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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新三國策 作者:晶晶亮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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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瞟了一眼激動得有些發顫的張允,心中暗嗤:瞧今天許貢擺的這陣式,他怕是要狗急跳牆了,又哪裡還顧得上交情不交情的,張允真是老糊塗了。

  自到了虎丘,在資歷和實力上都遠不如其他三姓的陸遜一直未曾出言,這時突然忿然起身,朝著台上的許貢大聲喝道:「陸遜不才,敢問太守大人,因何在山下布重兵阻我等通行?」陸遜這一喊正可謂石破天驚。

  許貢在台上其實早就瞧見這邊的燥動,見陸遜年紀輕輕竟出言質問,哪裡按耐得住,陰陰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陸門之乳臭小兒,不錯,山下把住路的的兵士確是本大人的心腹,許某如此,非為其它,乃是想與各位英雄豪傑多多親近幾日,待孫策兵退之後,許某一定設下酒宴躬送大家。」

  許貢話未說完,四下裡已是一片嘩然,許貢話說的漂亮:什麼多多親近幾日,說白了就是把大家給軟禁了起來,等到孫策兵退?那孫策意在取下吳郡,又怎麼可能會退兵,這與會眾人都明白許貢這是要以武力作脅迫,將各股勢力綁到他的戰車上,按他的意圖行事。

  孫策自渡江以來,所向無敵的氣勢眾人都有耳聞,若不是到了實在無路可走的地步,誰也不會捨了家底去拚命,現在,許貢要將各家私底下留著的後路給一一切斷,然後逼迫眾人為他賣命,這豈不炸了鍋。

  陸遜也不示弱,大喝道:「朱治大軍已離由拳不遠,許太守以為憑汝的實力擋得住嗎?」

  許貢冷笑一聲,道:「單憑許某之力當然不夠,所以我才邀請諸位來此商議抗敵之事,相信只要諸位能與我齊心協力,莫說是區區朱治,便是孫策親來也沒什麼可怕的。」

  許貢直起嗓子,尖銳的聲音刺入耳際,但現在這會場上卻沒有人再相信他的鬼話,有幾個心眼活絡好使的,已經在著下人去打探是否另有下山的小道了。

  「顧公、張公,乘著這亂勁,我帶著你們衝出去!」朱桓拔出環首刀,怒吼道。

  顧雍苦笑了一下,道:「休穆,以你的武藝,要闖出去當有可能,然張公與我皆一介文士,手無縛雞之力,要想安全脫困,談何容易!」

  正僵持著,只見那許貢一揮手,從各處山巖和密林後便跳出數個持刀大漢來。

  「我看,諸位就不必再想著回去了,許太守要留大家幾日,大家就多留個幾日,諸位要是急了,就先差個家人傳個訊,就說主人家在由拳等著,各位只需下令讓部曲私兵開過來,那就一切好說,不然的話——,這根木柱可就是榜樣。」那廂嚴輿一聲斷喝,臉上橫肉一顫,殺氣騰騰著一刀劈落,一旁碗大的木柱頓時被截成兩段。

  瞧這架式,許貢、嚴白虎是下了血本了,如果有哪個敢不從的話,估計就要腦袋搬家,身首異處了,我側過身去,正想提醒陸遜不可再冒然出頭,卻見他雙目緊緊的瞪著嚴輿,眼睛裡隱有寒芒一閃,轉而又恢復了平靜。

  陸遜沉聲道:「諸公,許貢、嚴輿是有備而來,我等不可冒然行事,莫如暫先答應了二賊,靜等時機為好。」

  我朝著陸遜會意一笑,我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了,陸遜熟讀《三略》、《六韜》和諸子戰策,這些日子以來,與我談論起孫子兵法中的戰例又講得頭頭是道,這隱忍待發的道理我這個半路出家的都知道,陸遜自然是領會的。

  ……

  「這是什麼?」把在山道的士卒拿著從我身上搜到的一封信喝問道。

  我道:「這是我家主人怕府中管事的不相信,寫的親筆信託我帶回去。」

  「那快走——,要是遲緩了你家主人的命就保不住了。」把住山道的士卒一面嘴裡罵罵咧咧,一面拿著武器嚇唬著。

  我混雜在被放歸傳話的奴僕中間,向著山下跑去。恰才那封信是陸遜以「吳中四姓」名義寫給朱治的親筆信,要是被許貢發現了,我與陸遜苦心謀劃的脫困計劃就要泡湯了。好在那些個士卒並未多加盤問,否則的話——。

  一路之上,午後的陽光消融了積雪,有幾株臘梅傲雪開放,點綴著灰白相間的田野,更有數只麻雀吱吱喳喳的叫著,飛落道旁,用尖細的爪子刨開鬆軟的泥土,取食著秋日裡殘剩的一點果實,在這嚴寒的冬日裡,這瑞雪、臘梅、雀鳥構成的畫景別有一番動人之處。

  見到有人經過,驚覺的麻雀早早的振起了翅膀,撲楞楞的向灰濛濛的天空逃遁,無意間我這個匆匆趕路的行人成了驚擾這一切美好的禍手,人是一切自然生靈中最優秀的,但正是這最優秀的人在破壞著自然的美好與和諧。

  許貢與嚴白虎聯合後,實力強過吳中四姓甚多,再加上早就蓄謀已久,僅憑四姓子弟的力量是敵不過的,要想脫困,必須依托更強大的力量。

  這就是我前往由拳的使命,說動朱治配合四姓子弟陣前倒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一次去雖然凶險,但也並不是全無把握,朱治為孫堅舊部,先是追隨孫堅征伐過周朝、蘇馬,後又從堅征討過董卓,乃是一員經驗豐富、持重穩健的大將,孫策不派別人,而派朱治,不會僅僅為了驅趕許貢,更大的目的是安撫民眾、平肅賊寇、經略吳郡,以為治所。

  由拳。

  這裡離昔日吳越檇李之戰故址不足五里,在吳中的民間,俗傳三泖中,每風息雲開,衢甃井闌畢見,蓋由拳因此而得名。朱治的二千人馬從錢唐長驅直入,一路過烏程、海鹽等地,諸路賊寇觸之即潰,望風而逃,短短二日之內便到了吳中門戶——由拳。

  「什麼人,敢到這裡偷窺我軍情報,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剛接近朱治大營,便被巡營的兵卒發現,隨後五花大綁將我捆了起來。

  「我有要事,帶我去見你們將軍。」我沒有掙扎,任由著士卒捆住我的手腳。

  旁邊一個槐梧的士卒推了我一把,罵道:「哎——,你小子以為自已是誰,想見將軍是嗎,先問問老子手裡的鞭子答應不答應?」

  說罷,鞭子高高揚起,意欲朝我劈頭蓋臉就打了下來。

  我睜圓雙眼,直瞪著他,厲聲大喝道:「不怕掉腦袋的話,就打過來好了。」大概是被我的氣勢所震懾,加之又不知我的底細,這個士卒愣在當場,鞭子就舉在半空,硬是不敢落不下來。

  僵持了一會,這士卒終於頹然道:「好吧,我帶你去見將軍,你小子要是扯慌的話,將軍自然會收拾你。」

  朱治大帳。

  兩排披甲的衛士持刀環列在兩廂,在大帳的正中,朱治一身戎裝,端坐在案幾後面,我仔細端詳過去,見朱治年約四十上下,臉色紅潤,一副精明干煉的模樣。

  朱治上下打量了我許久,問道:「方纔自報有要事找我的,可是你?」

  我冷笑一聲,抬頭瞧著大帳的頂蓬,像是沒聽到朱治問話一般。

  朱治見我如此神情,眼中殺氣頓現,質問道:「可是你有事找本將軍?」

  我慢慢的將目光從蓬頂移向朱治,緩緩的說道:「剛才是有事相告,現在嘛沒有了——。」

  朱治奮然起身,大聲道:「小輩安敢欺吾?」

  我神情坦然,道:「不敢。」

  朱治一拍案幾,怒喝道:「來人,將這個狂妄之徒給我拉出去杖棍斃了。」朱治話音方落,等候的眾衛士一擁而上,便要將我拖將出去。

  我哈哈大笑,傲然大聲道:「真想不到陽人大破董卓、征討徐州黃巾的朱君理乃是徒有虛名之輩,可歎呀可悲!」

  「等等——。」

  朱治擺手喝退衛士,咬牙切齒道:「你把話說清楚,我朱治什麼地方徒具虛名了,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讓你死都不得好死。」

  我眼睛掃了一眼身上的繩索,笑道:「將軍如此看得起某家,是怕吾在眾目睽睽之下發難嗎?」

  朱治冷哼了一聲,道:「鬆綁。」

  待繩索盡去,我上前一步,立身拱手,問道:「貴軍的待客之道僅止於此嗎?」

  兩邊的衛士見我得寸進尺,似是沒完沒了,個個是怒不可遏,握緊刀槍只等著朱治一聲令下,便衝上來要將我亂刃分屍了事。

  這時朱治倒是冷靜了下來,吩咐左右道:「來人,看座擺酒伺候!」

  稍臾,士卒擺上軍中上好的美酒,我端起酒樽,自顧自的向冷眼看我的朱治敬了一下,道:「多謝將軍!」

  酒酣,我放下酒樽,正色道:「吾受吳中顧、張、朱、陸四姓豪族差遣,特前來向將軍獻上擊安定吳郡的上策,將軍可願洗耳恭聽。」

  朱治冷笑道:「許貢、嚴白虎之流不過是跳粱小丑耳,一戰即可成擒,攻取吳郡有何為難之處,吾非要用汝之計乎?」

  我搖頭歎道:「將軍身經百戰,當知打江山易、守江山難的道理。顧、張、朱、陸四姓世居吳中幾代,百姓多敬昂之,將軍若要安撫民眾,當先撫招四姓,若四姓歸降了將軍,則吳郡可久安矣,如若反之——,將軍即便是一戰破了許嚴二賊,亦於事無補矣。」

  朱治聽我說得有理,問道:「不知貴使有何良策,請快快說來。」

  我從懷中取出陸遜寫的信,呈了上去,道:「具體的謀劃都寫在上面了,請將軍過目。」

  朱治看罷,怒意全消,喜形於色,擊掌道:「好。煩勞貴使回去通報一聲:來日陣前,舉旗為號,陣前倒戈。」

  朱治的口氣與開始見我時比,要客氣了許多,我瞧著朱治滿面春風的模樣,心裡忽然想到了四個字:前踞後恭。

  建安元年正月春。

  虎丘結盟後的許貢聯軍開赴由拳,與朱治軍對圓於山陰之野。

  這一仗許貢聯軍總兵力為五千人,由許貢的私兵、嚴白虎軍和吳中四姓等士族的部曲組成,各部兵力如下。

  許貢軍,二千人;

  嚴白虎軍,一千二百人;

  顧、張、朱、陸四姓部曲,一千人;

  其它豪族部曲,八百人;

  雖然許貢聯軍人數佔優,但由於所部士卒大多剛募集的佃戶奴僕,經過軍事訓練的算起來大約不到三成,加之裝備上的劣勢,戰力與朱治的精卒相差甚遠。

  在這五千人中,戰鬥力最強的無疑是許貢和嚴白虎的部隊,按常理他們應該是排在隊列的最前方,而現在卻正好相反,戰鬥力較差的四姓和豪族部曲被推到了最前沿,在他的後面是許貢的二千私兵,在他的兩側是游弋的嚴白虎軍。

  這樣的漏斗陣形一旦接戰,極容易被敵方從正面突破,而前陣的潰敗將衝散後隊的陣形,從而導致整軍的潰散,也許只有許貢這樣的外行才會擺出這樣的必輸陣式。對於四姓豪族來說,這樣的形勢極為不利,可以說是身處死地,要想死中求活,實是難上加難。

  「現在前有敵兵、後有許貢相逼、左右又有嚴白虎環伺,真正是絕地呀?」張允長歎道。

  「許貢老賊,老子跟你拼了!」朱桓怒罵道。

  事關生死,為防備許貢耳目聽到,我從朱治大營趕回後,只覓了個機會向陸遜一個人說了與朱治合謀之事,其它的顧雍、張允、朱桓都還不知。

  陸遜此時一臉從容,道:「休穆兄勿急,現在還不是拚命的時候。」年輕的陸遜初上戰陣,便有了一種指揮若定的大將風範,他目光炯炯凝視著敵陣,神情專注而鎮定,彷彿這戰場本就是為他而設的一般。

  「小孩子家,你懂得什麼,真到了敵人殺過來時,刀槍可是不長眼睛的。」朱桓再也按耐不住,持刀欲返身力戰,在他的號令下,四姓部曲齊聲吶喊,紛紛轉過身去許貢去拚個你死我活,在這些個普通士兵眼裡,以勇烈聞名的朱桓無疑比書生氣十足的陸遜更值此得信賴。

  我見陸遜無法控制住局面,情急之下,打馬向著朱桓衝了過去,待追到二馬並駕,我伸手猛的勒住朱桓座騎的韁繩,巨大的衝勁生生的將馬匹前蹄高高揚起。

  「汝乃何人,敢攔我的座騎?」朱桓怒不可遏。

  我點指後陣,大聲道:「汝徒呈匹夫之勇,只這一去豈不正中許貢的圈套。」

  朱桓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許貢的兵卒在百步外張弓搭箭,嚴陣以待,只要我們稍有異動,便立即亂箭齊發,將我們這二千來人射成刺蝟,而在左右,嚴白虎的部隊也手持刀槍,將槍尖對準了我們。

  「哼,我等兵臨絕境,反正朝那邊都是死,那何不痛快一點,或許還有一絲機會。」朱桓猶有不甘道。

  陸遜大聲道:「誰說朝哪邊都是死,我們向前衝過去便是生路。」

  「向前去,那可是朱治的虎狼之師,我們豈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顧雍大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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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陸遜揮動旌旗,拔劍指向朱治軍方向,道:「諸公請看——。」

  顧雍、張允等人順著方向望去,只見前方敵軍自動分成左右二隊,正迎著兩冀的嚴輿部殺將過去,锃亮的刀槍在閃爍著寒光,整齊的行軍腳步敲打在地上,發出「咚咚咚」的悶響,未嘗接戰便給予了敵人強烈的壓抑感。

  「殺——!」朱桓當先一聲大吼,率本部向左側的嚴輿部衝了過去。

  聽到朱桓這一聲吼,憋悶了多日的四姓子弟齊聲高呼,在一片「誓殺賊寇」的叫喊聲中,在左右兩冀游弋的嚴輿部率先崩潰。

  其它豪族首領見戰局突變,靈活一點早就動了倒戈的念頭,紛紛回轉身欲找許貢的晦氣,正好遭到許貢準備對付四姓的強箭手的當頭痛擊,八百多人在二輪衝鋒之後,損失大半,余部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不過正是由於他們的這二波攻勢,幾乎消耗了許貢儲備的箭枝的一半,待真正的敵軍主力出現時,許貢軍已是無力相抗了。

