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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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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二章 小小子兒坐門墩兒
作者:集古字

    盧鴻這邊興奮不已,手舞足蹈,見小翠進來,就笑著和她說:“沒事沒事,你去睡吧。不過是碑帖的事,沒關係的,嘿嘿。”

    小翠疑惑不已,這字帖中還有黑女白女不成?只是少爺說了,也就不再多問。過來把火盆中炭火撥得明亮,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對盧鴻說:“少爺快早點休息了吧,天都快亮了。”

    盧鴻口中說著好好好是是是,把小翠打發去睡了,只是自己興奮得緊,卻是一絲睡意也沒有了。

    這張黑女碑就是張玄墓誌。張玄字黑女,北魏南陽人,這件碑拓乃是其墓誌,書者不詳。其用筆方圓兼俱,用筆含分隸遺風,又偶見行書筆意,峻宕樸茂,結體扁方,堪稱北魏之佼佼者,備受後世書家好評。此志一直名不見經傳,直到清道光年間,何紹基得剪裱舊拓孤本,對此碑推崇備至,方為天下所知。只是清時因要避康熙帝玄燁諱,故稱之為張黑女碑。後世發現此拓時,原石早毀,此志即為天下孤本,實在是鳳毛麟角,彌足珍貴。

    盧鴻反復鑒賞手中這張黑女拓片,越看越愛。直到天邊越來越亮,驚覺時間實在是不早,這才覺得渾身困乏,竟是一夜未睡。他年紀尚小,一覺得困倦,就再也支撐不住,手中拿著拓片,就歪在床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實在是香,直到聽得小翠不斷召喚,盧鴻才勉強醒來。才一睜眼,便小心翼翼地將緊緊捏在手中的張黑女墓誌收好。伸個懶腰起身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太陽升得高高,都快到了中午,姐姐盧秀兒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盧鴻不由一激淩,還好他本是合衣而臥,趕忙下床,正在尋思怎麼拍拍老姐的馬屁,耳朵一痛,已經是被姐姐伸手擰住。只聽盧秀兒說:“好啊,昨兒晚上還好好兒地說天天陪我玩兒,這一轉眼的功夫,就知道抱著帖兒睡覺了,早把姐姐我忘到九霄雲外了吧?我剛還聽小翠說你半夜還亂叫什麼女來著?怎麼著?已經有了小相好兒了不成?”

    盧鴻只好堆出一幅笑容,跟著姐姐解釋道:“哪敢啊,弟弟這不年幼體弱,需要多休息一會嘛。那張黑女是碑拓之名,就是姐姐給尋來的拓片中的。你弟弟才這把小年紀,哪有什麼相好的,姐姐可不能亂說。”

    話音才落,就被盧秀兒啐了一口說:“還敢狡辯!編也編個沾點兒邊的,哪有什麼碑裏還寫這女那女的,你當那是青樓的群芳牌不成?”

    盧鴻聽了,心中不由連連嘆服,自己這姐姐著實彪悍,難為她也是一個大家女兒,連這青樓中的摘掛牌制度都研究透了,怪不得收拾姐夫就像拿小雞子一般。

    盧秀兒口沒遮擋,只顧批評盧鴻痛快了,話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妥,怕弟弟追問,就松了盧鴻的耳朵說:“你還不快點收拾,一會娘親的小慶祈福就開始了。以後再和你算賬。”說完自去了。

    盧鴻大歎倒楣,也只得叫小翠捧了水來簡單洗漱一下,換過衣服,就急忙向正堂行去。

    這小慶祈福之禮,卻也簡單,就是供上三牲五果六齋,焚香禱告即可。等盧鴻到了正堂,見眾人都已到得齊了。看他一幅精神不整的樣子,盧祖安便淡淡地說了他幾句,盧夫人卻是怕兒子受了委屈,就忙著說上香了,不讓盧祖安再說。

    祈福已畢,眾人便入座,午飯已經準備停當。只是這次座中有了盧祖安在場,氣氛也沉悶了許多,盧秀兒盧鴻都不敢再玩鬧,老老實實吃完飯,盧鴻便說身體困乏,要回房去休息。盧夫人已經知道他光顧看拓片,辛苦了一夜,還沒緩過來,就讓小翠跟著盧鴻,好生伺候他踏踏實實下去休息。卻是盧秀兒,當著盧祖安不好意思攔著盧鴻,氣得直咬牙,卻又眼珠一轉,偷偷地和盧夫人說起了什麼,邊說邊看著盧鴻,笑容頗是怪異。

    盧鴻這一回屋,舒舒服服地睡了幾個時辰,醒來天色已然不早。這才起身,收拾停當,到盧夫人屋中來。進屋才見,鄭夫人和盧夫人正在榻邊說話,一見他進來,都是笑了起來。盧鴻只覺得這兩位夫人看著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尤其那鄭夫人笑得很是古怪,想不明白是為了什麼,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隱隱覺得有些大事不妙。

    見盧鴻來了,鄭夫人便起身告辭。只是臨出門之際,又回頭打量了盧鴻幾眼,這才笑眯眯的去了。

    盧夫人便將盧鴻喚到身邊,拉了他的手問是可休息夠了,然後又說:“兒啊,我聽你姐姐說昨天夜裏你夢中還在呼喚女子的名字,也不知你是看上了哪家的閨女。這事都是怪娘粗心,你已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紀,這婚姻大事,也是該操辦了。只是咱們盧家這身份地位,尋常人家的女兒是萬萬不能入咱們家門的。昨天我看鄭柔這孩子,雖然父母雙亡,但也是族中正脈,又收在你鄭伯母房下,身份也是有的,算是門當戶對。更難得這孩子明理懂事,又識文斷字,將來娶過來,幫你操持家務,我也能放下心。適才我已經和你鄭伯母說過,你鄭伯母已經答允了,只待這次她們回去之後,便安排納彩諸般事宜,你只管放心便是。”

    盧鴻聽了這話,只把眼睛睜得如銅鈴般大,心中暗道“蒼天啊大地呀”,自己這不過是回房睡了一覺,怎麼轉身老媽你就把媳婦給我說定了。又暗自埋怨姐姐,說什麼“夢中呼喚女子名字”,這都哪來的事,也太誇大其詞了吧?

    盧鴻趕緊向盧夫人解釋,說是絕無呼喚女子名字之事。只是這事向來是越描越黑,哪里說得清楚?再說道自己年紀尚小,不想早早成親,盧夫人便笑著說:“鴻兒你心急也急不得的。你方才十一二歲,年紀尚小,就是想迎娶你柔妹妹,朝庭也是不許的。需得你到了十五行了冠禮,方才安排你們成婚之事。”

    盧鴻見老媽說到自己這婚事,眼中流光溢彩,一幅神采飛揚的樣子,顯是正在憧憬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孫子的美好將來,只好歎一口氣,認命的不再言語,不敢再出聲打破了老媽兒孫滿堂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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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三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
作者:集古字

    此時已經到了晚飯時節,盧夫人便著人請了鄭夫人及盧秀兒夫婦,當然更少不得盧鴻沒過門的小媳婦鄭柔,一併過來用餐。席間那盧夫人不停地給鄭柔夾菜布蔬,沒口子的勸鄭柔多吃幾口,弄得鄭柔也不知怎麼一回事。這鄭夫人和盧秀兒,則是看著盧鴻止不住的眼中全是笑意。看著鄭夫人那丈母娘看姑爺的眼神,盧鴻直如同芒刺在背,這一頓飯吃得全然忘了是什麼滋味。

    好不容易挨得這一頓飯吃完,眾人進來內室坐下了,盧夫人便說:“柔兒坐到這邊來,咱們娘倆說說話。”說完對著盧鴻說:“這沒你什麼事了,還是早點回房忙你的去吧。”

    盧鴻自然知道老媽和鄭夫人要和鄭柔說的是什麼事,連忙起身告退;又看到鄭柔眼中似乎明瞭的眼神,更是不好意思,趕緊慌慌張張地穿好衣服跑了出來,耳中只聽得姐姐咯咯的笑聲。

    回到自己房中,不由大是氣悶,不移時小翠也追了回來,看著自己也是一臉怪模怪樣的笑容。盧鴻見了這小翠,不由心下暗暗叫了幾聲漢奸特務女間諜!要不是你多嘴多舌,哪至於這樣。

    待要說她幾句,心裏卻也明白這事須怨不得小翠,倒是自己那多事的姐姐和老媽摻活出來的。何況這小翠自小伺候自己,體貼入微,將來說不得也是自己房裏的人,若因為這事說了她,生了嫌隙,反倒不美。只好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裏生悶氣。一會盧秀兒笑嘻嘻地過來,盧鴻連忙上前小心伺候著,把姐姐哄得高興了,這才從姐姐口中把這前因後果弄明白了。

