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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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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三十八章 詩書畫印




官玥極為認真地對褚遂良說:「褚大人,雖然說玉不器,但亦需分別情況而定。此石適才盧公子有言,本是先代相傳有序名品,更富佳名。雖然未經雕琢,但自有意趣,饒富自然。如若褚大人真將之解為方料,琢為器用,雖然得其所用,卻再無此天然之態,後人再無一睹真容之機,豈非可惜之極。以小女子之意,莫若便不雕不琢,只以此態流傳後世,更是一段佳話。」

適才上官玥對盧鴻態度大為轉變,一邊的陸清羽大不是味道,只是礙了眾人在場,不便多說。此時見上官玥發出此論,連忙出聲支持道:「上官姑娘果然高見!小可也覺得若真將此石解開,實是暴殄天物。便以此自然之形傳世,最好不過。只是此石若能解開,盧公子少不得一展身手,設計美器。如此一來,倒使盧公子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可不要因此見怪呀。」

盧鴻聽了,心中也不由對上官玥刮目相看。唐時人物,極少以原形收藏玉石的,不管何等美玉,總須雕琢成形方佳。因此上官玥能說出這幾句話來,見識確是不凡。

褚遂良本是悟性極高之人,一聽上官玥解釋,立時便釋然,哈哈笑道:「人都道上官姑娘秀外慧中,才女之名,果然不虛。在下受教了,就依姑娘之言。此石能逃過此劫,說來倒要感謝姑娘呢。」

上官玥一笑說:「豈敢豈敢,小女子也是有感而發。若盧公子本有佳設。因此而廢,盧公子可不要怪我。」

盧鴻心中暗笑,這上官玥倒真是單純。適才陸清羽之言,不過暗指盧鴻沉迷於製器之道,不入大雅之流。更隱隱地將他本人與上官玥劃在同一戰線,而將盧鴻設成了對立面,似乎盧鴻就反對保留原石一般。沒想到這位上官姑娘根本沒理會出陸清羽話中之意,反倒怕因此將盧鴻設計的美器葬送了。特地要對盧鴻致歉。看著上官玥頗為認真地表情。盧鴻倒不好意思多做解釋。只好說道「哪裡哪裡」。

衡陽公主聽了便說:「姐姐何須為難。適才先是聞了盧公子畫道高論,又品鑒翡翠佳石,現下正好請盧公子一展身手,為此石寫真潑墨,以記勝事。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上官玥一聽,不由笑著拍手說:「如此最好了。適才聽盧公子畫論,言語之中淡然有致。令人神往。若能親見公子作畫,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陸清羽只能乾笑幾聲,也隨著大家說聲「好好」,便面色發青,不再言語。

旁邊的褚行毅聽盧鴻做畫論時,已然是心馳神往,此時又聽了衡陽公主此議,立時便招呼幾個下人。緊著佈置下桌案來。褚行毅更自己動手。鋪開氈子,取過一捲上等好絹來,又磨開一錠上等松煙。將那畫盤、顏料、界尺等物事一一擺佈安妥,這才請盧鴻作畫。

盧鴻見了這等陣勢,不由覺得好笑。忙請褚行毅換過一整張范陽檀皮生紙來,又換過一管長鋒兼毫筆,這才在水盂中浸濕了筆,只在筆尖上,蘸過墨汁,又在畫盤中輕舔幾次,將筆調得合意。

眾人此時大訝,唐時生紙,一般只用做托裱之用,斷無用之作書作畫的,不知盧鴻要用生紙畫什麼。

盧鴻微微側首,看著几上的三十六萬種,略一沉吟,又打量了一會案上白紙,這才提起筆來,在紙上重重落了下去。

那紙本是生性,極為墨。盧鴻這一筆下去,一下子水墨便散開來。上官玥還以為這一筆是畫壞了,一驚之下,不由輕輕「啊」了一聲,叫了出來。

待見盧鴻毫不遲疑,運筆疾行,又勾畫了幾筆,已成一塊巨石之形。上官玥這才知道自己卻是少見多怪了,不由瞄了盧鴻一眼,面帶羞色。

豈止是上官玥,在場之人,均未見過世人如此做畫的。唐人做畫,走的都是工筆精細的路子,以纖細精準的線描勾出物品形狀來,因此需用小筆精絹,細細描繪。盧鴻所畫地,乃是後世潑墨大寫意畫法,自然未有人曾見過。

只見盧鴻這幾筆大異於世常人作畫,便如同書法中隸篆用筆一般,以中鋒運筆,回轉時圓中帶剛。筆端起收之際,回鋒蒼勁有力。筆墨化之間,濃淡交融,筆觸宛然。眾人此時方知盧鴻適才所說以書法之畫地道理,立本等更是看得心神俱醉,不住點頭。

外廓既定,盧鴻便又起筆,略加皴擦。只見他用筆或順或逆,或正或側。時而重筆橫掃,筆道密集交錯,時而又干筆輕擦,現出絲絲飛白。隨著其筆勢起落,石上現出層層折皺,紋理交錯,一塊玲瓏玉石躍然紙上。

得大局已定,盧鴻又重蘸濃墨,於石縫罅隙之間,加痕。本來濃淡相映地畫面上,幾點濃墨提神,更顯得精神百倍。

畫已完畢,竟然是一點顏色也未用,全以水墨寫就。就當眾人以為完工之時,盧鴻又換過一隻小一點的狼毫筆,蘸過濃墨,在畫面右上角空白處,以小草書題下一首五言八句詩來:

愛此一拳石,玲瓏出自然。

溯源應太古,墮石又何年?

有志歸完璞,無才去補天。

不求邀眾賞,瀟灑作頑仙。

詩句題畢,又加了年號款識,這才取過出門時便已攜來的小小印盒,加過名號章,又在下角,印了一方壓角章。

盧鴻這才對眾人拱手說:「胡亂塗鴉,見笑了。」

此時褚行毅連忙上前,與家人一起將此畫懸掛起來。雖然尚未裝裱,但已見巨石玲瓏之姿,尤勝真石。畫面上筆墨淋漓,氣韻生動,筆墨變化之間,大有意趣。雖然以水墨寫就,只是墨色,未施顏彩,但由於使用的乃是生紙,其濃淡交融處,筆觸自然,變化多端,更顯得淡雅出塵。

尤其畫面上的題款以及印章,更是新奇。眾人初見,稍覺驚訝。此時懸掛起來再看,只覺得書畫印相互映襯,題詩又切合畫意,詩書畫印四者一體,當真是妙不可言。

唐時作畫,雖也有題款的,但只是簡單寫下名號,且一般都要隱藏在石隙、樹根等處,必要使款字不影響畫面整體,決不使之侵佔畫面。直到元代以後,文人畫形式漸漸成熟,才有了畫上題款的習慣。盧鴻此畫,便題了數行長款,使之成為畫面地一個重要部分,使詩文直接配合畫面,以加重其詩情畫意。

褚遂良先開言道:「盧公子此畫便如先前書法參以款識及印章一般,而更出其上。居然以生紙作畫,反覺筆墨之趣大增,變化莫測,渾如天成。詩以言畫,畫以明詩,書法又精彩絕倫,與畫面風格,隱隱相通。不施青綠,而純以水墨成卷,又以朱紅印章為押,當真是妙不可言啊!」

上官玥也點頭說:「畫以象形,詩以言志,書以明情,印以點睛。盧公子此圖集詩書畫印於一爐,可稱四絕。先時公子畫論,有此圖為鑒,天下再無人可以置一言了。」一行說著,美目流轉於畫面,更增明艷。旁邊的陸清羽面色灰敗,雖然開口欲言,終是未能出聲。

眾人交口稱讚,衡陽公主歎了口氣說:「唉,見了盧公子此圖,反覺得那三十六萬種原石竟少了畫圖上的神韻,轉為尋常了。本待厚顏相求,只是褚大人既有此石,復持此卷,兩相輝映,可謂雙璧了。衡陽也不忍其相拆,只得閉口不言。只是今後若要求觀,褚大人可不要小氣不給看啊!」

眾人盡皆微笑,褚遂良得意非常,口中連連應承。

此時立本更上前一步道:「今日觀盧公子絕技,立本五體投地。不想盧公子年紀雖輕,見識便超人一等,手下更復神鬼莫測。立本魯鈍,但向來癡心畫藝,頗有懸樑刺股之志。願拜於公子門下奔走,只願能得朝夕點撥,便是終生之幸。還望盧公子成全。」說罷深施一禮,目光注視盧鴻,甚是懇切。

盧鴻並眾人一驚,立本朝中官居五品,畫藝更早有傳揚,今日竟然欲要拜在盧鴻門下習畫,對畫藝的這份癡迷,當真令人讚歎了。

盧鴻連忙上前,連道不敢。還未分開之時,褚行毅卻已然大急。先時他便有意從盧鴻習畫,待見了盧鴻闡述畫論,又揮毫潑墨,早就急切要出來拜師了。這時見立本居然先搶了頭去,盧鴻還在客氣,心急之下也不顧禮儀,一時衝動擠上來脫口說道:「盧先生!這拜師一事可是小可先佔下的,萬勿忘了我啊!」

眾人見了不由好笑,褚遂良更是氣憤,上前將二人分開,嚴肅地說:「盧公子適才也說過了,以書入畫,書畫同源。行毅,你平時不好好認真學習書法,基本功尚未紮實,怎麼可以好高騖遠,便要習學畫藝?便是大人,也該沉下心來,臨池三年,之後再學畫不遲啊。」

說罷轉過來對著盧鴻道:「盧公子,在下沉迷書道多年,近來又得盧公子耳提面授,於書藝多有感悟。近日苦練篆刻,長進頗大。若說從盧公子習畫,除了遂良,更有何人?明日我便到孔府,與盧公子習學畫藝。此事便說定了,再勿更改。」眾人看著爭執不休的三人,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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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三十九章 芥子園畫譜



盧鴻,這的小斧劈皴我已經會啦,不知道那大斧劈皴的?快給我來示範一個。上次你還有什麼長斧劈皴來著?一起畫來看看如何?……」

「盧公子,在下覺得所謂墨分五彩之說似有不妥,那焦墨怎麼可以與濃淡乾濕同列,分明不是同一種墨色嘛。墨法這東西,似乎多有玄妙,在下昨天夜裡忽然明白了一些,請盧公子看在下這件小圖可還有些味道?……」

「盧先生,這鹿角與蟹角的樹枝畫法,甚是玄妙,只是不知為什麼定要以中鋒運筆,學生還是體會不深,甚是慚愧。請先生再看學生這幾處筆法可還有可取處?……」

……

人患在好為人師,可我從來沒有過這個缺點啊。老天你為什麼這麼懲罰我。

盧鴻憤憤不平。

這幾天來,褚遂良、立本、褚行毅走馬燈一般,在孔穎達府上出出入入。三個人就像商量好了一般,從來就沒一起來過。總是這個前腳走,那個後腳就跟上來。盧鴻不勝其擾,欲要推辭,卻總是張不開口。

那褚遂良從來都是笑嘻嘻地,轟也轟不走,就好像該他什麼似的,不光問起來沒完沒了,而且還理直氣壯,搞得盧鴻一個勁後悔怎麼當時就沒看清這老不修的本來面目。遇上這麼一個死纏爛打的主兒,你說誰有辦法不教?

::那拜師一事不再提了,但見了盧鴻總是一臉恭恭敬敬地樣子,問得詳細無比,聽得也是極為投入。面對著大人這般嚴謹求學的態度,你說好意思不教麼?

