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端
掃碼瀏覽

[歷史軍事] 新三國策 作者:晶晶亮 (已完結)

[複製鏈接]
1273 |168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我聽周魴言語中有自卑之意,便安慰道:「可有信心殺敵立功,斬將奪旗!」

  周魴聽言,大聲答道:「有!」

  我道:「好,待會撕殺,隨我左右!」

  周魴臉上露出狂喜之色,我讓他追隨著,意思就是收了他做我的親衛,比之一般的騎卒,親衛的身份無疑要高出許多,若是能見機立下功績,升任將領也未可知。

  「踏、踏、踏」靜夜裡包著厚厚的腳掌的馬蹄聲遠遠的傳來,分外清晰,來了,我用力握緊了放在身側的長矟,心碰碰的一陣狂跳。

  透過林間的縫隙,可以看見營寨方向黑影瞳瞳晃動,前來劫營的劉表軍想是怕被發現,沒有點燃火把,而是摸黑靠近了我軍營帳,這樣也好,適可遮掩住營帳中空無一人的實情。

  「殺!」敵將一聲吶喊,催馬揮刀殺入營中。

  隱約中有無數敵兵叫喊著衝入營內,逢帳便挑,奪旗踏營,好不爽快,片刻功夫即殺到中軍帳前。

  須臾,我聽得黑暗中敵人在驚慌的叫喊,「中計了,快撤!」

  出擊的時機到了,我大喝一聲,「點燃火把,殺!」

  說罷,一馬當先,向營中衝了過去,周魴擒著旌旗,緊緊跟隨於後。

  山崗之上頓時一片通明,手持火把的我軍將士齊聲鼓燥,喊殺聲霎時驚天襲地,甘寧眾將早已等的不耐煩了,不待我下令,便揮動著兵器殺將過去,蟄伏已久的我軍終於開始了凌厲的反擊。

  黑夜裡,橫空的箭鏃流矢如飛蝗般撲向毫無防備的敵人,處在外圍的敵軍後隊迎頭受挫,帶有鉛毒的六槽箭頭刺穿堅韌的皮質札甲,撕裂肌肉,然後決堤血管,中箭的士兵揮舞手中的利刃做蒼白的抵抗,倏忽間卻已頹然倒地,噴湧出來的鮮血將人與馬染成同樣刺目的紅色。

  迷惘,混亂,中伏。

  遭遇突變,敵軍已亂作一團。

  一陣箭雨過後,我與甘寧、劉曄各引一千軍,將前來偷營的一二千敵軍圍在營中,藉著沖天的火光,我看到敵軍的帥旗上書著一個「劉」字。

  果然是劉磐不知死活來送死,我催馬從東面殺入敵陣,尋覓劉磐的所在,前番在上繚之時讓他跑了,今日且看他往何處逃竄!

  戰場之上一片驚騰,長矟過處,擋路的敵兵如草薺般倒下,戰馬拖著屍體,背負著重創的傷痛立撲於地,哀鳴殘喘而又無法即刻死去,在我軍突然的襲擊下,劉磐軍人馬互相踐踏,狼奔豕突。

  「不要驚慌,布圓型之陣禦敵。」不遠處傳來劉磐聲嘶力竭的喊聲,聲音在紛繁躍動的矛頭戟尖迴盪,傳向戰場的四面八方。

  劉磐以驍勇聞於江左,雖謀略有所不足,但論起戰場指揮才能來,當非無能之輩,在他的指揮下,陷入混亂之中的敵軍開始恢復常態,布好陣勢與我軍接戰。

  戰至此時,計謀已被勇武所替代,要想生存下去,你除了奮力殺死敵人外,已沒有其它的路好走了。

  真正的撞擊終於開始了。

  之前的那一切,只是為了這一幕的高潮作鋪墊。

  吶喊著,擂動著,巨大的聲波在山谷原野間震盪,淹沒了一切畏難顧慮,意識被緊張濃縮,只剩下屠殺的內容,兩股流動的兵刃在慘淡的陽光下折射出逼人心魄的寒光,自兩向奔湧,直指對方。失去正常意識的兵卒們,甲冑包藏的只有一個想法,殺。

  箭鏃與長戟一次次指向敵人的胸膛,鮮血粘黏了全身、雙手,飛揚的鐵蹄越過敵人的軀體,踐踏著,輪碾著,只留下身後的哀號化為倒斃的屍首。

  這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一樣的。

  勝則生,敗即死。

  甘寧從西面殺入,那裡地勢狹窄,兵力不易展開,劉磐依托起伏的山崗,指揮兵士死守高處,與甘寧相峙,我已經沖了三次,死在我矟下的敵兵已不下五六十人,可還是破不了劉磐嚴密的陣形,面臨絕境,敵人也是頑強異常,前赴後繼,死死的填補著可能的缺口。

  好在我軍人數上佔了優勢,以四千眾對敵千餘人,又佔了出奇不意的便宜,劉磐再有能耐,這次也是插翅難逃。

  包圍圈已越來越小,我軍又突破一組劉磐軍的防禦,圍繞在劉磐周圍的兵士已經不到二百人了,但他們的抵抗確逾加頑強,每前進一步,我軍都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

  死神在山谷平原間俯瞰,導演著連環的殺害與被害,將一個個曾經的鮮活的生命逼近瘋狂失控的邊緣,成為殺戮的機器,草菅千千萬萬的生靈。

  劉磐軍士卒的臉上已現出了絕望的神情,我急令將士稍作後退,以免敵軍臨死一博的反擊。

  等敵人的這股氣洩了,我軍再戰傷亡會小得多。

  正此時,我軍後隊忽一陣大亂,我急掉轉馬頭察看,隱約中卻見一將拍馬舞刀殺來,所到之處如若無人之境。

  黑夜裡刀光閃動,如驚鴻一般向我劈了過來,刀勢末到,寒風已撲面,我急忙迎矟招架,刀與矟硬碰硬的「砸」上,發出「鏘!」的一聲巨響,震得我兩耳嗡嗡作響,雙手虎口發麻,手中的長矟幾乎要脫手飛了出去。

  我正驚賅何人有如此神力,只聽對面一人大喝道:「黃忠在此,誰敢一戰!」

  「退!」在一剎那間,我的腦海裡只剩下這一個字。

  既然不是對手,就應避其鋒芒,不做無謂的舉動。

  而且,現在月黑風高,漆夜裡敵我膠作一團,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我的舉動,黃忠此時一意在救出劉磐,我若阻之,必會激起他的鬥志,那時再要避讓就難了。

  想到此處,我一催馬韁,向斜刺裡衝了過去。

  劉磐正在絕望之時,猛聽得黃忠叫喊,喜極而泣,大喊道:「漢升救我!」

  此時天近黎明,初起的第一縷晨光開始照耀大地,看到脫困希望的劉磐軍此時人人爭先,朝著黃忠突入的方向會合,兩軍合兵一處。

  而在經過近一夜的撕殺後,長途而來未及休整的我軍將士已疲憊不堪,再也無力續戰,劉磐黃忠乘機衝破外圍我軍的封鎖,向攸縣城而去。

  「唉,忙活了一夜,還是讓敵人給跑了!」周魴在我身後嘟囔道。

  我下馬,解開束在頸間的甲衣,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那氣味混雜著青草的澀香和血腥的氣息,我道:「放心,煮熟了的鴨子是跑不了的。」

  不遠處,甘寧撇開擋路的屍體,飛馬而來,道:「劉磐黃忠往攸縣去了,我們怎麼辦?」

  我翻身上馬,擰矟大聲道:「興霸,可有餘勇再撕殺一回!」

  甘寧聞言,大笑道:「若是再戰,我定要尋了黃忠分個高低,到時你們可別攔我!」

  劉曄這時也來到近前,他不比甘寧有一身好筋骨,一夜血戰後已累得氣喘噓噓,面色灰白。

  我吩咐道:「子揚,汝辛苦了,待會可引傷兵往後紮營暫歇,劉磐、黃忠就交給我與興霸好了。」

  劉曄這時已是累極,聽我之言也不推辭,領命而去。

  我抬頭,天際已被朝霞映紅了半邊天,我回頭,周魴正督促著整肅隊列,準備出發,迎向我的,是一雙雙熾熱的眼睛,那其中交織著無數的信任和期待。

  他們將生命托付給了我。

  我不能負了他們。

  我定了定神,舉起凝固著殘血的長矟,喝道:「走!」

  說罷,催馬與甘寧並肩疾馳,向攸縣殺去,身後數千名如周魴一樣年輕而又有朝氣的熱血健兒緊緊相隨。

  戰馬嘶鳴,將身體裡最後的一點角力融化在速度之上,越接近城池,我的心卻忐忑不安起來,怎麼沒有動靜?難道說李通沒能取下城池,還是劉磐、黃忠早就有了防備,想好了對付我的辦法?

  近了,翻過前面這一道起伏的山崗,就可以看見攸縣城牆了,甘寧策馬衝在前頭,顯然他比我還要著急。

  甘寧方至山崗高處,打眼向前探望了一下,然後急切的喊道:「快,快聚攏過來,守好山丘高處,劉磐黃忠的殘兵回殺過來了。」

  李通必是已順利奪下攸縣,想那劉磐、黃忠敗到城下,卻進城不得,這才又回身而來,企圖殺出一條血路回長沙與文聘會合。

  朝陽將山崗上的一切景致漸漸蒸騰,凝結成霧氣,使得周圍鬼魅婆娑,朦朧起來,隱約中陣列行排的我軍如箭在弦,一陣山風擺過,無數頭盔上的翎毛一陣痙攣。

  面對整齊劃一、嚴陣以待的我軍將士,黃忠、劉磐已無勝算。

  敵軍在漸漸靠近。

  二百步……。

  一百步。

  甘寧望向我,等待我發出命令,箭雨將從上而下再一次席捲狂奔過來的敵軍。

  看著慘叫著倒下的敵兵,我緊鎖的眉頭終於可以舒展開了。

  一面白色的旗幟升起,劉磐黃忠選擇投降了。

  我道:「周魴,叫上幾個嗓門大的將士,喊話讓投降的士卒放下兵器,原地待命。」周魴應聲下去,不多時便糾合了二十幾個青壯的士卒,朝著敵兵大喊起來。

  甘寧道:「真是不爽,這麼快就降了,兒郎們,隨我來。」說罷,一催戰馬便要衝過去接收隊伍。

  可是,敵兵聽到喊聲並沒有停下腳步,而且還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七十步……。

  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詐降。我猛然醒悟過來,劉磐黃忠是要藉著濃霧和詐降作垂死一博。

  「準備戰鬥!」我失聲大喝。

  靠的太近了,所有的戰略戰術都失去了功效,一個年輕的將士將弩箭射入劉磐兵的心臟,然後被另一個倒地負傷的劉磐兵以戈鉤殺,長戈隨屍體跌落,撲倒的還有持戈的劉兵——又一個我軍士卒從身旁出現,正欲拔出屍背上的長矛,然後又是另一個劉磐兵出現……。

  裝甲的騎兵以三叉戟昂揚的尖刃驅散長戈啄擊的困擾直指對手的咽喉,拋棄纏鬥在一起的矛戈,步兵的斧鉞擊破盾甲,然後展開捉對的赤膊撕殺,對死亡的恐懼與膜拜,讓每一個甲冑下堅強的意志麻木了所有意識,忘記血肉的震痛,而只是將生命體內最兇猛的力量爆發,給對手以最致命的創傷。

  這一刻,身份已無關緊要,將領與士卒一樣,面臨的都是生與死的無盡考驗。

  突圍,這是劉磐軍最後的機會。

  這些在夜戰中倖存下來的最後精銳,早已被死神的淫威歷練成所向披靡的無謂鋒芒,撞擊著,纏鬥著,騰挪著,拚死求生的部隊與扼殺鎮壓的力量犬牙相錯,做白刃的肉搏。

  死神從不偏袒任一方歇斯底里鏖戰的力量,無論包圍者與被包圍者,它脅迫士兵揮舞手中的利刃,在求生的慾望下以對手的死亡換取每一秒生存的延續,不容懈怠,而絲毫的疲憊與怯懦都將在這被力量與瘋狂主宰的戰鬥中瞬間粉碎摧毀,添作地表屍層的積累。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縶鳴鼓。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蒼老而沙啞的歌聲高昴激揚,透出歌者的不屈與忿怒,傳遍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

  我聽的真切,這是黃忠的聲音。

  歌聲中流露出不屈的鬥志。

  身陷絕境,黃忠卻仍不放棄,他這高聲放歌之舉,乃是要激勵士氣,以作困獸猶鬥。

  即便是互為敵手,我也不禁為黃忠的氣概而傾服。

  真英雄,當如此。

  在黃忠歌聲的激勵下,心懷死志的劉磐軍士卒們一次又一次勇猛地撲殺向我軍的陣地,以血肉之軀衝擊著固若金湯的防守。戰士的海洋洶湧而向我軍陣地,然後又帶著重創折損散落回退,潮起潮落,沒有間歇,而在每一輪衝鋒的背後,留下的是更多抱憾含恨的屍體。

  終於,合圍的陣形被殺開了一個口子,劉磐在前,黃忠在後,兩人率著僅剩的百騎向缺口處疾衝。

  「絕不能再讓黃忠劉磐跑了!」我策馬從山崗之上飛奔而下,向著撕殺聲最烈的地方衝去。那裡,甘寧正纏住黃忠死戰,從昨夜至今晨,黃忠已苦戰了一夜,竟還能與甘寧對峙,武將如斯者,比之昔日廉頗更添神勇!

  迎面,一員敵將著紅袍殺來。

  但那一抹紅是如此的奪目。

  血染征袍。

  這是飛濺的鮮血將甲衣塗染成了紅色。

  未到近前,迫人的氣勢已攝敵心魄,迸發出可怕的吞噬力,「擋我者死!」那眼神、臉龐、全身乃至手中的兵器,都在傳送著這一句話。

  除了黃忠,沒有人有如此凌厲的殺氣。

  我擒矟在手,指向黃忠,擺開決戰的架式,雖然武藝有所不及,但在數千將士的注目之下,我不能退縮。

  迎上去,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掃視了一下四周,跟隨我殺來的親衛已經將黃忠團團圍住,在不遠處李通正率著增援部隊趕來,以一身之力敵我數千甲兵,黃忠能戰至現在,他的體力已近透支。

  現在黃忠縱有萬般本領,也無法脫身了。

  而且,我慢慢的感覺到,黃忠的殺氣在一點點的消褪,畢竟年過五旬了,戰到現在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吃不消的。

  此消彼長,這是我的機會。

  清早的陽光開始吹散霧氣,暖暖的沐浴在身上,猶如披上了雲霞一般,四周喊殺聲漸息,這一場突圍與堵截的戰鬥已近尾聲。勝利者抬起高昂的頭顱,個個趾高氣揚,失敗者則垂下腦袋,顯出一付任人擺佈的模樣,唯有眼中尚存有一絲不屈的神色。

  黃忠拚死斷後,使得劉磐得以乘隙殺出,向長沙方向敗退,甘寧不甘正率部尾隨於後追擊。而黃忠自已則身陷重圍之中,無法脫身,在這一處山崗上,我的人馬已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黃忠即便有呂布之能,也無法從千軍萬馬中殺出。

  更何況,現在的黃忠已是強弩之末。

  此消彼長,我努力調均氣息,讓自已平靜下來,再次面對黃忠這樣強悍的對手,我心中已不似昨夜那般驚慌。

  黃忠一橫長刀,圓睜雙目,喝道:「你便是高寵?」

  我大聲回道:「正是!」

  黃忠聞言,將手中刀高舉,雙腿一夾馬腹,便向我直衝過來,經過連番的博殺,黃忠的氣勢仍然不減,我躲無可躲,只能硬著頭皮使勁橫矟一架,「鏘!」的一聲,刀與矟在這一次親密的接觸後,各自又回到了主人的手裡。

  我居然成功的架開了黃忠的刀,我驚喜萬分。

  再看對面黃忠,臉上一陣抽搐,顯得痛苦異常,在手握刀桿的地方,隱隱有鮮血滲出來,看來一夜的博殺已使得黃忠精疲力竭,氣力大打折扣了,不然以黃忠昨晚表現出來的武藝,我不可能震破黃忠的虎口的。

  這一次較量,使我有了底氣,黃忠雖勇,但力竭之虎,我已然不懼。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黃忠冷哼一聲,不復再言,欲再催馬衝下與我撕殺,這時我兩人的位置正處於山崗的斜面上,黃忠在上,我在下,黃忠要想殺我,須俯衝直下才行,我一兜馬韁,正要圈馬錯開黃忠的攻勢,然後再從側面斜刺於他。

  忽然間,黃忠的戰馬在奔跑中一個踉蹌,前蹄跪倒將黃忠直摔於馬下,我見勢將長矟一翻,挑落黃忠的頭盔,然後將矟尖架於黃忠咽喉之上。

  我道:「事已至此,老將軍何苦再作無謂之爭?」

  黃忠髮髻散亂,雙眼緊閉,仰天長歎一聲,道:「磐弟,兄雖有心殺敵,然無力回天,汝之恩情,我只能來生再報答了!」

  說罷,將脖子一挺,便欲撞上矟尖自盡。我不及防備,急忙使力回抽長矟,好不容易生生收住矟勢,自已卻差一點從馬上掉下來。想不到性情如此忠烈,看來要想使黃忠歸降,我還需費一番思量才行。