    原來今天小慶祈福之後,盧鴻趕著回房補覺,盧秀兒便將盧鴻昨天夜裏高呼“張黑女”一事,向盧夫人當笑話說了,說時自然不免添油加醋,大肆渲染。盧夫人聽得兒子這等言行,卻是發起愁來,不知所呼的是哪家的女兒,莫非兒子心中有了人不成?於是叫下人到盧鴻房中,待盧鴻睡得沉了,便偷偷喚了小翠來細細查問。

    小翠於是將昨天夜中自己先於盧鴻休息,半夜為盧鴻呼聲驚醒一事說了。盧夫人問起平日裏盧鴻行為,卻是沒有什麼可說的。盧夫人這才想起,盧鴻在書房讀書及外出,都是小三兒跟著的,就又把小三兒傳了來。

    那小三兒今天中午無事,家中因為盧夫人小慶,下人們也都賞賜下酒飯,吃喝已罷,正聚在一起吹牛胡侃之時,忽聞有人來傳,說是夫人有事要審問於他,不由心下忐忑,不知道夫人要問自己什麼,進了後堂,頭也不敢抬。盧夫人先是嚇了他幾句,又問了問盧鴻平常學業及製作紙筆等事,接著便問他平日裏盧鴻可有特別關注的女子。

    小三兒被盧夫人嚇了幾句,早就魂飛魄散,灌下的幾杯酒一下子都做冷汗出了,自是知無不言。聽盧夫人問及盧鴻有無交往女子的事,當下便毫無隱瞞地將黃鈴兒以及盧鴻詢問盧安家中女性之事一一交待出來。他平時跟著盧鴻久了,口才倒是大有長進,遣字用詞,語法結構,一一道來,描述得居然頗為傳神。先是說起盧鴻去筆坊遇上黃鈴兒時癡癡呆呆的樣子,又說起盧鴻哄得那黃鈴兒又哭又笑的情形,最後說起知道人家已經結婚生子時悲痛欲絕的狀況。真說得是連比帶劃,口水飛濺,繪聲繪色,精彩異常。中間還學著盧鴻的樣子,吟了幾句盧鴻為黃鈴兒寫的情詩,什麼“空有癡心托彩翼,恨無慧劍斬情絲”,什麼“半盞殘燈孤夢影,一宵冷雨瘦黃花”云云。只見這小三兒捏著嗓子,學那盧鴻低吟的情景,倒真有幾分悲悲切切,淒慘傷懷的癡情之態,只聽得盧夫人是心驚肉跳。聽著自己兒子迷戀人家女孩,傷情如此,還要說什麼劍啊斬的,這不是要尋死覓活麼,盧夫人只覺得陣陣後怕,覺得自己對盧鴻實在是關心不夠,委屈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再說到盧鴻打聽盧安家女性時,盧夫人總算是略鬆一口氣,既然兒子又開始關注其他女子,說明對黃鈴兒的心思已經淡了,那尋死覓活的事,估計是不會有了。只是聽得後來盧鴻詢問得如此詳細,從盧安的老母到他家的孫女,從盧安有無乾姐妹到收沒收義女徒弟,真是上至九十九,下到剛會走,竟是一網打盡。尤其那老盧安短眉小眼、酒糟鼻子、翻唇闊口的樣子,他家的女性能漂亮到哪里去?想想盧鴻居然饑不擇食到這等地步,不由一陣陣惡寒。聽那小三兒學盧鴻反復追問,尋根問底的口氣,盧夫人並盧秀兒無不是張大了口,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半晌緩不過神來。

    等將能問的都問清楚了,盧夫人便又訓斥了小三兒幾句,要他以後時時注意盧鴻言行,一有異動,隨時來報,這才讓他退下。小三兒一走,盧夫人便跌坐在坐椅之上,以手捧頭,又是擔心,又是難過,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盧秀兒便上來相勸,娘倆合計來合計去,盧夫人便提起,是不是就將小翠開了臉,讓盧鴻收進房裏。盧秀兒卻認為:那小翠明擺了早晚是盧鴻的,本來就已經天天在盧鴻身邊了。既然盧鴻還要到外邊找人,眼見得靠小翠是栓不住盧鴻了。還是抓緊給盧鴻說門親事,大事定下來了,也才好收住盧鴻的心。

    盧夫人聽了,連連稱是,說還是盧秀兒想得周到。只是急切之間,哪里找合適人家的姑娘去?這時盧夫人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鄭柔來,連忙問女兒這鄭柔怎麼樣。

    盧秀兒一聽,連聲說好。說這鄭柔因為家中不幸,年紀尚小,一直未曾字人。更兼知書達禮,待人和氣,鄭府上下沒有一個不喜歡的。這鄭柔雖然父母雙亡,卻是真真正正的鄭家嫡脈,若真娶了她,於盧鴻日後前程大有裨益。娘倆更合計,雖然鄭柔由鄭夫人收養,也甚得喜愛,但終究少了親生爹娘仗恃,估計將來也不至於膽敢欺負盧鴻。她們娘倆均是在家中說一不二之人,管老公管得都是服服貼貼,心裏更覺得是天經地義。此時論起自己的兒子兄弟來,便反過來一個心眼的怕自家人被媳婦管了吃虧,有一點點的主場優勢,也要算計在內。

    娘倆越說越是覺得對路,這鄭柔簡直就是上天專門安排給盧鴻的好媳婦,怎麼就這麼巧,這邊才動心思要給盧鴻說親,那邊直接就送到家裏來預備上了,這不是註定的姻緣是什麼?尋思至此,再無懷疑,便叫了下人請鄭夫人過來商量。可巧的是鄭夫人日前見了這盧鴻,什麼才學出眾書藝超群那是早就知道的,難得這次見了本人,模樣又俊秀,性情又靈動,很是喜歡,隱隱地也有這個心思。只是想鄭柔父母雙亡,怕盧家看不上她。一聽盧夫人有這個意思,正合心意,真是一拍即合,大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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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四章 後青梅竹馬時代
作者:集古字

    盧鴻聽盧秀兒唧唧喳喳地講了半天,這才把這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不由得心下苦笑。他生於這范陽盧家,早就知道這婚姻大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范陽盧氏本是海內大族,放眼天下也是數得著的世家。族內子弟婚配不是世族後裔便是高官貴族,尋常小一點的世家都不放在眼裏。自己是族長之子,又頂了這神童之名,闔府上下期望甚高,自己的婚姻自然要緊緊地和家族利益綁在一起。只是沒有想到,自己這才十歲出頭,老媽就忙著把老婆給自己定下了。聽姐姐毫不掩飾地說什麼收小翠什麼娶鄭柔,心下不由暗想:老媽啊老姐呀,你們也不看看我才多大?我就是有這心,也沒這力呀?難道說人是神童,就連這也能出類拔粹,異於常人不成?

    只是老媽和老姐的心思,盧鴻自然也明白。雖然世家勢力于隋末唐初戰亂中略受打擊,但其影響卻是深植人心,難以動搖。若自己日後出仕,父族是范陽盧氏,母族是博陵崔氏,再娶了滎陽鄭氏的妻室,這樣的背景身份,那可真是天下盡皆去得了。

    想到此處,無可奈何,也只能是長歎一聲,認命吧。好在鄭柔那小丫頭雖然年紀還小,要什麼沒什麼,模樣也只一般,不過看她言語行動,倒是頗有主見、識得大體的人。日後盡多交流的機會,就當是慢慢培養感情吧。

    盧秀兒看盧鴻低頭不語,還當他是害羞,湊過來逗盧鴻說:“鴻兒我可告訴你,你這小媳婦人是極好的,就是小心眼多一些。要不然姐姐我傳你幾招,保證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盧鴻鬱悶難言,又不敢惹姐姐生氣,只好唯唯諾諾,擺出一幅逆來順受的樣子。直到盧秀兒逗得他夠了,起身回自己房間去,盧鴻這才長出一口氣,一頭栽在床上,狠狠地打了幾下枕頭出氣。

    旁邊的小翠見了,連忙過來幫他寬衣,伺候他休息。盧鴻見了小翠,不由心頭火起,真想當場把她按在床上,就地正法,也好出出心頭這口惡氣。只是見她神情專注,細心地幫自己收拾衣物,想想這些年對自己盡心盡力,主僕感情頗好,實在是不好意思下手——事實上,就算是想下手,也得有下手的本錢啊!