最恐怖的就是褚大公子褚行毅。恐怖的,就是他這程門立雪的勁頭。因為褚遂良這當老子的也要向盧鴻學畫,自然要把褚大人事事排在前邊,褚大公子只能靠邊站。因此褚行毅充分發揮了見縫插針的勁頭。只要一眼瞄到褚大人回了府關在書房裡練起畫來。立馬溜出府殺奔盧鴻這廂來。見了盧鴻恨不得氣也不喘,一口氣就把自己的學業先匯報一遍,然後就苦苦哀求盧鴻傳授這個傳授那個。一雙幽怨地眼睛深情凝視之下,盧鴻雞皮疙瘩掉了足有半院子,都是緊著掏點壓箱底地本事打發走了事,哪裡還敢不教?

半個月下來,盧鴻再也沒辦法忍受了。就連孔穎達見了這三位來。都要退避三舍,殺傷力太可怕了。現在修書地幾位同仁,見了盧鴻都一臉同情的神色。昨天立本向盧鴻請教了兩個時辰何為積墨之法,前腳才走,褚遂良已經笑瞇瞇地進來,手中拿著一件全是黑點的山水圖,拉著盧鴻研究為什麼這個點一定要叫「米點山水」。好容易褚大人走了,人影才出院門。褚行毅已經「嗖」的一聲飛到了盧鴻眼前。抽出半卷紙說:「盧先生,您說的那染雲之法確實難畫……」

當這位好學的褚大公子唸唸叨叨地終於走了之後,吃完飯左手捫腹右手搖扇的谷那律轉悠過來。拍著目光呆滯地盧鴻的肩膀說:「盧公子,昔日先聖孔夫子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有教無類,故成其聖。今公子所傳弟子僅此三人,不足以光大貴學。尚須精進啊!」

看著谷那律一臉壞笑的樣子,盧鴻這個悔呀。為什麼當年不好好練練老師教的太極拳纏絲勁呢?要是好好用點心練出功夫來,我今天就廢了你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

盧鴻動著乾枯的嘴唇,正要說什麼,耳旁又忽然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盧公子,前日所說的高遠、深遠、平遠之法,玥退而思之,深得畫中三味。今日更想請益,可否賜教?」

盧鴻、谷那律才回頭,只見美麗地上官大小姐已經微蹙著智慧可愛地眉頭粉墨登場。

盧鴻還未說話,谷那律已經微笑著說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上官小姐芳駕登門,求教學習,盧鴻他自然是既樂且悅,求之不得了!二位慢慢請益,在下告退。」說罷不等盧鴻開口,一溜煙走得不見了蹤影。

盧鴻無語仰望蒼天,心中呼喊:「子曰:唯女人與小人為難養也!——子啊,你帶我走吧!」

…….

三天後。

在盧鴻的客房院內小亭下,褚遂良父子、立本並上官玥一邊飲茶,一邊看著對面眼圈發黑、無精打采的盧鴻。

「畫譜?」發問地是褚遂良:「是不是和硯譜一樣,就是講怎麼畫畫的麼?」

「不錯!」盧鴻說

,總算打起了一點精神:「相信大家現在都已經明白種高致清幽的文人雅藝。但是在下覺得,大唐目前似乎對此尚有一定的偏見。因此小可想,必須要有這樣一套畫譜問世,才能扭轉世人偏見,並為願意投身畫道的有志之士提供一套可以入門的鑰匙,讓他們不至於走太多的彎路。想來想去,只有四位,能夠幫助我實現這一願望了。」

:骨,也在所不辭,只是我等畫藝尚未登堂入室,如何能幫得公子?」

「咳,我用你粉身碎骨做什麼,我又不是飼料加工商……我是說,你們做得已經很好了,學以致用知道吧?編書的過程,也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實踐的過程。通過編這套畫譜,不只可以使你們歸納出有用的知識,快速掌握相關技巧,更會促使你們開動腦筋,去進一步探索畫藝,達到更高的境界……」盧鴻循循善誘,笑得極其慈祥。

「只是這畫譜要如何著手呢?我等可是毫無頭緒啊?」褚遂良抓著頭,一臉苦惱。

「放心,這不是還有我呢嘛」盧鴻一邊說著,一邊拿出幾套早就準備好的綱要來,一一分派道:「咱們便先從山水入手,做一套山水畫譜出來。這套畫譜共分樹木、山石、點景、圖式四大部分。褚大人你筆法生動,對皴法深有體會,便按此綱要,結合前時在下的課稿,一一總結繪製山石稿,如披麻、斧劈、雲頭、雨點、折帶等皴法,都要畫出范圖,並加文字說明。待完工後,便拿來我看。」

「大人,你筆法精絕,所繪樹木形神俱備,實是難得。那松、柏、柳、榆等樹種,分合向背等姿態,雨雪風霜等氣候,均要一一寫明。尤其枝葉等圖例,更不能馬虎。這樹木譜便要由你來完成了。」

「行毅兄,你天性聰明,又曾習人物,精細之處,遠勝於我。這點景雖是小道,但卻是畫面中極重要的部分,如人物、房屋、船舶、橋樑、鳥獸等等,雖然看來不起眼,難度卻是極大,只得由你來完成了,萬勿使我等失望啊!

「此譜若成,必又為我大唐藝壇一大盛事,諸位可要多多努力了。」

盧鴻說完,便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看著三位激動得脹紅的臉龐,暗暗得意自己這個好主意。這下子,都有事幹,該沒人來搗亂了吧?

「那麼盧公子,小女子能做些什麼呢?」上官大小姐好看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啊啊,差點忘了。」盧鴻極為認真地對上官大小姐說:「一套畫譜最最重要的是什麼呢?難道是各式各樣的范圖嗎?不!最關鍵的,是對畫論的宣揚與立論。我們這套畫譜最重要的,不是告訴人們如何去做畫,而是扭轉世人對畫藝的偏見,改變人們鄙視畫家的惡劣風氣!這個任務,上官姑娘,便要托付給你了。」

上官玥看著盧鴻及褚遂良等幾人信任的眼神,連連點頭,美麗的臉龐也不由放出光彩。

蒼天啊,終於搞定了。望著被忽悠得大義凜然的三男一女,盧鴻忽然覺得心中無比的喜悅,也許,前世記憶中打倒四人幫時舉國歡慶的人民群眾,其心情也不過如此吧?

「還有盧公子,適才你說的圖式是什麼呢?怎麼不見分配?」女人就是話多,上官小姐這樣的美女也不能例外啊。

「這圖式,就是將樹木、山石以及點景等集於一體的示例山水成圖。大家都辛勤工作,在下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這圖式麼,盧鴻責無旁貸,一肩任之。」

「好啊!」上官玥喜笑顏開,「待畫譜功成,這圖式手稿便由小女收藏吧,也是個紀念。想來幾位,不會與小女子爭吧?」

面對著上官玥天真無暇地眼神,褚遂良抓了半天頭髮,最後痛苦地點點頭。

面對著上官玥楚楚可憐地眼神,立本揪了半天鬍鬚,最後大度地點點頭。

面對著盧官玥滿是威脅地眼神,褚行毅眨了半天眼睛,最後無奈地點點頭。

……

你還看我做什麼,什麼時候我能說算了,隨便你們誰拿去。盧鴻頭都快點斷了。

「只是,只是盧先生,咱們這套畫譜叫什麼名字呢?」褚行毅小心翼翼地問道。「就叫——就叫《芥子園畫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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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章 毒草與神農



只是——」立本忽然出聲驚醒了沉浸在狂想中的畫組:「這畫譜該如何印刷呢?雖然以雕版之術可以形其大略,只是墨色只分黑白,濃淡乾濕無從體現,怕又讓學者誤入歧途啊!」

::).盧鴻推出雕版印刷書籍後,也有那頭腦靈活的書商,將話本印成書來賣,其中的插圖也是雕版製成的。但繪畫若無深淺濃淡,卻不免味道大變,神韻全無了。

褚遂良也歎口氣說:「這個卻是無法可想。以雕版之法印刷畫譜,如果能作到筆法不走樣,就已經難得了。墨法變化怕是絕無辦法印出來的。」

上官玥和褚行毅聽了,也都覺得甚是可惜。自己等人費盡心血,編出這畫譜來,卻因印刷局限而大失神采,想想也是有些無奈。

盧鴻卻呵呵一笑說:「若要印得效果如手繪一般,倒也有辦法。只是這方法,其耗費人工精力,難以想像。不知幾位可願一試?」

四人一聽不由大喜。盧鴻每每能為人所不能為,眾人都有些見怪不怪了。但此次確實是想不明白,如何能印出同畫一般的效果來?

盧鴻道:「在下說的這種方法,稱為『木版水印』,要說原理,也很簡單。要分別將一張畫面中,不同色彩、不同濃淡的線條和色塊,雕成單獨的版。然後就如套印一般,分別上色印在紙上。最後集合成形,體現出濃淡乾濕地效果來。只是此法,原理雖然簡單,但對製版、套印等細節要求極高,若非有極高的工藝水準,萬難做到。」

說罷,又將這木版水印從描稿、製版到印刷等關鍵環節,一一講來。

盧鴻說的這木版水印。可說是代表中國傳統印刷術的最高水準。出現年代甚晚。直到近代才真正成熟。其印刷出來的作品,真是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單以印刷中國畫的效果看,就算是最先進的後世印刷技術,依然達不到木版水印地水平。

最後盧鴻說:「本來這套畫譜,在下想要委託奚家印書坊在長安新開地分店來印製,但又怕坊中缺少精於畫藝地高人指點,難以成功。此法我也只是由書中得來。未曾實踐過,心中也沒有底。只是不知道幾位有沒有信心將此法現於天下,將《芥子園畫譜》印成天下最精美的畫譜?」

編書四人眾目光狂熱,連連點頭。

::玥去編畫稿子,盧鴻終於可以頹乎然亭下。狂笑一聲「終得浮生半日閒」。幸福啊!

可惜幸福的時光總是很短。立本等三人要辛苦繪畫,還要跑印書坊去研究盧鴻拋出來的木版水印技術,自然沒有功夫來騷擾盧鴻。但上官大小姐可不會去書坊那地方研究雕木頭。何況上官小姐那是有名的才女,幾件稿子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然後就天天跑來找盧鴻請教自己稿件中的繪畫專業知識,商討用詞遣句、文語結構,直把盧鴻愁得不行——當然,按谷那律地話說,盧鴻純粹是得了便宜賣乖,純屬找抽型的。

以前三個大老爺們天天纏著就算了,讓一個嬌滴滴地美女天天纏上可不好受。這幾天盧鴻總覺得同仁地眼光已經由同情轉為曖昧,而幾位年紀差不多的編書弟子的眼光,已經由崇拜轉為憤怒與嫉妒。

偏偏上官大小姐絕無任何感覺,這幾天不知為什麼對顏料地構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唐時人作山水,一般都是青綠山水,所用的顏料都是石青石綠等礦物質顏料,顏色不透明,艷麗厚重。而盧鴻所授乃是水墨淺絳山水,顏料多取自草木植物,顏色透明淺淡。上官玥原本不喜青綠山水那種裝飾味道,一見了盧鴻畫的淺絳山水,設色不掩筆法,別有清趣,因此極為喜愛。

盧鴻被逼無奈,只得將所用顏料找來了一堆,一一向上官大小姐講明來源用途。上官玥一邊學習,一邊記錄,說是要在畫譜中單立一個色彩淺說。也許女孩子天生對花花綠綠的漂亮顏色感興趣吧,盧鴻如是想。

