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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新三國策 作者:晶晶亮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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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贛水皖水一線牽,江南江北二重天。

  又是一天的清晨,對於皖城的百姓來說,建安二年十一月十八日這一天與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沒什麼分別,城頭上的旗幟是「高」是「劉」根本無暇去關注。

  二個月前袁術曹操在壽春一帶的大戰使得淮上百姓紛紛南逃以避戰亂,其中的一部分人向東渡江遷到了孫策佔據的吳郡、曲阿;另一大部分人則附依往廬江郡袁術故史的劉勳處。以至於在這短短的一二個月時間裡,皖城因為迅速吸納了大量的流民而呈現出了一種畸形的繁榮,街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劉勳的實力也隨著一大批青壯人口的到來迅速膨脹起來。

  而在這種虛假的繁榮背後,是稻穀一斛五十萬,豆麥一斛二十萬的物價,還有街上插著草標賣兒賣女的衣不蔽體的貧苦百姓。

  很顯然,劉勳事先沒有充分估計到袁術慘敗的後果,面對府庫空空軍中無糧的窘況,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南下豫章,劫掠糧食以備軍用。

  現在,除了劉勳府中不時傳來家眷的嚎哭外,面對一夜之間城頭變幻的大王旗,皖城的百姓平靜的接受了,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各人都在忙活著自已一天的生計。

  也許是這些南來的流民早已習慣了爭戳,習慣了流血,或許他們的心早已麻木了。

  接近中午時分,甘寧領著他的錦衣健兒也來到了皖城,一晃已是數月不見,高寵急領著徐庶到城門處相迎,與豫章一別時區區百來人相比,甘寧的部下看樣子總有一千多人了,這江北一行人數竟擴充了約有十倍。雖然同飲的是一江水,但一南一北差異之大還是令高寵始料不及。

  甘寧帶回了孫策大軍的最新消息,孫策在聞知高寵搶先襲取皖城後,大軍留駐在巢湖石林、舒城一帶,暫時尚無什麼異動。

  一路之上甘寧還簡短的描述了廬江的風土人情,高寵聽罷略皺起眉,問道:「興霸、元直、子揚,依汝三人之見孫策下一步會如何行動?」

  甘寧道:「寵帥,我與孫策軍數番戰,知其軍律嚴明,士卒驍勇,彼既有取皖城意,豈肯白為他人作嫁衣?」

  徐庶依舊是一身樸素的葛袍,顯得長袖飄飄,聽罷高寵問話,施施然道:「甘將軍言之在理。那孫策自過江東以來,揮師所向敵皆披靡,幾無人敢擋其鋒,而今江東皆平,袁術衰敗,孫策早有圖廬江之心,現被我識破先取了皖城,孫策必不肯干休。」

  劉曄一捋鬚然,點頭說道:「以曄之見,孫策目下有三種選擇,其一是見陰援待擊皖城的時機已失,就此退兵回江東去;其二是乘我軍初占皖城、立足尚不穩之時,變援擊為強攻,集中所部兵力作血戰計;其三是繼續實施調虎離山之計,用計謀誘使我軍離開皖城,然後乘虛襲取之。」

  雖然只是在神亭嶺見過匆匆一面,但對孫策高寵並不陌生,先前每每提及這個名字,高寵總免不了有些個緊張,但如今真正需要面對時,高寵心中竟有了一種英雄相惜的痛快之感。

  在江東能夠一捋孫策兵鋒的,除了我高寵,不復再有其它人!

  若我高寵處在孫策的地位,我又將會如何行事呢?

  依著孫策之性情,兵發而無功其必不為,至於傾主力與我軍激戰皖城,此為兩敗俱傷之計,徒便宜了劉勳這頭困獸,孫策豈又肯為之,今其駐留舒城、石林不退,必有圖謀。

  風呼呼的作響,將城頭上的雜草吹得彎下了腰,唯一凜然不動的是一旁深嵌入城牆縫隙中的小樹。甘寧他們說得對,孫策是不會善罷干休的,而面對著擁有二萬大軍的強敵孫策,究竟是做低頭彎腰的草,還是傲然屹立的樹,是裹脅了民眾南避豫章,還是堅守皖城抵禦呢?

  腳踏在皖城並不巍峨的城牆上,勁冷的北風從淮上吹過來拂過臉龐,高寵忽然有了一種接近中原的感覺,一種將自已真正的投身到亂世洪流中的激動,這是他所渴望已久的。

  如果說豫章是一個箭靶的外環的話,那地處江淮的廬江郡至少是接近到了八環的距離,高寵知道越接近爭奪的中心,面對的艱難險阻將會更多。

  亂世逐鹿,唯英雄者競相趨之。

  如果退避的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沒有意義,既然選擇了去做,就不要瞻前顧後,高寵的臉上有了一種決斷後如釋重負的輕鬆。

  孫策驍勇,周瑜多智,因此如果有別的辦法,像無功而返、血戰奪城這二種選擇他們是不大可能去做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攻敵之必救,但是高寵現在這一點兵力是不可能做到全面防禦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先猜透敵人的意圖。

  從豫章到皖城,一個個城市、一座座關隘從高寵眼前閃過,哪裡才是孫策的目標呢?

  是石印山的驛道,還是虎林的阡陌小徑。

  或者是二年前周瑜孫賁兵敗沉戟的番陽。

  這些地方雖然是局部爭奪的好點,但還不足以有攻敵必救的成效。因為,無論是出石印山,還是取道虎林,對於高寵來說,還尚有太史慈這一支援軍可以調用。

  除了一個地方。

  「彭澤,對就是它!」高寵低喃出聲。

  徐庶聽言,臉色一變,道:「彭澤孤懸江中,素為豫章之門戶,往來之要衝,一旦失陷則我軍全局被動矣,今若孫策分兵攻襲彭澤口,鄱陽湖南有劉勳大軍斷路,太史慈顧雍皆救之不及,唯有北救——。」

  彭澤,才是這一條戰略鎖鏈中最薄弱的一環。

  對於高寵來說,彭澤若失,則辛苦構建的包圍圈將支離破碎,已入籠中的劉勳會從這裡北竄,更重要的是連接南北的通道被斷,位於江北的這三千兵卒將陷於孤立無援的窘境;對於孫策來說,佔據彭澤不僅能切斷高寵軍的南北聯繫,更會成為西進江夏的支點。

  甘寧諫道:「寵帥,寧有一計,可退孫策。昔日吾在江夏時,與水軍大都督蘇飛有舊,現可修書一封,言孫策為報殺父之仇盡起大軍西征黃祖,若能說動江夏軍出兵援我彭澤,則彭澤無憂矣!」

  這時劉曄道:「黃祖目光短淺,性情反覆,非可信之人,今若將重任寄望於江夏,則若前門驅虎,後門進狼,一旦有所閃失,悔之晚矣。」

  徐庶甘寧劉曄對戰局的分析都有其道理,高寵思慮再三,揣度良久,尤自舉棋難定。

  甘寧的建議從短期來看,確是最佳的選擇,如果江夏黃祖能出兵彭澤的話,高寵只需屯兵守住皖城即可迫退孫策,但是從長期的戰略來看,其中確有極大的隱憂。

  其一是黃祖出兵的可能性有多大?萬一黃祖不顧大局,仍記掛著前番兵敗的舊仇,不肯應充出兵的話……;其二是黃祖即便出兵了,但若坐山觀虎鬥,待我軍與孫策殺得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壞了大事。其三就是渡過此關後,倘若黃祖軍滯留彭澤不退,豈不是在家門口養了一隻惡狗,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況且眼下也不是與劉表翻臉的時機。

  一念至此,高寵轉身對甘寧道:「興霸,你速領三千精兵趕赴彭澤與文響會合,如果劉勳大軍從彭澤北竄,堅決堵住它,如果孫策軍沿江而上,汝兩人可伺機擊潰之。」

  甘寧疑道:「然吾若領軍一去,皖城空虛豈不正中了孫策之計?」

  高寵大笑道:「興霸可儘管往彭澤去,皖城我自有退敵之策。」

  皖水的上游,是潺潺從高聳入雲層巒疊嶂的天柱山中湧出的一股清流,在緩緩經過皖北低落的丘陵後,逐漸與桐柏山間流出的潛水相交匯,待到了皖城這一帶,隱約已有大河奔流之概。

  甘寧的船隊停靠在皖水邊,刺繡的錦帆迎著陽光獵獵而動,站立船頭的是鎧甲鮮明的三千精銳之士,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去奔赴另一個戰場。

  「寵帥,皖城這裡是否多留一點兵力,以便……。」劉曄欲言又止。

  「子揚,是否在擔擾皖城不到千人的部隊無法抵擋孫策大軍的進攻?」高寵的聲音是如此的平靜,聽不出有一絲一毫的緊張。

  劉曄看了高寵一眼,只見高寵逆著陽光而立,身影倒落在水面上,長長的,定定的,更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粲傲不馴。明明知道皖城現在面臨的嚴峻形勢,高寵卻依舊把精銳之師派往彭澤,難道他不知道身處絕地的危險,難道他當真有破敵的良策?

  雖然與高寵結識已快一年了,但相處日久,劉曄覺得自已越來越不瞭解眼前的這個人了,一方面他很是佩服高寵面對困難時的勇氣和自信,另一方面卻也為高寵現在不顧生死的一意獨行而擔擾。

  在豫章這段日子裡見到的一切,讓劉曄相信自已的選擇沒有錯,這個叫高寵的年輕人或許沒有漢家皇族的血統,沒有令人折服的威望,沒有世代三公的身世,沒有……,然而,即便有再多的沒有,在劉曄心中已認定了高寵是他值得一生去追隨的主公。

  能夠恢復漢室強盛的,不是那些割據一方的強豪,而是眼前這個身單力孤的年輕人。

  是的,他的所作所為與那些個割據一方的諸侯是如此的不同,在高寵的住處你找不到華麗的綿緞,找不到負責禁衛的森森士卒,有的,是一如春風拂面的笑容,更有把酒言歡三百盞的豪情。

  天已漸暗,太陽已躲到了不遠的山際後,烏雲漸又籠上頭頂,甘寧的船隊終於起錨出發了,在瑟瑟的寒風中,這些個將士儘管衣衫單薄,但胸中卻是熱血奔騰,不能平息。

  「寵帥,只要我甘寧還有一口氣,彭澤就不會失的!」甘寧站在戰艦的船頭,對著高寵大聲道。

  「人在彭澤在!」剎時間,數千將士齊聲高呼,聲震如雷。

  火光在黑夜裡跳動著,時不時的「爆」出一兩顆油花,映得眼前一亮。送走甘寧以後,高寵就一直沒有說話,究竟應該如何抵禦孫策軍的進攻,在他心裡是根本沒有把握。先前的那點自信是硬裝出來的,因為如何不這樣的話,高寵知道依甘寧的脾氣是絕不會離開的。

  忽然,高寵臉上一涼,像是有一樣東西落到了臉頰上,用手一摸,卻是什麼也沒抓到,間或一會兒,又有一下,涼涼的,透著冬天特有的寒氣。

  「下雪了!」隨行的親兵叫了起來。

  雪,高寵抬起頭,向漆黑的天空看去,只見火光照映中,漫天的大雪紛紛落下,如一層層厚厚的棉絮向廣闊的原野鋪陳開來,先落下的沾著泥土化了,馬上又有後來的補了上去,漸漸的地上被一層白色而覆蓋。

  在建安二年十二月七日這一天,皖城,迎來了這一年的第一場雪。

  冬雪,在民間諺語裡,被稱之為「瑞雪」,是吉祥喜慶和豐年的預兆,若是在太平盛世,又有多少一輩子辛苦耕作的老農會笑攏眉頭,舒開久結在額頭的眉結,但在人命如草薺、強者生存的亂世,這一場雪是禍不是福。

  天氣一下子冷下來了,在一眼望去渺無人煙的舒城道上,不時傳來遠處野狼絕望的嗥叫,那聲音淒厲異常,久久迴盪在空寂的山谷中,不肯消散。

  厚厚的雲層壓迫著天際,冰雪還沒有融化,在道旁的山坡上,一個身體瘦弱衣衫襤褸的少年乞丐正揉搓著凍得通紅的雙手,然後伸手扒開地上的積雪,將雪下尚沒有回黃的野菜一一挑起,裝到身旁的破籃子裡。

  「嗤——。」一塊稜角鋒利的結冰將少年的手扎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流了下來將雪白的雪染成一片紅色,顯得異常醒目。

  少年卻似視而不見,繼續扒了積雪,尋找了那一點維持生命的綠色,與活下去相比,流這一點血實在算不得什麼。

  忽然,一陣整齊劃一的「沙沙」聲從遠處傳來,少年驚愕的抬起頭,卻見在舒城方向,一支軍隊正在開過來,看人數估計約有三千眾,在周圍白雪的映襯下,帥旗上那個鮮紅的「孫」字顯得異常醒目。

  隊伍越來越近,面對面的可以看見士卒臉上的疲憊之色,在帥旗下一員身披著毛絨絨錦貂戰袍的少年騎上高頭戰馬之上,看年紀卻是甚輕,只在十五六歲左右,再往臉上看去,面目端是俊朗,眸染碧色,顯出十足的自信,間或碧色一閃,透出一股子凌厲的殺氣。

  在他的身後,還有兩員偏將相隨,左首一人中等身材,年約有三十上下,而右首一人也為一員小將,身著玄甲,手持長刀,極是英武。

  「少將軍,弟兄們已連著疾行了大半夜,甚是疲乏,是否稍稍休息片刻!」那年長一些的偏將道。

  那少將軍劍目一豎,碧目中寒意大盛,大聲道:「不可,戰場之上勝負只在一息之間,將軍之能非處此境地不能顯其強,鄧監軍萬不可心存慈悲,故孫子曰:兵貴速而不貴久。我等此番雪夜攻襲皖城,當在出奇不意,攻其無備,今若因已之私而延誤殲敵之機,豈不痛哉!」

  「可是,我們與主公大軍之間的距離已拉大到了百里之遙,孤軍深入可是兵家大忌呀!」那姓鄧的偏將低聲支吾道。顯然他已被主將的那一股凌厲的氣勢所震懾住,只是礙於監軍的職責尤在作著無助徒勞的辯護。

  「鄧當,汝是在番陽給高寵小賊嚇破了膽不成,想那皖城之敵兵不滿千人,今以我這三千鐵甲精兵,難道還能怕了小賊不成?」那少將軍年輕氣盛,不由得怒喝道。

  「仲謀勿怒,我姐夫其實,他並不是這個意思——。」那年輕一點的小將見兩人說著說著就有些不對勁,忙出言勸解道。

  「子明,汝到前面去,打探一下皖城方向有無異動?」那少將軍這時大概也察覺到話有些說過頭了,緩了一口氣吩咐道。

  「遵令。」

  應罷,右首小將已拍馬閃出陣中,雙腿一挾馬腹,向前陣疾馳而去。

  這一支軍隊正是孫策攻襲皖城的前鋒,由孫權擔任主將,呂蒙為副將,鄧當為監軍。此番出征皖城,這先鋒的位置爭得極是激烈,其中不僅有程普、韓當、黃蓋這些個老臣,更有周泰、董襲、凌操這些個投效不久的將領。

  而爭奪的結果是這些人誰也沒有輪上,最終的勝利者不是旁人,乃是孫策的弟弟孫權。

  在孫策開拓江東的過程中,儘管武將的能力和文臣的智慧共同幫助孫策平定了江左,但在孫策的個人魅力影響下,武將的地位無疑比文臣來得更高一些。所以在江東,孫權要想贏得尊重,只有孫策之弟的名份還不行,還必須要在戰場上立下功績才行。

  這一次出征皖城,是孫權自生以來第一次獨立的領兵打仗,孫策為自家兄弟著想,這第一仗要的當然是一場體面風光的勝仗。

  然而,自渡江以來,孫策在江東兵鋒所指,幾無敵手,像山寇叛亂的之類的小陣仗只能算是皮膚之癢,孫權自然是不屑去的。

  環視四周,真正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年前擊殺了孫賁的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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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雖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孫權與孫策的脾性卻是截然不同,孫策那一股與生俱來獨有的豪俠仗義胸襟使得江東聚集了眾多的傑出人材,同樣是一個「孫」字,張昭、周瑜、呂范這些個聲望名士多半是沖了孫策來的,而不是孫權。

  其實憑心而論,孫權也並不是那種坐享其成的紈褲子弟,論文韜武略,論智謀心計,比起一味勇力的三弟孫翊實要強過甚多。

  但唯因如此,他才更渴望能有一個證明自已的機會。

  有時候,一個吒吒風雲名聲顯赫的哥哥並不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對於心中存著大志向的孫權而言,感受猶深。財富與血統可以代代承繼,但權力與尊敬卻不能。

  街市人來人往,江東藏龍臥虎,認識孫權的雖然很多,但多是帶著「這便是大名鼎鼎的孫策之胞弟。」這樣的陳見,真正能引為知已的只呂蒙等寥寥幾個。

  頂著孫堅的威名,孫策早已不再是屈身袁術門下的黃口稚兒,他用席捲江東的一連串勝利證明了自已,現在,孫權同樣需要一場證明自已的勝仗。

  所以這一次出征皖城,孫權志在必得,而孫策麾下眾將此時也心知肚明,雙方實力如此懸殊,加之敵方又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襲破皖城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這等便宜的餡餅不留與孫權,還能給誰?

