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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軍事] 泰坦穹蒼下 作者:新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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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三章

“他們還沒準備好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小心翼翼地朝軍情分析處長問了一聲,他的聲音很低,只有盧卡斯一個人才能聽到。

“我不清楚!”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有些尷尬地望瞭望寂靜無聲軍人陣營。

“您……您得做點什麼!”

奧斯卡點了點頭,為漢密爾頓宮改旗易幟本來就是對帝國近衛軍的一項考驗。作為帝國元帥,他並不確定在場的軍人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參與這次行動。他們可能只是為了向皇室請願,也可能是為了徹底推翻這個王權,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對已經更改了面容的國旗產生反感?

帝國親王登上宮殿臺階,他望向寧靜的蔚藍色的海灣。

“你們是在悼念腐朽屈辱的過去?還是在憧憬光明燦爛的未來?”

軍人們紛紛揚起頭,是的沒錯!像一團抹布一樣掉落在地的黃金獅子象徵著孱弱、無能、屈辱和腐敗。而張牙舞爪的猛虎則是造物主為泰坦選擇地戰士、衛士、勇士;純潔亮麗的水仙則是光明神賦予泰坦的美德、品質、精神!帝國近衛軍並不是莫瑞塞特皇室地軍人!他們是泰坦的軍人、是民族地軍人。

“安魯哈啦!”奧斯涅突然振起手臂發出一聲呐喊,他的聲音沖入宮殿的牆壁,再彈回王者之路。並在整個天地之間蕩起蒼涼的回音。

奧斯卡在祈禱,但願面前的軍人該知道怎麼選。

“安魯哈啦……”回應帝國親王地歡呼聲終於響了起來,但那只是跟隨安魯家長一同進入首都的水仙騎士。而在場的多數近衛軍官兵還在猶自發呆,他們左顧又盼。似乎是在尋找一個能夠清楚表達心中所想的帶頭人,可是很明顯——他們並不習慣這種指向性很強的呼聲,不過奧斯卡已經明白,確立安魯對泰坦帝國的統治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在一陣稀疏的附和過後,來自南方集團軍群的帝國軍人終於打定主意。他們加入歡呼著的水仙騎士,聲浪立刻壯大起來,寧靜地海灣也隨之掀起波瀾,但波瀾只是帶動了海流,並未凝聚成暴風雨時的氣勢。

“這已經足夠了……”奧斯卡心滿意足地歎息了一聲,他不能要求在場所有的人都屈服于猛虎水仙,有些人在猶豫、有些人還無法接受皇旗地變遷,這都可以理解。

就在帝國親王轉身走向漢密爾頓宮那扇黃金大門的最後一瞬間,一點一滴凝聚起來的力量突然全面爆發,越來越多的軍人放棄了矜持。越來越多地士兵擺脫了無助和遺憾。“安魯哈啦”的呼聲鋪天蓋地,聲浪構成的強大氣流甚至帶動了穹蒼中的濃雲。

聰明伶俐的軍情分析處長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一見機不可失便立即唱起近衛軍軍歌,他的聲音在萬千人的歡呼聲中顯得那樣刺耳。不過軍人們倒沒有像剛剛那樣忸怩,安魯哈啦的呼聲很快就被“近衛軍前進”所取代。尷尬、彷徨、疑惑、以及所有對未知的恐懼都在嘹亮的大合唱中消失了,軍人們直到這時才明白此時此刻的景況擁有的意義,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是為了造就一位帝王。也不是為了埋葬一位帝王,他們只是在向一個偉大的目標發動一場名字叫做勝利的進軍!

“你聽到了嗎?”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指了指回蕩著軍歌的殿頂。

“他們會像野蠻人那樣沖進來,撕碎你的皇袍、奪走你的皇冠、再把你扭送斷頭臺!”

“呵呵!”阿萊尼斯從唯一的朋友身上移開視線,她的姆媽已經變作一具僵硬的屍體,拜她的臣屬所賜。

“卡梅倫,謝謝你讓我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帝國女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華服,然後便用嘲諷的眼光打量著在場的人。

“作為一國之主,我敗得啞口無言!因為我把本該與自己最親近的人推出門,把一群無能又自以為是的豬玀請進神聖的宮殿!軍人要進來就讓他們進來好了……不過被送上斷頭臺人絕對不是我!是你們!你們真的該死!原諒我好嗎?我剛剛才發現!要不然我會親手為你們行刑!”

卡梅倫終於冷下似笑非笑的面孔,她朝走廊盡頭一努嘴。

“您說什麼都沒用了陛下!現在您只是我們的擋箭牌!如果您真的允許帝國軍人把您最忠誠的臣屬送上斷頭臺……”

宮廷長官的夫人揚了揚沾滿鮮血的刺劍。

“阿萊尼斯!請你相信我,在發生那種事之前,我會親手把這件兇器刺進你的心臟!到時你就會知道什麼自己有多麼愚蠢!”