「哦,這個就是胭脂,傳自西域。在繪畫中,是用來點染紅色的。上官姑娘想必頗有瞭解了。」盧鴻正對著面前地上官玥解釋道。

「嘻嘻,想不到畫畫還要用到這東西。今天塗唇用地就是柳記的胭脂呢。怎麼樣,是不是很鮮艷?」上官玥紅潤的嘴唇,鮮艷欲滴。

「……當然鮮艷……下邊這個是籐黃,除了直接染畫中地黃色之外,還要與花青調和成綠色。在淺絳山水中是沒有現成的綠色的,都要用籐黃和花青調出來。」

管循循善誘。

「這個黃色也很漂亮啊。前幾天看到四娘塗了黑色的唇膏,頗有新意。不知塗個籐黃的唇色,是不是也很有趣?」上官大小姐一行說著,一行拿了籐黃便向自己的朱唇比去。

「……黃唇怎麼可能漂亮……下邊這個是赭石……天啊,你不活了!」一看上官玥真地拿了籐黃向唇上畫去,盧鴻只嚇得魂飛魄散,跳起身來,一把將上官玥的手腕抓住。

「哎呀,你做什麼?」上官玥這幾天雖然與盧鴻頗為親密,但見盧鴻如此莽撞地抓住自己的手,還是嚇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籐黃「吧答」掉在地上。

盧鴻彎腰撿起地上裝著籐黃的紙筒,對著滿面通紅的上官玥說:「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敢干啊。知道這是什麼麼?籐黃啊!知道?那它還有個名字,叫『見血封喉』,這個知道嗎?」

上官玥聽了這個名字,才知道盧鴻剛才為何這般衝動。這籐黃雖然顏色鮮艷可愛,原來卻是劇毒無比。想起自己舉動也著實冒失,一時以手撫胸,不由心口突突亂跳。

傳統中國畫所用的籐黃,產自極南的荒蠻之地,乃是一種叫作「血封喉」的樹條汁液,採集而得。當地土人採集時,在樹籐條上砍出口子,滴出的汁液色為黃色,故稱作籐黃。籐黃本是劇毒之物,當地土人以之塗在弓箭之上,射中人物,見血立斃,故人稱之為「見血封喉」。因此諺語道「籐黃莫入口,胭脂莫上手」,便是為此。

上官玥聽盧鴻解釋完籐黃的來歷,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不敢再胡鬧,老老實實地繼續開始自己記錄顏色的工作。只是盧鴻卻嚇出了一頭大汗,看著上官大小姐,活脫脫便是一個當世神農。

上官神農雖然偶然有些衝動,但才華確是一等一的。幾天功夫下來,所作的畫譜總論、分述等文字,不只清楚通曉,更兼詞句華美,就是盧鴻看了,也是稱讚不已。一手簪花小楷學王獻之《洛神賦》筆體,秀美絕倫,才女之名確非虛譽。

盧鴻對上官玥頗為稱讚,但在盧鴻面前,上官玥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強的。就算是自己最得意的詩詞之學,盧鴻也足夠當她的師傅,這一點,她可是心服口服。

在一次討論詞句時,盧鴻偶然提起了平仄之說,談起了詩詞格律。上官玥初聽之時,便大加反對。二人也不知爭論了多少次,總是無法說服對方。

上官玥為人單純,性子也很是隨和,但一旦說到詩詞等方面來時,卻極有主見。只要不是真正說服她,根本不用想她會隨聲附和你的意見。上官玥本富詩名,對於詩詞等自有一番體會。雖然她對盧鴻所作的詩詞極為佩服,對於盧鴻提出的律詩格式見解,卻絕不同意。

上官玥道:「盧公子,你所說平仄等道理,確是極為精到的。如坊中做曲子,若說依此而為,以便傳唱,也無不可。如你前時《短柱》佳篇,偶然遊戲之作,自然可喜。只是若以此為常例,卻是束縛了手腳,如人入桎梏,如何能隨意起舞?」

「上官姑娘,在下這格律之說,只是於古體詩行之外,另具一體。不論五言七言詩句,本就強調格式,總須詞調鏗、起伏有致,才便於誦讀歌詠。令尊所作詩句,辭章華美,更倡『六對』、『八對』之說,世人稱為『上官體』,於格律亦深有研究,想來上官姑娘自然也不用我多說。」盧鴻說著,又輕聲吟道:「脈脈廣川流,驅馬歷長洲。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令尊此詩,音律協美,吟誦時朗朗上口,可見格律之美。」

上官玥好看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說:「玥平常對家父的詩體,便並不贊同。雖然世人均稱上官體,詞藻華麗,綺錯婉媚,聲調鏗。只是細細讀來,卻言之無物,終少深致。公子所誦家父之作,當真便覺得其為佳作麼?只怕公子也不以為然吧。玥觀公子昔時之作『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東風容易別』,這等才情,怎會將家父之作視為圭皋?」

盧鴻臉上不由一紅,適才他說的上官體之作,心裡確實並不是如何贊成。只是他向來辯論,均慣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上官玥之父上官儀,乃是當朝詩作格律大家,因此便拿來堵上官玥的嘴。沒想到上官玥一論及詩詞,連她父親的賬也不買,剛才的話說得也毫不掩飾,倒讓盧鴻大覺慚愧,始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還是小瞧了這位上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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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一章 人言不可畏



鴻出道以來,若說嘴上功夫,雖然不敢說打遍天下無辯論起來,還從來沒有吃過癟。但萬萬沒有想到,這次與上官玥關於格律的辯論,硬是半點上風也沒有佔到。

並不是上官玥辯論之道如何高明,事實上若真說到辯論的技巧,上官大小姐幾乎是一點也不懂。但她從來不以這些為重要,本來要說的,只是詩詞格律的事兒,又不是比誰話說得滴水不漏。盧鴻抓住一些上官玥言語中的漏洞或錯誤攻擊其時,上官玥總是認真想過,只要適才話語有問題,肯定是大大方方承認剛才說錯了,然後再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實實地說一次,請盧鴻再聽聽可有道理。經過兩次,看著上官玥認真的表情,盧鴻自己也不好意思搞這些詭辯,也不由老老實實地與上官玥就格律反覆討論下去。

如此一來,上官大小姐基本就成了孔穎達府中審書小組的編外常駐人員,天天同盧鴻在一起談畫論詩,時時爭得面紅耳赤,亦或對視而笑,亦或比肩而行。看在諸人眼裡,或曰「男才女貌」(一臉無良的褚大人語),或曰「郎情妾意」(一臉壞笑的谷大人語),或曰「戀姦情熱」(一臉正經的某反派人物腹誹),總之是謠言叢起,說法眾多。

孔穎達見不是頭,這盧鴻這麼下去,只怕對其大大不利。何況盧鴻是來審書的,成天這麼陪著美女嘮嗑,自己這邊的書就不用審了。全得自己這老頭子干了,連忙找盧鴻談了一次。盧鴻這才驚覺自己這一段確實有些樂不思蜀,心中警覺,便有意無意地向上官玥透露自己還要審定《五經正義》,時間有限,怕是不能總這般天天陪著上官玥談論詩畫。

上官玥依然風格不變,直截了當地說:「什麼時間有限,你不過是聞了外邊風言***。就嚇得不敢了罷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自己心中無愧。怕人說什麼閒話。我一介弱女子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盧鴻不由苦笑道:「那是,你上官大小姐是什麼人啊。你出去跺一跺腳,全長安地上地塵土都要抖三抖!」

上官玥調皮地笑著說:「發抖的不是滿地的塵土,而是你這號堂堂男子漢!」

……

盧鴻與上官玥的交鋒首次以完敗告終。還好上官玥也明白盧鴻自己還有很多事要做,也不再天天纏著盧鴻談論,盧鴻審書時。她便按這些時間的體會,修改自己的畫論。說來也怪,上官玥自己並沒有學畫,但她對於繪畫的一些觀點和體會,就連盧鴻和立本、褚遂良等,都不能不佩服。

這一段立本與褚遂良父子的畫稿已經基本成型,盧鴻也把自己地圖式完成了。這套圖式共有二十餘頁,件件精美異常。幾乎包括了盧鴻講過地各類畫法與風格。一出手便使眾人目眩神迷。上官玥笑逐顏開,其餘三人捶胸頓足,對當時相讓之事後悔不已。

由於盧鴻這一段沒有太多地時間耗在畫譜一事上。上官玥事實上已經頂替盧鴻成了畫譜的主編。總論等文字都是由她完成的,這一段她又與盧鴻朝夕相處,對於盧鴻的書畫理論理解頗深,因此立本等人除非一些實在無法解決的問題去找盧鴻,其他的大多由上官玥來決定。上官玥本來才華出眾,而由於女性的獨特視角,更將這本畫譜規劃得美輪美,饒富詩情。

當然具體地木版水印這些工藝細節,上官玥是不懂的。在操作中遇到了諸多難題,全憑有褚遂良、立本這兩位不辭勞苦,那描稿、製版等難題才一一被解決。

一轉眼已經到了初秋時節,《芥子園畫譜》進展順利,預計年前後便可完工。但在此之前,另一套極為轟動的雕版書籍,終於由官方書坊發行了。

這套書就是盧鴻前些日拿出來的《格物論》。此次發行,被分為兩卷,分別為《算學新解》及《格物淺說》。

以前朝庭也受時風影響,雕版印製過官方的《五經定本》。但為當世之人學說發行書籍,則是首次。

但令許多知情人不解的是,此書的編者除了盧鴻,更有多人,孔穎達、馬嘉運等均在其中。孔穎達對此頗為不喜,重重地歎了口氣,未置一詞;馬嘉運卻頗不好意思,還特地對盧鴻做了解釋,言道自己也是毫不知情,連稱定然上書說明。

馬嘉運在算學競賽後,已經被調整到新

格物館中為負責人。雖然目前還在審書小組中,但經放在了格物館地籌建中去。馬嘉運對盧鴻一直是客氣有加,盧鴻也不多解釋。只道朝廷此舉,亦是為著推廣新學著想,何況自己的學說,本是得自前人,又經眾人修整推舉,署名本是應該的。

上官玥知道這件事後,卻大為不滿地道:「朝廷怎麼可以如此行事?明天我便去問問衡陽,肯定是有人在搗鬼!」

盧鴻連忙相勸道:「這又何必?只要是能推廣新學,有益士林,也就夠了,何須爭這些虛名。想來朝廷如此行事,必有道理,我等萬萬不可心生抱怨之情。」

上官玥皺眉道:「你這人就和衡陽一般,哪裡都好,就是心眼兒太多,還當我看不出來似地。算了,我也不管了,你自己都說不生氣,我生的哪家子氣。」

說罷,賭氣不理盧鴻,自己便徑直去了。

盧鴻聽了上官玥這評價,不由失笑。一時又為上官玥的言語觸動心思,眼前隱隱浮起衡陽公主那輕紗後若隱若現的眼神,笑容不由凝住。

《算學新解》及《格物淺說》發行後,引起的震動是許多人都始料未及的。「格物致知」的說法自來多有人提及,但如何一個「格」法,自來爭議頗多。盧鴻提出的演算公式及原理之法,固然使人耳目一新,而以試驗證明理論的方式,更是得到了士林的極高評價。

但也有對格物學不感興趣的人在,比如成天忙活著出版畫譜的幾位畫壇領袖。這幾人雖然對格物學有著很高的評價,但也只限於口頭上說說,如果讓幾位藝術家改變風格去研究算學或去做格物試驗,那是不可想像的。

國子監的格物館、算學館則是倍受關注。馬嘉運因為署名於《格物淺說》,又新任國子博士,並負責格物館相關事宜,一時風頭頗勁。范陽兩名教算學的老師來到國子監後,被任命為算學博士,初來講授的幾次課程,令國子監中學生大開眼界。不只算學學生都交口稱讚,連經學、書學、律學等學中的學生,都跑來聽課,一時很是熱鬧。