  我下得馬來,近前說道:「老將軍若想一死,又何須如此,你我雖為敵手,然我心中也是服膺老將軍之忠義,只是以將軍之威名,即便是死,也得沐浴更衣,再祭拜過先祖後方可,這比之現在污穢一身的死法,豈不強過甚多?」

  我觀黃忠言行,知其死志已瞑,若是以高官厚祿求生之念許之,必更堅黃忠以死相報的決心,古人崇祖,以光耀門庭,不污先人之名為節,今我假借祖宗禮法說他,或可讓他暫時打消死的決心。

  黃忠聽我之言,許久默然不語,我知他心中已為所動,忙收起長矟,令軍卒牽過一匹馬來讓黃忠座乘,在方纔的一輪衝擊中,黃忠的那匹戰馬在不堪衝撞,已然扭斷脖子倒斃了。

  我軍紮在攸縣城外的營寨經過一夜的撕殺後,已不成樣子了,我與甘寧、劉曄、李通諸將會合,率軍進入攸縣休整。

  在李通的陪同下,我與黃忠到了劉磐的府邸,這裡暫時被改成了休歇的住所,我是第一次來,而黃忠卻是相當的熟悉,進了府門,黃忠徑直進了偏房,看來那裡是他經常留宿的地方。

  激戰過後,我也乏了,卻還不得歇,劉曄、李通還在等著我處理軍務,我一邊吩咐軍士把好各處要口,一邊向李通詢問起昨日戰況。

  原來昨晚李通率部伏於城外密林之中,起始見東門大開,一彪人馬摸黑出來,隱隱有二千餘人,半個時辰後即是我軍營寨火起,撕殺聲一片,至下半夜,攸縣城頭忽然火把亮起,又有一支軍衝出城門,急急向喊殺聲處救援。

  李通見城中連出人馬,雖看不清帶兵者是誰,但情形與料想的一樣,便一聲令下,率手下將士扮作敗兵,騙開城門,殺了為數不多的守軍,佔據了攸縣。

  再往後的事情我已知曉,自不待言。

  安頓好進城兵士的住宿,天已近晚,我匆匆進得府邸,更衣完畢,這才想起近半天末曾見到黃忠了,忙出房門欲往黃忠處探望。

  行至院中,卻見幾株落梅之前,站定一人,身段偉岸,負手而立,原是黃忠,他定定的看著庭院中綻放的臘梅,若無所思,如今,這劉磐住處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會勾起黃忠的記憶吧。

  我走到黃忠近前,苦笑道:「祭拜的香案我已著人準備好了,老將軍有何所需,儘管直言,我定照辦!」

  黃忠面無表情,木然回答道:「多謝!」說完,便舉步往正廳而去。

  我跟隨進屋,只見黃忠挽袖口拈起檀香,點燃持於手中,虎目含目,雙膝跪倒。

  我勸道:「將軍可聞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適之理!」

  黃忠神情安然,一臉寧靜,大聲道:「汝等以詭謀取勝,此大丈夫不為也,此番我救友出險,為主取義,世人必敬昂之,即便身首異處,又有何懼,汝多言無益!」

  我見黃忠仍然執迷不悟,怒道:「老將軍若執意引頸一快,此易也,伸頸即可;我只可惜大漢傾危,子民流離之際,老將軍身為堂堂七尺男兒,負一身武藝,然只知棄大義而取小利,以求所謂忠義之名,卻不知家國天下,此又有何可值得炫耀的?」

  黃忠聽言,奮然而起,兩眼緊盯著我,怒喝道:「汝等舉兵犯我荊襄,我領劉使君之命征討之,此為保郡安民之舉,有何不當之處?」

  我道:「天下者,民之天下,何謂你我,能予民之利,使民安康,即是賢明之君,我以布衣貧賤之軀,領諸君起兵豫章,正是為此。如今荊南狼煙四起,我等西來正是為救民於水火,還百姓一個清平盛世,又有何錯?且如今天下大亂,諸侯爭霸,此為英雄輩出,正當奮起之時,以將軍之勇,劉表卻不重用之,致將軍屈尊荊南這等偏闢地方,此為何堪,難道將軍就甘心默默無聞空老一世嗎?」

  聽我如此一說,黃忠臉上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我知道我的話已觸到了他心裡的痛處,如果能進一步動之以情、曉之以利的話,也許能打動黃忠之心。

  我又道:「劉景升皇室宗親也,初平元年,得蔡、蒯襄陽宗族相助,匹馬入宜城,溫酒平蘇代、貝羽之亂,後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傳檄而定,此確為雄略之舉,領袖之能,然由此始,劉景升治荊襄每以世家豪族子弟為重,以寒門之士為輕,從其帳下,出身行伍之士雖披甲浴血,奮勇為先,卻仍不為重用,此為荊州之患也,張羨此番引長沙、桂陽、零陵之眾自立,雖出於私怨,但其中也與劉景升用人之法脫不了干係。老將軍在劉表帳下多年,屢立戰功,卻不過是偏將之職,此可為明證。」

  我這番話如鼓槌震於黃忠的心口,他的神情也隨著我言語間聲調的起伏而閃爍不定,在他心裡,原本堅定的求死信念動搖了,人生一世,雁過留名,無論是誰,都會希望能在短暫的生命裡留下一道屬於自已的痕跡,黃忠也是如此。

  更何況,現在的他已年近五旬了,再留在劉表帳下聽用的話,結果只能是一個,那就是安心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低級武將,直至老死黃泉。

  黃忠站立起身,眼睛望著香案上祖宗的靈位,久久不語。

  我見黃忠心有所動,續道:「老將軍若執意赴死,我也不強攔,只是將軍死之後,不知留質長沙的婦孺幼子依往何處,以後又靠誰來撫養,將軍可否安排妥當?」

  說罷,我抬步轉身欲離去。

  在黃忠猶豫不定的關健時候,我這最後的這幾句話,是以親情來勸慰黃忠,相信他聽了不會無動於衷的,不管黃忠會怎麼想,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決定,對於我來說,該說的,我都已說完,該做的,我已都做了。

  然後,我只能等待。

  跨步,走出房門,我聽到黃忠一聲歎息,道:「也罷,罵名千古由得後人評說,黃忠這就歸降便是!」

  我大喜,忙轉身上前,扶住黃忠雙臂,道:「老將軍此言當真?」

  黃忠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妄言!」

  「今我得漢升助,實如昔日高祖得韓信也,來人,給我擺上酒席,今夜我與老將軍暢飲之!」我高興得一跳跨出門外,忙吩咐親衛準備酒宴。

  周魴聽我呼喚,從門外閃出,稟道:「酒宴屬下已早擺好,主公這就可與黃老將軍盡飲一番,若有不夠之處,主公吩咐下來,我即去採辦。」我想不到周魴辦事如此利索,早就安排好了酒宴,看來我提拔他到我身邊來,是選對人了。

  鏊戰過後,三軍俱疲,我一面差人往長沙張羨處通報戰況,另一面急令尚留滯於廬陵擔任後隊的三千山越兵起程來援,攸縣這一戰雖然勝了,但是卻辛苦異常,要想在荊南有所作為,單憑我這區區四五千兵恐不夠用,增兵已勢所必然。

  我軍在攸縣稍作休整,這時斥候來報廬陵部慕沙公主領著本部三千精兵趕來,此次山越族領兵之將我本指定的是舊城部的費棧,他歷經戰陣,每遇惡戰必奮力爭先,當是一員勇將,現在卻不知何故換成了慕沙引兵來援。

  不及細想,我忙整衣迎出城外,遠遠的只見塵頭起處,當先一員女將,在馬上英姿勃發,飛馳趕來,正是慕沙,只見她頭戴鳳冠,身披堅甲,騎著一匹渾身雪白的戰馬,轉眼已近我身前。

  自在廬陵訂下婚事後,我除了在過年時與慕沙見過外,已近二月不曾相見。

  若說心中不想,那是慌話。

  若說心中每時每刻都在掛念,那也是慌話。

  在慕沙飛身撲進我懷裡的這一刻,在她用貝齒在我頸間狠狠的咬出一道道血印時,我知道,不管我內心深愛的人是誰,慕沙已用她自已的方式鉻下了深深的印跡。

  情網無邊天涯,不關天上的風與月。

  這愛與不愛,其實哪裡能理得清、道得明。

  我逃不脫。

  掙不開,這情字的枷鎖。

  或許我已沉迷其中,根本就不想掙脫。

  等我醒悟過來周圍有數千將士在等著看好戲時,已為時晚矣,我抬眼看到的,除了劉曄好整以暇的神情外,沒有別的。

  在慕沙援兵到達攸縣的第二日,我接到了長沙太守張羨的再一次告急文書,文聘聞知攸縣失守後,向坐鎮江陵的蒯良求援,結果蒯良從江陵調集二萬水軍沿洞庭湖南下,進逼長沙,得到增援後的文聘孤注一擲,以近五萬精銳的兵力猛攻長沙,希望搶在我軍到達之前,攻克長沙,以求一戰決勝,瓦解守軍鬥志,以平定荊南之企圖。

  情況危急,長沙素為荊南之重鎮,民殷府豐,人口眾多,若張羨不支長沙失守,則文聘軍可以長沙為基,調運糧草,徵召兵力,再南攻桂陽、零陵,並切斷各郡往來之通道,如此一來荊南之局已為劉表所控,此實非我所願也。

  只有在荊南相峙不下的情況下,我軍才會有機可乘,張羨的告急我不能不理。

  但若就這樣往長沙城救援,難免會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兵員與財力的戰事中,那樣即便勝了文聘,也將自傷八百,這種結果是張羨所期望的,卻不是我所尋求的目標。

  況且,我軍若長期留駐荊南,豫章守備空虛,若是孫策、袁術哪一家騰出手來,攻擊我豫章後院,則我救無可救,將悔之不及。

  因此,荊南一戰,須以速戰取勝,非奇謀不能破強敵也。

  從江陵到長沙這一線,蒯良蒯越沿路布下重兵,長沙城下又有文聘這等驍勇之將,若是按常理往長沙與張羨會合,則戰事持久,速勝實如水中望月,可夢不可求也。

  蒯異度雖為文人,但用兵卻穩妥得很,佈防滴水不漏,我要破敵實非易事。

  看來只有調動劉表軍的兵力,才能讓其露出破綻來。

  我盯著手繪的山川地圖,惴度再三,終於下定了決心。

  小雪初晴了,乍暖還寒時,荊南的天氣如同這遲開的落梅一樣,陰晴不定。

  建安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我令劉曄領五百兵士打我旗幟,假作援兵,大張其鼓向長沙進發,以惑文聘。

  三月初一,我引主力與甘寧、黃忠、慕沙、李通諸將渡湘水西進,過湘潭,然後穿過巍巍群山,直取百里之外的武陵。

  武陵,位於長沙以西,沅水之畔,境內山嶺崎嶇,道路十分難走,山嶺之地又多有蠻族聚居,凶悍異常,常常滋擾郡城,全郡人口稀少,戶不足萬,也正如此,劉表駐防武陵的兵力不多,只有約一千來人,我大軍如能順利趕至城下,武陵可下矣。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昨日剛下過一陣雨夾雪,道路很是泥濘,我下馬步行,與將士一起深一腳淺一腳的艱難前行,抬頭望去,彎彎折折的山路了無盡頭,讓人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周魴牽著馬跟在我身後,嘟囔道:「這到底是不是通往武陵的路呀,這麼難,連鬼都不走?」

  我用力拔出陷在泥漿中的鞋子,道:「要是這條路好走,劉表說不定會派重兵把守武陵,那樣,我們這一趟辛苦豈不白吃了?」

  李通緊隨中軍在我不遠處,聽見我的話,道:「主公,襲占武陵後,我軍可一鼓作氣,北上江陵,威脅蒯良蒯越的老巢,江陵若是危急,則文聘必然退兵,到時長沙之圍可解!」

  與周魴相比,李通的此番見識無疑要高出甚多,在我軍中,能想到我西襲武陵的目的的武將,除了甘寧、黃忠等人外,也只有這李通了。

  雖然他只想到攻江陵這第一層,未料到我的真實意圖。

  李通沒有一流的武藝,但他有冷靜的頭腦,這是十分難得的。

  衝鋒陷陣,我需要甘寧、黃忠般的武勇,以懾敵膽,以震敵魄。

  安民守塞,我需要象李通這般心細綿密,冷靜處世的將領,在取捨與得失之間,能做出準確的判斷。

  倘若日後成事,李通或可為重用。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前進的隊伍忽然慢了下來,後軍壓著前軍,一條山路上人頭攢動,動彈不得,我正想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忽見一小校撥開人群急跑過來,大口喘氣,道:「黃忠將軍報,前軍遭到五溪蠻的襲擊,受阻於沅水渡口。」

  屋漏偏遭連夜雨,我軍現在受困於惡劣的氣候,而五溪蠻竟然趁火打劫,我急道:「讓甘寧率本部殺退蠻兵,掩護全軍前進,命令後軍加快行軍速度,快速渡河。」

  下完簡短的命令,我快步向前面跑去,渡過沅水,就可以直取武陵城下,在這等雨雪交加的天氣下,武陵郡的守兵要是看見我軍突然出現在城下,一定會驚惶失措,毫無鬥志的。

  武陵一戰,貴在出奇不意,若是在沅水渡口暴露出我軍意圖,讓武陵守軍有了準備,則我整個荊南作戰的全盤計劃都將落空了。

  待我趕到渡口,黃忠正指揮著隊伍渡河,須臾,甘寧引兵回來,看將士們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我知定是打勝仗,我欲問究竟,甘寧卻笑而不答。

  我一把抓過一名士卒,細問之下,才知詳情,原來甘寧本是巴郡人氏,少時隨郡守曾征討過五溪蠻,斬敵無數,甘寧熟諳蠻族作戰之法,知若不給予厲害,不能熄其貪念。

  卻說蠻族見了甘寧旗幟,知是勁敵,未戰已失鬥志,再見甘寧率部窮追猛打,凶悍異常,一陣衝鋒便將蠻族殺得落荒而逃,這也是五溪蠻只在襲擾之故,沒有出全力阻我前進,先前襲我先鋒大概是想佔些便宜,後見我軍勢大,甘寧兇猛,遂退回山中。

  前軍已渡河許久了,甘寧怕黃忠搶了奪占武陵的頭功,一聲忽哨,率部下搶渡沅水而去。

  我望著甘寧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怎得,心頭卻閃過一絲隱憂,甘寧作戰勇則勇矣,但卻不知適時進退,日後恐會因此而遭到不測。

  正如我所意料的一樣,武陵城的守軍根本沒想到我軍會偷襲這裡,當黃忠率部快到達城下時,太守金旋接到城外百姓的稟報,匆忙引兵出城接戰。

  兩軍在城外二里相遇,黃忠威風凜凜,不待金旋站穩陣腳,黃忠大喝一聲,渾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鋒,撥馬便走,黃忠引眾軍隨後掩殺,金旋走至城邊,城上卻是亂箭射下,金旋驚視之,見從事鞏志立於城上,道:「汝不順天時,自取敗亡,吾與百姓自降高寵矣。」言未畢,一箭射中金旋面門,墜於馬下,軍士割頭獻於黃忠。

  鞏志出城納降,黃忠就令鞏志繼印綬,一同往見於我,我大喜,令鞏志暫代武陵太守,安撫民眾。

  取下武陵後,我軍未作休整,甘寧率水軍一千餘人為先鋒進攻江陵,江陵素為連接荊州南北的橋樑,劉表攻長沙,蒯越的大本營現在就設在江陵,劉表軍從襄陽、江夏各地徵集來的兵械輜重也是由江陵轉運到長沙前線。

  江陵若失,則荊襄震動,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武陵之西,是巍巍疊嶂千里的武陵山脈,那裡素為蠻苗聚居之地,漢人俱不往矣。武陵之北,行出百里的黃頭山脈,就是松滋河、虎渡河滋潤的低矮山丘原野,那裡一往平川,幾無險可守。

  隊伍行進在稍露嫩尖的田間,有一種回暖的春意,每個士卒的腰間都鼓鼓囊囊的,那裡我令後軍在出武陵時分發的乾糧,可備七日之需,這一次出征,不比以前,是深入到敵方背後作戰,要想有充足的輜重補給是不可能了。

  出了黃頭山脈,我軍轉道向東,沿洞庭湖畔疾進。

  「松滋河水清,剪影畫妝紅;虎渡河水渾,隱有舞戟聲。」歌聲在丘陵間迴繞,如絲如縷,若有若無,人行其中,似在世外桃源一般,荊州在劉表的治理下,百姓安定,民殷谷豐,顯出一派難得的盛世景象。

  周魴策馬隨我騎行,道:「主公,我們不是要到江陵去嗎,現在怎往東行軍了,這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呀?」