  對於戰局的發展,朱治在那邊看得真切,一揮令旗二路大軍如鮫龍入海般,直插向許貢的中軍心臟,隨即朱治一聲大喝,當先沖在頭裡,拍馬挺槍殺入敵陣,在他身後是三百名精銳親卒。

  面對如潮般殺來的敵兵,平日裡擅長詭謀的許貢完全亂了方寸,而他手下那些持勇鬥狠的江湖豪客面對訓練有素的軍隊,單兵對敵時的優勢已蕩然無存,孤立無助的私兵慘叫著,被朱治大軍巨磨洪流碾壓得粉碎。

  僅在一個時辰後,由拳一戰便在毫無懸念中結束了,這一仗,嚴輿的一千多人幾乎是全軍覆沒,只嚴輿一人逃脫,而許貢的私兵也是損失慘重,二千多死士只逃回一半不到。

  而取得勝利的這一方,除了臨陣跟著倒戈的豪族部曲傷亡了五六百人外,吳中四姓及朱治主力傷亡不到二百人,這一仗可以說是大勝。

  次日,朱治在顧雍、張允等人的陪同下,乘勝直取吳郡,而據斥候探報,許貢在大敗之後,知吳郡不可守,已棄城南就嚴白虎,吳郡現已是一座空城。

  這返城的一路之上,顧雍、張允、朱桓對陸遜是刮目相看,論及此戰之首功,他們都以為陸遜居功至偉,若不是他設法與朱治取得聯合,哪又會有現在的風光。

  我看著陸遜神采奕奕的樣子,心裡也為他高興,無論以後怎樣,這一次我總算是回報了一次陸家對我的救命之恩,看到陸家的重新崛起,這也是陸緹心中的願望吧,恍然中,我看到陸緹逆著光,笑著朝我走來。

  「少衝兄,這一次多虧了你,元歎在此謝過了!」不知什麼時候,顧雍、張允、朱桓幾個圍了過來。

  我臉上一紅,知道陸遜坦坦蕩蕩,已將事情的全部經過說了出來。

  我道:「顧公過獎了,小子只不過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何敢擔一個謝字。」

  朱桓虎目一瞪,大聲道:「想不到神亭嶺上的血性英雄就在眼前,我真是有眼無珠,少衝兄,我朱休穆生平以來未敬服過他人,這一次是真服了。」

  陸遜見朱桓口中無忌,忙止聲道:「休穆慎言。」

  正說話時,卻見後陣塵頭大起,一彪軍飛快得追了上來,前頭一員大將,虎背熊腰,面黃睛赤,手中持著一把大刀,不是陳武是誰!

  那邊朱治早迎了過去,兩人交談了幾句後,朱治便領著陳武向這邊而來,若是陳武過來,必然一眼認出我是何人,以我在神亭嶺上與陳武結的梁子,他豈能善罷干休,我見事起緊急,向陸遜使了個眼色,隨後下馬擠入擁擠的士卒中間。

  陸遜會意,大聲喊道:「各部聽著,向吳郡急行軍進發!」

  當行過陳武身畔時,我壓低頭盔,用眼角的餘光掃向陳武,卻不料與陳武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我一愣,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停滯了一下,同時我也看到陳武臉上顯出驚鍔的表情。

  糟了——。

  我搬動著腳步,一邊拚命的擠向前方,一邊腦子飛快的轉動著,神亭嶺上的那一場血淋淋的撕殺,在我們的記憶中都太過深刻了,以至於這短短的眼神交接就能猜想到對方是誰,等到陳武完全明白過來,一定會親自領兵來抓我的,再留在陸府的話,恐怕會連累陸家,我必須盡快的離開這裡。

  吳郡城外。

  「寵哥哥,你走了以後,我會想你的。」陸績緊拉著我的衣角,死死的不肯鬆開。

  陸遜的眼睛通紅,他一邊幫我將行李放到馬上,一邊說道:「少衝兄,此一別不知何時才又能再見——。」

  我的眼睛早已濕潤,聲音也是哽咽著,我揉了一下眼睛,故作輕鬆的道:「這冬天的風可真大,沙子都吹到眼睛裡去了。」

  陸遜握緊我的手,衷心道:「有句話我梗在心裡很久了,今天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少衝兄,其實在伯言心裡,早已把你當作是敬重的大哥了。」

  我使勁拍了拍陸遜稍顯瘦削的肩膀,一股濃濃的兄弟情誼激盪於心中,一切的言語都已然變得蒼白無力。

  我轉身策馬奔馳——。

  在落日的餘輝下,向著未知的前方,無畏而行。

  路,彎彎曲曲的。

  它通向的,是我曾經揮灑過熱血和激情的地方。

  ……

  我下意識的裹緊了衣衫,江南的冬夜雖然沒有北方來得冷,但更有一股刺入骨髓的徹寒,彷彿這週身的棉衣都不存在似的,這一路之上孫策佔據的城池都有重兵佈防,盤查得甚嚴,我怕再被人認出招致麻煩,遂乘舟水上或繞遠道通行,一晃離開吳郡已經有十來天了,我卻才到達秣陵地界。

  秣陵,便是以前我曾為家奴時呆過的地方,現在這裡幾乎和以前沒什麼兩樣,戰亂時逃離的百姓大多已回了故土,田里翻耕過的泥土裸露在地表上,透著新鮮的氣息,這便是來年辛苦勞作的百姓的全部希望。

  秣陵城頭的旗幟由劉換成了孫,原先的那些掌握著權勢的士族豪強逃跑了,取而代之的是跟隨孫策渡江南來的將領謀臣,他們有的是跟隨孫堅轉戰多年的舊將,有的是剛剛投效欲舒大志的士子。

  於是,原來大豪居住的房子有了新的主人,而對於底層的百姓來說,大豪依舊是大豪,奴僕還是奴僕,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

  我覓著秣陵城外山野的小路而行,只待到天快黑的時候再混進城去,正傍徨時,從道旁的樹林中卻跑出三匹馬來,馬背上的人皆是錦衣皮裘,穿著華麗,手上彎弓搭箭,連所乘馬匹也是江南難得一見的戰駒,看樣子分別是當權的世族子弟出來行獵。

  「幼平,聽說你與城門上被懸賞檄捕的高寵是結義兄弟?」隱約間有說話聲傳來,聽這口氣很是老到,但聲音卻透著稚嫩。

  另有一人回道:「稟二公子,我周泰雖與那高寵結交,但若是今日遇上了,我當不徇私情,以公事為重!」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周泰——,他要以公事為重,他要不徇私情,是口頭說說而已,還是真的要這麼做,我的心感到了陣陣的悸動。

  馬蹄聲碎,漸行漸近,我打眼望去,只見居中一人,形貌奇偉,骨體不恆,方頤大口,一對碧眼放著精光,不過年紀倒是不大,只在十三四歲上下,行止間現出稚氣未脫的樣子。但那眼神卻分別透著大人才有的精明。

  在他左首一人,正是周泰,這一打照面,周泰臉色大變,不自禁脫口而出:「高寵,你怎在此地——。」

  未等我回答,中間那少年哈哈一陣大笑,態度很是傲慢的說道:「原來你便是那卑奴——,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這一句極是無禮,我氣上心頭,即便你出身高貴,瞧不起我等卑微下人,也不可當著面羞辱他人。

  「我是高寵。有何見教?」我忿忿答道。

  那少年忽的從馬蹬上取下一把刀來,那刀鞘古色古香,看來是一把利刃,只見他刀持手中,大喝道:「高寵,好小子,讓二公子今日用手中刀取了汝的小命。」

  說罷,便拍馬舞刀殺將過來。這少年馬快刀急,像一道閃電一樣,直向我而來。我根本來不及問清楚是什麼一回事,便被捲入了戰團,倉促之間,我不及細想,拔出身後短戟奮力一架,只聽得「鏘——。」的一聲響,少年手中刀頓時彈得老高。

  兩馬一錯蹬,少年回手一個反背刀,向我後背砍來,這一招原是我貫使的招數,這一下我早有防備,一個蹬裡藏身,很是從容的閃了過去。

  「汝是何人?」我大喝道。

  這少年一橫大刀,傲然道:「我乃孫權是也,烏程侯孫堅便是吾父,殄寇將軍孫策是吾大哥。」

  原來這少年是孫策的二弟,怪不得周泰在旁唯唯諾諾,說話也陪著小心,看著他這個樣子,一種莫名的悲痛襲上心頭,人生無常,這短短的數月不見,我原先印象中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泰已不復存在了。

  對面的孫權見我默然不語,以為我被他的大名所震憾,一臉的得意之色,摧戰馬繼續不依不僥向我殺來。

  孫權——,呵,便是孫策我都沒怕過,這孫權也太狂傲了點吧,今日便算是長矟不在手中,我也能勝得過你。想到這裡,我的眼神銳利和凌厲,手中短戟斜挑,力貫戟身,正對著孫權衝過來的方向,若是他不躲閃的話,那我就毫不客氣的刺它個透心涼。

  也算孫權識得厲害,側身躲過戟勢,再舉刀與我戰在一處,自傷勢復元之後,我還未曾好好的施展過武藝,今日正好可練練手。

  我左手拔刀,右手擒戟,一路路招式施展開來,虛虛實實,連綿不絕,更若大河滔滔,波浪翻騰,片刻就將毫無實戰經驗的孫權圈在正中,十餘合後,孫權的花架子就露了原形,只得疲於招架,他的臉上也全無了方才耀武揚威的神色。

  「休傷了吾主!」周泰在一旁看得真切,拍馬舞刀擋住我的去路,在右側的那個使吳鉤的中年漢子這時也圍了過來。

  我盯著周泰,沉聲道:「兄長,你我二人難道真得要兄弟相殘嗎?」

  周泰避開我的眼神,大聲喝道:「誰跟你是兄弟,你若要傷害二公子,先問問我周泰手中刀答不答應!」

  周泰的話說得斬釘截鐵,當初的那些個誓言尤在我耳邊,如今我們這一對結義兄弟卻要落到這般反目的境地,究竟是因為什麼?

  此時此刻,我心已大亂,真的與周泰交手,我現在還做不到。

  「你周泰不認我這個兄弟,我卻還認得——。」我大聲說罷,虛晃一招,拔馬朝著斜刺小路奔了下去。

  過了秣陵,我終於打探到主公劉繇與太史慈的消息,劉繇與許邵率一眾兵士退守到了豫章郡的彭澤,而太史慈在神亭嶺突圍之後,引殘兵退往了丹楊郡中最偏遠的涇縣。

  我心中大喜,只要出了這秣陵地界,就不用再過這東躲西藏的日子了,我向知曉山路的鄉民問明了方向,備足了乾糧向著涇縣出發。。

  涇縣為群山環抱之地,多山賊宗寇聚集山林,前年為山越大帥祖郎所佔,去歲年中孫策攻涇縣,被祖郎圍困在陰陵,而幸得程普驅馬疾呼,捨死衝殺,方突圍而出。這涇縣人口本就不多,歷經戰亂之後,境內更是人煙稀少,百姓紛紛逃難而去。如今僅在縣治所在和陰陵兩處聚攏了些山民。

  一路風餐露宿,餓了我就吃一口凍得咯牙的乾糧,渴了喝一口冷入心脾的泉水,儘管辛苦但我的心裡卻是甜的,更有一種鳥兒離開籠子展翅高飛的喜悅,看著周圍的群山密林,山谷深澗,冥冥中我只覺得這一片土地正是我高寵施展身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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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涇縣所在地是勇裡,名為全縣的中心,實際上戶數還比不上吳郡的一個小村落,這裡四面環山,乃是山谷中的一壩地,在城外的斜坡上,有山民在焚燒著山火,為的是來年多開墾一些可耕種的土地,與魚米之鄉的吳郡百姓相比,這裡的生活無疑更加艱苦。

  剛近城門,我便看到城門口貼著一張黃色的告示,走近了一看,卻是數日前太史慈貼出的募聚兵勇的揭榜,現在經過了這些天的風吹雨淋,這揭榜已是多處破損了,守城的兵士卻只懶懶的拄著槍桿打盹,一點精神頭都沒有。

  我暗自吒異,太史慈帶兵素為嚴厲著稱,什麼可能允許手下兵士如此疏忽怠守,莫非我原先打探到的消息有誤。

  「請問這位大哥,鎮守這座城的可是太史慈將軍?」我走近一個睡意朦朧的士卒,問道。

  那士卒伸了個懶腰,回道:「是啊——。」

  我續問道:「那請問太史慈將軍的府邸要如何走?」

  回話的士卒極不耐煩的睜開眼,不客氣的說道:「城裡就一條街,到頭便是——。」

  終於見到故人了,我心中的那份歡喜實是無法形容,此時也無暇計較這士卒的惡劣態度,正欲轉身進城。

  「咦,你可是高寵將軍!」方纔的士卒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最後出口問道。

  未等我回答,這士卒一把拉住我的衣衫,大聲喊道:「真是你,是高寵將軍來了,諸位兄弟,快過來看看,我這沒看錯吧!」

  隨著這一聲叫喊,又有三四個守城的兵卒圍了過來,我認出了他們正是當日在神亭嶺隨著我與太史慈七十四個小卒中的幾個,這一刻,他們叫喊著我的名字,使勁的向前擠著,在經歷過戰場上的同生共死之後,這一番相見實是不易。

  「哈——,我們快去稟報將軍。」有伶俐的士卒飛快的跑進城去。

  而我則被這一群興高采烈的士卒促擁著,得到消息的士卒越聚越多,他們的叫喊響徹了整條街道,他們的聲音已有些竭斯底裡,我的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這些個士卒和我一樣,出身貧寒,也未必識得多少字,他們在用這一種方式表達著他們內心的喜悅。

  快半個時辰過去了,我只能一步一步的向城裡挪動。

  「是少衝來了嗎?」我的耳邊響起一聲如雷般的大喝,隨即,一雙大手拔開圍著的人群,將我緊緊的抱住。

  我抬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稜角分明的臉寵。

  「子義將軍——。」我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可想死我了,你這小子,命還真大——。」太史慈結結實實的一拳打在我胸口,狠狠的將我掀倒在地。

  我躺在地上,乘勢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喊道:「哎喲——!」

  太史慈聽到我的喊聲,急忙跑過來扶住我,一臉內疚道:「少衝,是什麼地方傷著了,都怪我一時高興,忘了你的傷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該打該打——。」說罷,抓住我的手要打他自已。

  我一擰腰,藉著腰腹的力量躍起身來,笑道:「子義將軍,你看我可受傷了!」

  太史慈愣愣的看著我,好半天才大呼道:「原來是你小子蒙我,呵——。」

  當晚,太史慈在府邸擺下酒宴,為我接風,並把神亭嶺一戰倖存的弟兄悉數喊來,大家暢飲烈酒,共敘別後的遭遇。

  酒宴過後,待諸人散去,我道:「子義將軍,這些日子可好?」

  太史慈長歎了一口氣,道:「少衝,不瞞你說,這日子過得真是蹩悶。」

  說罷,太史慈方將別後經過一一道來,我方知太史慈退到涇縣後,費盡心力,安榜招集兵士,然涇縣地處偏遠、人煙稀少,至今日募集的兵士也不過二千餘人,且多為山野之民,勇則勇矣,但這些人多不諳軍紀戰法,單憑著勇力又怎能勝得過孫策?

