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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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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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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rk17303 於 2009-4-1 20:06 編輯

楔子~~  

    盧建國的心情簡直好透了。左手輕扶著新買的馬六的方向盤,右手還忍不住輕輕搓磨著那方多足瓷硯,感受著略有粗糙的硯堂在指尖磨擦的質感,覺得心裏舒服得像失去了重量。

    和其他古玩不同,硯這東西,並不見得越老越好,越舊越貴。同時,對舊硯的鑒定也不像其他古玩相對可靠。各大博物館中收藏的古硯,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民間高手的仿作,在圈裏人來說,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事實上,盧建國自己就看到過兩塊自己當年的遊戲之作,給當作古硯珍品上了相當有知名度的拍賣會,並以不菲的價格被人堂而皇之地拍走。

    但今天手裏這件可不一樣。

    第一眼看到這方瓷硯時,盧建國眼睛差點掉下來。他都想不明白,這樣一件一眼開門的好東西,怎麼可能混在一堆一槍打的舊貨中被自己稀裏糊塗地收進來。這種撿漏的好事兒,自打自己進這行二十多年來,還真是不多見。

    盧建國玩古玩也算是家學淵源。他家本是中州當地大族,書香門第。可惜到他祖父這一輩,已經是敗落了。他祖父是個窮秀才,堅認“貧不賣書,留子讀”的古訓,雖然家中金玉珍玩不復舊觀,但各類字畫書帖、文房器物之類的,倒是頗為可觀。盧建國父親也頗好此道,著力收集。後值十年動亂時期,雖說對各類封建文化殘餘掃蕩不遺餘力,但中州本是文化昌盛之地,于字畫文房之類,司空見慣,反倒不以為然,破壞不甚嚴重。盧建國自幼耳渲目染,見識也自不俗。兼之自幼在祖父嚴教之下,文史功底頗為紮實,詩書畫印也都拿得起來。

    待得年長幾歲,托他早先加入革命的一個遠房叔輩的福,盧建國參軍入伍當了兵。像他這種能寫會畫的人才,在部隊上也是搶手貨,因此上倒也沒吃苦頭,幹了幾年宣傳,就復員回到地方,分配到一家國企,繼續在工會作些寫寫畫畫的活計。過得幾年,經人介紹娶了同廠一個姑娘為妻,成家立業,每日裏習書作畫,功力日漸深厚,日子過得倒也平和安樂。

    誰想天有不測風雲,又過得幾年,盧建國所在企業效益不佳,夫妻相繼下崗;盧建國父親又得了一場重病,不治去世。家中不多的積蓄全花進去不算,還擔了不小的債務。眼見得生活艱難,盧建國萬般無奈,只得另謀出路。所幸平時交友頗多,在一個朋友指點下,跑到鄉下收點舊貨,擺了個舊貨攤,當起了文物販子。

    其時正是全國經濟轉軌期,很是出了一批款爺富商,收藏之風漸熱。盧建國眼界既高,書畫金石也小有聲望,交遊頗廣,生意倒是很紅火,不久就結束了街頭煉攤的生涯,在一條新興的文玩街上開了自己的門面。再過幾年,生意越作越大,名頭也逐漸響亮,在當地書協畫協收藏學會等各類文化組織中,擔任了大大小小十數個職務,也算是一位當地文化名人了。

    前幾天,隔壁店的老李因為身體得了病,關了店準備回家養老。臨走前老李手頭有一批收來的舊貨,也沒心情細看,就以一個象徵性的價格轉給了盧建國。本來盧建國也沒當回事,不想今天隨手整理時,一下就看到了這件瓷硯。

    硯為文房四寶之一,自秦漢以降,就已經廣泛使用。六朝至隋時期漸有瓷硯出現,由三足而多足。象盧建國所得這件圓形瓷硯稱為辟雍硯,平面圓形,白胎青釉,周邊弦紋下端至底部環周十八隻獸足,工藝精湛,實是少見的精品。雖說盧建國自小就見多識廣,家中端歙洮澄各種名硯也不乏佳品,但要說像這樣瓷硯一樣工藝精美品相完好的,也是首次得見。盧建國喜好書畫,對文房古玩本就情有獨鍾。得此寶硯,自然是喜不自勝。

    此時盧建國正抱著心愛的寶貝,哼著不知道哪個年代的流行歌曲,美滋滋地開車在回家路上。不想才轉過一個彎道,突見一輛大翻斗車如脫韁野馬似的直沖過來!

    盧建國眼睜睜地看見新買的馬六車頭直撞在翻斗車上,車前臉的鐵皮如紙一般層層堆疊地向自己擠來;心愛的唐多足圓形瓷硯從手中直甩出去,同自己的腦袋一同撞在車玻璃上,就在自己的眼前碰得粉碎。

    一瞬間盧建國忽然想起自己剛買這輛馬六時一位朋友說的話:“小日本從中國拿走的,可不光是文物!”

[ 本帖最後由 bradshaw 於 2008-7-30 16:4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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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一章 穿越後的幸福生活  作者:集古字

    大唐貞觀元年十月,幽州范陽。

    盧府內外賓客往來,喜氣洋洋。

    今天,正是盧家族長盧祖安的公子盧鴻周歲。

    此時這位盧公子剛吃飽了奶,懶洋洋地躺在奶媽懷裏,美得都要冒泡了。

    原來這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前文中車禍身亡的盧建國是也。

    穿越這事,落到一般人頭上,不說是驚恐萬般,至少也是心下惶惑。當時盧建國路遇車禍暈了過去,醒來時一睜眼,卻發現自己變成初生嬰兒,已知是傳說中的穿越落在自己身上,難免少有訝然;但待得見躺的是高有六尺的三面框架櫸木大架子床,床上鋪著富貴福壽字樣緙絲被褥,床邊掛的是淺綠色唐葡萄草文絹紗床簾,身上的繈褓是光滑明秀的上好蜀錦,旁邊器物除了海獸銅鏡就是邢州白瓷,品相精美,如假包換,已經知道是回到唐朝,且托生在富貴人家。

    他一個文物販子,此時不由職業病發作,看了一件又一件,早把一切惶恐扔到九霄雲外。再見得一個胸如霜雪的中年美婦來喂自己吃奶,更是心中美得不知所以。口中叼著*大吸特吸之際,不由心中狂想——

    “玩宋紙明墨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老子現在吃的奶都是唐朝的文物!”

    ……

    等到他發現身下的尿布都奢侈到以純白芙蓉紋散花綾所製時,感動得真是無以復加,心中不斷地把老君釋伽孔子天主安拉諸位神聖大佬謝了千萬遍。

    說實話,對於千年後的同行們拿到半片唐綾也珍若拱璧的行為,他此時有充分的理由給予深深的鄙視!

    這些天來,每天做的就是睡醒以後伸個懶腰,然後以極其香豔的方式吃飽喝足,拉撒完畢,就開始仔細研究保證真實的唐代諸類器件,所見唐代文物比過去一生都多得多,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只覺得這樣的幸福生活實在是以前做夢也想不到,回想前塵,就當是南柯一夢,現在這生活才是自己真正的人生啊。

    此時盧府前堂,人頭湧動。凡范陽地面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一個不落全都到了。雖說這盧鴻公子是盧家這一代中第九子,但其身份可是大大的不同。盧鴻這一房本是盧思道公之後,其父盧祖安是這一脈中長子,也正是此時盧家族長。范陽盧氏人稱“北州冠族”,為河北“崔、盧、王、鄭”四大世家之一,宗族繁衍興盛,地位顯赫,人才輩出。盧祖安幼時即承家學,少年時遠遊四方,結納賢良,頗有聲望。後在地方為官,直做到幽州長史。只是後來河北地方兵戈頻繁,動盪不安,盧祖安出於自保,致仕還家。前任族長盧正通年紀老大,精力不支,遂經公議將族長之位傳于盧祖安。盧祖安正房妻室崔氏,正是崔家族長崔元禮胞妹,若論家世,比之盧祖安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夫妻伉儷雖諧,卻只得一女,年過四旬未得子息。此次老蚌含珠,得了盧九,真是喜從天降,闔府上下都圍著九少爺團團轉,比之他子自是不同。

    此時距大唐平定天下已有近十年,只是河北地方經竇建德、劉黑闥等多方勢力割據戰亂,前不久又有廬江王李瑗叛亂之事,動盪多年,百廢待興,人心思定。盧家在幽範地方勢力雄厚,久有人望。此時族長得子,各方自是紛紛前來賀喜,便是刺史大人,也專程派人送了禮物前來。諸多客人在堂中恭喜話說完,多是舊識,彼此互道寒喧。便有知底之人說起這盧九公子,竟是天生稟異,從不隨意哭鬧,真是餓了會喊,拉前會叫,大事完畢就老老實實抱著丫鬟給的各種物件反復觀看,看完一件,再要一件,專注而熱烈的眼神就像色狼賞美女,酒鬼品佳釀一般。眾人聞知,不由嘖嘖稱奇。