  我回過神來,笑道:「薺州口。」

  周魴一愣,問道:「薺州口,那是什麼地方?」

  李通一旁接道:「薺州口為湘水與洞庭湖的交匯處,連這地理常識都不知,如何領兵征戰?」

  「那我們直接從武陵東進豈不近了許多,何必繞個大圈子往北呢?」周魴年輕,聽李通言語中隱有譏諷之意,沉不住氣反駁道。

  慕沙策馬與我並行,聽言笑道:「繞道北行是要造成佯攻江陵的假象,吸引駐防薺州口的荊州水軍回援江陵,然後……。」

  薺州口,原為湘水與洞庭湖交匯處的一淺灘荒澤,只因連接湖海水路要衝而備被重視,張羨謀叛之後,劉表在薺州口修築營寨,以為討伐長沙之前沿輜重基地。

  文聘攻長沙,後勤輜重由江陵周轉後,便悉數屯積於此地。

  我著甘寧佯攻江陵,確實意在迫使駐防薺州口的荊州水軍回師江陵,如此則薺州口空虛,我則趁機奪之,如能劫獲劉表軍的輜重,則文聘大軍將不戰自潰。

  此計成敗之關健,就在於蒯越是否會調薺州口的水軍增援江陵。文聘攻長沙已近數月不下,前不久蒯越從江陵增調二萬軍往長沙,現在留守江陵的部隊雖有萬人,但多為羸卒,以甘寧之威名,再夾攻佔武陵之勢而去,劉表軍必然震動。

  而且劉表軍中能征善戰之將本就不多,文聘在長沙前線,蔡瑁鎮守襄陽,霍峻駐紮在新野北線,蒯越其人雖善於謀略,然終究是謀士出身,我觀其攻張羨的佈防,沉穩有餘,冒險不足,此番我以險計應對,蒯越決想不到我軍意圖是取薺州口,而非江陵。

  雖然武陵太守金旋被殺,從事鞏志歸降,但民心未附,保不準我軍離開後,會有人向劉表通風報信,為了不被劉表軍察覺,我先引軍從武陵北門而出,過黃頭山脈,虛往江陵進軍,然後折向東行,過松滋河、虎渡河,直取薺州口。

  我軍一路之上馬不離鞍,星夜兼程,三日行數百里,終於三月四日凌晨趕到了薺州口外。

  昨日,佯攻的甘寧派斥候報來消息,江陵附近的長江中出現一支船隊,不出意外的話,原先駐防於薺州口的荊州水軍已經往江陵增援去了。

  現在駐守這裡的是劉表偏將張虎、陳生,其部下共有約三千人,這兩人原為襄陽宗帥,劉表平荊州時,兩人歸降於劉表。

  薺州口的劉表軍有水陸兩寨,互為犄重,陸寨由張虎把守,水寨由陳生守衛,那水寨設在薺州口外的磊石山上,原為洞庭湖中一小島而已,若破磊石山之劉表軍,由長沙之圍不攻即解。

  我與黃忠一起爬上土丘,向不遠處的張虎軍營寨觀望,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倒春寒的冷風直灌進單薄的衣衫,我轉頭看了看身後的將士,他們一個個肩靠著肩,背倚著背,低頭倦縮著坐在草地上,連續的行軍已使得他們神情疲憊,困頓不堪,若不休整恐無再戰之力,但若休整的話,萬一蒯良文聘識破我之意圖,回軍救援,則戰機盡失,悔之晚矣,想到此處,我不自禁的皺緊了雙眉。

  「區區張虎、陳生之流,如跳梁之鼓蚤,捕之只在須臾,主公何慮?」黃忠看我神色,以為我擔慮眼前戰事,遂道。

  黃忠雖年邁,但話語中確是中氣十足,聽不出一點疲態,真是老當益壯,我暗暗稱讚。

  「忠願以本部為先鋒,取張虎陳生的頭顱於帳前!」黃忠大聲請令。

  「通願為副將,策應黃老將軍。」李通道。

  見兩將概然請戰,我心中也是豪氣頓生,大聲道:「既如此,周魴,傳我將令:拔三千軍於兩位將軍,寵就偷個懶,在此處觀敵僚陣,靜待佳音了。」

  清晨,正是守衛最容易睏倦的時候了,營寨中的劉表軍大多尚在沉沉的睡夢中,完全沒有防備我軍的襲擊,黃忠與李通引軍殺入敵營,一時間喊聲震天。

  「日生輝兮照四方,英傑年少兮奪其芒。問君志兮何往?引雕弓兮射天狼。」 我望著不遠處沖天的火光和劉表軍傾倒的旗旛,多日的積悶一掃而去,我不禁意氣風發,放聲歌道。

  敵營的混亂仍在持續,這說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片刻之後,李通策馬率部奔回,我身旁將士歡呼聲沸騰一片,我也不禁有些陶醉,這一次的勝利來得是如此的輕易,幾乎讓人不敢相信。

  李通近前,飛身下馬,大聲道:「主公,張虎首級在此!」

  藉著晨光,我遠遠可見李通馬頸處掛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細問李通戰況,知那張虎正在帳中歇息,聞喊殺聲奔出,正遇李通殺到,不一回即被砍翻在地,餘眾見主將如此輕易就被斬殺,更是驚慌。

  我道:「文達辛苦了,周魴,給李將軍記上一功,待得勝之日再行封賞。」

  李通率眾投效於我,除了被黃祖所迫以外,也有想追隨於我建功立業的念頭,今日他立下頭功,若不行賞賜,他心中必有不忿,今日我當眾許下諾言,獎賜李通其心必服。

  李通聞言大喜,道:「謝過主公!」

  慕沙這時上前,問道:「李將軍可知黃老將軍何在?」

  李通道:「破張虎營後,黃忠將軍已徑殺往陳生營中去了!」

  原來黃忠在張虎營中來往衝殺,撕殺一陣,見無人可擋其鋒,便將這一群殘兵敗將交與李通,自引得勝之兵奪船往磊石山殺去。

  我細看那張虎首級,卻是血污一片看不真切,瞧臉色是猙獰不堪,張虎的兩隻眼睛象死魚一般突出並圓睜著,不知是在控訴死的不甘心還是其它什麼。

  磊石山那邊已傳來喊殺之聲,看來黃忠已順利登岸了,陳生的結局也會和張虎一樣,這裡的戰局已沒什麼可擔心的了。我長出了一口氣,擊破薺州口的張虎、陳生軍後,長沙前線的文聘近五萬大軍將陷入無糧為繼的困境,不得不後退待援,如此則長沙之圍可解。

  火光,沖天的大火,已將磊石山映成血紅一片。

  那是黃忠在焚燒劉表軍屯積的糧草輜重,磊石山的軍糧一失,蒯越要攻長沙,須再從江陵調運糧草,如此則大費周章,非三四個月不能成。

  以我現在的實力,能延緩劉表軍的攻勢,已然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只是這勝利是不是來得太容易了?我的心不知怎得劇烈的跳動起來。

  我努力的想壓住心中的狂跳,卻怎麼也壓不下來。

  我向四下裡看去,連樹木都在搖晃著,把枯黃的葉子一片片的震落於地。

  不,這是大地的顫動!

  是千軍萬馬奔馳而來的徵兆。

  難道是甘寧軍趕過來會合嗎?

  不可能,我軍大多是步卒,且甘寧只一千人馬,何來如此聲勢?

  是文聘大軍!

  我的心如同象突然掉進冰窖裡一樣,從滾燙火熱一下到了刺骨的寒冷之中,人算不如天算,我為取薺州口,處處布下疑兵誘使劉表水軍增援江陵,但卻忽略了文聘大軍的回援,我本以為文聘疾攻長沙正急,眼見著城池指日可下必不肯分兵,現在想來卻是我太高估自已的判斷了。

  聽這震動的顫音,文聘的援兵應該不會少於五千騎,而且離此處已不遠了,這些騎兵原本應是在回援薺州口的路上,恐是看到了這裡沖天的大火才急馳而來的吧。

  以我長途奔襲的這些步卒,要擋住文聘的騎兵無異是癡人說夢,在這之前的那些所謂的奇思妙計,原來都不過是小孩子玩的把戲而已,戰場之上,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想到此處,我臉上冷汗淋淋,頭皮一陣陣的發炸,喉間更是有一股熱流正衝上來。

  正這時,忽聽到不遠處馬蹄聲響,一名斥候兵不等馳近,便已滾下馬背,同時失聲喊道:「敵兵,五千騎兵!」

  話音未落,這名士卒便一頭栽向地面,仆倒身亡,我急忙下馬到近前察看,卻見箭枝依舊在他的背上微微抖動,鮮血不斷從口中噴湧而出,從他的眼睛裡我看到的是恐懼和絕望。往長沙方向,昨晚我一共派出了二隊共二十餘名斥候兵,現在回來報訊的卻只剩下了他一人。

  其他的人,我不用問就已知結局如何了!

  戰場上的榮譽,是屬於熱血男兒的。

  然而,每一次戰鬥又有多少的好男兒埋骨荒野,客死異鄉,在得到勝利的歡呼之前,犧牲和失敗無可無刻不伴隨著我們。

  即便是再好的謀略,也無法預知將來會發生什麼。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我看到的是一張張驚恐不安的臉龐。

  「五千騎兵算什麼,寵帥一定會擊敗敵人的!」

  周魴信心十足,大聲叫道:「強大的敵人算得了什麼,以前那麼多勝仗哪一次敵人不強大,最後我們不多贏了嗎?」

  「是啊,當初番陽一戰時孫賁兵比我們多了幾十倍,最後還不是給殺敗了,只要有寵帥在,我們一定會勝利的?」說話的是追隨我從涇縣起兵的老卒。

  將士們在私語著,他們的鬥志也在慢慢點燃,儘管疲憊,儘管已經歷了一場撕殺。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慕沙走到我身前,卻又一轉身,面對著眾將士,大聲道:「這一仗,寵帥與大家同在!」

  她的婀娜背影遮住了我的臉龐,忽然間顯得是如此的高大,陰影裡我只聽到周圍將士們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寵帥,寵帥!」

  寵帥,什麼時候將士們開始用這個詞來稱呼我,在那一聲聲的呼喊聲中,我卻分明聽出了信任、期望和無限的忠誠。

  慕沙回過身,握緊我的手,輕聲道:「寵帥,下命令吧,莫要負了將士的期盼!」

  慕沙聲音雖輕,卻如醍壺灌頂,是啊,身為一軍統帥,背負數千將士安危,值此大敵當前之際,我還在猶豫不定什麼。

  既然已沒有退路,那就只好再奮起一博了,從曲阿到豫章,再到荊南,哪一次都是這麼著過來的,現在只不過是又一次的生死選擇而已!

  是好男兒,須當有直面危局的勇氣,我心愈定。

  伸手,輕輕撫平死去斥候兵圓睜的不肯合上的雙目,然後我站起身,大聲道:「兄弟,你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

  這一刻,我的話語是如此堅定,沒有一絲的猶豫,將士們望著我,臉上的神色也漸漸安定下來,眼睛裡透出一絲盲目,一絲愚昧,是那種完全赤裸裸的對統帥能力的盲從。

  強敵來襲,更能激起我無窮的鬥志,我走近馬前,擒矟在手,自攸縣殺戳一場後,已許久沒有過把癮了,今天就要這手中的長矟再一次飲盡敵人的鮮血吧!

  榮耀與我同在!

  夢想在我手中!

  等待我去開創。

  我一臉的無畏,大聲道:「全軍集合,聽我將令!」

  勒馬平川,朝陽初起,陽光折射下刀槍在閃著寒芒,映著每一張渴望戰鬥的臉龐,這是生命與熱血在不盡的流趟。

  「慕沙、李通聽令,你們同黃老將軍一起,立率本部將士向西,沿武陵道往武陵方向撤退,這一段路山高坡陡,敵騎兵追擊不易,待與甘寧合兵後,率部退往攸縣!」我道。

  「那你怎不與我們同行?」慕沙急急追問道。

  「周魴,你立刻集合親衛,退到張虎營中佈防,我們就在那裡恭候文聘的騎兵!」不理會慕沙的追問,我轉向周魴大聲道。

  如果不在這裡拖住文聘的騎兵,慕沙他們很快會被敵兵追上,在平坦的原野上,步卒對抗騎兵的結果只有一種情形,全軍覆沒。

  面對危險,既然全身而退已無可能,那我只能寄望以最小的代價來博取最大的利益,張虎的營寨建於洞庭湖畔的一處低丘上,背靠湖面,雖然是背水一戰的絕地,但至少可避免腹背受敵的窘境。

  慕沙淚水婆娑,撲進我懷裡,喊道:「不,我不走,讓我留下來和你一起戰鬥!」

  這一刻的慕沙,再不是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而是一個嬌柔多情的女子。

  「是啊,寵帥,我們還有六千健兒,敵人充其量不過五千人,這一仗我們會贏的,讓我們在你的指揮下戰鬥吧!」李通大聲道。

  我輕撫慕沙的如縷青絲,道:「慕沙,從我結識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識得大體的奇女子,快聽話,領著你的族人走吧!」

  慕沙雙手緊緊纏住了我的腰,哭咽道:「我不!」

  我一把推開慕沙,翻身上馬,喝道:「李通,快去通知黃老將軍,記住這是死令,萬不可差馳,違者斬!」

  說罷,我一催戰馬,當先衝下山嶺,向張虎營寨而去。

  風呼呼的在耳邊掠過,如同疾風的箭,我的心也如同這飛來無蹤的利器一樣,帶著一種義無反顧決不回頭的氣勢。

  其實,李通的建議我不是沒想過,可惜時不予我,文聘既然派兵來援,定是看到了薺州口的重要性,這五千騎兵不會是援兵的全部,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在騎兵的後面,會有更多的援兵在趕來。

  以我軍之疲卒,即便憑持將士的英勇,戰勝了敵騎兵,然面對源源不斷增援的文聘大軍,我又以何來應敵?多情未必不丈夫,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身為一軍之帥,我現在所能做的只能是竭已所能,掩護主力安全撤退。

  而先前的成與敗、功與名、利與祿的種種夢想,將都是以後的事了,身處戰場之中的我,已來不及多細想了。

  一夜撕殺後,張虎營寨一片狼藉,來不及打掃的戰場上屍體橫陳,遮擋了道路,我一皺眉,張虎正是死得活該,營寨柵欄周圍連起碼的鹿角、陷坑都不設,營中佈防更是凌亂不堪,中軍帳離營門是如此的遠,設在最靠近湖邊的地方,難道他隨時想逃跑不成?

  他這一疏漏沒關係,可就苦了我了。

  陷坑、鹿角是來不及挖埋了,我只得令周魴將死屍、糧袋、輜重車輛搬到營寨要道口,以阻擋敵騎兵的突進,幸好張虎營中尚存有大量的弓弩箭枝,這是步卒殺傷騎兵的最銳利的武器。

  「刺馬,快!」周魴大聲來回喝斥著,這些追隨我經歷過鼓澤、番陽、攸縣數次惡戰的老兵們很快展現了他們比新卒更高的效率,迅速砍斷樹枝,削成刺馬後樹在地上,並在樹與樹之間則布上了落馬繩,這一切完成就在瞬間,當文聘的騎兵開始映著眼簾的時候,在他們面前已經行成了寬約數米的死亡陷阱。

  「升旗!」我沉聲道。

  「寵帥,敵勢洶猛,是否……。」周魴小聲道。

  「快,升我軍的主旌旗,不得遲延!」我厲聲命令道。

  在平坦的地勢上,用不甚牢固的刺馬來對付文聘的騎兵,不是上好的計策,而一旦敵軍將領看到戰旗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我也意料的到,面臨生與死絕境,我清楚知道自已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在江面撲過來的北風吹拂下,綿繡的戰旗獵獵起舞,如同一條上下翻飛的蛟龍,我從容的指揮著兵士設障、佈防、瞄準,神情鎮定不迫。

  周圍親卒看我如此閒定,心也漸漸定了下來,紛紛持起武器,準備與敵戰鬥。

  升旗會引來敵人蜂擁而上的狂攻,面對數倍於我的敵兵,我們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只是現在,慕沙他們還沒有走出去太遠,萬一被敵兵發現我軍主力西移的動向,全軍覆沒的悲劇可能發生,所以,我在權衡再三之下,決定冒一次險將敵人死死拖在這裡。

  果然,敵騎兵沒有遲緩,在稍微整頓了下陣型後,便揮舞著戰刀,口中發出刺耳的怪叫,輕騎兵在一條衝擊線上發動了進攻,一片鮮艷奪目的橙色,那是劉表軍卒服飾的統一著色,橙黃在視野中不斷蔓延,很快就衝到了陣前。

  最先設置的刺馬根本不能阻擋敵人,文聘輕裝的騎兵就如同在表演般,在劃過優美弧線後,越過了刺馬,正規軍訓練有素的技法在這時顯露無疑。

  只是,還沒等他們露出得意的表情,埋伏在掩體後面的弓弩手已搭上了箭,劃出了一道道亮線,沒入高高躍起跨過刺馬的敵人身軀裡,高超的騎術、美妙的姿式,這一切竟成了死亡的祭品,失去衝擊力的戰馬撞擊在大盾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馬背上受傷的騎士在巨大的撞擊力下被狠狠的甩出來,一剎那,入耳的都是哀鳴。

  地上,倖存著的敵兵還在掙扎的邁前了幾步,然後撲倒在地,屍體又很快成了後面騎兵的鋪路,踐踏進樹枝草叢爛泥掩映的戰場中。

  儘管死傷慘重,但仗著人多勢眾,敵人的攻勢如潮水漲落一般,一波比一波來得猛烈,「殺呀!」第一個衝破障礙的騎兵揮舞起手中的戰刀,居高臨下像死神的鐮刀一般,鋒芒直擊下,臨近的數人來不及躲閃格擋,在飛濺出無數血花後,紛紛撲倒在地上,頓時化成了飄散的血色碎片。