  從太史慈的神情裡我看出他似有些灰心,怪不得守城的兵卒個個鬆懈怠慢,想是受了太史慈這種情緒的影響。不過太史慈能這樣想,反過來說也是一樁好事,想是神亭嶺那一戰後,太史慈也看出了單憑一股子血氣剛勇是勝不了孫策的。

  快過年了,涇縣城中家家戶戶的門前掛上了紅燈籠,紅色代表著喜慶,燈籠就是來年興旺的意思,一晃我已在涇縣呆了好幾日,這涇縣雖是四面環山,但山都不甚高,敵人若來攻伐,守之不易,加之涇縣城牆多處破損殘缺,極易被敵所偷襲,我有點擔心若是孫策引大軍來攻,必為所破,遂有心說動太史慈放棄涇縣,到別處安身落腳。

  這一日,我與太史慈巡城歸來,恰好斥候來報陳武、韓當在丹楊秣馬厲兵,準備進攻涇縣的消息。

  我見時機成熟,遂諫道:「子義將軍,觀今日之勢,孫策平定江東已是指日可待,涇縣離秣陵僅數百里之距,其間雖有群山隔阻,但卻並無險隘可守,若孫策挾連勝之勢,引兵來攻,我軍恐危,莫如棄了涇縣,投往主公劉繇處。」

  太史慈道:「少衝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任那孫策小兒有千軍萬馬,我太史慈亦是不懼!」

  我急道:「孫策以區區三千眾,過江以來勢如破竹,不可當也,兵書《六韜》曰:三軍數驚,士卒不齊,相恐以敵強,相語以不利;耳目相屬,妖言不止,眾口相惑,不畏法令,不重其將,此弱征也。是魚混戰之際,擇此而取之。前番主公擁數萬之眾,尚不能敵孫策虎狼之師,今涇縣僅有區區千人,與之交戰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不如退守豫章,待與主公會合後,可再與孫策計較。夫為將之道,當以大局為重,千萬莫逞一時之勇,所謂慮也,勇也,將之所重;動也,怒也,將之所用,此四者,將之明誡也。」

  我一口氣說完,臉漲得通紅,嗓子眼更是氣血翻騰,似有一股熱乎乎的東西要衝出來,若是換作受傷之前,我對這些個行軍佈陣的道理還不能一下子說得這般明白,而在陸府的這段日子,對我來說,除了養傷外,更大的收穫在於研讀了諸多的兵法韜略,對於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我更有了自已的一番理解。

  太史慈聽完,許久不曾說話,他大概也料不到曾是小卒的我能夠說出這般道理來。

  好一會,太史慈長歎一聲,握住我的手道:「枉我年長少衝數十歲,至今日方知為將之要,少衝休怒,我聽你之言便是。」

  我使勁的咬了一下嘴唇,仍有些不相信聽到的話,但從太史慈的凝視我的眼神裡,我看到了一種以前從未見到的,融合著信服和敬佩的目光,這一刻,我知道我的話已折服了太史慈。一股暖意從太史慈的手上傳過來,沁入到我的掌心,長久以來,我都不曾有這般的興奮莫名。

  我一把抱住太史慈魁梧的身軀,道:「子義將軍,少衝適才言重了,請勿怪才好!」

  太史慈哈哈一笑,大聲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少衝睿智多謀,非我所能比也。不過,豫章深入蠻夷,地偏人稀,非成事之所在,我軍此去,軍糧以何為繼?」

  太史慈畢竟是帶兵之將,這一問問得適到好處,我胸有成竹道:「豫章之北,湖海之濱,海昏、上繚有宗民萬餘家,暫可應付軍糧,我軍可先居於此,待與主公兩軍會合後,可再便宜行事。」

  太史慈聽我說得有理,點頭稱是,豎日,未等孫策來攻,我與太史慈整肅隊伍,棄了涇縣,引軍往海昏上繚而去。

  我與太史慈引軍剛出涇縣地界,就有斥候飛馬來報:孫策派陳武、韓當、孫賁三將領兵來攻涇縣,前鋒現已至勇裡城外三里。我心中不禁暗叫僥倖,要是走得慢一點,就可能被陳武等人堵在涇縣城裡了。

  上繚,山青水秀,一派詩畫般的田園景象,與荒蕪破敗的涇縣大不相同,倒是像極了江南。鄱陽湖畔土地肥沃,民殷物豐,多宗族聚集而居,上繚乃是長江中游有名的糧倉。其位置南依豫章,北臨柴桑,東通鼓澤,西達夏口,素為江河往來之要衝。

  我與太史慈引兵西行,一路之上,先前潰散到此的劉繇軍兵士見我們打著「劉」字的旗號,紛紛聚攏過來。待到了上繚附近時,竟聚集了近三千人的隊伍。

  不過,這三千人雖然看起來不少,但如果真與孫策的精兵交戰,孫策軍只要五百人來溺戰,我們這三千人恐也敵之不過。這些兵士早被孫策軍給打怕了,不用說上戰場撕殺,就是遠遠的瞥見孫策軍的旗幟可能就會望風而逃。

  至於軍紀就更不用說了,平日裡劉繇、張英等人管束就不嚴,沒仗打時這些兵士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等到真上陣時卻是腿肚子打顫,溜之大吉。其實我不用多猜想,就應該知道吃了敗仗還能逃得性命的,除非有過人之能,不然的話肯定是第一批開溜的逃兵。

  待在上繚安定下來,必須好好整肅一下隊伍才行,一路之上我都在為如何把這樣一支潰敗之軍訓練成令行禁止虎狼之師而發愁。

  這日,我軍剛至上繚,還未等安頓好隊伍。忽有劉繇使者求見,待召來一問,才知劉繇自神亭嶺大敗後,一路往西潰敗,待到了彭澤所部竟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從使者那裡,我們還得到一個消息。從秣陵一路西逃的彭城相笮融攜百姓萬餘人,馬千餘匹也退到了豫章,這時劉繇任命的豫章太守朱皓與袁術任命的豫章太守諸葛玄正打得不可開交,朱皓形勢吃緊,遂向劉繇請求增兵救援,劉繇大敗之後哪有兵可援,遂請求笮融率部增援。

  我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笮融野心勃勃,且驕橫放縱,濫殺無辜。昔日笮融暫留廣陵太守趙昱處時,乘酒酣殺昱,後放兵大略,此去豫章,恐生變故。

  這時太史慈道:「不知主公有何吩咐?」

  那使者答道:「主公聞子義將軍領兵到了上繚,甚是高興,即命我等前來。主公的意思是望子義將軍即刻引兵往彭澤會合,共商大計。」

  眼下我軍軍無鬥志,當務之急不在於戰,而在於佔領一個可供錢糧的地方,然後強化訓練,整肅隊伍,如此方能有所作為。彭澤北臨長江,一江之北乃袁術的皖城,往西則是黃祖盤據的夏口,隨時有可能被人攻襲,且彭澤地貧人稀,錢糧不豐,如何支撐得起二、三千人的軍需供給。

  論起統御一支軍隊來,劉繇實在是外行之至。

  我見太史慈臉上有些猶豫,似有些個舉棋不定,這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這三千人馬,我可捨不得又被劉繇給喪送了。

  想到這裡,我諫道:「子義將軍,我軍初到上繚,立足未穩,將士又皆疲乏不堪,急需休整。若馬上開赴彭澤,雖應了主公之意,然眾士卒敗仗之後士氣低落,行軍久了恐生變故。再說眼下的情形即便上得戰場,也怕無心交戰。不如這樣,我等可修書一封,言明暫駐上繚的原因,若是主公那邊有什麼差遣,我等可再前往不遲。」

  太史慈道:「就依少衝說的辦。」這些天來太史慈對我已是佩服之至,遂然應允。

  有時候想像往往與現實有很大的不同,我本以為只要打了揚州牧劉繇的旗號,上繚的宗民即便不夾道歡迎,也起碼不會把我們拒之門外。畢竟豫章乃揚州下轄六郡之一,劉繇可是比豫章太守朱皓要大的多。

  然而,當我看到上繚緊閉的城門和高高掉起的吊橋時,我才知道一切不是這樣簡單的。上繚一帶雖物產豐富,但湖網密佈,江賊時常擄掠,境內治安極不安定。各宗族對外來的軍隊幾無信任度可言。

  更何況劉繇被孫策打得狼狽不堪,如今只是空掛了楊州牧的名號,且前些日子笮融打著劉繇的旗號過境,敗兵騷擾擄掠鄉里,比之江賊尤甚,也難怪上繚的宗族聽聞又有劉繇軍來,驚慌之餘,緊閉城門拒不接納。

  如果得不到當地豪族的支持,我們就很難在上繚立足,更談不上圖謀以後的發展了。正在我與太史慈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斥候又報來消息:素無信義的笮融見有機可乘,便引軍詐取了豫章,太守朱皓也被殺害。

  我先前的擔心終於應驗了,笮融兵匪本性,有奪地自取不再受制於人的機會,豈會放過?我急與太史慈商討對策,我的意思是一面派人前往彭澤見劉繇,請求劉繇以揚州牧的身份正式下令討伐笮融謀逆之罪,另一面加緊操練人馬,作好討伐笮融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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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太史慈沉吟了片刻,目光炯炯的看著我,道:「少衝,主公那邊我想還是親自去一趟為好,你留守上繚,整肅隊伍,做好征討笮融的準備。」

  太史慈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要到劉繇處為我討一個身份,畢竟像我這般久屈人下,那些隨我一道戰鬥過的老弟兄服膺,而新來投效的士卒卻並不會買帳。

  我握住太史慈的雙手,感動的幾乎要落下淚來。從認識迄今,太史慈留給我的一直都是有勇少謀、剛直率性的印象,很少說出像今天這般為他人周詳的話來。

  我道:「子義將軍,如此有勞了!」

  太史慈笑了笑,拍著我的肩膀,道:「少衝,雖然你年不滿二十,但見解才幹卻是高明得很,這些天和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已變了許多!」

  送走太史慈的那天,天空下著細雨,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遠處的山巒,使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難熬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的長,由於得不到上繚的宗民信任,軍隊的糧草沒有了著落,在涇縣時募聚的山民逃去了大半,就是半途加入的劉繇軍兵士也有一些人重新做了山賊,總算起來差不多跑了有一千來人,士兵的士氣極是低落,我知道再這樣下去隊伍就要垮了。

  必須盡快讓上繚宗民信任我們,否則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我心急如焚。

  就在我愁眉不展時,忽聽到營帳外傳來陣陣女子的哭喊之聲,這軍營之中哪來的女子,我忙著守衛的兵卒前去打探,不一會兒親卒來報:這哭聲是從前軍軍侯張恭帳中傳出來的,聽說是昨天晚上張恭帶著十幾個士卒出去,到附近的村子帶了個年輕的女子回來。

  張恭,乃是劉繇帳下大將張英的族弟,依著張英的權勢,張恭在軍中游手好閒、欺壓良善,沒有人能管得了他,當利口一戰,他見勢不妙,便頭一個領著部曲逃竄,直到太史慈兵發豫章,流落上繚淪為賊寇的張恭引五百屬下前來投效,在聚攏過來的劉繇潰兵中,他這五百人的隊伍算是最大的一支了。

  現在太史慈不在,張恭哪裡會把我這個什長放在眼裡,這個該死的殺坯!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幹出滋擾百姓、強姦民女的惡行。

  「來人,傳張恭來見我。」如果任由著這樣的擾民搶掠、敗壞軍紀的事情發生,我們與那些為禍鄉里的賊寇有什麼區別,我們也就不可能得到上繚百姓的支持,這一次張恭這件事如果不嚴加懲處,恐怕以後效仿的人會越來越多。

  我來回的在帳中踱著步,太史慈走後,我的資歷和身份都不足以彈壓得住張恭這樣的兵痞,現在張恭敢明目張膽的這樣做,一是有持無恐,料定我不能將他怎樣;二是想要試探我的反應,如果我不能施展手腕懾服他的話,這軍中的首席便是他的了。

  「報將軍,張軍侯說他很忙——,沒空來見你。」傳訊的士卒腫著左臉,支支吾吾道。

  我的目光掃過他臉上,厲聲道:「你被打了,為什麼不如實稟告!」

  小卒瘦弱的身體一顫,隨即跪在地上,哭咽道:「將軍——,我不敢吶!張軍侯說了,我要是告訴你,他就要我的命!」

  「張恭,看來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我恨恨道。

  我跨步出門,大聲道:「親衛隊拿起武器,隨我來!」這親衛隊乃是由神亭嶺一戰倖存的士卒組成,戰鬥力極強,也是我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部下。

  我剛近張恭的大帳,一股子濃烈的酒氣被撲面而來,帳裡更是傳出污移的淫聲浪語,守帳的兩個小卒待要出聲,我身後的親衛一擁而上,將他們按翻在地。

  我一掀帳門,只見帳中酒罈倒了一地,張恭赤裸著身子,正摟抱著一個驚惶失措的年輕女子,那女子貼身的兜衣盡去,見我進來忙用雙手遮住雙乳,只是這無限的春光又如何遮擋得住。

  「這個——,咳,找本軍侯來有什麼事嗎?」張恭一臉的尷尬,嘴裡是滿口的酒氣。

  我一拍案幾,沉聲道:「張恭,你可知罪?」

  張恭見我臉色不善,忙辯道:「張恭不知有罪。」

  我大聲道:「好,既然你記不得了,我再給你背一遍:大漢軍律第七條,有滋擾百姓,姦淫擄掠者,立斬之;大漢軍律第九條,軍中不得擅自飲酒,有違令者,杖責三十,你可聽清楚了。」

  聽到立斬之時,張恭臉色大變,酒也嚇醒了一半,他扯著脖子道:「高寵,你不要危言聳聽,我張恭的身份是軍侯,便是犯了軍條,你小小的什長也不能拿我怎樣?」

  我跨步上前,一腳將張恭踹翻在地,道:「還真被你小子猜對了,今日我高寵正是要拿你這個軍侯開刀,這叫殺一敬佰,以正傚尤。」

  我朝著帳外喝道:「來人,將軍中文書叫來,將張恭所犯之罪一一列出,招告全軍!」

  「高——將軍僥命呀!」張恭死命的叫喊道,早沒了適才神氣活現的勁頭,在我面前象條死狗一般被親衛隊拖了下去。

  寒風中,張恭的首級被懸於旗桿之上,在我的雷霆手段下,擅自外出的士卒一個個被清查出來,受到了嚴懲,整個隊伍的軍紀好了很多,不過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很快的解決軍糧短缺的難題,更大的騷亂就會發生。

