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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新三國策 作者:晶晶亮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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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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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rk17303 於 2009-4-16 19:58 編輯

東漢末年群雄割據圖(感謝bladelin提供)

東漢末年十三州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一章 江東烽火


  當決斷終於做出的時候,我竟有一種淋漓的快感,那些曾長久盤據在我心頭的希冀與惶恐、夢想與焦慮,在戰鬥來臨的一刻都消失了,留給我的是不屈的鬥志和無比的勇氣。---高寵手書。

  ****************

  興平二年十月秋,當利口。

  「小子有種,竟能在我韓當刀下走上五合,汝可死而無憾了!」當刀口劇烈的疼痛襲來時,我模糊的看到了一臉驕橫的敵將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韓當——。」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翻滾著,躲閃過敵人戰馬凌空的踩踏。

  過量的失血誘發的眩暈是如此致命,我的身軀重重的摔落到一處凹坑中,在一陣劇烈的疼痛過後,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

  殘破的旌旗斜斜的插在浸著鮮血的地上,與它相伴的還有橫七豎八躺著的士卒的屍體。四野裡除了幾聲淒厲的老鴉在鳴叫外,只剩下了江北吹來的勁風獵動旗幟的聲音。

  我費力的支起身,將身體一大半的重量依靠在矟上,左脅下凝固的傷口被這一番扯動撕裂,股股的鮮血將斷裂的牛皮鎧甲染得通紅一片,幸虧有了這層甲衣的防護,敵將的那一刀橫削才沒有深嵌入我的胸膛。

  除了我之外,這戰後的墳場上恐怕再無其它的人了,一天前還與我同帳而眠的兄弟們此刻就「睡」在我的不遠處,他們或臥、或仰,或靠,或倚,姿式是那樣的安詳。在這亂世中掙扎著生活對於我們這些卑賤的庶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死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脫。

  昨天傍晚,與我們對峙了近一年的袁術大軍突然發力,乘著夜色渡過長江天塹,敵人的攻勢是如此的兇猛,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就將我們的營盤沖得七零八落,統領我們的張英將軍出寨迎戰,也只是打了幾個回合就被對陣的敵將殺得落荒而逃。而留給我們這些個來不及逃跑的士卒的,除了投降一途外,就只有面對死亡了。

  聽說這次敵人的統帥是那個三日便陷了廬江的屠夫孫伯符,還有他父親孫堅麾下的那一幫征討過董卓的悍將,與這些久經戰陣的老兵相比,我們這些新兵完全不是對手。

  鎮守在當利口的一萬士卒僅僅過了二個時辰,亡者三千,降四千眾,餘者皆潰散。上下不過三百餘年,江東子弟早已不再是那個敢於跟隨項羽舉義旗反抗暴秦的輕狂少年。

  遠處點點的火光越移越近,夾雜著喝斥的叫罵聲,我知道那是敵人正在清掃戰場,並將投降的俘虜羈押到一處,用不了多久,敵人就會搜索到我這裡。

  「咳——!」我扯下戰袍的一角,極力抑制住陣陣痛楚,將出血的傷口扎得緊緊的。

  手中長約丈八的矟是如此的沉重,讓我第一次有了要遺棄的念頭,我還記得那次在新兵演軍場上拿起它,然後騎上戰馬平端起馬矟衝刺,心中頓時湧動著的激動和狂喜,對於像我這樣出身低微的人來說,改變命運的最好辦法就是拿起武器,用自已的性命到戰場上去賭、去博,去殺戳。

  我抑頭望天,天也一樣無語。

  我俯首看地,地上是戰敗後的一片狼藉。

  ……

  幼小流離親已疏,童年時在族塾苦讀的光景早已模糊遠去,隨著家門的一次突然變故,我的身份也從寒門士族淪落到寄身大豪家的一個家奴。

  為了活下去,我放棄了幾乎所有的東西,包括自由、身份、尊嚴。

  這是一個少年在亂世成長的代價。

  半年前,我還只是秣陵許多大豪蓄養家奴中的一個,因為新任揚州牧劉繇的一道不同以往的「徵兵令」,從此改變了我的命運。這道命令大意就是像我這樣失去身份的奴僕,只要報名加入守衛橫江、當利的部隊,就可以恢復平民的身份,免除之前所犯下的一切罪責,如果在戰鬥中獲得足夠的軍功的話,還可以得到提升。

  對於家奴身份的我來說,戰場固然可怕,但獲得自由和尊嚴卻更令我心動,在短短的一個月裡,就有上千的家奴報了名。同時,與那些身無片甲的步卒相比,能夠成為一名騎卒是我的幸運,因為除了兒時放牧時騎過水牛的背外,我還沒有跨上過一匹馬的背。

  記得在演軍場上,搶在在我前面的那些個自詡身強力壯的新兵個個摔得鼻青臉腫,出列時的自信更是換作了一臉的狼狽,而那匹訓練我們騎術的戰馬性子十分的暴烈,不住得前蹄揚起向著我們示威。

  觀禮台上,綾羅的綢傘遮擋住了炎炎的驕陽,張英、樊能、於糜、許邵等文武將領分列在左右,正中是一個頭束高冠、身穿綿緞朝服的中年人,我知道那就是漢太尉劉寵的侄子,新任楊州牧振武將軍劉繇。

  場上的陣陣歡呼漸漸的弱了下來,對於我們這些習慣了駕駛船隻,操持舟楫的江南子弟來說,馬不過是那些從北方遷來的貴族奢侈的玩物。

  「讓我試試!」面對著許多摔得的新兵,瘦弱的我感受著周圍同伴的期待與譏諷,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次次的從狂怒的戰馬背下跌下,又一次次的爬起、躍起、翻身、夾腹、策奔。終於,在我幾乎就要放棄時,身下的戰馬開始平靜了下來,它低下高昂的頭顱,順從的一溜小跑將筋疲力盡的我帶回到演軍場上。

  四周是如雷的掌聲和歡呼聲,我顧不上去揉揉被顛得開了花的屁股,邁開酸痛的雙腿,一臉自信的向軍侯去覆命,在這一刻裡,萬千的目光注視著我,那目光裡有佩服、有羨慕、有妒忌、有輕蔑,不管那是怎樣的眼神,這一種能夠被萬人注目的感覺竟是如此的美妙。

  這一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風光的日子。

  起由這段故事,軍中復有傳言,說得是當日同在觀禮台上的許邵看到我的面相後,驚異不已,遂後私下對劉繇諫言道:「「此子性情堅韌,異乎常人,假以時日必居人上,主公當可大用。」

  劉繇正色道:「子將豁達,言語無忌,前見曹公孟德,以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相贈,今與此小卒一面之交,便冠以人上之語,如此不知孟德會有何感想?」

  許邵聽罷,臉上也是冒出了冷汗,方纔的話要是真的傳到了曹操的耳中,以曹操現在的地位,真若當真起來可不是幾句話就可相與的。

  如果這段話是真的,那這些劉繇與許邵之間極私密的對答,原本是不太可能流傳到軍中的,但如果有人在蓄意傳播的話,不可能也會成為可能,最初傳播這件事的人不是旁人,乃是張英將軍府上的親兵。

  同在劉繇帳下,張英與許邵分別是文臣與武將的首領,不過兩人的關係卻鬧得很僵,這一次出鎮橫江、當利口,許邵當著眾武將的面,諫言與張英素來不睦的陳橫為統兵大將,這讓張英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平日裡與我相好的士卒聽到了趕緊跑來告訴我,紛紛向我賀喜,不管怎樣,能夠被世人善相的名士許邵看中,總是一件風光的事。

  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謙然答道:「卑賤之軀,得毋笞罵即足矣,安得窺伺人上之事?」

  對於我而言,演軍場的風光不過是開上戰場前的前奏而已,畢竟只是一時的快意,當不得真,我雖然擺脫了家奴的身份,但還必須要在戰場上證明自已,我要用自已的能力和勇氣獲得晉陞,而不是靠著許邵的一句話。

  可是現在,我的第一次戰鬥卻以失敗而結束了。

  我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

  我一步步的挪動腳步,摸索著向北面的江岸而去。其實向東走才是到曲阿最近的路,可是如果我往東就有很大可能碰上正如激流東進的孫策軍主力,而西方和南方則是茫茫少有人跡的深山密林,那裡是山越宗寇的天堂,即便是能僥倖躲過,以我重創未癒的身軀也無法走出去。

  向北雖然有浩浩奔流的長江,但如果能尋覓到船隻的話,就可以順利避開敵人的巡哨,除了投降外這是我現在唯一的生路。

  要是能找到一條船就好了,我邊想著邊往河汊深處尋覓,失去纜繩束縛的船隻會順著水流漂走,駐紮在當利口的水軍船隻總數有百餘艘,我應該能找到一條未及被孫策軍繳獲的戰船。

  這一路上,我不斷的遇上與我有著同樣想法的潰兵,他們有的是因為想念家中妻兒而不選擇投降,有的是一早就潰散的逃兵,慢慢的,我們這一夥人收攏起來也有十幾人了。

  「看,那是什麼?」走在頭裡的一名士卒叫了起來。

  我抬眼看去,只見蘆葦遮映中的河汊裡,靜靜的躺著一艘鬥艦,被砍斷的纜繩還有一端浸在水中,士卒們個個欣喜若狂,船對於我們而言,就像北方的馬一樣重要,有了它,我們一定能安然的回到曲阿。

  水流嘩嘩,伴著有節奏的劃漿聲,這是我自小熟悉的聲音,一夜的撕殺拔涉幾乎耗盡了我的全部體力,現在我再已支撐不住,一頭就倒在船艙中睡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後我是被四周的叫喊聲驚醒的,睜開眼看到的是我們這一船人被五六艘漁船圍住,每條漁船上更有四五名赤膊的大漢持兵器虎視著。

  「遇上江賊了!」我心頭一沉。

  未等我反映過來,就聽到一聲如雷般大喝:「你們這些個無能的殘兵還不早降,難道還要你周爺爺動手嗎?」

  「虎膽周泰!」旁邊的同伴驚叫起來。

  我牽了牽嘴角,伸手抓向放在矟旁邊的短戟,如果待會在船上接戰,矟是沒有用武之地的,這個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性勇烈,膽氣倍人,乃是縱橫長江下游諸路江賊中最有名的首領,興平元年春,周泰在巢湖被袁術大將雷薄困住,時雷薄軍千人,泰手下不過百人,眾皆以為無救,惟泰奮激,大聲呼喝,投身衝陣,擋之即死,往來若無人之境,雷薄軍大憾奔散,戰罷周泰解甲察看,身被十二創,由是人見之,皆以「虎膽」稱。

  我們被他看上了,運氣真是不一般的「好」。

  「咣鐺,咣鐺——。」敵眾我寡,軍無鬥志,對手又是以強悍聞名的周泰,早已是驚弓之鳥的潰兵們放下武器,片刻間,我們這群人中,除了我還持著短戟外,其它人都放棄了抵抗。

  「小子尋死!」猛然間,周泰嘴裡怒罵著,圓睜雙目,虎鬚俱張,一蹬船板向我們這條船飛躍過來。船上的士卒被周泰的氣勢所懾,雖然人數眾多,卻一個也不敢阻擋周泰的去路,任由他大步向我而來。

  「快扔了短戟!」一旁的士卒提醒道。

  我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周泰,短戟嚴實的護在胸前,防備他可能的襲擊,要我放下武器聽別人發落辦不到,我自已的命運從加入軍隊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由我自已來掌握,即便是遇上再大的困難,我也決不退縮。

  「周泰,我不怕你。」我大聲道。

  大不了一死而已,我暗暗的給自已打氣。

  周泰冷笑著從身後拔出一對雙斧,傲然道:「小子,你若能在我手下走上三合,我便放過你!」

[ 本帖最後由 冰渣 於 2009-1-9 20: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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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我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此話當真?」

  周泰俾倪的瞧了我一眼,看到我身旁的馬矟,有些驚異:「小子,居然使得動矟,看不出還些力氣,走,我們到岸上打去。」

  周泰邊說著邊脫去繞襟上衣,露出一身久經錘煉的精壯肌肉,在那赤裸的胸膛上,一道道凝結的傷疤清晰可見。

  眾人依言將船靠上岸邊,正好臨著河邊有一塊開闊地,江賊與士卒自動的分成兩股,站在我與周泰身後,與那邊江賊的自信滿滿相比,我身後的士卒則個個神色灰暗、沒精打采,對於我與周泰的這一戰,他們比我更沒有信心。

  我打起精神,挺戟在手,道:「如此領教了!」

  說罷,我雙腳猛地一蹬,長身躍起,霍然變成向前猛衝的姿勢。同時手中短戟迎勢前刺,精光四射的戟尖如神跡般閃爍出耀目的光華,勁刺向周泰的腹部,彷彿彩霞邊的雲朵輕盈而迅捷。

  短戟的戰法以割、刺為主,其中割主要是傷敵,刺則為斃敵。這一式乃是我在平日裡對陣撕殺時悟出的殺招,我知道今日一戰,對手強過我太多,若有絲毫的遲延猶豫,恐支撐不過三合,所以我必須搶下先機,才能有所勝算。

  周泰一聲冷笑,提斧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待戟近身前,只抬起左手斧一擋,斧口便生生的將戟身盪開,與斧鋒接觸的短戟上傳來一股強勁的衝擊力,使我差一點要棄了短戟。

  「也吃我一招!」未等我回過神來,周泰的右手斧如開天闢地般地劈了過來,剛猛的斧勁一下子如排山倒海般席捲過來,轉瞬之間就將我全身要害籠罩其中,眼見著避之不及,我急中生智一個倒地打滾,斧風從我的臉頰上掃過,一陣熱辣辣的刺痛。

  在我身後的士卒本來還對我抱一點希望,但在這第一合較量後,都不禁搖頭歎息,方纔這一攻一守高下立判,除非發生奇跡,否則我絕不可能撐過後面的兩個回合。

  「再來!」周泰殺得性起,跨前一步,右手大斧車輪般一轉,虎虎的斧風竟將地上的枯葉捲起,隨著斧鋒向我攔腰斬了過來,這一斧要是落實了,我將被生生的斬成兩段,同時,在第一合摸清我的底細後,周泰的左手斧沒有再取守勢,一招力劈華山迎面向我直砍下來。

  這第二合,周泰右手斧切斷我左右騰挪的線路,左手斧防止我再使「懶驢打滾」閃躲,無論我如何應變,也不可能同時閃過這兩記殺招。

  唯有硬接一招了!我咬了咬牙,矮身躲過勁力更大的右手斧,奮力架短戟接下周泰直劈下的這一斧。「鐺——。」在這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響聲中,我的雙手一陣發麻,隨即便感到虎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不好,被震破虎口了!」

  這時,周泰的右手斧又一個急轉,飛旋著削向我的左肩,而左手斧則牢牢的壓住我的短戟,使我不能動彈,若是被周泰這一斧削中,左臂就沒有了,我一聲悶哼,張嘴一口咬破舌尖,藉著這一陣疼痛的刺激,將身體朝另一側一扭,斧勢險險的從我左肩掠過,雖然避開了肩骨要害,但強勁的斧鋒還是將我的左臂削去一大塊,鮮血剎時奔湧而出。