    萬般無奈,洗洗睡吧。就連那沒看完的拓片也沒心思看了,雖然今天已經睡的不少,盧鴻還是覺得頭腦混亂,渾身無力,收拾收拾,一頭躺下,不一會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次日醒來,盧鴻洗漱已畢,便過來給父母請安。才到院落門口,無巧不巧地便遇上鄭柔主僕二人,盧鴻只得先打聲招呼。二人雙目一對,盧鴻感覺頗為不好意思。倒是鄭柔神色不變,應答的殊為得體,只是雙手緊緊絞住,指尖都有些發白了。鄭柔身邊的紅袖卻是狠狠盯著盧鴻,一雙眼睛本來就很大,這下瞪得更大了。

    二人一同進屋,給盧夫人並盧祖安請安。盧夫人見他們倆一同進來請安,直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把將鄭柔拉到身邊,問她休息得可好,住得可還習慣。又說有什麼缺的少的,讓她儘管和自己講,顯是對這兒媳婦極為滿意。

    盧鴻見老媽有了媳婦忘了兒子,心下頗為不滿,只好哼哼兩聲,以示抗議。盧夫人聽了,只當是沒聽見。

    等到早餐之時,盧鴻竟然給安排得與鄭柔對面而坐。只見旁邊伺候的丫環婆子與下人,見了自己二人都是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只覺得渾身不得勁,簡單扒拉了兩口飯便說要溫習功課,連盧秀兒喊他也裝作沒聽見,一溜煙地跑了。

    先是回自己房中,將先前選出的幾件拓片挑出來,主要便是那惹禍的張黑女與龍門二十品,以及幾件精妙的碑刻。到了書房,卻見小三兒早早的在這候著,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上去抬腳便要踢。

    小三兒昨天出賣了盧鴻,今天早起聽說盧鴻訂親的事,不由得心下發虛。吃完飯早早地就來書房候著,看盧鴻一來便打、怒氣衝衝的樣子,知道是事機敗露,連忙上前抱住盧鴻的大腿叫道:“少爺饒命,小三兒再也不敢了!”說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和盧鴻哭訴起來,直道是自己吐露實情,一則是迫於主母威壓,更兼擔心盧鴻人生大事,實在是無心之過。

    盧鴻同他主僕感覺頗篤,本來也是嚇唬嚇唬他,見小三兒這幅架式,倒也不好意思下腳了。便哼了一聲說:“怎麼?知道錯了?”

    小三兒點頭如搗蒜,連說知道了。盧鴻喝道:“以後把眼睛放亮,嘴巴管住,膽敢再犯,打下你半截來!知道了就給我站起來,不用再往我身上抹鼻涕了!”

    小三兒聽了這話,立馬雨過天晴,把鼻涕用袖子抹了抹,站起身來。看到盧鴻手中拿著的拓片,連忙過來說道:“少爺,這拓片是不是要拿去裝裱的啊?你就放心交給我好了,我這就去找那裝裱店的老闆,讓他緊著給你裱出來,保證手藝精緻,價錢合理,讓你滿意。”一邊說著,一邊接過盧鴻手中的拓片,轉身向外就跑。

    盧鴻又好氣又好笑,喝道:“回來!這大過年的,哪有裝裱店會開門,你到哪裱去?”

    小三兒卻是頭也不回,邊跑邊說:“少爺放心,那裝裱店的劉老頭前天賭錢還欠我十文錢,我去抓他,他再也不敢不給裱的。”口中說著,腳下只是不停,轉眼便跑得不見了蹤影。

    盧鴻無法,只能由著他去。自己回來坐下,翻看幾本書,卻是心亂如麻,怎麼也靜不下來。

    過了一會,有人來喚盧鴻,道是盧祖安叫他過去一下。盧鴻知道肯定又是訂親的事,也只好放下手中的書,來見盧祖安。

    到了盧祖安房中,見盧祖安手撚短鬚,看著自己微笑不語。盧鴻見了禮,盧祖安便叫他坐下,問了幾句他近來學業,這才緩緩開言道:“鴻兒,昨天你母言道,給你訂下了一門親事。這鄭家也是有數的世家,與咱們盧家也差不到哪去,為父頗為滿意。剛才為父已經稟過族中幾位前輩,也都很認可。待這年過完,為父便著人下了聘禮,把事定下。只是聞你母親說,你這些日子心緒浮動,大異往日,卻是要注意自行約束,磨礪修養,以免行得差了,遂成終身之恨。”

    盧鴻聽了,也不再試圖分辯,只是點頭稱是,說是定要發奮圖強、銳意進取、懸樑刺股、揚名立腕,決不辜負家庭的培養、娘親的厚愛、爹爹的期望、師傅的教誨,做一個有益於社會、有功於朝庭、有利於家族、有愛於老婆的四有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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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五章 石不能言最可人
作者:集古字

    盧祖安看盧鴻一臉真摯地表態發言,很是注意,又勉勵他幾句,囑咐這幾日就把功課先放放,好好陪陪盧秀兒和鄭柔,盧鴻也只能點頭稱是。

    正說話間,忽聞門外有話音傳來,少時有腳步聲急匆匆地行到門口,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老爺!少爺!哈哈,盧多回來了!”

    話音才落,便見那盧多風塵僕僕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前。

    盧鴻一見是盧多回來了,不由大喜,也顧不得盧祖安在向前,直接便衝到門口的把拉住盧多說:“多叔!石頭買回來了沒有?”

    盧多咧著嘴笑著說:“嘿嘿,小少爺,什麼時候你多叔辦事漏過兜了?放心吧,全是按你臨走時說的辦的。這一趟,可把你多叔累慘了。回來我就直接奔書房,想讓你先看看。聽人說你到老爺這來了,我才趕過來的。五子六子他們幾個正在那邊卸石頭呐。”

    盧多說完,這才進屋見過了盧祖安。盧祖安見盧多大半年沒見,變得又黑又瘦,心中不由暗想:“這鴻兒交辦的,定然不是什麼好差事。這盧多哪像是買石頭的,活像挖了半年石頭回來了。”

    盧祖安想的倒真是差不多,盧多在端州這一段日子,雖然沒有真個下洞挖石頭,只是帶人找坑口尋礦脈,也是天天在山中摸爬滾打,著實累得夠嗆。這幾年他在盧府中養得日漸肥胖,身體也大不如前,經這大半年的野外勘探生涯,雖然黑瘦許多,身板卻好了起來,也算是意外收穫。

    盧祖安見盧鴻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知道他心早就飛到石頭堆裏去了,也不再鴰噪,就讓盧鴻自己去看石頭玩去,卻留下盧多詢問這些日子的經歷。

    盧鴻的心都要飛起來一般,急衝衝地殺到書房,卻見門口幾個下人,正把一塊塊用厚厚的草袋包紮的石頭搬到書房隔壁一間空屋中去。盧鴻走上前去,看看這塊,又看看那塊,喜得不知說什麼好。

    待得石頭搬完,安置完畢,下人們便出去收拾外邊的車輛等物。盧鴻一個人走進小屋,見裏邊堆了有半屋的石頭。他抱了一塊八寸大小的石頭擺在案上,就著旁邊盆中的水,將石頭洇濕了。這塊石頭四面並未規整,還帶著金黃色的石皮。正面的石頭經水一過,色澤紫中泛青,色彩深沉,正中老大一塊魚腦凍,隱隱的透出密密的青花。盧鴻伸出手,輕輕撫摸,只覺得觸手細膩嬌嫩,石質滋潤異常,忽然感動地掉下淚來。

    下岩北壁石!下岩北壁石!

    世間都知端硯之名,卻不知同為端硯,不同坑口的硯石品質高低,卻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相差豈止千百倍。但凡深愛端硯之人,只要聞得這“下岩北壁”四字,無不心追神馳,恨不當面。只是這下岩北壁石,自唐時首見於世,宋慶歷年間即開採殆盡,後世愛硯之人,雖然苦心搜求,往往窮一生之力,也見不到片石殘璧。

    唐初端硯開採不久,所採石料多為端溪上岩坑洞口附近之石,石質大多不佳,到後期下岩佳石才被發掘出來。只是盧多得了盧鴻的指點,到了端州,打通關節,自行採石,直接夠奔下岩坑洞而去,所採均是極品美石。這半屋石料,隨便拿出一塊來,怕也是稱得神品了。

    盧鴻手撫愛石,頭腦中也不知想些什麼,暈暈乎乎中感覺似乎極是快樂,又似乎極是迷茫,竟然就一直這麼傻坐了半天。小三兒借著裝裱的旗號跑了出去,因怕盧鴻秋後算賬一時未敢回來;盧多被盧祖安留下詢問出門之事;盧夫人等以為他被盧祖安叫去交談,竟然沒有人發現盧鴻不見了。直到午飯時節找不到盧鴻,追查起來,才有家人在書房邊上的小屋裏發現盧少爺呆呆地坐在裏邊,抱著石頭發楞。

    一家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緊著把他弄出來,讓他洗乾淨手吃飯。盧鴻自己也覺得好笑,只是盧夫人和盧秀兒卻又暗地嘀咕,不是盧鴻是有了媳婦歡喜的,還是斷了對其他女子的念想刺激的,怎麼就這麼癡癡呆呆的在冷屋子裏抱著石頭坐了半天。

