不凡。

    眾人連連稱讚,到陸清羽面前時,更是連稱“丹穴凰舞,清泉龍躍。精密淵巧,出於神智”,讚歎再三。

    盧鴻卻是未置可否。此卷初一打開,盧鴻便雙眉一皺,若有所思。待二侍女持書卷行至自己面前,盧鴻細細審視了一番,心中暗歎。只是適才之事,另盧鴻不願再生是非,便只點點頭,未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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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第十二章 原來是贗品

    盧鴻見了王獻之的《江州帖》,未置一詞。李泰對盧見盧鴻未說話,微一思忖,開言道:“盧公子本是書道名家,更精於賞鑒。适才小王見盧公子似有所見,何不當場指教,以啟茅塞?”

    見李泰出言相詢,盧鴻心道終究是躲不過去,又不願違心胡說,只得說道:“魏王所得這卷《江州帖》,雖然書法精絕,于相傳的大令書跡極為相似,但觀其筆墨紙張,卻多有可疑之處。只怕此卷,乃是後人偽造的贗品。”

    盧鴻話音才落,眾人齊齊一驚,便有人出聲道:“盧公子此言,卻是何意?”

    盧鴻尚未出聲,座中又有一人道:“盧鴻公子未免太過無禮了吧?座中諸公,哪一位不是精鑒於古的方家,均以此卷為真跡無疑。你小小年紀,略有些虛名,便做此大言以欺世,卻不要貽笑大方才好。”

    眾人轉頭一看,出聲的乃是一位中年人。此人本是魏王府中一位西席,人皆稱之為甯先生。這位甯先生估計也是以書道聞名,适才也曾對這卷《江州帖》讚賞不已。此時聽了盧鴻之言,便出語相詰。

    眾人也多是附和此說,旁邊的陸清羽也待說些什麼,只是見了盧鴻淡定的眼神,忽然間一陣心虛,將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此時李泰出聲道:“諸位請稍安勿燥。”複又轉身對盧鴻說:“不瞞盧公子,便是本王。也曾閱過多卷大令真跡。而觀此卷,確應是大令手書無疑,筆法精神,更是所觀書跡中的上等佳作,在在均於書中所載《江州帖》相符,故定為真跡。不知盧公子因何斷其為偽?”

    盧鴻點頭說:“一般世間所見書法贗品,多為硬黃紙響拓而成。此書用紙,顯為粉紙。而非臘紙。且字跡絕無勾摹痕跡。故看來確實極似真跡。想來諸君,也多因此而認其為真。”

    眾人聽了,均點頭稱是。盧鴻所說硬黃紙,乃是唐時以臘制紙,並染為黃色,質地堅韌,瑩澈透明。欲要複製書法作品時。將硬黃紙覆於書作之上,鉤勒出原字筆劃外廓,然後再以墨填充,稱之為“響拓”。因為唐時天子李世民,廣搜王羲之書,既有所得,其中精品,往往命人以響拓之法勾摹。後世所見書聖書跡。基本上都是唐時響拓之作。

    盧鴻又說:“此卷書法。若說其筆法字跡,確是極似小王風骨。但我等鑒古之人,除觀其書法手段之外。更應著重視其紙墨印押等細節,方可洞察真偽。”說著以手指著書卷說:“諸君請先看此卷用紙。晉時二王等所用紙張,一般稱之為‘麻黃’紙,乃是以麻紙,塗粉制,染以黃,故稱麻黃。而此卷書法用紙,雖然看來也是塗粉制後染黃地,但其用紙,卻非是麻紙,而是桑皮紙。”

    唐時麻紙逐漸淪為低檔用紙,制箋用的紙張,多為皮紙,如皮最為常見,也有桑皮紙。如盧鴻所制的檀皮紙,近來也漸漸出現,那麻紙已經頗為少見。若再尋麻紙所制的麻黃紙,只怕也是無處可得了。

    眾人少有如盧鴻般精於制紙的,但經盧鴻指點纖維粗細及長短等特點,也略能分辯。

    盧鴻又說:“這桑皮紙傳入中原時代較晚,皮紙工藝也是近百年來方才盛行,東晉之時,絕無得見。因此小可敢斷定,這卷書法,絕無可能是晉時舊物。”

    盧鴻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除了紙張不對以外,此卷書法的墨色也略顯浮燥。因自古以來,紙張均須塗布制後方可書寫。因此墨蹟落於紙面上後,滲入頗淺。只有存放一定年份,那墨色才能漸漸深入紙張,直透紙背。雖然此卷經過裝裱,無法查看紙背墨色,但觀其墨色浮于紙面,可知其年代不會特別久遠。此外還有一點,如那般流傳數百年的書跡,不唯墨色滲化,且紙墨相生,墨色必然集中於書跡線條中間。只要手持書卷,對著光線照看,那書跡中間必然有一道深線,宛如天成一般。且線條邊緣,也同樣變得深重,清晰分明,顯得書跡更為流暢。諸位可對照其他幾卷晉時書跡,一看便知。”

    眾人聽了,紛紛取過前邊幾卷晉人真跡來,對照光線觀看。果然書跡中間,均有一道深線,且墨色入紙深沉,極為自然精彩。再看這卷《江州帖》,墨色浮於紙面,對照光線,一目了然。

    蕭德言歎道:“今日真是得益多矣!在下素來以為,於書道所見頗深,不想今天聽了盧公子所言,方知淺陋。只是這卷贗品,不知是何人所製,觀其筆法,實在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

    盧鴻聽了點點頭說:“此卷書跡,做偽者或是手頭有所參照,故其形態極似大令手跡。只是此做偽者雖然書法極佳,但畢竟也有破綻。”

    聽了此言,方才置疑地甯先生便問道:“以盧公子所見,此卷書法於書道之上,尚有何破綻?”聽了剛才盧鴻分析紙墨等言,這甯先生也不再如適才般托大,言辭頗為客氣。

    盧鴻說:“諸位均精於書道,自然知道,古人作書,與時人不同。古人無高桌大椅,作書之人,亦是跪坐於榻,左手持竹簡,右手持筆而書。後來以紙代簡,仍是左手持卷紙,右手持筆。以此法做書,指掌腕肘,均靈活自然。而筆落於紙上,自然形成兩頭尖、中腹粗地中鋒筆跡,且筆跡使轉如意,圓致生動。”

    眾人聽了,其中精於書道地,自然清楚其中關節。更有人以手虛比做書,連表贊同。

    盧鴻又指向面前的書卷說:“請諸位細看此書起收之處。雖然做書之人也竭力模仿前人筆法,但此人必然是於桌案上書寫。因為桌案上紙張平鋪,做書之人手腕與桌面,不如持紙書寫之時角度自然。因此入筆收筆時,角度也有所變化,總須以提按分別粗細,難免便顯示出筆鋒變化,不能如真跡般中鋒圓轉,不留痕跡。”

    眾人再細細觀看,果然此卷雖然乍看極似古人筆法,但出入筆鋒,總需略見扭轉提按之處,比之真跡自然變化,確是不同。

    盧鴻悠然說:“綜上紙、墨、筆法破綻可知,此卷應為書道高手,擬照大令書跡所造贗品,又經偽飾,故頗為精彩。據小可胡亂猜想,踞今不過數十年至上百年的時間。只是究竟何方高手,有此等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盧鴻話音方落,便聽李泰鼓掌贊道:“精采之至!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方知盧公子才占八鬥,確是名至實歸。”

    眾人到了此時,也不由哄然稱是。本來眾人均認此卷為毫無疑問的真跡,此時聽盧鴻一說,卻是處處破綻,對盧鴻的識見,只能說個“服”字。

    盧鴻謙遜了幾句,李泰又說:“今日本王雖然誤收贗品,是為一失;但能聞盧公子高見,亦為一得。得失相較,怕是所得更多啊!今日佳會,對酒當歌,鑒古論藝,實為平生快事。盧公子適才言道,雅好詩詞;又見書道見識,超絕無倫。不知泰等可有幸,一觀公子詩書絕藝,以記今日之勝事?”