    “來了!”正在大家紛紛說道之時,有那眼尖的已經看到後堂轉過著紅戴翠的一擁人來,正是丫鬟婆子簇擁著盧九公子前來。只見那盧鴻偎在奶媽懷中,頭上戴著毛絨絨的虎頭帽,身上穿著黑底紅花印金邊的小錦襖,腳下又是一雙綴了大紅絨纓的虎頭鞋,胸前掛著明晃晃嵌著一塊羊脂玉的銀項圈,越發映得圓嘟嘟的小臉欺霜賽雪,粉嫩可愛。見得堂上眾人,竟是半分認生的姿態也沒有,只是圓睜了雙眼,不住四下打量,更顯得逗人喜歡。眾人見此情景,自是沒頭沒腦地猛誇一通,或道“天資聰穎,不同凡響”,或道“貌如潘安,秀勝沈約”,更有甚者一個老道,搖頭晃腦地說道:“老道一生見人多矣,未有能如此子者。觀其天庭飽滿,眉宇清秀,顧盼之際,神光湛然。他日前程必不可限量,真乃盧家千里駒也!”只喜得旁邊的盧夫人笑得如春花般燦爛,一時合不上嘴。

    此時盧祖安站定身形,謝過諸位親朋好友,便吩咐下去。只見幾個下人,早已鋪過一塊大紅氊子,便有一個小廝,捧過一個四方大漆盤,上邊擺滿了諸如書籍、寶劍、元寶、印信等諸多物件,放在氊子中央。奶媽輕輕將盧九公子放到氊子上,旁邊的丫鬟婆子便七嘴八舌的教盧公子去抓盤中的東西。

    再說這盧建國,托生成這盧九公子被抱上堂來,只見堂中各人,身著各類衣飾,正與前世所瞭解的唐人服飾一一對應,細細審度不已之時,已經被放到氊子上,聽得要自己去抓周,便把視線收回來,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盤子中的東西。事實上為了孩子抓周方便,盤中諸如寶劍等物,大都是特地做的玩具小件,雖說也頗為精緻,卻是難以吸引盧建國這樣的穿越人士。誰知待盧建國定睛再看,卻見一方成人巴掌大小的箕形小硯,靜靜躺在盤子一角,霎那間不由得他的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將起來!

    眾人只見這位盧九公子,本是懶洋洋地晃著小腦袋不以為然的樣子,忽然之間眼睛一亮,連滾帶爬地衝將上來,將盤子上一方小石硯緊緊地搶入懷中,口中的口水直流下來滴在硯面之上,卻只是用小袖子擦了兩下,便抱在懷裏“哦哦”兩聲,再也不肯鬆手。

    此刻盧建國心中,已經被巨大的驚喜填得滿滿的。乍見此物,已經是心中一動;等他就著口水將硯堂濕過,只見這方硯紫中泛著青黑,清瑩如玉,硯堂中遍佈著如筯頭大小的青花;硯池中一方低眼正圓徑寸,有青、綠、碧、紫、白、黑暈十數重,正中瞳子炯炯有神;伸手輕撫,只覺得石質溫潤細膩,堅中帶柔,一時心中不由狂呼:“天啊!世間居然真的有此寶物!”——

    青花子石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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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範陽盧氏 第二章 吃了絕不吐出來
作者:集古字

    所謂子石,便如同玉中籽料相似。乃是上佳硯石或因自然、或因人工落入溪流之中,歷經千年沖刷浸泡,使得石質越發潤澤晶瑩,遂成佳品。各硯種中,如歙硯便以富產子石料著稱,端硯是否有子石,卻是頗多爭議。據古籍所載,唐時端硯有子石奇品,“卵石色青黑,細如玉,扣之無聲,磨墨亦無聲。有眼,眼中有暈,或六七眼相連排星斗異形。石居水底,須千夫汲水,篝火下縋,深入穴中方得之”。又道“青黑之中有花點如筯頭大,水濕方見,所謂點滴青花是也,故名青花子石,今訛為青花紫石,李長吉詩已訛作紫字,其實未嘗紫也”。只是這青花子石,千百年後絕無實物,是否真有此寶物,已無從查證。今天忽然見了這件石硯,與古籍中的記載一一相符,知道這就是青花子石無疑。盧建國抱著這方石硯,心中只覺得此生不虛,癡癡細看,竟是再也捨不得放手了。

    旁邊的丫鬟婆子,唧唧喳喳地鼓動盧九公子再去抓那印信寶劍元寶之類,卻見小少爺只是抱了硯臺,知道他的脾氣是不會撒手了。好在硯本是文房之物,抓周抓了硯臺,雖然不像印信寶劍元寶之類說來富貴,卻也不負書香門第的家學淵源,便既作罷,哄得片刻,由得少爺抱著石硯,回轉後堂休息去了。

    光陰荏苒,已是貞觀四年。

    盧祖安正氣乎乎地走向後堂。

    昨天一位京城的舊友來訪,帶給盧祖安一卷王羲之草書拓本。原來當朝天子李世民,後世所稱太宗皇帝,最是喜愛王羲之書法,廣搜窮索,每得一丈二尺,即裝裱成卷。太宗皇帝除了自己勤加臨習外,還將所得書跡摹刻上石,將拓本廣賜功臣,于王書推廣可謂不遺餘力。好友所贈這卷拓本,正是得自皇室的精品。當時盧祖安粗粗過眼,可謂愛不釋手。誰想才過一天,轉眼就不見了。反復追問書房的僕人,那兩個小子吱吱唔唔,就是說不出個原委,弄得族長大人滿腔怒火直沖霄漢。

    既然問不出來,盧祖安也不再追索。細想兩個僕人,眼見得是明知盜寶人,不敢開口。家中除了自己,能讓人如此敬怕的,就只有自己夫人寵得無法無天的那個混世魔王兒子。再想起自己這個寶貝兒子事事好奇的性格以及不管什麼東西都當寶貝往房裏搶的毛病,抓周時便將自己的端硯霸佔去,再不肯歸還。當下再無懷疑,氣衝衝便向後堂行來,欲大興問罪之師。

    進得屋來,一眼就看見自己那寶貝兒子正端坐在床中,手中拿的可不正是自己的拓本!只見這小子眉開眼笑,口中念念有詞,連自己進得身前都恍若未覺。

    “呔!你這混帳小子,居然偷到我的書房裏來了!還不快把東西還我!”見兒子居然頭都沒抬,視自己如無物,盧祖安如火上澆油,怒氣勃發,大聲喝問。

    “你吵吵什麼!不就一卷破字帖麼,嚇著孩子怎麼辦!”

    盧祖安話聲才落,盧夫人已經是應聲殺到,只見她將身護住寶貝兒子,一手輕撫兒子的頭,嘴裏將“魂來了,好怕了”反復念了十幾聲,這才轉過身來,只見得蛾眉倒豎,杏眼圓翻,滿臉煞氣撲面而來,當下盧大族長的氣焰登時就矮了半截。

    再看盧九這臭小子,差點沒把盧大族長的鼻子氣歪了。這小子一看老爸殺來,也不知手怎麼一動就把字帖卷將起來,滋溜藏在懷裏,只怕賊都沒這麼利索;再看盧夫人挺身而出,這小子便心安理得地藏在老媽身後,探出頭來,沖著老爸一臉壞笑地做了個鬼臉。

    “唉,夫人你有所不知。這卷拓本不同其他,是書聖王右軍的草書手卷,好友所贈,怎麼可以送他這頑劣小子糟蹋?”

    “這有啥不行的?咱們兒子天資絕倫,三歲識字到現在,什麼千字文、樂府詩,哪個不是張嘴就來?都說咱們寶貝是不世出的天才,前兩天我還想找個啟蒙老師給他,今天他自己就知道取了這字帖來,肯定是認字之餘,想要練書習文。得了這樣的寶貝兒子,是你不知幾世修來的福份,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居然還好意思和兒子搶東西!”

    盧鴻聽了老媽這番話語,不由大感“深得我心”,小雞啄米般把頭點得飛快,然後鑽到老媽懷裏,撅起肉嘟嘟的小嘴,狠狠地在老媽臉上親了幾口,把盧夫人美得眼睛都彎成了兩道月牙。

    盧祖安見此情形,知道同夫人是萬無道理可講的。不過想他堂堂一族之長,學富五車,見識高遠,怎會被這小小的難題難住?當下便轉變方向,瞬間變出一幅慈眉善目的慈父形象,滿面含笑地對兒子說道:“鴻兒,你雅愛翰墨,願習書藝,為父甚是欣慰。只是這右軍拓本,全是草書,體勢連綿,難以辨認。你且將這拓本暫交為父保管,待得年長幾歲再交你臨習如何?東房你四叔,楷書寫得平正端莊,規矩森嚴。為父替你向他求寫一卷千字文,作為臨池範本如何?”