  在江東孫家的地盤上,要是得罪了愛才若渴的孫策,還不打緊,但要得罪了孫權,那你在江東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有些排擠或者暗算的的手段是說不出口的,或許有一天你突然發現在主公面前說不上話了,或許你的家人行走在大街上,生生的被刺客給傷了,或者在你一覺睡去的某一天,你的大好頭顱被人掛在寒風瑟瑟的枝頭。

  在雪地裡刨挖著野菜的少年驚恐的站在原地,面對著這樣一支氣勢懾人的龐大軍隊,莫說是尋常百姓,便是見識過黃巾亂起的豪傑也不禁會生出些許害怕。

  像烏雲壓城一般,軍陣越來越近,只見有一騎飛出,飛快的掠到少年的身旁,馬上之將伸手猛然一抄,便將少年挾於身下,一個圈馬打回,便已又到了帥旗跟前,姿勢端是漂亮之極,一旁的呂蒙部軍士見主將逞威,頓時叫喝了起來。

  「子明,身手又敏捷了不少,待這一仗後我們比試一番如何?」孫權見呂蒙這一手使得隊伍士氣陡升,心下也暗自高興。

  「仲謀過譽了!待我問過此人,便知前面情況。」呂蒙說罷,將少年重重的摔於馬下。

  「待會問你的話,必須如實回答,不然的話……。」呂蒙拔出佩劍,在少年身上來回比劃了幾下。

  那少年本是一普通農家子弟,哪裡見過這等仗勢,頓時嚇了面如土色,身體也不住的打抖,道:「將軍有話儘管問,小的……小的一定句句講實話。」

  「好,那我問你,此處離皖城還有多遠?」孫權還透著年輕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懾人的光芒。

  「回將軍,不到三十里,但是……。」少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快說,不然!」兵貴神速,孫權可沒有耐心將時間耗在這裡,呂蒙見孫權臉上神色不對,忙厲聲問道。

  「但前面不遠有皖水阻了道路,兩天前的大雪又將唯一的橋給壓垮了。要到皖城去的話,必須向上繞行一段路方可涉水通過。」少年這一回再不敢遲疑,一口氣說道。

  聽罷,孫權臉色稍緩,驕傲的臉上露出自信的表情,擺了擺手示意士卒將那少年帶下去。

  稍停,孫權對呂蒙道:「子明,汝速帶五百兵士為前隊,尋找可涉水渡河的地方,吾率大軍隨後跟進。」

  「且慢,少將軍,此人來路不明,說的話不可輕信,不如等大將軍的水陸人馬趕到,大軍一起行進為好。」鄧當諫道。

  「今飄雪漫天,天寒地凍,那高寵小賊不會慮及我們到來,皖城的防守必然鬆懈,所以現在進軍正是其時。」孫權狠狠的瞪了鄧當一眼,總還顧及呂蒙的面子,沒有再說什麼讓鄧當下不來台的話。

  「出發!」呂蒙令軍士將那少年擄上馬背,驅軍踏雪前行而去。在慾望的驅使下,無論是孫權還是呂蒙,都被即將到來的勝利沖得有些飄飄然了,他們卻沒有注意到,已成為了階下之囚的少年眼中閃過的一抹得意之色。

  「哎!」鄧當歎了口氣,再不多言,他的心裡已有了悔意,這一次大將軍讓自已做這監軍實是錯了。

  隨著令旗的揮動,大軍如長蛇般在雪地裡前行。在行過的大道旁,在方才少年駐足的雪地旁,卻有一個鮮血凝結成的箭頭指向遠方。

  ……

  道旁的積雪堆忽然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然後是一個人從雪堆裡爬了出來,接著又是一個,抖落身上的雪,他們的穿著打扮與方纔的行乞少年別無二致,唯一有差別的是,先爬出來的一人身長有八尺餘,生得極是雄壯威猛,後出來則更瘦削些,兩人並站在一起,後者不由得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只見得那高個子抹了一把眉毛上殘留的冬雪,大聲道:「果如軍師所料,陳蘭,你我速抄近道稟報寵帥:獵物已入籠了!」

  「可是,雷緒,梅老大還在敵人手裡……。」被喚作陳蘭的小個子還有些猶豫。

  「不用擔心,老大行事向來謹慎,這一次定是有了脫身之策才會這麼做的!」 高個子手指著雪地上的箭頭,自信的道。

  陳蘭折服道:「二哥說的是!」

  「夫大丈夫行事,當言而有信,此番我兄弟三人既在寵帥軍師面前誇了海口,就算捨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務,決不能墜了廬江三英的威名。」雷緒聲如洪鐘,話語句句擲地有聲。

  皖水,寒徹的水流夾著冰凌向南而下。

  潛山渡,皖水經此處後便一往無際,故孫權軍要涉水至皖城,非此地不可。

  雷緒、陳蘭駕著一葉偏舟逆流而上,木槳划過水面,「嘩—嘩—」作響,雖是天寒地冰的季節,但在河畔枯黃的蘆葦遮映下,有幾隻過冬的野鴨受驚飛起,尖叫了幾聲飛快的掠過河面,向對面的密林遁去,間或見四下沒什麼動靜,又飛回了築巢的原處。

  數艘蒙沖的輕舟藏於葦間,就在這表面上萬籟寂靜的黃昏,在依稀月色的映襯下,叢叢枯黃的蘆葦間卻有點點寒光閃過。

  高寵一身戎裝站立船頭,臉上神采奕奕,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在他的對面,徐庶端酒對酬,甚是相歡,旁邊的船艙內,已有了好幾個空空如也的酒囊,大戰將臨難得兩人還有如此的閒情逸致。

  「——集百骸以塋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淚。震吾族之國殄,永懷壯烈,永奠英魂!——」酒到酣時情方醉,合著這寒風冷雪的呼嘯,高寵低沉沙啞的嗓音是如此的憾人心魄,逐漸將人帶回到那個金戈鐵馬的大漢天朝中,待吟至最後永奠英魂的「魂」字時,週遭將士已是熱血沸騰,不能自已,也跟著唱了起來。

  就這麼吟唱著,高寵眼前出現了慕沙那俏麗颯爽的絕世倩影,只是這一次出征若能歸去,不知慕沙的病是否痊癒,不知還能否再得相見?

  徐庶放下酒杯,面容嚴峻,大聲說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淚,將士們,誰家無有妻兒,哪個不眷戀故土,為了保護家中的親人,這一仗我們必勝!」

  雷緒趕到時,恰看到這群情激昴的一幕,不覺間已入了神,待醒悟過來,忙上前稟道:「寵帥,雷緒、陳蘭有重要軍情稟報!」

  「講!」

  「孫權、呂蒙領三千人馬正向此處疾進!」陳蘭機靈,搶先道。

  高寵朝著徐庶會心一笑,道:「軍師神算!」

  徐庶長身立起,道:「寵帥過譽了,以寵帥之智,當能看破吾之計謀。孫策以陰援待擊之計誘劉勳南下,其謀奪皖城之志久矣,豈肯空手而回,今又聽得甘寧軍南救彭澤、皖城兵力空虛,其必遣精銳之師冒險輕裝突進,如此則犯下輕敵冒進之兵家大忌,我軍可乘敵首尾不得兼顧之機,集中兵力聚殲敵一部,戰若能成,則可敲山震虎,孫策必不敢冒進矣!」

  高寵點頭道:「兩軍對峙,貴在知敵,今天寒地凍,敵又遠道而來,士卒困頓,我軍只需待敵半渡之時腰擊,必能成就大功!」

  時間彷彿象停滯了一般,顯得異乎尋常的漫長,雷緒和陳蘭摒住了呼吸,圓睜雙目緊緊的盯著前方的渡口,在他們的身後,是一支臨時招募的一千人的隊伍,他們中有許多是梅乾、雷緒和陳蘭的族人,正是因為相信了他們三個,這些人成為了廬江第一批加入高寵軍的將士。

  其實早在袁術稱帝時,梅乾、雷緒、陳蘭三人因不堪袁術窮兵黷武、橫征暴殮,聚集族人奮起反抗,後袁術遣大將張勳圍剿,他們不得已率眾南遷,後遇甘寧三人領眾遂附,甘寧見他們對廬江情況相當熟悉,便指令負責打探敵軍動向。

  梅乾,即是那日向高寵報告孫策舉兵攻皖城的少年,高寵早有嘗識之意,待到甘寧離開皖城時,便向甘寧要了他們這一部。

  夜近亥時,有一串火光慢慢的向潛山渡移動,越行越近,隱隱約約可看到前面旌旗上有一個斗大的「呂」字。

  「呂蒙來了!」陳蘭緊握住手中短刀。

  「軍師,雷緒請求一戰!」一旁的雷緒早已不耐。

  「勿急。此乃敵軍前鋒,且放他們過去,我等需待孫權軍悉數趕到時,再行出擊不遲!傳命全軍,注意隱蔽,若有出聲擾敵者,軍法從事!」徐庶年輕的臉上神情嚴峻,這是他出任軍師以來第一次獨立指揮作戰,不由得不緊張。

  ……

  「少將軍,呂司馬差人來報,我軍前鋒已順利渡過皖水,現正朝皖城進發!」報信的騎卒未等下馬便興奮的喊道。

  「太好了,傳令全軍,加快速度!」孫權的臉上顯出些許疲憊,畢竟連日連夜的行軍耗去了他許多的精力,不過在他年輕的軀體裡有的是無窮的精力,這樣的好消息更令他鬥志高昂。

  這一夜,烏雲將月亮星星都遮住了,四下裡膝黑一片,除了涉水時發出的嘩嘩流水聲,便再無任何的聲響,孫權、鄧當沿著呂蒙開拓的道路,指揮軍隊趟過齊腰深的河水,高寵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孫權會雪夜偷襲吧!待到天明,皖城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孫權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意察覺的笑意。

  一拎馬韁,跨下戰馬發出一聲嘶鳴,孫權撩起浸濕的征袍,正要下令部隊休整片刻,以便養足精神再疾攻皖城。

  「啊——!」一聲絕望的慘叫劃破夜空。

  接著又是一聲。

  嗖——嗖——!彷彿有無數的利箭穿透黑夜射過來,擁擠在河中行動不便的孫權軍士卒就像一個個活靶子,敵人根本無須瞄準,就能射中目標。中箭落水的兵士不斷發出求救的呼叫,但浸濕的鎧甲卻又是如此沉重,受傷後的兵士根本再無力站起來了。

  「有敵人!」驚慌失措中,帶領的都尉率先醒悟過來,大聲召呼著同伴,三五個人背靠著背,迅速集結成一個個戰鬥的小隊。

  隨著悲咽的號角突兀響起,一艘艘戰船從河流的支叉間出現,船上火把照映得滿江通紅,手持著武器的高寵軍將士已憋悶了許久,現在正如猛虎下山一般,向遭襲的孫權軍撲過來。

  受到第一波急驟箭雨召呼,孫權軍傷亡四百餘人,河水已被浸染的一片血紅,更危殆的是全軍被截為了二段,孫權一部五百餘人已渡過皖水,被阻於西岸,而監軍鄧當則率領著約二千人的後軍仍滯於東岸。

  雷緒、陳蘭一早就瞅準了孫權的旗號,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他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戰事一開始,兩人便瞄上了孫權,對孫權這五百人輪番圍攻。

  「少將軍,敵人看到帥旗了,我們還是向鄧監軍靠攏吧!」一名失去左臂、臉色蒼白的尉官跑過來道。

  孫權大怒,翻手一刀將此人砍倒,大喝道:「妄言後退者,殺!」

  嘶殺聲,呼喊聲,響徹了整個夜空,高寵明白此一戰宜從速,不宜久,他銳利的目光掃過一場場激鬥,終於停留在東岸。

  單從人數上看,鄧當部的戰鬥力自然要比孫權那一邊強,但實際上卻相反,原因在於孫權的五百人皆其親衛之士,悍不畏死,驍勇異常,雷緒、陳蘭的幾次進攻,皆被其擊退。

  高寵猛一提插在船頭的長槍,跳下戰船,大喝一聲:「軍師,這裡交與你了,眾將士,隨我殺敵去!」

  說罷,高寵幾步趟過淺水,翻身上了烈焰,向鄧當處殺將了過去,長矟所到之處,頓時敵軍士卒人仰馬翻,紛紛呼號逃命。此時,鄧當正欲指揮軍士搶渡皖水,與孫權會合,回頭一瞥卻見自已的士兵紛紛後退,火光中一員敵將騎著一頭火紅戰馬如天神般殺來。

  「高寵!」鄧當差一點叫出聲來。

  在鄧當的心底,番陽一戰被高寵一合生擒的羞辱又襲上心頭,淪為階下囚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這輩子他不想再有一次這樣的經歷。

  「逃!」這是鄧當腦子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再顧不得其它,鄧當拔轉馬頭,向著來路一路狂奔下去,在他身後,眾軍士見主將率先逃跑,更是鬥志全無,在兵力盡佔優勢的情況下,鄧當部被高寵這一輪猛衝殺了個大敗。

  「將軍,西岸我軍敗了!」

  「你說什麼?」孫權不肯相信這一事實,沒理由的,經過這一陣的接觸,他已然發現敵軍的戰力並不十分強大,若是一對一的拚鬥起來,訓練有素的孫權軍無疑是要佔一點點上風的,無奈人數上的劣勢明顯,他才會被困這裡。

  但是,只要東岸鄧當的二千人渡河來援,被動即可轉為主動,最後的勝利是屬於我的,現在孫權心中剛剛樹立起的一點信心被這個消息給摧毀了。

  「將軍,敵人又殺過來了!」一名滿臉是血的士兵驚恐的叫喊著,在雷緒、陳蘭的衝擊下,孫權麾下的五百士卒只剩下不到百人了。

  孫權抬眼看去,卻見一員熟悉的身影涉水而來,孫權瞳孔一陣收縮,從牙縫裡恨恨的擠出兩個字:「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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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孫權沒有看錯,來的人正是高寵,在殺退鄧當後,高寵沒有展開追擊,而是掉轉方向,指揮將士向孫權這一部圍攻過來,對於這一仗而言,鄧當不是主角,孫權才是,如果能一舉擒殺了孫權,更可以極大的打擊孫策軍的士氣。

  其中的作用,就如同當日番陽甘寧斬殺孫賁一樣。

  敵未戰而先膽寒,這才是高寵的目的。

  對於「高寵」這兩個字,孫權一點都不陌生,高寵,這個在秣陵僥倖逃脫的卑賤小卒,這個讓孫權生平第一仗就差點輸了的傢伙,這個殺了自已從兄孫賁的仇敵,孫權豈能放過?

  與自小獨立的大哥孫策不同,自幼蔭蔽在祖母膝下的孫權已習慣了去享受一切,去佔有一切,江東是我孫家的天下,豈容旁人分一瓢羹去。

  「高寵,可敢再與我一戰!」孫權目睚盡裂,挺刀厲聲道。

  高寵一勒馬疆,烈焰及時停住了腳步,姿式很是灑脫,身後的高寵軍將士更是齊聲吶喊,拚命的為已方主將助威。

  高寵微微一笑,道:「汝已為我案上刀俎,哪還有再與我一戰的本錢,不過,念在你我也算是舊識的份上,給你一次失敗的機會又何妨!」

  孫權年輕氣盛,聽高寵如此不將自已放在眼裡,一股怒氣已直衝入腦門,哪裡還去想這是不是對方使得激將法,他雙腿猛夾馬腹,手中刀高舉,那銳利的刀勢自上而下,掛著呼呼的風聲向高寵而來。

  這一刻,四周撕殺的士兵已停了下來,決定戰鬥勝負的已不再是士兵與士兵的對殺,而是主將與主將的互搏。

  只見高寵雙手一翻,用矟斜架住孫權的大刀,隨後奮力一挑,將孫權的刀高高盪開,再順勢一刺,這一刺恰好迎上俯衝過來的孫權,就好像孫權是自已送到高寵槍尖上似的。

  孫權大驚,雖然這半年來自已沒有荒廢過一天光陰,從程普、韓當、周泰這些大將那裡也討教了不少的絕招,但與高寵相比,實戰經驗上的差距就在這第一合的交鋒中暴露了,歷經生與死的數度戰鬥後的高寵矟勢更趨凌厲,比之神亭嶺上初經戰陣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高寵的閃躲簡單而實用,眼看著刀便要砍到身上了,但偏偏就是差了一點;而他的進攻卻是迅猛而有力,在出招之前幾乎察覺不到攻擊的方向,待孫權發現時,矟已撲面。

  兩人打馬盤旋,戰在一處,十合後孫權漸感氣力不支,手中刀也不聽使喚的慢了下來,眼見著再過幾合便敗了。孫權的眼中流露出絕望之色。

  「既生權,何生寵。」莫非這一切都在老天在冥冥中安排,我孫權今日要亡於此呼!