    盧鴻看著李泰目光中的含義,知道今日自己表現太過,惹起了李泰愛才之念,招攬之心,仍是未絕。只得歎了一口氣說:“魏王有令,敢不從命。只是鄉詞曲,疏狂之性,只怕難登大雅之堂。”

    李泰聞言大喜,道:“能得盧公子賜觀大作,實乃三生有幸。”說罷,忙命侍女奉上文房四寶。

    盧鴻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適才觀看魏王所藏佳作,一時心動,不願於方寸紙上做寸書小字,卻要借白壁一用,放浪之處,還望魏王休怪。”說罷,右手提筆,飽蘸墨汁,雙眼斜睨身邊雪白的牆壁,微做沉吟。

    眾人一聽,這盧鴻居然是要在壁上作書,一時頗為驚奇。

    唐時人每有狂浪之時,尤其在酒坊肆之處,酒酣耳熱之時,往往將詩作書法,題於壁上。若有佳作,往往店家酒坊,也會引以為榮,寶藏珍護。只是此地乃是魏王府上大廳,盧鴻要在此題壁留詩,也確實有些放肆了。

    盧鴻不管眾人議論紛紛,雙目微閉,左手在壁上輕輕撫摸。片刻之後,忽然一口將胸中酒氣吐出,右手持筆直落壁間。只見他行筆如急風驟雨,時而重挫,時而輕提,有時連綿數字,竟然一筆直下;有時又跳躍翻轉,筆斷而意連。眾人只見他以腕運筆,將一隻筆運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那或枯或潤、或疾或遲地筆跡便吐露其下,一霎時墨蹟縱橫,雲煙滿壁。

    待得最後盧鴻重重將筆落下,寫完最後一字,仿佛全身力氣也隨之而去,竟然略現疲態。

    眾人定睛再看,壁上寫滿草書大字,卻是一首《將進酒》:

    琉璃鍾,

    琥珀濃。

    小槽滴酒真珠紅。

    烹龍炮鳳玉脂泣,

    羅幃繡幕圍春風。

    吹龍笛,

    擊鼓;

    皓齒歌,

    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

    桃花亂落零如雨。

    勸君終日酪酊醉,

    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盧鴻輕籲一口氣,右手毛筆隨意擲去。左手取過酒杯,將杯中剩酒一口飲下,淡笑道:“魏王見笑了。盧鴻酒後狂浪,還望恕罪。此時不勝酒力,恐有失態,便即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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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三章 修書工作會議


    盧鴻回到盧承慶府上后,毫不停留,直到盧承慶書房中明今日魏王宴上諸事。

    盧承慶沉吟許久,這才緩緩地說:“此事雖然暫時對你或有不利,但長久看來,未必便是壞事。反倒是你若投于魏王門下,對你日后發展,頗多不利之處。魏王雖然看來聲望過人,賢名遠播,但畢竟不是太子。雖有聖上寵愛,但儲君廢立,自古以來便是國之大事,帝基根本。只要當今太子沒有太過份的舉動,只怕也是白費心機。你既然欲游于仕林外,還是及早抽身的好。依老夫之見,不若自此便謝絕一切宴飲之事,搬到孔老夫子府上,專心修書才是。”

    盧鴻聽了,也覺得這几日周旋于酒林歌舞,出入鑑古詩詞之會,甚是厭煩。又免不了應付來應付去,總也沒個頭的。也點頭說:“侄兒也有此感,只是搬出府之后,朝夕少了叔父大人指點教誨,又不免思念叔嬸。”

    盧承慶笑著說:“你搬出去,你那嬸嬸自然也是要念叨的,修兒更是少不得喊著舍不得你了。只是大事為重,何況搬到孔府,只要得閑時,隨時走動,有何妨礙。”

    是日府中家宴,為盧鴻踐行。盧修聞知盧鴻要搬走了,頗是不舍。但父親既然決定了,又知道盧鴻身任重負,也不敢多說,只是囑咐盧鴻有空常回家來看看。盧承慶夫人也是很喜歡盧鴻,這一段盧鴻名聲大著。居然多有權貴看中盧鴻,便有那貴婦跑到盧承慶府中,與盧夫人探聽盧鴻生辰多少,親事可訂。其實盧鴻已然訂親陽鄭氏,所知之人也不少。但長安權貴本自矜貴,原來對盧鴻多并不在意。此次突然間見盧鴻名動長安,臨時抱佛腳,也是鬧了些笑話。

    次日。盧鴻便收拾行裝。帶了洗硯。搬到了孔穎達府上,准備修書事宜。至于再有宴請集會之事,一律便都推了去。

    孔穎達見盧鴻這么快就忙完了私事,搬來准備修書,也是頗為驚訝。這些日子盧鴻之名,轟動長安。舉凡短柱新詩、鑑古博今的事跡,大受喜歡風雅流韻地長安人的追捧。更加上盧鴻年少英俊。學名本著,一時更是成了年青人及閨閣少女們最崇拜的人物。

    見盧鴻這么快就從俗事中脫身出來,孔穎達頗為欣慰。府中為盧鴻准備的客房早就收拾好了,又命人再簡單灑掃一下,盧鴻行李不多,很快就安置下來。

    此時孔穎達身為國子祭酒,但因又重修《五經正義》一事,國子監中事務。除非重大儀典之外。均不再過問。就連擔任太子右庶子一職,也得許可,由趙弘智接任。脫身開始專心修書。孔穎達這座府邸本是朝中所賜,規模不甚大,分為前后兩院。后院乃是家人居住之所,前院就是辦公的所在。正堂左右分為書房及會客室,平時與眾人商議事務,便均在書房之內。前院兩側偏房,便是同事修書的場所,分別諸經,各有房間。

    此時修書之事方始啟動,諸人也都結束了當前事務,逐次來孔府報道,准備開始重新審訂《五經正義》。能參與此事者,均是博學名儒,除了上次盧鴻見過的顏師古、馬嘉運之外,更有司馬才章、王恭、王德昭、朱子奢、谷那律等聞名已久的前輩高儒。

    待得眾人均已到全,孔穎達便在自己書房中,主持召開了再次審訂《五經正義》地第一次工作會議。會上先是宣讀了當今聖上關于重新審訂《五經正義》工作地旨意通知,學習了朝庭有關審書工作地指示精神,回顧了第一版正義發行以來取得的成果及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對審書工作中存在的熱點及難點問題進行了認真而熱烈的討論。會上國子祭酒孔穎達同志做了發言。孔祭酒指出,審書工作是聖上交辦的一件重要工作,是關系到大唐文化事業發展、影響到科舉工作舉辦的一件大事,是關系到大唐社會和諧、文明昌盛地智力准備和精神引導。因此,審書工作一定要在緊緊團結在當今聖上的周圍,在朝庭的指導和支持下,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以下定決定、排除萬難、不怕犧牲、眾志成城的大無畏精神,優質高效、保質保量的完成此次審書工作,以實際行動為大唐建設貢獻力量。

    孔穎達修養本深,學問功夫扎實,這一番講話下來,引經據典,有理有節,起承轉合,俱有章法,直說了有一個多時辰。在座諸人洗耳恭聽,還有數人手持新版線裝筆記本,邊聽邊記,一場會下來,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小楷,另人不由佩服這記錄功夫。