    若是其他孩子,自然這幾句下來便糊弄過去了,便是那盧夫人,也覺得這幾句說詞甚是有理。只是那盧九公子是什麼人物?哪有這麼好對付的。眼見得這精美唐拓右軍草書到了手,豈有再吐出去的道理!只見他眼睛轉了兩轉,開口便道:“爹爹說得甚是,學習楷書自然是應該的。只是兒子覺得這草書也不甚難認,同楷書一同對照習練,豈不事半功倍?若說到楷書法帖,四叔書法雖好,也難稱一代名家。兒子聽人說,書藝入門擇帖最是要緊,什麼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啥的。一旦下了老大功夫,反倒練壞了豈不糟糕?還請爹爹設法,訪求上品才好。”

    盧鴻說完,心下偷偷暗笑,臉上卻是一派認真神色,只是趁著老爸愁眉苦臉沒注意的當口,偷偷向老媽捅了捅。

    盧夫人聽得兒子說得這話,有理有節,當下心懷大慰。又覺得兒子輕捅自己,知道兒子離自己心近,要自己幫忙,自然是義不容辭發話道:“你看看鴻兒多懂事呵——我記得前年我大哥送過你一冊精拓的右軍小楷黃庭經,你說過是海內珍品的。就把那件冊頁給鴻兒拿來,同這件草書拓本一併給他做臨本吧。再者聽人說道當今歐陽詢、虞世南都是一代名家,書藝絕倫,你也想法求幾件墨蹟,給兒子做個參考吧。”

    盧祖安聽得夫人和兒子一唱一和,把自己的草書拓本坑走了不算,還把小楷黃庭經也搭進去了,真是腸子都悔青了。只是聽夫人所言占了道理,一時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得咬了後槽牙說:

    “好,好,鴻兒,你可不要辜負爹娘的期望,以後為父少不得要時常考校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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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三章 神童是怎樣煉成的
作者:集古字

    次日午後,盧祖安坐在書房中,想起兩件被搜刮的寶貝,忍不住咬牙切齒,捶胸頓足,覺得心都在流血。

    正在痛定思痛之際,忽聽得遠遠盧夫人驚呼聲:“老爺!老爺!……”

    盧祖安才站起身,便見盧夫人面色且驚且喜,急步進門說:“老爺,鴻兒,鴻兒……”

    盧祖安心下不由一驚,忙走到盧夫人身前伸手相扶,問道“鴻兒怎麼了?”

    “鴻兒沒事,只是,只是……”盧夫人一時之間,似是不知如何說起,只是用手指著後堂。

    聽得盧鴻沒事,盧祖安心下稍定。見夫人這樣,也不再問,便扶了夫人,三步並做兩步,急匆匆步入後堂來。

    進得屋中,盧祖安不由啞然失笑。原來自己的寶貝兒子躺在床上正在睡覺。只是臉上手上全是墨蹟,弄得如同一隻小花豬一般。床邊的銅盆中打滿了清水,伺候的丫頭小翠卻是垂手站在一旁。

    見此情景,盧祖安不由皺一皺眉,問道:“鴻兒髒成這樣,怎麼也不給他洗乾淨了?”

    小翠垂手說道:“回老爺,少爺剛才寫字的時候弄的。寫字的時候他不讓洗,寫完了就說累了,躺下就睡了。因為怕驚醒他,所以沒敢給少爺洗。”

    聽了這話,盧祖安這才注意到屋內書案之上擺著筆墨紙硯,案頭上是從自己那剝削來的《黃庭經》,散放著幾張紙上寫滿蠅頭小楷。於是點點頭說:“原來如此,卻也難怪。”

    待走近幾步,仔細端詳這幾張小楷,不由他圓瞪雙眼,張大嘴巴,結結巴巴地問小翠道:“你是說,你是說,這是……鴻兒寫的?”

    小翠點點頭說:“是啊,奴婢親眼看少爺寫的。剛才夫人看了,也是不敢信呢。”

    盧祖安細看手中這臨寫的《黃庭經》,筆筆一絲不苟,起始之時還顯雛嫩軟弱,寫得數行,筆法漸漸中正流暢,到得末尾之時,已深得王書勁挺瀟灑的神韻,雖說筆力稍有不足,但一筆一劃、結構安排深具王書風範,不由心中大驚。

    於是回過頭來,再細細詢問夫人。原來今天這小楷《黃庭經》一拿過來,盧鴻就不肯撒手,反復把玩。盧夫人看兒子確實喜歡,一時興致,便給盧鴻細細講過一通,乘興讓小翠預備了紙墨筆硯,將永字八法各種筆劃寫法演示給兒子看。之後盧夫人覺得有些疲倦,便回房自去休息,讓小翠伺候著盧鴻練著玩。不想盧夫人一覺醒來,看到兒子寫累了也自睡了,案上臨寫的幾紙卻是精彩非常,另人難以相信是五歲的兒子初學乍練的字跡。驚喜之餘,自是急忙喊了自家老爺來看。

    盧祖安將手中這幾紙小楷翻來覆去地看過幾通,心下委實翻騰不休。若說這字是出於一個習書多年之人手筆,自然不足為奇。可自己這兒子不過四五歲年紀,往常雖說聞得他天資過人,倒怕是“一畦蘿蔔一畦菜,自家孩子自家愛”,夫人及家丁誇大其實而已,最多不過是當他聰明過人,記性非凡罷了。但看這幾張字寫得筆法結構都甚有規矩,精彩處氣韻生動,豈能是初學乍練的五歲頑童能做得到的?思及此時,不由心中一轉想到:“莫不成鴻兒真是生而知之,天降神童不成?若果如此,那可真是祖宗有靈,天佑我盧家了。”

    若是如千年後混跡於網路的諸多網蟲,遇得此事,自然也知道傳說中的穿越事件上演。只是這盧大族長雖然滿腹經綸,見識不凡,怎知這時空穿越的秘密?只道聞說孔融五歲讓梨,甘羅七歲為相,般般典故可考,憑什麼自己兒子就不能也神童一把,天生書藝不凡?心下所思,倒是欣喜之意,占了大半。

    思來想去,心下著實難耐,也顧不得兒子睡得正香,過來輕輕推推盧鴻,口中喚道:“鴻兒,醒醒,醒醒!”

    再說盧鴻,這《黃庭經》前世之時就曾臨過,今日得了那精拓冊頁自是愛不釋手,待老媽走開,一時技癢,忍不住便提筆臨寫數行。只是他久不動筆,更兼腕軟力弱,開始寫得實不如意。一口氣寫下去,始覺漸漸有了感覺,手下生風,不覺便臨過一通。只是畢竟年幼,頗覺困乏,也不待小翠收拾,便自上床睡著了。這時被盧祖安喚醒,才一睜眼,只見老爸一臉激動的神色,手中拿著自己臨寫的那幾張紙,不由暗叫一聲“不好”。

    “鴻兒,你且告訴為父,這幾張小楷,可是你寫的?”

    盧鴻聽老爸發問,心下數轉。這幾年來,已是慢慢接受了這盧九公子的身份,所思所行,無意中漸漸也有了幾分孩童的氣息。只是他畢竟多了一世的見識,這言行之中,總是與尋常兒童大異,雖然自己多加小心,日後也不是個長久之策。就說眼下這字,無論如何也難以解釋,莫不如直承其事,撈個神童當當,反倒省去日後多少麻煩。

    思慮及此,盧鴻更不遲疑,脆生生應道:“就是孩兒寫的。爹爹看可還使得?”

    盧祖安也不多言,便拉了盧鴻到案前,將筆交于盧鴻手中說:“你且寫幾個字與為父看看。”

    盧鴻坐下後,不急不慌,略略活動一下手腕,將筆在硯中舔得幾下,拿過一張紙來,隨意在帖中挑撿幾字,輕輕鬆鬆一路寫來。只見他用筆輕靈自如,如春蠶吐絲般,轉眼便寫得幾行。

    盧祖安見兒子寫得如此流暢如意,對照手中幾紙,當下更無懷疑。心下喜不自勝,又問道:“鴻兒,你寫得這些字倒都認得麼?”

    “剛才娘親都給我講過了啊,我自然都認得了。”說完盧鴻也不待老爸再說,直接背誦道:“上有黃庭,下有關元…”竟是將《黃庭經》背誦一通,只聽他口齒清晰,毫無遲疑,不多時已是從頭至尾背誦一遍,竟然一字不錯。

    盧祖安到得此刻,心中再無他念,狂喜之下,一時鬍子眉毛都激動得抖了起來,一把便將盧鴻抱在懷中,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有這樣的寶貝兒子,實在是夫復何求!

    卻說盧鴻被老爸緊緊抱住,一時頗不自在,手中尚拿著滿是墨汁的毛筆,一下便點在了盧祖安嶄新的團雲紋緞子面衣服之上。卻看老爸頗為激動,一時頑心大起,便借著墨點與雲紋,偷偷幾筆,在老爸衣服上畫了個大大的豬頭。

    盧祖安一時失態,將兒子抱在懷裏,待著清醒過來,連忙放開兒子。卻見盧鴻立馬躲在盧夫人身後,笑得頗有幾分淘氣。再看夫人及小翠,眼睛瞪得大大地盯著自己看,初時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剛才失態,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待得看她們只盯著自己身上,神色極是古怪,方覺不妥。於是便低頭向身上一打量,差點氣暈過去。只見自己衣服上被畫了一個大大的豬頭,肥頭大耳,憨態可掬,墨尚未乾。

    “你這小混蛋!”盧大族長一怒之下也爆了粗口,抬手便要打。

    盧鴻一閃身藏在盧夫人身後,忙叫道:“娘親救命!”