  擒矟,我迎了上去,在靠近敵人的地方從馬上躍起身,矟尖飛掠過了一名因殺戮而扭曲面孔敵人的喉嚨,我感受到手上的輕輕震動,落地,然後就勢一滾,撲進了前方混戰的地方,再次將鋒利的矟尖刺入了一名敵兵的肚子裡。

  「弩手,集射!」我大喝道。

  隨著我的話音,密集般的箭雨覆蓋了缺口處的戰場,正企圖擁入的敵兵立刻成了帶箭的刺蝟,

  在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後,回轉馬頭逃竄而去。

  「快,堵住缺口!」我的聲音因為撕殺而變得有些沙啞。

  雖然挫敗了敵人的首輪攻勢,但是直覺告訴我,戰鬥才剛剛開始……。

  片刻之後,敵騎去而復回,而且比剛才數量更多,隱約中還可以看到督後壓陣的敵軍將領的旗幟——「韓」字的敵軍戰旗。

  「嗚……!」也許是主將的到來激起了敵兵的鬥志,也許是督戰的刀槍起到了逼迫的作用,在發了一聲喊後,敵騎發了瘋似的衝了上來,漫山遍野,喊殺聲更是刺耳。

  混戰就這樣持續了三個時辰,草叢中躺滿了屍體,血腥味掩去原來的清新氣息,沉重呼吸聲和刀劍相交的清脆響音充斥在我的耳朵裡。

  日近午後,在來回反覆的拉踞消耗中,連番接戰後體力不如敵人的我軍將士漸漸顯出疲態,畢竟高昂的鬥志和信念只能一時,不能持久,而匆忙中構建起來的防線在歷經血雨後,顯得是如此的簡陋,我軍的防守陣形在敵人全面進攻下終告突破,到處是敵人騎兵的呼喊,在壓倒性的優勢兵力下,我先前所施展的戰術手段實在有點蒼白無力。

  我策馬來回的奔走著,召呼起士卒拚死抵抗,企圖以自已的努力來挽救一個個即將被突破的口子,但是,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

  好在,在我的感召下,將士們的精神還未崩潰,他們戰到最後一刻也不曾放棄。

  「緊靠著不要分散,砍敵人的馬腳!」我大聲命令著。

  周魴渾身浴血,在我的不遠處,在他面前,戰馬和人的屍體已經分辨不出,正是周魴在我左右的遮護,我才能這般在戰場上從容自如,身為親衛隊的統領,周魴不負我提拔之能。

  此時,聽聞號令的士兵紛紛匯聚到一起,用盾牌組成了一個個小的圓陣,在格擋四面呼嘯而來的刀劍後,從盾牌的空隙裡伸出一把把兵器,飛快砍過了馬腿。還沒等敵人的兵器招呼過來,士兵們已經縮了回去,幾個來回,到處就聽聞戰馬的哀鳴。跌下馬的敵兵還沒從眩暈中清醒過來,對手的利器就呼嘯而過,一片鮮血飛濺。

  「那是高寵,殺了他!」猶如嗜血的巨鱷聞到的腥味一樣,敵人也很快重視到我的存在,在帶兵將領的指揮下,從四面嚎叫著衝上來數十騎,高舉的兵刃上發出了森寒的亮光。

  在晃目的片刻,兩騎殺到近前,敵槍閃閃,就快刺到了我的面前,我圈馬閃身躲過,然後躍起,矟勢凌空,如驚鴻一現瞬間揮出,在兩名敵兵的背上留下了致命的傷痕,屍體在馬背上搖晃了好一陣才落地,無主的戰馬在發出一聲悲鳴後,消失在斜刺裡。

  可是,還沒等我緩過勁來,前面又有三名下馬徒步殺來的敵兵正在靠近。

  跨下戰馬發出淒厲的悲鳴,然後傾翻在地,我順勢一個打滾,躲過兩把來襲的利刃,仔細看去,原來是戰馬的後蹄已被敵兵砍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會斬馬腿,安知敵人就不會?

  周圍,所有人都和我一樣,面臨著數倍於已的敵人。

  等待我們的是永無休止的殺戳!

  除非死去,否則不可能解脫。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忽然泛起一種安靜詳和的感覺來,我高舉起手中長矟,對著將士們大聲道:「死何所懼!」

  沒有人回應我,因為所有的人都選擇了戰鬥,在他們的手中,只要有刀槍,就要把它插到敵人的胸膛上……。

  「小心!」忽然,周魴朝我大喝。

  同時一個箭步衝過來,猛得將我撲倒在地。

  「噗——」這是長刀劈入身體的聲音,接著就是利箭破空的尖嘯,在一聲慘叫後,我聽見了重物撞地的悶響,所有的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

  等我再站起來的時候,只見周魴張開了手臂,擋在我的面前,胸口處突出利箭的尖頭,血順著滴下,在地上一灘血泊中濺出清亮的聲音。

  「滴答——」

  「子魚——」再也忍不住,我放聲高喊。

  彷彿在回應著我的呼喊,周魴仰天倒下,重重摔在我的面前,被他擋去的視野中,揮舞著戰刀的敵人頓時顯露出來——那是一名穿著校尉服飾的敵軍裨將。

  身旁,眼見著周魴倒下的將士頓時紅了眼睛,舍下纏鬥的敵人迎了過去。

  我上前托起周魴的頭,他的臉色嚇人的蒼白。

  周魴睜開眼,看著我,笑了笑,道:「寵帥,我不能再服侍您了,對不起……。」

  鮮血從周魴的嘴角溢出來,浸濕了我的胸口,我低嚥了一聲,道:「傻瓜,別亂說話,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咳咳,寵帥……,你知不知道,跟你的這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周魴一把抓過我的手,艱難的說著。

  「我知道,我知道……。」我使勁的握住周魴的手,一連聲的應著,好像這樣就可以延緩周魴行將消失的生命一樣。

  周魴又吐出了一口血,他的眼睛望著天際,然後轉向豫章所在的方向,渙散的眼神中閃現出了最後的光芒,他的手伸向胸口,摸出一絹錦帕,它的一半已被鮮血染成了一片紅色。

  這是少女閨中之物,周魴身上怎麼會有?

  不及我細想,周魴將錦帕放到我手裡,道:「寵帥,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求你答應我照看她,並告訴她,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一定……。」

  我捧著周魴蒼白的臉龐,大喊道:「我答應你了,我答應了,她叫什麼名字?」

  周魴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道:「帕上有她的名字,臨出征的時候,她告訴我——,肚子裡有了我們的骨肉!」

  血噴湧著從周魴的嘴角流出,最後的光芒消散在周魴的眼睛中,他的頭慢慢的垂在我的臂彎裡,生機也隨著流趟著的鮮血離開了周魴的軀體。

  我站起身來,眼睛被一片血紅所掩蓋,抬起頭,我不禁大聲嚎叫:「為——什——麼?」

  我棄了長矟,左手擒起周魴遺下的刀,劈入衝上敵兵的額頭,在一腳蹬開他的屍體後,我發了瘋般衝向敵兵最密集的地方,戰馬的哀鳴和敵人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在我的四周蕩漾開一片片血的浪花……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天漸漸暗下來了,彷彿也不忍心再睹這無情的殺戳一般,從清晨到黃昏已經一整天了,敵騎以五百人為一隊,輪番衝擊撕扯著我軍防線,然後借助騎兵快速靈活的優勢,將我的隊伍分割包圍,並各個擊破。

  在敵騎兵的踩踏下,我軍已傷亡慘重,潰不成軍,瀕臨覆沒。

  給予周魴致命一擊的那員裨將遠遠的躲到了戰場的後面,我要到他身前,必須先殺過無數渴望著用我的腦袋領賞立功的騎卒,在無盡的撕殺中,我的力氣、精神和信念在一點點的消磨失去。

  他正在等著我耗盡最後一絲力量的時刻。

  斬殺敵方主將,用他的首級來顯耀自已在戰場上的英勇,無疑是最好的戰利品,這比在馬前掛滿一連串小卒的頭顱要威風甚多。

  我的身旁,又增添了五個敵兵的屍體,同時,在我的身上,也多了三道血淋淋的傷口,這是不可避免的代價,他們付出了生命,我付出的是鮮血。

  可是距離,我與那個狡猾的獵手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遙不可及,冥冥中我彷彿聽到了敵人得意的奸笑。

  我嘶吼著,機械的揮動手中的刀,把心中的怒火一次次的向敵人撒去。

  四周除了幾處零星的小規模撕殺外,這一場力量懸殊之極的戰鬥已近尾聲,我們在苟延殘喘,敵人則好整以暇,不急不燥的等著最後勝利的到來。

  敵人在慢慢的靠近,他們一定看出我已強弩之末了,那裨將策馬提刀,在四五個敵兵的遮護下,正向我奔過來。

  「我乃義陽魏延是也。」那裨將傲然道。

  「魏某刀下從不殺冤死之鬼,汝若不服,死後可以到閻王那裡告我!」未等我回答,魏延面無表情,冷冷的說道。

  戰場上已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除了橙黃的一片外,只能依稀看見幾個小小的灰點,我黯然神傷,追隨於我留守薺州口的五百親兵盡沒於此役,此皆我之罪也。

  如果我不執意揮師荊南,這些個忠勇男兒就不會客死異鄉。

  如果我在偷襲薺州口之前,把一切的不利可能都想好,也許……。

  如果我聽從慕沙、李通的建議,與主力一起撤退,也許……。

  如果——。

  現在所有的如果都晚了,我所有的悔悟都挽回不了五百將士的生命。

  霸王垓下勇,自刎烏江頭。

  莫非江東子弟當真就是這般的宿命?

  項羽如此,我亦一樣。

  想到這裡,我幾乎要放下武器,任由敵人上來將項上頭顱拿去,也罷,如果敵軍中真有吳郡的同鄉,我也不妨學一學項羽,做一回順水人情。

  「可是,就這樣死了,你甘心嗎?」有一個聲音在我心底大聲的說道。

  「不,我不甘心,我不能這樣死去,而且死後還要讓敵人提著自已的腦袋去邀請領賞!」我在心底不屈的吶喊著。

  「咚咚咚——」忽然間戰鼓聲陣陣撕裂於野,震爍長空,隨著漸漸急促的鼓點,圍困我的敵兵分出一條路來,「韓」字帥旗下出現了一支二百人的騎兵,黑色的龍鱗戰甲,裝上了嘴套的戰馬,馬蹄踏在大地上,發出「得得」的聲音,應和著鼓聲,敲擊到人的心上,空氣中瀰漫出壓迫的氣息。

  除了服飾和戰馬外,這些士兵的臉上顯出士族特有的傲慢與不屑,使得他們在眾多身著橙黃色服裝的士卒中異常醒目。

  戰事逶迄至今,敵我雙方都已疲憊不堪,我軍自不待言,而從戰場上殘留的屍體看,敵人的損失也是相當的巨大,而這些黑甲的騎兵明顯是爭功來的,小兵們九死一生換來的勝利轉眼就被別人摘了去,我看到了魏延臉上寫著的憤怒。

  這些人是敵軍主將的親卒,而「奮威校尉——韓」帥旗下那員騎上火紅色戰馬,提著大刀的敵將更是趾高氣揚,只不過先前兩軍撕殺猶烈時不知他又身在何處。

  「魏延,退下!」只見那姓韓的敵將厲聲喝著。

  「我——。」魏延遲疑著,眼見即將到手的功勞飛了,誰也不願意,更何況心高氣傲的魏延。

  「魏延,奮威校尉韓玄大人在此,還不快過來見禮!」從敵將身後閃出一人,對著魏延道。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在攸縣逃脫的劉磐,文聘的援兵來得如此迅速,與劉磐恐怕不無關係,可惜我卻忽略了這一點,想到此處,我不禁懊悔不已。

  魏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悻悻然策馬奔回陣中,那韓玄看我渾身是血,以刀支地強撐著站在那裡,臉上露出一種得意之極的神色,那神情就像是獵手見到了已困於籠中的獵物似的。

  站了許久,我的左側身軀開始麻木起來,我牽動了一下嘴角,試著換一種姿式,卻不想由於傷口失血過多差一點跪倒在地。

  我費力的掙扎著想再度站起來,兩隻腳卻像綁了重物一般,使不上勁道,韓玄軍見我如此狼狽,一陣哄笑,那韓玄更是一陣放肆的大笑,隨後驟馬舞刀,高聲吶喊向我衝了過來。

  「高寵小賊,吃我韓玄一刀!」

  這句話今天我聽過已不下十遍,最終授死的不是我——高寵,而是那些高喊著這句話的人,管他韓玄是誰,反正是又一個急著來送死的。

  我臉上露出一絲輕蔑之色,想道:「也好,就讓他先給我墊墊背好了。」

  手中,刀已捲了,槍也彎了。

  身上,數道傷口正撕扯著我的肌體。

  我已一無所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還有不屈的意志,我還有再戰的勇氣。

  韓玄的刀映著夕陽的光,渲染出一片通紅,直劈而下,我動了動身軀,傷口牽扯著我的神經,陣陣痛楚襲來,我深吸了一口氣,握緊刀柄,蓄勁以待,刀至頭頂,橫著架了過去,招式在這個時候是多餘的,以硬碰硬,勝則生,敗則亡。

  一切自在冥冥之中,由天去注定。

  「鐺!」清脆的響聲傳進耳朵,在我奮力的格擋下,韓玄的大刀被彈起老高,然後掙脫束縛掉落到五米以外的地上。

  想不到前呼後擁、耀武揚威的敵軍主將竟然是草包一個,我大喜過望,全身頓時來了力氣,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把將仍在發呆在的韓玄按在馬鞍之上。

  韓玄的臉色剎白,身體抖個不停,顯然剛才的震力使得他有些發蒙,怪不得一直躲在戰場的後面,原來是不中用的膿包一個。

  「快救校尉大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敵人亂作一團,他們決想不到,看上去已只剩下束手待縛的我還能有此餘力,更想不到韓玄會如此不堪一擊。

  我藉著這一按之力翻身躍上馬背,將體若篩糠的韓玄橫放於鞍前,韓玄坐騎突然之間受我一撐巨力一聲長嘶,轉過馬頭對著韓玄主陣直衝過去。

  四周皆是敵兵,那麼無論朝哪一面跑都是一樣的,我雙腿夾緊馬腹,戰馬像一團火焰一樣,快速燃燒過圍困敵兵的身前,韓玄的親兵還在混亂之中,軍無鬥志,我乘機奮起餘勇,催馬趟過敵陣。

  一支長矟刺了過來,我抓起韓玄擋去,那士卒怕傷了韓玄,只得收勢回矟,我未等他用力,伸右手抓住矟身,然後一個橫掃將正要作勢回奪的敵卒撇翻在地,待我矟起之處,一片血如湧泉,擋路之敵紛紛被我挑落於地。

  方纔還耀武揚威的韓玄親兵平日裡趾高氣揚,那裡見過如此慘烈的撕殺,見我在重傷之下猶能一合擒了韓玄,現在又如殺神一般,見人就挑,碰著即亡,哪還有接戰的勇氣,看起來堅實的圍困,竟被我殺透重圍,向東而去。

  從強大的韓玄親兵一面脫圍,看似無望之舉,不想竟成了,我暗喜。

  身後,魏延領著一隊騎兵在死死追趕,眼見到手的魚兒溜了,他豈能甘心,更何況韓玄還在我手中,若是這一戰韓玄有什麼閃失的話,文聘追究責任起來,魏延必難逃其咎。

  我不停的用腿夾緊馬腹,試圖拉開與身後追兵的距離,好在跨下戰馬經這一番疾馳,竟絲毫不減腳力,漸漸的魏延軍與我之間有百步遠了。

  果然是匹好馬,讓韓玄這樣一個草包騎著,可惜了,我暗自讚道。

  虧得韓玄坐下這匹好馬,否則我恐怕再有機智也不得脫身。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離開薺州口大陣已經很遠了,四周除了呼呼的風聲外,我幾乎聽不到什麼,只要再堅持一會,等天色大暗,魏延就不可能追上我了。

  「嗖——。」是利箭破空的聲音。

  雖然我伏在馬上,卻仍然能感受到箭枝的勁力十足,和箭矢金屬般的陰冷,我側轉身軀,奮起餘力,想用槍桿去拔打箭翎,槍與箭發出清脆的響聲,被碰彎了方向的箭枝向一旁折了過去,而同時,一陣巨痛從我的右臂傳來,我的虎口竟被敵人射來的箭所震破,再抓不住沉重的槍身了。

  除了魏延,別人是不會有如此能力的。

  而連番惡戰之後,我已精疲力竭。

  不及我多想,又一箭接著上一箭的氣勢而來。

  我手中已有防身兵器,情急之下我雙手抓起鞍前一物擋在身後,只聽得「噗哧——」一聲,這是箭矢射進肉體的聲音。

  我定神細看,原來方纔我將嚇昏過去的韓玄當作兵器用了,現在魏延的利箭正好插在韓玄的背上,矢透前胸,眼見著韓玄是不活了。

  如果魏延再射一箭,我必不活,驚賅之下,我一把扔下韓玄的屍體,雙手死死抓住馬韁,身體趴俯在馬背之上,策馬狂奔。

  這一夜,烏雲遮住了天際,看不到一絲的亮光。

  我不辨方向,任由戰馬疾奔。

  管它是什麼地方,只要能逃脫身後敵兵的追殺就好。

  喊殺聲漸漸遠去了……

  疲乏和流血,使我在一顛一馳中失去了知覺。

  風聲急……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疾奔的戰馬在厲聲長嘶,我揮舞長矟殺散一個個擋路的敵卒,剛想喘一口氣,前面卻又湧來黑壓壓的一大群敵人,我催馬想再迎上去,卻發現手中已無長矟,戰甲更是片片脫落——。