    只是待到討論之時,卻是難有進展。孔穎達為人比較隨意,會上更是鼓勵大家暢所欲言,因此眾人都也各抒己見。原來此次

    將書回爐重修,主要是因為存在几點問題,在使用中處。

    一是《五經正義》經義龐雜,規模過大。本來朝庭編纂《正義》,是為科舉取士制訂統一的經解教材和課試標准。因為當時不僅學分南北,更有各姓“師法”、“家法”,各不相同,義理混雜,眾說紛紜。前朝隋代首開明經、進士科取才以后,“自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訓紛給無所取正”,因沒有標准經義,眾博士几乎無法評卷。有鑑于此,唐太宗下令孔穎達主持編纂五經注疏定本。但孔穎達主編的這部《五經正義》雖然基本統一了經義,但是引用太甚,連篇累牘,足有170余卷。若真以此為教科書,不說出版之事成本過高,工程浩大,就說是教學引用,也是難為人。因此朝庭便有意精簡篇幅,去蕪存精,以利流傳。

    二是《五經正義》博采眾家,廣納諸說,頗有矛盾紕漏之處。初次修書時,乃是在眾多地經書章句中,選擇一家注釋作為標准,然后對經文注文詳加疏通闡釋。其他編修之人負責具體注疏,凡有矛盾爭議之處,再由孔穎達綜合諸說定奪,以為終論。如《正義》中《易》采用王弼注,《詩》用毛傳鄭箋等,其他諸經,也均以前人流傳較廣地疏義注本為宗,整理成書。雖然此法成書迅速,易于采編,但諸經之間經義也有難免互悖之處。加之成書太快,難免存在疏漏謬誤,故需要重新考訂。

    三是《五經正義》一些詞句,因采前朝舊義,有失朝庭體統。如在《尚書.“大隋”,實在是有違君臣體統。似此之類,皆因依據舊時疏本,而與修諸儒又失于詳查的緣故。這些自然是須得一一刪正,以明正朔。

    但如此一一論來,重審《正義》一事,委實難以下手。尤其與第一次修書不同,具體摘錄工作不是非常多,最主要地是對已經存在的經義進行審訂重考。這樣一來主要工作,怕都要集中在孔穎達這主編的頭上。無怪乎孔穎達覺得精力不足,要召盧鴻進京相輔了。

    眾人討論了半天,總是覺得難有著手處。不管是精簡、統一以及刪正,首要便是主編之人,拿出一個最基本的立論標准來,為眾人接受后,才能以此為據,或刪或修,不然便無處著手。但前時之所以廣采眾家,便是因為難以一家之說為貫。此時若要重訂,卻是要推倒重來一般。那詞句間的修訂,倒尚在其次。

    此時天氣漸熱,孔穎達這書房不算寬敞,屋內擠著眾人本就狹窄,甚是悶熱。眾人說得熱烈,更有几人滿頭是汗,也未爭出個所以然來。

    盧鴻因是初次參加會議,雖然孔穎達將他向眾人做了介紹,互相之間也都早有聞名,表現很是親近,但他畢竟是孔穎達的學生身份。何況初來乍到,不便多言,就一直未曾發言。

    孔穎達見盧鴻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未出聲討論,有心要他參與進來,便說道:“盧鴻,雖然你是我弟子,但日后相輔修書,也免不了多作參與。此事你有何見解,不妨也說來聽聽。”

    眾人聽了此言,不由一齊將目光投向肅立在孔穎達身后的盧鴻身上。此間眾人,雖然多是首次見到盧鴻,不過在座的均是經學大家,對盧鴻在玄壇首倡氣學、范陽經辯新解老子等事都知之甚詳。更有數人對氣學頗為推崇,因此對盧鴻,都不敢以后輩小視于他。見孔穎達要盧鴻發言,均靜聽盧鴻有何高見。

    盧鴻也不做態,面帶微笑說:“學生倒是有個提議。”

    “哦?”孔穎達說:“有何提議,講來便是。”

    盧鴻說:“學生想這修書也不是一時之事,總要反復討論,細為推敲才好。看老師這書房甚是狹仄,諸位先生都是悶熱難當。此時院內松蔭如蓋,清風習習,更有石凳生涼,藤蘿旁繞。何不移座院中,學生為諸位先生烹茶以奉,平心靜氣,再論修書之事,或者更有靈機,豁然開朗?”

    眾人聽了盧鴻這提議居然是這般,不由盡皆微笑。唐時官府中,其實不似后世般嚴肅沉重,同僚間飲茶閑談也是常有的事。那顏師古先就大笑說:“我們這一群老夫子,還不如一個后生晚輩心態平和了。嗯,如此議論公事,不妨正務,卻多份閑情雅致,甚得我心。沖遠兄你看如何?”

    孔穎達笑著說:“我這學生,不管何事,總是要弄些閑散之趣來。好,便依眾議。盧鴻,你便准備茶具,我等只靜等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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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四章 烹茶論書


    茶之一物,在起源甚早,相傳為神農氏發現,初為發展為普通飲品,流傳極廣。至唐時,上至皇宮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均以飲茶為尚,蔚然成風。

    盧鴻前世記憶中對于茶藝頗為喜愛,舉凡綠茶、紅茶以至青、白、烏龍等各類各種均多有嘗試,每日里也是一日不可或離。但唐時茶道,卻與后世記憶中差別極大。盧鴻生于范陽,要他改進制茶工藝,如后世般造出炒制茶葉來,實在是力有不及;但飲茶之法,卻是別有風貌,與此時通用之法不同。

    唐初時最常見的飲茶之法,名為“羹飲法”。這方法自漢以來最為流行,不僅茶是煮來飲用,煎煮之時,還要加入粟米以及蔥、姜、桔皮等調味品,煮成粥狀飲用。后來逐漸演變,一般不再加入粟米,但還是習慣在茶中加入蔥姜等調味品烹飲。此時已經出現了沖飲之法,乃是將茶餅炙烤后搗碎,加入調料,以沸水沖飲。但此類沖飲法,并不常見。

    盧鴻對這唐時的正宗茶道,雖然興趣深厚,但要他喝混雜了蔥姜氣味的煮茶,實在是享受不來。因此便仿照后世沖泡之法,結合時人的沖飲之法,自已獨作飲茶之法。

    眾人便紛紛移出書房來。孔穎達這院落雖小,但其中古樹參天,頗是茂盛。眾人便在松下石凳上落坐,靜待盧鴻烹茶。

    盧鴻烹茶之道,也稱不上如何美妙。尋常紅泥小爐。其上小小鐵鍋,便從府中取了井水,燒至沸時,才由紙袋中取出炙好的茶葉來,又命人取過一套邢州白瓷杯來,取了茶葉沖入沸水。這茶葉乃是平時,以炭火相焙而制地。那茶先近火相烤炙,然后去火稍遠待其舒展開來。封入紙袋以備飲用。

    眾人先時在屋內久議無功。煩熱難當。此時坐于古松下石凳間。再細飲清茗。初入口時,因并無調料相加,略帶苦澀;但細細品味,漸有清香生于齒舌之間。更加清風習習送爽,手把香茗,真有腋下生風之態,不由各各稱贊。

    馬嘉運就笑了說:“據說佛宗坐禪之時。以茶清心提神。因齋戒忌口,或有烹清茗的。今日一試,確實別有一番風味。盧鴻這一議,深有意趣。以后咱們議事,不若便以此為例,免得將修書之事,弄得如苦勞力一般。”