    盧鴻自己心情甚佳,也不管她們嘀咕什麼,自顧自吃了兩大碗飯。這幾天他心中諸事纏繞,一直精神不佳,此時忽然便全然放下,恢復了平時的心境。盧夫人看兒子吃得下飯,也就放下心來,不再擔心。

    一家人吃完了飯,家人奉上茶來,盧鴻又稟明父親,說是要族中石匠來,製作新硯式。盧祖安聽了,還沒接話,盧夫人便發話道:“你這孩子,成天就想著玩這些個雜七雜八的東西。你柔妹妹來這幾天,她也沒個大小差不多的伴,你就抽出些空兒來多陪陪她。那石頭塊子又冷又硬的,有個什麼玩頭。放在屋裏,它也飛不了,你就晚幾天再鼓搗它吧。”

    盧鴻聽了,心中不願,也不好分說,只得應了一聲“好”。倒是鄭柔看盧鴻老大不高興的樣子,忙說:“嬸嬸不必了,柔兒自己照顧得了自己。再則柔兒自小對這文房筆墨紙硯,也很是喜愛。鴻哥哥乃是方家,有此機會能夠指點指點,也是好的。”

    盧鴻聽了鄭柔這話,倒覺得這小丫頭倒是很會說話,確實有兩把刷子,就對鄭柔說:“柔妹如果喜歡,等石匠來了定硯式時,我就請妹妹來一同觀看,順便也給妹妹做個喜歡的硯臺玩。”

    盧夫人聽了卻笑著說:“你這混小子天天玩這些個就罷了,她一個小小姑娘家玩的什麼石頭。罷罷罷,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就不摻和了,隨你們去吧。”

    當天下午,盧鴻便著小三兒將族內的石匠找了來。那小三兒本來躲了出去,被盧鴻派人尋將回來,也沒說別的,就讓他去找石匠。也不知小三兒怎麼說的,一下子石匠帶著倆兒子一齊過來,站在書房門外,大大咧咧地說:“九少爺要鑿個啥咧?別的咱們不敢說,要說鑿石頭,不管多硬的石頭蛋蛋,咱們一錘子下去保證它乖乖兒地破開。”

    盧鴻出門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來。原來這石匠也是盧家遠房,因他人老實,又是石匠,人們都叫他“老石頭”。其實這老石頭也不過四十來歲,長得個頭不高,渾身上下哪都是四四方方的,就連手指頭肚都長得方方正正。他家倆小子是雙胞胎,大的叫大鐵,二的叫二鐵,都是和他爹學的石匠手藝。這爺仨站在一塊,一樣的五短身材四方臉濃眉大眼,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著實有些好笑。

    盧鴻請他們進書房,老石頭卻是不肯,直說:“少爺那讀書的地方咱們進去幹啥咧?粗手粗腳地碰壞了啥金貴東西咱也賠不起呀。少爺你就直說要咱們幹啥吧,保證沒二話就是。”

    盧鴻一笑,也不再讓,回身把自己案上的一方鳳字硯拿了出來給老石頭看,說:“就是要做這東西,硯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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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六章 製硯進行時
作者:集古字

    老石頭把盧鴻手中的石硯接過來,用短粗方正的手指撚了幾下,又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這才撓著頭說:“這東西咱們倒是見過,挺精細的,咱怕是做不好。”說完轉過身看了看倆兒子又說:“大鐵是個粗拉人,也是夠嗆。二鐵你活兒細緻,你看看。”說著把手中的石硯遞給了身邊的二兒子。

    二鐵接過石硯,看了半天這才說:“這硯臺雖然不雕花不做紋,可這形兒真是吃功夫。要我做也做得出來,不過就得時候兒了。再者我看這石頭比較軟,料又細,怕咱們原來那些傢夥兒不趁手。”

    盧鴻點點著,這二鐵說得確實有道理,就說:“這個沒問題,製硯的傢夥式兒我出樣兒讓人去給你訂。只是我要做的硯臺和這個不大一樣,是新樣式兒。你做得了麼?”

    二鐵嘿嘿笑了兩聲說:“只要和這個意思差不多的,少爺你拿出樣兒來,我保證能做得了。”

    盧鴻聽了很是高興,就說:“那好,過了十五,二鐵你就過來,咱們就開工。工錢你就到帳房那去算就是了。”

    老石頭聽了趕緊說:“哪里還能要九少爺的工錢咧!能給九少爺做硯臺,是這傻小子的福氣。將來九少爺你中了狀元,說起來用的硯臺還是咱們做的,咱們臉上也有光不是?”

    “不要可不行”,盧鴻指向旁邊放石頭的房子說:“這裏邊的石頭,咱們全要做了硯臺!”

    小三兒忙跑過去把房門打開。看著屋內堆了滿滿半屋子的石頭,老石頭爺三個不由齊齊地抽了一口涼氣。

    盧鴻看了一眼一邊點頭哈腰的小三兒,氣不打一處來,想了想說:“小三兒,你以後跟著我,也得有個人形,別總這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再有,我看柔兒的丫環,名叫紅袖,很有點意思。想你跟著我盧九公子,成天價小三兒小三兒的喊著也不是個事。今兒正好少爺我高興,就給你改個名兒,以後你就叫洗硯吧!”

    老石頭爺三個聽得小三兒得盧鴻親自起名叫洗硯,新名字聽來頗為文雅,都是很羡慕地看著他。那小三兒卻想到,這一屋子石頭聽少爺說都要做成硯臺,自己若改名叫洗硯,天天要把這一屋子硯臺洗來洗去,豈不是要生生把自己累死?看來少爺對自己氣還沒消,這明明是借機打擊報復舉報人員。只是少爺說的話他又豈敢不聽,只是苦了臉,心裏愁得不行。

    盧鴻便說:“洗硯哪,一會我給你畫個圖樣,你到鐵匠鋪去一趟,把做硯的傢夥訂兩套來。和人家說說,十五過完年,一開工就緊著給做出來。”

    洗硯愁眉苦臉的應了。這時那老石頭說:“九少爺這事不用麻煩小三……這個洗硯兄弟了,那鐵匠王老鐵是咱們親家,你就把圖樣給大鐵,讓他去一趟,保準兒今兒就做好了。啥年不年的,明兒就讓二鐵帶傢夥過來,開始幹活,你也指點指點他怎麼做。”

    盧鴻聽了,就進屋簡單畫了個圖樣,拿出來給大鐵看,一邊給他解說。唐初年石硯還不像後世般流行,製硯工具也比較簡單。盧鴻所繪的,自然是按照後世製用的工具畫的圖樣。其他大大小小刻刀沒有什麼特殊的,此外還有兩把大小敲鏟,乃是起線、敲硯池和硯堂等用的。最特殊的在於幾把平鏟和圓鏟,乃是鏟硯堂及做邊等用的,後邊都需要接一個木柄,頂在肩膀上以便借力。盧鴻一一解說,老石頭爺三個聽得連聲稱妙,老石頭更是說:“早聽說九少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沒想到連刻石頭的活兒你都會。這本事大的人就是不一樣咧!”

    當天晚上,盧鴻挑燈夜戰,先把剩下的拓片看完了,又選出幾件精彩的準備裝裱,其他的就暫時收起來。然後又在紙上詳細畫了一個太史硯的樣式圖,準備明天讓二鐵拿這太史硯練練手。

    第二天,用罷早餐,盧鴻請了鄭柔一道,一齊來看製硯。鄭柔便應了,只是那紅袖卻老大不願意,總是說盧鴻沒安好心,居然請自己主僕兩位女孩家家去看鑿石頭的。這紅袖前兩天讓盧鴻嚇了一次,著實老實了一陣子。自從知道盧鴻成了自家姑爺,大大地替鄭柔抱屈之餘,似乎就忘了盧鴻兇神惡煞的一面,又大了膽子冷嘲熱諷起來。盧鴻一邊和她鬥嘴,一邊引了二人到了書房的院落。此時時間尚早,二鐵還未到,院裏頗冷,盧鴻猶豫了一下,還是讓洗硯打開書房,請鄭柔主僕二人進自己的書房少坐。

    鄭柔主僕二人進了盧鴻的書房,不由雙雙呆住,只嚇得花容失色。早聽說這位盧公子特立獨行,不同凡響,只看這書房的風格,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那紅袖呆了片刻,撲哧就笑了出來,對盧鴻說:“喂!壞小子!你也太懶了吧,就這屋子說是狗圈都嫌亂,你在這屋裏也能讀進書去?”