    盧祖安見盧夫人如母雞護小雞般護住盧鴻,臉上全是寵愛歡喜之情,知道是打不得了。更何況剛知道這寶貝兒子是大大的神童,便他自己又怎麼捨得打了,只得比劃比劃便將手放下,罵道:“你這小兔崽子……不過這豬頭筆法生動,畫得倒也滿有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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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四章 什麼叫贗品
作者:集古字

    書法天才盧九公子橫空出世,“神童”之名不脛而走,幾年來這范陽城內簡直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就連當年發出“盧家千里駒”之歎的李道長也水漲船高,很有點伯樂的架式。如果現在哪個大戶人家得了孩子不請李道長來給相一相評一評,你就沒臉在這范陽城裏混下去了。

    盧鴻也當真是不負神童之名,幾年來字寫得是更見精進,天天臨池不輟。就連盧府的丫頭下人,也都時不時到少爺書房門口轉來轉去,要是一不小心拾個隻字片紙的,那就是運氣來了——若是品相完整的書作,拿到府外就直接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現在很有些人專門收盧鴻的字跡,一來書法精彩,可賞可藏;二來神童書跡,給家中小輩臨習,是一等一的範本不說,也能沾點神童的靈氣不是?

    只是這盧神童卻有個怪癖——只見過他臨習名家的作品,卻絕見不到自己寫的東西。眾人只說盧鴻畢竟年幼,功底雖然有,若說自開一派、卓然成家還需磨練。哪知道這位盧九公子本是文物販子出身,習練書法,倒有一大半是為了賞玩名書佳作,哪有心思在自己風格上發展。自從他露了一手之後,盧家便不惜重金,購入各種名家真跡、碑帖石刻、摹拓善本等等,只把盧鴻的書房中的字帖堆成了小山也似。盧鴻隨便翻看一件,放到後世都是舉世之珍,如今任自己隨意臨寫觀摹,不由沉迷其中,朝夕相對,真是其樂無窮。每有精品,便忍不住反復臨寫再三,臨池功夫自是突飛猛進。

    初唐之時,於臨帖一道於後世頗有不同,多重其意而輕其形。唐太宗得《蘭亭序》,命善書大臣分別臨寫。如歐陽詢、虞世南等所臨,雖說頗佳,但對照原作,筆劃之間卻多有細微差別。後來智永集王字成《聖教序》,集古字之法方逐漸興起,至宋時米芾,集古成家,臨池之法方為習書的不二法門。

    盧鴻前世於臨帖方法上自然也是受影響頗深,臨寫之時用筆間架,務求精準。現在這幾年功夫下來,更是形神兼備。前不久他臨的一件歐陽詢楷書被人收購後帶到長安,歐陽詢本人看了也不由驚呼“幾可亂真”,在京城中竟也有了小小的名頭。

    盧祖安看在眼裏,喜在心中,更是一心教導盧鴻,望子成龍。他怕盧鴻一心沉迷書藝,反倒誤了學業,便時時點醒盧鴻,又購置了多部典籍,一有閒暇,便親自給盧鴻講解。

    此時道儒並興,文人學業,主要便是《道德經》、《莊子》、《易經》、《毛詩》、《禮記》、《尚書》、《左傳》等等,《論語》、《孟子》倒並不如後世般為世人所重,《大學》、《中庸》也未曾單獨提出。其時學風倒是頗為開放,學問也不以死記硬背為榮,只是若說到精研深究,考據之風與後代明清之際,卻是無法相比。

    盧鴻自然知道若想在這唐朝混出個樣子來,不光是會寫寫字就能行,做學問是少不得的。幸好自己于這國學也還有些功底,後世多年研究的成果,雖說瞭解不多,但在這唐朝來說,也足夠自己得瑟幾年的了。他也不想過於驚世駭俗,盧祖安給他講解經典,他便老老實實認真聽去,順便也能瞭解唐時解經的大致情況,自己心中的思路那是一字也不露。只是無人之時,自己卻暗下功夫,將這幾部大塊頭反復對照揣摩,雖然還多有不明之處,但仗著自己記性過人,這幾部經典的內容已是記得七七八八,連自己都覺得很有個神童的樣子了。

    這日盧鴻正自在屋中,拿著一卷王羲之的《遠遊帖》觀賞之時,忽聽得腳步聲響,便見盧祖安跨進門來,道:“鴻兒,正在忙些什麼?”

    盧鴻眉頭微微一皺,急忙起身見禮,卻是趁機將手中《遠遊帖》卷起塞在身後幾卷帖間。只是盧祖安已經見到盧鴻的動作,說道:“鴻兒,這件右軍遠遊帖,本是你舅舅的珍藏。借你臨習也有月餘,前日來信催要。你若切實喜愛,為父便著人為你勾摹一件,這原件極是珍貴,卻是不好久不歸還。”

    盧祖安本想,自己兒子愛帖如癡,見了這等寶物,自然捨不得早早還去。誰知卻見盧鴻聽了這話,毫不遲疑,轉身便從身後拿出一個卷軸道:“爹爹說得是。這卷字帖兒子已經看得盡夠了,便請爹爹著人還于舅舅罷。”

    盧祖安見盧鴻痛痛快快便將字帖交了出來,大異其平時所為,一時反倒不敢相信。再見盧鴻眼中隱隱有幾分笑意,頗有些古怪,心下便想:“莫不成這卷字帖被鴻兒動了什麼手腳不成?”

    當上也不多言,便在案上將這《遠遊帖》展將開來。但見裝裱精美,紙色微黃,其上右軍手跡真如銀鉤鐵劃,幾方印押古色古香,正是當日自己經手借來的右軍真跡《遠遊帖》,心中疑慮也就自然消去。

    可憐盧大族長哪里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卻是個文物販子出身,除了玩古董,最大的本事便是造假貨。手中這件他以為千真萬確的右軍真跡,正是盧鴻花了幾天功夫做的贗品!

    製造書畫贗品這項專業性非常強的職業技能,在唐時還是很少見的。到宋時米芾先生,精於做古,堪稱制贗鼻祖。只是當年米芾大偶書藝雖是極佳,造假水平只能說是一般般。如可見的《中秋帖》、《大道帖》等,字寫得自然是極好,但若說是二王真跡,也就糊弄糊弄古人尚可。在資訊技術極其發達的二十一世紀來看,造假手段頗顯幼稚。但咱華夏子孫在這方面的天賦,那是沒得說。明清以降,制贗事業不斷發展,創造一個又一個新高潮,手段多種,花樣翻新,當真令人目不暇接。到了近代,以張大千為代表的一代制贗大師,更是將這事業帶到了一個新境界,真正達到了真偽難辨的地步。

    盧鴻既是玩古董出身,更兼手段不凡,於這做假技術,自然也是個中高手。月前見了這卷《遠遊帖》,實在愛不釋手,當下便牛刀小試,著人購下幾件趁手傢伙,精品紙墨,又偷偷買了幾味藥草,忙活幾日臨寫完畢,自己在屋中裝裱做舊。他這些日子所見既廣,眼力更是不凡,連帶這做假手藝也是水漲船高。做完之後,自己感覺也是頗為得意。剛才盧祖安進屋時,盧鴻手中拿的實是真品。待盧祖安說要歸還字帖,轉身便將一旁的贗品拿將出來。

    盧祖安哪見識過這等手段,只見他手撫字帖,還在嘖嘖稱歎道:“鴻兒你看,右軍此帖,實是其少見的精品。當真是嬌若驚龍,婉若遊鳳,另人歎為觀止。雖說你近來書藝大進,但較之書聖這等手段,卻是頗有差距。且不可自高自大,目中無人。還要努力精進,以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才是!”

    盧鴻自然是一臉肅然,口中連連稱是,只是暗地裏偷偷地肚皮也要笑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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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五章 小嘛小兒郎
作者:集古字

    教育完盧鴻,盧祖安便將手中贗品《遠遊帖》小心卷起,這才抬頭對盧鴻說:“鴻兒,為父卻有一事要與你商量。你現在已經九歲,按咱們族裏的規矩,也到了進學的年紀了。這幾年你於學問上,頗為用心,便說現下所學,也不見得就非到族學中求學。只是一來為父既為族長,不能任你帶頭壞了規矩;二來這世間學問,也不全是書本這間得來。你於族學中于兄弟好自交往,相處間也有得益之處。不知你意下如何?”