    孔穎達點頭稱許,又說:“只是如此一來。卻不是太閑適了。可不要讓人說道。這一班修書之人日日飲茶閑談,不務正業。”

    谷那律聽了接口說:“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有何可懼。說到這話,前日下官一位同年倒有兩句詩作,說那閑話之趣。下官這同年本姓牛,在外為刺史。只因他生性喜愛游山玩水,留連古跡。其治下有山頗是清幽,其中古寺舊跡,多有可觀。每欲前往探勝,但公務纏身,總未成行。WaP.101DUNET后來總算趁著巡視下情時,安排時間,至山中游玩了半日。當地官員,早就安排妥當。這牛刺史在一間寺中偶然遇一老僧,談起佛經義理,賞玩寺中景色,很是閑適。臨行時意猶未盡,便題句道:因過寺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眾人聽了這兩句,自然沖淡,倒也確是好詩。但見谷那律面含笑意,知道還有下文,便都閑飲清茶,且聽谷那律續說。

    谷那律繼續說道:“那老僧見了,嘿然而笑。牛刺史便問老僧,笑著何來?老僧回稟說:‘刺史大人偷得浮生,閑著半日;老衲卻是事先預備灑掃相迎,忙了三天。’”

    眾人一聽,盡皆大笑。刺史大人游山,地方官員自然要把功夫做足。這事說來,雖然于刺史是散心抒懷,風雅之行,下邊的人卻不知如何忙亂,哪來的雅趣。

    眾人說了一會,孔穎達便又出聲說:“休息已夠,還說不得再述難題。究竟此事如何,還要拿出個章程來。”

    這時顏師古便說:“適才老夫想來想去,其實咱們若一味糾纏于各家經注間,這功夫便下得再大,也有難處。總須先立出總綱來,以此綱為統領,參照各家注義,有所取舍,方可成事。那東漢章帝時白虎觀之議,諸家集論,最后因董仲舒以天人感應之說為統,方成《白虎通》。雖然天人感應之說未見高明之處,但其統一學朮之法確可取法。不若咱們先從此著手。這些年來,新法頗有建樹,由玄壇氣學以及新起的“新玄學”等,都有可取之處。我大唐開萬古未有之功,平定宇內,文武大成,便應有大朝氣象,建立經學新局,更立大綱,以此為正義才是。”

    顏師古此議一出,眾人便開始討論

    =乎是另起爐灶,別立新義,只怕難以竟事;二來這篇大綱,關系成敗。如何確立,委是難題。

    論來論去,最后孔穎達才拍板,取了一個折衷方案。便是由孔穎達與顏師古,先行擬一個大綱出來,以為總論。以此為中心,校以各家經注,逐步審核。至于這編大綱及新建正義之事,還須上報朝庭后,方可確定。

    議事至此,今日所論便告一段落。眾人先行散去,只孔穎達與顏師古又回到書房中,商議正義大綱一事。

    孔穎達笑著對顏師古說:“師古兄,這事既然是你提出來的,只怕你是義不容辭。老朽就當個甩手掌柜,只靜候佳音了。”

    顏師古卻道:“你想得美!當了總編卻想當逃兵,哪有這樣的事。不過你也是想不開,有現成的好學生在身邊,你還怕什么?按我說,咱們兩個老家伙,無論怎么忙活,也脫不了那老一套,反倒看不明白說不清楚。你這寶貝學生本來就是氣學首倡,你就放心把活交給他,再沒有錯地。”

    孔穎達聽了直搖頭說:“師古兄這話不是這般說地。盧鴻雖然聰明,我也有心提攜,但這等大事,怎么可交他這年青人地。還須你我多多用心才是。至于盧鴻,自然有用著他處。”

    顏師古嘿嘿笑著說:“沖遠老兄,這學生雖然是你的,只怕你還不如我看得清楚。剛才我提出大綱之事,你這好學生面帶笑意,顯是心中已有定數。年青人雖然閱歷或欠,但要說學問上的事,不是吃飯吃得多就管用的。你就信我一回好了,大不了有你我二人把著,還怕他跑偏了不成?”

    說罷顏師古也不與孔穎達說,直接對盧鴻說:“盧鴻,今天老朽便替你那師傅當回家,命你做出一編正義主綱文字來。不管你連夜加班也好,明天便要交上。事就這么定下,嘿嘿,老顏我活也干了,茶也喝了,這就告辭去了。”說罷,也不待二人出言,便起身告辭。

    孔穎達一笑,知道顏師古與自己一般看好盧鴻。只是自己乃是盧鴻師長,不便力挺盧鴻主筆,顏師古這才越位要盧鴻作文。便也勉勵了盧鴻几句,命他先行休息,至于文字,明日能拿出來更好,若是為難,容得几日,也無不可。

    次日一早,盧鴻便拿了一篇文字,呈于孔穎達。

    文章并不甚長,不過數百字。孔穎達見盧鴻真是隔夜便拿將出來,也有些期待,忙取過細看。

    只見文章開頭寫道:“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

    孔穎達一看便點點頭說:“堂堂正正,自有氣象。”再向下看,越看越是稱贊,不由輕聲讀道:“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沗,存心養性為匪懈。妙哉!妙哉!”

    孔穎達將這段文字,反復誦讀,竟是欲罷不能,足有十余遍,這才嘆道:“千載以下,未曾有此等文字!盧鴻,你這篇文字當真如有天授。以此為儒家之關竅,經義之總綱,再無可過之者!”

    正當孔穎達贊嘆不絕之時,忽然聞聽門外顏師古的聲音說:“沖遠兄,不知大清早的,見了什么佳妙文章,吟哦不絕?我還在大門外,就聽見你一勁的叫好。若有佳文,也當將來共為賞析才是。”

    孔穎達和盧鴻轉過身,見顏師古笑著跨進門來。孔穎達心情極佳,笑道:“什么事也落不下你這老家伙。盧鴻今天早上把你安排給他地作業交來了,我瞧著倒確實不錯。老顏你也來看看,可還過得眼去?”

    顏師古笑呵呵地說:“看你這笑逐顏開的樣子,肯定是做得極佳了。還不拿來,讓老朽也開開眼界。”說罷自孔穎達手中取過文稿,坐下細看。

    才看數行,顏師古已然“唔”了一聲,正拈著胡須的左手一時停住,口中卻喃喃小聲吟誦起來。看完全章,顏師古閉目輕誦,一時頭搖得過快,左手一頓之下,竟然將胡須揪下數莖,一時吃痛,“哎喲”一聲,這才驚覺。

    顏師古哈哈大笑,說道:“老孔啊老孔,昨天我說盧鴻這小子能行,你還推三阻四。今天見了這篇東西,可是服氣了吧?要說老朽這雙眼睛啊,看人再沒有錯的。”

    孔穎達卻笑著說:“服什么氣?你看人看得再准,這學生也是我先占下的。這個講究的,那是緣分啊!”

[ 本帖最後由 rpg1234pk 於 2008-9-11 15: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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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五章 褚遂良來訪


    大綱既定,孔穎達便與顏師古互議下一步如何施行。便也詢問盧鴻,有何想法。

    依孔穎達之見,自然是將這篇大綱及欲新建格局一事,上奏朝庭,以求許可。自己這邊,便就動手,依著先前所議,審定各經。

    顏師古先是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問盧鴻道:“盧鴻,我見你這篇文字,于氣學新說,未所有涉。雖然極佳極純粹,但俱是經典所集。為何不將你那氣說,立為根本,以開新風?”