現在已經有人傳言,道是明年科舉之時,格物學極有可能也被列入。因此除了國子監之外,其他各大書院也都紛紛開設了格物學科。只是格物學本是一門新學科,能夠教授之人不多。如玄玄等世家書院,因為與盧家關係深厚,還能得到盧家支持不愁師資,其他一些書院則就有些為難了。

因此當朝廷這兩部新書頒行不久,便有書院上奏朝廷道:目前書院格物學一科,缺少師資,難啟教義。希望朝廷按駐太極書院數學院訓導的先例,為各書院派駐格物訓導,以解書院師資不足,規格新法,光大經義。

此論一出,呼聲甚高。各大書院心中明白,明年科舉中將格物學列入幾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按照目前情況看,得不到朝廷師資支持的話,這一塊根本就無法與太院書院競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盧家將好處獨吞。因此其他幾家書院也同時上書,力挺此議。尤其幾家如西子書院一般新興的書院,底子本來就薄,因此都不惜血本活動,力求此議能到朝廷支持。

但朝廷對此事的態度卻很是曖昧。國子監中的格物館也是初創,幾名博士、助教都是選擇原國子監中喜愛此學的學者臨時上馬的。這幾人前一時曾見過盧鴻實驗之法後,細心研究了《格物學》一書,因此維持國子監內部簡單授課倒還勉強,可哪裡還有餘力支持其他書院。因此朝廷中對外派格物訓導一事,多有反對者。

其實盧鴻也明白,朝廷不願外派訓導,還有另外一層考慮,就是要將國子監的實力,超於各書院之上。國子監中就學的大部分學生,都是朝廷各權貴子弟。如果國子監能在新學科上取得制高點,則在科舉之中自然也大佔便宜。反之,若將師資派下去,強化了各家學院,國子監的優勢就不復存在。因此,權貴勢力自然不願支持此議。

盧鴻耳邊的消息也頗多,但一直未再參與其中。不管朝廷支持此議與否,范陽方面早就有了成型的應對之法。明年的科舉,想來太極書院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當然崔、鄭等世家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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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二章 獨在異鄉為異客



九月初九,重陽節。

所謂重陽,乃是因為九為陽數之極,九月九日,自然就是重陽了。

按照風俗,這一日要登高、佩帶茱、賞菊簪菊、飲酒等等,以為避難消災。今天盧鴻起得頗早,因為昨天盧修已經派人送信,道是重陽日,與盧齊、盧平及祖述等好友,過來邀盧鴻一同登山應節。

盧修等還未到府,上官大小姐已經到了。原來上官玥怕盧鴻獨自一人無處可去,特地來請他一同登山。

盧鴻頗為驚訝,問上官玥道:「你不與姐妹們一同前去麼?怎麼自己跑了來?」

上官玥不以為意地說:「衡陽倒是請我一齊去的。只是她們那裡都是皇子公主的,規矩又大,人又多,還不如和你一起去呢。」

兩人正說著,忽然聞得院外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道:「小九!哈哈,老沒見,可想死我老黑了!」

二人回頭一看,正見一張黑黝黝的臉龐出現在門口,不是祖述還有何人。後邊盧家三兄弟也邊說邊笑的走了進來。

祖述一見上官玥站在盧鴻身旁,先是一楞,既而咧開嘴笑道:「原來是上官小姐。怎麼,也要請盧鴻去登山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乾脆咱們便混做一隊,一同去吧!」

盧修等也過來,與上官玥見過,又同盧鴻述了幾句。盧齊盧平,見了上官玥後,就在盧修身後,對著盧鴻擠眉弄眼。一臉的曖昧表情,弄得盧鴻真想抓過來一把一個掐死算了。

上官玥見來了這些個人,一時有些不樂。只是現在要是走了,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也只好隨著大隊人馬去了。不想才出門口,李叔慎等獵熊三人組又來了,只見三人黑壓壓地一片,只是開口笑時方見牙光閃耀。

人數眾多。來時馬車卻不夠分配。在眾人一致的眼光中。盧鴻只好上了上官玥馬車。聽著幾個不良朋友都在「嘿嘿」怪笑。盧鴻也覺得臉上發燒,只好低頭裝作不知,故作自然地上了車。

進車放下簾,待想和上官玥解釋幾句。卻見上官玥緊緊挨著車壁坐著,面色通紅,一見盧鴻上來,趕緊把目光投向車窗之外。似乎在看著行人風景一般。

盧鴻不由暗笑。這位上官大小姐當時說起這些流言蜚語來,膽氣甚壯,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今天真見了眾人調笑,也一般的羞不可當。

車內氣氛甚是尷尬,兩人都不知說什麼好,只好一路沉默。馬車一路出城,到了南山腳下,這才停了下來。

終南山距長安城尚有數十里。又名太乙。本為道教洞天名勝。因唐時尊崇道教,因此終南山上道觀林立,香火頗盛。今日因是重陽。長安人紛紛來終南登高,一路人行人如織。

一眾人下了馬車,收拾停當,便向山上行去。只見祖述、盧修等人,登山的裝備甚是有趣。如手杖、木屐等物,武裝得相當齊全,看得盧鴻直發楞。

說說笑笑,早來到半山一處別墅之上。這終南山雖然說不上高聳入雲,但也不是一時半會就上得去了。雖然重陽有登高之俗,也沒有幾個人真個死心眼要爬到山頂上去,只是應個令罷了。

這處別墅,乃是祖述的祖產。規模並不大,說是別墅,其實只是一間小小院落而已。好在院落頗為平敝,不遠處乃是一處石台,其上一座小亭。眾人便到了亭上,放目遠望。

此時已然是深秋時節,樹木雖然還未凋零,但已見蕭瑟。今日天氣甚是晴朗,天空碧透如洗,遠眺八百里秦川,果然形勝。遙遙可見渭水如玉帶般,縈繞於天際。

祖述早就安排下人過來打掃過了,此時又有人奉上一籃菊花來,看花尚還透著新鮮,是今天早上才采的。眾人嘻嘻哈哈,互相簪花,以應重陽之令。祖述本是主人,又為人滑稽,先挑了金燦燦拳頭大一朵黃菊花讓盧修為他簪上,映著黑燦燦的臉龐,倒是平添了幾分喜慶,直把眾人笑得打跌。

合場只上官玥一位小姐,早起時上官小姐自己跑來也沒帶丫環,這下子只好由盧鴻為美人簪花了。在眾人地起哄聲中,盧鴻精心選了一朵藍色小菊花,為上官玥簪在發間,映著上官玥粉面如雪,眼波流轉,更增幾分麗色,眾人又齊聲喝彩。

祖述便發難道:「今日登山,小九你收穫最多。眾兄弟相陪就不說了,更得了為美女簪花地幸運。是不是也表現一個,作詩以記呀?」

眾人都起哄,連上官玥都點頭催盧鴻快快作詩。盧鴻微一沉吟,笑著念道: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但將酪酊酬佳節,不作登臨恨落輝。

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淚沾衣。



稱好,祖述更道明日便讓盧鴻寫了,讓人來銘於一旁以後此台必然以此詩留名,可要保護好了。

台上風大,呆了一會,便都又回到院中。院中幾棵楓樹紅艷如染,中間又供著各色菊花。祖述早就安排人買了幾簍大螃蟹來,又開了幾罈好酒。此時下人已經將蟹抬上來,熱騰騰地排在案上,旁邊已經篩著溫熱地菊花酒。眾人爬了半天山,都有些餓了,此時酒氣混著螃蟹香氣蒸騰,都不由食指大動。

李叔慎見了就誇獎祖述道:「不想你這黑頭倒也懂些雅趣,重陽佳節,持螯賞菊,確是一樂。」

祖述搖頭晃腦地說:「那還用說。老黑我雖然人長得黑了些,這文雅狂放的氣質是從來都不缺的。余平生只願——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說罷,似模似樣的擺著姿式,倒還真有些魏晉風度。

李叔慎點點頭說:「有點意思。我這就找個鋤頭去,以後你走哪,我就扛著鋤頭在後邊跟到哪。」

眾人大笑,祖述不由罵道:「你這黑廝,咒我死麼?白給你準備螃蟹了。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祖述所說的「左手持蟹螯」等語,乃是晉時名士畢卓之語。晉時人狂放不羈,另一名士劉伶嗜酒無度,常乘鹿車,攜壺出遊,使人扛著鋤頭跟隨,道是:「死便埋我」。因此李叔慎才有找鋤頭之語。

眾人尚在說笑,賀蘭僧伽卻不管許多,早就自己據著一案,撿了個老大的螃蟹大嚼起來。祖述見了笑罵說:「唉,白白起了個吃齋的名字,怎麼就生成這老饕地性子呢?哪有半分高僧伽葉的氣象?」

賀蘭僧伽只管挑著蟹黃,吃得津津有味地說:「嘿嘿,所謂他人修口我修心,有何不可。老僧我吃是不吃,不吃是吃,吃完就走,走了就空。這其中真意,諒你也不明白。」

眾人大笑,也紛紛入席把酒持螯。盧齊說:「一會上官姐姐也作詩一首吧,就叫《賦得僧伽嚼蟹歸來》,也是應景。」

上官玥笑著我:「我才不做呢。人家又不會什麼平仄,又不懂什麼格律,沒得來在這現醜。」

祖述並不清楚上官玥所指何意,只是他是制曲大家,一聞有格律之說,忙追問什麼平仄格律。

盧鴻這才過來,將自己五言、七言詩格律一說對祖述解釋了一遍,又說明上官小姐對此堅決反對,認為格律束縛詩意,實為不美。

祖述聽了一會,不由將手中蟹螯放下,輕輕點頭,以手擊案,深思了一會,這才抬頭說:「盧兄這平仄格律之說,極是精到。老黑細想那些音調優美之作,果然是合此格律方佳。若天下詩人,均以此格律為詩,則必會推動詩道更進一步。」

說罷又轉頭對上官玥說:「上官姑娘,雖然格律限定,或妨礙詩意,但對演唱卻大有益處。不同的平仄音調,唱來差異頗大。若得如小九所說推廣格律,則音律之作,定然更有裨益。」

上官玥搖頭說:「詩作豈只為音律之作?詩以言志,詩三百中,多有風雅,怎不見前人以平仄音律為尚?我且問來,若有二詩,一首言之無物,只音律協美。一首不按平仄,而寓意深遠。祖大公子以為孰優孰劣?」

祖述面有苦色,說道:「說我是說不過你。不過按我們唱曲的來說,寧唱空洞順口的,不唱深遠繞嘴的。」

上官玥聽了調皮地一笑說:「如此小妹便斗膽作一篇順口的短詩,請各位評一下,可算佳作?」

旁邊有也下人,連忙備上筆墨來。上官玥秀氣的眼睛微微瞟了一下盧鴻,抿嘴一笑,才提筆在紙上刷刷寫下幾行,便交給了祖述。

祖述看了幾眼,皺起了眉頭,隨即又大笑道:「哈哈,原來我以為,只有老黑我寫這順口溜,沒想到,上官小姐還能寫這東西。真是佩服死我了。哈哈!」

眾人搶過來看時,紙上幾行秀美地行書,卻是一首七言絕句:

賦得僧伽嚼蟹歸來——

一個孤僧獨自歸,

關門閉戶掩柴扉。

三更夜半子時後,

螃蟹彭越肥。

眾人見了,都不由笑成一團。上官玥看著盧鴻,滿面得色,雪白地臉龐上有幾分興奮的紅暈,襯著身後一樹紅艷的楓葉,映著頭上藍色菊花,更顯得楚楚動人。

盧鴻偷偷看了上官玥一眼,只覺得眼前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當真艷麗不可方物,秋日艷陽也無此光彩,一時心中大跳,連忙掩飾地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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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三章 執子之手