  這天,派出去的斥候探得一個消息:有一股江賊從長江上游乘船而下,從鄱陽湖畔登岸,一路沿著柴桑至上繚的道路搶劫而來,擄掠宗民,強搶財物,這股江賊強悍異常,為首之人乃是慣賊劉磐、潘臨。

  潘臨乃是縱橫鄱陽湖數年的慣賊,打漁出身,水上功夫甚是了得,素有「浪裡翻」之稱。其手下據說有二三百號人,這幾年來各州各郡的官府早已名存實亡,中原有黃巾亂起,長江一帶也是盜賊四起,變亂從生。

  劉磐據說是荊州牧劉表的族子,藉著這層關係,打家劫舍,搶掠商賈,往來長江之上幾無人敢惹,上繚宗族中有反抗不從者,皆為所殺。因此,上繚城內人心慌慌,有豪族者多偕家往海昏逃遷。

  劉磐、潘臨選在這個時候來犯豫章,是自作主張,還是劉表的授意,劉表與劉繇同為漢室宗親,各領一州,按理說是互不相干,但時下劉繇大敗,孫策則大有席捲江東之勢,那孫策與劉表可有殺父之仇,想劉表不能不防。

  這箇中原因我也不想深究,對於身處困境中的我來說,這是一個取得宗民信任的絕好機會。

  事不宜遲,我立即精選了一千將士,兵分二路迎擊江賊。一路設伏於上繚城外,等江賊從道上經過時,從側冀殺出,殺它個措手不及;另一路則抄近路到達賊船停靠處,先乘機奪了賊船,然後待江賊見勢不妙想回船逃竄時,兩面夾攻,一網打盡。

  這一仗,我軍只可勝,不可敗。

  勝則取信於上繚宗民。

  敗則全軍潰散。

  上繚城外三十里,幕阜山。我伏在齊腰深的茅草中,緊盯著山下的道路。這條道是柴桑通往上繚的要道,劉磐、潘臨把上繚洗劫一空後,必會把攜帶擄掠來的財物裝運到鄱陽湖上的賊船上,從這條路走,是最近的一條道。

  冬季的日頭總是落得有些早,算算還未到申時天就黑下來了,而我們在幕阜山守候了將近二個多時辰,卻依舊不見賊兵的到來。

  「斥候怎麼還沒消息傳來?」我暗自有些心急,這畢竟是我第一次統兵打仗,心裡的緊張是難免的。

  又等了好一會,前去聯絡的士卒一溜煙的跑了回來,氣喘噓噓的喊道:「報——,斥候小隊叛敵了。」

  「怎麼回事?」我大吃一驚,連忙追問道。

  這士卒大口的喘著氣,道:「我剛到斥候隊隱藏的地方,便看到了五六具士兵的屍體,後來找到一名垂死的斥候兵,從他的嘴裡才知道:受到帶兵隊率的鼓動,大半的斥候兵去投奔江賊了,餘下不願去的,悉數被這些甘心為賊的叛徒殺害了。

  我聽罷,閉上眼睛許久無語,想不到帶兵的第一仗就碰上自相殘殺的慘事,這件事若是傳開去,隊伍的軍心必然大亂,如此則莫說戰,便是發生嘩變都有可能,不,無論如何,我絕不能讓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軍隊就這樣垮掉。

  我厲聲道:「還有誰知道此事?」

  小卒回道:「沒有人了,我一打探到消息,便急著趕回來了。」

  我道:「好,這件事你要嚴守機密,不得再告訴任何人,如若違令,我定不僥,你可聽清楚了。」

  「是,將軍。」小卒答應著退下。

  我努力讓自已平靜下來,理了理紛亂的思緒,斥候的通敵是我不曾料到的,既然這樣,江賊一定會知曉我在幕阜山伏擊的情況,他們的選擇就只剩下了一條——從鄱陽湖乘船入江。

  「傳令全軍,速速趕往鄱陽湖畔。」我大聲命令著。

  從幕阜山到鄱陽湖,這一段雖不算遠,但也有五里多的路程,憑著雙腳走的話,快了也需要半個時辰,而按從斥候地再折回的這一段行程的推斷,賊寇現在估計已離湖邊不遠了。

  好在我還有一路伏兵可用,可以拖延些時候,軍情緊急,我已顧不得士卒的抱怨,連忙催促著將士急速趕往江賊停船地點,只要能及時與守候在那裡的伏兵會合,事猶可為。

  「快起來——,今天就是跑死了,我也不——放過你。」我一把拉起趴倒的一名士卒,恨恨的叫喊著。

  這一通猛趕,累得我快要吐血了,在我的後面,稀稀拉拉的隊伍差不多落了一里地去,待趕到伏襲地點,這些個烏合之眾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任我怎樣的喝斥,也無濟於事。

  還好,江賊還沒有趕到,估計是帶著擄獲的財物,這一路走得不快,我們這一回苦總算沒有白吃。等著吧,劉磐、潘臨你們這些個賊寇,還有那幾個通敵的兵痞,待會兒我這口惡氣若不出在你們身上,我這「高」字就倒過來寫。

  正在我咬牙切齒時,忽見前面道上來了一支比我們更狼狽的隊伍。我們好歹手裡還持著武器,槓著旌旗,這些人則不少身上還掛了花,手裡的武器早丟了,衣冠不整,一副抱頭鼠竄的樣子。

  不消說,來得定是劉磐、潘臨這一夥江賊,只不知為何是這等模樣?

  不去管它。

  「殺!」我一聲大喊,率先衝了出去。後面是憋了半天惡氣的一千士兵,他們和我一樣,對讓自已跑這一段冤枉路的江賊恨得牙悻悻的。也好,這一通跑讓這些士卒跑出了火氣,現在上陣時也不消我動員,個個勁頭都滿滿的。

  軍心可用。也該著這伙江賊到霉。

  這一通撕殺,實足的解氣,我挺搶亂戰,專找強悍的江賊練手,不消片刻,到閻王那裡報到的江賊就不下十個。

  第十一個,有些個扎手。看樣子像個頭目,力氣不小,環首刀夠份量,不過在我手底下,也只能撐個五六個回合。我腰刀虛晃,盪開對手的刀勢,再順勢一拐,另一手的短戟從江賊的小肚正穿了進去,再一使勁,鋒利的戟尖頓時將敵人刺了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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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好戟法!潘臨作惡多端,如此死法也算是天理報應。」我正殺得性起時,忽聽一人高聲說道。

  我從死屍上拔出短戟,轉頭擰神看去,只見一人二十上下,頭束冠巾,身著儒袍,一副文士打扮,然則手持利劍,劍尖滴血,又似身懷武藝,看樣子此人文武全才,必非尋常之人。

  我見此人神情坦然,膽氣非凡,心中遂起了結交之意,便問道:「吳郡高寵在此見過,敢問先生高姓大名,祖籍何處。」

  這人聽我相問,臉上神色一變,驚異道:「將軍可是神亭嶺上惡戰孫伯符的小將?」

  我道:「正是。」

  這人道:「原來汝便是高寵,既有如此身手,看來傳言非虛也。我乃淮南劉曄,因與上繚宗族有舊,今聞江賊來犯,特引部曲趕來相助。」

  我腦子「嗡」了一下,問道:「可是去歲引刀斫殺鄭寶的劉子揚。」

  淮南劉曄,其先祖乃是光武帝劉秀的子阜陵王劉延。劉曄七歲時,母親病困,臨終之時,告誡劉曄和他的兄長劉渙,你父親劉普的小妾,秉性惡劣,專於諂害他人,我身死之後,她必然會擾亂家庭,你們長大之後,如果能除掉她,這樣我就可以無恨了。等到劉曄十三歲時,對胞兄劉渙說:「母親吩咐的事情,我們可以做了。」遂持劍入內室殺小妾,隨後到母親墓前拜祭。

  去歲春,揚州豪族鄭寶欲率宗族及部曲渡江南下,因聲望不孚,便邀劉曄為首,曄早惡鄭寶,遂設宴招待鄭寶,並在宴席所在伏下健兒,準備一舉除去鄭寶,不料鄭寶早有提防,滴酒不沾,劉曄見沒有機會,乾脆自引佩刀奮起斫殺,寶立斃,餘眾皆歸劉曄,秋十月,揚州陷兵火,劉曄率部曲投奔廬江太守劉勳。

  那年輕文士笑道:「些許薄名,何足道哉!今日殺賊,比之斫殺鄭寶之流又何止痛快百倍。」

  我見劉曄如此爽快,甚合我的性情,也大笑道:「如此,且看我兩人中哪個先擒了劉磐!」

  我提戟環顧四周,戰場之上撕殺聲此起彼伏,金鐵交鳴聲隱隱作響,人影交錯中血光四濺。刀光劍影之間,除了我的士卒外,另外還有一支約三四千人隊伍在與我們並肩作戰。

  這些人穿著不一,多為上繚宗民打扮,手裡拿的武器倒還算正規,棍棒刀槍齊全,不過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看樣子是臨時從城中各宗族抽調出來的家兵、部曲。在這支隊伍中,還有一百來人另成一隊,穿著統一的盔甲,以五人為一小隊,皆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步伐十分靈活,進退井然有序,須臾之間,往往就能形成以多打少之勢,端是驍勇善戰。

  這應該就是劉曄臨時招集起來的上繚百姓和部曲吧。我看了心中不禁暗生羨慕。

  怪不得劉磐、潘臨會落荒而逃,敢情是遇到勁敵了。

  在我軍與上繚軍民的聯合圍剿下,總數共約五百人的賊寇,在激戰二個時辰後有一百多人伏誅,三百餘人投降,那十來個做著發財美夢的叛逃士卒混雜著賊寇中,也沒能逃了性命,悉數被亂刃分屍,也算是報應了。

  然江賊雖大勢已去,卻乃強悍異常,在賊酋劉磐的指揮下尤在拚命抵抗,作垂死掙扎。那劉磐也算有些本事,率了幾十個悍勇的江賊撕開一條口子,奪了一條賊船向鄱陽湖中逃逸。

  我向不遠處望去,劉曄正引軍追擊潰散的賊寇,比之水上功夫,我等自不及劉磐來得諳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逃跑。好在此戰也重創了來犯江賊,潘臨還死在我的槍下,這也算是不錯的戰果了。

  戰事將歇,唯一讓我感到不快的是,由於斥候的通敵,幕阜山伏襲事洩,倒讓劉曄佔了個大便宜,我留下一隊人馬打掃戰場,掩埋屍體,與劉曄被宗民促擁著進了上繚城。城中百姓夾道歡迎我軍剿賊凱旋,消滅了為禍多年的江賊,百姓們又可以過上一段平安的日子了,喜悅之情掛在每個人臉上。

  我興奮之餘,不由感慨萬千,這與前些時見了我軍就跑的情形是何等的不同。

  慶祝大捷,上繚城大宴三天,將士們終於盼到了可以飽餐一頓的大好機會,酒宴之上一個個醉得東倒西歪,吃飽得直打鬲。

  宴席上,劉曄與上繚宗族大戶談起久安大計,我一時耳酣盡興,遂諫議抽集各族中精壯之士,統一指揮,成立一支破賊軍隊,肅除賊患,維持治安。其實,上繚並不缺精兵禦寇,關鍵就在於宗族各自為伍,大族者擁部曲多者一二百人,少則五六十人,若單獨與江賊交戰,自不能敵。

  此番平賊能夠功成,除了得益於我軍與劉曄的幫助外,主要還是各宗族在存亡的關頭拋棄世俗宗族觀念,聯合起來抵禦賊寇的功勞。

  與座的眾宗帥首領聽到我的諫議,紛紛鼓掌稱道。

  劉曄坐在我對面,劍眉輕揚,道:「今笮融詐取豫章,害朱皓驅諸葛玄,不臣謀逆之心盡顯,不知少衝兄對此有何良策?」

  我知道劉曄這是在有心考我,若是我輕率回答,劉曄必會輕我。

  想到這裡,我沉吟了好一會,大聲道:「笮融,暴虐之徒,無義之輩耳,要破之,易也!」

  劉曄見我說得信心十足,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道:「願聞良策!」

  我笑道:「笮融取豫章,殺朱皓,此皆以詐取成事,君子不肖為也。我觀笮融其人,驕橫殘暴,荒淫奢欲,濫殺無辜,民必怨之,所以融附之者雖眾,然歸心者少,不足慮也。今時近歲末,融屬下多淮揚之士,思鄉之情日切,戰意缺缺。豫章,贛水之要衝,三面環山,一面臨水,此易守難守之所,破之不易。我以為破融當以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圍城為上,強取為下,緩攻為上,急攻為下,待融勢窮末路,餘眾鳥獸散盡,我等盡可籠中縛虎,破笮融又有何難!」

  這番話我說得慷慨激昴,大有指點江山,脾倪眾生之意。在坐的上繚各宗族首領聽我說得頭頭是道,紛紛交口稱讚。

  唯劉曄聽罷,臉上不露聲色,平靜的說道:「少衝兄這三上三下之說語出驚人,恕曄孤漏寡聞,今日也是第一次聽得。」

  我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唬唬上繚的宗族首領或許還可以,像劉曄這樣的行家怕不可能。所以,儘管劉曄話裡客氣,但我知道這不過是出於禮貌罷了。

  在上繚休整數日,忽有使者從彭澤快馬趕來,送來帛書三卷,我打開一看,一卷是劉繇號令征討笮融的檄文,上面有劉繇楊州牧的印章。另一卷內容則是:劉繇要即刻我趕往海昏與他會合的命令,而駐留彭澤的大軍也已在三天後趕往海昏。

  我再打開最後一卷,卻是劉繇的任命書,那詔告估計是許邵擬的,文字顯得晦澀難懂的很,我仔細的瞧了兩遍,才知曉我已被任命為冠軍侯,授秩六百石。

  冠軍侯,雖然比校尉還差了一階,但卻是能夠獨立統領一曲,且有六百石的俸祿,比毫無地位的什長要強過甚多,我知道這是太史慈在劉繇面前為我美言的緣故,若在以前,太史慈在劉繇面前也是說不上話的,但現在劉繇大將盡亡,正是用人之際,既然太史慈開口,劉繇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軍馬未動,糧草先行。得到上繚宗民的支援籌措,我盡起所部二千眾,引大軍離開上繚,邀了劉曄一道,向海昏出發。

  一路之上,連我自已都猜想不到,劉曄會答應我的請求同去海昏,我原本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邀他的,不想他竟爽快的應允了,這其中的意味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唯一得到的答案是劉曄想要看我的笑話,或許他早就知道我那三上三下之說是紙上談兵,一到實戰就原形畢露了。

  經過與劉、潘兩賊的這一仗,使我對手下士卒的戰鬥力更有了清醒的認識,無論是單個還是整體,他們充其量都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與劉曄那一百名訓練有素的部曲都沒法相比,這也堅定了我要重新整訓隊伍的決心。