  「降與不降?」周泰大喝道。

  我緊咬嘴唇,道:「死也不降。」

  「好小子,我看下一合你如何撐得過去!」周泰仰天狂笑著,提斧準備又一斧劈下。

  我趁著周泰得意鬆懈的機會,鼓起最後的餘力,擰神蓄勢將短戟向周泰擲了過去,短戟立即化作一道洞穿天地的厲芒直射向周泰,由於兩人相隔太近,待周泰驚覺時,戟尖已到了面前。在旁觀戰的眾賊見周泰遇險,禁不住叫喊起來。

  戟的用法,除了常規割與刺外,投擲傷敵是最厲害的一招,昔日荊柯獻圖刺秦王,在最後受創倒地時,奮起向嬴政投擲的雖然是短匕,但效用和短戟卻是相差無多,同時,由於短戟一般用於近身格鬥中,敵我雙方的距離很近,這個時候一方突然出奇不意將戟擲出,對方往往來不及反應。

  不過,這一擲雖然厲害,但也有很大的漏洞,就是萬一對方躲閃過去,那投擲一方將面臨赤手空拳對敵的不利局面。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擲戟是不可隨便用的。而我現在,無疑是已經到了存亡的關健時刻,虎口震裂短戟就是再拿在手中,也無甚用處,這一擲正是時候。

  周泰見再回斧救援已然不及,臉色一下剎白,盯著戟尖的目光也銳利起來,只見他的身軀猛得順勢向後一躺,一個像極了馬上「鐵板橋」的姿式仰天倒下,戟尖剛好從他的鼻子上方險險擦過。

  若是等到周泰站起攻擊,我就只能束手待擒了,此刻我再也管不了其它,不等周泰站起,揉身而上,一把抱住周泰,用右手緊緊勒住他的脖子,周泰完全沒有想到我居然會不顧一切的撲上來,這一種近身肉博的戰法可說近似無賴,使得他手中空有利斧卻毫無用處,相反的倒成了拖累。

  周泰連忙用力掙扎,不停地用斧柄朝我猛刺,想把我趕開。而我則是奮力緊緊的收緊胳膊,和他一起倒在地上,滾成一團。

  旁邊的眾賊沒有料到最後會是這樣一個局面,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刀槍劍戟都遞不出去,怕傷到周泰,只能圍著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團團亂轉。

  在這樣的僵持中,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的過去,在我的感覺中,彷彿已經過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光,我的身上已經被周泰的斧柄連插了數下,肋下原本紮緊的傷口再次迸裂鮮血長流,而我剛勁的右臂也讓周泰感到了窒息的絕望。

  靠著岸邊的這條河叫西風塘,它的兩頭連通著一個大湖和一條入海的大江,深秋的蘆葦夾帶著片片金黃,如凌空飛舞的蝶花漫卷空中,清澈見底的河面上更有漁舟唱晚,這本是絕美的一道風景,卻無端被岸邊一群圍觀的人大剎了風景。

  而在這一群人中間,我與周泰像兩個街頭打架的無賴,在相互撕扯扭打中,所有華麗的招式、美妙的攻擊都失去了作用,我用我的牙齒、肩臂、額角、膝蓋死死的頂住周泰,同時我右臂的強扼像一把鐵鉗,死死的卡住周泰的咽喉。

  漸漸的,周泰已經無力握住斧頭,只能用手瘋狂地捶打著我。我只感到自己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經被打斷了,劇痛幾乎讓我昏厥過去。但我只能拚命地咬牙挺住,不斷地收緊胳膊,不讓周泰有絲毫喘息的空隙。

  也許只要再堅持一會兒,我的手就可以觸摸到勝利的果實了。

  ……

  突然,周泰猛然一聲如雷般大喝,高大的身軀強勁的朝我這邊一靠,將已無餘力的我翻壓在身下,然後棄斧揮拳,一記快如迅雷的重拳直取我的軟脅。

  「啊——。」我慘叫出聲,面前頓時幻化出滿天的星斗飛舞,只覺得週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鉗制的右臂也跟著垂了下來。

  周泰竟還有力量反擊,難道說我先前的感覺都是假象?我強忍著劇痛想站起來,可是胳膊卻使不上半點勁來。

  「不錯,我不示弱如何能夠贏你!」周泰彷彿已然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他看著我道。

  「殺了他,殺了他!」群賊見首領獲得了勝利,大聲吶喊著鼓噪,同時,有幾個搶著想立功的更是撲過來將我摁倒在地。

  周泰卻陰著臉,一語不發的撿起地上的雙斧,然後頭也不回的說道:「放了他。」

  「可是大哥,這小子——。」一個江賊沒聽明白。

  「我說放了他。」周泰虎目圓瞪,一付要吃人的樣子。見老大發火,這幾個碰了一鼻子灰的傢伙連忙放開了我,其它在旁幫腔叫喊的見事情有點不對勁,歡呼聲也弱了下來。

  一次——。

  二次——。

  三次——。

  ……

  我一次次的掙扎著,終於讓自已重新站了起來,只是左脅處的疼痛象針扎一般,估計脅骨已斷了好幾根,我真想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來,可是,我不能,我雖然輸了這場比試,但我絕不能輸掉自已的尊嚴。

  周泰拾起他的雙斧,看我的眼神從冰冷到溫熱,當我最後抬起頭時,我從他那張粗曠無比的臉上,竟看到了一抹讚許的微笑,就連那些圍觀的群賊的眼神也充滿了敬意。

  「我輸了,要殺要剮聽你們發落。」我道。

  周泰盯著我,緩緩說道:「你沒輸,是我輸了,你可以走了。」

  「大哥——。」後面的群賊見到此話,不禁出聲抗議,若是就這樣放了我,傳揚出去虎膽周泰敗給了一個小卒,實在是有損周泰的威名。

  「住嘴!」周泰厲聲喝道。

  「我與你約定三合定勝負,你與我這一戰早已超過了三合多多,所以,是我敗了。」我聽出來,周泰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語氣裡尤有萬般的不甘心。

  我道:「你若不服,我們再來打過。」

  周泰一怔,料不到我會說出這句話來,他思索片刻,緩緩說道:「果然是條寧折不彎的英雄好漢,可惜要是再打的話,你不可能再有半分機會。」

  我知道周泰說的是事實,方纔那一戰已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之所以能夠克制住周泰,並不是我的武藝比周泰厲害,而是我抓住了周泰輕敵的弱點,加之戰術運用上對頭,才會有如此的結果,現在再戰的話這些條件都不再有,我豈還有勝理。

  我佩服道:「不錯。剛才一戰我不過是僥倖得逞,若論起武藝我遠不及你。」

  周泰見我當著眾人的面承認比不上自已,臉上甚是得意,雙斧一碰,轉顏大笑道:「好小子,能與我周泰斗上一番的,歷數江東也找不出幾個來,更難得的是還有這份勝即是勝、敗就是敗的坦蕩胸襟,這樣的人物屈身小卒,可惜之至!」

  我也笑道:「人言九江周泰勇烈如虎,萬夫莫擋,有大將之材,又奈何委身作賊,豈不可惜!」

  周泰大笑道:「我從小打漁為生,知道百姓擁戴的官才是好官,擾民安息的賊才是盜賊,袁術暴殮驕橫,窮極奢侈,淮南百姓苦不勘言,食無果腹,現在我領著眾鄉民揭桿而起反抗暴政,乃效高祖斬白蛇的壯舉,有什麼可惜的。」

  我料不到周泰會有如此一說,這一番話雖然粗俗,但道理卻很是明白,像袁術這樣的橫征暴殮之徒周泰若是投靠他,豈不是助紂為虐,倒還不如做一個縱橫江湖、殺富濟貧的「賊寇」來得痛快。

  周泰見我默然不語,大聲道:「喂,小子,叫什麼名字?」

  我定了定神,道:「我乃吳郡人氏高寵,字少衝。」

  周泰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南靈秀之地,也會生出如此英雄人物,小子脾氣甚合我的胃口,你我不如結為異姓兄弟,不如意下如何?」

  想不到一番惡鬥最後會是如此的結果,我心中大喜,連忙道:「寵正有此意。」

  當下,我與周泰就在這西風塘邊,著眾人從舟船之中取出酒樽香爐,以作祭天之禮,隨後我兩人跪地三拜,指天發誓道:念周泰、高寵,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誓畢,我與周泰互敘生辰,周泰年二十五,長我五歲為兄,由著這一番波折,原先處在對立雙方的眾江賊與潰兵也是拋棄前嫌,笑容滿面,跟著我們稱兄道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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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周泰的坐船並不比其它的船好上多少,唯一不同的是船艙中的那張木板床要大了一號,我現在正美美的躺在這張床上,享受著眾多粗俗壯漢扶伺的美好感覺,當然,與以前在主人家見到的那些姣好身材聽話可人的小丫鬟來,要差了好多。

  我轟退周泰那些笨手笨腳的兄弟,解開早已被血水浸得發硬的布條,將污塊用清涼的河水簡單的擦洗了一下,雖然傷口很深,但這些都不很要緊,休養個一二天就能痊癒了,但是左脅處的疼痛卻令我更為擔心,如果脅骨折斷的話,沒有一二個月是好不了的。

  「賢弟,都怪我出手太重——。」周泰在旁看著,急得直搓手。

  我忍住痛,臉上擠出一點笑意,道:「這怎能怪得了兄長,若是兄長手下留情,你我又怎可能有股肱相交、同榻而眠之機會。」

  周泰衷心道:「泰乃粗人,不識文墨,賢弟則不然,雖出身卑微,卻能識大體、重禮節,假以時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我問道:「兄長方在巢湖擊破雷薄風光得緊,這次因何要率眾南來?」

  周泰長歎一聲,愧然道:「前番擊破雷薄的三千精兵,風光倒是風光,可惜成了眾矢之的,袁術盛怒之下,復遣大將張勳、梁就引兵萬餘征剿,眾寡實在懸殊,一戰之下我軍慘敗,不得已只好率眾南避,這不正好趕上孫策揮師南下,我正想著怎麼弄個見面禮去投效孫策呢?

  我沉吟道:「如今漢室雖微,尚無商紂之虐,百姓自黃巾離亂之後,擁漢思安之心日切,故妄動刀兵者必不持久,兄長為抗袁術暴政,舉事於草莽之中,然袁家四世三公,根基深厚,歸附者不在少數,在那些人眼中,兄長舉兵揭起安不和黃巾賊眾並論,故四方諸侯無不爭相圍而攻之。」

  周泰點頭道:「是啊,開始的時侯我們還連著打了好幾個勝仗,可打到後來,各地的官吏都來圍剿,敵人越來越多,我們的人卻越打越少,這其中的道理今日聽賢弟一說才明白,看來即便是再舉事的話,結果也是和黃巾軍一般。」

  我道:「孫策將門虎子,麾下精兵良將甚多,如今思謀江東,正是用人之際,兄長此去必得重用。」

  周泰轉憂為喜道:「賢弟如此一說,肯定不錯,那劉繇空有揚州牧之名,而無精兵強將相佐,你我兄弟何不同往投效孫策?」

  我強作笑顏道:「兄長若去,乃為擇明主而相投,只是我乃劉繇軍卒,若同去則是陣前降敵,此為逆謀之罪,是英雄者不為也。」

  周泰道:「那賢弟今後有何打算?」

  我道:「劉繇乃漢室宗親,朝廷親授揚州牧,於我又有赦恩,我正欲回曲阿復歸其軍下。」

  周泰一聽,急道:「劉繇懦弱,哪裡是孫策的對手,賢弟執意回去,他日我兄弟二人對陣搏殺又如何是好?」

  我大聲道:「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他日陣前撕殺,即是各為其主,你我只管使出本事盡力而為即可,誰也無需掛念兄弟之情而手下留情,如此方不失熱血男兒的本色。」

  「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賢弟說得好!」周泰擊掌大笑道。

  次日,我別過周泰,與那些一同回城的一眾潰兵乘著小船從水路趕往曲阿,孫策大軍渡江南來,走的是陸路,水路相對來說要安全得多,所以這一路上倒是平靜的很,而且,走水路我還可以躺在船艙中靜養。

  自我與周泰一番大戰後,這些與我一同從戰場上逃回的士卒對我個個佩服得緊,他們知道如果沒有我的話,莫說安然回家,就是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看見曲阿城牆的時侯,已是在五日之後,敷上周泰給我的金創藥,我的傷已好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左脅處不時還隱隱作痛。

  遠遠望去,城牆上飄揚著的還是「劉」字的旌旗,我不禁長出了一口氣,這些天我們最擔心的就是曲阿是不是已經失陷了。

  待到水門口,大概是為嚴防孫策的細作混入城內,守城的兵士比平日裡多了許多,我們的船剛一靠岸,船上這一夥人就被兵士不由分說的帶到一邊,接受盤查,有幾個性子烈的同伴沒想到好不容易回到曲阿,還要受這等鳥氣,一個氣不過便與守城兵士爭吵了起來。

  這時,一個頂盔貫甲的將軍手持大刀,滿臉怒氣的跑了過來,我定神看去,原是張英。

  「張英將軍——!」我掙脫開兵士阻攔,大聲喊道。

  張英聽到喊聲,轉頭看見是我,怔了一怔,然後大概是認出了我,咧開嘴大笑道:「是你小子,還活著呀!」說罷,猛得一下拍在我的肩膀上,那地方正好是剛剛結疤的傷處,痛得我差一點叫出聲來。

  正當我暗自高興時,卻聽得張英又說道:「守城的士卒聽著,這幾個人先給我好好看著,一定要仔細審問,千萬不能讓孫策小兒的奸細混進來。」

  「你——。」我頓時氣結,想不到歷經千辛萬苦的回來,竟會遭到這樣不公正的對待,我更想不到張英打仗的本領不行,對付自已人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拿手。

  在我身後,本就已按耐不住的同伴更是與守城兵卒動起手來,雙方推推掇掇戰作一團。

  張英陰著個臉,朝我們冷笑一聲,道:「聽說當利口一戰有四千士卒不戰而降,你們幾個不會也是其中一員吧。」

  我長歎一聲,心道:劉繇重用此等人物,安能不敗?