夕陽西下,人影散亂,登高的一行人終於踏上了歸程。

今天登高,眾人酒喝得盡興,也都各有詩作。在回程上眾人評起來,最佳者自然是盧鴻的大作,但大家最喜愛的,倒是上官玥的那首囉嗦詩。

胖乎乎的杜善賢顯然是喝得多了,黑亮亮的臉上泛著油光,緊拉著盧鴻,說話都有些含糊地道:「盧……公子,這世上的女人,就沒有不……囉嗦的。我那婆娘,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反……反反覆覆地說上三遍。所以你看上官姑娘,不管是才女還是美女,只要是女人,也要……囉嗦。這詩寫得,每句都是一件事說……三遍,女人的詩嘛,這才是本色詩人,本色啊!」

上官玥杏眼圓睜,美目之中全是殺氣,杜胖子兀自在嘮嘮叨叨,重複個沒完。盧鴻不由惡寒地想到,不知道他說重複三遍的,是他自己,還是他家裡的婆娘。

祖述連忙上來接過杜大官人,說道:「這胖子就這份德性,喝點酒就囉哩囉嗦的,上官姑娘不要理他。」

李叔慎也道:「若說起囉嗦詩來,本朝倒也有位高手,乃是一位張縣尉。雖然詩寫得不佳,卻偏愛顯擺。朝中李大人本有五言詩道:『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自憐回雪影,好取洛川歸。』不想那張縣尉將這首詩改頭換面,在每句的前頭各加兩個虛字,拉成七言,就成了自己的新詩:『生情鏤月成歌扇。出性裁雲作舞衣。照鏡自憐回雪影,來時好取洛川歸。』人都說他是生吞活剝,鬧了老大地笑話。」

眾人聽了,都不由笑起來。只有杜善賢嘮嘮叨叨地說:「你怎麼知道他是把別人的詩加字變成長句的呢?為什麼就不能是別人把他的詩減字改成了短句呢?」

眾人聽他這抬槓的醉話,都不理他。此時已經是到了山腳下,杜善賢依然在重複他那兩句話,盧鴻也是一笑,並未置意。忽然之間。觸動了一件心思。一下子便呆住了。

盧鴻想到的不是別的。正是那部亂簡《歸藏》。

前文說過,這部《歸藏》中頗多摘抄《老子》之處,且前後關聯,難以剔清。因此之故,這一部分系辭總是無法理清。此時聽了杜善賢重複的這兩句話,盧鴻忽然想到:「為什麼一定是《歸藏》抄地《老子》呢?為什麼不能是《老子》抄自《歸藏》?」

這個念頭一出,再無法遏止。盧鴻霎時想起。自己最開始發現亂簡地句子時,正是見於《老子》地「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幾句。若《老子》中內容是後人作偽時摘抄入《歸藏》的,這幾句便不應當發生錯亂才是。只有這幾句本就是《歸藏》竹簡中的原句,才可能出現亂簡!

盧鴻感覺心砰砰亂跳,渾身止不住微微抖動。定然如此!《老子》一書成書於春秋之時,而《歸藏》乃是商代之易。按二者成書時間,《歸藏》遠在《老子》之前。若二者均是真本,則《老子》借鑒《歸藏》。引用其中之句。方才合理。

盧鴻便如同失魂落魄的一般,全身機械僵硬,也不和眾人招呼。自顧上了馬車茫然坐下,頭腦卻在飛速轉動,全是《老子》與《歸藏》中的詞句。

眾人一驚,不知盧鴻突然是怎麼一回事。祖述便上前要上車詢問,卻被上官玥及時攔住。

上官玥同盧鴻剛才離得最近,也最早注意到盧鴻突然發呆,隱約聽到盧鴻口中喃喃念著《老子》中的詞句,又有幾句極為深奧的古文,似乎是闡述陰陽變化之意。上官玥原本就知道前一段盧鴻因《歸藏》亂簡無法釐清帶來地苦惱,今日這番景象,極可能是突然觸發了靈機,悟到了什麼。

這類突然的開悟,對習經之人來說,極為難得,可遇不可求。因此一見祖述欲要上車詢問,上官玥急忙上前攔阻,怕一旦被人打斷了,盧鴻無法保持現在的狀態,浪費了這次絕佳的悟道機會。

祖述等聽了上官玥的解釋,也各自感歎,便不再打擾盧鴻,就此而別。只上官玥上了盧鴻的馬車,陪著他一路回孔穎達府上。

可憐上官府上的車伕老張這次可倒了大霉。平常上官玥對下人脾氣最是和善,因此跟著她出車,眾人都爭著來。不想今天上官大小姐這般難伺候,走快了說顛,走慢了說晃,靠路中間嫌風大,靠路邊了又怕聲雜。說話時象蚊子哼哼聽不清,你要問一下吧,她又瞪眼擺手的不讓出聲。馬打個響鼻都要自己快點摀住,恨不得路上過個螞蟻,大小姐都要忙著轟走,怕吵

地盧公子。

好容易到了孔穎達府門口,車把式老張都要崩潰了,上官大小姐也是累得一頭汗。車上地盧鴻卻恍若未聞,依然呆呆坐著,口中唸唸有詞,一動不動。

上官玥陪著盧鴻在車內半天,見盧鴻這樣子,怕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但也不能任他就在車上一直呆著,想喊別人來扶他,又怕驚動盧鴻。一咬牙,上官玥自己輕輕扶了盧鴻起來,拉著他的手,引他慢慢向孔穎達府中行去。

車把式老張好容易到了地方,連忙找個旮旯喘口氣,忽然見大小姐手拉手地牽著盧鴻下來,登時眼睛瞪得足有銅鈴大小,口張得能塞進半頭豬去,再也合不上來。

上官玥追求者甚眾,但由於她眼界極高,因此大多不假顏色。就算是有比較說得來的,也是極有分寸,從無一點隨便地地方。雖然這一段與盧鴻極為相投,但畢竟是普通朋友,怎麼突然就這般親密,拉拉扯扯不說,還公然在府門口牽手而行,不避行跡,這,這,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老張把眼睛揉了又揉,只覺得如在夢中。

豈止是老張,孔穎達府上的下人、丫環等,見上官玥拉著盧鴻的手一路行來,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大唐雖然風氣還算開放,但青年男女,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親熱,也是聞所未聞。何況他們一個是范陽盧氏的公子,一個是上官家的小姐,二人都是大家之後,又無婚姻之約,怎麼會如此行事?

上官玥看著眾人驚訝的目光,只覺得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不由渾身發熱,臉燙得不行。只是心中念頭便是無論如何不可讓人打擾了盧鴻,只能強忍羞意,緩緩引著盧鴻,慢慢行至他的客房院中來。

洗硯正因今日盧鴻登山未帶他而在房中悶坐,忽然見上官玥拉著盧鴻裡來,大詫站起,還未開口,便見上官玥臉現焦急,向自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連忙摀住嘴,不敢出聲。

上官玥將盧鴻引至榻上坐下,盧鴻依然沉思不語。洗硯以前也見過公子悟道時的情形,再見上官玥用手勢比劃幾下,心中明白,連連點頭。輕手輕腳地端上茶來,放在盧鴻與上官玥身旁案上,又輕手輕腳地出去,在門口呆著看門去了。

上官玥又在一旁守了片刻,見天色已然黑下來,盧鴻卻依然不動,怕是一時半刻也回不過神來,自己也只得先去了。又怕洗硯照顧不到,上官玥便行到上房來,求見孔穎達,見後說明盧鴻悟道之事。孔穎達一驚,繼而大喜,親自又到客房看了一下,這才叫過幾個伶俐的下人來,日夜候在客房一旁照看。

盧鴻一坐就是幾天,一直是懵懵懂懂的。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倒頭就睡,醒了還是接著發呆。手上不斷比比劃劃,口中唸唸有詞,當真如同得魔障一般。只可憐洗硯,擔驚受怕,天天守著,只盼公子快點醒過來。

盧鴻在室內不管不顧,外邊風言***可是傳得開了。雖然孔穎達吩咐下人不許胡言亂語,只是他這府中本來就是眾人目光焦點,下人中不知有多少收過人家好處掃探盧鴻的消息的。出了這等新鮮事,哪還保得住密?何況誹聞的另一位主角上官大小姐,本也是長安有名的才女加美女。因此二人攜手而行一事,便如插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間就傳遍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

數不清的夫子先生搖頭慨歎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數不清的青年學子捶胸頓足,傷心欲絕;數不清的貴婦小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當然也有例外的,一眾追星族有樣學樣,居然第二天就又有幾位大膽的青年男女,一般的乘車出遊,比肩而行。一時之間,嘲笑者謾罵者倣傚者紛紛而出,弄得整個長安都在圍著這個話題轉動。

偏偏兩位主人公自當天起,再沒露過面。盧鴻在閉關思道,上官玥則被怒發如狂的上官儀大人狠狠地批了一頓。雖然沒捨得動用家法,但也給關在了閨房之中,不許她再隨便出來了。

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自此以後,重陽節時青年男女攜手出遊,互簪菊花,居然成了長安一些追慕盧鴻言行、嚮往新潮的青年男女的流行時尚。本就開放的大唐,世風因此更為開放大膽。又過數年,整個大唐各地都效仿此風,以至於某些衛道的夫子譏諷道:以後這重陽節,還是乾脆改名叫陰陽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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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四章 變與不變



盧鴻對外界之事自然是一無所知,現在他頭腦中反覆推這一段段雜亂無章的文字。

事實上,《老子》與《周易》也有許多相通之處,此一點,習經之人均多有瞭解。但二者又存在很多不同之處,盧鴻對此也早有察覺。二者雖然同講發展變化之說,但其著眼點並不相同。《周易》著眼點在一「易」字,講究事物變化的一面;而《老子》著眼點在一「靜」字,著重於事物不變的一面。

前時范陽經辯時,盧鴻以辯證解《老子》,便曾覺得對,「不變」為相對的論點,與《老子》中的思想,頗有衝突之處。雖然當時強辯不已,但心中未嘗不存疑惑。其原因,正是在此。此次悟道自然已經明白,《老子》思想的起源,非是源於《周易》,而是源於《歸藏》。

《歸藏》與《周易》不同之處,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即是用七八而不用六九。所謂七、八,乃是不變的陽爻、陰爻,而六、九,則是可變的陽爻、陰爻。《周易》所謂「七八為體,六九為用」,乃是指占卜時,預測的重點在於所得到的變爻之上。

易經最初乃是占卜之用,立卦時得到的卦數若是七或八,則對應的就是固定的陽爻與陰爻;若是六或九,則為可變之爻,視情況,陰可變為陽,陽可變為陰。因為占卜強調的就是變數,因此要視變爻的爻詞、卦詞、卦象等來解卦。

既然《歸藏》用七八不用六九。則說明其卦中沒有變爻,不強調變化。《老子》中「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致虛極,守靜篤」地說法也是符合此說。《歸藏》自「坤」卦始,而《老子》言道:「知其雄,守其雌」,正是這一思想的體現。

進而推之,《周易》中的整體思想。便是體現變化。研究變化的道理;《歸藏》中的思想。恰恰相反,便是說明世間不變的道理。

雖然知道了《歸藏》的立論之本,但要把這一堆文字理順出來,依然是一項極大的挑戰。盧鴻全然處於一種玄奧地狀態之中,《老子》五千言與亂簡《歸藏》中這七八百雜亂無章地系辭文字,就像兩輪檢字盤一般,在他頭腦中分成了左右兩面。雙方均不斷地高速轉動。《歸藏》中地文字不斷打亂,又不斷重排;而鄭氏藏書樓中《歸藏》中卦詞、爻詞,又不斷地被篩選出來,與前時整理的《歸藏》象詞一一核對,在轉動中不斷調整,一點點地解析到《歸藏》的系辭中去。