  建安元年正月十五日,元宵節的燈火格外的分明,富庶的贛水下游平原村落縱橫、猶如繁星點綴天際,上繚到海昏這一帶是豫章郡有名的魚米之鄉,填飽了肚子後,原先不滿抱怨的士卒慢慢減少,我等待許久的機會終於面臨。

  在大部分將士的支持下,我將二千人的隊伍重新按按「二伍一什、十什一隊、十隊一屯,二屯一曲」的編制進行了調整,伍長、什長由士卒直接投票產生,隊率、屯長則由已選出的伍長、什長推舉,同時,在每一隊均設立參軍一名,負責監督軍律、陣法操練等項事宜。

  最終,經過層層的挑選,一大批出身貧寒低微卻作戰勇敢的士兵湧現了出來,隨之淘汰下來的是那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兵痞子,其中,神亭嶺上倖存下來的那些士卒佔了一大半,在破賊的戰鬥中,他們作戰勇敢,遵循將令,受到了其他士兵的擁戴。

  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作為旁觀者的劉曄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同等的機會下,號令統一的劉曄部曲斃敵數目比未經整訓的我軍將士多了好幾倍,在這種無形的刺激下,整編過程的順利超乎我的想像。

  一段日子處下來,我和劉曄談得甚是投機,劉曄學識淵博,謀划行軍佈陣事無疏漏,實是輔國之良臣,佐世之奇才,他的一些見解也讓我這個淺識文墨的粗人受益非淺。

  海昏,贛水、武陽水並入鄱陽蝴之所在,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舊時原為沼澤之地,後為南遷避亂而來的百姓圍湖開墾,遂成良田千頃。

  劉繇決定屯兵於海昏來謀伐笮融,主要是為了籌糧之便。在路上這一耽隔,等我軍到達海昏時,劉繇與太史慈已先趕到,我見劉繇比之昔日神亭嶺時更顯蒼老,臉上憔悴之色給人以病入膏荒的不詳之感,想是連番敗仗,又兼大將俱亡、士卒離心所致。

  太史慈見我到來,大喜之至,忙奔過來與我敘話,這次短暫分離之後的相聚,我們兩人都倍感珍惜。

  劉繇身旁還有二人相伺,一個是許邵,另一個看約四五十歲,衣冠朝帶,神情肅穆,待一一引見,我方知乃是許邵之從兄——汝南許靖。

  許靖,字文休,汝南平輿人。少與從弟劭俱知名,並有人倫臧否之稱,而私情不協。孫策東渡江,許靖遂欲取道豫章往交州去,投士燮處避難,到了彭澤恰好碰上笮融謀反之事,不得已滯留了下來。

  我知許靖夙有名譽,以篤厚為稱,以人物為意,乃「大較廊廟器」也。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施以大禮,以示尊重。

  這一次劉繇與我會面,儀式雖然簡單,但從劉繇及許靖等人的態度中,我感到了他們對我的認可,這是我一直所期望的。

  欣喜之餘,我竟忘了向劉繇、許邵、許靖介紹劉曄。等回過神來,卻見劉曄早與許邵敘談起來,一問才知劉曄與許邵在揚州時就已認識,此番相見自是欣喜萬分。

  一陣寒暄過後,各自按身份坐定,劉繇居中,許邵、許靖、太史慈與我分立於左右兩側,劉曄是賓客,劉繇特意給了他一個座位。

  這一場酒宴直到深夜方才散席,對於劉繇來說,自從孫策渡江南攻以來,連戰連敗,差一點連落腳之處都沒有,他的心情一直鬱悶不暢,這一次見舊部一一歸附,心中自是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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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建安元年正月春,海昏。

  綿綿的細雨撒落下來,打在臉上透著陣陣的寒意,這一次征討笮融,劉繇盡起彭澤之兵三千人,加上我從上繚帶來的二千餘人,屯兵於海昏的軍隊共有五千眾。

  劉繇一身戎裝,腰懸佩劍,手中捧著一個黃綢包著的方盒,顯得醒目異常,在綢布裡面是「楊州牧」的印章,有了這個印章,那就是代表此次討伐笮融行動乃天子所授,是順應天意的義舉。

  望著站立著寒風中的五千披甲將士,劉繇打點起精神,大聲道:「笮融,昔依徐州牧陶謙,就有擄掠之舉,後附廣陵太守趙昱,昱待之甚厚,然融貪戀財物,竟酒酣殺昱,此反覆之小人耳。今不思悔改,又行不義之舉,詐取豫章,害太守皓,人神共忿之。正禮不才,願率諸君,舉大義之師,討此逆賊,以息民怨!」

  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辭嚴,將士們的歡呼聲響徹雲霄,在動員之後,劉繇即令太史慈引彭澤兵三千人進攻豫章門戶椒丘城,我領著本部二千人居後策應,而他自已則親率餘眾坐陣海昏,只待太史慈攻下椒丘,引全軍直取豫章。

  從海昏往攻豫章有兩條道,一條是沿贛水而上,水陸並進,過椒丘,可直抵豫章,椒丘位於豫章之東南,離海昏僅百里之距,乃進出豫章之門戶,若順利拿下,則豫章這個布袋子便被打開了一個口子。

  不過,笮融在那裡駐有精銳一千人,皆為其從淮揚隨來的親信,可見笮融對椒丘城的重視程度,攻取不易。

  另一條是取道西城,僥過正面重兵佈防的笮融軍,從側冀迂迴包抄豫章城。不過,西城這條道比較遠,沒有十天半個月功夫,包抄部隊是到不了豫章城下的,劉繇沒有下令從這條道走,大概是等不急的緣故。況西城現在是袁術任命的豫章太守諸葛玄據守著,要想通過必先經過一場惡戰。

  看著這些意氣風發、準備出征的將士,我的心頭湧過一絲擔憂,劉繇急於奪回豫章,他要通過一場勝利衝散連敗孫策後的頹廢,這本無不妥。

  據斥候探得的消息:笮融敗退到豫章裹脅了將近二萬多的百姓,還有千餘匹的牛馬,笮融軍中能戰之士多是從淮揚隨笮融起事的老兵,不過經過秣陵大敗後,剩下的已不到二千人。

  從軍隊數量上講,劉繇軍無疑佔了優勢,但由於彭澤兵大多為新募士卒,從戰鬥力上還不如我從上繚帶來的士卒,要想期望以一兩戰速勝笮融幾不可能。

  但他卻完全沒有考慮到,要打一場勝仗所依仗的不單單是人數上的優勢,更重要的是隊伍的戰鬥力。

  雖然上個月我與劉曄率軍剿滅了江賊,算是一個小勝仗,但對於整個劉繇軍來說,連番大敗於孫策的陰影始終難去,軍隊的士氣也無法一下子恢復過來。

  如此冒然出擊,未戰已先敗。

  可是現在,從劉繇、許邵這些決策者的臉上,我看不到一絲應有的耐心,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對勝利急切的渴望,這樣一種焦燥的情緒如果帶到戰場上,後果是可怕的。

  因為,勝利永遠只親賴最冷靜的頭腦。

  雖然我的身份只是軍候,還沒有參與決策的資格,但我知道一個輕率錯誤的決策造成的後果,可能就會使上千個忠勇將士斷送了的性命,這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無論如何,我不想再看到昨日還在身旁的同伴,轉眼便埋屍黃土之中。

  我舉步欲出,劉曄在旁一把拉住了我,他低聲道:「少衝兄,可是要力諫暫緩出兵?」

  我回道:「正是。」

  劉曄搖了搖頭,道:「現在未是勸諫的時候,少衝即便是說了,也無濟於事,若一味堅持,只恐這軍候的官職也將不保。」

  我長笑步出,道:「大丈夫做事只問曲直,豈能因一時之富貴而畏縮不前!」

  在劉曄驚異的目光中,我大聲道:「稟主公:屬下有一言陳諫!」

  劉繇笑道:「冠軍候可是要與子義爭功乎!」

  我搖頭道:「非也。屬下以為主公應暫緩徵伐笮融。依屬下之愚見,那椒丘離豫章不到十里,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椒豫兩城互為犄角,子義若攻椒丘,笮融必會從豫章馳援,我只怕久攻也未必能下。且我軍士卒多為新兵,初上戰陣,毫無經驗,一旦攻城不下,傷亡日巨。我恐討伐功敗垂成,勞爾無功矣。」

  正沉浸在勝利憧憬中的劉繇聽到我這番大剎風景的話,惱怒之色溢於言表。他臉色一沉,怒道:「出征之事我已決定,冠軍候勿再多言了!」

  太史慈在一旁朝我使著眼色,意思是勸我再不可諫言,只是我知道這戰事一開,便關係著眾多將士的生與死,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相比,我個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麼。

  我大聲道:「主公,適才之言還望三思。」

  值此大軍誓師之際,我竟言此戰不利之諸般原因,一力主戰的許邵、許靖等人臉上皆露出不愉之色,劉繇更是氣得說不上話來。

  許靖質問道:「大軍將征,汝身為一軍之將,說出此等惑亂軍心的話,該當何罪?」

  一場誓師出征的隆重儀式,因為我的不識時務,而不歡而散,豎日,劉繇氣尤未消,重又下令我與劉曄留在海昏召募整訓新卒,我明白這是變相革了我軍侯的官職,之所以未再深究我的罪責,有可能是念在我神亭嶺捨命救他的份上。

  建安元年二月十日,太史慈驅劉繇軍先鋒三千眾征討笮融,與笮融部相峙於椒丘,兩軍撕殺尤烈,笮融軍素知太史慈勇武,憑籍堅城死守不戰,太史慈屢番叫陣均無結果,遂下令攻城。但劉繇的彭澤兵攻城經驗欠缺,被笮融精銳居高臨下壓制,傷亡日重。劉繇聞報,急令許邵、許靖引軍策應,戰局遂成膠著狀態。

  在戰事正緊之機,我卻只能賦閒於海昏,無所事事。也好,有這樣難得的清靜,我邀了劉曄一起郊遊鄱陽湖。

  二月,還是冬日的景致,有幾分蕭條和冷落,這實在不是一個賞游的佳節,踏步湖邊,荒草離離,不遠處的蘆葦中有幾隻野鴨飛起,掠過平靜的湖面,剎是好看。

  我看著在農田地裡忙碌的百姓和湖上點點的漁舟,更有天邊的孤鶩在落霞間飛舞,這人、水、鶩、舟交織在一起,正是漁舟唱晚、雁陣驚寒的冬日絕景。

  這樣想著,頓時心情激盪,我不禁脫口歌道:「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指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嗟乎!時運不濟,命運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安貧,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劉曄聽罷,也為我歌中之意所動,讚道:「好一個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少衝兄所歌,豪邁狂放,直抒胸中之意,真是暢快淋漓之至。」

  我愧然道:「適才觸景感傷,一時失態,倒讓子揚兄見笑了。」

  劉曄正色道:「曄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我笑道:「我與子揚兄平輩之交,暢談甚合,心中有話請儘管直陳。」

  「好——。少衝兄可曾聽過至剛易折、至清無魚的古訓,萬事萬物至陽至剛固是勇猛,但一味持力的話,可能就會欲速則不達,有時候,剛柔相濟、智勇兼備方是最好的對策。」這麼說著,劉曄彎腰輕折起湖邊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湊到嘴邊,「卟」的吹了一聲,那漫天的花朵飛散,人與花,花與湖,交相映襯,像極了一幅鋪陳到極致的水墨畫。

  劉曄的話一字一句象鼓點一般敲打在我心上,我的思緒也隨之起伏翻捲,難於平靜。

  在這一刻,我只能定定的看著劉曄,彎腰、起身、看花、吹散,動作一氣呵成,而他的臉上是那樣的平和,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偽裝和修飾。

  劉曄又道:「少衝兄有鯤鵬直飛九天之志,又何須在意一時之困惑,我觀劉繇神態,氣數將盡,必不久於人世,劉繇既去,豫章必歸少衝兄也!」

  我衷心道:「子揚年長於我,今稱我為兄,少衝實不敢當。方才不過是幾句戲言,子揚兄竟當真了。想主公帳下,文有子將、文休,武有子義,皆有鎮守安邦之能。即便他日主公有所不測,承繼之人也不會是我這等籍籍無名之輩。」

  劉曄哈哈一笑,道:「以曄之見,伐融兵敗之時,劉繇身死之日,即少衝兄高飛之時。」

  我道:「子揚兄言過了!」

  我與劉曄就這樣說笑著,乘一葉漁舟,蕩漾於碧波之上,飄飄然若在九天之間,恍然有成仙之感,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晚,日已遲暮。

  待回到海昏,卻見軍營中一片狼籍,旗旛斜倒,人喊馬嘶,士卒亂作一團。一問方知:許邵、許靖率領的後續部隊在半道上被西城諸葛玄伏襲,傷亡慘重。

  諸葛玄突然加入戰團,整個打亂了劉繇的佈置,許邵、許靖兵敗後,位於椒丘前線的太史慈軍處於笮融與諸葛玄的兩面夾擊中,稍有遲疑,就有可能陷入重圍之中,召致全軍覆沒。

  按常理推論,劉繇此番討伐笮融,與諸葛玄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在這個時候諸葛玄出兵伏襲劉繇軍,到底代表著什麼?在這其中諸葛玄與笮融莫不是有什麼交易不成,要是笮融諸葛玄真的聯合起來,那在椒丘城下的太史慈軍形勢危矣。

  我心頭隱隱掠過陣陣不安。

  大潰敗的消息象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海昏的各個角落,驚惶失措的劉繇軍將士陷入了群龍無首的危險中,如同整個戰局一樣,不能自拔。

  劉繇聽聞許邵、許靖兵敗,急怒攻心,本來強打精神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了,隨即便臥床不起,而許邵、許靖則是無可奈何的低頭長歎,拿不出一點辦法。

  「少衝,真是悔不聽你的勸誡——。」許邵懊悔道。一籌莫展的他來找我,是要我想想辦法去平定海昏的混亂。

  困境也許更能歷練人的膽識和能力。

  我收拾起閒情逸致,理了理紛亂的頭緒,與劉曄一起整合戰場上潰散下來的殘兵,保持海昏的安定,同時,著令留守城外的一千士兵加強巡查,防止潰散的士兵乘亂擾民,總算暫時平息了混亂的局面。

  不久,我的擔心得到了印證。

  諸葛玄令手下士卒假扮成劉繇軍模樣,到椒丘城下詐稱系許邵、許靖屬下,為諸葛玄所敗後逃散。太史慈不及細察,這些軍士遂混入太史慈軍中。待諸葛玄引兵殺到時,雙方裡應外合,再加上椒丘城下笮融守軍聞訊殺出,太史慈在椒丘城下被笮融、諸葛玄圍住,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也虧得太史慈神勇,奮力率軍殺將出一條血路來,不過三千人馬,待回到海昏時,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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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建安元年的二月,如同乍暖還寒的天氣一樣,給人以希望的同時,卻又時時撲滅你辛苦的努力,這是最艱難的一個月,一方面笮融軍乘著我軍兵力不足,數次遣小股部隊襲擾海昏,洗掠財物與牲畜;另一方面各地宗族領袖聞知劉繇病危,征討笮融又是大敗,紛紛屯兵自守,以致於守衛海昏的兵力嚴重不足,莫說反攻,就是保住現有的地方都捉襟見肘。