  正這時,忽聽有人喊道:「慢著。」

  我凝神看去,卻見一身著峨袍、頭束高冠的中年文士急步走來,正是許邵。

  「子將欲縱嫌犯乎?」張英大聲道。

  許邵整了整頭冠,道:「張將軍確信這些人是孫策奸細,不知可有證據?」

  張英支吾道:「證據一時尚未找到,不過眼下孫策大軍紮營於城外,又派兵將封堵住各處要道,若沒有敵人的許可,這幾個人怎麼可能到得了城下?」

  張英這一說倒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是他忽略了其中一點,就是孫策的人馬的確封鎖了各處陸路道口,但囿於船隻缺乏,水路沒有完全的封鎖住,我們這一條船就是乘著夜色繞過了孫策軍的關卡。

  許邵面容一肅,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道:「主公有令:無有證據就隨意抓捕恐失人心。這些士卒在曲阿都有家眷,張將軍若以後查出哪個私通外敵,再抓也還不遲。」

  張英臉上一紅,恨恨然一跺腳,甩下一句:「許子將,若是被我查到真混進了奸細,我看你還能說什麼。」說罷,領著一眾守城兵卒向城樓而去。

  「許先生,今日多虧了你。」我連忙上前向許邵致謝。

  「是啊,許先生,莫非你有神算之能,知道我們幾個會回來。」與我一同回來的幾個潰卒也上前謝道。

  許邵笑道:「我哪有這等本領,不過是這幾日不時有逃回的兵士,我才諫言主公下了這個命令。」

  就這樣一路說著,曲阿比我出征時要肅落很多,大街上除上巡邏的兵士外,幾乎看不到叫賣的小販和百姓,聽許邵說橫江津、當利口兵敗的消息一傳到曲阿,那些個有錢有地的大豪就紛紛收拾家當,出城逃避戰亂去了,曲阿城中的人口比一個月前少了起碼一半。

  我心中一動,問道:「敢問先生,現在城中有多少守軍?」

  許邵苦笑了一下,道:「不滿五千。」

  我大驚,道:「五千人如何擋得住孫策?」

  許邵答道:「守不住我們可以不守的。」

  我不太明白許邵說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不守城難道劉繇還想將部隊拉出城去與敵硬拚,橫江津、當利口一仗下來強弱早已分明,孫策軍的戰鬥力高過我們遠不止一籌,若依托城垣我們還可多支持些日,出城野戰的話無異於是自尋死路。

  「敢問先生,難道說主公要主動搦戰?」我道。

  許邵沉聲道:「不錯。主公已與秣陵的彭城相薛禮、下邳相笮融結成聯盟,準備出兵秣陵關,與薛禮、笮融合兵一處,這樣三家人馬不下二萬眾,未必會輸給孫策。」

  那秣陵關原是楚武王所置,名為金陵,地勢岡阜連石頭,昔秦始皇東巡會稽,經此縣,望氣者雲,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氣,故掘斷連岡,改名秣陵。此關北臨長江,三面環山,地勢險要,城池深溝壁壘,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薛禮、笮融諫言劉繇棄曲阿、保秣陵,從排兵佈陣上看,是要佔據地利的優勢,與孫策打一場相持戰,從秣陵的位置來看,離橫江津不到三十里,一旦有隙便可出一支兵包抄孫策的後路,從以上兩點看,如此提議不失為上策。

  但有利便有弊,正由於秣陵地處沿江,就極易被孫策四面圍困,到時糧草接濟困難,軍心低落,恐怕勉力支撐也很難。更何況笮融、薛禮素來是狼子野心,此番讓別人捨了根基,到自已的老巢打仗,保不準有伺機併吞的意思。

  那笮融原是丹陽人氏,乃陶謙鄉黨,當日陶謙為徐州牧時,任命笮融為糧料判官,掌管廣陵、下邳、彭城三地賦稅運輸之職。興平二年春,陶謙亡,劉備代領徐州牧,曹操再起大軍猛攻徐州,連克數城。此時,依附於陶謙的笮融見形勢不妙,於夏七月,笮融以避高危攜帶著男女數萬人,馬三千匹投奔秣陵的彭城相薛禮。

  行至廣陵。太守趙昱以上賓之禮相待,誰知笮融知曉廣陵承平已久、錢豐梁足,頓起歹念,藉著一次宴會酒酣之時,設下計謀殺了趙昱,隨後大肆劫掠廣陵而去,如此人物豈是可靠的盟友。

  我憂道:「笮融、薛禮聚嘯山林之兵匪也,行事處世卑鄙狡詐,如何可信,一旦孫策兵到,此兩人必捨我潰逃,如此則勢危矣,先生當急諫之。」

  許邵臉上一黯,道:「我何嘗不知笮融、薛禮非可信之人,前些日我與子義將軍便勸諫過主公,然除此法之外,我等實無更好的計策?」

  我歎了口氣,輕撫了一下仍紮著繃帶的左脅,本想回到曲阿後能有一段休養安頓的時間,現在看來似乎又不可能了,眼下劉繇精銳盡喪在橫江津、當利口,城中所剩下的說是有五千兵卒,但多是些剛招募的新丁以及一些老邁的留守人員,戰鬥力與孫策的兵卒相比,要差了好幾個檔次。

  許邵聽到我的歎息,他身軀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決定一件事,原本沉穩的腳步也開始亂了節奏,我知道以許邵的地位,他是決不會平白無故與我這樣一個小卒談論這些軍事機密的,他一定有他的想法,況且在我們這一群逃回的士卒裡,他也只留下了我一個。

  現在,我在等著,等他告訴我原因。

  許邵站定,轉過身來,他的眼睛緊盯著我,目光熾熱而堅定,他沉聲道:「高寵,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已經等了很久了!」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能夠帶領我們脫困的,除了你之外,沒有旁人。」許邵的話石破天驚,我不過是一從戰場上狼狽逃回的小卒,如何又有左右戰局的能力,我不知道許邵這樣說的依據是什麼,如果說是從「面相」上看出,那這一回他恐怕要走眼了。

  我的五官長相不敢說貌比潘安、宋玉,倒也還算是俊朗,但與旁人相比也並沒有與眾不同的地方,我真不知道許邵如何會認定了我。

  我忙道:「先生此話言重了,寵區區一騎卒,如何會有克敵制勝的辦法。」

  許邵聽我之言,說道:「昔日高祖斬白蛇起事,不過區區一亭長,光武中興漢室之前,也只是南陽一豪強耳,汝若真無才學本領,如何能從重重敵陣中逃回,又如何能預知我軍移師秣陵事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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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心頭一熱,蒙許邵如此看重,我實在是慚不敢當。也許是經歷了汝南到曲阿這一段顛沛流離的日子,比起稱霸曲阿的豪強地主張英等人表露出的輕蔑態度來,許邵對我們這些普通士卒一直不錯。

  就沖這一點,不管方才許邵的話是真心實意,還是另有居心,我都要感激他。

  當利口那一仗留給我的印象實在深刻,孫策的士兵一個個不要命的往我們的陣前衝,前面的中箭倒下,後面的眼睛眨都不眨的踏過屍體衝上來,不一會兒,我軍射手囊中的箭矢便告用盡。

  在接下來的肉搏戰中,雙方士兵戰鬥力上的差距顯露得更加明顯,有時候我們一隊士兵圍攻敵兵三四個人,開始尚能佔得上風,但不久,我們這些新卒便開始顯露出戰場經驗不足來,而敵人卻能依托進退有序的陣形相互支援,我們的人數越打越少,最終一敗塗地的倒是人數佔優的一方。

  如果與敵硬拚,只能是輸得一敗塗地,也許應該避其鋒芒,讓薛禮、笮融先去與孫策拚個你死我活,只是這樣的話,一旦秣陵的薛禮、笮融潰敗,我們就更加的孤立無援了。

  想到這裡,我衝口而出:「許先生,古兵法有云:全師避敵,左次無咎,未失常也。或許保全實力,退卻避強才是最好的辦法。」

  許邵怔了一怔,神情若有所思,隨後喃喃自語道:「你是說棄守曲阿?」

  我點頭道:「許先生,笮融、薛禮並非可靠堅實之盟友,曲阿一帶又是一往平川,無險可守,我們還是向東撤退比較好,吳郡太守許貢、會稽太守王朗比起笮融、薛禮來更可依靠。」

  就這樣說著,不覺便到了許邵家門口,我正欲作別,卻聽得許邵對著門口的家奴道:「告訴夫人一聲:有客人來訪,讓丫鬟將左邊的廂房打掃一下。」

  許邵的家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般奢華,從正門進去,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在院子中央有一棵參天古樹,枝叉交織的傘蓋四面張開,落葉紛紛而下,將青石的地面渲染成金黃一片。再往後走便是正廳,不大的廳堂裡掛著許邵手書的幾幅墨寶,透著卷卷書香之氣,再往後便是家眷居住的內堂了。

  這是典型的江南三井三出院落,與一般百姓看不出什麼特別,這與張英府邸的奢華根本沒法相比,廂房的陳設也很是樸素,除了正中那張大床外,都是些必備的生活用具。

  看到床榻,一種疲乏至極的感覺開始不斷的衝擊我的頭腦,除了睡覺,我已無法集中思想再去考慮其它任何事,仔細算算從進得曲阿城到現在,已有三個時辰了,我辭過許邵,草草的吃了幾口家僕端上來的飯菜,便一頭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次日,得著許邵的引見,我被補缺到了陳橫的軍中,由於新募的士卒比較多,我這個在戰場上撿了條命回來的老兵倒有了用武之地,馬上我被陳橫任命為什長,雖然聽起來大小也還是個官,但待遇和小卒並沒有多大的差異。

  依據漢軍的編制,在軍中一共有部、曲、屯、隊、什、伍五級的組織系統。部是軍中的最高一級編製,部的主管軍官稱校尉,比二千石;出征作戰時直接受領兵將軍指揮,曲則隸屬於部,長官叫軍侯,比六百石;屯置屯長,比二百石;隊設隊率,比百石;而什、伍則是軍中最基層組織,什長和伍長都沒有相應的俸祿。

  也許是許邵的勸誡起到了作用,笮融、薛禮先後三次遣使前來求救,劉繇都沒有下達增援秣陵的命令,但同時他好像也沒有放棄曲阿的意圖,就在這猶豫不決之中,戰局已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

  漢興平二年十一月,孫策兵進秣陵,此時,薛禮據守秣陵城,笮融兵屯縣南,兩軍成犄角之勢,相互策應,孫策遣大將程普猛攻笮融大營,一戰便斬首五百餘級,笮融嚇得只能深溝高壘以防孫策,幸好屯軍之處地勢險固,加之繕守有備,孫策一時之間倒也攻取不下。

  與此同時,周瑜率新編的水軍封鎖住江面,防止笮融自後騷擾,並隔絕薛禮與笮融的聯繫。

  三日後,孫策捨了笮融,自引大軍渡江攻秣陵,孫策親到城壕邊,招諭薛禮投降。薛禮裨將於茲在城上看得真切,暗放一冷箭,正中孫策左腿,孫策翻身落馬,程普等眾將急救起,收兵還營拔出箭矢,用金瘡藥傅之。

  為迷惑城中之敵,孫策令軍中詐稱主將中箭身死,軍中舉哀。拔寨齊起,那薛禮聞知孫策已死,大喜過望,遂與驍將於茲殺將出城,正急趕間突然伏兵四起,孫策一馬當先,高聲斷喝道:「孫郎在此。」

  薛禮驚見孫策未死,慌亂之中不辨路徑,棄軍匹馬落荒而逃,於茲見勢不妙,欲拔馬回城,那邊蔣欽早看得真切,張弓一箭將其射死,秣陵軍馬見主將皆亡,紛紛倒戈歸降,自此江東兵卒聞孫郎兵到,莫敢當其鋒。

  從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起,曲阿城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城中的百姓本就已打好了鋪蓋行囊,只是還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留在城裡,而這一次秣陵失陷更堅定了他們逃亡的決心。

  大街上除了我們這些個巡哨守衛的兵卒外,幾乎看不到其它的人。

  一隊士兵從我們身邊經過,帶隊的將領長得人高馬大,大片連鬢鬍子幾乎長滿了整個臉寵,一雙環眼突出眼眶,透著精幹與凶悍,我抬眼看去正是大將陳橫。

  「高寵,快回軍營傳我將令:全軍退往神亭嶺!」陳橫勒住馬韁,朝我大聲道。

  劉繇終於下定了決心,神亭嶺,隸屬丹陽郡,東與吳郡相接壤,南臨太湖之畔,山勢起伏,延綿千里,扼東西來往之要衝。劉繇決定屯兵於此,肯定是希望籍地勢之險抵擋住孫策咄咄逼人的攻勢,從而為長久堅守獲得喘息之機。

  只要能延緩孫策雷霆般推進的速度,並取得一兩場勝利,軍中將士低落的士氣就可以恢復,同時,劉繇更可以靠著「楊州牧」的身份號令吳郡、會稽等諸路割據勢力起兵增援,兔死狐悲,面對孫策勢如破竹般的攻勢,若是王朗、許貢、嚴白虎等強豪能夠聯合起來,對於尚立足未穩的孫策來說,面臨的將是四面受敵的困境。

  興平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孫策引大軍紮營於神亭嶺北,與嶺南的劉繇大營遙相對應。此番神亭嶺一戰對於孫策來說,是平定江東的關健一役,若能戰而勝之,不僅可完全擊垮劉繇勢力,更可為以後平復吳郡、會稽打下基礎。

  此戰不在久持,而應旨在速戰速決。

  兩軍對壘多日,出戰互有勝負。

  我從山上遙望嶺北的孫策軍營帳,見旗旛招展,主次有序,軍容齊整,各寨門守衛嚴密,戒備很是森嚴,正是一派王者之師的風範。我看在眼裡,心中暗道:將兵者,當明法度,律如一,同甘苦,攬英雄之心,賞祿有功,通志於眾,孫策治軍可謂得孫武兵法的真髓了。

  回頭再看我軍,自橫江津、當利口大敗後,全軍士氣低落,巡營將士盔歪甲斜,手裡兵器倒提,低著頭懶懶散散的毫無生氣可言,將官皆是無精打采,一付隨時準備開溜的樣子,就是張英、陳橫等帳前領兵大將,臉上也是一籌莫展的苦色,這仗打來如何能勝?