    盧鴻不由臉色微紅說:“臭丫頭!你少不知足了!要不是怕柔妹凍著,就你這樣的,求著我我都不讓進來,還挑三撿四的呢。”

    紅袖一臉鄙視地說:“你得了吧。我們小姐說過,那什麼,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道理你知道不?不知道讓我們小姐教教你。”

    盧鴻都沒正眼看紅袖,卻背著手昂起頭,高聲背道:“陳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人也。祖河東太守。蕃年十年,嘗閑處一室,而庭宇蕪穢。父友同郡薛勤來候之,謂蕃曰:‘孺子何不灑掃以待賓客?’蕃曰:‘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勤知其有清世志,甚奇之。”然後又嘿嘿笑了兩聲說:“後漢書陳王列傳中這段話,本是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那兩句皆是後人杜撰加上去的,曲解原文,妄改本意,居然還敢拿來說我!孔老夫子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不知你們小姐教過你沒有?”

    紅袖聽盧鴻說了半天之乎者也的,一句也沒聽懂,不過也知道他是笑話自己說錯了話。待要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脹紅了臉,拉著鄭柔說:“小姐,他也不說人話,嘰哩咕嚕的,我都不知是些什麼,說不過他。你快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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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七章 端石講座
作者:集古字

    鄭柔趕忙勸紅袖說:“紅袖,不要鬧了。盧公子說得是。”又對盧鴻說:“小妹所學不精,無知妄言,鴻哥哥見笑了。剛才小妹看鴻哥哥這書房中,初看確實有點發亂,但細細查來,書籍擺佈,似乎不是隨手亂放的,可是有什麼道理?”

    盧鴻有點無奈地說:“唉,這也是不得已。”於是便將族學蒙師盧寬與老爸盧祖安商議讓自己自修一事從頭說來,又談到家族藏書難尋頭緒的苦惱,最後將自己無奈之下採取的辦法講了一遍。盧鴻一邊說,鄭柔一邊看著盧鴻畫出的表格,標注的字條及記下的筆記,越看越是心驚,黑亮亮的眼睛看著盧鴻,閃爍出別樣的神采。

    待盧鴻講解完畢,看鄭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柔妹族中向以經學見長,自然沒見過我這樣的野狐禪,倒是怡笑大方了。”

    鄭柔不明白野狐禪是什麼東西,不過也知道是盧鴻自謙的說法,忙著說:“鴻哥哥切不可妄自菲薄。小妹族中雖然於經學著意得緊,也不過是師授道傳,一家門戶。像鴻哥哥這般遍覽群書,縱橫經史的方法,真是匪夷所思,想來更是大有道理。只是若非有大毅力、大智慧,怕是難以為繼。”

    盧鴻笑了說:“柔妹也誇得太過了,我只是覺得這樣看起來比較清楚便捷。現在族中藏書經、子二部都看得差不多了,史集二部我預計再有幾個月也就看完了。到時候怎麼辦,心裏卻是沒底。”

    鄭柔聽盧鴻之言,心中更是一驚。心想這盧家藏書樓,雖然不如自己家中搜集得齊全,怕也不下幾千卷。盧鴻能用短短兩年時間通覽一遍,且看他用功之法,顯是所得頗多。如此天份,如此心思,說是天下之才,也不為過。

    最初這門親事,因盧、鄭二夫人極為熱心,鄭柔乃是蒙鄭夫人收養,也不敢違背鄭夫人之意,只是應承憑其做主便是,實則心中難免委屈。雖然她早就聞說盧鴻大名,見了盧鴻人物形象,也是俊秀明朗,但行動頗為跳脫浮燥,心中稍稍也存了些芥蒂。直至此時見了盧鴻治學之法,所行所思,均是出乎意料,方知盧鴻才識,實是超出了世人藩籬之外,假以時日,不難成就一代大家。鄭柔年紀雖小,卻是自視頗高,此刻一旦對著盧鴻口服心服,一門心思便死心塌地的全繫在了盧鴻身上,偷偷地卻又暗自慶幸鄭夫人給自己訂下的這門親事了。

    鄭柔聽盧鴻說族中書將讀盡時便說:“小妹族中,也頗富藏書,雖然不敢說勝過盧家,但也有些獨到的地方。再則滎陽地處中原,襟帶洛京,若說求學問道,也較為便利。他日哥哥得暇,不妨到小妹族中遊學一行,或有裨益。”說完,卻是臉色微紅,低頭不語。

    盧鴻倒是沒注意到,只是隨口說:“鄭家書香傳世,家中藏書自然是冠於一方。只是族中藏書,我一個外人借閱,可方便麼?”

    鄭柔一聽,不由得臉更紅了,心想這位鴻哥哥這般聰明伶俐的人兒,怎麼在這事兒上糊塗?只好強忍羞意解釋說:“他人自然是不可了。只是哥哥到時行了納彩之禮,也就不算外人了。”說到後邊,聲音越小,幾不可聞。

    盧鴻一聽這才明白,不由暗叫自己糊塗。原來古時婚姻,禮節繁雜,分為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現在雖然說是與鄭柔訂了親,其實還只算是口頭協議。待鄭夫人等回家商量,同意議婚,自已這方才能行納彩之禮,正式求婚。各地風俗不同,行納彩之禮不一定便要本人上門。但範陽地處北地,納彩多以射雁為禮,需得本人親自送上門去,方顯鄭重其事,到時候自己少不得還要到鄭府走一趟。

    兩人說到這敏感話題,都有些不好意思。這在此時,聽得門口叮噹之聲,那二鐵背著一個箱子,拎了大大小小十幾把刀鏟已然到了。

    二鐵見盧鴻出來,就把刀鏟拿出來給盧鴻看。這唐時冶煉技術頗為發達,幽燕之地,更是其中翹楚,這幾件刀鏟雖然不是什麼大物件,卻也打造得極為堅韌鋒利。

    盧鴻便將一塊準備好的石料指給二鐵,讓他搬出來。這石尚是毛坯,未曾整形,盧鴻便讓他按著大小,先行鋸開,以便下一步雕琢。

    二鐵也不多話,打開箱子支好架子,拿了趁手傢夥便切割起來。盧鴻便引了鄭柔,賞玩自己收來的這一屋子寶貝石頭。最多的自然便是自己讓盧多弄來的下岩北壁,此外也有一部分其他坑口的端石。

    鄭柔看了一會便問道:“鴻哥哥,這端州紫石硯的大名,小妹自然是聽過的。只是這下岩北壁,是什麼意思呢?”

    盧鴻便講與她聽。這端硯產於端州爛柯山。爛柯山中有水名端溪,沿溪而上東側的山麓,自下而上,三個坑口,均產硯石,分別稱為下岩、中岩與上岩,每岩又各有南、北壁之別。若論石質,則是愈下愈佳。下岩北壁所采硯石,潤澤豔麗,又勝過下岩南壁石。因此這下岩北壁石,堪稱端溪石中之英。盧多這次得了盧鴻指點,將下岩北壁先行開採,這半屋石料說來雖然不多,但件件當得端溪之髓,實在是難得至寶。

    盧鴻邊說,邊指點各類石品與鄭柔看。這端硯石品眾多,最上者莫過於青花、天青、魚腦凍、蕉葉白四大名品。這四種石品,不僅華麗美觀,下發墨更是佳妙。其他如冰紋、火捺、等等,也均是佳品。此外端硯還有一種名品,便是石眼。這石眼於下發墨並無益處,卻質地高潔,細膩晶瑩,十分名貴,最可供賞玩。端硯中眼又分八哥眼、雞公眼、雀眼、貓眼、象牙眼等等,名目繁多,美不勝收。

    兩人正說得興起,二鐵已經將石形維整完畢。請盧鴻看過。盧鴻便拿出準備好的太史硯圖來,細細講給二鐵,又拿起準備好的制硯工具,給他講這敲鏟平鏟等,都是做何用處。他比劃著給二鐵示範了兩下,看二鐵已經明白了大義,就讓他下手雕制,自己卻在一旁不斷指正。這些東西,前世時盧鴻都曾用過,只是現在人小力弱,雕鑿不動,只是眼力尚在,指點二鐵,自然是富富有餘。

    二鐵這手藝著實不錯,得盧鴻指點片刻,已經摸著了門道,用了一個多時辰,一方太史硯便粗粗成型。只是這方石硯背面要做成抄手,其上十幾個石眼,盧鴻盡皆要二鐵留成石柱,這樣的活需得慢慢做來,盧鴻只是說明瞭自己要的效果,就由他自己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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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八章 無奈改名的太史硯
作者:集古字

    到得下午,這方太史硯方才徹底完工。只見此硯形製厚重古樸,端莊大方。硯堂上青花遍佈,素面朝天,絕無紋飾,背面做成抄手,更有十八隻石柱,每只柱面頂端均有一隻石眼,更是增添幾分奇趣。