  好在大敗之後,許邵、許靖也知道急功近利不可及,為彌補前番的過錯,他們憑籍著聲望和影響,辛苦奔走於上繚、彭澤諸宗族之間,盡力說動各宗族出兵相援,再加之太史慈、劉曄和我的盡力支撐,海昏總算渡過了最困難的階段。

  二月底,集結在海昏的部卒已達五千人,這其中三千多名士卒都是從各宗族部曲、家兵中挑選出來的精壯之士,論起單個博殺對戰的本事來,比先前強征來的士卒強過甚多,不過由於這些士卒剛從各宗族抽來,未經過統一的訓練,倉促上陣戰鬥力不免要打很大的折扣。

  但現在,時間已不允許我們再等下去了。

  等不及慢慢將他們訓練成一支號令統一、陣法諳熟的威武之師了。

  一年一度的春耕要開始了,什麼都可以錯過,農時錯不得,錯過了節令,百姓一年的收成就會沒有著落,沒有誰會支持讓人餓著肚子的當權者,一個打完仗後滿目瘡痍的豫章郡也不是我們想要的,同時,劉繇的病情日益加重,恐怕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這一日,潛入豫章、西城兩地的斥候帶來情報:諸葛玄前番出兵相助笮融,乃是由於朱皓的到來奪走了諸葛玄的豫章太守位置,而這朱皓又是劉繇任命的,諸葛玄便懷恨在心,一經笮融遊說許願,兩人遂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劉繇。

  不過笮融平素驕橫放縱,不能容人,且又貪斂錢財,得勝後更是得意忘形,再不把其它人放在眼裡。諸葛玄前番出兵不僅未落好,從笮融那裡得到什麼好處,還得罪了劉繇,心中頗有怨言。

  這個消息來得是如此的及時,正為如何離間笮融、諸葛玄聯盟發愁的我,心中一動,想道:如果諸葛玄的抱怨之言在豫章城裡廣為傳播,傳到笮融耳朵裡,以笮融的為人,必心生恨意。再加上笮融現在志得意滿,以為劉繇病重,豫章大局已為自已所控,再也用不著諸葛玄相助,如此一來,兩人間芥蒂日深,聯盟即可不攻自破。

  三月初,新糧未收,舊糧已盡,從豫章傳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流氓本性的笮融提出向盟友諸葛玄借糧,卻遭到了諸葛玄的嚴詞拒絕,這表明豫章城內存糧將盡,無糧則民心不穩,軍無鬥志。而笮融與諸葛玄之間的矛盾也隨著借糧問題而尖銳起來。

  出兵的最佳時機到了。

  海昏,議事堂。

  「子義將軍,現在笮融糧草不濟,又與諸葛玄鬧翻,討伐正是時候,我願率一部精銳為先驅,為將軍扣關奪寨、擊破敵寇。」我自信滿滿的諫言道。

  「冠軍候,那椒丘城易守難攻,又駐防有笮融軍精銳千餘人,前番子義將軍率五千眾強攻尚無果,今我軍疲弱,自守尚有不逮,如何又能下之。」許靖見我信心十足,不由反駁道。

  我笑道:「兵在精,不在眾,這一次我只領本部精選出來的一千士卒也可以了,那椒丘之敵既有防備,那我軍何不僥過椒丘,逕取西城,西城守軍戰力不強,如若我軍突襲,城可一戰而下。」

  「好主意——,若少衝攻下西城,我將率全軍猛攻椒丘,如此兩路並進,必教笮融首尾難顧,束手就擒。」太史慈擊掌大笑道。

  許靖、許邵聽太史慈贊同我的主意,也就沒再堅持,經過前次被諸葛玄偷襲後,對於行軍打仗之事,他們自知是門外漢,乾脆將決策權甩手讓給了太史慈來決定。

  就在準備再次出兵的關健時候,有一個人的到來差一點使整個計劃泡了湯,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天子新下詔任命的豫章太守華歆。

  華歆字子魚,平原高唐人,名冠鄉里。歆剛剛為郡吏的時候,每每是沐浴出府,回家合門,議論政事取其中庸,從不用言語毀傷他人。同郡的陶丘洪亦知名,自以為見識高過歆,時冀州刺史王芬圖謀廢除靈帝,芬私下召呼歆、洪一同定計,陶丘洪欲行,華歆制止道:「夫廢立大事,伊、霍之所難。芬性疏而不武,此必無成。而禍將及族。子其無往!」陶丘洪聽從了華歆的話沒有去。後來王芬果然兵敗,洪乃服。

  華歆的到來,打破了海昏原來的平靜,與朱皓和諸葛玄相比,華歆這個豫章太守有天子的詔書頂著,名頭要響亮的多,大漢天子現在雖然沒有實際的權力,但影響力和權威性是不容置疑的。

  華歆初到,便與許靖、許邵談得投合,上繚、彭澤諸地的豪族首領也對華歆另眼相看,隱隱中這些人已把華歆當作了劉繇的繼任者來看待。

  對於再次征討笮融之事,華歆雖然沒有明說反對,但一向主張不要輕易動刀兵的他,也曾私下裡流露出要與笮融和談的想法,好在軍事上,華歆一時還插不進手來,但若時間拖延久了,華歆的影響力便會逐步滲透到軍隊中來,這是我和太史慈都不願意見到的。

  對於我和太史慈來說,要想保住現在的權力,只有迅速出兵,平定笮融,然後依靠軍事上取得的勝利來壓制華歆,除此之外,已沒有其它的選擇。

  三月七日,我與劉曄引精銳一千人向西城開進。

  攻西城之前,我軍斥候已在豫章城中傳言劉繇病重,不日身去的消息,諸葛玄聽到後,必不防我軍會進攻西城,而笮融正惱諸葛玄拒借糧食,即便出兵救之,起碼也要猶豫一兩天。有這兩天時間,西城已下。

  而實際上,攻下西城只用了半天。

  當我軍到達西城的時候,我驚喜的發現城門大開,有百姓在來往進出,吊橋也沒有落下,看來諸葛玄毫無防範。

  憋了一肚子悶氣的我第一個策馬衝了過去,長矟揮出,兩名守城的兵士還沒明白過來,就被撇翻在地。我見搶關得手,一聲令下,千餘軍卒如下山猛虎,蜂湧而入。

  守衛城門的諸葛玄軍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統兵的都尉急忙組織士卒抵抗,但面對潮水般湧來的敵兵,哪裡擋得住。

  箭簇在空中飛舞出一道道弧線,帶著聲響鑽進人的身體裡,受傷中箭的諸葛玄軍士卒從城樓下倒栽衝下來,轉眼即便湧過的士兵踐踏至死。

  生命在這一刻變得無足輕重。

  這就是無情的戰爭。

  西城街上,一片混亂。

  雖然我事前吩咐過不可傷害城中的百姓,但打仗哪有不死傷人的。驚慌失措的百姓受到驚嚇,四散奔逃,互相踩踏,死傷者無數。

  戰鬥只持繼了三個時辰便結束了,西城諸葛玄軍共有二千人,在城門口的混戰中死傷有三百餘人,其餘大部投降。

  短得讓眾士卒都覺得殺得不過癮。

  諸葛玄見大勢已去,率親信欲奪路逃出城去,半途卻被劉曄攔住,亂軍中諸葛玄被殺,餘眾四散。

  三月十日,我軍兵逼豫章城下,太史慈得知西城得勝的消息,也從海昏起兵進攻椒丘,笮融軍被我軍南北夾攻,困於椒丘與豫章之間僅有十里的狹長地帶。我軍兵臨城下,笮融已是甕中之鱉,無處可逃。

  十二日,笮融困獸猶鬥,親率部卒出城接戰,一戰即被士氣正旺的我軍斬首百餘級,笮融見勢不妙,不等落後的兵卒進城,忙下令關閉城門,五百出城士卒逃回去的不足一百人,自此,笮融緊閉城門,堅守不出。

  十四日,我採納劉曄的計謀,引一支軍奇襲笮融在豫章城北的牛馬屯所,掠耕牛三百餘頭,馬百餘匹,可笑笮融這個守財奴從廣陵趙昱處豪奪了這些個輜重,卻只是私下藏著,不知分發給百姓生息,而他平日裡大肆搜刮,聚斂錢財,現在那些個金銀珠寶卻只是一堆無用的廢銅爛鐵。

  對於笮融來說,更不利的是豫章存糧已經告盡,城中百姓已開始搜刮牆腳的白灰、或是逮食老鼠充飢,而且隨著我軍包圍日緊,連軍卒都吃不上一頓飽飯了,更莫說是出城迎戰了。

  逃兵在一天天的增多。

  圍城十多天了,劉曄現在正興致勃勃的指揮著軍士將造飯的鍋碗擺放到城牆下,等會兒士卒們會分批在笮融軍的眼皮底下吃飯。

  開始時城上守軍還作勢吆喝兩聲,放箭喊殺幾下。

  現在,大概餓得沒力氣喊了吧。

  劉曄出的這一損招,對於瓦解笮融軍卒的士氣還真管用。

  這些天,好多笮融軍士卒熬不過陣陣飄過去的香氣,偷著從城上溜下來投降。

  上兵伐謀,攻心者上,攻城者下,現在我軍圍而不打,坐等著笮融軍潰散原來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軍沒有準備攻城器械,攻城只會帶來傷亡,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期望的是一場完勝。

  我現在有的是時間,我等。

  等豫章的軍民嘩變,開城投降。

  深夜,我站在營帳外,遠看豫章城頭,那裡一片死寂,看不到一個守城的兵士,只有城樓上「笮」字的大旗還要搖擺,不過,它也很快要被我軍的旗幟取代了。

  三日前,椒丘城的守軍向許邵投降,笮融現在已兵臨絕境。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帳蓬時,我被一臉欣喜的劉曄叫醒。他使勁搖著我的身體,喊道:「豫章的守軍開門投降了。」

  我一跳而起,連問道:「真的,子揚莫騙我?」

  劉曄撫掌大笑道:「哪個騙你,快起來,我們進城去。」

  我領著劉曄及眾將來到豫章城南門,見兩側站立著一隊隊出城投降的笮融軍兵卒,他們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臉露菜色,眼睛可憐巴巴的瞪著得勝進城的我軍將士,城中更是一片死寂,多有餓死的屍體棄於道旁,其狀慘不忍睹。

  我一邊吩咐著劉曄叫兵士去後營騰出一些軍糧,分給這些被俘的士卒。等這些降卒吃飽後,再讓他們逐個抄錄姓名、籍貫,編號入營。另一邊著令進城搜索的兵卒搜尋笮融的下落,除惡務盡,無論如何,這一次不能再讓這個為禍豫章的惡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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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聞知豫章失陷的消息,椒丘的笮融軍卒已無心戀戰,開城降了太史慈,自此除了笮融暫未抓獲外,討伐行動基本結束。

  正在我為平復豫章混亂的秩序而焦頭爛額時,卻見一騎快馬飛奔進城,乃是劉繇差人傳來令諭,命我速回海昏有要事相商。

  一般情況下,劉繇是不用令諭這樣慎重的方式的,不知什麼原因,這一次竟動用了正式的令諭。難道說劉繇不行了要交待後事。

  我就在這驚疑猜忌中,馬不停蹄的趕回海昏。果不其然,劉繇這些天來,不住的自責不已,病情日重,已好些日子水米不進,人也日漸削瘦。

  許邵、許靖眾人延醫治理,卻始終不見起色。

  等我趕到時,見太史慈也在,一問後才知他也是接到了劉繇的令諭而來。進得房內,只見臥床上,綿被覆蓋下,平平整整的,恍若無物。

  我記得神亭嶺時的劉繇身寬體胖,體形甚大,若是躺在床上,當不至於看不到。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卻見一隻瘦骨嶙款的手顫微微的伸出被子,指尖費力的動了一下,指著我站的方向。我這才看到,劉繇那一張憔悴的幾乎不成樣子的臉,和一雙混濁臘黃沒有一絲的生氣的眼睛。

  我走上前去,與太史慈、許邵一起肅立床邊,劉繇努力想用雙手支起身,卻沒有成功,只能不甘心的躺倒在床上。我瞧著劉繇的這個動作,忽然間心中湧過一絲悲哀,劉繇的一生就像方纔他做的動作一樣,有心無力,徒勞而無功。

  若在和平盛世,劉繇出身高貴,漢室宗親皇公貴族的血統,是人人羨慕的王孫公子。

  而在這亂世,卻是不幸。

  其實,不幸的又何至劉繇一人。

  劉繇雙目緊閉,嘴裡不住的低喃道:「冠軍候可來了嗎?」

  許邵一把將我拉到床前,稟道:「少衝已在此處。」

  瞧見劉繇這個樣子,我也有些於心不忍,忙道:「主公著我來,不知有何事?」

  劉繇聽到我的聲音,強睜開渾濁的眼睛,支起身道:「繇恐不久於人世,特召諸公來此,囑托後事,以為明證。繇才疏無德,薄行失察,任用奸邪,失楊州五郡愧對天子之托。今幸有諸君相助,方保豫章一隅存身,然笮融欺我,行謀逆之事,我有心討之,不料卻反受其辱,心實不甘。只悔不聽少衝良言,召致慘敗。今幸有少衝輔佐,擊敗笮融,克復豫章,了我心願,我現在縱是死了,也總算可有臉去面對歷祖歷宗了。」

  說到此處,劉繇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睛緊盯著我,道:「諸君之中,子將聲隆,子義驍勇,皆俊秀之士,然非辟疆之主。唯少衝年紀雖輕,卻勇武督智,有大將之才,惜我受奸邪蒙蔽,致明珠暗投。今我意封少衝為破賊校尉,統領全郡軍馬,望諸君合力佐之。」

  我推脫道:「主公,,寵出身低微,這又如何使得?」

  「以前,我劉繇曾經錯了許多次,但這一次,我相信我自已絕不會再看錯人。」劉繇掙扎著起身,渾濁的眼睛裡忽閃著一絲亮色,他的聲音執著而堅決。

  我怔怔的看著劉繇,一時呆在那裡,眼前的這個病入膏肓的劉繇是如此的陌生,卸下「揚州牧」重擔的他已不再是身居高位的一州之牧,而是一個即將逝去的老人。等到我回過神來,抬眼看去,正督見劉繇已合上的雙眼裡,流露出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哀傷。