  豎日,我正在營中巡哨,忽見營門口有偵騎飛馬趕來,還未到營前,便一縱身跳下馬來,向主帳急跑過去。我見這偵騎臉上神色緊急,知必有大事發生,忙備馬擒矟,只待聞鼓出戰。

  等了片刻,張英、陳橫諸將也急著趕來,進了劉繇帳中議事,然卻許久不聞出戰號令,我正感納悶,忽見一員大將從帳中氣沖沖奔出,邊跑邊叫過牽馬小卒,躍身綽槍上馬,大聲喊道:「孫策小兒就在嶺上,有膽氣者,隨我來!」

  在他身後,張英、陳橫眾將跟隨而出,卻無人應答。我見此人長有七尺餘,美鬚髯,虎背猿臂,似有開山之力,腰間一把破天弓,箭壺中插滿雕栩,僅瞧著這氣勢已讓人為之折服。

  這時我旁邊有小卒低聲私語:「孫策督智,敢引十餘騎上嶺,必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太史慈有勇無謀,這一去恐是回不來了,像這樣明知是去送死的事何人會同去?」

  原來此人即是太史慈,果然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愧有江東第一勇將的讚譽,我心中暗暗讚道。

  昔日管亥圍北海,太史慈鞭馬突圍到平原劉備處,說曰:「慈,東萊之鄙人也,與孔北海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災共患之義。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區區,延頸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圍,從萬死之中自托於君,惟君所以存之。」

  如此智勇之將,劉繇卻說「黃口小兒,吾若用之,許子將不當笑我邪?」,就因為這個原因而不用,真是可悲可歎。

  其實,可歎的人又何止太史慈一個,我自問論及武藝和膽識,與張英、陳橫這些大將相比,也差不到哪裡去,但現在卻只能窩居區區一個什長。

  同病相憐之餘,我心中頓生豪氣千雲,禁不住大聲答道:「太史慈真猛將也!吾可助之!」說罷,拍馬與之同行。

  營中張英、樊能等將見只有我二人出陣,更是在後頭一陣哄笑。

  我倆不以為意,策馬行至嶺上,不遠處即是祭祀漢光武帝劉秀的廟宇,透過山巒的豁口,可見廟門口栓著十餘匹戰馬,太史慈催馬急趕,對我道:「今你我二人以寡擊眾,勢孤也。汝若是害怕,盡可回去,某家當一人前往。」

  涼風一吹,我的腦子也清理了許多,孫策綽號「小霸王」,豈是好相與之輩。方才大話說了出去,現在若是畏縮逃回,豈不被人笑掉大牙,更要為太史慈所瞧不起。

  我硬著頭皮咬牙答道:「莫說區區十餘人,縱算前有萬馬千軍,我高寵也是不怕。」

  太史慈聞言大笑道:「高寵,果不負我,想不到江東也有豪傑之士,我兩人把酒盡飲之,看我提戟會孫郎!」說罷,取下馬鞍上掛著的酒囊,抑首飲了一口,向我扔過來。

  我接到酒囊,聞到了一股烈酒的味道。

  這酒不似吳越釀製的黃酒、桂花酒那般清郁,卻透著北地燕趙的粗豪之氣。

  正遲疑喝還是不喝,卻見太史慈策馬在前,轉身望向於我。我忙提囊喝了一小口,北地釀製的好酒醇香而性烈,僅這一小口我就差一點要噴出來,好在想起太史慈正看著我,不能讓他看了我的笑話,我強按下要吐出來的衝動,臉一紅,道:「真好酒也!」

  太史慈見我甚是爽快,放聲歌道:「鳴鶴在陰兮,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兮,吾與爾靡之。」

  馬蹄聲碎,繞過山腰,忽見前面有一騎正向我兩人而來,越行越近,可見馬上之人的容貌了。我細端容顏,見此人資容俊朗,英氣逼人,僅這策馬飛奔無視萬物的氣勢,已隱隱使人有一種不得不仰視的王者氣概。

  正當我猜疑不定時,前面太史慈已是一聲大喝:「那個可是孫策?」

  馬上之人一楞,答道:「汝是何人?」

  太史慈大笑道:「我便是東萊太史慈也,特來捉你孫策!」

  那人聞言大怒,橫槍於前,點指太史慈,道:「只我便是。你兩個一齊來並我一個,我不懼你!我若怕你,非孫伯符也!」

  太史慈打量此人氣度非凡,心裡已有些信了,嘴上猶道:「你便眾人都來,我亦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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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太史慈說罷,縱馬橫槍,直取孫策。孫策挺槍來迎。兩馬相交,戰在一處。我觀太史慈雙戟招式相當純熟,攻守有度。更重要的是,身法與戰馬的配合已是合而為一,如影隨形;左戟守,右戟攻,招招不離對手的要害,端是厲害之極。我細忖若是換了自已,三、五合之內我尚憑著一股子血勇之氣應對,十合之內我或可勉力支撐,十合之後則必敗無疑。

  這樣想雖不免有些個洩氣,但論起太史慈的戟法,從勁力、變化和霸氣上講,我都差了好幾個檔次,那也是我這些天苦苦思索而始終達不到的高度,這也許就是一流高手與二流俗手之間的區別吧。

  孫策的槍法則走的是另一條路子,僅從槍招的形式上看,孫策的槍招與同是使槍的陳橫並無多大的不同,但孫策的槍使將開來,卻更快、更急、更准、更狠,更艷,一個更字,好像還是無法徹底形容孫策槍法的厲害,與之為敵,容不得你有半點的疏忽。

  這些還只不過是表面現象,最關鍵的是孫策槍上透出的霸氣。

  那霸氣明顯的給人以一種窒息的感覺,我不知道身從戰圈中的太史慈是何種感覺,雖然我身在數丈之外,卻還是明顯感到孫策槍上傳過來的殺氣。

  霸王槍。

  怪不得孫策人稱「小霸王」,連手中槍皆帶著重重殺氣。

  如果對手是孫策,我自忖:未戰已先敗。

  王者莫能敵。

  太史慈孫策兩人盤馬交錯,你來我往,戰五十合,猶不分勝負,我在一旁看得心醉神迷,不知所往。能在如此近的距離觀看兩位絕世高手的博殺,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之至。

  這時,在孫策身後,又有十二騎趕到,我抬頭看去,竟見周泰也在其中,仔細一想,料是周泰已然率部眾降了孫策,沒想到我們兄弟這麼快就見面了,而且是在戰場之上。

  那邊周泰也瞧見了我,臉上也是愕然。

  戰陣中,太史慈見孫策槍法無半點兒滲漏,便佯輸詐敗,引孫策趕來。自已卻不由舊路上嶺,轉過山背後。孫策不疑有它,催馬趕來,大喝道:「走的不算好漢!」

  兩人且戰且走。孫策此時正殺得性起,那裡肯捨,一直趕到平川之地。兩人兜回馬再戰,又戰了約五十合。孫策一槍搠去,太史慈閃過,挾住槍;太史慈也一戟搠去,孫策亦閃過,挾住戟。兩個用力一拖,都滾下馬來。馬失主人,又受了驚嚇,向斜刺裡衝去,不知走的那裡去了。太史慈孫策兩個棄了槍戟,揪住廝打,戰袍扯得粉碎。

  孫策手快,掣了太史慈背上的短戟,那邊太史慈亦掣了孫策頭上的兜鍪。待到孫策把戟刺來,太史慈把兜鍪遮架。兩人互相抓住對方,不依不休,混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來,還以為是兩個市井流氓在打架,哪裡想得到是兩員名聞天下的大將在撕殺。

  程普、黃蓋、韓當、周泰諸將見狀,忙催騎衝殺過來想要營救。

  我見對方勢眾,怕太史慈吃虧,雙腿一夾馬腹,擋住來路道:「吳郡高寵在此,汝等休要以多取勝!」

  程普、韓當等人見我一騎卒身份,竟敢挑戰,不由得大怒,正待出戰。

  周泰已然催馬上前,大喝道:「高寵小兒,休得張狂,待我周泰取了汝的性命?」

  說罷,不待我應答,便已拍馬舉斧殺將而來。程韓二人自持大將身份,本無意與我這個小卒交戰,此時見周泰出馬,正合自已心意,便也樂得抽身去相助與太史慈撕殺的孫策。

  「周泰在此,高寵小兒還不放馬過來。」周泰粗大的嗓音在山谷間迴盪,好像是怕我不知道他是誰似的。

  待兩馬相對,周泰朝我打了一個眼色,我便虛晃一矟,拔馬朝山嶺道上便走,周泰拍馬在後面緊趕,待離得程普諸將有百餘丈遠時,我方回馬過來,與周泰戰到一處。

  此時正是晨霧尚未散盡之時,隔著百丈遠就很難看得真切,兩馬一交錯,周泰壓低聲音道:「賢弟,你不要命了,竟敢二騎衝陣?」

  我道:「兄長,兩軍對戰,為兵將者,自當斬將奪旗,懸敵首於馬頸之畔,豈能在乎敵之眾寡?」

  周泰道:「劉繇已是窮途末路,覆亡只在旦夕,賢弟又何必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如就此與我歸順了孫家?」

  我縛矟策馬而回,沉聲道:「兄長這一句勸降的話,想是在孫策處學來的吧,西風塘一別匆匆十餘日,可還記得我當日曾說過的一句話嗎?」

  「什麼話?」周泰問道。

  我道:「寵雖出身卑賤,但也知大丈夫當有所為而有所不為,我若想投降孫策,在當利口便已降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周泰急道:「賢弟,愚兄這些話確是為你好,你莫要徒逞意氣,不聽規勸。」

  我知道周泰這一番話都是好意,劉繇猶猱寡斷,又無識人之明,確實不是可以依靠的明主,但是沉臆於胸膛之中的錚錚傲氣激勵著我,身為一將,當不計生死,捨身殺敵,如此方不負男兒之軀,方無愧天地之間。

  降敵叛變,乃小人行徑,我高寵豈能為之。

  見我默然不答,周泰以為我有所心動,又道:「我主勇力絕人,知兵善戰,廣用人材,善納降將,愚兄新投不久,即封為別部司馬,以賢弟之能,若到了我主處,又何止會是區區一什長?」

  在這說話的中間,我與周泰手底下並沒有空著,周泰雙斧一招一式使將開來,呼呼掛風。而我則矟走偏鋒,多以虛刺、點殺與之相峙,這一通撕殺看著熱鬧,實際上卻是花哨的很,鬥了十來合,我手中的矟還沒與周泰的雙斧硬碰硬的接觸過。

  那邊黃蓋、韓當等將隱隱的看見我竟與周泰撕殺得不分上下,不覺甚是驚訝。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矟提起,平直的擒在手中,對著周泰道:「兄長休再多言,結拜之時我就說過,他日陣前相遇,即是各為其主,若是熱血男兒,就不可因是兄弟而手下留情,今日一戰,你我兄弟就各憑著本事撕殺吧!」

  說罷,便欲催馬上前,忽然間,陣後喊聲四起,我與周泰各自策馬跳出圈外,回首觀看,見是劉繇前來接應,看人數約有千餘。在地上撕打的孫策與太史慈見狀也歇手罷戰。

  太史慈回軍討得一匹戰馬,上馬搖戟來到陣前。孫策亦不甘示弱,取槍與程普換過戰馬。劉繇一千餘軍遂與程普等十二騎混戰,逶迤殺至神亭嶺下。

  遠處塵土飛揚,遮天敝日,我遙望觀瞧,原是周瑜怕孫策力孤,已然棄了笮融大營,領秣陵軍馬趕來接應。時近黃昏,風雨暴至,兩邊只得各自收軍。

  當夜,時有片雲遮住彎月,周圍的山巒也隱在一片朦朧之中,太史慈與我統領著一隊士卒,繞著營寨巡查,謹防敵人可能的偷襲,我軍紮營之處乃是一道三角形的狹長平原,中間有兩條淺川經過,東、南兩個方向為連綿幾里的神亭嶺群山所阻,平原上有幾座不高的的小丘陵。

  「明日復戰,少衝且看吾將孫策小兒擒於馬下。」太史慈輕催戰馬,與我並咎而行。

  我卻沒有太史慈這樣的樂觀,今日一番惡鬥太史慈與孫策打了個旗鼓相當,明日再戰恐怕也分不出個勝負,周瑜前來增援後,孫策的兵力已達一萬五千人,而我軍總數也不過七千眾,敵眾我寡,敵強我弱,能夠勉強維持一個平局就很不錯了,那裡還能奢望一戰取勝。

  對於我們來說,能夠在神亭嶺支撐到許貢、王朗的援兵到來就是勝利。

  我神色凝重,道:「子義將軍,明日孫策恐怕不會出戰了!」

  太史慈一怔,問道:「何以見得?」

  我道:「今日孫策單騎上嶺,險遭不測,程普、韓當諸將護佑不力,必恐責怪,明日兩軍對圓,諸將必人人爭先,欲擒將軍以雪前戰之恥。」

  太史慈哈哈一笑,紫膛色的臉上顯露出一種捨我其誰的狂傲和銳氣,道:「孫策帳下何人能是我之敵手!」

  有了太史慈這般強勁的對手,依孫策的脾氣一定會硬拚一場的,但現在他的身旁有了一個足智多謀的周瑜,他又會如何應對呢?我實在是猜不透。

  這時,巡騎已到了營後,抬眼望去,只見依著小山,我軍營寨中點點的火光忽隱忽現。這座小山的位置是如此的重要,如果被敵軍分兵一路搶佔,便可將我軍致於兩面受敵的死地。

  「子義將軍——,這一座小山。」我心中一凜,手指著山丘道。

  太史慈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沒有會過意來,他問道:「這山如何?」

  我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此處山陵扼我營之咽喉,若是被孫策派兵搶佔,那時居高臨下,萬箭齊發,我軍將士安有藏身之地。」

  太史慈一夾馬腹,風馳電掣般繞著山陵跑了一圈,待到我近前,他沉聲道:「少衝,你我速回軍帳,向主公稟報。」

  劉繇軍主帳外,我焦急的來回跺著腳,太史慈進帳稟報已有一會了,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要知道兵貴神速,拖延不得,萬一讓孫策搶了先,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等到天近黎明,太史慈一臉疲憊的從帳中出來,我忙上前問道:「主公如何說?」

  太史慈悶聲道:「主公——,唉!」

  我急道:「主公準備派多少兵卒守衛那裡?」

  太史慈猛得摘下盔上紅纓,狠狠的朝地上一摔,大吼道:「氣殺我也,張英、陳橫怕駐軍山上飲水、軍糧不便,竟說分兵駐守恐被敵各個擊破,更可惡的是他們不僅不贊成派兵,而且竟恥笑我太史慈謹慎過度,必是被孫策殺怕了,主公雖然以為你我之言有理,但也徒之奈何?」

  我長歎一聲,道:「可惜你我手上無兵,不然的話——。」

  既然讓劉繇派兵駐守小山已不可能,我也只能禱告上蒼莫讓孫策發現這一破綻了,辛苦了一夜,我與太史慈各自返回營中暫歇。

  次日中午,鼓聲大作,孫策引軍到劉繇營前,討敵罵陣。劉繇率諸將引軍出迎。兩軍陣前,孫策槍挑太史慈的小戟於陣前,令手下軍士大叫道:「太史慈若不是走的快,已被刺死了!」

  太史慈大怒,亦將孫策兜鍪挑於陣前,也令我等軍士大叫道:「孫策頭已在此!」

  兩軍吶喊,鼓聲震天。太史慈不耐,出馬要與孫策決個勝負,孫策欲出,早有程普迎到陣前,太史慈道:「你非我之敵手,只教孫策出馬來!」

  程普大怒,挺槍直取太史慈。兩馬相交,戰到三十合,眼看著程普不敵,孫策軍中卻仍無人出馬助戰。

  我在陣後看得仔細,以孫策之能當不會看不出孰勝孰敗,難道其中有詐不成?再朝敵陣瞧去,見帥旗下除了孫策、韓當、周泰外,周瑜、黃蓋皆不見蹤影,我心中更是一陣不安。

  忽然間,但聽到陣中鑼聲響起,我正疑惑為何剛開戰就鳴金收兵,卻聽到後營一片大亂,早有軍士逃奔而來,向劉繇稟報道周瑜、黃蓋率兵搶佔了營後小山,居高臨下一通亂箭,後營守軍未料敵兵殺到,驚慌失措,被周瑜、黃蓋殺入營中,糧草被焚,軍士死傷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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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孫策見我軍突然間大亂,知是周瑜、黃蓋偷襲得逞,即揮動令旗率諸將掩殺過來,在孫策、周瑜的兩面夾攻之下,我軍隨即大潰。