    鄭柔從未見過這等硯式,不由嘖嘖稱奇。

    原來唐時硯製,多為箕形硯,便如同一個簸箕也似;又因像漢字“鳳”字,或斧頭之形,因又稱之鳳字硯或斧形硯。且因唐時人研墨,多為直研,即從一頭直推到另一頭,因此硯堂硯池相連成淌池。盧鴻所製這太史硯,要到五代時方問世,因太史一職多用此硯得名,於明代盛行。現下盧鴻製了出來,自然是頗為新奇了。

    盧鴻先讓二鐵用當石將太史硯打磨平滑,又找來木炭,給硯堂開了鋒。然後讓鄭柔試磨了一下,墨行硯上,細而不滑,潤而無聲,發墨如油,下墨如風,說不出的爽快。

    盧鴻見鄭柔也很喜歡這硯,便要將這硯送給她。鄭柔卻說:“鴻哥哥做這硯,雖然是玩物,卻也是學業餘事,文房之用。盧叔叔對你所望甚高,所以這文房之物,也不惜人工財貨,只是願你神暢意足,以專心學業。你現下做了這硯出來,卻是應該獻給叔父,以表心意才是。”

    盧鴻聽著鄭柔這話,覺得她實在是很有賢內助的天賦,小小年紀想得倒很周全。沒等他答言,那紅袖已經在旁邊敲起了邊鼓說:“哼,這麼大一個人了,這點小事還得我們小姐給你想著,真是笨也笨死了!”

    盧鴻聽了便說:“臭丫頭知道什麼,一邊玩去!”卻叫了洗硯來,畫了樣子,讓他去訂做一個木製的天地蓋。

    這一日,盧祖安在書房中,正與來訪的盧寬下棋。

    他二人相交頗篤,只是下起棋來,卻是誰也不服誰。那盧寬棋力稍勝,自然經常貶低盧祖安的棋藝;這盧祖安卻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偶然勝了一局,便要大肆宣傳,打擊盧寬的囂張氣焰。今天盧寬來訪,說不幾句,便又擺下棋盤,對戰起來。

    正殺得激烈,忽然聽得門外腳步聲,然後便聽到盧鴻的請安聲。盧祖安正盯著棋盤,只是口中應了一聲“進來”。

    盧鴻捧著硯臺進來,卻見盧寬也在坐,連忙把硯臺放下,恭敬施禮道:“學生見過恩師、父親大人。”

    盧寬正盯著棋盤苦苦思尋,忽然聽了盧鴻的聲音,便如同一個炸雷在耳邊響起,直驚得站起身來,便要拔步溜走。自打被這學生問怕了,他見到盧鴻的影子也要繞著走,就是年節時盧鴻來拜,他也是找個藉口躲了過去。不想今天來見盧祖安,竟是自投羅網。只是見盧祖安一幅鎮定自若的樣子,自己萬萬不能給他比了下去,心想你都不怕,難道我就怕了?於是硬生生地定住身形,穩穩坐下,說道:“免禮免禮。鴻兒,你不在書房專心學業,來這裏做什麼呀?”

    盧鴻說:“前些時日父親大人為我購得端州佳石,這幾日孩兒思得一個硯式,命人做了,恭獻父親大人,也請恩師評鑒。”

    盧祖安一聽兒子原來是給自己送硯臺來了,覺得這孩子真是懂事,不枉自己一番苦心;更兼當著盧寬,覺得倍兒有面子,不由撚須微笑著說:“你一個小孩子,會製什麼硯式啊。倒是難得你有這番心思,我便收下了。”

    盧寬聽了,“哦”了一聲說:“端州紫石天下聞名,只是鴻兒你這新硯式有何出奇之處,為師倒是要見識見識。”說罷便放下手中棋子,走到案邊來看那端硯。

    盧祖安一看這新硯,自然也是頗感新奇,一一詢問盧鴻。盧鴻將天地蓋、抄手、石眼柱等一一為二人講述,又說明此硯直研、圓研皆可的特點,直聽得盧寬不斷驚歎奇思妙想,盧祖安笑得合不上嘴。講述完畢,盧祖安便自水盂中取了水,拿過一錠墨研了起來。這一試,更是連呼神品,便也叫盧寬試試,讓他感受一下自家兒子禮品的妙處。

    這盧寬研得幾圈,也是連連稱讚。卻聽盧祖安問盧鴻道:“鴻兒,這硯式有個什麼名目沒有?”

    “還未起名,正要請父親命名。”盧鴻自然不好把太史硯的名字拿出來。

    盧祖安正苦思硯名之時,那盧寬眼珠一轉,說道:“唉,可惜盧鴻這麼個聰明孩子,怎麼就是你這樣的爹爹生出來的!”

    盧祖安一聽不由大感不平,怒道:“怎麼就不能是我生出來的!難道我很差麼?”

    “你還敢說不差?就拿下棋來說,你什麼時候贏過我了?”

    “怎麼沒贏過你?去年秋天中秋節後第二天,也是在這書房之中,我連勝你兩盤難道你忘了不成?”

    “八百年贏一次你也好意思說?真要強,咱們今天就賭一賭,敢不敢?”

    “當然敢!怕你不成!你說,賭什麼?”

    盧寬嘿嘿一笑,眼中滿是陰謀得逞的光芒,他不急不慌地說:“就賭這硯臺!敢不敢?不要出言反悔哦?”

    ……

    盧祖安垂頭喪氣地看著棋盤中自己七零八落的棋子,一臉回天乏術的無奈表情。盧寬卻急不可待地沖向書案,也不管硯上墨汁淋漓,一把便抱在懷裏說:“從今以後,這硯便喚做寬硯!”說罷抱著寶硯一溜煙地跑了。

    書房內盧氏父子面面相覷。片刻之後盧祖安厲聲喝道:“你這逆子,看著那臭棋簍子欺騙為父,怎麼也不早些提醒則個!你你你,你還不快快回去,將那,將那寬硯再給為父製一方來!”

    自從二鐵開始成為盧鴻的專用製硯師以來,製硯大業進展得相當順利。盧鴻每天精選石料,將那門字硯、木葉硯、如意硯、蟬形硯等一一畫來,讓二鐵依樣製作。

    那鄭柔自從聽了盧鴻講解端硯石品紋理,又看了這麼多聞所未聞的硯式,也是興趣大增,每日裏便同盧鴻一同來書房院內,觀摩製硯。只是她又怕盧鴻貪於玩弄硯臺,誤了學業,因此每每勸盧鴻多用些時間在功課上。

    盧鴻這才感覺到有了老婆的壓力。這媳婦還沒正式定親,就已經管得如此之嚴,將來還了得麼?只是鄭柔雖然說話溫溫柔柔的,卻是句句占到理上;盧鴻才一反駁,旁邊紅袖就跳出來指責他,說他一個大男人,成天不務正業,我們小姐好心相勸,壞小子你居然好心當了驢肝肺等等。兩女一軟一硬,一紅一白,配合默契,所向無敵,天才的盧大神童幾個回合下來,也自抵擋不住,只好乖乖地去做功課。這些事每每不等過夜,就被洗硯這小臥底通報給了盧夫人,只喜得盧夫人並盧秀兒彈冠相慶,直道好媳婦啊好媳婦。

    鄭柔也不光是逼著盧鴻學習,自己也在一旁伺候著。說也奇怪,以前洗硯在旁邊,只要是收拾東西,十有八九盧鴻就得搞亂了,找不到哪是哪。這鄭柔卻是不同,經她手收拾過後,東西都整齊了,再不像以前般亂糟糟的。盧鴻在查找資料之時,反覺更是方便易見。鄭柔書讀得雖然不象盧鴻這般龐雜,經學的功底倒是很紮實。偶爾盧鴻有不解之時,同鄭柔說上幾句,每每有啟發之處。一段時間下來,盧鴻覺得自己學業進展竟是比前時快了許多,偶爾想起來,也不得暗道:“我這小媳婦也不是光知道逼我看書,倒還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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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十九章 百年相對眼青青
作者:集古字

    卻說盧鴻在准老婆的正確指引與關懷下,每日埋頭攻讀,閒暇便玩製筆、紙、硯等物,倒也樂在其中。盧秀兒夫婦早就回去,只鄭夫人並鄭柔住在盧府,只是這幸福時間總是太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暮春時節,鄭府之中著人來接,鄭夫人與鄭柔也要回家去了。

    分別這日,盧鴻早早來相送。見了鄭柔,見她依然沉靜溫婉,只是黑亮亮的眼中寫著幾分不捨。當著眾人,也不好多說話,鄭柔便說:“鴻哥哥莫以小妹為念。別後千萬保重身體,學業為重,不要荒廢了。”說完就上了車。倒是那紅袖,偷偷把盧鴻拉到一邊,對盧鴻示威般比了比小拳頭,擺出一幅惡狠狠的樣子說:“壞小子,你可要老老實實的,膽敢做出對不起小姐的事來,將來有你好看!”