  「你們都去吧,我累了!」劉繇無力的揮了揮手道。

  出了內宅,我們這一眾人來到議事的大堂,許邵環顧了一眼,道:「諸君可有異議!」

  太史慈道:「少衝才識能為我素服之,便是沒主公囑咐,我也正想舉薦少衝為統兵之人。」

  許靖遲疑了一下,道:「文休也謹尊主公令諭!」

  「既如此,少衝便勿再推辭了。」許邵拍了拍我的肩頭,大聲道。

  ……

  我站在城樓上,迎著風,孑然而立。心中卻是波濤洶湧,無法平靜下來。

  豫章,就在我腳下。

  北風,是從鄱陽湖那邊吹過來的,帶著絲絲的腥味,這是一塊物華天寶的土地,歷經戰火的它正迎來新的主人。

  是的,現在我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而我的身份是豫章郡——破賊校尉,授秩二千石,統領全郡的軍馬。

  迅速擊敗笮融之後,我在軍中的聲望如日中天,加上劉繇的托咐,華歆雖然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民意難違,我在豫章的地位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都已存於百姓的心中了。

  豫章初定,百廢待興。等待著我的,是太多不為我這個年齡所熟悉的事情,賞罰將士,安撫降卒,遷置百姓諸般事務,一時哪裡理得出個頭緒來。

  笮融失豫章後敗走入山,親信皆散,不久後為百越山民所殺。

  記得那個提著笮融人頭跑來領賞的越族少年叫慕沙。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嬌柔可愛,惹人歡喜。就是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一個能夠提刀殺人,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漢子。

  甚至有時,我覺得他都不像個男人。

  破笮融取豫章後第三天,劉繇終因病重不治,身死於海昏。我將他的家眷從彭澤遷到豫章,讓他的兒子劉基做了主薄。劉基熟讀詩書,文才造諧不亞於許靖,做主薄當也稱職,當然,這些個命令還需要華歆這個太守的同意。

  華歆是個聰明人,他見我輕而易舉逐走笮融、攻下豫章,也有些折服,又見我不濫殺無辜,推行仁義舉措,並善待降卒,安置流民,心裡也對我服膺了七八分。

  況且,現在幾乎所有的將領謀士都站在我這一邊,華歆這個被架空了的太守所能做的,也只能是點頭應充。

  破賊校尉,很是風光的稱號,可惜我第一天上任,碰上的卻是事情卻讓我頭疼不已。豫章城內,笮融脅迫來的數萬飢寒交迫、嗷嗷待哺的百姓聚集在府門外,正眼巴巴的看著我。

  「笮融這個混蛋,真***該死!」我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火氣,髒話也怒罵而出。

  為解燃眉之急,我只好急令許邵、許靖從海昏、上繚等地盡快調拔糧草過來應急,但運糧只能解決一時之需,擺在我面前的更棘手的問題是這萬餘百姓的安置。笮融以信佛為名,聚斂錢財,蒙蔽無知的百姓千里相隨,如今卻留下這樣一個爛攤子叫我收拾。

  我一時躊躇無計,遂召集眾人到城樓上商討對策,城頭寬敞,吹吹清新的北風,說不定集思廣益,就會有有好的辦法。

  身後腳步聲響,華歆、劉曄、許邵、許靖都到了,太史慈已回到彭澤操練水軍去了沒有隨來,那裡緊靠著江夏、皖城,有太史慈鎮守著,才能威懾住黃祖、劉勳,好在商討治理內政的事情,太史慈來了也說不上一二三來,有華歆他們就可以了。

  華歆見我,道:「校尉大人,可是在為上萬流民的安置而憂心?」

  華歆沒有依著劉曄、太史慈喊我的字,也沒有依著士卒喊我主公,而是別出心裁的喚我的官職,華歆這樣稱呼,雖還有些個生疏,但倒也相宜。

  我沒有計較這些,華歆雖然心氣高傲了些,在內政治理上確是個人才。用人者,當使其長,避其短,役其能,服其心。

  我道:「知我心者子魚也。豫章平定,笮融伏誅,此皆諸君將士齊心之力,非寵一人之能。豫章乃四戰之地,南百越、北袁術、東孫策,西劉表,皆虎視於我,寵遵先主劉繇遺命,代守疆域,不敢稍有放縱。古人云:糧,治國之本也。糧足則民安、民安則國富,國富則兵強,唯豫章屢經戰亂,百姓流離,食無裹腹,民心不穩,為長久計,寵欲效漢武拓邊,屯田安民,修耕織以蓄軍資,息刀兵以養民生。諸君以為當否?」

  劉曄聽罷,率先應道:「少衝所言極是,願聞其詳!」

  華歆、許靖隨之相附,臉上皆有贊同之色,我道:「豫章得贛水、潦水、武陽水三江滋潤,平原廣闊,肥沃千里,昔時人煙稀疏,又賊患頻頻,才致荒地遍野。今長江之北戰事不息,為避亂而南渡者眾,豫章流民中多婦孺老弱,若驅之則無異於迫其死路,此不仁之舉,君子不肖為也。今我欲招募南渡流民開墾荒地,免徭役兵役,專事農桑耕種,以為民屯,民屯每屯五十人,分設屯長一人,民屯不受縣、亭所轄,直屬於屯田司馬,屯田司馬秩授三百石,專管農桑,位與縣尉同之。屯田以官牛耕種者,賦稅以四六為準,即私得四,郡得六,以自家牛耕種者,賦稅以五五為準,私郡平分,諸位意下如何?」

  許靖原是北方南遷而來,一路南來受盡艱辛,知會百姓流離之苦,此時聽到屯田安民的意見,連聲讚許。

  華歆怔怔的站在那裡沒有答話,我遂問道:「子魚,以為有何不當之處嗎?」

  華歆緊盯著我,眼光中包含著幾多敬佩,一絲欣喜悄然露於臉上,華歆大聲道:「歆初來豫章之時,每見南遷之民衣食無落、住無定所,凍餓街頭,歆深憂之。只一時想不出妥為安置的辦法,今將軍一言點破要害,屯田安民,以民生息,既墾荒地,又使流民不離散,將軍所言,甚合吾意。」

  我聽華歆改口稱我為將軍,不覺欣喜之至,雖然這一聲「將軍」,沒有劉曄、許邵他們喊我表字那般親切,但不管怎麼說,這說明華歆已開始逐步的接受我了。

  我聽華歆諸人均無異議,道:「既是屯田,當有別於宗族分散墾種,我意著文休為屯田司馬,總領官牛供給、課徵租稅諸般事務。不知文休應允否?」

  許靖之能,當在掌管百官禮儀,編撰史志上,我現在讓許靖來做屯田司馬,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華歆、劉曄我還有大事相煩,管理屯田這塊就只有讓許靖來干了,反正郡裡一些個瑣事有劉基在那應著。

  我如此相商,本無必要。然許靖乃漢之名士,出身士族世家,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讓他降了身份管理屯田事務,也需他點頭應允了才行。

  好在現在的許靖歷經離亂,體味過百姓饑苦,已不是少年居於汝南家中只知讀書著作的許靖了,在我殷殷相請之下,許靖欣然應允,忙不迭領命下城樓準備去了。

  屯田事畢,我轉頭看向華歆,道:「我曾聽子揚言,子魚與朝中楊彪太尉、馬大司農皆有舊,不知可信否?」

  華歆不知我說這話何意,遂答道:「曄昔日曾與太尉、大司農同朝為官,故相熟之。」

  我道:「吾主哀喪,州位空缺,此事尚未告知朝廷,不知子魚可否辛苦一趟,往洛陽朝見聖上,表主公之遺命,安豫章百姓之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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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天子是在正月春被董承、張揚、楊奉迎駕至洛陽的,是歲癸酉,大赦,改元建安。而漢室自董卓亂世之後,已是衰微不堪,不過在民眾之中天子的威儀仍在。

  我之所以要急著朝見天子,正是擔心對豫章虎視眈眈的孫策或是袁術,若是他們也遣人到天子處說項,再如這次華歆一樣,來個詔書欽命揚州牧的話,那麼以後討伐豫章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我若不服舉兵迎敵,則是對抗朝廷,這樣一頂大帽子我是戴不起的。

  所以,現在我的當務之急是要得到朝廷認可,做這件事華歆是最合適的人選。另外,在我的內心深處,總覺得華歆現在留在豫章,以他的聲望和號召力,對立足未穩的我來說總是一個威脅,而華歆的離去將使得那些信任他的人失去靠山,他們將不得不投向我這一方,這樣一來號令才有可能統一,才能確立豫章的長久穩定。

  華歆低首沉吟片刻,抬頭應道:「事不宜遲。我明日就收拾動身。」

  我道:「子魚此去。可取道荊州、宛城,而至洛陽,這一路戰事較少,比之走淮揚、汝南道要安全得多。另外,庫房已提點好此行所須之金萬兩、帛綿若干,朝中諸大臣有需打點之處,悉由子魚支配。」

  華歆此次到洛陽去,不帶貢俸的禮物去等於白去,幸好笮融聚斂在豫章的金銀錢財都在,所以我特命庫房領出大半來,交與華歆帶去。

  華歆依言,領命下去準備動身往洛陽。

  華歆走後,眾人皆散去,城樓上只我和劉曄兩人,劉曄慮道:「華歆此去恐不回矣!」

  我問道:「子揚何出此言?」

  劉曄沉吟道:「華歆之所以來豫章者,乃受天子之命,領豫章太守也,今劉繇雖喪,然豫章實歸少衝兄所有,華歆徒留也是無益,借此機會離去正是時候。」

  我笑道:「漢室衰敗,天子垂危,楊奉、李樂之徒相互攻伐,此皆一時之草寇耳,安識子魚之才以為重用。子魚節高義重,深郛豫章民眾厚望,我知其不捨必回。」

  我著華歆北上,雖然要冒華歆可能不回豫章的風險,但權衡利弊,比起留下華歆所帶來的麻煩來,這個險值得冒。

  瞧著我臉上自信的表情,劉曄猶有些不服,我道:「若子揚不信,你我何不打賭擊誓?」

  劉曄也是年輕氣盛,大笑道:「以何為賭?」

  我手指著城下的千里沃野,笑道:「我嬴了,子揚可願留在豫章與我並駕策馬,把酒高歌——。」

  劉曄道:「若是少衝兄輸了呢?」

  我道:「若是輸了,我便脫了這身戎裝,也如子揚兄一般,做一個仗劍走天下的豪俠,這豫章的數萬百姓我就托咐給兄台了。」

  劉曄大笑道:「照少衝兄所說,無論輸贏,我劉曄豈不是都得留在豫章了!」

  我眼睛緊盯著劉曄,答道:「正是此理,我相信:子揚留在豫章,一定會有用武之地的。」

  劉曄的才能在這一次征討笮融的行動中盡顯無疑,若不是他及時獻計襲取了笮融的輜重所在,這一仗也不會結束得如此的快,這樣有才識的人正是豫章所需要的。

  我與劉曄兩人從城樓上下來,一路說笑,不知不覺間已到了豫章的街上,戰亂剛息,兩邊的店舖多數未開張,出來做買賣的小販也不是很多,而沿街乞討無家可歸的流民卻擠滿了不寬的街道。

  劉曄見狀,道:「以曄愚見,豫章現在有三事急需妥善解決,設民屯置流民,休養生息,此乃解流民之擾,其一也。」

  我一伸手阻止劉曄說下去,說道:「子揚慢來,待我猜猜這其二、其三為何事。其二者,軍隊數量龐大,糧草供需不足,恐生異變;其三者,山越之患,如梗在喉,除之不去。」

  劉曄驚異道:「少衝,莫非有透人心魄的慧眼,曄正憂此二事。」

  我道:「山越,未開化之蠻悍民族,要使其服當恩威並重,此需長久治理方能見成效。至於軍卒數量多之憂,乃是前番為征討笮融,多向宗族徵召部曲、家兵以援所致,全軍總數現不下二萬,豫章之糧不足於供矣。吳子治兵有言,兵不在多,而在於精。今笮融已去,我意裁減軍隊,擬設常備軍三千人,士卒從現有軍隊中精選,彭澤、上繚、豫章三地各駐一千軍,專事操習戰法,以為精兵,由子義將軍統領之,以衛郡域。其餘者,則仿民屯編製,以為軍屯,農時耕作,戰時出戰。以軍養軍,解軍糧之需,子揚以為如何?」

  劉曄點頭,對我之言深以為然,道:「不過,南渡流民大多為避亂而來,若是招募屯田墾荒,所需之耕牛、農具必有不足,我看應即刻著人往荊州採購為好!」

  我道:「子揚兄甚是。為解所急,我已將從笮融處檄獲的耕牛悉數交給了許靖,由他來統一安置,眼下來看耕牛的數量還是不夠,現在郡庫中除華歆帶走的金銀外,尚餘一部分,可全部用來購買耕牛及農具,荊州安定,少戰亂,往之採購,必有所得。」

  整個春天,我都忙著奔波於上繚、海昏、豫章之間,規劃荒地,聯絡宗族,安頓流民,忙得人都瘦了一圈。

  我先在豫章各地張榜公佈各項屯田措施,彭勵流民應募開墾荒地。可是屯田政策實行伊始,便遭到豫章當地的宗族的強烈反對,這些個宗族首領認為,讓流民屯田墾荒,萬一有暴民從中鬧將起來,變成象靈帝年間的黃巾之亂一樣的話,就會危及到他們自家的宗族利益。

  而那些南渡而來的流民不願意讓軍事編製限制其人身自由,又擔心糧熟以後萬一政策變了,豈不要落個一場空,所以觀望者居多,應募者寥寥。

  招募流民屯田這一塊,若是強迫而為,百姓必不服逃亡。我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先從軍屯著手,先組織裁減下來的士卒墾荒土地,興修水利,播種稻穀。

  正在我一籌莫展之際,劉曄急沖沖的趕來見我,見面就道:「少衝,我給你引見一人,可為屯田強助!」

  前些日,劉曄被我派到彭澤去安置流民屯田去了,聽說他在那裡組織民屯比較順利,我正想去彭澤看個究竟,不想劉曄竟先來了。

  我見劉曄身後,站著一人,二十七八上下,著郡史官服,中等身材,臉形稍瘦,唯額頭寬大,泛著紅光,使得整個人都顯得精神了不少。

  我問:「不知兄台是何方人氏,可否告知於寵?」

  那人聽言,站前一步,施禮道:「淮南倉慈,字孝仁,見過校尉大人!」

  我道:「聽子揚言倉先生在彭澤置流民開屯,復耕田地千傾,不知是用了何等良策,可否說來一聽?」

  倉慈不慌不忙,朗朗答道:「豫章郡三面是山,一面臨水,郡內適宜耕作之地,唯贛水下游及鄱陽湖一帶耳,以上諸地舊有大戶宗族所佔田地有餘,而貧困小民無立錐之土,將軍今置屯安民措施不力,乃是宗族為已之私利而阻也。」

  我道:「如之奈何?」

  倉慈目光炯炯,道:「古人有言:商賈無利則不往。今募民屯荒,其成敗之要處也在於利,各地宗族既是為利而阻,那麼也可為私而暢,將軍若要使法令通行,何不對有餘田的宗族大戶採取割賦減稅的舉措,以換取他們的支持,如此均田於民,方能使畢其本直。」