系辭乃是《易》的總綱,簡述其最核心的思想與理論。如果解開了系辭,則整部《歸藏》自然會豁然開朗。雖然這部《歸藏》的系辭不過短短幾百字。但若要一一將其重新排列到其原有的位置上去。實在是極耗心力。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漸漸地,一段段地詞句開始成型。盧鴻知道此時正是最為關鍵的時刻。他的頭腦中已經不再考慮《老子》,也不再參照《周易》,不斷轉動的,只有這《歸藏》中七八百字,二百餘句。二百多段句子,如亂舞地群蛇般,在盧鴻的頭腦中四處遊走。不知道哪裡是頭,哪裡是尾,飄忽如雷擊長空,電閃空谷,雜亂如狂風過嶺,野馬出籠。

此時盧鴻面色蒼白,滿頭大汗淋漓,身體幾乎搖搖欲墜。全憑一份堅毅之念,才支持他沒有倒下去。他知道這是自己最為難得的一次機會,也許錯過了,今生便再無一窺《歸藏》至道的機緣。

雖然頭腦中詞句瞬間閃現,盧鴻的心中卻一片清明。順著隱隱地感悟,他終於在雜亂中抓到了那一線靈機。他小心翼翼地收攝著心神,瞬間找到了最起始的那一個點。心神一動,如天地初判,靈機乍開一般,忽然間頭腦一片清朗,亂舞的章句霎時歸位,一篇完完整整地系辭清清楚楚的映上心頭。

沒有狂喜,沒有驚呼,盧鴻淡淡一笑,隨即一頭紮在榻上,沉沉睡去。

「致虛極,守靜篤。道本於虛,虛然後形,形然後性,性然後動,動然後靜。故虛為形本,靜為動根……」孔穎達看著手上盧鴻最後整理出來的《歸藏》系辭,邊慢慢誦讀,邊悉心思索。一邊的盧鴻微笑不語,只是面色還略有些蒼白。

前時盧鴻解開系辭後,倒下便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洗硯目不交睫的守在榻前,孔穎達也是找了大夫來看過。大夫言道盧鴻脈相無異,只是疲勞過甚以至於此。果然等一覺醒來,又吃了備好的滋補米粥等飲食後,盧鴻已然恢復了過來。之後便寫下自己解得的《歸藏》系辭,請孔穎達過目。

久之後,孔穎達掩卷長歎道:「這《歸藏》系辭博大大異於《周易》之所言。老夫年輕時讀《老子》,也疑惑其與其他經書、子書,體例大異之處。觀其分為八十一章,而各章前後無關,不涉人事,不明其為何如此。現在看了這《歸藏》原文,方知不過是因象說道,起於六十四卦之象罷了。只是這章節之間,怕也有後人偽篡之處,比照原文,一看可知。」

盧鴻點點頭說:「《歸藏》系辭雖然已經排出,但深思其意,若要語得通透,尚需更大功夫尚可。學生最是疑惑的是,系辭中也明明說其以七八為用,不作變爻。則起卦、解卦之法,必然另有玄機。《周易》三演十八變方得一卦,《歸藏》起卦演法,定然與《周易》不同。」

孔穎達也點頭稱是:「雖然易學之道,遠不止卜之用。但若不能明起卦解卦之法,終不能明其本源。系辭中既未載明,於今之計,也就只能自為推算了。你先時曾道,以算學解易為正途。今日看來,也只有此法才或可重現天機。」

盧鴻「唔」了一聲,細想孔穎達此語確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是這樣推算,雖然有系辭為參考,但茫然無序,也是難求。按說起卦的五十一大衍之數,如何演算其餘數,也無法只為七八,一時難以索解。

孔穎達看盧鴻說話間又呆住,顯然又因自己一句話,推算起卦之數,不由好笑,連喚幾聲,將盧鴻驚醒,這才說:「盧鴻,這起卦之法,也非是一時半刻能解得開的。你能解得系辭,雖說是機緣湊巧,但也是一直以來日積月累,方有此得。這幾天你心體俱疲,若再強行推算,只怕反而不美。還是且放一放,先休息幾天吧。」

盧鴻驚醒過來,自己也覺得好笑,連連稱是。又問起這一段來諸般事宜,才知道原來這幾天自己閉關期間,那《五經正義》的重新審定已經接近尾聲了。

原來按照盧鴻分組之法,此次審書效率明顯高於上次。更有那篇總綱為指正,越到後期,進展越快。現在初稿已經成型,就待孔穎達等重核之後,便要上報朝廷了。而谷那律牽頭的《五經集注》也已過半,預計年底前後,也就差不多了。

此外前一階段吵吵嚷嚷的各書院要求朝廷派駐格物訓導一事,最終被朝議駁回。一時各書院怨聲載道。只是前幾天,又有消息說,居然有幾個書院背後動作,從太極書院高價挖了幾名先生去了。這幾位都是太極書院聘請的外來教學,因為此事,太極書院頗有意見,還上書朝廷要求嚴責有關書院這一不光彩行為。只是朝廷之上各方利益交雜,很多受了各書院好處的高官,前次未能幫助通過訓導之議,此次便轉過手來,力壓太極書院之議,最後便弄得不了了之。

盧鴻心中暗笑,眼見此事,定然是范陽與部分關係緊密的書院聯手搞的一齣戲。太極書院格物學本是盧氏的壓軸本領,哪會容見錢眼開的外人進來的。所謂挖角云云,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朝廷或以為盧家欲獨佔格物在科舉中的好處,必然不肯將此與眾書院共享。卻哪會想到各大世家暗中協議,共同應對朝廷。如此一來,朝廷以為太極書院吃了虧,反倒不會特別注意打壓盧家;而各書院得了太極支持,格物科舉中,自然也有更佳表現,國子監的算盤就難打得如意了。

孔穎達看盧鴻聽著此事,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背面定然是有鬼。只是推廣格物學說,乃是一件有利士林的大好事,不管朝廷、世家及各書院如何博弈,經學由此大為推廣,不斷深入,總是不爭的事實。

盧鴻這時又問道:「這幾日以來,學生那《畫譜》不知進行得如何了?褚大人、大人及上官姑娘這幾天可曾來過?」

孔穎達道:「褚、二位大人自然是跑了好幾次了,只是見你不到也是無法。聽說那木版水印之法果然行得,只是製版印刷等極為費時,因此書怕要年前後才能出得。至於上官姑娘……」說到此處,孔穎達有些遲疑,又頓了一下,才說:「卻是未能再來。」

盧鴻見孔穎達說到上官玥時吞吞吐吐,似有未盡之言,心下疑惑,只是不便追問。師徒二人又閒談幾句,孔穎達要盧鴻好好休息,隨即離開。盧鴻心中隱隱想起自己似乎是上官玥送回府來,只是想不起具體情形。想著上官玥在終南山上明艷的笑容,一時心中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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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五章 與讀書人打成一片




盧鴻這幾天不出門,上官玥也給關在了家裡,可把立父子憋壞了。不管是有什麼難題,一概沒有了人解答,只好三人一起研究。好在前期工作已經有了足夠的基礎,倒還沒有遇到特別為難解決不了的事情。

好容易見盧鴻出關了,三人立時就集體殺來,將進展情況向盧鴻詳細說明,更把目前印成的畫頁拿來給盧鴻看。雖然比較後世成熟技藝,還有相當差距,但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讓盧鴻非常滿意了。但是三人好像約好了一般,隻字不提上官玥,讓盧鴻不明所以。

祖述、盧修等人這幾天也多次派人來探問盧鴻情況。盧鴻恢復之後,又分別登門探看,說起遊山的趣事,都是笑個不停。只是一說到上官玥,就都變得吱吱唔唔,忙著轉移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盧鴻覺得奇怪,背地裡向洗硯打聽,這才知道當日上官玥不避嫌疑,送自己回來一事。盧鴻印象中也不是很清楚,當時一心全在推算《歸藏》,身邊種種,竟然全未在意。此時知道了前因後果,心中對上官玥既感且愧。只是事已至此,總不能自己跑上門去道歉。也只得長歎兩聲,暫且放下。

接下來的幾天,盧鴻除了休息之外,便是幫著孔穎達審核《五經正義》的終稿。這一段以來,盧鴻關於繪畫的論點,已經逐漸傳揚開來。尤其盧鴻為褚遂良所繪的那件石圖,在大唐上層中多有所聞。也有不少人都親眼目睹,歎為四絕之作。立本等更是宣傳得不遺餘力,使文人墨客對於畫藝地認識,有了全新的轉變。

只是關於起卦方法的推算,一直未有進展。盧鴻也不過分強求,閒時便研讀《歸藏》全文,揣摩其意,以圖終有所獲。

《五經正義》的最終定稿終於完成了。孔穎達、顏師古面帶微笑。全組人員都集於書房之內。大家全是喜笑彥彥。這部《正義》重審歷時不足一年。成書之速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尤其這一時期,所有人都自覺對經學理解頗深,說起這近一年的經歷,都是感慨連連。

孔穎達笑著說:「有勞諸位,同心協力,方使《五經正義》重審如此之速。雖然經歷略有曲折,但以老夫觀來。最終這版定稿,必可為經學一放異彩。他日梓行天下,諸君也當名留青史。細想這一年來苦辣酸甜,百感交集。最終有成,老夫心中甚慰呀!」

顏師古說:「有什麼苦辣酸甜的。你不過是收了個好學生,坐等其成罷了。老頭子我也是跟著沾光的,比起上一次來,倒是覺得輕鬆了不少。」說完呵呵直笑。

眾人聽了。也都連聲稱是。盧鴻在審書這一段地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裡。若無盧鴻參與,這部書只怕還是遙遙無期,哪得這般容易。

孔穎達說:「昨天老夫已經將終稿及奏折上報。估計指日便可開版發行。到那時,咱們這一班人還要好生慶祝一番。再者今日魏王李泰聞說《五經正義》大功告成,很是高興,特地在明天設宴,要咱們一班人赴宴。大家都一齊去。」

次日一早,盧鴻便與孔穎達一同乘車出門。此次魏王設宴,並非在魏王府中,而是在終南山上一處別院。在終南山東側,是一大片宅院,其中多是皇親貴戚地別墅。李泰地這處別院,在最高一處,佔地頗廣,與祖述那間小小院落自有天壤之別。

此時已經是深秋,紅葉顏色格外妖艷,如雲霞般連綴成片。盧鴻一路上來,心神卻不由想起當日終南登高,上官玥身後楓葉如染,笑顏如玉,今日只是惘然。

李泰別府之中甚是熱鬧,除了編書小組一眾人以外,還請了多位當代名儒大家,如褚遂良、立本兄弟等也霍然在列。此外如前次盧鴻見過的「妙手」杜楚客、蕭德言、顧胤等人也均在園中,另外還有一個老熟人就是陸清羽。看來陸清羽與這幾人現在已經頗為熟,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褚遂良與立本見孔穎達與盧鴻等,都過來打招呼。尤其是褚遂良,見了盧鴻更是笑著說:「今日上山,只見楓葉如染,山林盡丹,忽然想起來前次谷大人的硃砂竹來了。既然那竹子都可繪成紅的,山水有何不可?若以潑墨之法,繪成潑丹山水,不知是何模樣?」

眾人聽了,都想起當日盧鴻與谷那律互相質詢硃砂竹一事,不由笑了起來。褚與小組諸人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也就不再講些虛禮,互相致意便作問候。