    盧鴻恭敬說道:“學生與鄭家三老所倡氣說,本是一家之言。學生想朝庭立經學正義,最緊要的便是不偏不倚。這學問一道,本是代代傳承,不斷發展的。若以朝庭之名,立一家之言為正義,而以其他諸家為左道,成一言堂,則必然阻斷新說,成一潭死水。故學生不敢以自家之學,充為正義。”

    孔、顏二人聽了盧鴻此言,不由一驚。孔穎達道:“盧鴻你為何如此說?這天下至理,本就只有一家。朝庭標立正義,正為斥退邪說。此是則彼非,怎么說一家言便成一潭死水?”

    盧鴻恭敬回話說:“回稟恩師。學生細思,天下至理,自然只有一個。但學業所求,方法萬般,諸家林立,誰敢言道,自己的學說,便是唯一的天下至理。至理雖止一道,但不同學者,從不同角度觀察闡述,所得自不相同。若只取其一,難免偏激片面。學生在范陽時。書院中大興辯論,便有言道‘真理越辯越明’。當今聖上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為政如是,為學亦應如是。”

    孔穎達點頭說:“盧鴻你此說也頗有道理。只是國家經學立義,總須有個正統。若是全然任由爭辯紛說,學子無所適從,更為不利。且科舉取士,若離了正義為宗。以何為標准。雖然取一家之說或有弊病。但二者相權。總是當立正義為是。”

    顏師古也道:“這為學之道,便如盧鴻所說,總須百家爭鳴,方得進步。但若說興建學業,廣被文化,便必然少不得立個規矩章程。為學之初,發蒙幼童。最緊要就是有標准統一的蒙學為宗。盧鴻你自己治學,甚或日后有成,興建文業時,均可光大諸家。但此時審訂正義,卻總要有個定論出來。”

    盧鴻聽了二位前輩之說,細向深處思考,方覺得自己有些事上,想得過于簡單了。以大唐興建文化。大倡科舉。自然要一統諸學。自己治學地思路,要拿來在朝庭修書這事上,自然是行不通的。

    盧鴻忙向二人行禮。說道:“二位老師指點得是,學生受教了。先時胡言,確是深謬。”

    孔穎達笑呵呵地說:“你先時所說,也頗有道理。現在想來,你這篇文字能不取一家,集古為文,確是高妙。儒家先聖,經中深意,我輩一生窮索,也未必能探知真意。何敢以一家之言,便全解聖人之說。”

    顏師古也說道:“其實就是儒家經典之外,多有諸子。那道家法家兵家等,各家所說,也均含至理。只不過儒家持中守正,故得其正途。其他各家,各執一偏,難乎以偏概全罷了。但若如漢時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朮,卻未見高明。以儒朮為尊則可,而罷黜百家則不可。總須如海納百川,才是堂堂朝庭為學的氣象。”

    盧鴻聽了,也連連稱是。正在此時,忽然有下人通稟,道是門外,有人自稱是褚遂良,欲要求見盧鴻。

    孔穎達與顏師古對視一眼,不由頗是驚訝,連忙命下人請進。這褚遂良乃是當朝諫議大夫,兼知起居事,極得太宗皇帝的恩寵。褚遂良自幼博涉文史,尤其痴迷書法,寫得一手好字,其正書就連歐陽詢也是稱贊不已。有一次當今天子李世民與魏征談起另一書法名家虞世南去世后,當世再無可論書者,魏征便說:“褚遂良下筆遒勁,甚得王逸少體。”李世民便下詔令褚逐良進見侍書,倍加贊許。

    除了書法精湛之外,褚遂良于書畫鑑古也頗有所長。當時太宗李世民下詔搜求王羲之書法,真贗混雜,全由褚遂良一一鑑定。

    褚遂良此人雖然書藝精絕,但為人卻是有些過于迂直,待人處事,往往少些心機。就算是面對天子,也是直言不諱,從無遮掩虛飾之詞。正因如此,李世民對其更為信任。

    只是不知今日大早,為什么這褚大人巴巴跑來,要見盧鴻。按說成名之早,褚遂良更在盧鴻之前,更兼身高位重,就說是欲切磋書藝,也應該是盧鴻去拜見人家才對。

    顏師古與褚遂良長輩也頗為熟悉,對褚遂良知之頗深,轉念一想便猜個八九不

    道實在是痴迷的可以,只要一說起這寫字的事兒來,立馬變得神神叨叨的。據說他小時,只要聞說哪家有名帖佳跡,不管什么辦法都要求來一觀。寫字更是寫得入魔一般,每年寫壞的筆比之前人積筆成冢也不稍遜。今天一大早來找盧鴻,肯定是這樁事了。”

    正說著,那褚遂良已經由下人引著進來。只是一進門,便嚇了屋中之人一大跳。

    只見這位褚大人,年紀約有四十五六,雖然體態寬廣,形相端正,但不知為何蓬頭亂服,雙眼通紅,便如同才下地回家地一般。

    孔穎達及顏師古一見大驚,還未曾說話,褚遂良已經急匆匆地說:“下官見過孔大人并顏大人。在下此來冒昧,只是欲求見盧鴻公子。不知盧鴻公子何在?”

    盧鴻連忙見禮說:“學生便是盧鴻。見過褚大人。不知大人前來……”

    盧鴻話音未落,褚遂良已經一步上前,緊緊地拉住了盧鴻地手,高聲說道:“你便是盧鴻?我來問你,那魏王府大廳牆上狂草,可是你寫地么?”

    盧鴻一時摸不著頭腦,手被褚遂良緊緊拉住,只得說道:“正是學生胡亂涂鴉,不成樣子。倒讓大人見笑……”

    沒等他說完,褚遂良已然一疊聲地說:“太好了太好了,果然是你寫的。我看了一夜,就是想不明白,你那筆法,是如何使轉的?我便怎么也試不出來。來來來,快寫于我看。”

    盧鴻一時哭笑不得,再看孔穎達與顏師古,也是一臉忍俊不禁的神色。這褚遂良當真是名不虛傳,居然一大早便跑來問盧鴻寫字的筆法來了。

    褚遂良一看盧鴻未說,大是著急,連聲說:“盧公子,在下知道此行甚是莽撞。自古以來筆法,莫不是枕中珍藏,祕不示人的。在下也不敢要公子平白傳授,只要能換得公子筆法,公子但有指使,在下無有不從。”說完還怕盧鴻不肯,又大聲說:“在下家中,所藏名家書跡,也頗有珍品。便是鐘太尉、王大令之跡也有數件。只要公子愿意,任憑挑選便是。”

    盧鴻聽了,急忙說道:“豈敢豈敢,褚大人莫要折殺在下了。大人本是書道名家,遠超于學生,怎敢言此。些許筆法淺見,不過是暗中摸索。若大人欲指點在下,乃是小可求之不得之事。”

    孔穎達也出聲說:“褚大人莫急。盧鴻,此間事也無須你在旁。你便陪同褚大人,到會客堂中細述便了。若有所需,便著人預備。”

    褚遂良這時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孔穎達、顏師古二人說道:“讓兩位大人見笑了。唉,下官便是這個毛病,一說起這書道的事來,便什么都顧不得了。”說完便對二人行禮告退,拉了盧鴻便穿過中堂到會客堂中來,二人自去論述書藝。

    孔顏二人俱覺好笑,不知道這褚遂良受了什么魔障來了。忙叫了下人,去外邊陪同褚遂良同來地家人打聽明白,回來向二人一說,才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盧鴻在魏王府上題詩一事,所知之人不多,也未傳揚太過,褚遂良本也不清楚。只是褚遂良本是此道中人,與魏王平日書畫鑑賞等事,也有來往。那《江州帖》褚遂良也曾見過,當時略有懷疑,但反復推敲,最后仍定為真跡。