    按說盧祖安和盧鴻,本也不用打著商量的口氣。只是一則對盧鴻實在喜愛,期許甚高,不願他受了委屈;二則盧鴻近年來表現極佳,年紀雖小卻頗有見識。心想若是兒子不願而硬壓著他去了,免不得又生出什麼事來,因此上口氣頗為婉轉。

    盧鴻本來在讀書上雖說也用心,其實也不過出於日後出身考慮,並不是那等真心鑽研學問的性子。何況自從來了大唐,對日常各類雜事,無論巨細,都是懷著一顆好奇之心,有了到族學中現場考察的機會,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便應道:“爹爹說的是。但憑爹爹安排便是。”

    盧祖安見兒子倒是不反對上學,心下也很高興,說:“如此甚好。為父安排一下,明日你便與你二叔家小十同去族學便是,我著書房的小三兒陪你們前往。”

    盧鴻聞說盧湛同自己一同上學,倒是有些好笑。這小十是自己二叔家的弟弟,名喚盧湛,比自己只小得半個月。因族中兄弟通排,故排在自己後邊稱為小十。這些年自己漸漸露頭,名聲在外,家中上下沒人敢將自己當普通孩子看待,丫頭下人便是私下稱呼,也都要稱一聲“九少爺”。這盧湛卻是貪玩成性,八九歲了還是整日玩耍,家人都叫他小十,倒也慣了。

    盧湛雖然貪玩,卻最是崇拜盧鴻不過。一則盧鴻是盡人皆知的神童,在盧湛耳朵裏早就灌得滿滿的,連父母教訓他都要拿盧鴻出來做個參照物;二則盧鴻多了幾十年的見識,收拾起這小P孩來自然是手到擒來,不由他不服服貼貼。只是二人到得一塊,多是要整出些個事來。這盧鴻是萬事都覺得好奇,不管是族中祭祀過節,婚喪嫁娶,以及種田放牛,養蠶織布,就沒他不摻和的。一有這事,盧湛便跟屁蟲般跟著一起跑,除了事中搗亂事後頂缸,幫不了什麼忙,卻也樂此不疲。

    直到去年冬天,二小聯手做了一件大事——當時正祭灶神,盧鴻看罷忽然心中想起一件事,便帶了盧湛直接殺奔莊外盧家酒坊。這酒坊本是盧家私產,年年為家中釀酒的所在。盧鴻思及前世聞說蒸溜酒的制法,在這唐時還未問世。自己前生也是個好酒之人,此時按耐不住,便要試上一試。二小到酒坊,偷了一大袋子酒出來,尋個小屋,預備下灶火,上邊又扣一個大鍋,雖然簡陋,倒也似模似樣,便即燒將起來。誰知這套傢伙實在過於簡陋,密封極差,酒氣蒸騰,直接便將二小醉倒了。若不是管酒坊的忠叔正好路過聞著氣味不對,將二小救出來,只怕不生生醉死了。待送回莊上,莊上不見二小已有半日,正是雞飛狗跳四處尋找,待見兩個小醉貓送回來,哭笑不得,只好各自帶回家中,過了兩天方醒。那次兩家大人著實有點後怕,分頭訓了一頓,關了老長一段時間。倒是忠叔回來見了盧鴻的蒸溜之法,大受啟發,悶頭試驗了數十天,竟然將這蒸溜酒開發了出來,在族中大大地露了一回臉。忠叔倒也不貪功,直承是受了九少爺指點才得此佳釀,沒口子稱讚九少爺當真是天降神童,連釀酒之法都有這等奇思,怪不得上天有數,把他托生成“九”少爺云云。

    這次聞說盧湛要同自己一同進學,想想這傢伙那性子,要他讀書只怕比殺了他還難受,只怕此刻正愁眉苦臉吧?不由啞然一笑。

    第二日起早,盧夫人早早起來,便過來叫盧鴻收拾。雖然知道兒子聰明過人,甚有主見,不過當娘的見兒子初次出門哪有省心的?雖然天天晚上回來,卻還是擔心得不得了,不停嘴地囑咐了幾百遍,從走路小心絆腳到吃飯留心噎著,足足說了有大半個時辰,直把後來的盧祖安聽得直打呵欠。倒是盧鴻,拉著母親的手,聽她絮絮叨叨,滿臉受寵的滿足表情,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

    待得盧夫人自己說得口乾舌燥,再看到盧祖安一幅沉沉欲睡的樣子,自己也不由“撲哧”笑了,遂說:“算了算了,也不和你們嘮叨了。小三兒,小心伺候著少爺,你們這就收拾東西快去吧。”

    說罷讓小翠將早就備下的書箱拿來,裏邊是放好的書籍文房物品。又有安排的食盒,因這族學中規矩甚大,中午是不許回家吃飯的,只得自帶食糧。盧夫人唯恐兒子餓著,食盒中安排的菜蔬點心怕不有十來斤重,拎在小三兒手裏直壓得他齜牙咧嘴。

    盧夫人便送盧鴻出來,口中兀自不停地囑咐“到了學堂聽先生的話”,“和同窗莫要鬥氣”,“放學時節早早回來”,一路上又說了幾十句,才將盧鴻主仆二人送出門外,遠遠地見兒子轉過街口不見了身形,才悶悶地同盧祖安一齊回屋不提。

    這族學學堂就在盧家莊院不遠,涿水岸邊。盧鴻帶著小三兒,一路步行向學堂而來。行不多時,便見前邊淡淡晨霧中數十株高大垂柳,背後便是學堂所在。其時正是初春時節,柳條初發,一片鵝黃淡綠,掩映著青瓦灰牆,背襯長河曉霧,絢爛朝霞,另人精神為之一振。

    進得學堂院落,穿過跨院,小三兒引著盧鴻進了講堂之中。但見屋內已是到了十數人,紮堆在一塊正在說些什麼。其中一個小孩長得人高馬大,白白胖胖,可不正是盧湛!

    盧鴻這一進屋,眾人的眼光自然齊齊落在他身上。盧湛一見之下,一臉驚喜,當下便搶上來拉住盧鴻說:“九哥,你怎麼也來上學了啊。我還以為你這麼厲害,就不用來這學堂了呢。昨天我爹爹逼我來學堂,差點沒把我愁死,要早說你也來,我老早就願意了,也省得屁股上挨這幾下子。”說完這話,盧湛白白胖胖的圓臉上笑得極是燦爛,直是見牙不見眼。

    盧鴻幾下不由暗笑,心想自從去年帶著這活寶玩大了一次,二叔二嬸再也不敢讓自己帶著盧湛瘋跑。這次倆人同時進學,只怕二叔二嬸不知怎麼發愁呢,怎麼會將這消息告訴盧湛。只是這念頭只能自己想想罷了,卻是不方便說出來。便安慰盧湛幾句,便過來與其他同學見過。

    其他眾人大多比盧鴻盧湛年長幾歲,若論輩份多是同輩,還有兩個女孩。其中有幾個早就認識的,不熟的也都一一認過。盧鴻名氣頗大,眾人本來就多想和他親近。此刻見盧鴻人物清秀,風儀俊朗,更兼待人親切有禮,自然都大生好感。

    盧鴻便問起適才自己進門,眾人正議論些什麼。盧湛便搶先道:“九哥你還不知道吧,昨兒四叔房裏又添了一個小弟,排起來算是老十九了。”指了指身邊一個大幾歲的孩子說:“就是六哥家的。”

    盧六本名喚做盧淇,介面說:“正是,昨天夜裏不知怎麼家中突然滿是光亮,連四鄰都看到了。爹爹說了,弟弟以後必然不同凡響,就給他起名兒叫盧照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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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六章 有理想的一代新人
作者:集古字

    我不知我之前生——
    當春秋之季,曾一識西施否?
    當典午之時,曾一看衛玠否?
    當義熙之世,曾一醉淵明否?
    當天寶之代,曾一睹太真否?
    當元豐之朝,曾一晤東坡否?
    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數人,而此數人則其尤甚者,故姑舉之以概其餘也。
    ——張潮《幽夢影》

    前世盧鴻讀書到這幾句時,未嘗不掩卷歎息,覺得張潮這幾句,實在是道人所不能道,正搔到心中癢處。後輩小子,於先輩前賢人物事蹟,往往心追神馳,恨不當面。有唐一代,人物勝跡,堪稱華夏文明最燦爛的一章,所謂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盧鴻前世,未免存了“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的心思。此番穿越唐朝,也多是以欣賞崇敬的心態看待事物,難以真心融入其中。此刻忽然聽了後世大名鼎鼎的“初唐四傑”之一盧照鄰,竟然成了自家小弟,一時心中茫然,不知是何滋味。

    耳邊卻聽那盧湛不以為然道:“我倒不信了,不管你小弟照得多亮,難道還比得過九哥不成?”