  ……

  「再快一點——。」前面只要再行一里,就可以到達皖城城下了,待天明時,這破城的頭功馬上就是我的了,呂蒙心中湧起一陣激動,但是,在欣喜之餘莫名的卻又有一絲不安襲上心頭。

  這不安是因為什麼呢?是大戰前的緊張嗎,不是的,呂蒙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跟隨在韓當將軍左右,經歷過討伐劉繇、王朗的多場惡戰,我呂蒙哪一次畏懼過。不過,這一次的對手是高寵,是那個打敗了周瑜的人,小心一點是沒有錯的。

  想到這裡,呂蒙顧左右道:「前方即是皖城,來人——,予我斬了方才引路之人,以壯軍威!」

  「是,呂司馬。」跟隨的軍士會意下去,血可以激發人的凶性,兩軍戰前殺個把人對於他們而言,早已是司空見慣了。

  不一會,方才下去的軍士又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不好了,人不見了!」

  「什麼,一群飯桶,這麼多人看著,怎會——,給我搜。」呂蒙臉色一變,隱隱中有些明白方才不安來自何處了。

  受到斥喝的眾士兵忙忙碌碌,東一頭西一撞的找了好一會,卻依舊不見梅乾的身影,正慌亂中,身後潛山渡方向,卻傳來震天的殺聲,緊接著是滿天的熊熊火光。

  「遭了,中計了!」下意識間,呂蒙準備拔馬回師救援。

  但轉瞬一念,呂蒙暗思高寵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強行伏襲孫權,皖城的守衛必定薄弱,我若繼續向皖城進軍,必能趁機一舉克城,到時候再回師救援也還不遲,更何況,孫權的後軍足有二千餘人,抵擋至天明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主意既定,呂蒙勒馬大聲道:「全軍向皖城疾進!」

  對於呂蒙來說,這是一場豪賭,如果皖城不是空城的話,呂蒙將了無所得,還要賠上救援孫權不力的罪名。

  在忐忑不安的焦燥中,皖城終於到了,呂蒙抬起頭,黑漆漆的夜裡,城頭看不到一絲亮光,看來敵人是沒有防備呀,真是天助我也!呂蒙一陣驚喜。

  「傳我將令,準備攻城!」呂蒙話音未落,只見著城頭上面的夜空忽然通紅一片,在一片燃燒的火把照映下,一將站立在城頭,大聲喝道:「呂蒙,可還識得某家呼?」

  呂蒙舉目一看,卻見此人額上無須,面色白皙,不是那帶路的行乞少年還有誰,在他身旁,還站著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文士。

  「原來是你!」呂蒙恍然大悟。

  「正是我。我梅乾奉劉參軍之命,在此躬候你多時了!」城上梅乾傲然道。

  「將軍,是否攻城?」呂蒙左右有軍士低問。

  正當呂蒙躊躇不定時,那年輕文士大聲道:「呂司馬,若是決定了攻城的話,請下令吧,曄在城頭已準備了數千張強弓等候!」

  隨著劉曄的話音,城垛後閃出無數個手持弓箭的兵卒,在閃爍的火光照射下,箭矢冰冷而無情的對著城下的敵人。

  「撤——。」呂蒙狠狠的瞪了方才問話的自討沒趣的軍卒,下達了撤退的命令,敵人既然早有防備,奇襲的效果也就達不到了,剩下來能做的就是趕快回援遭困的孫權了。

  潛山渡,高寵與孫權的惡鬥已近尾聲,與鬥志昂揚的高寵相比,戰至十合以後的孫權已是大汗淋漓,手中刀倒提,卻再也舉不起來。

  「也罷——。」孫權猛得拔出腰間佩劍,想要效仿楚項王橫劍自刎,但當劍架於頸上,孫權卻又沒了自盡的那份勇氣,畢竟項羽的氣魄不是誰都可以學得來的,正騎虎難下時,忽聽得一人大聲叫喊:「仲謀勿慌,呂蒙來也!」

  說話間,一彪軍衝開四周的高寵軍包圍,突進戰陣,為首一員小將,槍纓過處敵皆四散,端是威風八面,再看征袍之上已染滿鮮血,想是經歷了好一番撕殺而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呂蒙。

  「子明——。」絕處逢生,孫權已然說不出話。

  「快隨我突圍!」呂蒙大喝道,不待休息,又引剩下的四百軍士向靠近皖水的一面殺去,這一邊地勢低平,又接著皖水,高寵軍士卒在進退之時要防著落到河中,難免有些個縮手縮腳。

  兩軍混殺一陣,呂蒙這一部人數雖少,但皆為隨韓當久經戰陣的老兵,戰力極強,加之呂蒙不顧生死的奮力衝殺,終於突破高寵軍防線,護著孫權而去。

  不過,在後面負責掩護的呂蒙卻為雷緒、陳蘭兩人所拌,單槍獨騎被困在西岸。

  「呂蒙,汝兵困於此,還不下馬早降!」高寵見呂蒙久戰之後,力敵雷陳二將仍毫無懼色,遂有收降之意。

  呂蒙聽言大怒,拍馬逕取高寵,高寵迎矟相迎,兩人撕殺於一處,戰五合,高寵虛晃一矟,假作不敵敗走,呂蒙不知是計,催馬緊追,行不多遠,兩邊皆蘆葦敗草,樹木叢雜,只聽得一聲喊起,道路兩旁伏兵盡出,長鉤套索並出,將呂蒙的戰馬伴倒。

  伏襲的高寵軍士卒這時一擁而上,將掙扎欲起的呂蒙捆翻在地。

  少傾,徐庶趕到,留下打掃戰場的一隊老卒後,全軍得勝返回皖城,行至半道,劉曄、梅乾早已得著喜悅,率守城百姓迎出三里外。

  「此仗得勝,梅將軍涉險誘敵當為首功!」高寵道。

  梅乾道:「此全賴軍師、參軍運籌帷幄,寵帥指揮得當,乾不敢妄居功勞。」

  梅乾說的不假,此仗高寵已遣出了皖城守軍全部力量二千八百人,其中包括從豫章過江而來的八百親衛,還有便是梅乾、雷緒、陳蘭三人臨時招募的二千民眾,實際上,站在劉曄和梅乾身邊的,除了幾十名守卒外,大多數是手持火把的,卻是迷惑呂蒙的皖城普通百姓。

  倘若呂蒙真的不顧一切攻城的話,皖城將不堪一擊,這是一步險棋,對於高寵一方來說,卻是唯一的一招棋。

  徐庶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略有隱憂道:「事迫如此,不得已而為之,可惜讓孫權給跑了,不然的話——。」

  雷緒大聲笑道:「雖是跑了孫權,但能擒住驍將呂蒙也是不錯。」

  在唯武英雄的雷緒眼裡,呂蒙與孫權相比,無疑是厲害的多,但在統御戰局的徐庶和劉曄看來,孫權的重要性是任何人無法替代的,不僅僅是因為孫權是主將,更重要的在於孫權是孫策最疼愛的胞弟。

  回至城中,百姓聽聞打了一場大勝仗,自發的扶老攜幼,來到大道兩旁歡迎,臉上皆是歡喜之情,除去高寵的不滿千人的軍隊外,其餘招募的將士都是有家眷在城中,能夠見到親人毫髮無傷的回來,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

  「來人,將呂蒙押上來!」高寵聚眾將於帳中,徐庶令人押上呂蒙,只見呂蒙睜眉怒目,來到近前竟立而不跪。

  徐庶道:「吾家主公久慕將軍之勇,欲與之共謀大業,今將軍已兵敗被擒,何不早降以保其身!」

  劉曄也上前道:「呂司馬如此固執,豈不念家中老母垂淚牽掛!」

  呂蒙聽罷,卻是一言不發,怒目而視。

  雷緒大怒而出,喝道:「寵帥,這呂蒙如此冥頑不化,何不斬了他的首級,以懾軍威!」

  呂蒙聞言大聲道:「我呂蒙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小子莫要看偏了你家爺爺!」

  高寵道:「古人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待。將軍既已被持,何不愛惜大好身軀,暫且降了我軍,他日若是再遇上孫策,將軍可逕自選擇去或不去,我決不相攔!」

  呂蒙這時一臉俾倪,怒喝道:「呸——,賊子休要多言,我為主已盡忠,為友已盡義,大丈夫一生復有何求。」

  隨後呂蒙更是破口大罵,言話粗俗不堪,待罵至最後,更污及高寵的父母妻子,更至先祖九族都不放過,高寵便是再有愛才之心,此刻也是大怒,當下揮手示意兩邊的軍士將呂蒙推出斬首。

  徐庶、劉曄等人見呂蒙如此冥頑不化,知其決死之心已定,再勸也是無益,也就不再強言勸誡。

  待至門口,呂蒙掙脫開押解的士卒,猶自厲聲道:「高寵小兒,我呂蒙便是到了陰間變作厲鬼也不放過你!」

  稍臾,行刑的軍士手起刀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呈了上來,那呂蒙雙目圓睜,仍不肯閉上。

  「愚忠至此,實在悲哀!」劉曄見狀,黯然歎道。

  面對著呂蒙的首級,高寵心中也是難於平靜,呂蒙一死,孫策痛失愛將,是不會就這樣善罷干休的,現在我軍已暴露了全部的實力,在強大的二萬江東精銳之師面前,便沒有秘密可言了,往後的戰仗將更加難打。

  皖城——,終究是要棄的,高寵的心頭掠過一絲不甘,但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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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建安二年臘月的最後幾天,高寵是在焦慮不安中度過的,而對於駐守彭澤的徐盛來說,用「度日如年」這四個字來形容也許更加的貼切。

  彭澤口外,寒風呼嘯,濁浪滔天。

  徐盛坦胸赤膊站立船頭,結實發達的肌肉高高隆起,顯示著不屈的力量,在他身後的三艘戰船上,是同樣上身盡赤的百餘名精壯士卒。

  彭澤城外的水道,已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劉勳軍的船隻,在得知皖城失守的消息,劉勳大驚失色,急欲引大軍回師廬江,卻不料顧雍早有準備,令朱桓先行截斷從虎林退回皖城的道路,這樣劉勳要回江北,彭澤便成了唯一的選擇,更何況劉勳派出的斥候早就探得消息,駐防彭澤的高寵軍只不過八百人而已。

  以二萬眾對區區八百人,孰勝孰敗自不待言。

  三日前,劉勳親率大小戰船數百艘,麾下眾將士將彭澤團團圍住,有謀士獻計以書信縛在箭枝之上射入城內,以誘守軍獻城,軍士拾之報於徐盛。

  徐盛見之勃然大怒,喟左右道:「吾等受寵帥之命,在此防賊,怎能棄城而降?」

  劉勳見城中無有動靜,早就不耐,遂命令大軍攻城,這三日下來,日出與日落、白天與夜晚對於徐盛來說,早已沒有了意義,而彭澤城中的八百將士能再戰者也僅剩下眼前的這不到百人,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再一次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但又有二十個生死與共的弟兄戰死在城頭。

  當最後一艘戰船駛出後,水門的閘徐徐關閉了,徐盛回過頭,仰見夯土砌制的堅實城牆現在已成為紅牆,鮮血就如條條小溪般汩汩順著牆往下流淌著,形成一道刺目的血瀑。

  強敵在前,徐盛對於生存已不抱有希望,不過,他還有決死的勇氣。

  「弟兄們,干了!」徐盛抓起船頭放著的一罈酒,仰頭一飲而盡。

  「干!」烈酒直入喉嚨,有一種灼熱的痛感,這是一群以身赴死的血性男兒,面對這百倍於已的敵人,他們曾經不屈的戰鬥過,而現在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戰。

  一種渴求一戰的快感激盪在他們心頭,這一仗是生是死,怎樣的一個結果都沒什麼關係,重要的是能夠追隨在徐盛將軍左右。

  反正死守也是個死,出征也是個死,不過是早與晚而已。

  拼了!

  風呼呼的掠過船頭,吹開徐盛散亂的髮髻,顯出一張又黑又髒疲憊至及的臉寵,多日不曾修葺的鬍鬚更是像一蓬亂草,但他的目光如赤,殺氣正濃。既然再守已是不能,那就破釜成舟,轟轟烈烈的戰一回吧!

  ********

  劉勳冷冷的注視著漸漸靠近的敵軍戰船,費力的挪動了一下矮胖的身軀,那被橫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裡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徐盛的自殺式進攻早在劉勳的意料之中,等待他的將是密不透風的箭雨。

  「真是個冥頑不化的傢伙!」敵船已接近了弩箭的射程範圍,劉勳眼前幻現出徐盛被射成了一隻插滿箭枝的刺蝟。

  如果不是眼前這可惡的徐盛,也許現在我劉勳已經踏上江北的土地了,就憑著區區的八百人,竟擋了我二萬大軍三日之久,如果再拿不下彭澤,軍中糧荒加劇逃兵增多,加之後面緊跟不捨的朱桓軍,等待劉勳的就會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準備——!」劉勳身旁中軍的那一個「放」字還未出口,卻聽得後營一陣大亂,旌旗倒翻,嘶殺聲響徹於野。

  慌亂中,更有軍士喊道:「不好了,錦帆賊殺過來了!」

  錦帆賊,難不成是甘寧?劉勳大吃一驚,朝後陣望去,果然,一支至少不下百船的大型船隊正劈波斬浪,衝開圍堵的劉勳軍船隻,急駛而來。

  劉勳急喝道:「命令後軍結陣迎敵!」

  但此時此刻,劉勳的命令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為了對付徐盛的攻擊,劉勳已將大船悉數調往前陣,留在後面的多是些破舊的小船,其中更有從附近漁民處強征的漁船,根本上不得戰場,現在要憑這些力量抵擋住甘寧的進攻,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更何況來的這支敵軍不是旁人,而是縱橫長江威名赫赫的甘寧的隊伍,劉勳軍中士卒未戰已膽寒,聽說是錦帆賊來了,只顧得求祖宗保佑別讓自已撞上這個殺神,一看見有掛著錦帆的戰船接近,便忙先逃遁。

  那邊抱著必死之心赴陣的徐盛遠遠遙見著甘寧旌旗,心中狂喜,手下百餘名將士更是大聲歡呼,徐盛一聲令下,急催動戰船猛攻劉勳軍前冀,本來是絕望的出戰,現在倒演化成了徐盛、甘寧兩面夾攻的戰局,以致片刻間,兩軍是橫衝直撞,將劉勳船隊殺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這一場混戰從申時直殺到酉時,最終以戰力更盛、士氣高漲的甘寧、徐盛軍大獲全勝而結束,劉勳拋下數百條破損的戰船和千餘名受傷的殘兵,倉皇向上游的江夏方向逃竄,而連接著彭澤與長江的水道中,劉勳軍浮屍竟將寬闊的水道都塞得滿滿的。

  「文響,別來無恙乎!」甘寧大笑著從自已戰船上一躍而下,跳到徐盛船頭。

  徐盛愴然道:「甘兄傾力來援,盛感激不盡!」

  說罷,虎目中已是蓄滿熱淚,先前面對著劉勳的萬餘大軍、強弓硬弩都不曾落淚的漢子,在這個時刻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那一份激動。

  甘寧道:「文響要謝者,非是某家,乃寵帥也。若非寵帥執意令寧施援彭澤,你我又怎能相見。」

  徐盛這才醒悟個中緣由,一時間感激之情難以自制,他朝向皖城雙膝跪倒,大聲道:「盛謹立誓,此生不負寵帥之恩情,如違誓言,人人可誅,天神不容!」

  在其身後,那百餘名決死的將士也跟著跪倒發誓,悲壯雄渾的聲音久久迴盪於江中不絕。

  甘寧的來援使得彭澤的防務得到了加強,軍中士氣更是因大勝而高漲,面對即將到來的孫策軍的進攻,甘寧在與徐盛商議之後,重新對破損的城牆進行了修善,使得彭澤的防禦體系更加趨於完善。

  日沉西落,一名年輕的劉勳軍士卒倒在血污裡,他圓睜著雙目,胸口上被矛刺穿的地方血塊已經凝結成冰,在其身上還覆蓋著一面殘破的劉勳軍旗幟,這個年輕的生命就在這樣的爭鬥中結束了,而經過了連日的暄燥,彭澤城終於恢復了寧靜。

  天剛寅時,晨曦的陽光斜照在彭澤的城樓上,「喲—哦哎——」隨著這一聲聲整齊劃一的吆喝,一塊塊的城磚被重新砌入到城頭倒塌的地方,在城樓的一旁更有士卒在忙著掘開江道引水沖刷血污的城磚。

  對於這些處在底層的士兵而言,戰爭已經過去,生活重又歸於平靜。

  甘寧被外面的聲音驚醒,伸手揉了揉頭,昨晚與徐盛在這城樓上豪飲,不覺有些過量了,甘寧使勁伸了伸有些酸痛的手臂。然後披衣著甲出門。

  「甘將軍,昨晚可睡得安好?」徐盛早已起身了,此刻正忙著指揮士卒整修城上軍備,經過一夜的充足睡眠,年輕的徐盛雖然臉上依舊黑瘦,卻眼中卻是神采奕奕,混身上下精神抖擻,顯示出有著使不完的勁。

  甘寧哈哈一笑,道:「昨日寧依稀聽得文響喚我甘兄,今日怎改稱甘將軍了,你我皆血性之人,何來的這份客套。」

  徐盛臉上一紅,支吾道:「昨日情急喊出——,今早一想疑是魯莽,將軍與我年差十餘載,若與兄弟相稱恐——。」

  甘寧臉上露出坦誠的笑容,他打斷道:「便是寵帥,與我也是這般稱呼,文響又何必瞻前顧後!」

  這時,一名斥候急步從城下跑來道:「報兩位將軍,孫策軍離城僅有十里了!」

  「方驅豺狼,又來惡犬,不知文響可備好了打狗棒否?」甘寧豪氣干雲道。

  徐盛答道:「今有甘兄在,盛當以狗肉宴款待之。」

  甘寧笑道:「只不知這送上門的惡犬是姓孫,還是姓周。」

  正談笑時,又一名斥候飛奔過來報:「孫策軍的船隊不知何故轉向往北,現正朝長江北岸而去。」

  城頭眾將士聽得可以避免一場惡戰,皆以為是孫策軍懾於已軍大勝的餘威,不敢與之交鋒故離去,徐盛也是喜形於色,作為高寵軍重要據點——彭澤的守將,能夠以少勝多固守城垣,又不辱將令自是功莫大焉,若是日後論功行賞下來相信也是少不了他的。