    盧鴻這次破天荒地沒有與紅袖爭辯,卻從身邊拿出一個硯盒,對紅袖說:“這塊綠端,當日你家小姐甚是喜歡。我著人做了方竹節硯,人多眼雜的,我不好直接給她,麻煩你轉交給柔兒。”

    紅袖伸手接過,口中說:“算你還有點良心。”眼圈卻忽然紅了,又惡狠狠地說:“壞小子,不許忘了我們!”聲音卻是帶上了哭音,連忙扭頭跑著上車去了。

    盧鴻送鄭夫人及鄭柔等一行遠去,這才回轉書房,只覺得身邊少了什麼,心裏空落落的,頗不是滋味。

    此時鄭柔坐在車內,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一言不發,也在呆呆地想著心思。

    紅袖擦了擦紅紅的眼睛,將盧鴻給她的硯盒捧給鄭柔說:“小姐,這是盧公子臨行前讓我給你的。”

    鄭柔定睛看這硯盒,乃是整塊核桃木挖就,不施重漆,紋理素雅。輕輕打開硯蓋,裏邊靜靜擺著一方竹節硯,遍體青綠,細膩柔和,不由心下感動。

    這綠端本是端硯別種,采於端州北嶺山。盧鴻著盧多採購佳石,隨便提了一句,盧多也采了幾塊回來。後世於綠端多不看重,盧鴻手中端石盡多極品,自然也不是特別在意。只是鄭柔見這幾塊綠端佳石,通體翠綠,純渾無瑕,頗為喜愛。盧鴻看在眼裏,便偷偷選了一塊最好的綠端石,製了這方竹節硯。所謂竹節硯,便如同一段從中破開的翠竹一般,在中空竹節的地方製成硯堂硯池,側邊與背面,雕成竹節、竹枝、竹葉等,配著綠端翠綠的顏色,著實是精美絕倫。

    此時世間各硯多為工整硯式,這等巧雕的隨形硯式極為罕見。鄭柔看這竹節硯,心下愛極,伸手拿將起來,只覺入手生涼,溫潤如玉。再看硯側,卻密密麻麻雕了數十小字,乃是盧鴻親手所製硯銘:

    此君可與契忘形

    何獨相延厭客星

    苔滿西階人跡斷

    百年相對眼青青

    鄭柔輕輕撫摸著手中竹節硯潤澤的硯堂,反復品味“百年相對眼青青”的句子,心中想著這幾個月來同盧鴻相處時的點點滴滴,不由心中又是相思、又是甜蜜、又有幾分苦澀,癡癡地靜坐無言。

    盧鴻自鄭柔去後,好幾天沒緩過勁來,可憐洗硯,因為伺候得不如盧鴻的意,很是挨了些訓斥。還好過得幾日,盧鴻也逐漸適應過來,學業功課又漸漸地走上了正軌。

    這些日子各種硯式所製漸多,那盧祖安有事沒事,也常來這邊繞繞,見了自己喜愛的硯式,毫不客氣地便要搶走。那紙坊、筆坊所出的紙筆,品種漸漸豐富,諸如抓筆、長鋒羊毫等都已製出,盧安更是在盧鴻的指點下,將熟紙、半生半熟紙一一製出,更有煮棰、玉版、虎皮、雲母、泥金、灑金等等諸多箋式,顏色多樣。其中有一種深紅色的小彩箋,盧鴻命之為“薛濤箋”,卻讓盧安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要起這麼一個怪名字。

    文房之物越來越如意,盧鴻在攻讀學業之余,於書法上花費的時間也多了起來。這一段他將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大字真書、行草之上,自覺頗有進境。這一日寫了一篇大字真書之後,自己端詳著氣完神足,筆力勁健,不由心下得意。只是看著墨色略顯單簿,心下沉吟起來。

    此時世間製墨之法,主要便是松煙墨,以及少量的石炭墨。所謂松煙墨,乃是以松材為原料,經由燃燒,收集似煙的碳粒而製成的墨。松煙墨墨色層次分明,淡墨清明淡雅,作畫之人用它最是相宜;但若書寫大字書法,要求光彩黑亮,則略為遜色。

    盧鴻想到此節,便來找盧多。他將一個信封交給盧多,請多叔為自己到易州走一趟,找到製墨的奚家,請那奚家管事之人到盧府來一次。

    盧多聽了連連搖頭說:“這易州奚家墨名氣甚大,咱們家年年也要採購的。只是憑少爺你一句話,便要人家跑到咱們范陽來,怕是不行吧?”

    盧鴻卻神神秘秘地說:“多叔你儘管放心,我給你這封書信可不能輕易丟了。找到奚家,你便見那主事之人,將這信給他看了,我保證奚家人馬上就乖乖跟你來了。”

    盧多將信將疑,但看盧鴻一幅自信滿滿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問。好在這易州距范陽不甚遠,回去稟過盧祖安,收拾一下,便奔易州去了。

    過了十幾天,盧鴻正在書房中練字,忽然聽到門口傳來盧多的聲音:“九少爺!你要請的易州奚老大我給你請來了!”

    盧鴻才說“快請快請”,那盧多已經進得門來,回頭卻找不到了人影,便又出門召喚道:“奚老兄,你怎麼還不進來?”

    盧鴻便起身到門口,見院中站著一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旁邊一溜各式端硯,對盧多的呼喊卻是充耳不聞。

    盧鴻打量這奚老大,身材極是高大,比盧多高了有一頭有餘,人也是相貌堂堂,倒似一個讀書人一般。與自己想像中渾身墨色不同,周身上下收拾得甚是整潔,只是兩隻手卻是頗為粗糙。

    盧鴻初見奚老大盯著硯臺不說話,忽然想起後世一則關於硯臺的傳聞,不由啞然失笑。

    原來這易州之地,不僅古松繁茂,出產佳墨,更有兩種上品硯石,是為玉帶、紫翠。雖然說較之端歙,略遜一籌,但石質堅潤,叩之無聲,發墨細膩,也是一流的硯材。盧鴻前世曾讀書中有載,這易水硯石便是唐僖宗時易州奚氏父子在易水之畔黃伯陽洞中發現的。看這奚老大的表現,必然也是一個愛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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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二十章 忽悠來的免費勞工
作者:集古字

    直待盧多喚了四五聲,那奚老大方才轉過神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過來與盧鴻見了禮。之後也不待盧鴻說話,便搶著言道:“敢問盧公子,這些端州紫硯硯式是何人所製?”

    盧鴻答道:“都是小子胡亂遊戲之作,可還入得奚先生法眼麼?”

    奚老大聽了,不由眼中精光閃動,深深地看了盧鴻幾眼說:“盧公子年紀不大,於製硯一道竟有如此造詣,委實另人欽佩。只是其中幾方奚某卻有不解之處,還望公子指點。”

    盧鴻聽了,便走過去,與奚老大指點著幾方石硯,攀談起來。

    原來製墨之人,除墨之外,與硯最為親近。如製墨之人能明瞭硯性,通曉硯式,於製墨有極大的幫助。奚老大對於硯式多有研究,只是今日見這院中硯式,竟然是沒有一種自己以前曾見過的,再聽得居然是盧鴻所製,不由大驚。

    這時奚老大指了一方蟬形硯道:“如盧公子此硯,以蟬形為硯池,使得硯形象生動,頗富生機。只是這硯堂做成了平面,研墨之時,卻是不甚方便。”

    盧鴻解釋說:“此硯非為直研所製。當代硯式,多以淌池為主,最常見的箕形硯,下方三足,硯池斜長。只因前代做書,多是跪坐于席或低榻之上,這硯也是置於席或榻上,如此直研自然方便。而今世人做書,卻是將硯與紙,盡皆置於案上。此時若再直研,肩膊用力,甚是不便。因此小子所製這幾種硯,須是轉圈研墨方佳。

    奚老大聽了盧鴻這番話,手中卻虛擬轉圈研墨以及直推研墨之法,反復試過,又低頭想了一回,大聲稱讚道:“妙!妙!盧公子,你這番話當真說盡了硯式變化的道理,絕不是那等閉門造車的腐儒能講得出來的。精彩!精彩!”