    聽得盧湛此言,盧鴻心中卻是一動,心想:“初唐四傑也罷,歐虞褚薛也罷,才學識見,也不是天生來的。難道我多了這千年後數十載的見識,就比誰差了?這些年我只貪玩物,這般下去,怕也就是碌碌一生罷了。所謂既來之,則安之,倒是應該將心中這些見識,做些事出來,將來見了這些人物,也能有個說話的資格,才不枉我來這唐朝走一遭了。”

    盧鴻經此一事,卻是心性轉變。之前所行,多是任意而為,自此開始,方才收拾玩心,認認真真地為來日打算,踏踏實實起來。

    眾人聽了盧湛稱讚盧鴻的話,倒都是頗以為然,紛紛出聲附和。便是盧淇,也是炫耀下小弟不凡,若真說勝過盧鴻,自己倒也不敢就這麼想了。

    正說間,只聽門口咳嗽一聲,卻是先生到了。眾人便紛紛散開,各尋書桌就坐。盧湛拉了盧鴻,到最裏手拐角桌子坐下,先生已經是進了門來。

    盧鴻坐定之後,只見先生他身材高高瘦瘦,穿一件圓領儒袍,不慌不忙地踱進講堂。再細細打量,這先生面龐清臒,細目長須,臉上帶著幾分微笑,目光頗為溫和,另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這先生名叫盧寬,字中立,論起來算是盧鴻族中長輩。因他為人不好俗名,遠離世務,因為學問雖佳,卻是一直未曾出仕,倒有幾分遊戲風塵之意。這族學先生的差使,是他自己討來的。以他的修養學問,教幾個小小蒙童,本是有些委屈,只是盧寬自己卻是樂在其中,分外用心,眾學生也很尊重親近他,師生很是相得。

    盧寬見了盧鴻盧湛二人,知道是新來的學生,便先吩咐下其他孩子的功課,讓他們自行修讀,然後過來問二人姓名。盧鴻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分別報了名字。對盧鴻這個小神童,盧寬自然早有耳聞。今日一見他儀表風度,已頗為欣賞,再見他言語平和,彬彬有禮,更是喜愛,便問他家中所學如何,隱隱有幾分考校之意。

    盧鴻既然存了進取的心意,也不再如以前般隱諱,盧寬但有所問,便一一盡自己所知道來。這一來不要緊,直讓盧祖安又驚又喜,也顧不得上課了,直接讓大家自行溫習,便叫了盧鴻到自己書房中來。

    盧寬的書房就在講堂不遠,幾步就到了。書房雖然不大,卻收拾的極為整潔素雅。進得書房,盧寬便叫盧鴻坐下說話,盧鴻連道幾聲不敢,盧寬定要他坐,便只得在旁邊座位側身坐下。

    盧寬也不多做虛言,便繼續細細詢問盧鴻所學。适才隨意問了幾個問題,聽盧鴻答得有理有節,顯是用功頗深,絕不類尋常初入蒙學的孩童可比。講堂中不是細說的所在,這才喚他到書房中細細諮詢。

    盧鴻便說:“學生在家中,蒙父母教誨,倒是用了些功夫。如《道德經》、《莊子》以及五經均粗粗習過。只是雖然多能成誦,於經義卻是一知半解,還望先生日後多多指正。”

    盧寬聽他直承眾經均能成誦,心下還有些懷疑,怕是盧鴻自己誇大其詞,便挑了幾段讓他背誦一下。不想隨便提出哪一段,盧鴻張嘴便來,朗朗成誦,直讓盧寬又驚又喜。到得後來,盧寬直接從各經中隨意找些偏僻句子考校盧鴻,只要他說出上句,盧鴻便輕輕鬆鬆地續出下句來,接連試了幾十次,竟然無一差錯,直喜得盧祖安如獲至寶,連呼“神童”不迭。

    既然相試無差,盧寬便轉來問詢盧鴻各經義。初時還是盧寬問,盧鴻答。到得後來,遇有所答與盧寬所思不符不處,便解與盧鴻聽,漸漸也互相述論幾句。若說盧鴻所學經義,與盧寬自是相差得遠,每有粗陋不到之處。但盧鴻畢竟有一世經歷,後世多年諸多成果,雖然未曾悉心深研,但在盧寬聽來,盧鴻發問不多,卻都問到點子上,每有振聾發聵之言。更何況盧鴻經後世教學洗禮,看待問題的角度與方法,自有其獨到之處。雖然說精研深究多有不足,但他思路靈活,別出樞機,盧寬看這小小孩童竟有這等識見,所解經義對自己日間所思,竟也多有啟發,不由得欲罷不能,和盧鴻直直說了半日。中間每到痛快處,便忍不住以掌擊腿,半日裏拍了不下十數次,將腿都拍得腫了,他兀自不覺。便是午時小三兒來喚盧鴻用飯,盧寬也沒放過盧鴻,直接便叫小三兒將食盒提將過來,與盧鴻邊吃邊議。按說儒家於這日常禮儀,頗為講究,萬沒有師生對坐,邊吃邊說的道理。只是盧寬本就不是腐儒心性,更兼今日喜出望外,也就顧不上許多了。

    盧鴻以前不願顯露自己,習經也是自己暗地用功,不曾與人交流過。這次放開心懷,聽盧寬解說經義,也是大感暢懷。盧寬不似盧鴻之父盧祖安般多營外務,多年來一心尋經求道,學問精深,幾番言語下來,自然讓盧鴻敬佩不已。二人午後也不休息,又說得一段時間,盧寬便道:“盧鴻,你這求學之事,為師倒有些念頭,須與令尊議上一議。你也不用上課了,收拾一下,陪同為師到你家一趟吧。”

    盧鴻聽了,不知盧寬見老爸有什麼事要說,就趕緊說:“家中也沒有準備,先生登門做客,倉促中若是怠慢了,豈不失禮。學生便回家稟告父親,略做安排,明日來請先生吧。”

    盧寬聽了呵呵一笑,搖搖手說:“我與令尊倒也是相熟得緊,時常在一起下棋論道,還搞那些虛禮做什麼?今日心情正好,你便帶路,咱們一同過去便是。”說罷站起身來,卻忍不住“哎呀”了一聲。原來他今日情不自禁,將腿都拍得腫了,坐著時尚不自覺,一站起來,便覺右腿痛將起來。

    盧鴻忍住了笑,急忙過來相攙。盧祖安也不由哈哈一笑,自嘲道:“今日見了你這盧家千里駒的風采,我這老馬腿倒是瘸了。”隨即推開盧鴻的手道:“不妨事的,走罷。”只是行走之間,難免還是腿腳不便,盧鴻忙扶了盧寬一同出來。

    師徒二人出了書房,向盧府行來。那小三兒聽盧鴻吩咐,知道先生要到家中做客,便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東西,一溜煙地跑著回家通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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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七章 和諧美好的家訪事件
作者:集古字

    再說盧大族長見了小三兒跑來通報,說是學堂先生要登門來訪,問了小三兒幾句,見他也說不清楚,便忙出門迎接。盧祖安與盧寬本也相熟,對他的學問人品,也頗為敬佩。遠遠看盧鴻扶了盧寬行來,連忙上前相迎。盧寬行動似有不便,卻是一臉笑容,遠遠過來便招喚道:“平之兄好久不見。”

    盧祖安連忙應了,心下卻有些奇怪其腿腳究竟怎麼回事,也不好多問。心下尋思也不知盧鴻才上學,有何事驚動先生上門,只是看盧寬滿面笑容,料想也不是壞事。

    待將盧寬迎進門來,到客廳分賓主就坐,有下人奉上茶來,盧鴻便在父親身後垂手侍立。二人寒喧幾句,盧族長便開言問道:“今日犬子首日進學,可是有什麼荒謬行徑?這小畜生平日裏疏於管教,還望中立兄多多費心才是。”

    盧寬聽了便嘿嘿一笑說:“罷了,平之兄你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還不知道麼?就不要和我假客氣了。我只說你學問不肯用心,圍棋更是臭不可聞,誰想你老了老了,竟生了這樣爭氣的兒子。真真氣煞人也,羨煞人也!”

    說罷,便將今日考校盧鴻之事細細說來,不住口地稱讚一番,道是盧鴻天份心性,萬中無一,生平所見,不做第二人想。待見說到盧鴻眾部經典均能背誦成詳時,盧族長竟然亦是不知,一幅瞠目結舌的樣子,詫異之餘,不由得盧寬心下大樂,便當場拿過幾部典籍來,當場考究了盧鴻一番,震得盧大族長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

    盧祖安雖然知道盧鴻聰明異常,不過總想他小小年紀,學業上的事,總要再長幾歲才見端倪,因此上平常雖也給他略略講些經義,卻未曾認真傳授過。而且見這個兒子懶散愛玩,功夫多是下在書法上,根本就不曾想到他小小年紀竟能習誦眾經。今日親眼見了,當然是喜不自勝,只是當了盧寬的面,不好太過得意忘形,口中還要謙虛道:“唉,這小畜生倒也有幾分小聰明。只是他生性頑劣,跳脫懶散,還是要中立兄多多教誨才是。”說到這時,卻忍不住拈須微笑,眼中看著兒子全是光芒閃爍,哪有一分口中說道劣子的樣子。

    看到盧族長這個樣子,盧寬也忍不住笑了,說:“平之兄就不要這般假麼三道的拽虛詞了。我也不妨直說,盧鴻這份天賦品性,眼見得是天下之才。按說撈了這麼個好學生,是我平生之幸。只是以我之才,教授這孩子,倒怕是束縛住他,把一個神童給耽誤了。因此上今天特地前來,便是與兄商量,盧鴻這孩子,還是不要讓他到族學中就學為好。”

    盧祖安一聽這話,不由一驚,趕忙說:“中立兄這是怎麼說來?玉不琢不成器,這孩子雖有些小聰明,也不過是些粗淺見識,正要兄用心指點,多多敲打敲打。但憑兄有何吩咐,愚弟決無二話。”