此時主人李泰已經過來,人還老遠,就大笑著說:「今

得一眾名賢蒞臨鄙府,當真是蓬蓽生輝呀!」

孔穎達與顏師古連忙上前道謝,連稱不敢。李泰連道確是幸事,又與諸位修書人一一把臂相談。修書之眾也有十幾位,雖然學識均是大唐精粹,但官職大多不高。但李泰在相談中說起各位,居然姓名一一盡曉。在言談中,更將其中特出的幾位平生得意之作一一點明,使諸人感動之餘,心悅誠服,大歎魏王禮賢下士之名果然非是虛致。

待見到盧鴻時,李泰卻不像其他人那般客氣,表示得極為熟識,隨便說道:「盧公子可有一段沒見了。上次得的那件扇子並《陋室銘》的大作,可是給我長了大臉面了呢。聽說近來盧公子要出套《畫譜》,不知功成之後,可否也送我一本,讓我也學學這山水畫藝,出去倒也有個吹噓地資本。」

盧鴻微笑著說:「魏王太客氣了。畫本是讀書之餘事,子所謂『游於藝』是也。魏王公務繁忙,重任在肩。若閒暇之時,勾描兩筆,修身養性,也是件樂事。」

李泰連連點頭說:「以前本王對畫藝也略有偏見,總覺或是匠者之行。待見過大作之後,方知道文人才情,終是不同。就算是『妙手』杜尚書,見過你那畫之後,也是讚不絕口呢。咱們杜大人可是輕易不誇人的,這麼些年了,也沒見他這麼推許過誰了,可真是不容易。」

這時一旁的杜楚客等人也已經聚了過來,聽了李泰這話,杜楚客依然面無表情,只是說道:「畫雖小道,而其境界自大。前時為匠人所誤,畫可稱藝,當自盧公子始。」

蕭德言、顧胤等人也都過來,與孔穎達、盧鴻等見過。陸清羽對著孔穎達等人,謙和有禮,雖然面對盧鴻時略有些僵硬,但也不露聲色。本來陸清羽心胸狹隘,城府也不似這麼深。忽然間這般變化,倒讓盧鴻有些詫異。

眾人一同向裡行去,李泰同盧鴻額外親熱,竟是並肩而行。盧鴻雖然心中並不真個覺得禮法之必要,只是在此場合,尤其是自己座師尚在場,總不能真這般傲然,一再謙讓。最後李泰道:「盧公子莫太多禮了,以公子之才,本王若說與你並肩,能得同行,或聞高論,就是本王沾光才是。何況說起來孔老夫子等,都曾為本王授課,也是本王之師。在座之人,非師既友。今日本是私人集會,何必這些講究,各位說可是啊?」

園中眾人聞了李泰這話,一時自然都是面有感激之色,那陸清羽更是激動不已,先已說道:「魏王愛才如命,此語當真令天下讀書人心中感激無地了!前時清羽曾聞人言道,不登南山,不知天地之闊;不見魏王,不知風範之高。今日親見魏王此言此行,此生可謂不為虛妄矣!」說罷,聲音竟似哽咽,不能成言。

眾人雖然覺得這陸清羽表現似乎有些太過,只是適才魏王李泰之言,倒也當得起為天下讀書人張目。對盧鴻之才推舉如此,雖說或有做姿態的成分在內,但以魏王的身份能有此表現,也確是難得了。因此眾人都出聲附和,李泰直道本應如此,呵呵笑著,竟然攜了盧鴻之手,便行入後院中去。盧鴻面上卻也只好做出一派感謝之色,心中卻是叫苦連天。

這魏王李泰擺明了是要拿自己當幌子,好在讀書人樹立起愛才的形象。盧鴻年紀雖然不大,但無論經義百家、書畫雜藝等,在在都是特出之人。尤其在青年士子心中,可說是一代偶像。魏王這一番做作,不只使其聲望更為高漲,連帶著把盧鴻這面旗,一下子就打上了魏王府的標誌。今後不管盧鴻如何說自己非是魏王門下,但世人眼裡,他這魏王親信的帽子怕是跑不了了。

眾人擁著李泰,進了後院,見一座園子,甚是寬敞,眾人一入其中,心中頓感開朗。由於李泰這座別院是在終南山上,因此這園子也是隨形就勢,地勢並不做平坦之形,而是高低起落,背靠山崖,面對深谷,甚少人工雕鑿之跡。園中不乏參天古木,清泉溪流,身在其中,便如置身山野之中一般。

宴已置上,李泰舉酒笑著對眾人道:「今日小宴,專為宴請《五經正義》修書各位大賢。諸位這一年來,夙興夜寐,嘔心瀝血,終使經義釐清、大道得正。泰倒要替天下讀書人,謝謝諸位呀!今日小宴,便請諸位放開胸懷,不醉不歸!」眾人轟然相應,共舉手中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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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六章 射覆



魏王李泰今日顯得甚是高興,而審書組諸人因為大功告王如此推許,因此也是放開心懷。席間氣氛甚是熱烈,觥籌交錯,酒過三巡,眾人已經都有了幾分酒意。

魏王雙掌一擊,席間歌舞瞬時退下。李泰呵呵笑著說:「今日良朋之會,洵是難得。在座俱是飽學之士,若以詩詞歌舞為助興,倒有些無味了。依本王之見,不若今日便行射覆之令,各位可否?」

孔穎達點頭道:「今日座中,不乏精研《易》道者,倒是有幾位射覆高手呢。魏王此議,甚是合適。」

原來這射覆一令,由來已久。雖然非常簡單,但若行起令來,卻是難至不可想像。其做法,便是用盆或盒等物,下邊扣一件東西。然後由行令者以占起卦,眾人按照卦象,來猜測盆下究竟是什麼。

盧鴻還是首次參加這種遊戲。在他前世記憶中,雖然也知道古人有射覆之戲,且傳得神乎其神,但心中自然是不太相信的。但今世所學漸多,對《易》的瞭解也越來越深入,心中也是漸漸相信,《易》中之理,確有其玄奧之處。尤其在他解開《歸藏》之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因此聞說席間要行射覆之戲,也是極感興趣,放下酒杯,卻看這令是如何行法。

只見李泰吩咐下去,便有一個美侍行上來,手中奉著一個木盤,其上覆著一件銅盂。侍女將銅盂揭過,示與諸人。其下空空如也。

侍女笑著下去,到了屏風後,片刻之後,又轉了出來。木盤上銅盂已經覆扣過來,其下不知放了何物。

李泰笑著說:「題是已經出了,不知哪位為行令之人,起這頭一道卦?以本王之見,孔祭酒德高望重。當先行令。最是使得。」

孔穎達也笑著說:「魏王有令。敢不從命。」

說罷,孔穎達便從席上起身。一旁的侍者連忙奉過水盂來,孔穎達淨過手,又親自在爐中焚起一柱香,這才在令席邊慢慢落座。

案上早已經準備下了草等物。以草起卦之法,傳自上古。所謂「龜千歲而靈,百年而神」。起卦所用。共有五十根草。五十稱為「大衍之數」,《系辭》中稱「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其意乃是雖然草共有五十根,起卦之時,卻只用四十九根。

孔穎達雙目微閉,將五十根草置於面前,輕輕地從中抽出一根。放於一側。之所以「其用四十九」。要捨去一根,乃是象徵天地初判,遁去甲一之意。

孔穎達將其餘四十九根草取在手中。又取過一根,夾在左手小指之上,然後雙手自然一分,將其分於左右手中。

這兩步乃是所謂「掛一以像三,分二以像兩」,乃是暗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地道理。之後孔穎達便將其餘草,按左右手,四根四根的數,分別得其餘數。

四根一組數,便是「之以四,以象四時」之意。數得的左右手草餘數之和,非四既八。之後將餘數去除,再將其餘草歸於一體,即「歸奇於扐以象」。至此方為一演,歷經三演,最後所餘草數必為「六、七、八、九」中的一個,得出一爻。共須經三演十八變,才能畫出六爻,終成一卦。

孔穎達手中不急不緩,不移時演罷十八變,最後得卦上兌下震,是為「隨」卦;其九五爻動,變而為「震」。

眾人俱皆不語,紛紛低頭沉思。這時顏師古哈哈笑道:「這個卻是容易,老夫已然知之!」

眾人不想顏師古這般快速,一時都看向他。顏師古看著孔穎達,呵呵一笑說:「既然是澤雷隨,其上為兌,其於物為金刀;其下為震,其於物為竹木。木下金上,盂中必然是一把木柄小刀,不知可然否?」

眾人聽了顏師古所射,均覺頗有道理,忙把眼睛投向置物的侍女。顏師古更是眼睛也不眨,盯著侍女。侍女抿嘴一笑,卻是連連搖頭。

顏師古大為沮喪,不由說道:「怎麼會不對呢?定然是老孔這卦起得不准。」

之後其他眾人也各自說出自己的答案,或說是竹笛樂器,或說是山藥等物,只是侍女卻只是搖頭,無一人猜對。

盧鴻反覆推算,一時也未能解出此為何物。他以手在案上畫著「隨」卦的卦形,忽然想起《歸藏》中此卦其名並非為「隨」,而是上殺下生,名為「權」卦。他細思「權」卦象詞,忽然脫口而出道:「不對不對,此物乃是一管毛筆!」

乍聞此語,眾人一楞,還未反應過來,那美侍已然

:「恭喜盧公子,射中此物!」

孔穎達呵呵大笑,舉起樽來,與盧鴻對飲一杯。

李泰也笑著說:「畢竟是盧公子大才。只是本王還是不甚明瞭,為何『隨』之『震』,要解作毛筆?」

盧鴻心中卻是大悟,他以《歸藏》中卦詞、象詞相解,方明瞭其意。「權」卦卦詞中有「文質彬彬,器用不乏」之語,上卦為「殺」,其象中物用為「九羊之尾」,下卦為「生」,其象中物用為「青之繡」。繡上羊尾,又參以卦詞,不是毛筆還是什麼!