特勤處長並不習慣有人這樣當面頂撞他的姑姑,他輕扯女皇陛下的手臂。

“走吧陛下!再晚就來不及了,我們都是為你好!”

阿萊尼斯被眾人挾持著,她只能三步並作兩步地跟隨著叛亂者。在她的認識中,宮殿門外大聲喧嘩的帝國軍人們反倒突然可愛起來了。至少她不會相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能像拉皮條的惡棍一樣推搡她的身子。

事情進行到這裏已經很清楚。阿萊尼斯捫心自問,她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首都貴族的事,然而事實卻是。即便帝國軍人被迫停止抵抗入侵祖國的敵人。但他們至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要對女皇陛下要殺要刮這樣地話!

阿萊尼斯再看看面前這些所謂的“最忠誠的臣僕”……真是算了吧!女皇陛下一想起剛剛地遭遇就覺得自己真的無法芶活於世。她不但和丈夫鬧翻了,還把自己託付給一群皮條客!她哪里還是一國之主?在“最忠誠地臣僕”的看來,她只是一個能在關鍵時刻賣出好價錢的護身符。

亂七八糟的漢密爾頓宮已經安靜下來。貴族們在也一位末代皇帝訣別之後就從花園裏的小宮門偷偷溜了出去。走廊裏沒有人,也沒有衛兵——據說最後一班宮廷聖騎士要阻擋正待進門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阿萊尼斯每走幾步就會被身後的惡婦推一把。她只能用憤怒的眼光瞪視人面獸心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

帝國女皇突然想起都林城的一些傳聞,遠道歸國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不會是英格人的間諜吧?她就煞有介事地轉向特勤處長。

“費瑞德!你該不會上了這兩個人的當吧?”

特勤處長搖了搖頭。

“陛下!您就不用多心了,我現在倒真在祈禱委西阿塞利亞侯爵是英格間諜,這樣一和。

“咱們在英格斯特獲得政治避難的機會也說不定呢!”

阿萊尼斯無可奈何地調轉頭。她的特勤處長就是皇室飼養地豬玀裏面最愚蠢的那頭。

“您省點力氣吧!咱們到了!”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拍了拍女伴的肩膀,她望著眼前這間巨大畫室地目光充滿貪婪的神色。

漢密爾頓宮的天井畫室舉世聞名,這裏集中了莫瑞塞特皇室四百餘年以來收藏的藝術珍品。即便是位高權重地首都貴族也鮮少有人能夠光臨這間放置寶藏的大廳堂。畫室上的天井嵌著無數玻璃窗,天窗的排列並不是平面的,而是與陽光達成各自的固定角度。粗大的拱梁和立柱支撐著天窗的重量,大量的藝術品就鑲在立柱和牆壁的畫框裏面,陽光通過精密設計的天窗灑在一幅幅畫面上,歷代繪畫大師的傑作便綻放出神跡一般的彩光。

“《都林斯平原上的河》……”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在一幅色彩陰鬱筆法平凡的畫作面前停了下來。

“作這幅畫的人您一定沒聽說過,因為和那些藝術大師比起來,他簡直一文不值!”

阿萊尼斯冷冷地笑了笑。

“是莫瑞塞特皇朝的第一位皇帝……”

“是嗎?”卡梅倫狀似極感興趣地笑了起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裏佈置一幅自己的畫嗎?”

阿萊尼斯冷哼了一聲,她狠狠地瞪了瞪低眉順目的特勤處長。這個世界上除了莫瑞塞特皇帝。就只有第一忠狗知道畫裏的秘密。

跟隨皇帝一行人的特勤密探在這幅平凡的油畫上鼓搗起來,人們屏息凝氣地注視著畫面的每一個細節,仿佛畫裏藏著光明神。

不多一會兒,一名密探朝特勤處長示意了一下。費瑞德立即點頭,密探就按動了機關。隨著一陣金屬摩擦聲,畫框整個上移,粗大的立柱露出了一個黑沉沉的空洞。

卡梅倫興高采烈地拍了拍手,她望向已經註定要被嫁往威典的泰坦女皇,也許她要譏諷阿萊尼斯的遲鈍、也許她要嘲笑阿萊尼斯的無能,可誰管她想要說什麼?當卡梅倫掉轉頭的時候,她突然呆住了,本該站在她身邊的阿萊尼斯竟然無影無蹤!

“人呢?”所有人都朝著女皇陛下憑空消失的地方發出驚呼!