    “哪里哪里,平之兄倒是誤解了。你我雖然也受過學,不過所得也只是一家一時之言。今日我聽盧鴻所解經義,竟是頗有茅塞頓開之感。因此上我想,若是就讓盧鴻跟隨我等學解經義,到是束縛了他的思路,反不如就放手讓他自己求索,你我旁敲側擊,略做指點即可。過得幾年,尋訪得大德高賢,為他再擇名師也為時不晚。說不準盧鴻倒能另開生面,自立一家呢。”

    盧祖安聽了這話,頗為意動。聽盧寬此言,全是為了盧鴻之意,所說不無道理。再想想盧鴻這幾年,不聲不響地就有這樣的出息,顯見得也是頗有上進心,若真是天天去學堂和族中其他孩子一起識字讀書,也不過是浪費時間。倒不如盧寬之言,就在家中自己攻讀,有自己朝夕提領,也不會誤了學業。

    思慮及此,盧祖安也不再客套,說道:“如此倒真是勞中立兄費心了。只是日後這孩子還免不了煩兄時時點撥,免得他誤入歧途,荒廢了學業。”

    盧鴻就學之事既定,二人便隨意閒聊起來。不移時天色將晚,盧祖安便著人安排酒飯,邀盧寬小酌幾杯。盧寬今日著實高興,也不推辭,便即入座。盧夫人聽得下人講,今天先生來著實將盧鴻誇了一通,稱道自己這寶貝兒子簡直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的天才,自是喜上眉梢。又聽說先生講了,要盧鴻自己在家攻讀便可,學堂就不必去了,更是心下得意,誇這先生頗有識人之明,可比古之伯樂,今之李道長,實在是應該好好款待一番。便叫下人用心準備精緻飯菜,又將藏了幾年的一壇好酒取出來送到席上。這酒著實有些年頭,泥封一開,醇香撲鼻,倒讓盧族長及盧先生眼中放光,將那風範氣度全拋到九霄雲外,直如饞了八百年的酒鬼也似,一來二去轉眼便將一小壇酒搶得淨光。酒後乘興,擺下棋盤手談幾局。那盧寬棋力本勝過盧祖安,今日更是有如神助,落子如風,直殺得盧大族長丟盔卸甲,潰不成兵,才得意洋洋告辭而去。

    盧祖安見盧寬走路一搖三晃,知道這酒後勁足,忙叫小三兒陪了盧先生回去。自己也覺得有些酒勁泛上來,連忙回轉,先尋個地方洗了洗臉,漱了漱口,整理一下衣服,才回臥室來見夫人。心想今天貪飲了幾杯,免不得夫人又要嘮叨一番。誰知回來才見夫人喜孜孜的,全不提飲酒之事,反倒拉了他不停地說道自己平日便知兒子如何如何不凡,將優點長處林林總總說了總有百八十條,還不忘說道兒子隨娘,自然是繼承了自己的優點了。到得最後連盧鴻從小就不尿床的事蹟都想了起來,連道兒子必然是文曲星下凡,將來總有大出息,免不得要高中狀元,出將入相,娶得幾個公主,生下幾十個孫子等等。盧夫人這裏還在嘮嘮叨叨,暢想美好願景,全沒注意盧祖安酒勁上湧,又困又乏,早就歪在一邊睡著了。

    直到盧祖安呼嚕一聲響似一聲,才將盧夫人從美好展望中驚醒過來。看盧大族長睡得實在是踏實,倒也不好意思喚醒他,便叫過丫頭,簡單收拾一下,扶著盧大族長好好躺平睡下。自己卻是怎麼也睡不著,自說自話地念叨了半宿,究竟兒子長大了是娶公主風光,還是找個門當戶對的閨秀省得受氣;是呆在朝中當翰林,還是外放個刺史有實權。總之念頭紛至遝來,千頭萬緒,委實難以取捨,將盧夫人忙得一夜翻來覆去也沒有定下章程,直到東方泛白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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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卷  范陽盧氏 第八章 自學成才之路
作者:集古字

    盧鴻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書房中,看著面前一堆碼得高高的各種書籍,正在發呆。

    自從那天范先生到家中和老爸商量之後,盧鴻艱巨而光榮的自學成才生涯便開始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當埋頭苦讀了一段時間之後,盧鴻才發現,自己面臨著一個不知如何是好的局面——他不知道怎麼讀書了。

    盧鴻並不是不會讀書的人,前世之時,他便是一個無書不讀的人,更何況轉世以後,他的記憶力簡直可說是過目不忘。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唐朝初期的書籍分類不太合理,家中藏書又不太完善,實在是讓他不知如何下手。

    眾所周知,中國古代對典籍按“經史子集”分為四部。經部後世主要是指儒家的典籍,即所謂十三經。在唐時,甲部經與後世尚有不同,共分做十二類,即《易》、《書》、《詩》、《禮》、《樂》、《春秋》、《孝經》、《論語》以及圖緯、經解、詁訓、小學,三傳尚歸在《春秋》名下,未單獨列出;史部是各種歷史著作,子部是諸子百家及釋道宗教著作,分為儒家、兵家、法家、農家、醫家、釋家、道家等十四類。集部是各家文集,以詩、文等為主。這樣的分類,委實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想按自己的思路查找感興趣的內容有條理的學習,可就為難了。

    另一個問題是盧家的各類藏書比例極其不均衡。簡單說,就是經類占比太大。藏書樓中,經部的書架占了一半還多,而其他三類則相對要少得多了。究其原因,家族收藏典籍,其目的不外是為了家族中求學之人準備的。自漢以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經學為世人所重,其他各家學說,自然漸漸式微。除非朝庭內庫,為著藝文傳承,收集各類圖書較全以外,私家藏書,無不以經學為主。尤其要命的是,這些經學典籍,原文也不過那幾卷,倒是各類後人的注釋以及論述之著,占了絕大多數。

    盧鴻抱著極大的熱情,以讀書破萬卷的壯志豪情,訂下了一個按照家中藏書目錄從頭到尾,一本本將藏書樓中所有典籍通讀一遍的宏偉計畫。但當他用了足足一個月,看了足足四十餘部三百餘卷的各類關於《易》的章句、集注、講疏、大義等等書籍後,就說是盧九公子天資不凡,過目不忘,也看得頭暈眼花。這些典籍所說五花八門,所解千奇百怪,看來看去,以前糊塗的地方沒弄明白,以前自己覺得明白的地方也大多糊塗了。

    中間他自然也向盧祖安及盧寬請教過,只是盧族長和盧先生雖說學問都不錯,只是哪見過盧九公子這般下功夫做學問的,先說到某某經義,倒還能為他解上一番。待說到某章句所解,某集解所言,某義疏所道,此條何指,彼條何義,深究細考起來,二位老師也只能是滿臉茫然,如聽天書。要命的是這位學生頗為較真,說著說著,還要提起此版與他版不同,新言與舊言相悖,一臉誠懇地發問討教。開始之時,二位師長還吱唔一番,到得後來,遠遠見了盧鴻拿了書本來請教,都是落荒而逃,實在逃不過去了,免不得相互推諉,支來支去。就連盧寬這說了一輩子盧祖安學問不用心的人,都改了口,今日便一臉肅然地對盧鴻言道“令尊學問精深,遠勝於我,諸經百藝,無不暢達。汝若有不明之處,便當時時討教。切不可捨近求遠,荒廢家學”云云,隨即便一溜煙地走得不見了蹤影,任憑盧鴻千呼萬喚,只是當作沒聽見。

    盧鴻無法,只得回轉書房。看著眼前成堆的典籍,方知在這資訊極不發達的唐朝,若想學業有成,是件多麼難的事。此刻不由他想起那位格竹的王陽明大偶,心下連連慨歎不已。

    思來想去,也只有自己著手,邊整理邊學習,盡可能地將能搞清楚的先弄懂,存疑之處,也只好暫且記下,留待日後遇到明師再行請教了。想到此時,不由他心中鬱悶難當,站起身形,對著窗口高聲唱道: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

    只嚇得旁邊伺候的小三兒打了一個激靈,不知道盧九公子突然發了什麼瘋;又聽他唱道不靠皇帝什麼的,又隱隱地害怕擔心。好在看盧鴻唱完,便老老實實坐下開始做功課,再沒有其他不正常的表現,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自此以後,盧鴻便改變了讀書的方式。經、子二部,以原作為綱,將有關注釋著作,按藏書目錄選出重點,對原文對照研習。中間凡有所得或存疑,便寫下筆記摘要,以便考據。此法雖然進展似乎不快,每天也不過幾個章節罷了,但效果卻是好得多了。只是書房中從此便四下全是展開的各類書籍,弄得擺攤也似,嚇得小三兒動都不敢動,唯恐一不小心把哪本書帶亂了被公子批一頓。

    習經之余,盧鴻便在史、集二部中,挑選喜愛的書籍,手邊常置幾部。功課累了,翻看誦讀,就當是放鬆。雖然瀏覽時似不經意,翻看甚快,但他現在腦力超群,喜愛的文字,大多過眼成誦,手頭書換了一部又一部,自覺所得甚多。