  徐盛轉頭望向甘寧,卻見甘寧臉色凝重,不見一絲的喜悅,眉宇間更有擔憂之色。

  徐盛不解道:「今知敵撤退,興霸兄為何不喜反憂?」

  甘寧緊鎖眉頭沉思不語,許久方歎道:「若我所料不差,孫輔、周瑜這次主動放棄攻打彭澤,乃為策應孫策之主力,切斷皖城我軍之退路,如此一來的話,寵帥與軍師的形勢將更加險惡,此吾所慮也。」

  論起對戰局的把握,已擔負起一方主將的甘寧比年輕的徐盛無疑要強過許多,徐盛看到的是孫策軍撤退的表象,而甘寧已然意識到其中潛藏著的危機。

  「皖城我軍有多少兵力?」徐盛問道。

  「我軍不足千數,且孫策麾下周瑜、韓當等皆久經戰陣之良將,非酒肉魚囊之劉勳輩可比,敵眾我寡戰無勝機矣。」甘寧道。

  「這該如何是好?」大悟之後,徐盛急得直跺腳。

  甘寧長吁了一口氣,說道:「現在,長江水道已被孫策軍所切斷,要想救援皖城的我軍,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

  徐盛急道:「若有救援寵帥之法,請興霸兄直言,盛當領命以為前驅!」

  「文響,度今之勢,要馳援皖城,當務之急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拖延孫輔、周瑜軍北上的速度,為寵帥撤出皖城贏得足夠的時間,同時,我們還要速速整頓所有可行船隻,備齊水手糧草,乘夜渡江至北岸擇隱蔽之所伏匿,然後擇一隊精銳將士為敢死之士,往皖城道上接應,一旦遇上敵兵追襲則捨死救護,直到寵帥登舟脫困,除此之外——。」說到此處,甘寧抬起頭看了看映滿朝霞的天空,然後止住了話頭。

  徐盛催問道:「除此之外還將如何?」

  遠處的江面上,一輪朝陽衝開圍堵的雲層,跳躍欲出,霞光將水波磷磷的江面映得通紅一片,恍惚間,在甘寧的心目中,高寵就像是這初升的朝陽,雖然前面還有著萬千的艱險,但最後終將照耀四方。

  想到此處,甘寧猛得從背上拔出月牙戟,遙指天際,大聲道:「除此以外,唯願蒼天護佑,讓寵帥能安然脫險,若圓此願,寧當以身相祭!」

  甘寧話音剛落,周圍的將士已是齊聲吶喊,此時此刻,即便是再冷漠的漢子,也不禁為之動容,更何況他們中許多人都是追隨甘寧多年的老兵。

  在如雷般的呼喊聲中,徐盛只覺得熱血直衝腦門,有一種淋漓的快感,他大呼道:「要救寵帥,豈能忘了我徐文響!」

  建安二年的最後一個冬天,皖城是在一片緊張與忙碌中過去的,擊敗孫權後,皖城軍民士氣大震,梅乾、雷緒、陳蘭幾位初經戰陣的小將更是興奮異常。

  「寵帥,眼下民心可用,孫策即便親來,吾等也能一戰!」梅乾道。

  「軍師,以為如何?」面對情緒激動的眾將士,身經數戰後的高寵已能不動聲色。

  「時下當務之急,乃是明析敵情,知其動向,然後才可審時度勢,以定戰略。」徐庶道。這一場勝利在他看來,只不過是與孫策決戰的開始,慶功還遠不是時候。

  皖城高寵營門外。

  年輕的梅乾未等戰馬立停,即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背,抬眼見徐庶正從營內出來,忙攔住問道:「軍師,寵帥可在裡面?」

  「原是梅軍候。寵帥正在等你呢,不知前方敵情如何?」徐庶道。

  依著高寵軍的現有編製,除去高寵本人之外,在甘寧、太史慈、陸遜這少數幾個可以獨立領兵作戰的將軍之下,還設有部、曲、屯、隊、什、伍這五級的組織系統。部是軍中的最高一級編製,部的主管軍官稱校尉,出征作戰時直接受領兵將軍指揮,曲則隸屬於部,長官叫軍侯,屯置屯長,隊設隊率,而什、伍則是軍中最基層組織。

  梅乾在立下誘殲孫權前鋒的首功後,高寵即破格將他從一名隊率直接提升為統領一曲的軍候,故徐庶有此稱呼,同樣表現出色的雷緒、陳蘭二人現在也分別被祿升為一屯之屯長,不過,由於皖城守軍現有兵力不足,梅乾的這個軍候現在還只是個虛名。

  「不瞞軍師,孫策大軍已迫近舒城一帶,以乾推斷,不出二日可達皖城矣。」梅乾征塵未洗的臉上儘是凝重之色。

  「這麼快?」

  「這還是敵軍一路燒殺擄掠百姓延緩了速度,否則的話,我的斥候隊連半數都回不來。」梅乾一邊走一邊撕下征袍的一角包紮在滲血的右臂上。

  「你負傷了?」

  「擦著一點皮毛而已,不礙事的。回來的時候我繞道江邊,想去探探路況,不想竟碰到了敵軍的一小隊偵騎——。」梅乾解釋道。

  「你在江邊遇上敵軍的偵騎?」徐庶臉色一變,催問道。

  梅乾笑道:「是的。就在離江邊不遠的地方,敵人大概是乘著小舟來的,不多就三四個,被我報銷了。」

  徐庶一把抓住梅乾,急道:「敵情有變,我等快去稟報寵帥。」

  高寵的雙手緊緊抓住了梅乾的肩,他的兩眼死死的盯著梅乾,一字一句的大聲問道:「你什麼時候遇到敵人的?」

  「就在一個時辰前。」梅乾感受到了一股從肩膀上傳來的前所未有的壓迫力,這使得他不敢稍有隱瞞。

  「一個時辰。」高寵喃喃自語道。

  梅乾在臨近長江的地方遇上敵人,這絕不是一個可以忽視的消息,高寵感到了自已心頭的那一點點不安在日漸加劇,孫策軍主力從陽羨、石城方向殺來,他的偵騎再怎麼快,也不可能繞到位於側後方的長江邊的,唯一可以解釋的是,另有一支敵軍正在向江邊靠近,並企圖登岸切斷皖城高寵軍的南退之路。

  「周瑜果不是好相與之輩!」高寵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面對孫策、周瑜二路並進形成的夾擊之勢,高寵原先寄望採取冒險攻襲皖城,以期營造皖城—彭澤—豫章三點一線防禦體系的努力也不得不化為泡影。

  時不我待,就在高寵初戰告捷的同時,周瑜已一眼看破了高寵的弱點,那就是兵力嚴重不足,以高寵不到五千的軍隊,顧得了彭澤、顧不了皖城,在甘寧率兵救援了彭澤之後,皖城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周瑜進攻的第一選擇。

  「軍師,命令全軍準備撤退!」高寵咬牙恨恨道。好不容易佔領了皖城,現在要放棄實在是心有不甘,但形勢所迫卻不得不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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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建安三年元月春,在孫策、周瑜兩路並進的重重壓力下,高寵不得已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北飛地皖城,率軍向皖城以西的古城松茲轉移,與之同行的,還有扶老攜幼、將男帶女的近三萬皖城百姓。

  松茲位於長江中游的北岸,為廬江、江夏、汝南三郡之交界,南瀕長江天塹,北倚大別山脈,自春秋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素有「吳楚咽喉」之稱謂,其城原是漢松茲侯國的故城,在平帝之前曾是廬江郡所所在地,後因皖城的興盛而漸廢。

  這一路浩浩蕩蕩,從皖城到松茲不過幾十里的路程,受累於有眾多百姓的追隨,高寵軍每日行程不過十餘里,最終好不容易在第三日將近黃昏之時趕到松茲境內的白崖山。白崖山窄徑凌空,飄崖百仞,素有「南國小長城」之美譽,其東峰、西峰、西陽尖、雁戀坡、大印坡五大山峰逶迤起伏,巍峨壯觀,宛如長城一般,故此而得名。

  這三天裡,高寵的眉頭始終是緊鎖的,沒有舒展開過一刻,緩慢的行軍速度使得高寵的處境極是危急,雖然撤退之前高寵與徐庶、劉曄也曾周祥過,但比之行動迅速的孫策周瑜水路兩路並進,高寵僅有的一點點時間上的優勢轉眼就快要蕩然無存了。

  斷後的梅乾剛剛送來不利的消息,孫策前鋒韓當部已於昨日佔領皖城,現正朝著松茲方向尾隨而來,而從彭澤方向攻來的周瑜軍已然棄舟登岸,其前鋒與後面的梅乾部正撕殺的緊。

  如果讓周瑜搶在前面佔領松茲城,高寵一軍就會陷入敵人的團團包圍之中,那樣的話覆亡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所以,必須要有一支精銳之師留下來擋住敵人,在這方面,梅乾那區區百餘人的小隊是擔不起這樣的重任的。

  高寵策馬逆行掠過緩行的隊伍,在他的身後,是一支三百人的親兵隊伍。

  為督促隊伍加快行進速度和維護秩序,高寵僅有的千餘兵士早已融入到長長的逃亡隊伍中,而現在,這一支人數不多的部隊是高寵倉促之間能夠集結起來的全部力量。這三百的親隨死士加之地勢險要、一夫擋關的白崖山現在是高寵唯一的依靠。

  高寵凝神打量,隱隱間遠處已有撕殺聲傳來,那定是梅乾在拚死斷後。

  高寵轉頭瞪了一眼,道:「雷緒,你領著隊伍在此處扼守,待我去接應梅乾回來!」

  「寵帥——!」雷緒方要勸解高寵不可以身犯險,話才出口卻被高寵這一眼扼斷,此時的高寵兩眼通紅,佈滿了血絲,渾身上下更透著一種懾人心魄的氣息。

  當危險真的來臨的時候,高寵收斂起從容鎮靜一方諸侯的儒雅表象,恢復了他原先的逆境求生、不俱強敵的戰將本性。

  **********

  殺聲漸近,在道路兩旁卻不時還有三三兩兩行動不便落後的百姓,其中大多是些婦孺和老人,如果不能盡快趕到白崖山,等待這些百姓的除了死亡,不會再有其它。

  高寵的心一陣絞痛,矢志要造福民眾,給他們帶來平安生活的自已現在給予的,恰恰是一次又一次戰火的浩劫,如果不是在豫章開創的安定詳和的局面,以及對於那一方土地的眷戀,高寵現在幾乎快要放棄了。

  其實在這些願意追隨的百姓中,絕大多數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貧苦民眾或是從戰亂四起的北地逃難而來的流民,一直掙扎在死亡邊緣的他們因為高寵的到來,獲得了賴以活命的一點點食物,他們是最感激高寵恩惠的人。

  毫無疑問,貧民出身的高寵所施行的一切舉措在袁術、劉勳這些的諸侯處是不可能有的,在這一點上即便是席捲江東甚得民心的孫策也比之不及,這一次隨軍轉移從這些民眾的內心來講,雖有離開故土還有些捨不得,但追隨的決心是堅定的。

  除去這一大部分人,還有一部分民眾則是被迫的隨高寵軍遷移的,隨著戰火的迫近,有越來越多的消息證實,孫策大軍為報前番輕信假扮百姓的梅緒之言以致兵敗的仇恨,在進攻皖城的這一路之上,所遇之百姓不是遭戳,就是被擄為奴,所經之村莊無不化作焦土一片。

  在死亡的巨大威脅下,人們不得不拋棄廝守多年的故土,走上流離的未知路途,在他們中間,有一般的民眾,更有家道殷富的舊有官宦之家。

  「吁——!」高寵抖動韁繩,身下烈焰喘著粗氣,靈巧的閃躲開道旁歇息的三個落單的父女模樣的百姓。

  「我這一把老骨頭實在是走不動了,大喬小喬你們不要管我了,快快逃命去吧!」在這偶遇的一瞬間,高寵聽到那年長的老者如是說道。

  「父親何出此言,我姐妹二人幼年離亂,蒙父親不棄恩養,尚未報得滴點恩情,不想今日又遭兵亂,此天意如此絕我父女之命,我二人又怎能棄父苟生,今日就是死,我們也要與父親死在一塊。」扶著老者的年輕女子答道。

  她的聲音清脆,有一種痛快淋漓的意味,高寵暗叫了一聲「好」,不想這逃難的百姓中,竟有如此深明大義見識的奇女子。

  待覓聲望去,卻見那女子背面對高寵而立,著一身淡黃的羅袖衣衫,萬千青絲、纖纖束腰,雖然還沒見到那張俏臉,卻能從中感到她於柔弱中透出的一絲剛強,於剛強中流露出別樣的嫵媚。

  這絕對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忽然間,高寵心頭升起想一睹芳顏的衝動,手中不自覺的鬆了韁繩,烈焰也像是知道主人的心意一般放慢了前行的腳步。

  「爹爹,姐姐說的是啊,我們姐妹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待這一次戰亂平息後,我們一定陪著爹爹回來祭掃祖先!」老者身旁攙扶著他的一名的年紀稍輕的少女道。在她那張稚氣末脫的臉上,有一對水靈靈的杏眼跳動著青春的火焰,生命的意義在這一刻間展露無限。

  「可是,我們父女現在連白崖山都到不了,還談什麼以後——。」老者神色委頓,焦黃的臉上幾無一絲血色。

  「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這位將軍,能否將戰馬借我一用!」先前說話的女子回過身,對著高寵雙膝跪下。

  女子緩緩的抬起頭,就這一剎那,高寵看到的是一張如帶雨海棠般楚楚動人的臉寵,那淡淡的素雅中透著自然的清新之氣,如雨後初歇的花朵一般,更在片片花瓣之上有晶瑩的雨珠在滾動。

  對著眼前這女子,漸已習慣了戎馬撕殺你死我活的高寵升起了一種別樣的情愫,這樣嬌弱的女子,是不該滯留在戰場之上的。

  慕然回首之間,高寵的心已為這一份嬌弱所打動。

  自從在太湖的舟楫之上初見陸緹後,很久以來高寵都沒有過為一個女子而心動了,即便是與慕沙新婚的那一刻,藏在高寵心頭的,更多的卻是為慕沙的那一份無悔付出而感動。

  迄今以來,在高寵認識的三個女子中,陸緹就像那一汪清澈的泉水,讓人愛憐的不忍心打擾她的平靜,慕沙就如一團熾熱燃燒的火,讓圍繞的一切都能感受到她的熱力,而眼前的這女子,給予高寵的,卻如一件合身的衣服,穿上它是那麼的舒適無比。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當女子的明眸定定的凝視自已時,高寵強烈的感受到了一種忘我的吸引,彷彿這天、這地、這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只有她,在心頭無限的擴大,直到佔據整個心靈。

  「若將軍肯允,小女子——甘為奴婢,終身侍奉左右!」

  一時間,高寵為這女子的話所震憾,怔怔的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其實在極是遵師重道的漢代,子女為了救父母捨棄自已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但在高寵的心中,卻自有著無法抑制的強烈共鳴。

  有著如此孝順的女兒,這逃難中的老人是幸福的。

  子欲養而親不在,長久以來積壓著的那一種無法消釋的痛倏然被鉤起,高寵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同為子女,自已的父母在很早的時候就過世了,如今想要瞻養老人天年,卻已不可能了,對照眼前的這女子,高寵心頭更有著萬般的慚愧。

  「請將軍務必應允——!」女子不大的聲音裡透著無比的堅定。

  「這位將軍,小女說話唐突,有冒犯的地方請一定多多包涵!」戰事迫在眉睫,馬對於將領而言,重要性不亞於自已的性命,老者見高寵久久不語,以為是為女子執著的要求而惱怒,忙急著過來道謙。

  高寵長吁了一口氣,道:「老丈言重了,皖城百姓遭此劫難,緣因我起,寵只恨力有不逮,無法力斬敵寇,以復城池,以全鄉土,今令嬡但有所求寵定當應允!」

  「你是高——寵?」老者一聲驚呼。

  在父女三人驚異的目光中,高寵牽過烈焰,輕撫了一下它的頭,「姑娘,請扶令尊上馬吧,從此處前行一里地,便到了白崖山口,那裡就相對安全了。」

  說罷,高寵轉身奮力跨過一道齊腰的灌木叢,朝著前面的一處土丘跑去,耳伴喊殺聲伴著戰馬的長嘶已能清晰的聽到,敵人恐怕已追殺到了土丘的對面,也不知道擔負著阻擊重任的梅乾是否堅持得住。

  松皖道上,暮色已籠上山崗,前方卻依舊是塵煙四起,殺聲陣陣。

  三名斥侯打扮的偵騎正向著白崖山方向正疾奔過來,一騎在前,二騎在後,那前騎上之人看樣子已是身被重創,只能趴扶在馬鞍之上,任由馬兒疾馳。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六七騎敵方巡騎正策馬尾追而來,從腳力上看,後面的追騎乃是膘肥體健的上等好馬,比之已然是強弩之末的三騎要快了許多,眼見著用不了多久,這三人就要沒於敵陣之中了。