    待此《江州帖》為贗品一事為盧鴻揭開,便有些聲音傳到了褚遂良耳朵里,只是說得不甚清楚。褚遂良倒也干脆,當時便驅車前往魏王府,求見李泰,以明究竟。

    恰逢李泰正設晚宴,聞是褚遂良來訪,連忙請了進來。褚遂良是當朝書法大家、鑑賞名師,李泰平日也頗愿來往。但今日褚遂良進來,便相問《江州帖》一事。

    李泰便命人將那贗品取來,一一將盧鴻之言轉述。褚遂良聽了,也是不斷稱贊盧鴻高妙過人。若非久耽書翰之人,斷無此等見識。李泰也連連嘆息,此時旁邊的蕭德言也忍不住說道,盧鴻書法之妙及壁上題詩之事。

    當日盧鴻題詩于壁,眾人驚絕。只是詩意疏狂散淡,更有拒絕魏王招納之意,自然不為李泰所喜。李泰在壁下觀看再三,終未忍心鏟去,長嘆一聲,命人以綠紗籠相罩。眾人不知其心意,便都鉗口不提。

    不想今日蕭德言多嘴,說破此事。若是他人,也就當沒聽見。只是褚遂良既然聽了這等妙作,哪里忍得住,當場便請魏王暫去紗籠,以賜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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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六章 書法交流

    王李泰見了,也只好命人將紗籠揭去,現出盧鴻題的酒》來。只見字跡如龍飛鳳舞,自然一座皆驚。

    褚遂良初看便是一震,盧鴻這字大異平時所見,只覺筆勢力拔千鈞,狂放灑脫之氣扑面而來。再細從頭看那筆走龍蛇,翻騰使轉之態,更是心下大驚。

    自盧鴻范陽書寫榜書大聯后,大字之風漸漸流傳,如對聯以及屏風等,每有大字書家試寫巨幅作品。但這些作品,多以正書為主,行草大字作品,頗為少見。雖然也有人將詩題于壁上,但多是小字真行書。如盧鴻這般壁上狂草大字,還從未曾有人見過。

    在座之人,多是驚于盧鴻大字狂草這般氣勢。但褚遂良這等行家眼里,更是不同。盧鴻所書狂草,與此時世間習草之人略有不同,除了取法二王之外,還將篆隸化入草中,故其筆法一變而為蒼朴雄健,變化多端。二王草書,筆法以圓潤連綿為主,中鋒偶見偏鋒,正中取媚。盧鴻草法更為狂放,出入鋒或逆或順,使轉之時,中鋒側鋒互用,偶爾絞筆回筆等筆法,更增氣勢。且墨跡或淋漓流動,或枯筆飛白,章法左右呼應穿插之處甚多。其瑰奇變幻,大氣磅礡,實是褚遂良夢中所未見。

    褚遂良從頭下來,只覺得心中大驚大喜,一時渾忘了身在何處。看那壁上墨跡,當真有了生命一般,直欲破壁飛去。他以手空畫。以仿其跡。但見這只筆起落收放,無不如意,真不知盧鴻當時是如何揮運的。尤其那狂放處,墨汁飛濺,數筆重疊而不覺其重;輕靈處,飛白漫帶,空若虛谷而不覺其輕。氣勢上下貫通,左右呼應。通篇竟然覺得便是一個天成地整體。一筆一划。似再無可一絲一毫可更改的可能。

    眾人見褚遂良一時發了呆,也不管他人如何,只是以手虛比,看著那字不住感慨嘆息,喚他也不理。無奈之下,只得草草結束了宴席,只留了一個下人侍候著這位褚大人。

    褚遂良便如同走火入魔地一般。席地而坐,面對著壁上題字,或喜或愁,或怒或嗔,自言自語,比比划划,竟然就呆坐了一個晚上。

    只是卻苦了旁邊伺候的下人。這位褚大人在一邊入魔,偏偏時不時還一驚一乍的。弄得下人心驚膽跳。不知這是犯得哪家子仙。眼看天都亮了,下人困得不行,卻見褚大人神情亢奮。頭發都抓亂了,口中兀自念叨著說:“這是怎么寫的呢?你說說,怎么寫出來的?”

    下人實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接口說:“怎么寫的我哪知道,大人去問問那盧鴻不就知道了。”

    褚遂良一聽這話,忽然大喜,一把抓住下人大聲說:“聰明!果然說得對,找那盧鴻問問不就知道了!謝謝,謝謝啊!”

    說罷將下人一甩,跌跌撞撞地便搶出門來,也不管早起的下人丫環驚詫地目光,直沖到門房把縮在里邊睡覺地車夫叫起來,直接便趕往盧承慶府上來了。

    盧承慶府上門房才開門,忙著收拾一下。忽然見褚遂良雙眼直勾勾地沖下馬車直殺過來,報過家門,便要門房通稟,說是專程來訪盧鴻。要是往常他人,門房直接就打發了。但今天見這位褚大人,車馬衣著,不象尋常人物。但不知為何頭發凌亂,雙眼通紅,莫不是尋盧鴻有何大事?門房不敢怠慢,急忙報與盧承慶。

    盧承慶不知怎么一回事,連忙親自迎了出來。接著褚遂良進了書房,褚遂良把來意一說,道是欲尋盧鴻請教書藝,倒把盧承慶嚇了一大跳。

    褚遂良那是什么人?太宗皇帝欽點地當朝書家第一人。怎么今天一大早,跑來找盧鴻請教書法來了?

    盧承慶想不明白,也不敢怠慢,只得說道盧鴻因為要應孔穎達之命,審訂《五經正義》,已經搬到孔府去了,并不在盧府上。

    褚遂良倒也干脆,說聲致歉,旋即告辭,出了盧府,驅車便往孔府來,只留下盧承慶在后邊目瞪口呆。

    孔穎達和顏師古聽明白這由來,一時也是搖頭苦笑。早聞褚遂良痴于書道,只是不想居然一痴若此。

    這時,忽然聽得對面會客堂中褚遂良略帶嘶啞的聲音:“哈哈!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二人急忙走過來,卻見盧鴻手中扶著褚遂良。褚遂良歪在椅子上,聲大作,手中一只手筆緩緩自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墨汁飛濺,在地上染成一片墨跡。

    有了盧鴻的大綱文字,孔穎達這邊重審《五經正義》的工作進行頗為順利。重立新說的提議及總綱得到了太宗皇帝的稱贊,并親下旨意,給予獎,并將原書重更名為《五經集注》,命孔穎達新編統一教材,是為新《五經正義》。

    在盧鴻地提議下,修書小組分成了兩組。一組由谷那律牽頭,完善舊《集注》一書,主要是將書中不當文詞進行刪正。谷那律此人書藝精良,與褚遂良相善。因其淹貫群書,有“九經庫”之稱。參加人員除了几名主修外,還有几位與修人員的自家弟子。這些弟子也與盧鴻一般,多是座師地得意門生,修書中鋪助老師做些文字工作。盧鴻便提議將這些人組織起來,按照統一的字詞規范等,修訂原書錯誤之處。

    而以孔穎達、顏師古為首的一組,則是按照總綱的涵義,重新考訂諸經。

    所規范,孔、顏二人在盧鴻的建議下,為每一經均完綱,以此為領,訂証經義。

    而有兩部經,因為盧鴻的參與,引起了極大的爭議,便是《詩》與《書》。

    《詩》便是后世所稱的《詩經》。乃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共收入自西周初至春秋年間地詩歌三百零五篇,所以又稱《詩三百》。