    如此試行了一段,為學之路已經漸入佳境,自我感覺很是不錯,盧鴻便自己又加上了兩份功課——作詩與練字。

    後人一提起詩歌,便說道是唐詩宋詞。又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唐詩實是華夏詩歌史上的頂峰,名家名篇,如星漢燦爛,數不勝數。只是此時還是初唐早期,就連初唐四家中的盧照鄰,還忙著吃奶與尿床,唐詩的發展,也遠未到成熟之時。此時詩風,尚多齊梁以來綺麗余習,所謂“麗藻窮雕飾”,華靡浮豔之風勝行;詩體格律亦不規範,平仄粘對未成定制,七言詩也不多見。

    但盧鴻自然不會有這等阻礙,他前世如唐詩三百首之類,早就耳熟能詳,雖然此時不屑於抄襲剽竊,但作詩吟詞,於格律體裁,卻是精密完整。他前世也常寫些題畫詠懷的詩作,只是於平仄韻律,偶有不葉;用語遣詞,每多習氣。現下身臨唐朝,平仄用韻,語言風氣,已是再無疑難。隨著他學業日漸精深,這幾日覺得詩作也頗有進境,小小有些自得。

    只是這些詩作,只能自己偷偷練筆,卻是不敢拿出來給人看。他小小年紀,有個“神童”的稱號,能寫出好詩句來倒也不為過。只是這些詩格律如此成熟,若人見了,卻未免起疑。所以平時寫的詩覺得尚可的,自己抄錄成冊,藏在書房之內,不為人所知。

    盧九公子學業精進,詩文有成,自學成才之路已是步入正軌。只是不想在練習書法時,卻遇到了一個老大老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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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一章 工欲善其事
作者:集古字

    盧鴻遇上的難題很簡單,也很現實,那就是——他找不到寫大字的毛筆。

    毛筆起源已久,民間傳說秦時大將蒙恬偶然將兔毫浸入石灰水中而發明毛筆,事實上毛筆的歷史遠在秦前。遠古之時便有縛毫為筆,到秦朝毛筆納毫入管,方有了現代毛筆的雛形。只是當時筆的筆桿與筆頭是分開的,筆頭寫得磨損嚴重,不堪複用時便將其退出,納入新筆頭固定了再用,便同後世簽字筆更換筆芯一般。這種做法稱為“退筆”,宋時東坡詩“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便是指此。到得漢代,製筆之法漸漸成熟,外形與後世毛筆已經一般無二。

    只是自漢及晉,以至隋唐,所制毛筆大多是紫毫小筆。所謂紫毫,是指是野兔脊背上最長的全黑色毛料。蓋漢以前書法藝術地位並未確立,文字只為實用,自然是以寫小字為主。漢時多在竹簡之上書寫,當時又無高桌大椅,書寫之時,左手持簡,右手執筆,因此毛筆必須彈性出眾,以便揮寫。又因竹簡本身吸墨極少,毛筆蓄墨不求過多。漢代毛筆,便純為兔毫所制。

    到得晉時,書法之風大盛,制紙工藝日漸成熟,對筆的要求自然也發生了變化。雖然晉時紙張書寫前均經過處理,頗為光滑,但無論如何,紙吸墨較之竹簡要多得多。此外晉時書風大變,行草盛行,一筆每連貫成行,對毛筆的蓄墨量要求更高。因此晉時兼毫筆較為通用,多採紫毫摻狸毫、青羊毫製成。

    此時正值唐初,所見毛筆多為純紫毫或以紫毫為主的兼毫,且均為短峰小筆。唐初書法也多以小字為主,便是題碑書丹,也不過寸字,所用毛筆自然無須長峰。且兔毫峰本不長,更兼當時制筆時,筆頭納入筆管頗深,少則三分之一,多則至半,也做不出長峰筆來。

    前時盧鴻臨寫,多為二王書帖,以及當代名家墨蹟,所用毛筆自然無有不妥。現下要認真習練書法,自然按照後世的思路,從大字楷書入手。只是如此一來,身邊的毛筆便不夠用了。只苦了小三兒,為了滿足自己公子的願望,將左近筆莊全跑遍了,還到幽州去了一趟,就是找不到盧鴻所求的大筆。

    盧鴻沒有辦法,但又不想就此半途而廢,拍著腦袋想了半天,也只好寄希望於族中筆坊自行研製了。此外其他如紙、墨、硯等物,怕也要一同改進。只是此時他年紀幼小,哪里有能力讓筆坊為自己製筆,唯有想辦法鼓動老爸老媽,讓他們為自己出頭,設法成事。

    這天早起,盧鴻到後堂見過父母,問安之後,便不急著去書房讀書,只是把自己想練習大字,文房器物均不合用之事說了,又道想借族中作坊,製作文房,請父母大人設法。

    盧夫人聽兒子說練字沒傢伙用,當時想也不想,張口便說:“這有什麼難的。鴻兒你只要好好用功學業,其他的自然有娘給你想辦法。不就是讓作坊做幾隻筆嘛,老爺,你就安排一下吧。”

    盧祖安卻是不忙答言,反問盧鴻說:“鴻兒,你往日習書所用文房,未曾聞說不合用。且你習書寫字,不過記事成文,又不是要給人題招牌寫匾額,成天練那大字做什麼?”

    “父親大人,孩兒近日習字,每每覺得終日臨池,寫來寫去,總是他人衣冠,難成自家風貌,便想試行新路,以開生面。再則只習小字,難免宥於寸微,氣局逼仄,長此以往,談何筆力,談何風骨?因此上想借習練大字,以成自家風格,也好開張氣勢,冀有所得。”

    盧夫人聽了兒子這番語言,自是連聲稱讚,就是盧祖安也覺得兒子見識確是高明,不由得點頭微笑,便將族中作坊之事細細講來。

    原來這盧氏族中,製筆制紙,都有家坊。筆坊乃一黃姓外來之人經營,不過有十數年的歷史;紙坊則是本族一個遠房,名喚盧安的,祖輩相傳,便是在族中管理紙坊。所制紙筆,主要是供族中所用,開支也是族內承擔。墨硯則均是由人自外採購,族中並無作坊。

    盧祖安便道:“鴻兒你所言頗有道理,新製文房也無不可。只是一則為父雖然忝為族長,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便動用族產為自家勞作;二則這等新研器物,沒有數年之功,難有所成,委實也有些不便之處。”

    盧夫人聽了這話,不待盧鴻出聲,便直接說:“這有何不可。作坊做出新筆新紙來,難道還只給鴻兒一人獨用不成,還不是全族受益。上次鴻兒弄的那新酒,族中哪個不喜歡?就是老爺你,不也是天天離不得口,美得什麼似的麼?又哪有人說是為自家私利了?鴻兒天資聰穎,這做筆這類的小事,難道還難得住他不成,你就儘管放心便是了。”

    在盧夫人看來,自己這寶貝兒子那是如假包換的正牌神童,只說是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曉,哪還有兒子不明白的東西。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這兒子倒真是知道不少當世人不知道的學問,尤其是文玩器物,放眼當世,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她這番想法倒也不能說錯了。

    夫人已經發了言表了態,盧大族長自然只有唯唯聽是的份,領導一句話,新興的紙筆開發專案就此上馬。只是硯墨二物,族中沒有作坊,全系由外購入,卻是無法可想。

    盧鴻想了想說:“墨倒是好說,易州松煙頗佳,多購數十錠即可。只是這硯確實不太合用。習大字須多磨墨汁,現下硯臺多半小巧,硯池蓄墨不多,實為不便。還望父親大人著人去端州等地,選購石材回來,孩兒自行設計硯式,著人雕琢方好。”

    盧祖安聽了這話,不由心下為難。易州墨倒還好說,這端州石價值委實不低。唐時端硯方才盛行,名動天下,有“端州紫石硯,邢州白瓷甌”的說法,雖然石質大多不佳,但因採石不易,價格高昂,所謂“端石一斤,價值千金”。且端州遠在嶺南,距范陽數千里之遙。此時車馬不便,哪這麼容易說買就買的。

    盧鴻看盧祖安沉吟不語,心下暗笑,知道製筆製墨都由族內作坊製作,自可假公濟私。這硯卻得老爸出錢,自然就要肉痛了。他也不說破,恭恭敬敬地說:“是了,爹爹,孩兒這幾日攻習經書,頗有些疑竇難解之處,盧先生說爹爹諸經百藝,盡皆通曉,要孩兒朝夕請教,以承家學。今日正要請父親大人指教。”

    盧大族長一聽兒子要請教學問,一霎時臉色由白而紅,由紅而紫,額頭上汗珠立時密密地湧將出來;再看自己夫人一幅似笑非笑的樣子,再不敢遲疑,張口便道:“鴻兒,這學問之道,貴乎得之於心,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求之外在,反易誤入歧途,你還是自行揣摩的好。至於這採購硯石之事,倒也容易,為父這就著人去辦。”一邊說著,便即起身,三步並做兩步,話音才落,人早已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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