  戰事之始,韓當、周泰諸將各引一軍,殺入敵陣,不一會兒便將促不及防的我軍截為數段,隨後兩軍便在神亭嶺下的這方三角平原上展開一場混戰。

  「殺!」太史慈見戰事吃緊,一槍盪開程普的大刀,自引一軍向嶺上殺去,欲擒了孫策以穩軍心,周泰見狀,忙迎雙斧攔住,兩人遂在山腰處苦鬥不休。與此同時,韓當、蔣欽正從左右兩側對我軍側冀發起衝擊,試圖向我中軍合圍。

  熊熊的火光從營後升起,無數的輜重被敵兵點燃,化作漫天的火舌,就在烈火閃爍下,敵人的士兵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來,發起一波又一波的猛烈衝擊,他們高舉著無數火把,一面四下裡放火,一面在柵欄和軍帳間與我們展開白刃格鬥。

  龍戰於野,刺耳的兵器交錯之聲、士兵的吶喊與慘叫聲嘈雜地交織在一起。我與一小隊士卒被隔絕在陣前的山腳處,四周皆是孫策的軍卒,抬眼望出去,到處是傾倒的軍帳蓬和旗旛,看不見劉繇等人在什麼地方。

  「只有衝過大營,往神亭嶺方向去才有可能脫困。」我一面思度戰局的形勢,一面判斷突圍的方向。

  主意既定,我策馬橫矟,衝入漫天火光的大營,兩名衝在最前面的敵騎被我迎矟刺落馬下,無主的馬匹四散奔逃跌倒,跟在我身後的士卒見我離去,忙緊跟於後,幸爾這一通撕殺未遇上敵方大將,好不容易殺退攔截的孫策軍,暫時脫得戰圈。

  等奮力衝到嶺上,我幾乎累得連矟都拿不起來了,一摸背後,早已是汗透衣衫。

  喘息片刻,我整了整頭盔,束緊了一下腰帶,看了一眼嶺下的戰局,大營中,孫策的騎兵正縱馬來回砍殺著受傷倒地的我軍士卒,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些敵人的散兵在遊蕩,在人數不居優勢的情況下,他們一時還不會對我們動手。

  只有西北方向的後營小山處,還有陣陣撕殺聲傳來,不知是誰在與敵鏖戰。

  「駕——。」我一摧戰馬,朝著西北方向衝了過去。

  行不多遠,忽聽到身後有馬蹄聲響,我回頭看去,見有數十騎仍緊隨於我身後,我不解道:「我軍敗局已定,爾等還不速速離去,何故相跟於我?」

  一看著面熟的騎卒答道:「前日太史慈將軍出陣,眾將軍皆恥笑不前,唯將軍緊跟於後,且戰周泰數合不敗,張英、陳橫皆不能也,我等相隨於你,必能脫得性命。」

  這小卒端是伶牙利齒,一口一個將軍喊著,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我真是什麼大將。不過,這好聽的話誰聽了都不會生氣,我當然也不例外。

  我聞言大笑,道:「爾等既信我,那隨我來!」

  小卒見我應允,一個忽哨,答道:「多謝將軍!」

  我這才想起,這小卒即是昨日言及太史慈必敗之人,想是服膺我的膽氣和能力,這才相隨於我。

  待殺到小山腳下,前方喊殺聲愈近,我仔細看去,原是劉繇、張英領著的中軍被孫策手下大將黃蓋、韓當率眾圍住,脫身不得。方才劉繇、張英見敵勢大,不敢抵敵,驚慌中率親兵護衛向營後撤退,卻不料行到丘陵,被伏擊於此的黃蓋擋住了去路。

  那邊韓當見在營中找不著劉繇,正悻悻不爽,聽到營後丘陵有喊殺之聲,便引軍殺將過來,張英、陳橫見無路可逃,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接戰,那邊張英一早就見著黃蓋的旗號,頓想起當利口大敗逃竄的慘狀,不禁心寒膽怯,如何還敢對陣,一拔馬頭朝著韓當衝了過去。

  戰無三合,韓當奮起一刀,便將張英劈落馬下,那廂黃蓋也與陳橫戰到一處,看樣子不出五合必為黃蓋所敗。

  我正躇躊著救與不救,忽聽一人高聲喊道:「高寵,主公在此,快來相救!」

  我聞聲看去,卻是陳橫,陳橫當了我幾天的上司,這時正被黃蓋殺得狼狽不堪,情勢急迫之下,見我領著一支軍殺來,就如在大海中遇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哪裡還顧不得其它。

  我心想:「劉繇雖無用人之能,但也無甚大惡。且貴為漢室宗親,朝廷親授的楊州牧,今雖勢敗,但只要漢室的威嚴猶在,假以號令,擁戴朝廷的忠義之士必會相從。現在他為敵所困,我若救他脫險,諸將必以為我忠義,若是見死不救,不僅有違天下道義,更為擁漢之士所不齒,實不智矣。」

  想到這裡,我大喝一聲,催馬搖矟衝了過去,前面有三名敵騎挺長矛向我急衝過來,我將身體伏低閃過長矛,反手同時用力運矟橫掃,衝在最前的兩騎被大力貫倒於馬下,隨後的一騎見同伴瞬間沒了性命,嚇得呆在那裡,被我抬手一矟刺中脖頸,頸血狂噴一尺多高,死屍掛在矟刺上,猶如一面血紅無比的戰旗,與我一道向著敵陣衝刺。

  四周的敵卒為我這一波驚人的攻擊所震懾,相顧駭然,紛紛躲閃過我的衝鋒,那邊韓當見我如此勇猛,殺性頓起,舉刀拍馬迎了過來。

  「韓當——。」我暗叫了一聲,當利口將我砍落馬下的就是他。

  那一雙盈滿了殺氣的眼眸,那一種得意至極的驕橫,我怎麼也不會忘記。

  雖然只隔了短短的一個來月,我的武藝雖然還沒有很大的提高,但戰鬥經驗卻是有了長足的進步,第一次上陣時的苟謹和慌張早已過去,面對著敵人血淋淋的首級,我更有一種噬血有瘋狂。

  韓當的刀帶著凌厲的殺氣直劈過來,還未近前,我已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這大概是死在這把刀下的冤魂發出來的吧,我沒有橫矟去架開大刀,而是猛催戰馬對著韓當直衝了過去,同時手中長矟平端伸出,如一把超長無比的利劍刺向著韓當的前胸。這是兩敗俱傷的戰法,如果韓當繼續殺過來的話,他的刀雖然能劈中我,但同時,我手中的長矟也能將他刺個透窟窿。

  韓當未料到我第一個照面便使出這等拚命的招數,慌亂之中再顧不上進攻,連忙側身讓過我的急刺,兩馬交錯,我乘勢將矟交左手,右手從背後拔出短戟,一翻手腕向著擦身而過的韓當猛刺。

  那韓當也是好生了得,虎吼一聲身軀一扭,無比純熟地滑到跨下戰馬的腹部左側,輕鬆躲開我迅雷般的戟刺,感覺得戟尖傳來的空虛感,我用眼角的餘光掃向韓當,正好瞥見他用一對殺氣騰騰的眸子狠盯著我。

  「是你!」韓當低聲吼道。

  我明白韓當終於認出了我,那個在當利口被他劈落馬下的小卒。

  跨下戰馬徑直往前衝去,我一面將短戟回插身後,同時雙手合矟點刺,兩名前來狙擊韓當部卒一個中前胸、一中脖頸,當即斃命落馬,在我的強勁衝擊下,周圍的敵卒不自覺的向兩邊閃躲,敵人的包圍圈被撕開了一個缺口。

  「還不快走!」我朝著仍然驚惶不知所措的劉繇等人大喝道。

  說罷,催馬向缺口處衝殺了過去,劉繇、許邵等人這才會過神來,本已軍無鬥志的一幫親兵這時見有了一線生機,也是齊聲吶喊著跟在我後面猛衝,鑫戰近一個時辰,我們這才好不容易殺得一條血路出來。

  「高將軍,能不能在前面稍息片刻!」劉繇聲音微弱。

  我勒住馬韁,回頭看去,見劉繇、許邵等人已是個個汗流浹背,臉色蒼白,累得幾乎手臂都抬不起來。而先前隨我一齊衝陣的十餘騎此刻只剩下了三騎,剛才那個面熟的小卒也不見了,想是已沒在陣中了。

  我的心一陣絞痛,他們因為信任我而跟著我走,是希望我能帶給他們一條生路,而現在,我給予他們的卻是死亡。

  「陳橫將軍在哪裡?」劉繇問道,這個時候他還能掂記著手下將士的安危,倒也並非是寡情薄義之人。

  方纔我衝出重圍的時候,見陳橫被黃蓋一刀掃落馬下,估計現在已是凶多吉少了。

  許邵泣道:「主公,陳橫也已戰死了。」

  劉繇聽罷,捶胸頓足,泣淚交加,道:「丹陽之地盡陷敵手,張英、陳橫、樊能諸將皆已陣亡,莫不是蒼天要亡我劉繇乎!」

  許邵這時也全無了主意,勉強定了定心神,他勸道:「主公勿要驚惶,此番丹陽雖失,好在吳郡、會稽尚在許貢、王朗手中,我等可投往此二處,發檄文聯合諸路豪傑,待聚攏精兵強將,再來與孫策決戰。」

  我忖道:許邵空有賢名,真正是書生一個,孫策在擊敗了劉繇後,下一個目標便是吳郡和會稽,以孫策現在的實力,許貢和王朗要想阻擋,無異於螳臂擋車,根本就無濟於事,劉繇要是投奔吳郡、會稽,過不了多久,就又會被孫策追著屁股跑了。更嚴重的是吳郡、會稽東臨大海,到時候除非你跳到海裡去,否則就只能束手待擒了。

  想到這裡,我顧不得身份,大聲駁道:「吳郡、會稽的兵力尚不如我們,如何能是孫策的對手,倘若再敗,先生是要讓主公跑到海裡去嗎?如今揚州六郡,除吳、會稽、豫章三郡外,已悉數陷落,主公唯一可去之所乃是豫章郡,那裡地處偏遠,人煙稀少,孫策暫時還顧不上它,更有利的是豫章背靠荊州,即便孫策日後率兵來伐,主公也可遣使與荊州劉表達成聯盟,那劉表與孫策有殺父之仇,必會答應。」

  劉繇聽我這一說,本已黯淡失神的眼睛又露出一絲希望,他的嘴唇哆嗦著,卻激動得發不出聲音來,此番劉繇兵敗神亭嶺,連著兩次在絕望至極的關健時刻,忽然又看到了希望,第一次是我衝入重圍救了他,第二次是我方纔的一句話,讓他重又看到了方向。

  許邵更是一把抓住我的手,衝我大喊道:「少衝,你果然是那個解救我們脫困的人,我許子將沒有看錯人吶!」

  正在這當口,後面的敵兵又吶喊著追殺過來,我細看旗號,竟是孫策的中軍旗號,如果是孫策親自追來的話,他的大軍就會將這裡團團包圍,我們這些殘兵現在已是人困馬乏,便是再怎麼奮起餘勇,也是逃不出去。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正沮喪無助時忽見側冀有一支軍破敵而來,我正驚疑是何人有如此神勇。但聽得一人高聲喊道:「太史慈在此,主公勿要驚慌!」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太史慈引軍趕來,不禁大喜,忙喊道:「子義將軍,主公在此,快來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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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太史慈這一軍有三百餘人,人數雖不算多,但皆是其平日訓練的精銳騎兵,甚是驍勇善戰,劉繇、許邵見太史慈趕來救援,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

  不遠處,孫策的旌旗越移越近,我們已然能夠感受到馬匹跑過地面的震動聲響。

  「少衝,我來殿後,你速速帶著主公和許先生殺將出去。」太史慈大喝道。

  說罷,太史慈拍馬搖槍迎著孫策的旌旗衝了過去,在他身後,那三百騎死士如一股強勁的旋流,倒捲起漫天的颶風,撲向如山如海的敵陣。

  望著太史慈策馬嘶喊、一無所懼而去的背影,我感受到了只有血性男兒才能領悟的堅韌不拔,能在戰場之上,談笑間取敵將首級的是真英雄,而能把生的希望留給同伴,死的危險留給自已的則是好男兒,忽然間,我有了一種惺惺相惜的強烈感受。

  也許,我和太史慈之間有著一種共同的脾性。

  當太史慈終於淹沒在敵陣中的一剎那,一種莫名的空虛襲上我的心頭,彷彿一個重要的東西馬上就會失去一般。

  不,我要去與子義將軍一起殺敵!

  即便是戰死,我們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我嘴裡狂喊著,摧馬向著太史慈衝去的方向疾馳,許邵在後面朝著我大喊大叫,不知在說些什麼,此刻我也懶得去聽,反正只要我們纏住了孫策的主力,劉繇、許邵他們就一定能安然脫困的。

  「殺呵——。」我的戰意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濃烈,我右手舞動長矟,左手拔出背上的短戟,在我身後,那僅剩下的三名騎手催馬緊跟在我後面,隨我一起衝入火光煙霧瀰漫的敵陣。

  「小子找死!」隨著這一聲斷喝,一支鐵矛從正前方如毒蛇般刺過來。矛尖吞吐閃爍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捅向我的前胸。矛還未到,激起的風象巨石一樣撞過來,令我的胸腔竟然為之縮緊!

  我屏住呼吸,反手一矟挑在敵矛尖上,身體微微左傾,企圖將這一矛化解。豈料矛尖竟然不為所動,少許下沉之後依然向我小腹扎過來!

  是什麼人經驗如此老到,竟然在轉瞬之間便應變出對敵的招數來,不及細想,我趕忙將身體的重心全力向右壓,直到整個身體都掛到戰馬的右側,同時手中長矟全力向另一側一帶,總算險險的將矛推開。

  我起身順著鐵矛看去,只見一員威風凜凜的老將筆直的端坐在馬上,雙目炯炯緊瞪著我。

  「能夠避開我程普這一矛的,必不是無名之輩,小子報上名來!」

  我大聲道:「我乃劉繇軍中什長高寵是也。」

  程普大怒道:「小輩安敢欺我,莫說是小小的什長,便是將軍、軍侯,也一樣是我程普鐵矛之下的亡魂野鬼。」

  鐵矛又一次襲來!

  這一次,我打起精神,運足全身的力量雙手握住長矟架了過去,程普看樣子已是五十開外的老將,比起力氣來,我怎麼可能會輸給他。

  「叮」 矟與矛兵刃相交,霎時間一股無窮無盡的巨大吸力猛然自程普的兵器上傳過來,我手中長矟幾欲脫手而出!

  我大吃一驚,連忙深吸一口氣,雙手運起全身力量握住長矟拚命回奪。但剛剛使上勁,那股奇異的吸力順勢轉變成無堅不摧的衝擊風暴,伴隨著我回奪之勢狂撲而來!我只覺得雙臂一麻,接著雷擊般的感覺從雙臂直貫入體內,鞭子似的抽擊在五臟六腑上。

  我只覺得頭暈目眩,胸腹間劇痛難當。一張嘴,一蓬血箭從口中激噴而出!