  「將軍,快走!」掩護的二名斥侯見難以脫身,奮力揮刀背砍在前騎的後股上,那馬吃痛不住,一聲嘶鳴後揚蹄向前狂奔過去。

  「殺!」

  二騎舉刀對視,回馬向著後面的追兵迎了過去。

  面對人數上佔據著絕對優勢的追騎,這二名視死無懼的勇士的最後一擊透著無可奈何的悲壯,他們拼盡最後的力量,把戰刀扎進衝在最前的一名敵人的身體裡,可還未曾拔出,後面跟進的敵人卻已撲上來了。

  「啊!」在絕望的慘呼聲中,失去生命的屍體被無主的戰馬拖向茫茫的荒野,在那裡等待它的,是飢餓覓食的野狗和豺狼。

  得益於這同伴用生命換來的一點喘息時間,前面的這一騎稍稍拉開了與追兵的距離,但追殺還在繼續。在陣陣「呼哧」聲中,追殺的士卒漸漸迫上土丘,而先前狂奔的戰馬因為負痛的刺激已過,已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去死吧!」

  刀光閃著懾人的寒光,衝在最前的士兵炫耀似的舉起了刀,在他的眼裡,俯在馬上重傷不支的敵人已不過是具死屍而已。

  忽然,跨下的戰馬發出一聲悲鳴,像是受了驚嚇似的揚起了前蹄,促不及防的騎手頓時被重重的摔到地上,缺少保護的脖頸一下子被堅硬的地面生生扭斷,這名急著想立功的士兵未等砍下敵人的腦袋,自已就先到閻王那裡報到去了。

  一個黑影從地上一躍跳起,正是他一矟刺中了馬腹報銷了敵人,這才救了梅乾一命,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趕來救援的高寵。

  就在這轉瞬間,隨後的二騎追兵已然殺到,正欲揮刀劈出,高寵早有防備,又一個翻身,閃過敵刃後擰矟橫掃,將這二名衝上土丘的敵卒打落馬下,剩下的三騎追兵見前面的同伴中伏,片刻間便死於非命,頓時鬥志全無,那還顧得斬敵立功,紛紛急急拔轉馬頭逃遁而去。

  「寵帥,你怎麼來了!」梅乾一聲低呼。

  「兔崽子再怎麼跑,也比不過箭快!」高寵恨恨的嘟囔著。同時以最快的速度取下背負的硬弓,取出箭矢搭上,運足力氣拉成個滿月形狀,蓄滿殺氣的箭矢流星般越過十餘米的距離,並發出驚心動魄的破空銳響。

  在如此近的距離射出,高寵幾乎用不著瞄準,兩支羽箭瞬間飛射而出,「噗」地鑽入逃竄敵卒甲冑下面的肉體,中箭的士卒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慘呼,裸露的後心被凌厲的箭氣所襲,強勁的力道更是沒羽貫入,直直將斷氣的屍體慣入馬下。

  這一回是二箭連環齊發,看爾等不變成血刺蝟才怪!高寵的唇邊掠過一抹冰冷的笑意,殘殺平民的敵卒都是該死的。

  剩下的最後一名敵兵眼見著同伴斃命,嚇得死死抱住馬脖子不敢直起身來,高寵看再射力有不逮,這才悻悻然收起硬弓,提起飲血的長矟在屍體上擦了擦,這一場近身格殺對於久無撕殺機會的高寵來說,實在是有些不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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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遮映在層層暮色中的松茲古道,透著臘月冬季肅殺的涼意,長滿驛道的蒿草被踩倒在一旁,那是逃離家園的難民留下的痕印,如今,一支三千餘人的軍隊正如一條長蛇般快速前進著,中軍的旌旗上一個斗大的刺繡的「周」字更是醒目,而在旗下橫眉立目的眾將官陪襯下,周瑜白皙俊秀的面容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傳令下去,跑步前進,務必搶在高寵逃脫前到達松茲城。」周瑜俊朗的臉上掠過一陣激動的紅潮。

  高寵,該是我們重又碰面的時候了吧,你還記得番陽的那一戰嗎?我周瑜可始終沒忘,現在的情形與那時是何其的相似,只不過主角相互換了位置,追殺的人是我周瑜,被追殺的是你——高寵。

  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面對著幾乎是白手起家,卻能在短短的兩年多時間裡佔據豫章、廬陵、桂陽、零陵這一大片地方的高寵,周瑜心裡有著萬般的不服,更生起一種要與之一爭高下的渴望。

  「國儀將軍有消息嗎?」周瑜努力的平靜下心情,問道。

  這一次偏師出兵彭澤,主帥雖為周瑜,孫輔只是副將,但孫輔與孫策畢竟有著比旁人更近的血緣,所以周瑜的語氣也不得不緩和了許多。

  「還沒有。」一旁的士卒回道。

  「快傳我將令,著令後軍快速跟進,務必在亥時趕到白崖山下,若有差馳,軍法從事!」周瑜臉色陰沉,大聲喝令道。

  依著正常的行軍速度,這個時候孫輔應該已經登岸向自已這邊靠攏,為何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若是再拖延下去,讓高寵緩過氣來,這仗就不好打了,周瑜心頭掠過一絲不快。

  白崖山下,雙方慘烈的攻防戰終於開始。

  雷緒的部隊依托有利的地勢,在隘口聚結了所有的力量,死死的擋住了周瑜前進的步伐,而周瑜軍則依仗數量上的優勢,輪番展開不間斷的進攻,力圖以時間來換取敵方的疲憊,從而尋找到可以突破的機會。

  夜色,對於雷緒來說是有利的,也是不利的。

  利用黑夜的掩護,雷緒可以把守住重要的隘口,把數量遠超過自已的敵人擋在山下,但同時,面對數量上優勢明顯的敵人,處在劣勢的雷緒軍在苦守了一夜後,已是疲乏得了極點。

  「兄弟們,接戰!」雷緒的左頰上被敵人劃出了一道深深長長的傷口,污血與翻捲的皮肉混在一起,使巨人般的雷緒更生出懾人的可怕。能夠多擋一次是一次,雷緒儘管還在竭盡全力的撕殺,但他感到力氣正與傷口流趟的鮮血一起在慢慢的消失。

  「小子們,要過白崖山,除非從你雷爺爺的身上爬過去。」雷緒怒吼著揮刀猛劈,一名敵卒頓時身首異處。

  雙方的傷亡在一點點的加劇,待至天色將明時,攻與守的纏鬥已經歷了數十次,雷緒的三百死士完整者僅剩下不到五十人,而周瑜軍的傷亡則更大,三千兵士分為六隊,每隊一個時辰的狂攻,各支部隊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傷亡。

  建安三年元月四日,小孤山江面。

  靠近皖城的寬闊江面上,二百餘艘蒙沖戰艦以一字隊列逆風疾駛,江東特有的狹長三桅戰船在陽光下閃著點點的金光,三面巨大的船帆已經全部落下來了,漿手們操動船槳奮力的划動著。

  孫輔年輕的稚氣未脫的臉上透著對勝利的無限渴望,聽到周瑜的軍令,他氣沖沖的一甩頭纓,對著身旁的副將道:「大哥讓姓周的當主將,你瞧他那個神氣勁,哪把我們放在眼裡!」

  「將軍,不是說攻打彭澤嗎,怎麼又往北走了?」一名親近幕僚問道。

  「哼!」孫輔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放著現成的彭澤不打,非要勞師北上皖城,周瑜要報番陽的一箭之仇自已去好了,非拉上我做什麼,那殺高寵的首功是大哥二哥的,我孫輔就是想立功想瘋了也不會去皖城的。

  「將軍——!」一名斥侯小校飛快的跳下小船,大聲叫喊道。

  「什麼事?」在孫輔身旁護衛的親兵喝問道。

  「將軍,前面小孤山出現了數條錦帆戰艦——,可能是錦帆賊來了!」小校的神色異常惶恐,在這些生長於江邊的百姓來說,錦帆賊就是縱橫長江的無敵雄師。

  孫輔一驚一喜,驚的是甘寧的出現將是一場惡戰,喜的是如果能一戰擊敗甘寧的話,不僅可報了兄長孫賁被殺的血海深仇,更可使自已在江東大大的揚名。

  「接戰!」孫輔別無選擇,大聲喝令道。

  「將軍——,這周瑜將軍的命令又當如何處置!」副將輕聲提醒道。

  孫輔跨步登上船甲,凝視江面,大笑道:「敵勢洶洶,待我擊敗甘賊後再去會合也是不遲。」

  小孤山,風光旖旎,獨立不依,北望天柱,南盈匡廬,扼楚蜀豫章諸水之咽喉,故有楚塞吳關之美譽,其地形極為險要,乃兵家必爭之地,海潮至此不復往上,更有「海門第一關」之稱。

  甘寧的水寨就設在小孤山上,百餘艘懸掛著「甘」字的錦帆戰艦圍列左右,面對遠道而來的孫輔水軍,慣經風浪的健兒們信心十足。

  崖頂觀察江面的斥候急促的揮動起手中的旗幟,天水連接的開闊江面上,數個黑色的小點正在慢慢的放大,那是一字排開逆流而上的孫輔水軍。

  「兒郎們,殺敵的時候到了!」甘寧從親衛手中接過一對大槌,大聲喝道。

  「咚,咚咚……」一陣激烈的鼓聲突然間響起,這鼓聲如疾風暴雨,催人奮起,在巨大的錦帆旌旗下,甘寧站在一面牛皮大鼓面前,雙槌落下,激揚的鼓點隨著手勢上下,此起彼伏,彷彿有千軍萬馬在撕殺一般,使人聽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就在這激昂頓挫的鼓聲中,蓄勢待發的錦帆健兒如一把鋒利的尖刀一般,蒙沖艦寬大的船頭撞開層層濁浪,順著江流飛速直下——。

  「是敵人——!」負責巡查的孫輔軍斥候驚叫失聲,正想回轉船頭報訊,但行不多久便被扯足了風帆的甘寧蒙沖戰艦追上,孫輔軍的小船就像一個落水的溺水者一般,甚至未等到兩船相撞,便即被掀起的滔天巨浪所打翻。

  對於如何在長江中施展本領,揚已之長克敵之短,甘寧自是比孫輔要強過甚多,水戰的要領其實就在於搶先佔據上游位置,然後依靠船帆帶動的巨大張力順流直下,一般來說,敵軍船陣面對這樣急促的錐形衝鋒,是很難組織起強有力的抵抗的。

  孫輔現在就陷於這樣的一種困境中,在甘寧的猛烈攻擊下,剛剛展開的孫輔軍二百餘艘戰船被生生的截成了兩斷,孫輔的主艦連同二十餘艘護衛鬥艦被隔在江北,而其餘的大部分戰船則因為失去了指揮,只得像一群無頭蒼蠅一樣四處瞎撞。

  「快,堵住缺口!」甘寧大聲的喝斥著。

  在一片喊殺聲中,甘寧威風凜凜的站在船頭,手中強弓持手,只管覓準敵船上指揮的將領射去,但聽得弓弦響處,敵將無不應聲倒下。

  隨後的白刃戰對於孫輔軍兵卒來說,更是一場噩夢,甘寧健兒行走舟楫,跳躍騰挪如在平地,且個個赤膊執刀,不避矢石,悍不畏死,方一接觸孫輔軍即大敗。

  見勢不敵的孫軍兵卒紛紛跳入江中,企圖遁水逃生,豈料這長江滔滔,又怎能和一般的河流相比,溺水的孫軍兵卒只得拚命抓住一、二根船櫓,一沉一浮的在江中漂浮,但是這樣泡在寒冷刺骨的江水中,不消多久就會吸走他們所有的熱量。

  「快——,搶佔小孤山!」孫輔的聲音有些竭斯底裡,他萬萬沒有想到,甘寧的進攻會如此的銳利,以至於他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

  現在,江中的船隊群龍無首,若是再持繼一段時間,等到軍心渙散時,這百餘艘戰船將不戰自潰,所以,要急的是激勵士氣,打掉敵人的氣焰。

  敵人的弱點在哪裡呢?孫輔並非是無能之輩,在驚惶過後,他看到了在小孤山上頻頻揮動的旗幟,這裡是甘寧指揮調度的中心,如果能夠一舉拿下小孤山這處要地,敵軍的進攻便會失去方向,如此則事猶可為矣。

  「衝過去!」孫輔奮力砍斷搭上來的一艘敵船的敵鉤,在敵船的圍追之下,與孫輔一起前衝的戰船隻剩下了不到五艘,餘者皆破敗。

  好在孫輔終於把戰船靠到了小孤山腳下,剩下的只要率軍衝上山崖,戰局就將逆轉。

  孫輔年輕的臉龐上露出如釋眾負的神色,這是他第一次獨立領軍作戰,他決不能敗的,也決不可以敗的。

  然而,眼前無情的事實卻將孫輔的夢想擊得粉碎,未等到他慶祝,從小孤山後突然現出一支身穿錦裝、手執鋼刀的三四百人隊伍,這一群敵兵是如此的精銳驍勇,幾乎是在轉瞬之間便將殺上岸的一百餘名孫軍士卒擊潰。

  「將軍,快跑吧!」一名逃上船的親衛急拉住欲上岸搏殺的孫輔道。

  就像一個賭輸了的賭徒一般,孫輔明知道自已已經輸了,卻還死不認帳,他眼睛赤紅,大聲咆哮道:「怕什麼,我孫輔倒要看看誰能挺到最後。」

  孫輔說這句話的時候,被圍在江中的百艘戰船在甘寧水軍的環繞攻擊下,士卒傷亡過半,有不少船在兵窣窸數逃亡後,無主的戰船順著江流漂向下游。

  「將軍,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副將死死的抱住孫輔,哭喊道。

  「今番慘敗,我有何面目再見大哥!」孫輔目赤欲狂,掙扎著要找甘寧拚命。

  此時,甘寧正意氣風發的站在錦帆船上,指揮著麾下健兒追殺逃竄的孫軍殘船,這一戰,甘寧自始至終都站在戰鬥的最前沿,每遇上敵船的拚死抵抗,他的座船就像一枚疾發的利箭一般,迅猛快捷的撲向敵人,使得敵人剛剛鼓起的一點點鬥志又轉瞬消失。

  短短三個多時辰的接觸戰,孫輔的二百餘條戰船殘存不到三十艘,五千孫軍精銳僅剩下了不到一千人隨孫輔逃回到北岸,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亡。

  就在孫輔與甘寧在小孤山惡戰之時,白崖山下的攻防戰卻呈現出更加慘烈的局面。

  黎明時分,佔據皖城的韓當部終於也趕到了白崖山下,與周瑜兩軍會合後,立即接替了主攻隘口的任務,面對士氣正旺的韓當兵卒,筋疲力盡的雷緒已不再抱有一絲的幻想。

  呵——,撕裂的刀口翻捲著血肉,卻已感覺不到疼痛,崖下黑壓壓的敵兵又上來了,雷緒已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手中的刀已拼的捲了刃口,胸中的血已快流盡了。

  「寵帥,雷緒盡力了!」在最後一次迎戰前,雷緒抬頭看了看天空,東方旭日初升,朝霞映紅了半邊天。

  ……

  「子揚,能夠收攏起來的士卒有多少?」高寵心急如焚。

  一旦白崖山失守,松滋城無險可守,孫策大軍將長驅直入,將自已與這些跟隨的百姓悉數圍殲於長江邊。

  雷緒已經苦苦支撐了一夜,如果再沒有援兵的話——,高寵已不敢再想下去。

  劉曄一臉的憔悴,頹然說道:「還不到一百人。」

  昨日深夜,徐庶和陳蘭已帶著一部分士卒和百姓護送著繳獲的輜重先行乘船渡江了,留在松滋城中的除了陸續趕來的皖城民眾外,剩下的將士屈指可數。

  「不能再等了。就只有這一百人也要去增援,再遲疑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高寵眼中佈滿血絲,聲音更是嘶啞。

  劉曄道:「寵帥,彭澤的援兵應快到了,我們再等等吧!」

  高寵苦笑道:「子揚,時不我待,你留在城中照應,我這就去接應雷緒!」說罷,高寵翻身躍上馬背,長矟一揮,正待策馬向白崖山而去。

  「寵帥,慢走——!」隨著這一聲大喝,一員披甲持刀的年輕將軍飛馬而來,在他身後,是一支千餘人的精銳之師。

  劉曄見狀,高興的大呼道:「寵帥,是文響來了!」

  就在高寵苦無援兵之際,從彭澤星夜兼程帶來的徐盛部一千精卒終於及時趕到,而與此同時,得到前軍遇阻的消息後,孫策也引大軍趕到了白崖山下。

  一場也許是決定江東今後所屬的強強對話正式展開,這是高寵與孫策自神亭嶺後的第一次正面交鋒,雙方的地位卻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孫策此時已然佔據江東三郡,擁數萬精甲、百萬之眾,江東志士無不相投,而高寵也已不再是神亭嶺上的那個小卒了,真正成為了佔據豫章、廬陵和荊南的一方諸侯。

  白崖山上,得到增援的高寵軍迅速鞏固了殘破的陣地,已經堅守了一夜的雷緒殘部三十餘人從戰場上撤了下來,接替他的是同樣驍勇善戰的徐盛。

  而他的對手,是孫策軍大將韓當。

  「壓過去——。」望著漸漸靠近的敵卒,徐盛透著十足的自信。

  蹩足了勁的兵卒個個聞聲而起,居高臨下吶喊著向敵人衝了過去,韓當部兵卒原以為敵人經過一夜苦戰已是不堪一擊,哪裡料到竟會遭到反撲,在根本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一輪撕殺之後,韓當部被迫在棄下百餘具屍體後,愴然潰退。