  「哎呀——。」 我掙扎著想起身,卻是渾身疼痛動彈不得。

  我強睜開眼,卻發現自已是躺在溫暖舒適的床上,我看到竹子劈削、編織而成的竹筒和籃子,甚至房內一切的擺設都在用竹子做成的。

  這時門「吱——」一聲開了,走進了一位身著襦袍面目和善的老者,他一手撩起竹簾,一手端著一個碗,邁步向床邊而來。

  「醒了,正好乘熱,把這碗藥喝了!」這老者雙眉一揚,輕聲說道。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我費力的支起身,問道。

  「這裡是巴丘城外的清竹溪,你失血過多,已經躺在床上昏迷三天了,幸好你的根基體質不錯,否則—-。」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不知先生高名,望不吝告知?」我使力欲起身下床酬謝。

  「你外傷甚重,萬萬不可下床,我乃南陽張機,字仲景,祖上便是行醫為生,身為一名醫者,救人於危難之中,乃是職責所在,豈敢妄圖感謝,再者救汝性命者,實另有其人,你要言謝,等傷好了,先謝過他吧!」老者伸手按住我的肩頭,讓我重又躺到竹床之上。

  見我將信將疑,這老者又道:「別多想了,你先休息著,好好在此養傷,我就在隔壁房中醫看幾個得了風寒的患者,有事的話你叫我!」說罷,便轉身出門而去。

  瞧著老人因常年採藥而有些微駝的背影,我一時悲喜交加,悲的是薺州口五百名與我朝夕相處的將士悉數陣亡,喜的是我足夠的幸運,重傷之下恰好遇上一位好的醫師。

  陽春三月裡,楊柳細腰枝,梧桐兼細雨,輕歌漫舟頭,包著絹帕的少女從窗台前一閃而過,只留下一串銀鈴聲的笑聲,在這樣美好的日子裡,我卻只能靜靜的躺在床上,忍受著即將癒合的傷口帶來的陣陣騷癢。

  我的傷口在張機妙手回春的醫術調理下,已漸好了一半,然久病之軀卻抵不過春天反覆的天氣,傷寒之症侵入我的身體,幸爾張機以芍葯、芙蓉、牛黃等諸味藥引調治,半個月後才漸見好轉,我才能柱著枴杖到外面去走走了。

  行在山水之間,那竹溪的山是綠的,竹溪的水是清的,當「叮咚」的水流經過時,生命便孕肓在其中,不信你聽,鳥兒在枝頭歡快的鳴唱,花兒在迎著陽光開放,更有無數斑瀾的蝴蝶在七彩的世界裡翩翩起舞,溪水潺潺,從溪頭往下看去,還可以清楚的見到落在溪澗底處的枯葉,擺著尾巴來回游動的小魚,端是好一番田園詩畫般的景象。

  我置身沉醉在山水之中,幾不能自拔。

  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屬於這個世界的靈動的生命。

  而那些你死我活的爭鬥,攻伐,還有詭計,彷彿都遠離了這裡。

  剩下的只有一片清澈的天空。

  如果,如果天下所有的地方都像這裡一樣多好?

  唉,不知道這些天外面的局勢會是怎樣?

  長沙之圍到底解了沒有?

  慕沙、甘寧他們是否安然撤退到了攸縣?

  還有豫章那邊希望一切都安好,千萬不要發生什麼意外。

  想到這裡,我緊鎖雙眉,黯然的長歎了一聲,在我心底一連串的問號正在打結。

  「將軍身在此處,心卻放不下外面,如此身心兩分,勞神過度,如何能安心養傷?」不知什麼時候,張機來到了我的身旁,道。

  我問道:「先生這一次出去,可打探到什麼消息沒有?」

  這些日子下來,我與張機倒也相處甚洽,張機除了在清竹溪隱居研究醫術外,還不時的到山外的長沙、武陵、江夏諸郡行醫濟世,這一次他足足出去了十來天,我想應該能夠打聽到長沙的戰況。

  對於我的何許人,張機一直沒有問我,但從我身上的傷和穿的盔甲、騎的戰馬他也猜測到了我是一名將領,我也沒有必要掩飾自已的身份。

  張機神情凝重,道:「長沙深陷兵火,蒯越的數萬大軍已將城池團團圍困,文聘三度攻破城垣,又三次被張羨擊退,雙方戰況極是慘烈。」

  見我面有憂慮之色,張機又道:「不過,將軍的隊伍退守到了攸縣,暫時還沒有直接捲入長沙攻防戰,將軍盡可放心。這一次我在江夏郡,聽到從豫章過來的商賈傳言,將軍在那裡招攬流民,屯田墾荒,豐殷國庫,急民之所急,深郛民望,機心亦服膺之。」

  我擺手道:「先生雖隱世山林,卻處處以天下蒼生為念,實是令人感沛,與先生相比,寵之所作所為不過是為自保求存而已,哪堪先生如此題贊!」

  張機笑道:「醫人之術與養民之大事相比,如螢火之光,豈能相提並論,將軍言重了!」

  張機潛心醫術,利祿功名對於他來說,早已沒有了吸引力,唯有百姓之安生時時掛念在他心中,如果說救我之初是出於一種醫師的道德的話,現在他則是在為能救我這個人而自豪。

  張機態度謙遜,又絲毫不以救人濟命的施恩者自居,我道:「先生過謙了!前些日先生言救我的另有其人,但不知是何人救我,我再就想問,不巧先生出外去了,這一次還請先生不咎告知。」

  張機哈哈一笑,道:「將軍請稍安勿燥,救你之人現不在此處,不過再過些日會來這裡,你不如權且耐下性子,將傷養好再說。」

  我點頭道:「先生教訓的是,只是——。」只是我拉扯不住自已的思想,控制不了心中的那一份掛念,這後面的話我停頓了一下,終於沒有說出來。

  張機見我仍是執迷不悟,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背起竹簍,朝著溪澗小路行去,他這是要上門去為我採摘治傷的藥材。

  每個人都有自已的人生目標,在這亂世之中,有才能的人士紛紛投靠諸侯門下,希望憑著一已之長做官、求仕;而張機則不同,他選擇了另一條路,也許在他心裡,醫者無止境,行仁心以濟世才是最終的理想,為了這一信念,他從少年的老年,已經堅持了一輩子。

  人生匆匆百年,轉眼黃土沒路,我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卻是思潮起伏,再也平靜不下來。

  ……

  「吾彈長鋏兮,周遊四方;天地反覆兮,烈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這歌聲高昴嘹亮,由遠及近,順著溪水傳來。

  我抬頭朝著青竹溪中望去,卻見不遠處溪水中央的竹排上站著一人,葛巾布袍,皂絛烏履,正哼著歌曲而來。聽琴而曉弦意,聞歌而知舒情,聽著歌聲中傳出的意境,分明是空負報國之志,卻無明主賞識的感歎。

  其實,自靈帝即位以來,賢士隱居山林,效仿終南捷徑的做法實際上已經行不通了。

  待竹排靠近,我上前道:「先生討擾了,吳郡高寵謁見先生,可否請問先生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這人一手按住腰間長鋏,劍眉一挑,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卻不理我的問話,問道:「汝傷可好了嗎?」

  他怎知我的傷勢,莫非他即是救我之人,我心裡一動。

  我忙道:「敢問前日可是先生出手救了高某?」

  這人哈哈一陣大笑,連擺手道:「舉手之勞,不足言謝!」

  我忙上前跪倒,雙手扶地,神情恭敬,說道:「救命大恩在上,請受高寵一拜!」

  我這一番舉動倒全是憑心意而為,無半點不自然之處,這次出兵荊南我力排眾議,揮師西進,卻不料遭此大敗,如此能夠偷生已是萬幸,現在救我的恩人突然出現,我心中的感激又怎是一個謝是可以表達的。

  這人扶起我,道:「將軍請起,吾乃穎上人氏,姓徐,名庶,字元直。」

  正說話間,張機從山上採藥回來,見我二人談得投機,道:「元直與高將軍既已相識,吾就不介紹了,來來來——,且與人進屋飲酒暢談。」

  張機設宴,我三人圍爐席坐,酒酣至深夜,皆有幾分醉意,我起身徐庶敬了一斛,問道:「適才聽先生所歌,似有報國無門之感歎,寵愚鈍,敢問先生,何為治兵、固國之道?」

  徐庶醉態畢露,大聲道:「賢者有云: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古之明王,必謹君臣之禮,飾上下之儀,安集吏民,順俗而都,簡募良材,以備不虞,此當為治兵、固國之本也。」

  我仰頭將斛中酒一飲而盡,道:「唯今天下紛亂,群雄競起 ,攻破乃降,戰勝乃克,明主欲存身於世,應如何為之?」

  徐庶聞言一陣大笑,邁步走到門口,卻又轉身挽起長袖,指著我道:「將軍是有意考徐某否?」

  說罷,不待我答言,便腳步踉蹌的出門而去。

  一夜寥靜無話,昨天酒飲得多了,我起得較遲,待我著衣出門時,張機身旁藥童正汲水經過,我問道:「請問徐先生可在?」

  小童回道:「徐先生一清早被出門去了!」

  我本想再與徐庶敘言昨晚的談話,卻不想他已經離開了,昨天他留下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走了,卻害得我幾乎徹夜未眠。他說古之明王,必謹君臣之禮,飾上下之儀,安集吏民,順俗而都,簡募良材,以備不虞,但是泛泛的空談誰都會說,若要真的落到實處,卻還有著千難萬難。

  徐庶走後,這日子過得又像以前一樣,簡單而枯燥,我整天的躲在房中,百無聊賴的看著竹屋的房頂,一看就是大半天。

  偶爾,張機得閒進來,與我談論幾句,他說的都是些病症的醫治和藥草、方子的功效,我幾次想要向他打探徐庶的去向,但每次剛張了口,又嚥了回去。

  張機縱情沉溺在醫治病症的世界裡,我又何必要用這些俗事來煩擾他呢?

  四月裡桃花開了滿山遍,我的傷口已近癒合,出外走動也用不著枴杖幫扶了,不過即便外出,也沒什麼地方可去,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在忙祿著,田間的農夫在忙著播種耕作,小兒在圍著山嶺嘻鬧,唯有我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正神思恍惚時,後面屋棚內傳來馬兒的嘶鳴,那是我突圍逃生時騎著的火紅色戰馬,這些天它也一定悶壞了吧,不住的用蹄子踏踢著馬槽。

  「烈焰,又不安份了,乖乖的聽話,再過兩天等我的傷全好了,我們一起好好跑個夠!」我走過去,使勁拍拍馬背,自語道。

  烈焰是我給這匹戰馬起的名字,烈焰就是燃燒著的紅色火焰的意思,正合著它跑動起來的風姿,馬兒這些天與我已經很相熟了,我看得出它喜歡我做它的主人,我解開馬韁,我牽著烈焰信步上山,一路踏過剛露尖尖的嫩草,且停且歇。

  爬過一處山嶺,我不自覺的向西南望去,遠遠的只能隱約看見百里之外平原如黛,似一抹濃彩嵌於天際,那裡是周魴他們長眠的地方。

  恍惚間,悲從中來,面對那些埋骨荒野的將士,苟活於世的我除了感到悲涼外,更有無盡的羞愧。

  集百骸以塋封,一寸山河,一寸血淚。

  震吾族之國殄,永懷壯烈,永奠英魂!

  我竭力而歌,祈禱上蒼,沙啞而悲愴的聲音在山谷間久久迴盪,彷彿是周魴他們在回答著我一樣,這是生者與死者的對話,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他們應該也能聽見我的悼歌,願勇士的英靈能魂歸天國!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夕陽已落下許久後,我才緩緩的邁動沉重的步子,牽著烈焰沿崎嶇不平的山路回去,待行至張機隱居的住處時,忽見張機房中走出一人,此人抬眼看見我,便快步迎了上來,我仔細看去原是徐庶。

  「適才聞山嶺所歌,意境悲涼,言辭切切,可是將軍之作。自古成大事者,堅毅第一,沉謀為二,武勇為三,將軍心繫蒼生,養民愛士,乃國之棟樑,切不可因一戰之故,而就此沉淪?」徐庶之語切切真摯,我聽在心裡實有些感激,我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道:「徐先生是幾時來的,前次我去找你,可惜你已先走了?」

  徐庶笑道:「上次酒醉,失禮之處望勿怪罪,我這次回來是有重要的消息告知,將軍請到我房內詳談!」

  我道:「先生乃寵救命恩人,將軍之稱寵實不敢當!」

  待進屋坐定,徐庶打量了我一會,道:「將軍乃豫章破賊校尉,徐某一介布衣,怎敢直喚將軍之名,還是仍依舊稱為好——,對了,我這次出遊帶回來兩個重要的消息,對於將軍來說,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將軍先聽哪一個?」

  在清竹溪這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地方已經有近一個月了,我心裡蹩得慌,外面的情況僅從張機那裡聽到一丁半點,而且消息已是十來天前的了,也不知道現在荊南的戰況究竟如何,慕沙、黃忠他們現在到底怎麼樣?

  我想了想,答道:「當然先聽好消息!」

  徐庶道:「那好,好消息就是由於薺州口糧草被焚,劉表大軍在猛攻長沙數日不下後,存糧用盡,現已回撤到漢壽-江陵一線,長沙之圍算是解了!」

  這確是極好的消息,我不覺喜形於色,撫掌大聲道:「這太好了!」

  徐庶悠悠道:「將軍,先別忙著高興,且聽我說完另一個消息再拍手不遲!」

  我被徐庶這麼一說,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只得道:「先生請講!」

  徐庶拿起竹几上的茶,茗了一口,才道:「壞消息就是:張羨中了流失,傷勢日重,不能理政,其子張懌子襲父職,代領荊南事——。」

  說到此處,徐庶頓了一頓,道:「張懌見文聘軍退,以為長沙穩固,再不需豫章兵為援,故以父病需照看為因,托辭不見豫章使者劉曄,先前盟約中承諾的鹽路、賦稅等條件也被張懌借口不認,現在貴軍不得已滯留在攸縣,進退不得,進,以六千疲兵犯荊南,無異是自取覆亡;退,主帥又下落下明,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回去,誰都不會甘心……」

  我聞言臉色大變,急道:「多謝先生實言相告,寵告辭了!」說罷,我轉身衝出房門,向著牽著烈焰的馬棚跑去。

  「將軍且慢,少衝兄且慢!」幾乎是在同時間,有兩個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除了徐庶的喊聲以外,另外的一個聲音聽在耳中是如此的熟悉。

  我定住身影,轉過身來,仔細看去,卻見一人,衣衫上塵土未落,臉上滿是憔悴之色,但眼睛裡分別透著驚喜之色,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劉曄。

  「子揚,你怎得到了這裡?」我大叫一聲,直撲了過去,雙手抓住劉曄單薄的身體,緊緊的擁過來。

  劉曄目中含淚,連聲道:「少衝,你可安好——!」

  我使勁搖了搖劉曄,大聲道:「死不了,你看棒著呢。興霸、漢升諸將可好?」

  劉曄道:「都好著呢,薺州口一戰少衝獨斷於後,身陷敵重圍之中,我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後來聽說你獨身突圍不知所蹤,我們分頭在薺州口周圍尋找,天可憐見,讓我遇上徐先生,這才知曉你在青竹溪養傷。」

  徐庶見我兩人說個沒完,道:「子揚兄在此,將軍有事就徑直問他好了,不用急著回去了。」一邊說著,一邊抬腳向門外走去。

  我見徐庶離去,忙追過去道:「先生且留步,寵尚有事請教先生!」

  徐庶聽言笑道:「將軍放心,我這次要在青竹溪多歇幾日,以後有事盡可相問!」

  聽徐庶如此一說,我才放下心來,回頭拉著劉曄細問薺州戰後的情況。

  果如徐庶所言,長沙太守張羨在文聘強攻城池的戰鬥中,親冒矢石登城指揮,不料被流矢射中面門,傷勢沉重,現在長沙城由其子張懌控制,懌年輕氣盛,見文聘已退,思無再用我軍之處,又恐留我軍在長沙生出事變,便處處為難,試圖逼迫我軍離開荊南,我軍現在暫居攸縣,糧草短缺,加之我下落不明,軍心極是不穩,甘寧、黃忠諸將為此憂心如焚,已派出多路人馬尋找我的下落。

  等聽完劉曄的敘述,已近深夜,劉曄這些日為了找我已累得疲憊不堪,此刻見我安然無恙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我卻翻來覆去,轉輾反側,可怎麼也睡不著覺。

  我輕輕推開房門,見寂寥的天空中有幾顆星星掛在枝頭,一閃一閃的發著微弱的光亮,轉爾又被黑漆漆的夜色所吞沒,不見了身影。

  「唉——!」我長歎一聲,久久的仰望著黑暗中的天際,頹然不語,這星星如我一般,努力想以自已的微薄之力為困苦中的百姓謀一份安定,卻不知所有的一切在強大的敵人面前,都不過是徒勞之舉罷了。