  與程普的這一番戰,我吃了大虧,沒想到程普的力量會有這麼的強勁,而更可怕的是他矛上傳過來的那一股奇異的力量,無論是如何的抵擋,好像都無法避開它似影隨形的攻擊!

  在我與程普相鬥之時,太史慈的捨死衝鋒已近尾聲了,銳氣在一次次砍殺中消磨,疲憊在一點點的加劇,當我們再次會合時,三百精騎已經人數銳減,只剩下了七十騎,而且是人人負傷纍纍,個個好像血葫蘆一般。

  但他們依然面不改色,手持長矛策馬緊緊跟在太史慈身後。

  我們已深陷重圍,只有戰死和投降兩條路可走。

  敵人沒有再衝上來,他們像一只用爪子逮到了老鼠的貓一樣,並不急著品嚐獵物,而是要好好的享受一番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樂趣。

  孫策的主旗漸漸靠近,圍困我們的敵兵自動的讓出一條道來,旌旗下孫策端坐馬上,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掛在臉上,顯得氣定神閒,勝券在握。在他的左右,還有周瑜、程普、韓當、周泰、蔣欽諸將策馬分兩邊促擁著。

  孫策來到陣前,高聲喊道:「孫伯符在此,太史子義何不早降?」

  太史慈聞言大怒,道:「孫策小兒,可敢再與吾單挑否?」

  說罷,拍馬便要出陣,我大驚,撕殺了近三個時辰,太史慈竟還有這般博殺的勇氣,實非我所能及。只是如今孫策以逸待勞,我恐太史慈力有不敵,便攔道:「子義將軍,今敵眾我寡,非持勇之時,宜速避之,何能久戰。」

  太史慈見我回馬與他並肩而戰,敢情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熱血男兒,心中也存下了敬重,這時聽我言之在理,凜然道:「幸得少衝提醒,差一點中了孫策小兒激將之計。」

  孫策那邊周瑜、程普等人知太史慈之勇,這時見勝券在手,恐橫生枝節,萬一孫策與太史慈交戰有失,又當如何是好,忙在一旁勸得孫策息了火氣。

  得了這片刻的喘息,我加緊時間調息了一下胸中翻湧不定的氣血,方才一陣被程普震傷的內臟隱隱作痛,現在總算是稍稍恢復了些力氣。待看周圍,見孫策大軍已四下相圍,要突出重圍實難上加難。

  天近黃昏,只要再挨過一段時間,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也許能夠乘亂殺將出去,我暗忖道。

  只是不知道孫策給不給我們這個機會。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孫策沒有動。

  我們則不能動。

  北風吹動孫策軍的旗幟,獵獵作響。我瞧著敵方「孫」字的帥旗,靈機一動,道:「子義將軍,可曾聽說摧其堅、奪其魁,可解其體之理。」

  太史慈不解,問道:「危急之時,少衝請明言,我太史慈一定言聽計從。」

  若是平時,以我什長的身份諫言,太史慈當不至於如此說話,不過現在我兩人遭孫策重兵所困,力戰不得脫。昨日嶺上一戰,我盡顯勇氣,今日又捨命與他並肩搏殺,在太史慈眼裡,我早已不是普通的一名小卒,而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摯友。

  我壓低聲音,道:「方纔孫策之言,似有收伏子義之心,如此則必不傷汝,而孫軍上下皆懼將軍之能,我等要殺得出去,莫如……。」

  太史慈聞言眼睛一亮,但隨後又道:「擒賊擒王,少衝之計好是好,只可惜方纔我上嶺博殺甚急,意圖已為孫策所知,此番再施恐孫策手下諸將有所防備。」

  我搖頭答道:「子義將軍,擒賊的確勢不可能,不過你我可以做出虛攻的假象,掩護主力突圍。適才戰事初起,孫策軍上下士氣高昂,戒備必緊,故將軍截殺孫策無功而返矣。今孫策取勝在望,又以重兵圍困,難免會心中驕滿,我若遣一支軍全力猛衝,可殺它個措手不及,如此則敵必混亂。」

  太史慈喜道:「好計謀!」

  我道:「此計雖好,但若無老天相助,亦不可行。」

  昨天晚上我與太史慈巡營時天上彎月時隱時現,今夜又不知是如何的光景,我暗自禱告著,希望天空中厚厚的烏雲壓下來,將四周的一切都遮擋得漆黑一片才好,一天的惡戰下來,沖天的大火將一切都燒成了灰燼,孫策的兵卒一樣也已疲憊不堪了,這個時候是不可能備齊晚上用來照明的火把的。

  乘著夜色偷襲,這便是我的設想。

  ……

  雙方就這樣在沉默中對峙著,天色開始暗下來了,圍困的敵兵漸漸的噪動起來,從中午接戰到現在,士卒們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由疲乏和飢餓引發的混亂會從戰鬥力最弱的部隊開始,慢慢的蔓延到整支軍隊。

  這個時候,我的頭腦還是相當的清晰和冷靜,這著實讓我驚訝,大多數人上陣,都是仗越打得最後越是瘋狂,而我卻剛剛相反。

  我冷冷的觀察著,尋找著最佳的突圍方向。

  剛才的噪動從西北方向的蔣欽部開始,隨後是與他相鄰的周泰、孫靜部,而最後才輪到東南方向的程普、韓當兩部,突圍的最佳地方應該在西北方,蔣欽與周泰一樣新投了孫策不久,其部眾的戰鬥力不會太強,而孫靜乃是孫策的叔父,擅長的是謀略,而不是陣前衝殺。

  混亂在日漸加劇,黑夜裡不時傳來將領們喝斥麾下士卒的叫喊聲,我知道敵人的耐心已到了極限,用不了多久,最後的攤牌時刻就要來到了。

  我們必須搶先發動,乘著敵兵露出的難得的混亂間隙。

  想到這裡,我提矟上馬,一把搶過太史慈卸在馬鞍之上的披風,大聲道:「子義將軍,我去引開孫軍的注意力,你速領著大家朝西北方突圍!」

  「少衝,你這是何意,我太史慈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太史慈猛然伸手抓住馬韁,怒道。適才他正全神貫注的觀測著孫軍的調動,不防我有此舉動,待回過神來,我已整裝待發。

  我決然道:「將軍勇貫三軍,陷陣拔營從無懼色,怎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這一次,請讓我去。」

  太史慈狠狠的瞪著我,看他的那樣子彷彿要把我吃了,他道:「為何?」

  我淒然笑道:「子義將軍,我且問你,將軍與我相比,武藝孰高孰低?」

  太史慈道:「這還用說。」

  我又道:「那將軍與孫策相比,又是如何?」

  太史慈傲然道:「昨日嶺上一戰少衝看得真切,何故還有此一問?」

  我虎目蓄淚,言詞切切道:「你我身陷重圍,此一去乃是赴死之戰,為的是引開敵人的注意,從而讓餘下的弟兄有機會突圍出去,今將軍若去赴死,我又身負重創,試問何人能帶著這幫兄弟殺將出去,而若讓我去,以將軍之能,殺出陣去不是沒有機會。」

  太史慈默然無語,仗打得這個份上,確實如我所說,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唯一可做的就是以局部犧牲來換取整體突圍了。

  我手指著身後追隨的三騎,慘然道:「寵出身卑微,至今日亦不過一什長耳!我們這些個卑微的生命,在那些達官顯要眼中,不過是如草薺一般,想扔就扔,想棄就棄。而在我眼中,任何一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樣的珍貴,沒有貴賤高低之分,這些個與我同生共死的弟兄,在我高寵的心裡,比那些一上陣就腿打哆嗦的官吏要強過一千倍、一萬倍,在這一仗前,我答應過他們,一定要帶他們活著出去,而現在,聽見我的話的,只剩下了他們三個。子義將軍,今日,我就將他們托付給你了。」

  聽到此處,太史慈雙目通紅,道:「少衝——。」

  我揚戟割斷馬韁,仰天大笑道:「我以負創之軀,若能戰死在孫策的霸王槍下,也算是一種光榮了,子義將軍,你我來生再一起並肩而戰吧!」

  說罷,我猛催戰馬,朝著黑暗無路的敵陣而去,暗紅的披風勒在我的胸襟上,猶如一朵盛放在夕陽下的血蓮花。

  這一刻,我義無返顧,而在我身後,七十四雙江東健兒的眼睛已然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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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深秋的寒風吹過我頭上的盔纓和大麾,刺入熱血沸騰的軀體,有一種讓人猛醒的悲涼。透過敵陣中零星的火光,我遠遠的望過去,只瞧見孫策孑然騎在馬上,像一尊屢經風吹雨打而不倒的鐵塔,依舊不改它傲然挺立的身姿。

  孫策,這個綽號「小霸王」的人,絕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如果不是我生就的這份傲然不群的脾氣,也許我能與他成為知已之交,又或許我們本就是同一類的人,此生只能成為惺惺相惜的對手存在。

  暮色蒼茫中,孫策瞧見一騎飛奔而來,看外罩的大麾與太史慈的穿戴甚是相似,遂大聲喝問道:「太史子義可是來降乎?」

  鏊戰了整整一天,我的喉嚨早已嘶啞,只得盡力模仿太史慈的聲音,道:「我聞孫郎用兵如神,此番重兵追殺,為的是擒了我主,今我主早已脫困離去,汝可失望乎?」

  孫策哈哈大笑,道:「劉繇,一無能庸才也,棄之何妨。唯太史子義真英雄也,今為吾困,何不早早歸降?」孫策果然是豪傑之士,兩軍對峙的戰陣之上,竟還能出言讚許敵將勇武,就憑著這份氣度胸襟已是讓人折服了。

  我道:「好,孫伯符果然是將門虎子,不墜汝父之威名!我太史子義服了。」

  孫策笑道:「將軍之英武也是令人欽佩,昨日一戰更是暢快淋漓,你我如此陣上結交,方是英雄本色。」

  孫策聽我語氣中盛讚其父,又流露出些許歸順的意思,防備之心早去了幾分,大喜之餘催馬迎上前來,兩馬相對就在這一問一答之中,不覺與孫策身後的親兵拉開了一段距離。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著,握住短戟的右手已然沁出了汗珠,此時此刻,我與孫策之間的距離已不到十丈遠了。這個時候倏起攻擊雖然還不夠突然,但也是時候了,畢竟我與太史慈之間有著太多的不一樣,再靠近的話,恐怕會被孫策認出來。

  對於這一次出手成功率我實不敢有絲毫的奢望,唯求能夠拼盡全力多把孫策拖住一會,使得太史慈他們有機會突出重圍。

  「殺!」我暗喝了一聲,嘗試著讓消逝的鬥志重新燃起。

  生路,從來都不是給我高寵這樣的人留著的,因為,除了這一條命外,我一無所有。

  擺在我面前的,除了捨死相搏別無他途。

  以前是如此,現在也是一樣。

  我抬起頭,雙眼緊盯著孫策的身形,左手握緊韁繩,雙腿一夾馬腹,俯身做出前衝的姿態,隨後,藏在脅下的短戟猛得拔出,我的右手此時已蓄滿勁道,在全力一擲下,短戟頓如一支張弓離弦的利箭向孫策而去。

  短戟劃過尖銳的破空聲,夾雜著強烈的勁風疾射向孫策的面門,事起突然,孫策眼前只覺得勁風撲面,寒光搖動,要想再舉槍格擋已是不及,遂急中生智一個後仰側身,戟尖快速的從他的左耳根處插過,削落幾縷髮絲。

  「你不是太史慈?」藉著寒光的反射,孫策已然看清我的臉龐。

  「殄寇將軍可還記得神亭嶺上一無名小卒乎!」未等孫策在馬上坐穩,我早就擒矟在手,奮起一矟直刺孫策胸膛,此時兩馬已是跑到馬頭相對,那孫策端是好生了得,一擰身軀,閃過長矟的急刺,遂後用臂膀夾住矟身,用力一扯,試圖要把我生生從馬上拉下來。

  同時,孫策的槍也已抬起,橫掃我的腰腹軟脅。

  霸王槍終於出鞘!

  這一次它的對手是我——高寵。既然無法抵禦,那我何不就以身相祭。

  我冷笑一聲,毫不理會孫策的槍招,果斷的棄矟拔刀,全力一刀劈下。

  此時,孫策一臂夾著長矟,一手持槍橫掃,面對我兩敗俱傷的招法,他已無法閃避。

  方纔的一擲一矟都只是吸引孫策注意的虛招,現在的一刀才是我蓄謀已久的絕殺!

  刀下——。

  刀下應是鋒口撕裂戰甲的聲音,然後是敵人的鮮血迸現。

  然而,我聽到的只是「錚——」的一聲金鐵交鳴,我這勢在必得的一刀被另一把大刀所格擋住,持刀之將身長七尺,面黃睛赤,形容甚是古怪之至。

  但聽此人大喝道:「陳武在此,鼠輩休得猖狂!」

  面對我倏然而起的發難,留守在孫策身旁護衛的大將陳武及時殺到,而我所有的努力也因為陳武這一刀而喪送。

  「卟——」又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孫策的槍重重的掃到我的腰際,我本已受創的內臟再也無法承受這盛怒的一擊,劇烈的膠痛翻捲著我脆弱的神經,這一口血將披在我身上的暗紅大麾染得更加鮮紅!