  經過此番接觸,周瑜、韓當知是敵軍援兵已到,如果再冒然進攻也不過是徒耗兵力,遂休兵山下紮營等待孫策的到來,戰局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對於高寵來說,徐盛的這一千援兵已是能夠調動的最後一點力量,眼下守住白崖山便是勝利,時間拖得越久,對已方就越有利。

  元月五日,孫策自引大軍殺至白崖山下,令兵卒在山下討敵罵陣。

  高寵遂留徐盛守住隘口,點齊三百人,殺至兩軍陣前。

  兩軍對圓,孫策陣中一騎飛出,馬上一將劍眉朗目,腰細膀寬,聲雄力猛,手執古錠刀,端是威風八面,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摧毀一切的殺氣,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覺。

  正是孫策。

  孫策橫刀立馬,大聲喝問道:「神亭敗將今安在?」

  高寵也不示弱,一縱烈焰,踏騎而出,擒矟指向孫策,大喝道:「孫伯符可識得吾高寵否?」說罷,兩人策馬盤旋,竟同時哈哈大笑,看到對陣的雙方眾將個個目瞪口呆。

  孫策笑罷,沉聲道:「我軍兵困松滋,汝等何不早降?」

  高寵大聲道:「四日,孫輔軍已覆沒於長江之中,現在,將軍連這區區白崖山都攻不下,兵困松滋從何說起?」

  孫策怒道:「我江東大軍數萬餘眾,若全力揮師西進,汝僅憑一已之力擋之,實若以卵擊石,如此這般苦苦掙扎有何益處?」

  高寵大笑道:「寵一微昧之人,亦知仁義忠勇之所在,安能甘作膝下郎乎?」

  正此時,孫策陣中一將衝出,大喝道:「高寵小兒休得猖狂,待陳子烈前來擒汝!」

  高寵聞聲看去,見此將正是陳武。

  陳武拍馬挺刀,驟然殺到,他一早便瞧見高寵模樣,心中忿恨當日在神亭嶺上被高寵從手中逃脫,想不到短短年餘不見,高寵竟會有了如此氣候。

  「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未等陳武殺到,高寵虛晃一矟拔馬回走。

  陳武怒不可遏,催馬在後急追,隘口之上徐盛早看得真切,待高寵過後,一頓箭雨齊下將陳武生生射退。

  其後,孫軍數次討敵掠陣,高寵只管是堅守不出,陳武、韓當請命再度領軍攻山,又都被徐盛殺退。

  二日後,留滯於松滋城中的二萬餘百姓全部安然渡過長江,在小孤山得勝的甘寧也率兵前來增援,在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後,高寵終於穩定了潰敗的局面,並在江北保住了松滋這一塊飛地。

  孫策見天寒地凍,糧草接濟困難,高寵援兵日漸增多,知事不可為,遂留汝南李術率三千軍馬鎮守皖城,自引主力回轉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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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建安三年正月春,隨著高寵、孫策兩軍主力的後撤,蔓延廬江全郡的戰事終於平息,對於這個結果,孫策是極不願意接受的,原因不僅僅是松滋尚在高寵的手中,更重要的是小孤山一戰幾乎喪盡了已方水師的主力。

  在爭奪江東諸郡的戰鬥中,水軍的重要性是毋用質疑的。失去百餘艘戰船和眾多訓練有素的士卒,孫策當然知道意味著什麼。

  「伯符,江東三郡民殷谷豐,這一點損失很快就能彌補過來的。」撤軍的路上,周瑜安慰孫策道。

  對於這一次戰事,周瑜倒沒有其它人那般的悲觀,從戰略上看,爭奪廬江對於孫策和高寵來說,機會本來就是均等的,談不上誰先誰後的問題,能夠從高寵的手中把皖城搶過來,本身就是不小的勝利,畢竟廬江諸縣中,高寵也僅是保住了松滋一城。

  如果沒有孫輔在小孤山的失利,這一仗將是完勝。

  但是,也完全沒有必要將小孤山的失敗看到過重,雖然喪失了近四千士卒和百餘艘戰船,但由自已率領的前軍精銳尚在,只要假以時日,訓練一支縱橫長江的水師也不是難事。

  孫策聞言,苦笑道:「公謹之言雖是不錯。但這一次免不了要讓高寵小兒得意一回了。」

  周瑜解開繫在襟間的披風,大笑道:「福禍相依,驕兵必敗,這一次我們吃了這個虧,也許下一次就論到他高寵了!」

  孫策聽周瑜說得豪邁,也大聲道:「知吾心者,公謹也。這一次在皖城只不過是開了個頭,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啊!」

  周瑜聽言,笑道:「伯符留李術鎮守皖城,莫非是一個誘餌?」

  孫策壓低聲音,假作肅然道:「公謹,此等大事豈可輕言。不過,那高寵所據之地多為深壑茂林之地,行走不便,且其地南至桂陽、零陵,北到松滋,南北長而東西窄,高寵兵少防禦必有疏漏之處,若是高寵有意出兵廬江、九江的話,我等可——。」

  周瑜一催戰馬,揚鞭直指南方,道:「伯符,到時我願為上將,報這兩番兵敗之辱!」

  孫策笑道:「自是少不了公謹的謀度。」

  就在孫策與周瑜為下一次交鋒而謀劃時,高寵也將主力撤回豫章,與朱桓合力對從彭澤潰逃的劉勳展開追剿。

  建安二年十二月冬,被高寵抄了後路的劉勳的二萬人馬在彭澤、海昏、上繚一帶陷入進退唯谷的境地。十七日,困境中的劉勳鼓起最後的勇氣,孤注一擲向彭澤城發動了最後的進攻,結果卻被徐盛、甘寧殺得大敗,追隨劉勳的七千主力陣亡三千人,餘眾皆潰散,劉勳自已在朱桓的追擊之下,倉皇向西逃竄,最後幾乎是孤身逃到了江夏。

  留守松滋的是徐盛、陳蘭二將,甘寧水軍則繼續屯兵彭澤和小孤山,一方面防止上游江夏黃祖的襲擾;另一方面佔據長江水道,保持江南江北的聯繫。

  而高寵與徐庶、劉曄一道回師豫章休整,這一次雖說是打退了孫策的進攻,但已方的損失也相當的大,梅乾重傷未癒,雷緒在鑫戰之後也是大病一場,而彭澤和白崖山兩處激戰陣亡將士合有千餘人,對於募兵困難的高寵來說,這一場大仗可以說是耗盡了豫章的全部底氣,要想迅速恢復,不是那麼容易的。

  豫章太守府邸。

  這一日,高寵正在為如何肅清劉勳余寇而頭痛不已,剛剛與高寵一起趕回的徐庶、劉曄及顧雍、許邵、許靖一班官員也悉數到齊。

  「命令朱桓,迅速肅清劉勳殘餘,有繼續作惡者,斬殺之!」看罷海昏令舒仲應送來的緊急文書,高寵怒不可遏。

  潰散在海昏、上繚一帶的劉勳殘部分散成若干股,襲擊城池、搔擾百姓,幾乎已經賊寇無異了,若再不痛下殺手,怕是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徐庶道:「廬江子弟性烈悍勇,一味用強可能適得其反,寵帥何不遣雷緒招撫之,一則可補損失之兵力,二則可平息賊患。」

  劉曄也諫道:「寵帥,治賊之本在於恩威並施,劉勳部眾之所以襲擾鄉里,乃是斷糧所致,今可令各縣張貼佈告,凡潰散之劉勳兵卒,願降者免死罪,如此則可擇其精壯,收籍入伍,以為強兵。」

  高寵道:「元直、子揚之言雖是有理,但自桓、靈兩帝以來,朝政多失於寬,強賊知寬而屢犯之,若不以猛藥恐無制矣,今肅賊當以嚴為重,輔之於寬,切不可以寬濟寬,無懾人之威儀。」

  劉曄點頭道:「寵帥所言甚是,曄為參軍,自當竭盡心力,平定賊寇,整肅地方。」

  就在高寵與徐庶、劉曄為平賊之事商討時,卻見一人大步從門外闖了進來,兩邊守衛的兵卒正要阻擋,待一看此人容貌,忙收起兵刃退了下去。

  「姐夫,這一仗可是殺得過癮!」隨著這一聲大喊,陸遜已滿面征塵的快步跑了進來。

  高寵見是陸遜,先是一喜,後是一憂,喜的是很久沒有與陸遜見面了,正掛念得緊;憂的是陸遜這麼急匆匆的從廬陵趕來,莫不是慕沙有了什麼不測?

  陸遜見高寵面有憂色,連忙說道:「姐夫,慕沙姐姐病大好了,現在正在門外的馬車上呢,這不我是先來向你通報一聲。」

  未等陸遜的話說完,高寵已是一躍而起,像一股旋風一般從眾人面前掠過,向著府門口直衝了過去。

  「哎——,姐夫,我還有話沒說完呢!」陸遜茫然的站在當中,喃喃自語道。而徐庶、許邵諸人的臉上卻正止不住的藏著笑意。

  豫章太守府門口,一隊頭插白翎的越族少女躬身站在二輛馬車旁,在馬車的旁邊,更有一員身材魁梧的五旬老將騎馬持刀護衛著。

  高寵一個箭步跨出府門,正見著兩邊侍立的捲起前面一輛馬車的綢簾,裡面一名頭戴越族百鳥鳳釵,頸佩銀色項圈、身著紅黃相間衣衫的越族女子正移步走出,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卻更有了一種病態的神韻。

  「慕沙——。」高寵疾呼出聲。

  這女子聞聲抬頭,朝著高寵淺淺一笑,道:「夫君凱旋回師,慕沙道賀來遲了!」

  高寵怔怔的看著慕沙,像是猶有些不信,道:「不遲——,不遲——。」

  慕沙的樣子比高寵出征之前要好過甚多,當日病榻之上的慕沙已經是好幾日米粒不進,僅靠著一點點水維持著生機,現在,慕沙竟能受得了長途顛疲之苦,坐著馬車遠道從廬陵趕來,而且還能自已走下馬車,這一切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黃忠見過寵帥!」就在高寵神不守舍之際,耳邊突響起一聲大喝。

  高寵定神看去,卻是黃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邊,對著自已大聲說著。

  高寵大喜道:「漢升什麼時候來的,剛才我怎麼沒看到!」

  「剛才——,我就站在公主旁邊,寵帥難道沒有看見。」黃忠啞然道。

  這時,陸遜與徐庶、劉曄諸人也從府門走出,劉曄聞言笑道:「漢升勿怪,寵帥見到慕沙公主,眼裡哪裡還會有你的影子。」

  雖然與慕沙早成了親,但當著這眾人的面,高寵還是被說得滿臉通紅,只得支吾道:「這個——,噢,漢升不是在衡陽守著嗎,怎麼也一道來了豫章?」

  黃忠聞言,大聲質問道:「忠年不過五旬,兩臂猶有開山之力,雙手仍能力斬敵將,如此苦守衡陽實是心煩,寵帥皖城遭逢惡戰,怎不用我為先鋒?」

  高寵被黃忠這麼一說,一時語塞,當初令黃忠鎮守衡陽,一方面是為了防範劉表對荊南的窺視,穩定局面;另一方面是威懾桂陽、長沙、零陵三郡的反叛勢力。如今,半年多時間過去了,荊南在張機、桓階、李通的治理下,正在慢慢恢復了以往的繁榮,在零陵的李通甚至已在謀劃進攻交趾的行動了,這個時候黃忠留在衡陽,確實是有點浪費才能。

  徐庶見此情形,解圍道:「漢升有心殺敵,還怕沒了地方嗎?松滋城現由徐盛代守著,漢升可有意去鎮守江北門戶。」

  黃忠喜道:「軍師可要說話算數。」

  徐庶轉頭對高寵道:「寵帥意下如何?」

  高寵大笑道:「軍師如此安排,自有深意,寵豈能不從。若松滋由漢升守衛,則文響可重鎮彭澤,興霸一軍則騰出手來可揮師東進,逕取長江之咽喉—-石城,若能下之,則我軍更可威脅秣陵、曲阿。」

  劉曄卻是一拉徐庶、黃忠、陸遜,道:「這個時候說這些,豈不是大剎風景,元直,漢升、伯言遠道而來,你我莫如作東為他們接風洗塵如何?」

  說罷,劉曄朝著高寵擠了一下眼睛,大笑著與徐庶、黃忠、陸遜及一般眾人向著外面走去。

  待眾人遠去,慕沙一面召呼侍女將從廬陵帶來的衣物搬進府內,一面卻是神秘兮兮的將高寵拉到後面一輛馬車旁邊。

  慕沙問道:「夫君可知我的病是如何好轉的?」

  高寵心中正有此疑團,見慕沙發問,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不瞞公主,我正想一問緣由。」

  慕沙笑道:「這緣由便在這輛馬車之上。」

  高寵聽言,上下打量了一番馬車,見除了綢簾緊閉之外,這輛馬車與其它馬車相比,也並無多大的不同,遂不解道:「難不成這馬車還能治病?」

  慕沙一點高寵的額頭,輕笑道:「誰說馬車治病了,我是說—-,是車上的人治好了我的病!」

  說到此處,慕沙上前一掀綢簾,道:「妹妹,呆在車上半天了,悶不悶呢,還不快快出來!」

  隨著慕沙這一聲呼喚,從簾後緩緩探出一張清秀無塵的俏臉來,這張臉對於高寵來說,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有多少次高寵在夢中見過,伸出手好像即可以摸到,待睜開眼來卻原是一個夢而已。

  陸緹依舊是一身樸素的黑白間格的道袍,臉上一如以前的平靜,與慕沙的大紅鮮艷、活潑好動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這一靜一動,一冰一火,正是相得益彰,不經意間形成了一種絕妙的組合。

  「陸姑娘——,怎麼是你?」高寵有些不知所措。

  陸緹行禮道:「寵帥,別來無恙乎?」

  高寵急擺手道:「姑娘乃寵之救命恩人,今以寵帥相稱,豈不是要陷我於不義嗎?若姑娘不介意的話,仍依著從前,喊我名字即可。」

  慕沙道:「是啊!妹妹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二番的恩情,我們是無論如何也報不完的。」

  高寵這時方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陸姑娘醫好了公主的病!」

  慕沙嗔了高寵一眼,道:「這邊風大,我們也不要站在這裡了,快進府中敘話好了!」

  當下,慕沙、陸緹並一群女眷住進了太守府的內室,待一切安頓妥當,高寵細問慕沙方知詳情,原來正當慕沙性命交關之際,陸緹隨著師父於吉恰好雲遊至廬陵,在廬陵陸緹聞知陸遜也在,便向於吉告了個假去看望陸遜,正好趕上醫治慕沙這一場病。

  實際上,慕沙這一場病倒也不是什麼難症,只是隨軍征戰一時體虛,受了風寒,只須靜心調理便可醫治,但恰好遇上廬陵叛亂,慕沙急怒攻心,不顧辛勞強行引兵作戰,這樣一來便落下了病根。

  等到平定叛亂後精神一鬆懈,這風寒加之陰陽失調症一併發作,再想治癒可就難了,而先前張機的方子對於治風寒症確有奇效,但由於未見著慕沙本人,張機也只是依著常理開藥,由於慕沙體質過於虛弱,已不同於一般病人,張機這幾味藥雖是正確的,但劑量的把握上卻無法把握得準確,故而病症拖延日久。

  陸緹的方法只是稍稍改了一下劑量,經過這一個來月的調養,慕沙的病情終於大有好轉,雖未全愈,但已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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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頭早,公雞已經打鳴三遍了,倦縮在高寵臂彎裡的慕沙緊閉著眼睛,她的呼吸輕柔平和,纖柔小手環繞在胸前,如同一位受了驚嚇急需要保護的小女孩,睡著了的慕沙與醒著時是如此的不同,剎時一種將彼此全部的身心都交付給對方的幸福感覺湧上高寵的心頭。

  高寵不自禁的回摟住慕沙,有力的臂膀輕撫過光滑的皮膚,那裡昨夜的唇印猶在。

  有些戀戀不捨的輕掙開慕沙的纏著的纖手,高寵披衣起床,然後踮手踮腳的倒退出門,正待轉身,卻聽得一人在背後笑道:「姐夫,怎這麼早就起來了,不怕慕沙姐姐怪罪嗎?」

  高寵聞聲回頭細看,卻是陸遜去了武將的甲衣,新換了一身世家公子的裝束,正似笑非笑的站在背後。

  「伯言,穿戴一新是準備到哪裡去?」高寵臉上一紅,支開話題道。

  「呵,元宵節快去了,聽說街上熱鬧得緊,我正要邀姐夫一同去逛逛呢?」陸遜興高采烈的說著,言語中還透著一種少年人的玩性。

  高寵一怔,轉眼一年時間又過去了,去歲的元宵節是在吳郡陸府上過的,現在回想起來,那時自已身上的傷還未全好,行走不便,陸緹、陸遜、陸績三個便提議行舟出遊,地點便在吳郡城北的虞山腳下,繞經七溪流水,親睞言子故里,遠眺尚湖勝景。

  尚湖之名,源於那位助周伐紂的姜尚姜子牙,許多年前,他為了躲避殷紂暴政,不遠千里棄官隱居於此,以期得到一份清淨和安寧。

  而那一次去,高寵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

  現在,高寵之名早已在豫章路人皆知了,如普通百姓一般去賞燈出遊的樂趣也不太可能了,真要到豫章街頭去的話,還必須和陸遜一樣好好的喬裝一番才行。

  建安三年正月春,一年一度的元宵節快到了。

  豫章城裡一片喜氣洋洋,在經歷過數次的戰火洗滌後,這一年豫章郡終於迎來了和平豐收的年景,對於那些每時每刻都在為明天如何生存下去的最底層的百姓來說,這樣的日子可並不是想來就會有的。