  忽然,腳步輕響,徐庶黑暗裡走出來,正色道:「吾聽子揚言,將軍欲效鯤鵬展翅九天之外,今為何又徒自在此怨天由人,此非真英雄所為也。」

  我吃了一驚,一時怔在那裡,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徐庶又道:「兵之要在於修政,政之要在於得民心,地廣人眾,不足以為強;堅甲利兵,不足以為勝;高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為存政者,雖小必存;為亡政者,雖大必亡。顧方才天下,群雄逐鹿,得人心者,得天下,而所謂得人心者,在於勤墾農作,養民生息,環視群雄,能安心不以眼前小利所動者,唯將軍耳。」

  徐庶這番應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先前聽他所歌鬱鬱之志,我誠心請教卻被婉絕,現在只過了十來天,他的態度卻與以前完全的不同了,適才聽劉曄講是在往江陵的道上遇到徐庶的,難道說他剛從襄陽的劉表處回來,劉表用人向以門閥士族為先,以徐庶的出身估計不會受到劉表的重用。

  待明白了徐庶態度轉變的緣由,我即開口問道:「如今漢室傾頹,奸臣竊命,寵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迄無所就,惟先生開其愚而拯其厄,實為萬幸!」

  徐庶聽言,說道:「今觀豫章之四境,劉表坐擁荊襄八郡之眾,招誘有方,威懷兼洽,其奸猾宿賊更為效用,萬里肅清,大小鹹悅而服之。關西、兗、豫學士歸者蓋有千數,表安慰賑贍,皆得資全,愛民養士,息戰安民,仁人志士多往投之,其勢猖猖,從容自保不可圖也;江東孫策夾渡江橫掃之勢,平曲阿、吳郡、會稽,其父舊將黃蓋、韓當皆忠勇有餘,加之周瑜、張昭諸人相助,其甲兵強銳,威動殊俗,此為強敵也。淮南袁公路,謀篡帝位擅改國號,驅百姓以從欲,罄萬物而自奉,徭役無時,干戈不休,陷民於水火刀兵之中,此為天下人所不容也,其勢雖猖,然我意其必敗。再若徐州呂布,其人雖勇,世無俱匹,然屬無謀之輩,枉竊居徐州膏腴之地,卻只知作徒耗民財之舉,此皆不可效也。」

  「如之奈何?」我聽徐庶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甚有道理。

  徐庶又道:「觀今之局勢,為將軍計,當以聯合劉表共擊張懌為上策,劉表傳檄而定荊襄,其人善權謀乏征戰,今遭大敗,又遇張濟據南陽擾荊北重塞,暫無力南侵,然其心懷守土復仇之志,必思破敵之計,將軍若能派得力之士往襄陽遊說,此事必成;將軍與張羨雖有盟約在先,然如今張懌行背盟之事,此屬不信不義之舉,必為荊南士人所不齒,實是自尋死路,將軍待時機成熟時反戈一擊,荊南之地歸將軍矣。」

  「惜在薺州、攸縣兩地,我軍與劉表軍輪番惡戰,雙方士卒均死傷甚巨,彼此怨仇已結,要想僅憑三寸之舌,舌辯之利化干戈為玉帛,難矣!」我反駁道。

  「將軍只見其一,不見其二,將軍可知黃祖屯重兵於江夏所為何故?非為防著將軍,乃為防孫策興兵來犯耳,江東孫策負殺父之仇,今又虎踞江東,兵強糧足,時言興兵討伐,此當為劉表之心腹大患,比之江東孫策,將軍與張羨、張濟諸人不過是介癬之癢,雖除之不易,但也無礙大事。今將軍鎮守豫章,聯劉則為荊州之閘,可阻孫策西犯,合孫則荊州門戶洞開,荊州士卒豈是孫策虎狼之師的敵手,其中利害劉表豈能不加思慮!」

  徐庶一番話如拔雲見日,令我茅塞頓開,這一次徐庶態度言辭與上次大不相同,言語間處處為我謀劃,我心中大喜過望,知其已有心為我所用,這其中除了劉曄的說服外,恐怕是在劉表處碰了壁回來,不得已才回頭找上我的吧。

  比之漢室宗親的劉表,我確實差距甚多,我道:「先生思慮久遠,謀略有度,寵心服矣,若不棄寵身份卑微,豫章偏遠,寵即拜先生為軍師,先生有言,寵當言聽而計從。」

  徐庶也自動容道:「前番將軍請教於我,我斷言婉拒,思慮將軍必心中不忿,今一見方知是吾多慮了,蒙將軍看重,庶必當彈盡竭慮,效犬馬之勞,唯將軍圖之!」

  我心中大喜,道:「若能得先生相助,真乃寵之幸也。」

  這一晚,我與徐庶一夜敘談,只恨相識甚晚。

  不覺天已微明,徐庶挑著油燈中的殘花,道:「想那日我也是誤打誤著,一路南來,聽逃亡的鄉民說薺州口一帶血戰成河,戰況慘烈,卻不想會遇上將軍?」

  我慚道:「全軍覆沒,隻身逃命,實在無顏苟活世上。」

  徐庶道:「將軍以五百兵力,敵精騎十倍於汝,此戰能撕殺成如此結局,已然不易,若換作旁人不消一個時辰就潰敗了。只不是將軍勇則勇矣,卻缺少謀略,薺州口一戰,敵騎來援,見火光沖天必心生恐懼,將軍可擇一伏地,設虛兵退敵,待敵先鋒退去,再往西退,如此可保全力。再不然,也可置一支精兵於陣後,待敵通過後,鳴鼓殺出直取敵將,若能斬殺敵主將,則敵眾必四散,如此則薺州口之危可解!」

  的確在面臨敵騎兵突襲的情況下,我只考慮了雙方的力量對比,便倉促的做出了撤退的決定,果然我能在事先偵察清楚薺州口一帶的地形地貌,真如徐庶所說找到一處設伏的地方,也許周魴他們就用不著死了。

  「也算將軍命大,碰上韓玄這樣的膿包主將,要是換成了文聘或者其它稍有實力的敵將,將軍的性命就送在那裡了!」這一次,徐庶話說得直率之極,毫不客氣。

  我被徐庶說得頭上冷汗直冒,徐庶的話句句珠璣,從戰略、戰術到偵察、機變,無一不是知理之言,我心俱服。

  只是這紙上談兵容易,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決定往往就在一瞬間,又哪裡容許人一個個的去推斷可能的結果。

  豎日清晨,我收拾行裝,辭別張機,與徐庶、劉曄一起離開清竹溪,向長沙而去。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湘江之畔,洞庭之濱,自秦以來即是魚米盛產的糧倉,雖然因半年的戰事使百姓逃亡,田園荒廢,但在沿著巴邱往長沙的路上,仍然可以看到鄉間茅舍裡有裊裊的炊煙升起,道路兩側的水田里有民眾在大聲吆喝著耕牛犁地,他們大概是戰後剛回故土的流離百姓吧。

  青青禾苗,聲聲牧笛,潺潺流水,薄浣輕紗。

  四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沒有了戰爭的平原上處處顯示著生機與活力。

  我歸心似箭,與徐庶、劉曄往南而行,一路曉行夜宿,終於在建安二年四月八日急趕到長沙城下,曾經劍拔弩張、屍橫遍野的戰場早已被清掃乾淨,只有遺落在荒草間的斷刃在無聲的訴說曾經的一切。

  長沙究竟是荊南第一大城,扼南北來往之要衝,一旦戰事停歇,四周的商賈便雲集而來,我們到的時候,正是早晨最繁忙的時候,城門口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好不容易進了城,按華歆的指引,我們一行徑直前往太守府邸,依我的意思,一是想探望一下張羨的傷病,二是想就先前的盟約向張懌問個清楚,畢竟若沒有我軍捨生忘死焚燬文聘大軍輜重,長沙之圍恐還將曠日持久下去。

  劉曄向守門的兵士遞上行貼,我們在門口左等右等,直到太陽落山,卻始終不見張懌的身影。

  「要不,我們先到桓階府上打聽一下情況再說?」劉曄道。

  「也好!」我無奈的答道,看來張懌是有意躲著我,先聽聽桓階的說法也好,畢竟這結盟是他一手牽起來的,待到了桓階府上一問,門童答道桓先生於二日前到桂陽去了,要五日方回,真是不巧之至。

  我沒有時間在長沙乾等著桓階回來,便讓劉曄留在長沙的驛館守候消息,自已與徐庶出長沙往西南向攸縣趕去。

  在長沙城裡,我們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建安二年三月二十八日,淮南袁術自持據有孫策所質傳國玉璽,兼佔據著淮南一方魚米之地,地廣糧多,遂僭稱帝號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

  更有傳言主薄閻象勸諫,術竟言: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吾效應天順人,正位九五。吾袁姓出於陳。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火,正應其運。又讖云:代漢者,當塗高也。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又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

  這個消息在我聽來倒沒什麼,早在豫章時我便知道袁術有企圖稱帝的野心,只不過這袁公路想做皇帝想昏了頭,連董卓那等等梟雄也不過挾天子以令諸侯,他袁術又憑什麼本事稱帝,這一回他實在是自尋死路。

  劉曄聽聞這個消息,頓足捶胸,痛哭失聲,劉曄乃是漢室後裔,我知道自有一番與旁人不一樣的感觸。

  而河北之地,袁紹與公孫瓚之間征戰已歷四年,袁紹用田豐、沮授、郭圖、審配等智謀之士,又有鞠義、顏良、張郃諸將相佐,屢破公孫瓚的幽燕鐵騎,時已虎踞冀、青、並三州諸郡,帶甲數十萬,士廣民強,裨倪天下。

  連一向平靜的荊州也捲入其中,董卓舊將張濟聞文聘滯於荊南,自關中引兵五萬攻南陽,霍峻兵少困守新野連向劉表求援,劉表見荊北形勢吃緊,急令退守江陵的文聘率本部精騎五千趕往新野,與霍峻一起共禦強敵。同時,蒯越從荊襄各郡調集大軍十萬,在江陵秣馬厲兵,屯積軍糧,謀劃再度南征長沙之舉。

  用天下大亂來形容現在的局勢,可以說毫不為過,如此下去,漢室覆亡之日已不遠了,談及於此,徐庶與我皆不勝噓噓,諸侯間戰事頻頻,爭鬥不休,普通百姓苦無寧日,這流離失所的日子才剛開了個頭,漢室的衰敗看來已是無可挽回了。

  走到離攸縣城還有三里,我遠遠的看見一隊騎兵飛奔過來。

  未及近前,就聽見甘寧的大嗓門在喊:「寵帥,興霸在此!」

  近前看去,正是甘寧、黃忠諸將出城相迎,大難不死劫後重逢我們皆分外高興,甘寧、黃忠見我,連忙翻身下馬,撲上前來緊緊抱住我不放。

  進得城內,安置好徐庶的住處,再到議事大廳與諸將暢敘一番,已是日近黃昏。我見慕沙不在,心中遂有些不定,待要出口詢問,卻又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甘寧瞧出我有些心不在焉,笑道:「少衝,可是掛念公主了!」

  我被甘寧說中了心事,支吾道:「哪有的事?」

  甘寧哈哈一笑,道:「這有什麼難為情的,想就是想了,痛快的承認就是了,算了,你與公主好不容易聚上一回,我們就不多打擾了!」說罷,甘寧拉了黃忠、劉曄便要出去。

  「少衝兄快回去吧,慕沙公主恐怕已經等急了!」劉曄轉頭朝我詭秘一笑,也不知道他這笑裡藏著是什麼意思。

  我的住處仍舊在原來劉磐的府邸,不過自慕沙來後,黃忠已搬出去另住了,現在這若大的一個府內除了慕沙與我外,就剩下了幾個服飾起居的侍從。

  府門外,不知什麼時候掛上了紅紅的燈籠,連廊上也都掛上了,通紅的燈火將整個院子照得喜氣洋洋的。

  慕沙的房內,燈火還亮著,我知道她在等我。

  我輕輕的推開門,見慕沙一身紅妝,長袖飄飄,輕施粉黛,正端坐床前癡癡的出神,今天的慕沙與平時的那個颯爽女將相比,多了幾分嫵媚,少了幾分野性。

  慕沙見我,沒有說話,只用幽怨的眼神看著我。

  她比以前瘦了。

  卻有了一種柔弱無骨的風姿。

  是想我想的嗎?

  我心碎了。

  我走到床前,看到慕沙的大眼睛裡擒滿了淚水,我細捧起她的臉,看著眼前這個矯柔的女子,她和以前我認識的慕沙完全的不同。

  有一個愛你的女子在為你擔心,多好?

  什麼是愛,愛即是付出自已全部的心血去給予所愛的人,慕沙也許不知道這句話,但她對我卻是一往情深,用情至極。

  我不是石頭,大劫餘生之後,我知道我應該珍惜什麼,呵護什麼。面對著這樣一個癡心等你的女子,我知道我應該珍惜現在的一切。

  「呆子,看什麼看!」慕沙用袖子擦去眼裡的淚水,嗔怪道。

  「想我了嗎?」我抓住慕沙的手。

  「不想!」慕沙別過身道。

  「那你哭什麼!」我側過身子,對著慕沙追問道。

  「我——,我想你了,我就想你了,我就是個傻瓜,怎麼樣!」慕沙掙扎著,不讓我見到帶雨後的海棠。

  「不怎麼樣,因為我也想你,天天想著你!」我道,說這話時,我的心裡充滿了感動。

  「你——,你不想她了!」慕沙幽幽道。

  女人的敏感是無以倫比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慕沙發現了我心中的秘密,我也不知道此刻該用什麼話來告訴慕沙我心裡的感受。其實,在我的心裡,陸緹就像一個無法觸及的虛幻的夢,我雖然會時時的想她,但也只不是是想想罷了。

  初次見到心中喜歡的異性的那一種羞澀,我想忘,卻還忘不掉。

  慕沙嬌弱的喘息吸引著我,我輕輕吻上她的嚶唇,用力汲收著唇齒間芳香,努力的把自已融化到對方的身體裡去。

  我不想再等了,等待的結果也許就意味著失去。

  今晚,就讓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為我們作證,就要這滿院子的燈火為我們做媒。

  我輕輕褪去慕沙的輕紗,看到了光潔細膩的肩頭,和挺拔昂然而立的少女的乳房,我埋首在慕沙的酥乳之間,親呢著生平第一次的神聖洗禮。

  慕沙微微上翹的處乳在我的唇間慢慢的變硬,她秀美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不停的抖動,在忽亮忽暗的燈火下,慕沙的皮膚透著一層聖潔的光環,嬌嬌嫩嫩的,微微發紅色的乳暈很小的圓形,在中間一對俏立的乳尖輕輕的顫動著。

  「嗯——。」慕沙在我懷中低聲嘸語。

  第一次毫無經驗的我已有些迫不及待,我慌亂的褪去她身上最後的輕紗,在慕沙平坦光滑的小腹下面,那一片神聖而神秘的地方強烈的吸引著我。

  我的手穿過層層的阻隔,不斷向著腹地挺進,在探詢的盡頭,我感受到了的是一股濕潤的熱力。

  「嗯——。」慕沙輕喃了一聲,嬌羞中一對粉掌連著敲打在我的胸膛上,不痛卻有著令人心醉的甜密。

  我再已按耐不住,一個翻身將慕沙壓倒在床上,我的唇吻過慕沙的紅唇,濕潤的感覺隨即從嘴邊滑落心裡,當我再一次把慕沙的俏唇含在口中時,一種被緊緊包容的感覺從身體浸入腦際,四周除了不透一點縫隙的包圍,還是包圍……。

  「呵——!」我不自禁的喊出聲來。

  伴隨著慕沙身體的微微顫動,我感受著她與我一樣的激動,我們倆終於結合在一起了,不僅是身體之間,更是心與心之間。

  我將滾熱的身軀緊緊的貼住慕沙,少女的處子芳香透過汗水散發出來,使得空氣中都有了讓人心醉神怡的幽香,慕沙光滑的身軀隨著我的一起一落而起伏,她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床邊的被子,彷彿要把它扯斷似的。

  這一刻,我再也遏制不住強烈的衝動,就如同在戰場上無畏的勇士一般,一次次的全力的衝鋒,隨後是精疲力竭的後退,待稍稍恢復了些氣力,就又向著敵人的陣地衝去。

  潮水起起落落,在我的全力猛衝中,慕沙卻是如此的頑強,一次次看似無力的抵抗,卻恰到好處的將我的攻勢瞬間化為無形。

  「等一下,慢——一點!」慕沙的唇間斷斷續續的吐出喃語,我不自覺的順著她的話做著,享受著另一種受心愛的人支配的快樂。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我只知道最後我是在一種快要飛上天空的強烈快感中死去的,慕沙也和我一樣,渾身都濕淋淋的,像是從水裡澇出來一般。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內時,我還懶在慕沙溫柔的身體裡,不願睜開眼破環昨夜瘋狂美妙的感覺,初經人事二十歲的我,像一個貪吃零食的孩子一樣,不聽話的揮霍著到手的幸福。

  「起來了,快一點!」慕沙低聲催促,臉上嬌羞無限。

  「嗯,再睡一會!」我埋下頭,雙手摟緊慕沙,囈語道。

  「聽話了,溫柔鄉最好,卻不是男兒應呆的地方!」慕沙掙開我的雙臂勸慰道,語氣裡透出一點點呵責的意味。

  「是了,夫人有命,小生怎敢不從!」我不情願的將頭探出被窩,嘻笑道。

  「真的?」慕沙擰了我一把,道。

  「當然了,只要夫人再讓我親——!」我一把抓住慕沙細軟的腰肢,試圖將她再一次摟進懷裡。

  「真情唯有似水綿長,溫存非在朝朝暮暮,快一點,將軍們都在等著你呢,要讓他們看你的笑話不成?」慕沙用力將我的碌山之爪挪開,嗔怪道。

  我不情願的坐起身,道:「是,夫人的教誨我一定銘記在心。」

  「你呀,也就是拿好話來哄哄我罷了,我要真有什麼事求你,你聽了——才見鬼了呢,哎喲——!」慕沙移步下床,不料腳步虛浮,差一點跌倒。

  「怎麼了——!」我一把攙住慕沙,急問道。

  慕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用勁甩開我的手,嬌嗔道:「不關你的事!」

  現在的慕沙處處顯出小女兒嬌態,其反覆無常的態度實在令我捉摸不透,一會兒喜,一會兒悲,一陣兒笑,一陣兒怒,我只得在一旁干陪著笑臉,卻不知道怎樣來取悅新婚的嬌娘。

  攸縣城池不大,我這六千人的隊伍駐紮在此,頓時使這個小城顯得擁擠了許多,從長沙、零陵、桂陽趕來的商賈在街上擺攤喊賣,一片嘈雜之聲,我出府門向南城趕去,那裡有一大片的開闊地,剛好可以紮下軍營歇息。

  營門口駐守的兵士見我到來,紛紛挺直腰桿,用勁喊道:「寵帥!」

  這喊聲聽在我耳中,卻是如此的有氣無力,我正欲發怒,一瞥見兵士們臉上卻是臘黃色的饑容,定是軍中缺糧減了將士們每頓的份額,糧食無以為斷,則軍心渙散,要知道再厲害的隊伍也經不起餓肚子的消磨。

  遠征荊南迄今已足有三個月了,我從豫章、廬陵隨軍徵調運來的糧草輜重已耗盡大半,本來按與張羨的約定,糧草主要由張羨負責供給,現在張羨傷重,其子張懌失約不給,糧草若再遠道從豫章經廬陵轉運而來,至少也要一個來月,一個月的時間,難不成讓將士們餓一個月的肚子嗎?