但見李泰相問,盧鴻心中一動,面上不露神色,微笑著說:「『隨』卦下為『震』,器物當為竹為木,因此諸位射時均以此物有木繡之屬,此一節自然無疑。」

眾人聽了,都點頭稱是。顏師古等先時也都如此猜想,只是『兌』為何解為羊毛,卻是均不明白。

盧鴻繼續說:「『隨』卦上卦為『兌』,其物應為金刀,原也不錯。只是既然九五爻動,則其上卦變而為『震』,其中自然有所變數。若以象而論,『兌』在動物為羊,九五動,應在羊身。以金刀就羊身,所得不是羊毛,更為何物?因此小可大膽猜測,其中物品乃是木端有毛,必是一管毛筆。」

眾人此時才各各驚歎,隨即李泰提議,眾人舉杯,再敬盧鴻。

其後繼續射覆時,盧鴻便細心以《歸藏》中卦象,猜測盂下物品,竟然十中七八。那些猜錯的,只要回神細細推算,也依然有痕跡可尋。只是盧鴻存了心思,口中故意說錯為他物,再未如第一次般顯露。倒是顏師古和馬嘉運二人,以《周易》推理,中了數次,令席間眾人均稱讚不已。

盧鴻此時也覺得《周易》與《歸藏》之間,卦象卦理雖然大易,但依然有某種玄奧地聯繫。有幾次雖然表面看來《周易》與《歸藏》卦詞頗有不同之處,但最後猜出地答案竟然也是相近甚或相同,令盧鴻暗暗稱奇。

不知不覺,酒席已然到了尾聲。今日顏師古與馬嘉運因為大放異彩,所中最多,結果酒也飲得最多。其他眾人,也都有陶然之意。

李泰忽然舉酒對盧鴻說道:「今日之會,可說盡歡。只是本王還有一事,要相求佔用盧公子一點時間,不知盧公子可否方便。」

盧鴻見李泰這般舉動,一時心下踟躇,口中含糊道:「不知魏王何事,儘管吩咐。只要是盧鴻可行得地,必然從命便是。」

李泰一笑說:「盧公子切莫多心。本王前時,曾在一位高僧之處,見過一件東西,很是奇異,只是無法確定其真偽。那高僧愛之如性命,須臾不肯離身,不便取到府中。因此只得勞煩盧公子暫屈尊趾,勞駕一趟了。」

盧鴻一聽,雖然心中不願去,也無法拒絕,只能點頭答應了。心中對魏王李泰,也不由生起一份好感。以他魏王之尊,知道了僧人身上的寶物,也不願強奪,寧可帶人上門去看。雖說或有故意在眾人面前做秀之嫌,但也算難得了。

眾人盡興而返,盧鴻卻沒有隨同孔穎達一同返回孔府,而是隨了魏王李泰一齊去所說僧人處。李泰所說的這位僧人,其所在的廟宇也在終南山上,只是還要轉過兩個彎,離此倒也不算太遠。盧鴻心中想了一下,便向孔穎達稟明,請他天黑前,便叫洗硯帶了馬車來那廟中接自己。

李泰請盧鴻與自己一同登車,向那廟宇行去。終南山山勢也頗為險要,但因為這一片俱是皇族的別業,因此不惜人工,修了道路直達山下。李泰這府第到那廟宇相距不遠,也有簡陋山路,雖然不甚平坦,馬車倒也可通行過去

一路之上,李泰與盧鴻相談甚歡。二人絕口不提前時李泰招攬以及在盧鴻書房中看扇時所談之事,只是議論書畫篆刻之學。李泰本就博學,更兼眼界極廣,言語之中,甚有見地,即便以盧鴻之才,也頗感佩服。

二人談談笑笑,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二人下了馬車。盧鴻這才見這座廟宇規模不算太大,香火倒很是旺盛。李泰並不由正門而入,而是轉過一角,由一個偏門進了廟中,早有一個知客僧人迎了上來,滿面堆笑地將李泰、盧鴻二人請了進去。

二人由知客僧引著,穿過幾個小院,來到寺院最裡一個破舊的小院門口。那知客僧恭恭敬敬地說:「了然大師便在室中相候,魏王千歲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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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名動長安 第四十七章 觀音與地藏




李泰與盧鴻進了小院,見這院子不大,正中幾間禪房,整齊。這時一個中年僧人急忙迎了出來,對李泰說:「見過魏王千歲。師父正在後面坐禪,還請魏王先稍待。」

李泰聽了也不生氣,只是點頭,便與盧鴻進了禪房中。房中四壁空空,只地上幾個蒲團。李泰直走到蒲團上坐下,又示意盧鴻也坐在自己身邊。

李泰坐下後問那中年僧人道:「神秀,不知了然大師今日功課,還須多久出關?」

神秀恭敬地說:「師父自早起入定後,至今未出。前幾日師父他說似有所得,或許此次坐禪時間會稍長些。」說罷,叫過一個小沙彌來,為李泰二人奉上茶。

僧人因要吃齋,因此飲用的茶中不會放入蔥、姜等物,小沙彌奉上的清茶,雖然不算是名品,倒也清淳可人。盧鴻慢慢品茶,細細打量這位神秀和尚。只見他面色微黑,濃眉闊口,雙目炯炯有神,相貌頗為端正。

只是此時乃是唐朝,雖然佛家宗派眾多,但禪宗並不特出。適才聽神秀說其師在坐禪,顯然是禪宗一系。

禪宗即是所謂「教外別傳」,據說佛祖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眾人皆默然,唯獨大迦葉破顏微笑。佛祖便說:「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這便是「拈花微笑」的典故。華夏禪宗,據傳乃是達摩東渡時傳入。於初唐時並不為世人關注,直到中唐時方大放異彩。

李泰向盧鴻介紹說:「我知道盧公子本是儒門才俊,不見得喜讀佛經。但了然大師乃是遙承禪宗衣缽,其所解佛法,大異其他宗派,深有奧義。少時可聽大師為盧公子一解佛家經義,也是他山之石,或有助益。」

盧鴻微笑不語。雖然他不喜佛門經義。但若說起禪來。只怕房後那位了然大師。也不見得便超過自己呢。

李泰與盧鴻二人靜坐了有大半個時辰,那神秀也在一旁蒲團上坐下,雙目微閉,一言不發。只有剛才地小沙彌,奉完茶後,便到一邊自己做功課,聽他念的正是一本《觀世音經》。聲音抑揚頓挫,很是流暢。

《觀世音經》全稱為《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所謂觀世音,即「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因其觀世間之音而救之,故稱為觀世音菩薩。

盧鴻等了又等,心中略有些不耐。聽小沙彌正念到《觀世音經》中謁語道是:「咒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還著於本人……」

盧鴻搖頭歎道:「唉!素聞觀世音大士。大慈大悲,普救人間疾苦。這《觀世音經》中,怎會有此荒唐之說!」

李泰及神秀都是一驚。神秀皺眉道:「盧施主。雖然貧僧修的乃是禪宗,並不拜念觀世音菩薩,但那觀世音大士,慈悲為懷,普渡眾生,《觀世音經》習者眾多,深得敬仰,似不容施主這般砥毀呢。」

盧鴻淡淡一笑道:「適才小可聽這位小師父念的《觀世音經》中言道:咒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還著於本人。可是不錯?」

神秀說:「戒念他並非貧僧禪宗中人,乃是本寺撥來的灑掃僧人。不過他勤學精能,倒還有些可取之處。貧僧聞他適才所誦《觀世音經》,似無差錯之處啊?」

盧鴻聽了,便對那小沙彌說:「如此敢問小師傅,此幾句謁語,當做何解?」

那小沙彌合十道:「此謁之義,乃是言道若世間誦持觀世音菩薩的信徒,必有觀音之力護持。若有那等惡人,欲以毒藥相害的,不僅無法傷及他人,必然反遭毒物反噬,以為因果相報之義。」

神秀聽了,連連點頭,神色甚是欣慰,顯是覺得這戒念說得甚是中規。

盧鴻搖頭歎道:「小可聞說,佛祖當年曾見鷹追白鴿,為免白鴿之災,情願割股喂鷹。更見猛虎凶殘,為免其飢餓,捨身相飼。可見佛門慈悲廣大,世間萬類,無論貴賤善惡,統為一體視之。」

戒念聽得連連點頭,適才他見這盧公子說《觀世音經》荒唐之語,甚是不喜。此時又見盧鴻稱讚佛門慈悲,不由看著他又順眼了起來。李泰、神秀卻若有所悟,料盧鴻還有後語,均不出言,靜聽下文。

盧鴻又道:「想那等惡人,雖然或因一時錯念,生了害人的心思,但佛光普照,渡化其心,也非是不可能吧?怎可惡行未成,便將毒藥還施其本身,以殺止殺?想那惡鷹猛虎,佛祖都願捨身相飼,怎地那惡人只因一念之差,方有

便不教而誅,豈非荒唐?」

戒念聽盧鴻這般講來,不由目瞪口呆。聽這位盧鴻公子這般一說,心中也覺得《觀世音經》中懷地宗旨。便遲疑地問道:「那…….以施主之見,當如何說才好?」

盧鴻笑著說:「依小可看來,此語便當改作:咒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兩家都沒事。如此一來,方顯佛門平等慈悲,皆大歡喜,豈不是好?」

李泰一聽,差點便笑出聲來。這盧鴻確實一張口,能把死地說活了。剛才他挑的那毛病,便是佛門高僧,也只得迴避。只是這等改法,明顯便是打趣了。

戒念小和尚一聞盧鴻的改法,不由愁眉苦臉,心中為難。他覺得如此一改,經文似乎是更講理了。只是以後自己若唸經時,念成「兩家都沒事」,豈不是要惹人嘲笑?

神秀見戒念暗暗發愁,「咄」的一聲喚醒他道:「戒念,如此執著,豈非著相?豈不知五蘊皆空,那識念只在心中,如何這般執念?」

戒念一聽,連忙收攝心神,不再深思。

神秀這才對盧鴻道:「盧施主好鋒利的言辭。只是觀世音大士,雖以慈悲為懷,但佛門之中,亦有雷霆手段,因果循環,方顯善惡昭著。若說渡化,地獄輪迴,何嘗不是渡化?我佛門地藏菩薩,曾有空,誓不成佛」之語。如此慈悲之懷,難道公子能不為之動容?」

盧鴻說:「哦?不知這地藏『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之語,乃是何意?」

神秀臉上浮現出無限景仰之色,沉聲說道:「善哉善哉,地藏菩薩願力深厚,『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似秘藏』,故得名為地藏。其在無量劫前為婆羅門女、光目女時,為救度生前造諸惡業而墮入惡道的母親,而發大誓願,所謂『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想地藏菩薩,寧棄自己成佛之機,而以普度眾生為任,如此大慈悲、大毅力、大智慧,怎不令人欽佩!」說罷,口中連誦「南無地藏菩薩摩薩」,連那戒念小和尚也誦讀不已。

盧鴻卻搖頭歎道:「我道神秀法師本是禪宗高僧,定有超人見識,不想也是同於俗流,難有真見。可惜,可惜!」

神秀聞聽盧鴻之語,臉色依然平和道:「貧僧追隨師父時日尚短,未能悟通禪宗真諦,見識自然無甚過人之處。只是盧施主有何高明之見,還望指教。」

盧鴻道:「我聞佛門皈依三寶,是為佛、法、僧;禪宗教外別傳,依自性三寶,是為戒、定、慧,而以慧為無上寶。若只人云亦云,談何慧字?請問法師,地藏菩薩發誓願時,距今不知數千萬載,則這地獄,今日是空了未空?若還未空,其中罪苦眾生,概減了多少?」

神秀一聽不由為難,半晌才道:「盧施主所問之言,佛經之中並無記載。只是佛經云『若問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問後世果,今生做者是」。只觀世間人沉淪紅塵而不自知,則地獄難空,罪苦之人難減。」

盧鴻一笑,卻轉身問李泰道:「請問魏王千歲,若有地方官吏,為官一任,而治下盜匪不見平息,百姓不聞安居,民風不曾教化,只如任前一般無二,則當何論?」

李泰愁眉苦臉地說:「食君之粟,自當忠君之事。若如公子之言,尸位素餐之輩,即不言其瀆職付有司治罪,亦當坐怠慢去職,以明吏治。」

盧鴻點頭道:「魏王千歲英明。」

然後又轉頭對神秀道:「適才魏王言道,便是一官一吏,若無實績,亦當坐免。請問法師,如地藏菩薩,發誓度化地獄罪苦之人,因此倍受世人膜拜。卻不想數千萬年,而地獄中未見其減,不知何年方見其空。如此枉受世間億萬信徒香火,卻無半點實績,空以大言見於世人,不知神秀法師以為如何?」

神秀眉頭緊鎖道:「雖然如此,但地藏菩薩之意,本是先人後己,捨己為人,其宏願不可貶毀。何況地獄本為六道之一,怎會真的為空?」

盧鴻笑道:「神秀法師也知地獄本不會空。若地藏知地獄不可為空,猶發此誓,則是以此妄言欺世;若地藏不知地獄不可為空,驟發此誓,則是智慧昧見不明。地藏此誓,不是妄言,便是昧見。請問神秀法師,更有何解?」神秀面紅耳赤,口張了數張,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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