  更何況,現在是亂世爭雄血與火充熾交織的時代。

  城東的閱兵場,現在成了燈火通明的夜市。

  這夜市被無數盞燈籠和火把點綴得像白晝一樣,人們歡笑著,談論著,盡情的為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而唱著,跳著,而在大人的身旁,更有一群群孩子相互嘻鬧著,在他們無憂無慮的臉上,看不到一點點戰火留下的痕跡。

  高寵夾雜在人群中間,癡癡的看著這一切,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被搬去了,他知道:在犧牲了那麼多熱血男兒的生命後,換回來的這一切是值得的。

  這歡笑著的每一瞬間,留在這些孩子心裡的,是為這一份和平而甘心付出一切的矢志。

  高寵與陸遜避開擁擠的人流,來到夜市的一角,就近叫賣的小販正起勁的吆喝著,似乎要把積攢著多日的力氣都在這一刻發出來似的。

  「兩位公子,來一碗上好的米粉吧!」就在高寵、陸遜站的地方不遠,一個腰間繫著圍裙的年輕女子吆喝著。

  高寵在這個並不起眼的小攤前停下了腳步,他看到這年輕女子的懷中,抱著個一個只半歲大的幼兒,那孩子正是餓了要吃奶的時候,一個勁的哭喊著,而母親卻忙著張羅生意,無暇顧及他,這一幕讓人看了實有些於心不忍。

  「唉——,可憐了這遺腹的幼子!」鄰攤的大娘瞧著不忍心,從女子懷中接過孩子,餵了一勺米湯。

  陸遜湊過去,瞧了那米粉還算乾淨,便對著高寵道:「我餓了,就在這裡吃上一碗吧!」

  高寵正待答話,陸遜已搶先坐了下來,稍等片刻,麻利的女攤主便端出兩碗米粉來,這米粉看上去綿綿白白的,肥嘟嘟的,剎是好看,女攤主然後又在米粉上拌上醬酒,麻油,再撒上一些切碎了的蔥花,用筷子一拌,聞起來有一股香噴噴的味道。

  正待高寵、陸遜要吃的時候,攤主又端出一個蒸著的小小瓦罐,待掀開罐蓋,裡面卻是沌得出了油的豬骨頭湯,在湯的上面還有幾顆枸杞點綴在上面,女主人小心冀冀的把這湯放到桌子上,然後用小勺盛出一點,澆到米粉上,發也「嘶」的一聲響,一股香氣頓時瀰漫開來,待一吃到嘴裡,米粉韌性十足,正耐吃得緊;而肉湯卻是濃濃的,透著十足的肉味。

  「這肉湯真是不錯,澆到米粉上味道就完全的不一樣了!」陸遜不住口的讚道。

  女攤主得著空隙,到鄰攤抱回孩子,一邊餵奶一邊答道:「這是我們老家陽羨的老骨頭湯,自然是不錯的了。」

  陽羨,高寵心中一動,周魴的祖籍也在吳郡陽羨,這女子和他同鄉,或許知道周魴臨死之時托付的女子的消息。自從長沙回師後,高寵也曾多方打聽周魴臨終所說的女子的消息,但輾轉周魴以前的住處,卻始終不得確切的消息。

  豫章與陽羨有數百里之遙,在這紛亂之世從陽羨到豫章來的人不多,也許從這個女攤主嘴裡會探到一些消息。

  「攤主是陽羨人?」

  「是啊——。」那年輕女子輕撩起一縷秀髮,不經意間高寵看到,幾條淺淺的魚尾紋已襲上了她的眼梢。

  「那——,攤主識不識得一個叫周魴的人。」

  這女子聞言猛得一怔,手中拿著的湯勺也隨即掉落到了地上,她神色一陣蒼白,好一會方回過神來,急上前抓住高寵的衣袖,連聲追問道:「他——,他在那裡,他還好嗎?」

  這一刻間,高寵突然一下子都明白子,這女子口中說的那個他,就是周魴,而眼前的這個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是周魴托自已要找的人。

  高寵停住筷子,緩緩的站起身,鄭重的從懷中掏出那方已洗得有些發白的綿帕,那帕上周魴曾經流趟的殷紅血跡猶在。

  高寵將這染血的綿帕交到這女子手中:「這是周魴留下的——!」

  女子接到錦帕,手卻不住的發顫,好半天,方出聲道:「他最後說什麼了嗎?」

  「周魴臨去的時候,要我把這方錦帕交給你,臨走之時,他說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腹中的孩子。」高寵語氣沉重,對於為了救自已捨棄了性命的周魴,高寵心中有抹不去的愧疚。

  女子這時再也遏制不住淚水,她將錦帕覆在臉上,肩膀一陣陣的抽搐。

  懷中伊啊學語的乳兒可能也是聽到了母親的哭聲,不住的掙扎著,口裡模模糊糊的發出「媽媽——」的呼喚,高寵原以為自已已經習慣了死亡與離別,但面對眼前這一幕的淒涼他也不禁黯然神傷。

  「這孩子是周魴的遺孤吧!」不知不覺間,高寵的眼睛也紅了。

  女子擦了一把淚,道:「這是處兒!剛好有八個月大了,可惜連父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高寵從女子懷中抱過孩子,手中的小生命細嫩的皮膚透著奶白,小手小腳輕輕的動著,嬌揉而脆弱,這是周魴生命的延續。

  「周魴與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孩兒便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高寵一口氣在,定虧不了你們母子。」高寵沉聲道。

  女子聽罷,向高寵投來感激的目光,但高寵卻只覺得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悲涼,大丈夫立身處世,自當恩怨分明,周魴付出了一條性命,就算自已給予她們母子再多也抵不過。

  高寵心情沉重的回到府中,遇到周魴母子帶來的震憾是如此的大,他原以為這一年來帶給豫章民眾的是幸福與安寧,但現在,他看到了獲得這一切的代價,無數個象周魴一樣的家庭因為男主人的失去而瀕臨解體,人們在得到勝利的同時,也失去了很多。

  經過院子時,四下的燈火都已熄了,高寵正待回房歇息,卻見一個素白的身影在月色照映下站著,高寵仔細看去,卻是陸緹。

  陸緹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只剩下黑白二色的夜晚是如此的協調,她靜靜的仰臉看著天際的一輪明月,若有所思。

  「咳——,陸姑娘是在等我嗎?」高寵忐忑問道。

  這十來日的相處,在高寵的心中,對於陸緹的那一份傾慕漸漸的淡了,但凝結於高寵心中的那份不捨猶在。

  陸緹緩緩的抵下頭,一臉的平靜:「我是來向將軍和慕沙公主告辭的。」

  高寵一驚,道:「姑娘來豫章時日不多,怎麼又要走了!」

  「公主的病情已基本痊癒了,我再留在此地也無甚要事,師父在會稽傳話過來,要我馬上過去,故而特來請辭!」

  見陸緹語氣堅決,高寵一時無語應對,只得支吾道:「姑娘初來豫章城,不如再多留幾日,待元宵節過了再走不遲,也讓公主陪著看看這城中的山水勝景!」

  陸緹聽罷,啞然笑道:「只要將軍能順應民意,體恤百姓,量力而行,不為一已之私利而使百姓受苦,不做窮兵黷武的舉措,如此則是豫章百姓之幸矣,真若如此,明年的元宵佳節我再來豫章城觀景也是不遲!」

  「姑娘前番救我,今又救了公主,這般恩情寵沒齒難忘!」對於陸緹的離去,娶了慕沙的高寵已沒有資格再說耳熱的話。

  陸緹聽言,淡然笑道:「區區舉手之勞,何談言報!這些日來,將軍待我陸家子弟如親人一般,儀兒、績兒留在豫章,相信定能有所作為,我心已安了。」

  「在寵眼中,伯言和小績如自家兄弟一般,姑娘不必掛心。」高寵道。

  話說到這裡,兩人不覺都頓住了,這些個客套的說辭是自已的心裡話嗎?不是。

  但是,如果不說這些,又能說些什麼呢?

  良久,陸緹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瓶,道:「這是公主最後幾天的藥,將軍替我代交了吧,陸緹這廂告辭了,夜晚露寒,公主那裡有所不便,還望將軍代為轉告。」

  見高寵神色凝重,陸緹像是看透了高寵的心思,道:「方纔聽儀兒說,將軍在夜市遇上了故人的遺孤,看將軍現在的神情,定是在為之前的舉動而懊悔吧,其實,將軍現在需要做的,不是糾結於過去的得與失,而是應該放寬心胸,看清這紛紛擾擾的天下大勢。」

  稍頓了一下,陸緹又道:「只要是戰爭哪有不死人的,故為帥者自當珍重。今諸雄紛爭,百姓離苦,這漢家萬里,何有一處無有爭鬥,將軍不過是區區一軀,如今憑著一已之力創出豫章這一片安寧已極不易。如果沒有將軍的北征,去歲兩淮的數萬百姓又不知會有多少流離失所,橫死野地,所有這些又都是將軍的功勞,望將軍切記。」

  陸緹的這番話直刺入高寵的心中,這亂世之中,哪裡還有一塊與世無爭的土地,高寵現在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盡量的多收留些流民,供以抑食罷了,能做到這一切就很不容易了。

  陸緹說要自已放寬心胸,看清這亂世,這充滿玄機的話是在提醒自已嗎?高寵不禁暗問自已。

  陸緹說罷,施施然飄然而去,如同前番的離去一樣,這一次她依舊是行色匆匆,留給高寵的除了悵然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掛念。

  至身世外的陸緹,行事總是這般與眾不同,對於高寵來說,她永遠是一個謎。

  而在高寵心中,這一份掛念早已不止是單純的傾慕,更多的是渴求一種心與心之間知已般的交流。從這一晚起,伴隨高寵身旁的,是聰慧精明的慕沙,而滯留在高寵心裡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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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新的一年,對於高寵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陸緹的話打開了高寵心中的一個結,要實現目標,犧牲是不可避免的,身為庇護這一方子民的父母官,高寵要做的除了對抗窺伺來犯的強敵外,還有就是好好的憮恤陣亡將士的遺孤,只有這樣做了,將士們才會更加努力的去奮勇搏殺。

  憮恤事項,看似不起眼,卻事關重大,能擔此任的,除了元歎,沒有旁人了!通過這次與劉勳的鬥智鬥勇,使得高寵更看清了顧雍的能力,僅讓顧雍擔任學府的祭酒從事和功曹的職務,實在是曲才了。

  自華歆走後,許靖、許邵、劉基這些人的才能雖是不錯,但要統御全郡各方面的內政,他們還沒有這個能力。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顧雍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在軍事上取得戰果的同時,早先實行的屯田安民政策在實施了大半年時間後,成效正在逐漸顯現出來,而大量兩淮流民的到來使得豫章緊缺的勞動力得到了保證,百姓的生活雖然說不上富庶,但維持一個溫飽是不成問題的。

  就是這樣,豫章與其它州郡相比,已是人間天堂了,不僅普通民眾攜家相向,便是汝南、穎川、兩淮一帶的許多豪族大戶也紛紛舉族南遷。

  事實上,要一個家族放棄故土,遷居別處是很不容易的,除非是遭遇到了極大的變故,兩淮的諸多豪族南遷,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其中豫章的繁榮、高寵的軍事實力以及袁術的暴政都是原因之一。

  而汝南、穎川一帶有何儀、劉辟的黃巾余寇頻頻作亂,為避兵禍,那裡的大戶也只得舉家遷移,就在短短的這一個月時間裡,來到豫章的便有穎川定陵人杜襲、繁欽,汝南西平人和洽,陳國何夔等一大批名士。

  就在高寵為擴充自已的實力而積極延攬人才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許都郊外,卻有另外一個人在為他的婚事而精心謀劃。

  建安三年正月初八,乙酉,微雨。

  在許都通往宛城的大道上,一面刺繡的「鎮東將軍,司空曹」的大旗獵獵起舞。

  就在這一面旌旗下,好幾員身材魁梧的貫甲大將個個趾高氣揚,顯然是打了勝仗方回,而在他們中間,一個五短身材的矮壯男子被促擁著,這男子生得是一張國字臉寵,口鼻方正,兩道眉毛斜插入鬢,額下幾根稀疏的長鬚漆黑油亮。

  而映襯著這一副面容的,是一對精光閃動、將人一眼看穿的眸子。

  這人粗粗一看,相貌倒也並無出奇之處,只是配上那一副威嚴端正的面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前方,塵頭大起。

  「明公,是夏侯將軍到了!」說話的謀士年紀甚輕,身體單薄,騎在馬上顯得有些弱不禁風,瞧他臉色臘黃,隱隱中竟顯出些許病容來。

  「奉孝,瞧妙才這風馳電摯般的速度,我度那鄧濟必已成擒矣!」說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鎮東將軍,大司空曹操,這一次他從去歲十一月開始,領兵復攻張繡,是要報去歲在宛城被張繡偷襲喪子之痛。建安二年十二月,曹操大軍攻取湖陽,現在夏侯淵又取了舞陰城,也算是稍稍令曹操出了一口惡氣。

  曹操話音方落,當先一員大將便已趕到,只見戰馬長嘶,一員頂盔貫甲的虯鬚大將飛身下馬,大聲道:「稟明公,淵已取下舞陰城,生擒了守將鄧濟。」

  曹操聽罷,一陣哈哈大笑,大喜道:「妙才牛刀小試,一仗取勝,當是首功!」

  「全仗明公妙算,淵不肯居功,那張繡遭我重創,現已退回宛城老巢,我等何不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滅了張繡。」夏侯淵話雖說得謙虛,但眼神中卻透著旁若無人的自信。

  在曹操身旁的平虜校尉於禁見夏侯淵搶了風頭,諫道:「明公,兵久戰必疲,疲則再戰無益,如今我軍拔了湖陽、舞陰,使得許都得保安定,莫如暫且回師許都,待時機成熟再征張繡不遲。」

  曹操點了點頭,道:「益壽亭侯說的是,此番雖是取了兩城,但劉表、張繡互為倚角,連成一氣,若要破之,還須從長計議方好!」

  許都,大司空,鎮東將軍曹操府邸。

  曹操脫下一身的戎裝,換了平常穿戴的文士儒袍,他正在運筆如飛,在身前的綢帛之上,一首「嵩裡行」一揮而就。而在曹操的身旁,正站著一老一少兩個謀士,正是曹操的兩大智囊,那年紀大一點的是荀彧,年輕的正是郭奉。

  而在稍遠一點兩廂,還候立著留守在許都的曹洪、於禁、許攸、程昱等眾文臣武將。

  「明公之才智豪情世無俱匹,文若佩服矣。」荀彧脫口讚道。

  「文若、奉孝及諸位,可曾看出我這詩中的真意?」曹操像是沒有聽見荀彧的稱讚,待最後一筆寫完,手腕一翻投筆於筒中,然後縛手背著眾人而立。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猜不透曹操此時的心思,只得相互在底下竊竊私語,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郭嘉想了想,上前道:「明公,是還在為破張繡之事而煩心嗎?」

  曹操轉身面對眾人,長歎一聲,道:「被奉孝言中了,那宛城張繡不除,許都終是不安吶!」

  郭嘉沉聲道:「張繡之強,乃背倚劉表而致,兩軍相合,故數戰而不能下,今彼可合縱,明主何不也照此行事,以縱破縱?」

  「奉孝有何計策,可直言!」曹操聽郭嘉話中有話,追問道。

  郭嘉從懷中掏出一張自繪的地圖,指著圖上的一點道:「要破劉、張合縱,關健就在這裡。」

  曹操依著郭嘉手指的地方看去,卻是地處長江以南的偏遠小郡——豫章。

  郭嘉繼續道:「明主可還記得豫章太守高寵呼?」

  曹操問道:「可是那個讓華歆帶著禮物朝見天子的高寵嗎?」

  「正是此人。明公可知:就在我軍與張繡激戰之時,這高寵與孫策在皖城一帶也是連番大戰,十一月十八日,高寵出奇兵取下皖城,抄了廬江太守劉勳的後路,那劉勳二萬人馬只得困守江南,糧草無繼,部眾潰散。十二月七日,高寵在皖水設下伏兵,斬呂蒙,敗孫權,讓所向無敵的孫策軍吃了個暗虧。三日後,高寵裹脅二萬餘皖城百姓退守松茲,其在白崖山與孫策主力激戰一晝夜,僅憑著不到一千人的兵力便擋住了孫策、周瑜二萬精銳。同時,其麾下大將甘寧更是在小孤山將孫策的水師打得落花流水,幾乎是全軍覆沒,此一戰後,江左形勢已呈現孫策居東、高寵居西的對抗格局。」郭嘉將這些話一口氣說完,臉上現出一片病態的紅潮。

  曹操知道郭嘉敘述向來不帶一絲的個人感情,但這一次郭嘉竟用了這麼多的數字來概括高寵與孫策之間的爭鬥,足以說明他內心的震動。

  曹操聽完,臉色微變,假如事情正如郭嘉所說,那前些日自已攻湖陽、舞陰的軍事舉動相比之下,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炫耀的,高寵是以弱抗強取得了滿意的戰果,而自已以強擊弱卻收效甚微。