    盧鴻聽了奚老大這話,微微一笑說:“事實上前代之硯也多有平面圓研的,只是並不為世人所重。或有文人說直研為上,說直研乃見真色,不損墨,其依據卻是直研的研磨速度較慢,下墨便佳。其實直也好,圓也罷,只要你細心去磨,速度都是差不多的。”

    說到這裏,奚老大連連點頭,盧鴻又接著說:“圓研較之直研,另有一項大好處。直研之硯,硯堂為淌池,乃是斜面;圓研之硯,硯堂乃是平面。須知製硯之石,都是層岩,若製成斜面,較之平面的硯堂自然更為鋒銳,下墨爽利,只是發墨怕就不如平面硯堂細膩了。而且斜面硯堂,使用更易磨損,且磨損之後,也難如平面的修整容易。”

    奚老大此時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拉住盧鴻的袖子說:“公子這話,若不是深諳石性,精通墨法,是決然說不出來的。我以前只道我奚家墨天下獨步,奚某於硯道多有心得,還沾沾自喜。今日聽了公子大論,才知道自己當真是井底之蛙,貽笑大方了。奚某願追隨公子,習製硯之法,只願公子莫要嫌棄奚某愚鈍。”

    盧鴻趕緊說:“奚先生太客氣了。奚先生製墨,天下聞名,小子還要多多向先生請教呢。”

    唐時製墨之人,身份地位與紙工硯工等不同,與文人墨客多有交往。後世筆記雜談等,也常錄有製墨之人姓名逸事,士林之中多有聲名。奚家易水墨天下聞名,這奚老大也是頗有聲望之人,他說追隨盧鴻,盧鴻自然不敢托大。

    說到製墨之事,這奚老大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由又是一把拉住盧鴻的袖子說:“是了是了,公子不說我倒忘了。那古法油煙墨,公子可是當真會製麼?”

    盧鴻笑著說:“這是自然。這上等古法油煙墨,成本較之松煙更高,但色澤光彩,大大不同。另有他法油煙,成本較之松煙為低,只是墨色較之上品,卻差得多了。”

    奚老大興奮地說:“我奚氏世代製墨,敢說當仁不讓。那日見了公子信中所說製墨之法,一一試用,效驗如神。又看信中說有油煙古法,這才巴巴地趕來。今日所見,真是不虛此生了!只要公子願將這油煙之法授我奚家,奚某便任憑公子驅馳,但有差遣,絕不推辭。”

    盧鴻嘴上一邊客氣,一邊應承絕不藏私,心裏卻偷偷暗笑。他那信封裏,將後世松煙的技巧撿了幾點寫出,又說明自己得了油煙古法,請奚家人來觀摩教正。本是想騙個免費的勞工來幫自己做墨,不想卻釣上來一條大魚。這奚老大不僅精於墨藝,於製硯也頗為擅長,有了此人,自己的文房四寶大業就要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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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卷 文房四寶 第二十一章 文房四士獨相依
作者:集古字

    製油煙墨的第一步,便是取碳。先在桐油中浸入多種藥物,然後需要在一間密不通風的密室內,將油盞放在一面水盆之中,再把取碳用的煙碗,倒著扣在油盞正上方的架子上。之後將油盞用燈草點燃,桐油燃燒而升起的黑煙,集聚于上方的煙碗上,收集起來,便是製墨需要採集的油煙。

    然後將備好的膠熬煮成粘稠狀,與採集的油煙混合,其中還要加入麝香等數十種香料藥物等,接下來便要放入石臼之內,以杵搗捶。這一步驟雖然簡單,卻最是累人。杵搗得越多,則製出墨來質地越是細黑,古法細墨,常有標稱三萬杵的。

    搗好的墨便可壓入模子,為成型的墨錠了。只是方才成型的墨錠,濕氣仍重,須要埋入灰中,慢慢陰乾,再拿將出來,才是最終可用的成墨。唐時墨錠,多為船形,兩頭小,中間大;兩頭為圓形,中間為方形。而此次試製油煙,也沒用模子壓,只是手搓成細條,為著陰乾快些。

    這墨製得倒是很利索。等陰乾了將第一批墨條取出來後,盧鴻便取過一方木葉硯來,試研數轉。這油煙墨不似松煙堅硬,手感細糯,觸硯無聲,下墨也更為快速。磨出黑來,黑中泛紫,更有一層油光,極是可人。

    盧鴻隨手拿過一張彩箋,信手寫了幾個字,只見墨色深沉,字跡幹後更是烏光發亮,大異於尋常松煙。奚老大見了,自是欣喜若狂。

    其後的日子裏,奚老大帶了兩個幫手,不斷試製各類油煙墨,又在盧鴻建議之下,新製墨錠多為方柱形,為著圓研時手拿著穩定方便。

    等最終確定了油煙墨的工藝,兩個奚家人也收拾物品,回到易州。以後的墨,便要從易州大規模製作了。只是奚老大卻是不肯走的,奚家人按照指點,在黃伯陽洞中發現了大量上佳硯材,玉帶紫翠,終現人間,很快運來範陽。奚老大便天天纏著盧鴻,要他設計一下,用這易水石也造出佳硯來。

    這紫翠石顏色略似端石,只是不若端石石品眾多,材質也稍遜。紫翠石也有石眼,卻少層暈,無甚精神。那玉帶卻是細膩勝過紫翠,又有紅、綠、灰等多種顏色,層層重疊,極為可愛。盧鴻便利用這層層相間的玉帶石,設計了幾種巧作的花式硯,如山水花鳥草蟲之類,一下子便將奚老大給震住了。許是因為這玉帶石本是奚老大鄉土之石,他對這種硯材製作的花式硯極為喜愛,且舉一反三,很快便做出了多種新硯式,有些硯式便是盧鴻前世也未曾見過,不由得連連稱奇。

    奚老大樂此不疲,盧鴻也樂得讓他鼓搗,偶爾出個新點子讓他試試。隔得一段時日,奚家各類款式的墨錠都送了過來。盧鴻每日獨守書齋,讀書之餘,把玩端硯,試磨油煙,在各式箋紙上試筆練書,自得為樂。正是:

    水複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獨相依。

    又過幾日,滎陽鄭家傳來資訊,鄭昭道之父鄭桓與家族合議,已經允了盧鴻與鄭柔的親事。只是因為鄭柔母喪未過,這納彩之禮還需來年再行。盧鴻得父親告知此事,不由思念起書房共讀的情景,不免又是一番嗟呀。

    只是此消息一來,盧鴻不免想起當日鄭柔每天勸自己用功的話語,驚覺這幾日功課卻有些鬆懈了。一則文房四寶皆備,未免有些貪玩。二則盧族藏書樓中經典,已經基本通覽一過。前時他覺得學業頗重,自然不敢偷懶,一旦沒有了可讀的書,不自覺的便放鬆下來。

    盧鴻思量幾過,既然暫時無書可讀,便將前時學習時暫留的不解之處,一一翻將出來,於近來所學中求取答解。在書中難以求索的,便日日苦思,反復探求。他前世於儒家經典氣學、理學、心學等,也都有涉及,雖不說精通,倒也能粗言大略。此時便一一回憶起來,與當代經學典籍對應推演,往復追尋。一段時日下來,覺得所習諸般學說漸漸成串絡成型,隱隱有些清楚的意思,只是多有隔礙之處,總是無法圓轉如意。

    這一日,他又在書房中苦苦思索。在藏書樓中所讀諸多經籍,與後世宋時五子、陸象山、王陽明等人的學說,總有互相矛盾、不相融合之處。各家所解均自圓其說,看來看去,可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只是這天下道理只應有一個,自己應該何去何從,委實難以取捨。

    思索了半天,越是亂成一團麻,理不清頭緒。此時他頭痛欲裂,便不想再想下去,拿過案上的青花子石硯,在手中把玩。望著窗外,已經是深秋時節,樹木枝葉稀疏,遠近掩映,形態婀娜,別有一番美態。不由輕吟道:

    刪繁就簡三秋樹,標新領異二月花。

    口中將這聯反復吟詠幾過,忽然覺得豁然開朗,起身哈哈大笑,叫道:“不過如此!不過如此!”心中說不出的輕鬆自在。他在屋中走了兩步,看著自己繪製的張張圖表,四處懸掛的紙條上標注的各家注釋,又拍拍身邊摞到齊胸的典籍,淡淡一笑,回到案邊坐下,隨手拿過一張紙,提筆寫道:

    大塊鑿混沌,渾渾旋大圜;

    隸首不能算,知有幾萬年?

    羲軒造書契,今始歲五千;

    以我視後人,若居三代先。

    俗儒好尊古,日日故紙研;

    六經字所無,不敢入詩篇。

    古人棄糟粕,見之口流涎;

    沿習甘剽盜,妄造叢罪愆。

    黃土同摶人,今古何愚賢;

    即今忽已古,斷自何代前?

    明窗敞流離,高爐爇香煙;

    左陳端溪硯,右列薛濤箋;

    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

    即今流俗語,我若登簡編;

    五千年後人,驚為古斕斑!

    寫完把筆一扔,對聽到笑聲跑進來的洗硯說:“洗硯,一會你到盧安的紙坊那說一聲,讓他給我印一批書稿箋紙來,少爺我,想寫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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