  「鼠輩安敢欺吾?」孫策目睚盡裂,似欲噴出火來。

  我用手擦去胸口的點點血跡,厲聲笑道:「有什麼敢不敢的,我高寵的命就只這一條,你若要的話,儘管來拿去好了。」

  陳武策馬上前,大喝道:「哼,你這卑鄙無恥的傢伙,哪用得著我家主公動手,今日我陳武便結果了你!」

  我輕撫胸口,強嚥下一口淤血,反詰道:「將重在謀,而不在勇,陳武,汝不過徒呈匹夫之勇,有何值得炫耀的。」

  這時,在孫策身後護衛的眾親兵也已趕到,一時刀槍並舉將我團團圍了起來。

  孫策聽我這話,眼中精光閃動,催問道:「太史慈現在何處?」

  我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道:「孫將軍勇冠三軍,智謀無雙,豈不聞有古兵法中有一計叫做:金蟬脫殼。」

  孫策動容道:「你是說——。」

  我沉聲道:「不錯我就是那褪下的殼,而真正的蟬此刻已快要振翅而飛了!」

  像是在呼應我的話一般,西北方向喊殺聲復起,夾雜著淒厲至極的慘呼,我知道這是太史慈正在揮師突圍,那個方向正是孫靜蔣欽兩軍的結合部,這兩股敵軍的戰鬥力不會很強,而敵軍主帥孫策此時又被我纏住,憑著太史慈的能力,衝出去並不是全無可能。

  孫策臉色倏變,大聲喝令道:「傳令諸軍,全力向西北方向增援。陳武,這裡就交給你了!」

  說罷,一拔馬頭,當先向著喊殺聲處衝了過去。

  ……

  如同一陣席捲天地的狂熱風暴,擁擠不堪的戰場上剎那間變得空空蕩蕩,除了我和陳武外,一切又都復歸平靜。

  轟轟烈烈的戰場,永遠是王者的天下。

  像我這樣的小卒,就連生命的最後一戰都是寂寞的。

  「你是要我動手,還是自已了斷!」夜風撩動,陳武騎上高高的馬上,冷冷的看著我,赤紅的眼睛裡閃動著不忿,連他的聲音也是冰冷的,在陳武冰冷的眼中,連遭重創的我已然是一具了無生趣的屍體了,甚至於根本不值得他再出手。

  我費力的舉起刀,愴然一笑道:「自戳,我高寵還沒有學會呢,來吧,讓我們痛痛快快的撕殺一回吧!」

  陳武輕蔑道:「與你這等賤種對戰,實是我等武將之恥呀!」

  此刻的我已了無牽掛,本欲求痛快一死,但陳武的話卻深深的刺入我的心口,賤種——,不錯,我高寵家奴出身,乃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在志在斬將奪旗的陳武眼中,當然是不屑一顧的賤種,但是他忘了,我雖然出身卑賤,但一樣也有尊嚴和榮耀。

  在我胸中有一團火在升騰,我知道那是絕不屈服的鬥志在重又燃燒。我雖已是千創百孔之身,但我仍然能用自已的方式告訴陳武,輕視我是一個錯誤。我嘶喊著高舉起手中刀,催馬向著陳武衝了過去。

  「錚鏘——」兩刀相交,我手中的腰刀直飛向半空,然後斜落下來,半截插入黃土之中,可惜重創之下的我,竟擋不下陳武的一招。

  陳武收起大刀,沉聲道:「失敗了就得認命,拾起你的刀,自已了斷去吧!」

  我心念忽然一閃,如今孫策主力盡追太史慈而去,留在這一帶的只剩下了打掃戰場的老卒。而最大的勁敵——陳武的心思一定也是放到了追殺太史慈的那邊,這對於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我來說,他的自負和輕視也許是一個逃脫的機會。

  逃——。

  想到此處,我不假思索,拔馬向著神亭嶺方向疾奔下去,深山密林正是躲藏的好地方,只要我能甩開陳武一段距離,脫困就有希望。

  陳武顯然沒有料想到先前能夠捨身赴死、英雄氣概十足的我也會逃跑,盛怒之餘催馬緊追,這一路斜刺狂奔,我只顧著往敵人少的地方而去,漸漸的兩人兩騎已然脫離了戰場。

  在陳武的緊逼下,我慌不懌路,策馬遁入神亭嶺深處的山林,前面已無道路,風呼呼的從耳邊掠過,不時有樹枝遮擋住道路,尖利的倒刺如同一把利刃劃過臉頰,扯出一道長長的血痕,這些痛楚我現在已顧及不上了,只記得不住的擊打著戰馬的後臀,催促它加快腳步。

  山路越來越難走,陡峭不平的卵石磨擦著馬掌,使得戰馬不時發出痛楚的悲鳴,突然間,我跨下戰馬一聲長嘶,隨後前蹄跪倒,將我一下子從馬上掀了下來,幸好有一枝大樹杈橫在當路,我才沒有被扭斷脖頸。

  我回頭細看,只見戰馬滿身是汗,如水洗了一般,馬嘴裡更是不住湧出白沫,傾倒的身軀一陣陣的抽搐,在經歷過數番惡戰後,連馬都已禁受不住了。

  陳武見我倒撞下馬,大喜道:「這一回我看你還能有什麼招數?」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一下四周,然後一轉身朝著旁邊的山坡爬去,我知道如此坡度陡立的山坡馬是上不去的,陳武要想追上我,也只能下馬步行,這樣的話,我們的機會又均等了。

  「真是個冥頑不化的難纏傢伙!」不得已,陳武也只能下馬持刀在我身後猛追。

  陳武越追越近,而我的雙手雙腳卻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

  我的力量已耗盡。

  山勢卻越發陡峭,越往上爬我就越感到絕望。

  這是一條絕路!

  原來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的,我所有的努力換來的,不過是多承受一點痛苦罷了。

  「你逃呀,你再跑呀,老子看你小子還能逃到哪裡去,呆會兒被我逮住,我不打斷你的腿,披你的皮就不姓陳……。」陳武恨恨的大聲喊道,他開始放慢了追趕的腳步,顯然他也意識到了這是一條死路,我再怎麼逃都不可能活著出去。

  「放心……,我不會殺你的,我會請求主公把你賞賜給我,你這個卑賤的雜種!」陳武在我身後不斷的惡罵,他已怒到了極點。

  當我最後爬上了這一道山嶺的頂端時,眼前見到的是霧色中有朵朵浮雲從身邊穿過,在連片山峰層疊的遠處,有一座如虛如幻的城池孤懸於半空,隱隱約約間還能看到繁華的街市、叫賣的商販和穿梭河巷的小船。

  那是**思夜想的故鄉吳郡,還是浮光中的海蜃樓?我癡癡的看著這異景,臆想著那裡是我死後要去的地方,只不知道是天闕還是地宮,不,黃泉路上絕不會有如此美麗的地方的,那裡一定是天上神仙居住的瓊樓玉宇。

  縱身跳下去的話,一切的苦厄都不存在了……。

  我輕蔑的回頭看了一眼追上來的陳武,士可殺不可辱,我的性命我要掌握在自已手中,我不能夠選擇生的貴賤,但我還能決定死的方式,這人世間最後的一次我要轟轟烈烈、與眾不同。

  我再一次仰頭凝望了一眼紅霞初起的天際,然後笑著聳身跳下百丈危崖,在我的身下,是一條濁浪拍岸、濤卷長空的浩浩江流。我的身體在空中急速的墜落,死原來是如此的輕易,一點都不可怕,而這人世間的一切苦難與痛楚,對於我來說終於都結束了……。

[ 本帖最後由 冰渣 於 2009-1-5 02: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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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0 | 顯示全部樓層
  走馬上前阪,石子彈馬蹄。

  不惜彈馬蹄,但借馬上兒。

  陳孔驕赭曰,陸郎乘班騅。

  徘徊射堂頭,望門不欲歸。

  一陣童稚氣十足的的歌聲在我耳邊響起,這一份輕柔是如此的熟悉,有一種吳儂軟語的腔音,我這是身歸故鄉了嗎?還是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而滯留在此的只是我飄蕩不羈的魂魄。

  我掙扎著想動,身體卻毫無知覺。

  我極力要張口欲呼,卻只能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

  「阿姐快來,這個死人醒過來了哎!」方才清亮的童聲再一次傳入我的耳際。

  人死了便是死了,怎麼可能會有死人復活的事!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眸的是一個梳著對角小辮伶俐乖巧的小童,他正睜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對瞅著我。

  「哎喲——!」我再一次掙扎著試圖翻身起來,全身卻是劇烈的疼痛。

  我打量四周,這是一間用木板搭建的房間,狹長而低矮,除了我躺的床和小童身旁的案幾外,就再沒有其它的東西了,不時的掛在頭頂照明的燈火會左右的搖晃,隱約中耳邊更傳來嘩嘩的划槳聲,難不成我是在一條船上,我暗自猜測著。

  「小績,你大驚小怪作什麼,驚擾了病人我不打破你的頭才怪!」伴著這一聲輕柔嬌嗔,女子輕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覓聲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淡紫色衣衫的少女正向我走過來,在她纖手上,還提著一隻盛滿了熬好藥汁的陶罐。

  「醒了!」她俯下身,輕撫了一下我的額頭。

  一張清秀無塵的俏臉嵌入我的腦中,在她那雙塵世無染的眼睛裡,我看到了自已滿著戒備和疲憊的眸子,她牽動了一下嘴角,淺淺的酒窩便到了臉上,映著一旁整齊潔白的貝齒,顯得更是可愛親切。

  「我——。」猶如驚鴻一瞥,又似靈犀突現,我在這一剎那幾乎在停住呼吸。她轉過頭去,一點點把陶罐中的藥汁倒出來,身影在搖曳燈光的映射下現出曼妙的姿態來。

  「好了,好了,醒過來就沒事了,快張嘴把這碗藥喝了!」她的聲音裡有一種讓人不可抗拒的信任。我依言張嘴,藥汁是苦澀的,但我卻分明感到了甘甜的滋味,而在我的記憶中,我好像從來還沒有對另外一個人的話這麼順從過。

  唱歌的小童湊到跟前,衝我擠了擠眼,道:「哎,知不知道,你已經睡了三天了,要是今天再不醒的話,那你就是這太湖裡的魚食了。」

  「是你們救了我?」我呻吟道。

  「哼,要不是我阿姐醫術無雙,又慈悲為懷的話,你呀小命早完完了!」小童撇了撇嘴,驕傲的仰起頭道,就好像是他救了我一般。

  見我猶自不信,小童瞪圓了眼睛,道:「我阿姐可是於神仙收的唯一女弟子,除了活神仙外,在這江東一帶最漂亮的最有能耐的醫師就是我阿姐了,我要是騙你,我就是小狗狗!」

  「小績,別在這裡胡鬧,快到廚房讓小儀把熬好的膏膠端來!」那女子輕嗔了一眼,小童朝我做了一個鬼臉,蹦蹦跳跳著跑了出去。

  「高寵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我掙扎著欲施禮道謝。

  「哎,你五臟六腑俱遭了極重的傷,不能有絲毫的震動,快點躺下!」女子忙喝止道。

  我道:「不知姑娘能否告知在下芳名,日後我也能尋著報答今番恩情?」

  女子用纖手輕繞垂在耳邊的一縷青絲,嫣然一笑道:「為醫者,救危濟困本是份分之事,怎可奢望日後回報。不過人有百姓,皆是一符號而已,告之又何妨,小女子乃吳郡人氏,姓陸名緹,方才出去的是我的幼弟陸績。」

  陸績,這個名字聽著甚是耳熟,我心念一動,脫口問道:「陸績——,可是懷橘遺母之陸郎?」

  女子黯然點頭道:「那已是二年前吾父在廬江太守任上的事了,小弟雖然頑劣好動,但事母至孝,前在壽春宴上見橘物喜,故懷三枚欲歸遺母。」

  正說話時,艙門吱呀呀的開了一條縫,陸績先鑽了進來,喊道:「阿姐,儀侄來了!」

  跟在後面的是一張梭角分明的俊朗臉龐,看這少年的年紀約在十三四歲上下,穿著的衣服很是樸素,頭上也僅是草草的挽了個髮髻,但在稚氣未脫的眉宇之間卻流露出一種果斷和堅毅的神色。只是這少年比陸績要大了好幾歲,怎會倒成了他的小輩,我不覺有些驚疑。

  「膏膠來了!」看到我臉上神情,少年卻是神色如常,很是沉著的說道。

  陸緹瞅我有些發愣,笑道:「這是陸儀,是我和小績的堂侄,他自小便失了雙親,一直跟著我們一起過的,你跟著我喚他小儀好了。」

  說罷,陸緹便從陸儀手中拿過一坨黑兮兮粘粘乎乎的稠膠,遞到我跟前,頓時一股濃烈的藥香刺入我的鼻子,讓我不由得精神一振。

  「我師父說過,世間萬物皆生於春,長於夏,收於秋,藏於冬,人亦應之,現在正是初冬進補的佳時,你重傷未癒,元氣大虧,這一副膏方有當歸、黃精、蛤蚧、人參、茸角、牛黃、藏紅花、葛籐等十餘味入藥,加上黑膠、庶糖、上等的黃酒配製而成,正好可以固本培元,養精蓄銳,彌補一下你身體的虧虛。」說起藥理來,陸緹細細而談,如數家珍。

  膏膠入口有一點微苦,我稍皺了一下眉頭,站在旁邊的陸儀看得真切,道:「這膏方已熬了一日一夜了,滴水成珠,苦味自然就出來了,唯有這樣,藥效才是最好的。」

  陸儀像是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似的,一句話便道出了我的顧慮。懷著一種感激至極的心情,我看著圍著我的陸家三人,能夠遇上他們真不知是我前生哪一世修來的福份。

  我原本以為跳下危崖已是必死無疑,想不到竟還能起死回生。

  「兄台可是楊州牧劉繇的兵將?」陸儀一語中的。

  「我乃劉繇軍中一什長,祖籍吳郡,姓高名寵是也。」在陸氏姐弟面前,我也用不著去隱瞞自已的身份,況且我相信他們在救我之前,憑我身上的衣著也能猜到個七八分。

  「這麼說來,神亭嶺一戰劉繇大敗的消息確實?」儘管有此一問,陸儀的臉上還依舊是不動聲色,我不禁暗自驚異這個少年的鎮定和敏銳洞察力。

  「哎——,老是說這些個打呀殺呀的最沒勁的了,你們不悶,我可悶了。」陸績不耐聽這些,邊說著邊跑了出去。儘管也差不了幾歲,但陸績與陸儀卻有著太多的不同,陸績可以說還是一個童稚天真的童子,而陸儀看得出已是個沉穩干煉的當家人了。

  「我們也出去吧!」初冬寒氣重,吳緹細心的一邊幫我蓋緊被子,一邊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在神亭嶺面臨重重危險我都沒流過一滴淚,現在卻止不住淚水從臉頰上滾落,我自小便失了雙親,是被賣入大豪家當侍童家奴長大的,關懷與呵護對於我來說,一直是很遙遠不可及的事情。

  是陸緹,讓我想起了早已模糊在記憶中的童年時光。

  ……

  船行湖上,初冬時節太湖的景色別有一番與眾不同,寒風凜冽,透過艙內開啟的窗口,我能看到偶有野鴨鳴叫著棲在桅桿頭上,稍作停留後又振翅向高空飛去。

  這一回撕殺墜崖我的二根脅骨和小腿骨都斷了,內腑更是受了劇震移位,加之失血過多,依著陸緹的說法,也算是我命大,剛好我落下的山崖下面是一條大河,要是換作了實地,不摔得粉身碎骨才怪。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條大河從神亭嶺深處流出,一路彙集了十幾道溪水,到了我墜崖的所在水勢更是湍急,我的身體被下瀉的河水托著,直衝入平緩的下游,當時陸緹的坐船正好行至,這才有了救人之事。起初在河中救起我的時候,大家都還以為是一個死屍,直到後來發現我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這才認定我還有一口氣在。

  陸氏一門在江東乃是大族,自桓帝本初元年陸家先祖就攜子孫來到了吳郡,興修水利、圍田開墾,一直繁衍至今,不過自興平元年陸康被孫策破了廬江下落不明後,陸氏一族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地位和聲勢已是大不如前,這一次陸緹陸儀乘船東返,正是剛剛西行尋找陸康回來,只是這一次又是沒有得到好的消息。

  五天之後,船到吳郡的胥門,相傳這裡是吳國國相伍子胥絕命之所,吳為春秋五霸之一,國君閶閭勵精圖治,重用孫武、伍子胥等能臣武將,以三萬精兵將強楚打得狼狽不堪,不得已遷都以避禍。

  其後夫差繼位,沉迷於西施絕色,信用奸邪小人,孫武隱遁,子胥歸天,昏庸黷武的夫差最終被越王勾踐殺死在天平山館娃宮,吳國由此覆亡。如今,吳郡這一座古老的城池又將面臨再一次的兵火。