  劉曄在旁諫道:「孝仁在彭澤一地推行割賦減稅措施,宗族大戶莫不感恩,流民百姓無不勇躍,屯田之舉已初見成效。」

  農桑耕植關係百姓民生,若是處置不當,則危及統治之本。現在天下紛亂,各路諸侯打來打去,城頭的大王旗變幻無定,但最終卻是白骨於野,千里之內渺無人煙,甚至連打仗的軍糧補給都成了難題。

  值此用人之際,能遇上倉慈這樣的擅農賢才,對我而言不亞於久旱之後遇上甘霖,這一刻我的心情可以用狂喜二字來形容。

  我道:「我聞彭澤屯田卓有成績,其中得孝仁之力甚多,寵在此代全郡百姓謝過先生。」說罷,我挽起衣襟,快步上前,向倉慈鄭重一躬。

  倉慈見我如此器重於他,臉上也是一陣激動,道:「未見將軍之前,子揚向我言及將軍愛民如子之事,我尚不信。今見之,少衝果為人中龍鳳,仁義之君,孝仁不才,願隨之左右,效微薄之力。」

  這些天下來,許靖雖是掌管屯田的官員,卻實在不是幹這些具體事務的人才,現在有了倉慈的相助,屯田事務我盡可放心的交付於他。

  當即,我即令倉慈為屯田校尉,總領民屯事務,同時調許靖為掾吏,與劉基一同負責春秋祭祀事宜。

  時間就在忙碌中悄然過去,一晃已是六月了,盛夏的大地在太陽照射下冒著熱氣,整個豫章郡都熱得像蒸籠一樣,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我的心裡卻有一種收穫甘甜的興奮。倉慈上任後,即著手修訂屯田政策,在不過多觸及宗族利益的情況下,制定了更可行的屯田規劃,並沿著鄱陽湖開墾出無數良田。

  經過近二個月的努力,呈現在我面前的已不是那個荒草遮眼,人跡少至的豫章郡了。一畝畝耕田整齊的橫列著,那中間是綠油油的秧苗,和著百姓忙碌的身影。

  「再過二個月,等到稻穀熟了的時候,豫章將會民殷谷豐,百姓安居樂業,成為人人所嚮往的樂土,只要有了足夠的糧食,我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死守了……。」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幻想著有了充足的存糧,我們就能識機擴展地盤,在袁術、劉表、孫策三大強豪的夾縫中,殺出一條生路。

  這不僅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更是太史慈、劉曄、倉慈等人的願望,他們也是為了這同一個目標,與我一起並肩奮鬥。

  八月,不出我所料,華歆終於回來了。他帶來了天子承認豫章地位的好消息。

  華歆是在建安元年七月到的洛陽,過荊州時,華歆用攜帶的金銀採購了三百餘斛糧食,怕沿路遭亂兵洗掠,一路之上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避開了潰兵盜匪,等到了洛陽時正遇大荒之年,城池滿目瘡痍,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

  百姓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華歆機警,憑著與董承是舊識的關係,稍一上下打點,便與楊奉、張揚籠上了關係,在三人舉薦下劉協終於接見了華歆。

  劉協此時借居於小宮中,身邊宮人前番遭李催、郭汜追殺,現在只有寥寥幾人相隨。就是這樣,荒年之下,就是皇帝也只能每餐以稀粥食之。華歆見狀大驚,忙獻上十餘斛糧食,作為豫章郡進奉帝及宮人起居之禮。

  若是平時,這十餘斛糧食送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但在這災荒年景,糧食就是活命的稻草,帝見糧大喜,華歆乘機宣揚起豫章廣農墾植,倉谷盈積,民眾富庶之盛況。帝大悅,遂加封華歆光祿大夫,秩比三千石,同時,我這個代領的破賊校尉也得到了朝廷詔書的正式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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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豫章後,華歆一臉的得意,這次洛陽之行,他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和光祿大夫的官位,在許靖、許邵等人羨慕的目光中,華歆一時風光無量。

  而在我眼裡,華歆之所得不過是些虛名,軍事上的勝利加之屯田的推行,使我在豫章百姓中的威信已無人可以動搖,人心才是我立足的根本。

  這一天,天上風和日麗,晴空萬里,不見一朵雲頭。地上金黃的稻田里泛起層層的波浪,在忙碌了一個夏天之後,豫章的百姓們終於等到了收穫的季節。

  在倉慈的主持下,屯田措施被大力推行,沿著鄱陽湖畔幾乎到處都是飽滿抽穗的沉甸甸的谷粒。這是第一熟的稻穀,如果趕早收割的話,在豫章還可以接著種一茬新稻。

  豐收在望,南渡而來的流民們在付出艱辛汗水之後,終於得到了可喜的回報。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在這亂世多少年沒見過豐收的景象了,尤其是在北方大荒之後,豫章現在的豐收更顯珍貴。

  到了下半年,會有更多的人南渡而來,將會有更多的民屯建立起來,更多的荒地被開墾,當然收穫的也將是更多的糧食。

  豫章成了一塊人人都想要咬一口的肥肉。

  然而,當美味擺在面前時,盤旋天空的禿鷲和環伺的豺狼是絕不會放過的。

  正在我為自已的苦心經營欣喜時,卻接到偵察的斥候急報:江夏太守黃祖遣錦帆賊甘寧領二千軍殺奔彭澤口而來!」

  我大驚,甘寧字興霸,巴郡臨江人也。少有氣力,好遊俠,招合輕薄少年,為之渠帥;後劉焉進蜀,甘寧舉兵相抗,敗後隱遁江中,群聚相隨,挾持弓駑,負毦帶鈴,民聞鈴聲,即知是寧,在這長江之上,錦帆戰船所到之處無人是其敵手,沿江一帶漁民夜遇小兒啼哭,大人只須一搖鈴聲,小兒即嚇得停住不哭,可見甘寧名之所盛。

  我急招來眾將商討擊退甘寧之策,卻又有番陽令鄭渾遣使送來十萬火急軍情,孫策屬下大將周瑜、孫賁引五千兵從曲阿向豫章殺來,前鋒已越過番陽與涇縣交界處。

  聽到劉表、孫策幾乎同時出兵來犯的消息,我大驚之後,怒上心頭。

  此時來犯目的只有一個。

  候我軍谷稼將熟,輒縱兵芟刈,從而不勞而獲,坐收漁翁之利。

  哼,我高寵可不是那種任人欺凌的懦弱之徒,這一次,你們的如願算盤恐怕要落空了。現在的豫章,雖不能說有多麼的強大,但也不是只軟柿子,誰都可以隨便捏的。

  一想到這,我的心中頓時湧起躍馬橫矟的激動,彷彿滿腔的鐵血豪情都在為即將到來的戰鬥而準備著。

  聽到周瑜、甘寧兩路來犯的消息,太史慈第一個按耐不住,怒喝道:「**,這幫小子想來打劫,門都沒有,爺爺手中的大戟好久沒聞到血腥味了,這次正好拿他們來祭旗!」

  倉慈卻沒有太史慈那般樂觀,他憂心沖沖道:「主公,眼下各民屯的稻穀都還沒開始收,若是真的打起仗來,這一季的忙活可就會泡湯了。」

  太史慈一跺腳,大吼道:「那賊寇都到了彭澤口了,哪還有什麼真的假的?」

  我見眾人議論紛紛,你一句我一句,或言分兵拒敵,或言兵力不足,不如放棄小城,緊守上繚、彭澤、豫章幾座大城,待敵疲憊,再行出擊,各種意見盡不相同,一時爭持不下。

  只有劉曄安然端坐,臉上平靜,且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我有些驚異,遂問道:「我瞧子揚兄的神色,似胸有成竹,有何退敵之策,且說來聽聽?」

  劉曄微微一笑,道:「良策沒有,我的意見只有十二個字。」

  華歆急問道:「哪十二個字?」

  劉曄卻似不著急,慢條斯理的喝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曄之主見,便是「聲東擊西,集中兵力,先殲弱敵。」這十二個字,具體說來就是集中兵力,選擇孫、劉兩路敵軍中較弱的一路開刀,伺機殲滅它。然後,再回過頭來對付實力強的那一路。」

  許靖道:「依子揚之見,這孫、劉二者之中如何分辯得出強與弱來?」

  劉曄笑道:「孫策借兵三千渡江南來,驅劉正禮、笮融,敗許貢、嚴白虎,之所以連戰連捷,周瑜、孫賁二人出力甚多,功績彪柄,那周瑜足智多謀,此時引五千兵來犯豫章,實乃強敵也。甘寧勇略有大將之才,惜淪落江海賊寇,在趨勢利攀權貴的黃祖眼中,必不以為重用,此番前來必非甘寧所願,少衝兄何不順勢而起,收了甘寧?」

  華歆猶有些擔憂,問道:「以我軍實力,只能抵禦一路之敵。若先取甘寧,則東線必然空虛,一旦番陽失守,孫策大軍便可長驅直入,到時上繚、海昏皆為之所動,如此豫章不保矣。」

  華歆說得也是實情,本來討伐笮融之時,聚結的宗族部曲,加之收編笮融余部,共計也有萬餘眾,但在設置軍屯後,這些士卒多分散到各地去廣種稻穀,且不說一時間要集結起來的難度,單是荒廢訓練,軍隊的戰鬥力有多高還是一個疑問。

  目前,我手裡可供調遣的軍隊只有豫章、上繚、彭澤三地的三千軍卒。

  眾人聞華歆之言,皆默然不答。眼下敵軍兩路來犯,豫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內政上,各地未收的稻穀要加緊收割入庫,以免落到敵人手裡或被焚燒於野,如果那樣,百姓無糧而食,我們這幾個月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民心就會失去。戰備上,軍隊需要集結,武器需要分發,鬥志需要鼓舞。

  劉曄、許靖、華歆分別從他們各自的角度去揣度當前的戰局,而身為主軍大將的我,則更需要對戰局的每個細節都了然以胸。

  我緊鎖眉頭,設想著一個個可能的方案,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個個的把它們否定掉。這時,桌上擺放的一卷絹書在我眼前閃過,那是番陽令鄭渾送來的軍情急報,上面有這樣一行字:……孫策著孫賁為將,周瑜輔之,引步卒五千人向番陽而來……。

  「孫賁為將,周瑜輔之。」我來回的默念著,心中思潮起伏,這麼說來決定孫策軍行動的不是周瑜,是孫賁,孫賁為孫策之從兄,與外姓的周瑜相比,孫賁無疑更有發言權。

  這個消息對遲遲下不定決心的我來說,實在重要之極。

  兩軍交戰,勝負就在決斷取捨之間,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彭澤口,位於鄱陽湖與長江之交匯處,從彭澤向南北相望,江湖之上,或淼淼然橫無際涯,或欣欣然歸帆漁歌。

  漢初名士桑欽在《水經》中有云:彭蠡之口有石鍾山焉。下臨深潭,微風鼓浪,水石相捕,聲如洪鐘大石。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捕人。

  煙波浩淼的鄱陽湖到了這裡,像是被紮了口的布袋一樣,江道變得狹窄起來,兩側岸上絕壁臨川,連峰勢相向,亂石流江間回波自成浪,山勢險峻異常。彭澤這條水道是鄱陽湖水注入長江的唯一通道,甘寧要沿江而下進犯豫章,就必然會經過這裡。

  我親引五百精銳士卒乘小舟埋伏在石鍾山下,舟楫之上是早已准好的燃油、乾柴等引火之物。兩岸礁石上,是華歆指揮的二千弓手,在不遠處的彭澤渡口,還有許靖臨時整合起來的五千軍屯士卒和十餘條蒙沖戰艦。

  這一戰,我軍總兵力為七千五百人,其中正規軍二千五百人,軍屯兵五千人。

  二天前,依劉曄之計,我在上繚誓師,做出一副全力支援番陽的樣子,暗地裡卻抽走主力趕往彭澤設伏。豫章的主力現在差不多都集中在我這裡,留給東線太史慈和劉曄的,只有五百軍卒和從上繚、海昏等地湊起來的近萬名軍屯兵了,雖然聽起來數量不少,但只是空架子,那些臨時從稻田里拼湊起來的軍屯兵的戰鬥力極弱。

  我的計劃是等甘寧船隊進入彭澤口,我即催動小船設法靠近甘寧的蒙沖大船,點燃燃油、乾柴,用火攻燒之,同時,岸上華歆的二千將士萬箭齊發,若甘寧中伏後向江中逃竄,則由許靖軍沿江搜捕,從而一舉甘寧軍痛殲於此。

  事先,沿江各地已按我的命令加緊收割稻穀,清堅壁野,據守城池,甘寧要想不空手而回,船隊就必然要進入鄱陽湖。

  甘寧真的會如我所料,來到彭澤口嗎?我心中有些不安。

  一陣冷風吹過,我猛地一凜,強迫自己將思路轉移到眼前:大敵臨近,隨時都有覆滅之危,還這樣心神不定做什麼。

  我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士卒,一張張年輕的臉上閃動著對我的無限信任,還有必勝的決心。這五百士卒是我從常備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熟諳水戰,現在他們個個手持利刃,等候我的一聲令下。

  望著一雙雙渴望勝利的眼睛,這一刻,我相信,比之甘寧的錦帆賊這五百將士也不遑讓。

  我回過頭來緊盯著江面,甘寧的船隊還不見蹤影,若是再這樣等下去,時間一長恐怕太史慈那裡會堅持不住。

  也不知道劉曄這聲東擊西之計起不起得到作用,以周瑜的智慧,識破當是必然,現在我只能賭一下,賭孫賁這個人的謀略和能力。

  如果孫賁聽從周瑜的建議,趁我軍兵力空虛,繞過番陽長驅直入,則我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為烏有。

  如果孫賁與周瑜有隙,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則我軍尚有取勝之機。只要我能在西線擊敗甘寧,然後回師番陽、上繚增援,孫賁、周瑜必退。

  而所有這一切,取決於兩件事。

  一是我能速戰速決,擊敗甘寧。

  二是太史慈、劉曄能堅守番陽足夠長的時間,即能守到我的增援部隊到來。

  否則,一切都只能是紙上談兵,徒讓人笑話。

  忽然,我眼前出現一片黃色,只聽身旁軍卒叫道:「看,錦帆賊來了!」

  我凝神看去,只見寬闊的江面上,十餘隻巨大的蒙沖戰艦正迎頭而來,那一片黃色正是船帆在陽光下折射出來的影子。

  慢慢的可以看見刻在船首的虎形圖案了,蒙沖艦高大的船身越來越近,給人以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士卒們傳來急促的呼吸聲,我知道他們心裡的那種緊張,就像我當初在神亭嶺時一樣,我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調息了一下呼吸,握緊手中長槍,力貫全身,蓄勢待發。

  甘寧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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