    唐以前解《詩》,按照孔子所說“詩言志”為綱。所謂詩言志,乃是認為,任何詩作,均是士大夫借以抒發情志之言。因此這些《詩經》中地篇章,大多被安排了明確的政治背景及喻意。搞得一部《詩經》。成了一部政治詩集。

    比如《詩經》第一篇鼎鼎大名的《關)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一篇標准地情詩。但以《毛詩.注》解來,便言道:“言后妃有關睢之德.者.妒。和好眾妾上去了。其他各詩,更是生搬硬套,搞得如同猜謎一般,全是帝德臣忠女貞男良這一派。

    盧鴻自然是不會同意這一說法,在他寫的《詩》經綱要中,提出“性情說”,認為詩歌起源于性情,情有所動。聲發乎外。出之自然。又按采風之說,認為上古帝王政務質實,一切從簡。無須諷諭。《詩》三百,雖有諷勵人倫之作,但多是民間眾生,唱情抒懷之作。前人因曲解孔子“詩言志”句意,才將詩全然套于時政,不免有指鹿為馬之嫌。

    盧鴻此說,在修書小組內頗有爭議。最后反復討論,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孔穎達最終決定支持盧鴻此議,才使此說得以通過。其實唐時詩歌盛行,文人對于詩的理解,較之漢時大有進步,故盧鴻此說,方能得到多數人地支持。

    那《書》便更麻煩了,因為盧鴻提出地觀點更是另人震驚:盧鴻認為,整部《古文尚書》均為后人偽造,應當自《五經正義》中剔去!

    《尚書》地流傳,最多糾葛。秦焚書時《尚書》因之散佚,至漢時伏生憑記憶傳授,僅得29篇,史稱《今文尚書》。后景武之時,在孔子宅壁中得祕藏古經,其中有《尚書》,以戰國古文寫成,是為《古文尚書》。此書因無傳授,漸漸失傳。直到東晉,梅獻出號稱孔安國作傳的《古文尚書》,共59篇,便是世間通傳的《尚書》。此時人對于《古文尚書》,均深信不疑。直到南宋朱熹,才漸有懷疑。至明人梅

    盧鴻此時提出此議,別說他人,便是其師孔穎達,也是不以為然。孔穎達受業于劉悼,對于《古文尚書》頗為推崇,深信不疑。要他一時接受盧鴻的觀點,自然不是容易的事。

    當然修書小組中,也有支持盧鴻觀點之人。其中支持最力者,便是王德昭。

    王德昭此人平時最是穩重,且他主修的,正是《書》與《詩》這兩經。盧鴻初提出《古文尚書》之偽時,王德昭首先便持贊成態度。因他精修《尚書》,平時便覺得諸篇文字不似古文,有存疑之處,本有此疑慮,此時自然站在盧鴻一邊。

    最后盧鴻便與王德昭提出,共擬一篇關于《古文尚書》為偽的考証文字,由組內諸家共決。孔穎達思之再三,最后也同意此議。

    此篇考証由盧鴻執筆,并經王德昭、谷那律二人修改,于三日后在院內石桌旁議事會上提交眾人共議。

    盧鴻此文與當代世人行文大異,全由《古文尚書》中人物、事跡以及地名、語言等文中內容中地破綻出發,一一考証其不可能為上古時成文。文中所言,可謂証據確鑿。如書中出現很多孔安國身后的地名,有些注解甚至與孔注《論語》相左等等。經盧鴻在文中考訂之下,真偽立現。眾人皆是久浸經書之人,認認真真將考証看完,都接受了此說,再無異議。

    孔穎達自然也無話可說。他自幼習鄭注《尚書》,又從劉悼治孔氏古文,自來以其為自己立學之基。此時盧鴻以無可置疑的考証明其為偽文,一時臉色黯然,沉吟無語。

    盧鴻心中也頗為沉重。對于孔穎達,雖然學業上直接的指點不多,但孔穎達對自己備加關愛,其為人為學,又均可為師范。見孔穎達如此,盧鴻也不好受。只是靜靜站在孔穎達身后,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倒是孔穎達片刻后緩過神來,微微一笑對盧鴻說:“盧鴻你不必擔心。人說當仁不讓于師,聖人之言,我輩自當踐行。當年先師為學中如有不足,老夫也是不懼當面對論。有你這樣的學生,能直指先人之非,是老夫的福氣才是。呵呵,只是學了它一輩子,一時覺得有些轉不彎來罷了。”

    微一沉吟,孔穎達又復言道:“《古文尚書》為偽一說,在座之人再無疑義。以老夫之見,便將此文附于奏折之后,上呈朝庭,竟將那偽尚書,排除于經書之外為是。今日之會,能回數百年之非,還其面目,再無貽禍后人之憂,功莫大焉。”眾人聞聽,也不由轟然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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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十七章 修書的悠閑日子

    書工作終于步入了正軌,盧鴻每日埋頭于故紙堆中,外事,頗是悠閑自得。

    雖然每日里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唐時公務員的待遇著實不錯,也沒有後世這些考核項目、績效評定什麼的,工作氣氛很是融洽,著實讓盧鴻輕松不已。

    兩個小組每日里各自分頭工作,每到一定的時辰,就如約好了一般,便都聚在院中松下石桌旁,閑聊片刻。盧鴻的清茶泡飲法極得眾人喜愛,更紛紛尋親訪友,四處覓來各類佳茗,眾人同品。昨天谷那律不知從哪討換來的苦丁茶,道是天氣漸熱,此茶有清心明目,生津消暑之功,定要自己動手,為眾人一展茶藝。只是盧鴻見這位谷大人顯然也是不明所以,直接便把一把茶葉放入壺中,看得盧鴻直覺得口中苦水直冒。

    盧鴻在一邊只是壞笑,端茶不言不語,卻是不飲。待眾人俱都飲完此茶,一個個表情極是古怪。尤其顏師古老爺子,本就性急一點,出來晚了,熱得滿頭大汗,端起一杯苦丁來便一飲而盡,然後便見老爺子眉頭胡子俱都抖動起來,皺到了一起,好半天才喘過這口氣來。這時眾人見盧鴻一臉壞笑,想起來就他沒喝,卻不說破,不由一同痛批盧鴻,將品茶會直接變成了批斗會。

    又過了幾天,盧鴻自範陽運的一批小玩藝都到了。除了一堆格物試驗用的器具,還有幾十把折扇。盧鴻取來後。正面繪了山水繡石等物,反面便空了留待各人題詩。然後一人一把,贈于組中諸人。便是隨師傅修書地弟子,也未有遺漏。

    繡扇這東西,後世本是元時方見,據說乃是自高麗傳來。此時盧鴻把這小東西一亮出來,立刻贏得了修書小組的熱烈歡迎。眾人紛紛動手,在扇上題字留詩。第二天石桌納涼時。人手一把。扇得清風徐來,很是壯觀。

    只是谷那律卻頗為不滿,因為盧鴻送他這把扇子正面的圖畫,極其荒謬,是一件朱砂竹。

    所謂朱砂竹,乃是以朱砂所繪竹子。朱砂在國畫中用作顏料,色為紅色。畫出繡子來當然也是紅的。國畫中繡子是一宗大題材,自古擅長繪繡之人數不勝數,最早繪竹的據傳乃是唐時吳道子。盧鴻到了唐朝才知道,此時繪竹之風已經頗為盛行。只是畫法極為寫實,多是以墨寫于絹上,作大幅全景。盧鴻畫扇時,一時逗趣,便寫了這件朱砂竹。他與谷那律很是相得。開玩笑便將這紅竹子送給了他。

    谷那律見其他人手中扇上。或是水墨山水,或是花鳥魚蟲,各各極盡精美。都在稱贊盧鴻繪藝不凡。偏偏自己手上卻是一件紅繡子,不倫不類,不由氣惱道︰“唉,古人曾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想你盧大公子幼負盛名,怎麼連竹子也沒見過!”