  一個月沒飯吃的結果,我清楚的很,只能是一個,活活餓死。

  邊行邊想著,我不覺愁上心來,真的要就此被逼回豫章嗎?

  不,我不甘心。

  我決不能讓周魴他們的鮮血白流,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在荊南闖出一片天地來。

  待到了主帳召集諸將議事,眾人臉上皆是愁容滿面,一籌莫展,估計也是為糧草之事犯愁,可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倒是初到攸縣的徐庶還算神情若定,一副全然不關已事的超脫樣子。

  劉曄剛從長沙回來,見我臉色有些難看,知我也是為糧草之事憂心,他遲疑一會,站起說道:「寵帥,曄等苦守時日,終於盼得你回來,本不欲以煩心之事相擾,可是——,曄今不得不實言相告,軍中存糧均之又均,省之又省,今也只夠半月之需,若再行下去,則我軍將陷入無糧為繼的窘境,所以,以曄愚見,我軍若想在荊南站穩腳跟,當務之急非在於戰,而在於如何解決糧草之缺,若有充足之糧,以我軍之銳利,荊南無可擋之敵!」

  我掃視了一下眾將,沉聲道:「子揚說得有理。糧,兵戰之本也,糧足則將士齊心,無糧則軍心不穩,今我軍困守攸縣彈丸之地,兵疲糧罄,祿祿無為,此非長久之計,以諸將之見,眼下當如何為之!」

  我連聲追問之下,眾人皆低首不答,唯有徐庶抬首迎著我的目光,看樣子是胸有成竹。

  「元直,有何良策?」我問道,這段日子處下來相熟了,我與徐庶也就不再將軍、先生的彼此敬稱,乾脆與劉曄一樣,相互之間乾脆直喚了表字。

  徐庶見我看他,一拂長袖,道:「今有糧自天而降,諸位將軍緣何視而不見?」

  聽罷徐庶之言,劉曄、甘寧眾將臉上皆有不忿之色。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甘寧聽徐庶之言,第一個站起大聲問道:「徐先生,敢問糧在何處?」

  徐庶面露得色,顯然是聽出甘寧話中帶有的挑釁意味,反詰道:「請問興霸將軍,荊南之糧產於何處?」

  「荊南四郡中,長沙、桂陽皆盛產稻穀之地,昔以長沙為最豐,今長沙郡兵禍連結,民多逃亡,致田地荒蕪,故存糧多者荊南唯桂陽一郡耳!」黃忠久居荊南,對這一帶情況較熟,這時起身答道。

  「然。諸位將軍皆知長沙城中駐軍上萬,耗資糧日巨,文聘圍長沙歷半年之久,故以日耗糧草計城中存糧必早告罄,今方五月,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長沙張懌軍之糧草何處所供,唯桂陽也,我軍何不效而取之。」徐庶不慌不忙道。

  劉曄不服反駁道:「我軍久戰之下已疲累不堪,無力再興兵攻伐桂陽,若取城不下,豈不是毀了與張羨的盟約,又冷了荊南士人之心?」

  徐庶大笑道:「子揚君子,可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故若有締結同盟者,皆以利為先,無利而不行也。今有張懌失信在先不足為怪,張懌小兒無有長謀,見劉表退兵,恐我軍乘機謀奪荊南,故扼我軍之糧,意迫我糧盡退兵,我軍現迫於無奈之下行此下策,荊南之士若有心者,當可知曉厲害,明辨是非!」

  徐庶說到此處,掃視了一下眾人,接道:「當然,子揚言我軍疲憊確是實情,此不利於攻堅久戰,好在攸縣處於長沙與桂陽之間,那長沙張懌之糧草由桂陽給,則押運之糧草必經攸縣過,我等若不取之,豈不負了老天的一番美意!」

  我聞言大喜道:「元直說得是,桓階之往桂陽,估計是為了催糧之事,這樣算的話,不出十天桂陽的糧草就會經過攸縣,此正是大好時機不可錯過,只是我等劫糧不便露了身份,須以黑巾蒙面扮作江盜方行!」

  「如此即便張懌察知是我們劫的軍糧,也可以來一個死不認帳,若他敢找上門來,正可藉機憑持盟約催要糧草,到時看張懌如何下得了台。」劉曄聽到此處,也撫掌笑道。

  「好,先搶來吃個飽再說,這些天可把我的肚子餓壞了,如果張懌那小子敢找上門來,我甘寧就先引兵奪了他的長沙城。」甘寧氣哄哄的道。

  「興霸將軍勿急,長沙遲早是我們的,奪城時我們都往後退,讓將軍第一個登城便是!」徐庶大笑道。

  甘寧一聽,頓時來了勁,大聲道:「寵帥,這話可算數!」

  我笑道:「興霸如此性急,打仗還怕少了你嗎?元直的話當然算數,若攻長沙我定令汝率部作為先鋒!」

  徐庶也笑道:「若無意外,我軍劫糧之後,張懌氣盛必羞怒萬分,興兵討伐於我,張懌之兵雖三倍於我,然多為屢戰之疲卒,比之我軍更猶不堪,其若不顧盟約攻我,則失信背義於先,荊南之士必棄之,加之荊南百姓因戰亂流離,人心思定,張懌若為一已之怒,妄動刀兵,則必失民心,如此則我們可廣結志士之心,行安民之舉,則長沙可下矣。」

  我道:「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不機變,勢必覆沒於此,元直之言甚善!」

  正如徐庶所料,我軍扮作劫盜,打劫張懌軍押運的糧草,確是好計,幾番算計收穫甚豐,不僅解決了我軍缺糧的困境,還略有存糧節餘。起初張懌聞報糧草被劫,尚以為是山越所為,只顧得派重兵護運,可惜無論他選派何人,那些個士卒哪裡又是黃忠、甘寧這等大將的對手,不消幾個回合,便棄下糧草落荒而逃了。

  那敗亡之兵回到長沙,怕被責罵消極怠戰,更是添油加醋,危言劫盜之兇猛,張懌方疑是我軍所為,遂大怒,不聽桓階苦勸,親點兵士二萬,殺奔攸縣而來。

  我軍入荊南以來,歷攸縣、薺州口兩番惡戰,所對陣者皆是劉表軍之精銳,每以少勝多,以弱擊強,雖未取得全勝,但比之龜縮在長沙城內,據城死守的張懌軍實是強過甚多,因此在心理上,我軍上下對破敵信心十足。

  建安二年六月二日晨,兩軍交兵於攸縣城外,我軍以飽待饑,以逸待勞,乘著張懌軍立足未穩之時,以黃忠為左冀,李通為右冀,甘寧為前鋒,三枝兵齊出,殺入敵陣,遂大破之,斬敵千餘,俘敵將張懌及眾六千人,餘者皆散。

  六月十日,甘寧部前鋒進抵長沙城下,守將桓階率眾不戰而降,豎日,長沙太守張羨聞張懌敗亡,急怒攻心,終因傷重不治身亡。

  在歷經薺州口惡戰之後,這一連串的勝利幾乎讓我有些不太相信,即便現在我已身在長沙城裡,不僅是我,隨我進城的將士也是一樣的喜出望外,因為僅在一個月前,我們還只能困守在攸縣小城,面臨著不得不撤回豫章的窘況。

  好在我還沒有被這一切沖昏頭腦,長沙城雖然已在手中,但零陵、桂陽、武陵俱在敵手,若是在長沙這樣坐等著劉表大軍攻來,我的結果比張羨也好不到哪裡去。

  餘下三郡中,武陵在我軍退回攸縣後,為劉表軍所攻取,零陵、桂陽位於長沙之南,離江陵較遠,一時之間還未有動靜傳來。

  此二郡中,桂陽郡下轄臨武、南平、耒陽、陽山、陰山、曲江等十一縣,因地處嶺南氣候濕潤多雨,十分適合稻穀生長,素有「荊南米倉」之稱;而位於九疑山麓的零陵郡,相傳為舜帝南巡駕崩之所,為歷代帝王「朝祭」聖地,以「堯天舜日」而名貫天下,更有因瀟水與湘江在此交,時有風雅之士稱此地為「瀟湘」,不過這些歷史掌故對我來說,實抵不過九疑山中的豐富礦藏來得吸引人,時人採取山中鐵、錫、鈦諸物,再由工匠精心打煉,合金的零陵利器由來往南北的商賈一渲染,身價已逾數倍。

  張羨先前敢以三郡之眾獨抗劉表,所憑持者正在於此,如果取下桂陽,以其糧補長沙之缺,收降零陵,以其器養百戰之兵,加之有豫章、廬陵兩郡為後援,長沙或可堅守,否則,我恐長沙得而復失。

  「少衝兄,所為何憂?」徐庶見我來回度步,問道。

  華歆道:「漢升與文達引兵取桂陽、零陵,不知情況如何,真是令人心急啊!」

  徐庶聽通之言,安慰道:「桂陽、零陵皆深入嶺南,素為蠻荒之地,諸自詡之能人志士不往矣,別人取桂陽,福不敢保證,但若漢升前往,則無憂也。至於零陵,有桓伯緒親往說服,加之文達兵威呈於城下,想取之易如反掌耳。」

  見徐庶對兩路人馬如此有信心,我的一顆心也漸漸定了下來,這時劉曄從外面進來,一臉的凝重。

  我問道:「子揚,江陵有何消息傳來?」

  劉曄道:「根據斥候探得的消息,蒯越在江陵一線已集結下重兵數萬,看來再一次的長沙之戰不可避免了。」

  我憂道:「長沙初定,民心未附,今若再戰,實是凶多吉少啊!」

  劉曄又道:「蒯越極有督智,平素又持重有節,向不做無把握之事,今欲舉兵再攻長沙,必有所準備,我們須多加提防才是!」

  難道是蒯越還留有什麼殺招未使出來,而這個厲害的招數一定是針對我軍的薄弱之處的,而我們的弱點又在哪裡呢?

  是倣傚上次長沙之戰,以重兵圍城打持久戰,這是文聘的戰法,蒯越一貫以謀略著稱,此等中規中矩的戰法他定不會用;是以奇兵出武陵斷長沙與桂陽、廬陵之聯繫,四面圍困城池,等我軍餓得站不起來的時候,再行攻城,這也不太可能,用奇兵風險太大,是陷偏師於敵後,而且此法我先前就用過一次,萬一被識破則徒自隕兵折將,我和徐庶、劉曄苦苦的思慮蒯越的企圖,卻始終是猜疑不透。

  六月二十日,黃忠率部未經一戰即克桂陽,盡收守卒,我令劉曄代為桂陽太守,籌運軍糧,以備長沙再戰之用。

  六月二十二日,李通、桓階至零陵,太守劉度見長沙已下,遂歸降,為安子民,我仍令劉度為太守,駐守零陵。

  六月二十五日,為緩解長沙兵力單薄之急,我著慕沙從廬陵徵調四千越族精兵到長沙,會合原先的六千餘將士,合兵一萬,共禦強敵。

  七月初,斥候送來急報,蒯越從江陵再起大軍七萬,南征長沙,這一次蒯越親自坐鎮指揮,在長沙至漢壽、江陵一線,沿途布下約三萬精兵,以防止我軍再施故伎,襲毀糧草,不過蒯越如此佈置,雖然穩妥但卻行軍緩慢,這給了我軍從容佈防的時間,看來他是想期望依靠人數上的優勢來打一場持久戰贏得勝利,這是我所不願的。

  我軍兵少,不可能像蒯越這般重兵守衛補給線,為防止敵軍可能的偷襲,我從長沙守軍中抽出二千精兵,交與李通指揮,讓他以攸縣為中心,守衛桂陽至長沙這一條輜重線。

  蒯越是否真的想靠著兵力上的優勢與我持久的耗下去嗎?我苦苦思索。

  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極為不利的。

  因為在我們周圍,有太多的敵手,袁術、曹操、乃至孫策都在等著看我們兩敗俱傷的好戲。

  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現在看蒯越在兵力部署上也沒什麼異動情況啊!

  「長沙——桂陽——零陵--廬陵——豫章,這是我軍所賴以支撐的五個點,如果你是蒯越,會選擇哪一個點下手?」我俯坐在城牆之上,用小石子劃出這樣一條紅線,自言自語道。

  徐庶站在我邊上揉了揉發酸的腿,他愛好潔靜,不欲效我坐在城磚上,道:「此線若蛇,長沙、豫章為兩頭,此為蛇之頭尾,若擊之可伸縮取捨;桂陽、零陵、廬陵為蛇之腰身七寸,此要害也,我若蒯越,當在三點中擇取一點而攻之!」

  我問道:「桂陽、零陵、廬陵皆遠離江陵,處我軍之腹地,蒯越若攻,彼兵何來?」

  黃忠聽我二人一對一答,道:「桂陽今由子揚代守,零陵有劉度世鎮,又有李通引兵策應,當無破綻可尋,廬陵——!」

  黃忠這兩個字剛一出口,我與徐庶幾乎同時大叫一聲:「廬陵危矣!」

  這時慕沙剛好從城下趕過來,看見我二人如此情狀,催問道:「廬陵乃我越族聚居之地,何會有劉表之兵?」

  我急道:「此非劉表之兵,慕沙,你立即率三千精兵趕回廬陵,晚了我恐廬陵已生變矣!」

  這次為了對付蒯越大軍,我從廬陵新調了四千山越兵,這些將士加上先前的三千士卒多是從慕沙所屬的廬陵部選拔,現在這七千餘將士一抽走,廬陵空虛,若有哪一個部落起兵發難,則廬陵危急,更可怕的是,廬陵若失,則我軍與豫章的聯繫將被完全切斷,揮師荊南之時我留在豫章的兵力本就不多,加之又要守衛彭澤、石印山兩處要塞,守衛豫章城的士卒極少,倘若山越叛軍北攻豫章,則後果不堪設想……。

  彷彿是為了證明我的猜想似的,這時從城下急跑過來一名斥候兵,未及近前,就大聲喊道:「廬陵急報!」

  我心裡咯噔一下,瞧這名斥候滿面塵土,身上還有處處凝結的血塊,定是血戰後撕殺出來報訊的,廬陵真的生變了——。

  我忙接過斥候呈上的絹書,打開一看,卻是廬陵郡丞鄭渾的求救書信。

  六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四千廬陵部將士走後的第四天,山越十部中的第二大部落舊城部在都尉費棧的鼓動下,聯合其餘八部中的六部,共起族兵三萬叛變,現叛軍已將廬陵城團團圍困,城中情形十萬火急,若不及時派兵增援,廬陵將不保矣!