  一旁的曹洪有些不信,道:「以孫策之勇,竟敵不過區區高寵?」

  郭嘉搖頭道:「那高寵在短短一年間,崛起豫章,先是破孫賁入侵,後又取下荊南二郡,便是劉表出動五萬大軍攻長沙,也不過落了個各自退兵的和局,由此可見高寵之能力。」

  曹操瞇起眼睛,細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道:「奉孝的意思,是不是要聯合高寵,共同對抗劉表、張繡。」

  郭嘉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大步上前道:「明公督智,奉孝的心思瞞不過,明公若能與高寵聯合,則我軍在攻宛城之前,可先令高寵在江夏、長沙兩處出兵牽制,使得劉表不敢冒然傾荊州兵北上,如此則我軍再強攻宛城,張繡見劉表救援不力,必生離叛之心,如此則劉、張合縱可破矣。」

  曹操大喜道:「奉孝真乃吾之子房也。」

  這時,荀攸上前諫道:「江左局勢雖如奉孝所言,呈兩邊之局,但以實力而論,孫策佔據了富庶的吳郡、會稽和丹楊三郡,無疑是佔了上風,高寵所處之豫章地僻偏遠,人煙稀少,徵兵不易,且其在與孫策數番大戰後,已勢成水火,彼此早視為勁敵,現在要他冒兩面為敵的危險與劉表決裂,恐無可能!」

  眾人聽荀攸分析得也是很有道理,本已落下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許久未曾出聲的荀彧輕咳了一聲,道:「明公忘了高寵前番遣華歆來許都說項之事嗎,那高寵心中既有朝廷,明公何不以天子名義下一道詔書,表高寵為揚州刺史,奮威將軍,如何則聯合之事可成!」

  曹操眉頭一皺,沉吟了片刻,道:「表高寵為揚州刺史——,好雖是好,只不過這樣一來,孫策那邊恐又會橫生間隙!」

  荀彧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道:「這個好辦,明公在向天子表高寵為揚州刺史時,可同表孫策為討逆將軍,吳侯,如此則孫策縱有意見,亦無話可說!另外,彧聽聞那高寵年不過二十,尚未取有妻室,明公何不在內室中選一合適女子南嫁,以婚事來進一步鞏固與高寵的聯合,這樣一來高寵必心存感激,捨力相助!」

  郭嘉撫掌大讚道:「若合縱事成,明公在北、高寵在南,既可牽制劉表北上,又能扼制孫策的迅速壯大,此為一舉兩得之策耳!」

  「好,就依了文若、奉孝之計!」荀彧的話打消了曹操最後的顧慮,畢竟與當前急迫的征討宛城戰事相比,遠在江東的孫策一時還威脅不到曹操的安危。

  至於挑選哪一個女子南嫁的問題,在眾人眼裡,是根本不用在議事大廳討論的,回到府中由內眷去指定就可以了。

  最終那個被選定了南嫁的女子,落到了夏侯淵的堂侄女——夏侯雲身上。

  豫章與許都是根本不能比的,這一次遠嫁在大多數人看來,與漢室遣公主到匈奴和親也沒什麼兩樣,所以,曹操的親屬中,雖然合適的女子有好幾個,但選來選去,也只剩下了夏侯雲才是唯一合適的人選。

  寄靠在夏侯府上的夏侯雲是夏侯淵的堂侄女,雖然也是夏侯家成員,但畢竟關係遠了,加之其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姐妹,也沒有顯要的親戚來為她說項。

  這一切,就這麼定下了。

  若能用一個女子的婚姻來達到自已的政治目的,曹操當然會去做,至於那個女子的終生幸福,根本就不值得去費心思考慮。

  許都,奮武校尉夏侯淵府上,後室。

  夏侯雲靜坐在梳妝台前,一臉的平靜,前二日,聽府中的家人傳言,堂伯父已向司空大人應允了親事,將自已許佩給了遠在豫章的一個郡守,過不了幾天,自已就要出門遠嫁了。

  對於這一次完全未經自已同意的親事,夏侯雲沒有去哭鬧,沒有去反抗,而是異常平靜的接受了,或許對於她這樣一個弱女子來說,既然不能反抗,也就只能坦然去承受。

  無論如何,能夠離開這個囚禁了自已十七年的地方,總是一件開心的事。

  聽說,外面戰禍連綿。

  司隸一帶還發生了人吃人的慘劇。

  這一切都遮擋不住夏侯雲那顆渴求自由的心。

  雖然在許都很多的官宦人家的眼中,豫章雖偏又貧,但對於夏侯雲來說,感覺上總比現在寄人籬下的生活要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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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夏侯雲揭開車轎的厚重簾布,從車簾的一角回看許都高聳的城垣,禁不住兩行清淚從修飾的毫無暇疵的俏臉的滑落下來。

  許都城外,送親的隊伍已回城去了,對於這一次選女南嫁,無論是天子,還是朝中的顯要,都沒有去費心的去關心這件事,而曹氏、夏侯氏中的族人也因為夏侯雲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遠親,只是草草的將車駕送到城外便了事了。

  這些對於夏侯雲來說,並沒有什麼。

  在夏侯府上的這麼多年,她已習慣了那些漠視的眼神,現在,即便是陪嫁的財物再多,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堆毫無知覺的東西而已,甚至,它們全部加起來,還不如一直陪伴在自已身邊的丫鬟秀兒重要。

  臨出發的這一天,是在元宵節之後的正月十六,監天官早在五天前就選定的黃道吉日,不過,這吉日良辰的天空卻是厚厚的雲層遮蓋,幾乎看不到一絲的陽光。

  昨夜,夏侯雲凝視著床頭的燈火,一夜無眠。

  車行轆轆,護送自已一路南行的除了持節授命的議郎王誧外,還有自已的堂哥,夏侯衡,現在,他們正領著這支一百餘人的送親隊伍向著徐州方向行進。

  關於這一次南行的路線,曹操早在決定誰是待嫁新娘前就決定了,為保守南和豫章的真實意圖,送親隊伍從許都出發後,將一直往東而行,先是經過徐州境內的小沛和下邳,那裡是劉備和呂布的地盤,然後再轉而往南,到達長江北面的廣陵,稍作休整後,渡江到孫策治下的秣陵、曲阿,然後再向西到達豫章。

  總的來說,這一路還是比較安全的,呂布、劉備在與曹操共同征討過謀逆的袁術後,關係還算是過得去,相信不會多作為難,廣陵太守陳登素與曹操親善,正是他極力促成了這次的聯合,因此廣陵作為休整的地方無疑是極合適的。

  唯一可慮的是孫策的態度,以孫策及周瑜、張昭等人的智慧,不會看不出曹操與高寵之間藏著的利害關係,如果他加以攔阻的話——。

  對於這一點,好在曹操早有計謀,議郎王誧持節隨隊伍南行,到了秣陵、曲阿後將徑往吳郡,向孫策傳達朝廷新的任命——討逆將軍,吳侯。

  --

  夏侯雲歎了口氣,方才在送別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才十歲大的霸弟,他幼小的身體擠在一群大人中間,雖然他奮力向前,卻總是無情的被甩到後面。透過人群的縫隙,夏侯雲看到他的肩膀不住的顫動。

  霸弟——,雖然不是自已的親弟弟,但在夏侯雲的心裡,夏侯霸卻是自已在許都城中唯一牽掛的親人了。

  「衡哥,我想再看一眼許都——。」夏侯雲輕歎了一口氣,隔著車簾道。

  「停車!」貫甲的夏侯衡一臉的喜悅,對於這一次南行,他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呆在許都久了,有機會出來走走總是好事,更何況這一趟差使比上陣打仗要安全的多,如果這一路順利的話,那回轉許都後,自已的官職就不再是小小的都尉。

  昨晚,曹泰、曹純等一眾平日一起吆喝酒肆的朋友為自已踐行,從他們的眼神中,夏侯衡看到了祝賀、羨慕、妒忌和歎惜,他的心裡竟然難得的得到了一種別樣的滿足。

  哼,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夏侯雲是自已的堂妹,這差使旁人瞧著眼熱,卻也奪不去。

  車停了下來,夏侯雲移步出駕,面對許都的方向,她雙膝跪拜在地,手中抓住一把泥土,淆然落淚,這一次遠離故土,對於她來說,再回來的機會幾無可能。

  默默無語中,送行的隊伍裡傳來一陣高亢而悲涼的歌聲:

  行行重行行,遊子不顧返;

  浮雲蔽天際,白日薄西山。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就在這歌聲之中,車行轆轆,承載著一個女子的希望向著未知的地方奔去,夏侯雲默默的聽著,一時間異域的寂寞、無助、排斥、思鄉像浸入身體的寒流一般,時時刻刻侵襲著她那顆脆弱的心,讓她驚駭。

  「出發!」 好不容易等到夏侯雲回轉車裡,夏侯衡即不耐煩的喊道,方才凝重的氣氛將夏侯衡的好心情一下子沖得無了蹤跡。

  和親的隊伍一路東行,待嫁的女子、渴求功績的世子臣僚、遠行離家的將士,這一幕幕,在坐在車中的夏侯雲的腦海裡,頻頻跳動……。

  夏侯雲輕搖了一下臻首,然後慢慢的合上眼睛,既然無法掌握自已的命運,那就坦然接受吧!在這紛雜的亂世中,每個人都在為活下去而竭盡全力,每個人都不得不扮演著屬於自已的角色。

  「前面就是徐州地界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伴行的衛士在車外竊竊耳語。

  「聽說現在佔據徐州的是那個誅了董卓的呂奉先!」一個年輕的士卒問道。

  「嚇——,前面不遠是小沛城,佔據那裡的是豫州刺史劉備,呂布在下邳,還遠著呢?」 一個參加過二度東征陶謙的老卒說道。

  「管他是誰呢,反正我們打著天子的旗號,除了淮南那個反叛的袁大肥豬外,其它人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年輕的士卒一臉的無慮。

  ——。

  議郎王誧手撫著花白鬚然,一臉的凝重,這次已是他第二次出使南行了,與第一次出行的夏侯衡相比,他可謂的輕車熟路,對於如何應付這一路上佔據城池的各路勢力,王誧心中自有著一番盤算。

  「伯權賢侄,前些日聽劉備報得:此處有西涼余寇出沒,不宜多作停留——,我等應加快腳步,爭取在天黑前到達小沛。」王誧欠了欠身,催馬趕上走在前面的夏侯衡。

  夏侯衡打量了一下四周,但見兩側道旁荒草長得有大半個人高,初春的寒風蕭瑟,放眼望去,草木凋零,墳墓逶迤成片,突顯著無限的淒涼。

  「快些走——。」夏侯衡心頭一凜,一邊急催跨下馬兒,一邊大聲道。

  彷彿是在回應他的話一般,在不遠處的山崗的後面,一陣急促如雨點般的馬蹄聲響起,並夾雜著西涼口音的陣陣喊殺聲。

  夏侯衡臉色驟變,大聲喊道:「有賊寇——,快護住車駕!」

  夏侯衡雖出身名門,但與其父相比,打仗的才能實是有限,狹路相逢之下,當務之急是要盡早佔據有利地形,如此即便勢孤不能殲敵,也可使敵摸不清已方底細,就現在的情形,夏侯衡應該下令搶佔山崗高地,居高臨下的迎擊敵人。

  而若是單單護住車駕,讓敵寇從山崗上順勢衝下來的話,失敗也將不可避免。

  這一百餘名士卒隸屬禁軍,大多未經過戰陣,在好一陣驚慌之後,才三三兩兩的抄起兵器護在車駕前面。

  稍臾,在夏侯衡等人驚恐的注視中,山崗的盡頭冒出了無數個黑點,隨後黑點越來越大,終於可以看清是一大群手持刀槍、穿著簡陋的牛皮甲衣的賊兵,他們吶喊著,如凶神惡煞般撲了過來。

  「西涼寇——。」王誧看清了賊寇打著的旗號。

  眼前的這些人,乃是楊奉韓暹的余寇。楊奉原是李傕手下的騎都尉,興平二年冬乘李傕、郭汜反目成仇之時,挾持天子東奔洛陽,建安元年,曹操率軍迎天子,在曹陽破楊奉、韓暹,楊韓兩人遂引敗軍奔淮南,依附袁術,去歲,他們背叛袁術,改投了呂布,呂布令二人權住沂都、琅琊兩縣,在曹操討伐袁術之前,楊奉、韓暹為劉備所殺。

  正在驚惶間,群寇已到了近前,未等夏侯衡上前,在車駕前面最先接戰的士卒已是慘叫連連,那西涼兵軍紀雖是不堪,但慣經戰陣,戰力又豈是夏侯衡手下這些禁軍可比的。

  夏侯雲的簾中聽得真切,喊殺聲、兵刃相接聲、奔跑聲,以及賊寇漸行漸近的說話聲,都傳入她的耳際,在她身旁的小丫頭秀兒嚇得臉色慘白,一個勁的扯住她的衣襟,手還在不停的顫抖。

  「小姐——,怎——麼辦?」秀兒嚇得牙齒已然打架。

  「下車!」事到臨頭,夏侯雲一顆心倒是靜了下來,聽簾外撕殺聲,發出慘叫的多是許都口音,估計夏侯衡接戰不利,撐不過多長時間,再留在車轎中不走的話,難免要落到賊寇手裡。

  夏侯雲從隨身的行囊中取出二件平常穿的衣服,然後脫下醒目的大紅外衣,與秀兒一道從車後悄然下車,朝著荒草叢中逃遁,這當口,兩邊正撕殺得緊,慌亂中各人都只顧得保住自已的性命,哪裡還顧得上夏侯雲還在不在車轎中。

  不屑一刻,那群寇便佔了上風,一頓亂砍,便將守衛車轎的禁軍撇翻了十幾個,混亂中夏侯衡一看勢頭不妙,也喪了上前接戰的銳氣,連忙下令眾軍卒護著自已和王誧後退。

  原本就已膽寒的兵卒一聽撤退的命令,撒開兩腿向後潰逃,哪裡還顧得上其它,只是他們這一逃,卻把夏侯雲的車駕孤零零的留在了道上。

  「哇——,好多的東西,這下我們可發財了。」車簾外打開箱子的賊寇驚呼著。

  「這算什麼,聽說車轎中的小娘子長得標緻,我們兄弟去瞧瞧!」一名賊寇一邊猥瑣的說著,一邊用刀挑開車簾。

  錦綢的車簾被刀生生切斷,裡面卻是空空如也,不見一人。

  「**,小娘們跑了,追——。」賊寇一刀斬斷車轎的木樑,大呼道。

  時間過得是如此的慢,夏侯雲腳步踉跪的奔跑著。

  耳伴,呼呼的風聲掠過。

  鋒利的草尖鞭打在臉上,抽出一道道血痕。

  精心編織的青絲亂了、散了。

  身上的衣衫劃破了一道道的口子。

  腳上,纖細的腳底已磨出了水泡。

  「小姐,我不跑了——,就讓賊兵把我抓去好了!」秀兒膝蓋一軟,坐倒在荒草中哭喊道。

  「你說什麼話!快點站起來——。」夏侯雲使勁拉住秀兒的手。

  前面,是漫無邊際沒有盡頭的荒草原野;後面,被她們趟倒的荒草斜斜的傾倒著,為追趕者指引著的方向。

  隱約間,西涼兵的叫罵聲越來越近。

  「快走呀——。」夏侯雲的聲音已然沙啞。

  「哈哈,小娘子就在前面,弟兄們哪個先上!」腳步聲已經很近了,一聲聲猥瑣的話語也聽到清清楚楚。

  夏侯雲的手中,緊抓著一把鋒利的髮釵,落到賊寇手中是什麼下場,她不用去想也能知道,與其生不如死,還不如自已先了斷的好。

  十幾個西涼賊寇圍了過來,夏侯雲只覺昨他們的目光正在將一件件的扒下自已的衣服,而自已卻只能如同赤裸一般的面對這一切的羞辱,而丫鬟秀兒相比來說,倒是幸運,她已經嚇得暈了過去。

  「大漢朗朗天下,汝等甘為賊寇,必不得好死?」夏侯雲鼓足勇氣,昂然道。

  「哈哈——。能死在小娘子的肚子上,便算是個風流鬼了,兄弟們是不是?」一個領頭的賊寇狂笑道。

  「你們——,你們別過來!」夏侯雲臉色慘白,右手緊緊的將髮釵抵在腦際,只要這些賊兵再上前一步,夏侯雲便決定以自殉來保衛清白。

  正在這危緊關頭,忽聽得一聲劈雷般大喝:「賊子休得猖狂,你家張飛爺爺在此!」

  喝聲過處,一團黑影趟開四周的敵寇倏然而至,閃著寒光的鐵矛點刺,接戰的賊兵已然躺倒一片,那為首的賊寇舉刀架迎,卻只一合便被鐵矛碰得飛了出去,未等他回過神來,鐵矛已順著這一碰的勁道,長驅直入,轉瞬便刺入他的咽喉。

  「膿包,竟也敢猖狂!」持矛的男子輕蔑的說道。

  餘下的幾名賊寇見首領一合不到便死了,個個失了鬥志,連忙鑽入草叢中潰逃。

  夏侯雲定下精神,打量救自已的這個男子,卻見此人長約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一身的黑袍,手中擒著一支滴血的長矛。

  「姑娘,有我張冀德在,沒人能動你!」男子見夏侯雲定定的看著自已,一咧嘴大聲說道。

  夏侯雲心頭一暖,這人外表看起來雖是粗曠,心思卻是縝密,這渾身上下黑漆漆的男子帶給自已的,除了一股子淋漓的英雄氣概外,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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