    盧鴻正搖著自己的折扇養神,听了谷那律之話,不由驚訝道︰“谷先生此話怎講?”

    谷那律搖頭嘆息說︰“唉,在下也多見他人繪竹,蓋是墨竹,從未見過你這所謂朱砂竹的。難道你見過紅色的竹子麼?”

    盧鴻很認真地想了半天才說︰“這紅色地竹子,學生確實從未見過。只是先生道應繪為墨繡,難道先生便見過黑色地竹子麼?”

    谷那律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眾人听了,不由俱是哈哈大笑。

    若說最喜愛這紙扇一物地,便是那褚遂良褚大人了。這些日子以來,只要得暇,他便日日泡在盧鴻這里。盧鴻分扇子時,自然也分他一柄。按說除了盧鴻外,此間眾人,再無一個書法可與他比肩的,但他卻硬不肯自己題扇,逼著盧鴻為自己題了扇背。之後此扇便日日不肯離手,除了洗澡、吃飯、睡覺之外,決不會離身的。只要見了同仁,便將這扇子在人眼前搖來搖去,弄得諸多同僚都搞不清褚大人手中撲扇來撲扇去的是個什麼玩藝。待得知乃是盧鴻公子所創折扇,更是由其親手繪畫作書,不由各各傾倒。而紙扇也由此一舉成名,成了長安諸多文人雅士追捧的流行時尚。

    除了紙扇之外,盧鴻又開始在閑聊時,向眾人灌輸自己那《格物論》中的物理、化學知識。他的一些試驗器具既然已經運來,便在石桌納涼時演示了幾個小試驗給大家看。這一下可不得了,眾人當下大感好奇,更索要了盧鴻地《格物論》書稿,每天便改閑談為格物試驗了。

    盧鴻這部《格物論》中的試驗,都套了格物的大帽子,當然也是經學研究的一部分了。只是為著符合大唐的接受能力,盧鴻大膽改革,可謂東西合璧,古今一體。其荒謬程度,任何一個後世的初中老師見了,都必然會氣得當場昏過去。可就是這些東西,居然把眾多大儒唬得一楞一楞的,嘆為自古以來未有的經學新天地。

    就拿最簡

    理空氣小試驗來說,盧鴻便大言不慚地將幾個試驗成有,而且將之與陰陽氣學有機地組合起來。按他氣學之說,氣是無所不在。又按《易》言道,氣分陰陽。盧鴻便用試驗雄辯地證明,空氣由陰陽二氣組成。人吸入陽氣,呼出陰氣;植物吸入陰氣,呼出陽氣。故陰陽化生,生生不息……

    當然唐朝時人平時也是這麼認為的。關鍵在于盧鴻以幾個小試驗將這知識明明白白地演示在了眾人面前,並說明了陰陽二氣的采集方法與所佔比例。按盧鴻實驗證明地空氣中陰陽比例看來,陰陽二氣並非如人想象般各佔一半,而是陰氣比例更大,是為少陽之象。圍繞此事,盧鴻做了諸多論述,直把氣學的理論說得鐵證如山,令人不能不信。

    盧鴻當然知道氮氣不是二氧化碳,但如果真讓他這時候給大家講什麼是氣體成分,什麼分子原子質子,什麼萬有引力等等,只怕立馬就會讓人當成瘋子關起來。他對自己解釋說︰“最好的理論並不一定是事實上最正確的,而是讓人們看起來是最正確的!”

    盧鴻的試驗大多圍繞《易》理而發,因此一下子便吸引了組中眾人。《大學》言道“致知在格物”,大概意思便是理論需由實踐得出。但這物究竟是個如何“格”法,先賢未有解釋,後人也無從猜度。結果到了宋時二程、朱子,將這“格”法搞得風生水起,就是全無實際意義。

    盧鴻這一次給大家極其直觀的展示了“格物”的真諦。大家都知道氣有陰陽,但從來沒有人這麼清楚地證明這一理論,將陽陰二氣分別出來。盧鴻更從磁力與電力試驗中,明晰了陰陽之間的對立與吸引,將眾人帶入了一個從來未曾想象到的世界。

    這次不用孔穎達開言,組中諸人均是喊著一定要將這《格物論》第二卷第三卷一並梓行。先時第一卷《算學》孔穎達經過努力,已經得到了朝庭的許可,準備雕版發行。這次在顏師古等人的力倡下,由組中全員共同上本,強烈要求朝庭刊行《格物論》全本,並建議在國子監中立刻開設格物一科,成立格物試驗室,以光大格物學。

    要說對格物學最為狂熱的,當屬組中各位大師隨行的弟子了。他們年齡本輕,對于新生事物,接受起來比較容易。在听盧鴻講了幾堂關于算學、格物學的課程,並親手實踐了幾次實驗之後,一個個視盧鴻為天人。雖然按年齡來說,他們均與盧鴻相仿,甚至還有幾個比盧鴻大了不少,但一個個均以“先生”稱呼盧鴻,弄得盧鴻很有些不好意思。

    另一個對盧鴻的狂熱崇拜分子便是大書法家褚遂良,當然不是因為格物學。雖然褚大人學業精通,對于經學算學也都有研究,對于格物學也頗感興趣,但這一切都不足以抵擋他對書法的熱愛。褚遂良對于書法的態度,與唐初諸家如歐陽詢、虞世南等不同,更為開放靈活。本來他的正書中,便多有隸意,有些字的結體,又兼有北碑風度,婉媚遒逸,意態翩然。這一段以來他成天纏著盧鴻,除了筆法外,對盧鴻的篆、隸更是痴迷。

    盧鴻所書小篆字體,與此時唐人通見篆書不同,大有後世鄧石如、吳讓之的筆法,略有隸意,講究筆法變化,生動而有意趣。唐以前人作篆,立求平穩工細,結構對稱如圖案一般,因此為方家所棄。盧鴻篆書一出,當時驚倒了褚遂良,大呼“不想篆書亦可如此”。

    但更讓褚遂良傾倒的,是盧鴻所書古隸。唐時隸書這一名稱,與後代不同,是將古隸與正書,均稱為隸書。為著區分,也有人將古隸,稱之為八分。直到後人以“楷書”稱呼正書後,隸書一名才又為古隸專用。

    有唐一代,八分古隸不受重視,幾乎無人書寫。盧鴻的隸書其實功夫下得也不是特別大,但他後世廣見隸書名家之作,如鄧石如、伊秉綬以及劉丙森等。此時盧鴻所書便多有劉丙森隸法。雖然後世對其書頗多爭議,認為有僵化呆板之弊,但此時寫來,卻是驚艷絕倫。褚遂良初見之下,大為傾倒,幾乎便有三月不識肉味之嘆。從此他便日日沉淪在八分古法之中,整日尋找各類隸書碑版,參對盧鴻書法,臨池不綴。每有所得,便要跑來與盧鴻討論,忙得不可開交。

    也不只褚遂良,組中諸人,雖然不如褚遂良般精于書法,但唐時讀書人,哪有字寫得差的。一開始,也只是听聞盧鴻書法高妙,後來又知道在魏王府上,狂草題壁,震驚四座。待見以書法聞名的褚遂良天天來找盧鴻請教書藝,又看了盧鴻的諸體書法後,也都是稱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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