  這一次的敵手不是別人,正是孫武的子孫——孫策。

  城門口守衛的兵卒在仔細的盤查著每一艘船,未等船靠岸,陸儀便早早的上得岸,與守城的將官交談了起來,我隱約的聽到那將官說這是太守許貢的命令,是要防止孫策的細作混入城內。我不禁搖頭苦笑,以孫策現在的聲勢和兵力,要想攻下吳郡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許貢這一手實在是有些多餘。

  陸氏一族在吳郡畢竟是大族,守衛的兵卒見是熟人,稍微的問了幾句就放我們進去了。

  ……

  興平二年的十二月十八日,一場初雪將四下渲染的銀裝素裹一片。

  清晨,公雞頭遍打鳴。

  在陸緹陸儀的精心調理下,我的身體逐漸在恢復,早已經能夠不用枴杖獨立走路了,這天我早早的穿戴整齊,來到陸府的院牆外的一處空地上,這裡是我剛覓著的習武的好地方,既可以不打斷大家的清夢,又能一展身手、毫無顧慮的喊殺。

  「嗨——。」鐵戟擒在手中,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我嘗試著舞動了幾式,生硬的筋絡在慢慢的伸展,接好的腿骨在陸緹配製的膏膠的滋補下,奇跡般的復原了,現在這是我再怎麼蹦跳也不礙事,可以說和沒受傷前幾乎一樣。

  「好——。」待我一路戟法使完,陸績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一旁,高聲拍手叫好起來。這些日子處下來,除去陸緹居在內室,礙於男女之禮儀不得常見外,陸儀陸績兩叔侄與我已是不分彼此的好朋友了,特別是陸績這孩子,生性好動,見著新鮮的物件偏好追問個為什麼,我一見是他,不禁暗皺眉頭。

[ 本帖最後由 冰渣 於 2009-1-5 02: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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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績,你這傢伙不是最喜歡懶床了嗎,今日怎改了性子了!」我笑道。

  陸績彎腰抓了一把雪,搓成一團向我扔了過來,道:「哼,阿姐把我的耳朵都快拎掉了,我能不來嗎?」

  「是陸姑娘找我嗎?」我問道,陸府的僕眾丫鬟雖然不多,但有他們相跟著,我與陸緹見面說話遠不如在船上時那麼方便,這一次陸緹找我不知是為何事。

  陸績撅了個嘴,道:「阿姐說了,讓你快趕到祠堂去!」說罷,便一溜煙的先跑了開去。

  祠堂,那就是祭祀陸氏先祖的地方,陸緹讓我一個外人去幹什麼!她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還是要作重大的決定。我匆匆收拾好衣著,邊走邊猜測著。

  祠堂的大門前,供案上早已擺好了水果、菱角等祭祀的物品,堂內煙香僚僥,陸緹領著一眾族人跪在先祖的靈位前,見我進來,陸緹點了點頭,示意我先站在一旁。

  片刻禮畢,陸緹進得內眷裡間,竟換了身黑白格相間的道裝出來,不意想這簡樸的道裝一穿,映襯著她那張清秀的臉龐,更顯出幾分天生麗質、楚楚動人來。

  陸緹上前,攜過陸儀的手,持香朝著祖先跪倒,大聲說道:「歷祖歷宗在上,不孝子嫡陸緹領陸績、陸儀及族中諸人敬上:陸氏自桓帝本初元年南遷以來,世居吳郡已歷五代,前吾父康為廬江太守,族長以之為首,昔興平元年孫策興兵沒廬江,吾父亦生死不明,至今已二年矣!績兒年幼,我以一介女流,獨撐迄今,見家道日落,實惶恐之至,今儀兒年將弱冠,且性情穩重,辦事可靠,正可綱紀門戶,待績兒成年之後,再行禮數自立門楣。」

  聽陸緹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她是要把陸家交由陸儀來掌管,著陸績請我這個外人來,意思大概是作個見證,另外,依著吳中一帶特有的習俗,一個男子年到十五,便要舉行加冠之禮,正其名,賜表字,這樣的禮會一般由家中長輩主持,再請一族外之人為其梳髮結冠,此為全數。

  當下,陸儀按照祖先規矩,向靈位上的各位先人一一行過禮數,隨後正式從陸緹手中接過象徵族中權力的家尺,然後正式更名為遜,賜字伯言,代陸績持撐門戶綱紀。

  待家中帳薄、錢糧、收支等一應事務交接完畢,陸緹將我喚到一旁,道:「少衝可知我要你來此的目的?」

  我道:「陸儀的輩份要小上一輩,持撐門戶與族規稍有衝突,這一次是讓我作個見證吧。」

  陸緹道袍飄飄,黑色與白色間現在她身上,是如此的和諧,恍然中如若天外仙子降臨凡間,再襯著她那一張素雅清絕的面容,一雙亮麗靈動的雙眸,我一時心神激盪,幾無適從。

  陸緹道:「此其一也,按理說小儀要到年裡才正式滿十五歲,現在舉行禮數早了些,只是我明日便要隨師父雲遊去了,到時行蹤不定,家中之事還是早作安排為上,此為其二。」

  我一時無語,這些日子來,陸緹的一顰一笑和她的每一句話早已深刻在我的心裡,對於我來說,陸緹已不只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與我心靈相通的紅顏知已。

  我猶記得,那日行舟湖上,當我將神亭嶺上的千般戰事、萬般危險說與她聽時,她臉上的神情也為我身處的絕境而緊張動容,她的目光中更流露出讚許的神色。待講到我為了讓諸軍士脫困,假扮太史慈逕取孫策時,陸緹亦不自禁擊掌讚道:「少年任俠氣,一諾千金重,是男兒當如此!」

  我黯然道:「姑娘這一去,真不知何日我們才能再見?」

  陸緹說道:「家師原乃琅琊宮道士,順帝年曾入山採藥,得神書於陽曲泉水上,號曰《太平青領道》,凡百餘卷,皆治人疾病方術。前兩日,師父著人來信,言會稽以南一帶大水肆虐,疫亂流行,死人甚多,我等身為布道之人,學一身醫術,便當普施符水、救人萬病,此為急所,豈可推辭。」

  陸績聽見我們的談話,忙趕過來拉住陸緹的手,不肯鬆開半刻,哭咽道:「阿姐,小績也捨不得你走呀!」

  陸緹輕撫著陸績的頭,似亦有些不捨,許久方道:「小績不哭好嗎?阿姐身為道宮傳人,救民於水火乃是代天宣化的義舉,就如同那天我們救起高寵哥哥一樣,都是上天要求我們必須去做的。人生一世,有些事你必須勇敢面對,必須堅決的去做,這樣才不負大好年華,才無愧堂堂七尺之軀。」

  陸緹的最後一句話似是在對我說,是啊,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匆匆而已,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安逸舒適的生活終不是我所嚮往的,屬於我的地方應該是那個激盪熱血、渾灑豪情的戰場。

  雪沒了行路,陸緹的身影漸漸已在白雪中不見,我的眼神卻仍定定的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彷彿她纖手仍在輕繞垂在耳邊的一縷青絲,而那青絲纏繞在她的指間,卻像是在我心頭打了一個結。

  情人結。

  風吹起衣衫的一角,把這個冬夜所有的陰冷都灌進我的身軀,我卻絲毫都感覺不到寒冷。在我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

  只為她。

  雪珠落在臉上,有種沁入心脾的冰冷,在這一瞬之間,我終於明白,陸緹在臨行之前與我見面,就是為了說出那最後的一句話,其實她早就看穿了我是怎麼樣的人,她知道我是不會甘心窩居人下,碌碌無為的。

  好男兒,當志在千里,率萬馬千軍殺敵於陣前,立百世功,建萬丈業。

  ……

  興平二年十二月冬末,孫策在取得神亭嶺大捷後,率大軍入曲阿,採納長史彭城張昭諫議,張榜安民告諭諸縣:有劉繇、笮融等故鄉部曲來降首者,不問以前所做的事情,有樂意加入軍隊的,一個人參軍,免除全家的賦役,不樂意加入的也不勉強。

  在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四鄉民眾紛紛響應,聚攏起來使得孫策軍總數達到二萬餘眾,戰馬千餘匹,聲勢威震江東。

  與此同時,孫策遣丹楊都尉朱治從錢唐領兵攻伐吳郡。

  吳郡太守許貢檄會「吳中四姓」及江東各路強豪會盟於虎丘山劍池,共商禦敵大計。吳中四姓:即是顧、張、朱、陸四大門閥,其實,就吳中士族大豪的實力而言,四姓的叫法並不貼切,更實際的稱謂應是三大家:即「一顧一朱二張」。

  自從陸康失了廬江後,陸氏一族便開始走向式衰,而顧、朱二家卻是蒸蒸日上,撐起「顧」氏門面的是顧雍,雍字元歎,為大名士蔡邕弟子,從學琴書,冠絕江南,經州郡表薦,弱冠即為合肥長,甚有治跡。而朱氏更有輕財貴義的朱桓,桓字休穆,以強識名,與人一面,數年不忘,往遇疫癘,必隱親醫藥,餮粥相繼,士民感戴之。張家也有名士張允、張溫父子撐著場面,比只剩下婦孺兒童的陸氏要強過許多。

  而實際上,無論是三家還是四姓,隨著時間的推移,「顧、張、朱、陸」所代表的士族階層的影響和地位早已沉積在歷史的記憶中了,無論是誰成為吳郡的統治者,他都無法迴避這一問題,許貢也是一樣。

  我看過陸遜遞過來的檄書,說道:「孫策大軍已進抵由拳,許貢此番邀會必是商討禦敵方略,只是以許貢之力,豈能擋得住孫策精銳之師,這劍池之會伯言或可不去。」

  「少衝兄,劍池龍騰虎躍,英豪聚集一堂,方纔我已差人問過顧公、張公和休穆兄,介時我四姓將共同進退,想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許貢也不敢有所放肆。」陸遜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渴望,我知道再勸也是無益,新掌門戶的他需要有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已。

  我歎了口氣,道:「既如此,請允許我與之同往。」

  陸遜大喜道:「伯言正有此意。」

  虎丘——劍池。

  遙想那個諸侯逐鹿、爭霸中原的年代,吳越檇李之戰,闔閭戰傷而死;夫差迎喪以歸,卜葬於破楚門外之海湧山。據傳殉葬劍甲六千餘副,其中更有魚腸、干將、莫邪等利器,金玉之玩,充牣其中,更不知其數。既葬,盡殺工人以殉。

  「闔閭之葬,穿土為山,積壤為丘,發五都之士十萬人,共治千里,使象運土鑿池,四周廣六十里,水深一丈,銅槨三重,傾水銀為池六尺,黃金珍玉為鳧雁。」這個地方最後的輝煌已和那些陪葬的珍寶一起塵封於地下。

  現在,這一處勝跡又迎來了一群後來者,吳越一帶的各路強豪紛紛打著自家的旗幟,遍插到虎丘這座小山的每一個角落,無論如何,這一次聚會都是顯示實力的最佳機會,誰也不會輕易錯過。

  吳郡太守許貢是這次檄討大會的主角,平日只讀聖賢書簡不通武藝的他這一回竟也頂盔貫甲,棄了筆墨擺出一副要上陣撕殺的樣子,只不過厚重的鎧甲壓著他那一身弱不禁風的身板,猶如小小幼童穿著大人的衣服,實在是有些個滑稽的很。

  從某種意義上說,劉繇的速敗讓這些個割據一方的強豪們發熱的腦子開始清醒起來,這一次由許貢召集的聚會,強豪們懾於孫策勢如破竹般的攻勢,終於意識到單個的抵抗將是以卵擊石,吳郡嚴白虎、烏程鄒佗等紛紛遣來使者尋求合縱以抗強敵。

  而吳中四姓中,除了陸氏一方僅僅二人到場外,顧、張、朱三家都帶了本族的私兵而來,雖然人數不是很多,但看得出多是挑選出來可以一擋十的精銳。

  許貢見眾人悉數來齊,急步登台,連咳了幾聲後,竭盡力氣大聲道:「蒙諸位英雄豪傑看得起許某,不辭辛苦來赴此會,實乃吳郡之幸也。今孫策、朱治舉兵來犯,擾我鄉民,殺我百姓,許貢不才,願撒盡家中糧財,邀諸位豪傑同舉仁義之師,共抗強敵!」

  許貢話音未落,便見身旁一持刀大漢立身而起,喝道:「我嚴輿受叔父之托,願率人馬追隨太守征討孫賊。」

  嚴輿的叔父便是吳郡群寇中最大的一股首領嚴白虎,許貢在上任之初,為平民忿,還出兵征討過嚴白虎,現在孫策進攻吳郡,嚴白虎與許貢的地盤首當其衝,他們拋棄前嫌聯合起來也不足為怪。

  嚴輿這一領頭,烏程、嘉興等地強豪代表紛紛表示結盟抗敵,不過多是乘亂佔據一方為王之徒,而士族門閥出場發言擁護者,只在寥寥,像吳中四大家族中的顧雍、張允、朱桓、陸遜都還一個都沒出聲。

  會場上叫喝聲日漸稀落,許貢本就瘦削的馬臉上拉得越來越長很顯然如果「顧、張、朱、陸」四姓為首的士族不參與,這一次會盟的號召力就有限的很。

  許貢陰冷的目光掃過四大姓聚攏的這一邊,投向我們身後的山下,在他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種窮凶極惡的瘋狂,我順著許貢的目光看去,竟發現在茂密的樹梢間有數條黑影晃動,映著陽光更有點點利器的寒光折射過來。

  我心頭一凜,暗道不好,許貢與嚴白虎如此一唱一合,恐怕早已聯合起來了,這一次大會對於顧、張、朱、陸四姓來說,可能就是一場鴻門宴。

  正僵持著,一個家丁模樣滿臉血污的漢子從山腳下快步跑了上來,見到朱桓忙搶到跟前,隨即在朱桓耳邊說了幾句,朱桓頓時臉色倏變。

  「休穆,出了什麼事?」顧雍問道。

  朱桓滿臉通紅,嗔目激憤,怒道:「顧公、張公,現在通往虎丘山腳的各個路口,不少身著黑衣、手持武器的傢伙封鎖住了路口,凡是要下山去的,都被他們擋了回來,這些人武藝甚是高強,有好幾個強行闖關的,都被他們一刀剁了,我懷疑其中一些人很可能是許貢府上豢養的食客。」

  顧雍聽罷神情凝重,沉吟許久說道:「休穆懷疑可有證據?」

  此時,朱桓的臉已漲得像紫茄子一般,他聞言答道:「試問顧公,吳郡除了許貢府中有喋血的江湖客外,更復有其它?」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張允睜開眼睛,鬚髮俱張,大聲道:「許貢他敢,難不成還反了他了?」當年許貢之所以能成功將前任吳郡太守盛憲趕跑,得到張氏的支持也是一大助力,現在張允聽到許貢竟然以武力相脅迫,不禁倚老賣老喝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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