  鄭渾並非祿祿之輩,昔日豫章一戰孫賁兵圍番陽數日,鄭渾尤能據守不懈,今書信中透出來的意思卻是著急萬分,想是廬陵現已無兵可守,鄭渾再有巧謀,也難作無米之炊。

  怪不得蒯越這些天遲遲未有動靜,敢情是等著我露出破綻來,現在廬陵即是我的死穴,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失去與豫章的聯繫,我們這支西征隊伍就像踩在飄著的浮萍上一樣,最終會掉下水去淹死。

  「可是,若調三千兵救廬陵,長沙怎麼辦?」慕沙雖也心急廬陵發生的變故,但心裡還很清楚我目前的處境。

  我沉聲道:「廬陵若失,則長沙守之又有何用,你快去點兵出發,長沙這邊你不用操心,我自有辦法。」

  甘寧道:「費棧叛軍勢眾,今公主只引三千軍去,寧恐有失,不如同往!」

  我想了想,道:「興霸之言善,如此甚好,你兩人此去廬陵,切記攻心為上,攻城為下,費棧所眾,雖有三萬,我慮真意叛變者,十部中僅有一二,此番援救廬陵,若能爭取中立部落支持,動搖脅從之部落,孤立敵費棧之部落,則廬陵之危方可緩解!」

  慕沙與甘寧依令領命下去,我望著慕沙急沖沖而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心裡一陣發慌,我有辦法,我有什麼辦法,城外的蒯越大軍足有五萬之眾,而長沙城中,隨我從豫章而來的軍隊已剩下不足五千人,剩下的就是歸降的近二萬張羨軍兵士,他們新降於我,戰鬥力又本來就弱,若發令徵調這些降卒,加之城中民心未穩的百姓來共同守禦城池,究竟有多大的戰鬥力,究竟能夠堅守到什麼時候我也毫無底數。

  荊南之戰,如同角力場上不同級別的拳手相互博鬥一樣,劉表是巨無霸,我與張羨只能算是期望靠著偷襲、暗算或是敵人的疏忽大意來取勝的可憐蟲,雖然勝利的希望是如此的渺忙,但我們卻不能放棄。

  重壓之下,張羨被一旁虎視的我奪了城池,而現在,再一次面臨劉表大軍的進攻,我成了直接承受壓力的一方,而誰又會是哪個狡猾的獵手呢?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堅守到劉表的信心先動搖為止,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棄長沙,因為擺在我面前的,除了決然前行,已沒有別的路途。

  此時此刻,也不知道此刻豫章的情況怎樣,萬一沒有什麼防備,那費棧一旦進攻豫章城,則我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就被毀了。

  真希望華歆、太史慈他們對危險能有所察覺,我唯有默默在心裡祈禱。

  可是,連我都疏忽了。

  即便是太史慈和華歆他們察覺了,又能怎樣呢?豫章可用之兵本來就少,在抵擋住三萬的山越兵,靠宜耕宜作的軍屯兵是不行的。

  我一直不太相信所謂的天地神靈。

  但此時,我寧願天神是真的存在著的,願他護佑於我,和生活在豫章的數萬百姓,讓他們免受刀兵戰亂之苦。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七月五日,長沙城頭,烈日灼烤著每一個地方,把一塊塊城磚烘熱發燙,讓一個個企圖坐下歇口氣的屁股剛一拈上就跳了起來,面對數倍於已的敵人,緊張的備戰在有序的進行著,一隊隊精壯漢子組成的運輸隊正在忙碌著,汗水已將他們的衣衫凝結成一縷縷鹽花般的雪白。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熱火朝天的場面給予我無比的信心,進駐長沙城後,我一面嚴令軍紀、張榜安民,另一面佈告全城百姓,舉薦臨湘桓階出任太守之職,這或多或少減輕了城中百姓對我軍的敵意。

  而在徐庶、桓階等士族大夫的遊說下,薺州口一戰的功績終於得到了長沙民眾的認可,雖然城中仍有忠於張羨父子的殘餘分子,但大多數百姓已從先前的排斥到懷疑,再到現在的信任,並參與到了守城的戰鬥中來。

  「你們,快一點,把這桶沸油抬到那邊去!」黃忠的喊聲凝重而有力,正指揮一隊隊守城的軍卒搬運滾木、沸油和石塊到城頭的每一個垛口,他的臉本來紅潤的很,如今在烈日的暴曬下,卻顯得黝黑透亮。

  甘寧走後,李通又駐守在攸縣,長沙城中我方可用大將唯有黃忠了,加之他隊伍出身,駐守荊南多年,與張懌降軍關係素來不錯,不得已這城防的重任只能由他來挑了。

  長沙的北城依著岳麓山蜿延的山勢修建,高聳的城牆在風中巍然孑立,如我一樣,獨自承受著狂風一次次猛烈的侵襲,風呼呼的吹著,將旌旗吹得倒捲過來,我與新拜的軍師徐庶踏上城樓居高臨下,遠遠的只見紮營於湘水之畔的密密麻麻劉表軍先鋒的營帳,遮天敝日。

  徐庶略一皺眉,道:「觀敵營寨,止則為營,行則為陣,依水而建,據險而守,兼顧扼敵與自固,蒯異度確有過人之能,絕不可小覷。」

  我點頭讚許,安營首要擇地,現時敵人立寨於河畔丘坡高處,可居高四望,極目至遠,可與水寨相連,互為依援,如此佈置斷非烏合之眾所能為。

  徐庶又道:「立寨之要,必須安野營、歇人畜、謹營壘、嚴營門、恤病軍、查軍器、備火警、止擾害、責交通、惜水草、申夜號、設燈火、防雨晦、下暗營、詰來人、避水攻,寵帥你看敵營中,號令整齊、旌旗有序,雖營寨方建,卻無一絲混亂之象,非經長時間整訓,決不可能帶出這樣的威武之師來。」

  聽徐庶如此一說,我恍然醒悟,怪不得蒯越沒有在張懌兵敗攸縣之時,乘機發兵襲取長沙,看來他是吸取了文聘初攻長沙無果的教訓,早就安下決心留在江陵訓練軍卒,準備穩定推進,憑持兵力上的優勢與我軍在長沙苦戰了。

  我憂道:「軍師,依你之見,對面敵軍的破綻在哪裡?」

  徐庶雙眼緊盯著敵營,沉吟了好一會,忽然口中「咦」了一聲,道:「敵軍紮營處離城牆如此之遠,若是想攻城的話,豈不是未到近前,我軍就作好了準備?」

  徐庶說這話時,我兩隻眼睛正盯著敵營中翻飛揮動的旌旗出神,聽言心中一動,徐庶的話不無道理,由北南攻長沙城,選擇的進攻點只有北門和東門,東門是水門靠著湘水而建,若要進攻非舟楫渡河強攻不可,那裡我已派了甘寧留下的三千水軍鎮守,這些士卒隨甘寧縱橫江中,屢敗荊州水師,蒯越若選擇東門進攻的話,不會得什麼便宜的。

  唯一擔心的就是北門了,這裡的城牆雖然依山而築,但緩坡較多,而且經過前番文聘與張羨半年的對峙殺戳後,多處城垣有鬆動的跡象,若敵軍真是不計損失強攻的話,能夠守住我也沒有把握,畢竟數量上的劣勢是不可改變的。

  敵軍竟然在遠離城垣且靠近河邊的地方紮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把現在的營壘當作一個據點,等待船隻運來大批的攻城器械,然後一步步的向城牆靠近,然後依仗技術和人數上的優勢擊破我軍抵抗。

  想到這裡,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是夏日炎炎,但我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抖動了一下。

  徐庶正專心致志的觀察著敵營的一舉一動,沒有察覺我臉上異樣之色,忽然他眼睛一亮,大聲道:「寵帥你看,敵營中旗旛更替如此頻繁,此必為初上陣之新卒臨陣緊張所致,待天黑後我軍可乘敵大軍未至,以小股輕騎襲擾之,我度雖不能求大勝,但也可小賺一把,挫一挫敵人的銳氣。」

  我聽言大喜,便急欲下城點齊人馬出戰,徐庶連忙攔住我道:「寵帥慢來,身為主將者,切不可事事以身犯險,若是萬一有個不測,則軍心渙散無有鬥志,將陷全局於被動矣,此等小陣由黃老將軍迎戰即可。」

  我臉上一紅,以前憑持著一股子血性之勇衝殺在前,除了身先士卒激勵士氣外,私底下實是想圖個痛快,也沒想那麼多事,現在徐庶力諫我感到很是慚愧,確實許多時候我的表現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勇將,離一名合格的統帥還差距很遠。

  沙漏在無聲的一滴滴流著,夜色也漸漸昏暗下來,天上黑雲壓陣,從城上向外面看去,除了遠處敵營中隱現的一點亮光外,再看不到其它。

  「開伙了,大家都快過來!」一名身著都尉服的年輕軍官一邊擦汗一邊喊著,在他身後是十幾個挑著擔子的百姓,在兩頭的竹簍裡有陣陣飯菜的清香傳來。

  「趙都尉,這飯團是什麼做的,怎這麼香啊!」年輕的士兵早已迫不及待的用手捧起飯團,狼吞虎嚥起來。

  那軍官笑了笑,道:「呵,香啊那當然了,因為這飯團裡可包含有五味珍品吶!」

  聽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士卒們都來了興趣,紛紛追問著是哪五味珍品,我聽著也感到好奇,後勤督糧這一塊現在雖由桓階管著,但因為時關重要,我也是時時過問的,五味珍品一說我怎麼腦中毫無印象。

  「哎,趙累,你小子賣什麼關子,快點說,慢了小心我不饒你!」有急燥的漢子大聲叫道。

  「好,我說,這五味那就是薺、馬萊、芹、蔥、葭。」那叫趙累的軍官收斂笑容,一字一句說道。

  「這些不就是城外遍地皆是的野菜嗎,哪算什麼珍品?」更有士卒叫喊道。

  「對,這些都是野菜,而且長沙城外遍地皆是,但諸位軍爺可都沒嘗過,既然是頭一次嘗,那也應該算得上是珍品了!」趙累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不覺莞爾,雖然前幾天第一批從桂陽運來的糧食已到了長沙,但要一下子滿足城中百姓及軍隊所需,尚有困難,加之艱苦的戰鬥還在後面,我還要存一部分餘糧以為應急之用,所以將士們的伙食只能先對付著,我原先正恐軍糧供應不上影響士氣,不想趙累做出了這樣一個野菜夾雜糟米的飯團,可真是解了我的心病了。

  「真有你的趙累,這滲著五味野菜的飯團味道真不錯啊!」士卒們邊吃邊讚道。

  「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桓太守催促得緊,我只好向眾位鄉親求助,不然的話我趙累就是想破了頭也不濟事!」趙累連忙辯解道。

  這趙累是長沙軍中隨桓階降過來的,看來在督糧掌管後勤方面有些才幹,正好在慕沙走後,我軍中一直缺乏一個統管後勤的人,趙累當可重用。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不能是單靠一二員戰將的勇武,它更需要許許多多普通小卒的努力。

  人有所長,尺有所短,光有甘寧、黃忠、太史慈這些大將,而沒有象趙累這樣默默無聞的人的努力,是不可能打勝仗的,我若想成就大事,當唯才是舉,盡天下之人為我所用,盡天下之力為我驅使,如此方可。

  待明日我即向桓階提議,拔趙累為督糧官,掌管我軍後勤輜重接應。

  夜近深更,我徐庶之言叫過黃忠,令其點齊精騎出城襲營,黃忠大喜,不待我說完便欲領兵出城。

  我忙喊住他道:「方纔斥候報來,對面敵軍先鋒乃是韓浩,其兄韓玄亡於薺州口一役,韓浩此來必有復仇之心,漢升此去可多帶些兵士,若見敵有防備,千萬需謹慎,不可莽撞行事!」

  黃忠自信滿滿,大聲道:「寵帥、軍師,夜晚襲營,兵貴在精不在多,忠領三百騎即可,此去定不辱使命!」

  長沙北城,黃忠率部悄然打開城門疾馳而出,我站在城頭看著黑暗中漸漸遠去的隊伍,這是我身為統帥第一次不去親冒矢石,與士同戰,真有些不習慣。

  方纔為了掩敵耳目,在黃忠出城之前,我令兵士熄滅城頭火把,希望能避開敵軍斥候的注意,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寵帥,夜晚風涼,我們還是回房等候老將軍的消息吧!」徐庶道。

  我搓了搓手,道:「軍師若疲乏了,可先去,我在此等漢升回來!」

  徐庶聽言大笑,挽起衣袖指著城外,道:「寵帥盡放寬心,黃老將軍雖勇猛,卻並非無謀之輩,此番去實若牛刀殺雞,必能安然返回。」

  我停下腳步,長舒了一口氣,道:「雖是如此,但我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寵帥,既然不得安睡,莫如與我戰上一局!」徐庶從懷中拿出黑白棋子,對著我道。

  說起這棋藝來,我只在秣陵之時瞧主人家下過,後來自已見獵物喜,也增偷偷的下過幾盤,待到了豫章遇上劉曄,忙裡偷空也擺上幾盤,自出兵荊南後,卻是再沒有機會下過了。

  我停下腳步,長舒了一口氣,道:「軍師不說,我倒有些生疏了,相邀豈能不應,來人,點燃松柏,擺下棋局,今夜我與軍師且挑燈夜戰三百合!」

  徐庶哈哈一笑,道:「我看三百合用不著,有個一百合左右漢升就回來了!」

  「軍師,如此有把握?」我喜形於色,問道。

  「寵帥若不信,且稍待候!」徐庶的話充滿自信。

  這一番對奕從三更始,我持黑先行欲據實地,徐庶持白後手取外勢,我素喜近身博戰,待佈局稍定便突入右側白棋大陣,意借攻勢破壞白棋的形狀,並伺機擴張黑棋勢力,而徐庶面對我咄咄之攻勢,卻並不驚慌,而多以虛招應之,招法詭異飄零之至,我不耐久戰,索性連投三子於右上,欲圍殲此陣中白棋數子,徐庶見狀神情若定,毫不理會我的猛攻,反而去專營於中腹一塊大空。

  我暗自竊笑,若被我吃掉右側數十白子,徐庶中腹再有戰績,也不過是亡羊補牢耳,我遂不理會徐庶,再下一子靠在白棋唯一相連處,意生吞此處陷於黑陣的白子。

  下完此子,我不禁得意的朝徐庶看去,只見徐庶沉吟片刻,忽向右下邊角下一子,我待看去卻是徐庶一著點入我右下之要處,我若不應則右下轉為白棋所有也,徐庶可能見右側吃緊,故欲尋找機會與我決戰,我怎會由了他的心意。

  想到這裡,我不假思索的向右下應了一手,徐庶跟進,我又應,這樣連著十餘手後,待我再細看,卻大驚,原來方才徐庶中腹數子已將外勢圍成鐵壁一般,今我反擊固守右下,而外勢之白棋乘機向右側壓迫,我好不容易圍成的大網此時遭到白子內外夾攻,多處破綻補之不及。

  我懊悔不及,古人言行棋如戰場,來不得半點的疏忽,果真如此啊,方纔我實是輕敵了,徐庶棋柔,我則欲剛,以柔克剛,以虛應實,此為勝敵之策也。

  今我已入困境,而徐庶的白子就像是附了妖氣一般,每每出招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唉,我不禁歎了口氣,這棋局與眼前之戰局是何其相似,我要想安然渡過難關,談何容易?

  正此時,城外忽傳來撕殺聲陣陣,我趕緊上城垣向外望去,但見敵營中火光四起,喊殺聲一片,瞧這情形定是黃忠已殺入敵營了。

  徐庶一拍衣衫上拈著的些許塵土,正色道:「棋者,皆同道也。故若重情重義之人,輸贏在實力使然,無半點虛妄推委,今行棋如斯,寵帥敗相已呈,不知還欲下否?」

  棋盤上,雖然我已兵臨絕境,但若是就此認輸,豈是我之所為?

  我凜然道:「大丈夫決斷生死之時,未至最後,豈能輕言放棄!」說罷,便再不理會城外敵營動靜,專心思考起棋局來。

  時近五更,我又與徐庶互奕百餘手,既然右側之勢已無可挽回,我便開始淺消白棋中腹大空,一有機會,便拚命緊貼上去,對意在穩妥獲勝之白子進行纏繞攻擊,徐庶大概見實空領先很多,便不意與我糾纏,有幾處是我強行侵入的地方,他也未給予我迎頭痛擊,局面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被板過來了。

  徐庶的神情也漸漸緊張起來,他也看出了局勢的不妙,隨著棋盤上黑白子的增多,整個棋局進入了最後的官子階段,此時我與徐庶已沉浸入棋局之中,每一處小的角落都是我們交手、撕殺、用謀、取捨的場所,每一處微小的變化都是決定最後勝負的關健,我們已無法再顧及其它。

  「呼——!」終於結束了,當最後一個黑子落在盤中時,我與徐庶都長舒了一口氣,我的努力沒有白費,靠著先前被斷的數個黑子的劫爭接應,我終於反敗為勝,贏下了這一局。

  徐庶用袖口一擦臉上的汗珠,神情誠摯,由衷說道:「寵帥之堅韌庶心服矣!」

  我抬起頭,卻見天已微明,在一旁桓階、趙累眾人不知什麼時候到了這裡觀戰,我一拍腦袋,方才下棋入神竟忘了問黃忠襲營戰況如何了!

  「漢升可在!」我急道。

  桓階欠身笑道:「寵帥勿急,黃將軍已率部回到城中,現正在城中安頓人馬,對了這是查點出來的戰果!」說罷,便遞過來一卷粗製的竹簡。

  斯時,雖有蔡倫發明了造紙之術,用輕便的紙張代替笨重的竹簡,但由於戰亂不休,紙的製造方法又比較複雜,而絹帕等物又過於貴重,所以荊南之地一般的文字傳遞仍以竹簡書寫為主。

  我接過竹簡一看,大喜過望,黃忠的戰報上寫著「斬敵先鋒副將楊齡,奪旌旗十幡,破敵千餘」略略十餘個字,再看我軍損失,出征三百騎僅折了二十二騎,雖然只是小勝,但大戰在即,此一戰正可鼓舞士氣,振奮軍心。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返回頂部上一主題下一主題返回列表
快速回覆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