阿萊尼斯被一雙堅硬的手掌死命捂住嘴巴,她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副藏著逃生通道的油畫吸引過去的時候,一雙健壯的手臂突然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把她提上天窗下的拱梁。

帝國女皇在一夜之間已經受到足夠多的驚嚇,她不喊不叫不哭不鬧,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形容枯槁面相猥瑣的小老頭兒。

小老頭兒有著不同于任何一個西方人的黑色瞳孔和墨色的頭髮,這把誘人的黑髮已經白了半邊,但與老人臉上濃密的皺紋和古戰場一般地溝壑比起來。他的白髮倒比面容年輕得多。

老人用唇形告訴西大陸最為尊貴的女人。

“別動……一切都交給我……”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一動不敢動,在他打開宮殿大門地一瞬間,超過幾十支弓弩一齊指向他。

泰坦親王環顧四周。宮廷聖騎士、穿著各色華服的小夥子……那些身經百戰、從小便接受戰鬥訓練地聖騎士也就罷了,可那些頭暈腦脹的青年貴族……有的在發抖、有的在詛咒、有的在哭!在哭?在哭還用箭矢指著門?這不是在添亂嗎?萬一手指頭抽筋怎麼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然死不瞑目。

泰坦親王深吸了一口氣。他朝封堵大門地人群緩緩攤開手,儘量保持臉上的笑容。就在緊張到極點的青年貴族真的出現手指抽筋的狀況之前,奧斯卡微微一笑。

“抱歉……打擾了!”

宮門猛然關閉,巨大的聲響令手指抽筋的小夥子們下意識地放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像雞手鴨腳的農夫一般溜下宮殿臺階。他一邊跑一邊哦啦哦啦地叫!

“哦啦……納索夫!哦啦……開炮!”

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師長大人立即舉起號令旗,藏在萬軍叢中的炮手隊伍連忙點燃引線。伴隨一聲驚天動地地呼嘯,燃燒著的炮彈在空中劃過一條彩色的光弧。緊接著,在軍人們地頭頂、漢密爾頓宮大理石臺階的盡頭,厚重的鑲金大門隨著爆炸的光火在一瞬間四分五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地手寫意似的揮了一揮,萬千軍人便追隨著他重新登上權利的巔峰。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孤獨了。先是一隊刀斧手舉著厚重的盾牌踩過支離破碎的黃金大門,再然後是荷槍實彈的泰坦尼亞子弟兵蜂擁而入,帝國親王和他身邊的高階軍官跟在前鋒的後頭。他們一路有說有笑,渾不在意漢密爾頓宮內此起彼伏的槍聲。

邁過碎石、跨過血泊,深如幽谷的皇宮終於不再平靜了。刀斧手和槍手很快就佔領了宮殿大廳。他們按部就班地掃蕩每一條走廊和每一個角落。近衛軍和擲彈兵的行動並沒有多麼迅速,他們走一步停一步,因為四處都有大聲叫喊著沖上來拼命的聖騎士。至於那些青年貴族……他們必是在漢密爾頓宮遭遇唯一一發炮彈的時候就一哄而散了。

奧斯卡和參與行動的高級軍官在宮殿大堂做了短暫停留,直到一名士兵跑到他的面前對著他的耳朵小聲嘀咕一陣。

帝國親王只是點了點頭。他帶上衛士和軍官追隨這名士兵轉入一條走廊,然後就在一個寬敞的會客室裏見到了剛剛那番耳語的確切內容。

幾名刀斧手將癱倒在地的兩名大人扶了起來,正當壯年的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還好一些,那位被捆了個結實,還被一雙臭襪子塞住嘴巴的內閣總理大臣就有點腦淤血的徵兆。

奧斯卡打了老人兩個嘴巴。

“季妥瓦爺爺!季妥瓦爺爺!”

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緩緩睜開眼,他朝多特蒙德的小兒子虛弱地笑了笑。在特勤處的疑案調查卷宗裏面,大概有十幾頁的篇幅用來描述多年前季妥瓦公爵小姐的失蹤案。結果這位公爵小姐自然是沒找到,可老人心裏清楚,他的心肝兒寶貝必然是被那個穿著一身水仙軍官制服的小雜種賣到波西斯去了!

當然!這僅僅是老人一相情願的想法。調查結束不久,時任安魯公爵的多特蒙德元帥就來信告訴他——季妥瓦公爵小姐在水仙郡過得很好,她先是參軍、後又結婚、再就生了一個男孩兒。孩子自然姓安魯,孩子的父親自然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安魯將軍!猜猜這位父親是誰?既然特勤處以疑難案件宣告調查結束,那麼世上就沒人知道離家出走的季妥瓦公爵小姐到底嫁給誰了。

“季妥瓦爺爺!您怎麼樣了?”奧斯卡扶住老人。

老人擺了擺手。

“沒什麼……只是實在難以啟齒!”

“您想說什麼?”奧斯卡笑呵呵地望著這位並不比任何一頭老狐狸遜色多少的內閣總理大臣。

宮廷侍衛長在嘴巴剛剛獲得解放之後立即插口進來。

“殿下!快!女皇陛下要被宮廷長官和特勤處長劫持出走了!我們反對,結果就落得這個下場。“

“不用擔心!”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信滿滿地擺了擺手。

“從漢密爾頓宮潛往外城只有一條路,有一頭被困了半個的魔獸在把守!”

“倒是你……”帝國親王拍了拍宮廷侍衛長身上的灰塵。

“我可聽說你的騎士損失慘重……”

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緊緊抿住嘴,他留神聽著宮殿內的喊殺聲,不過沒有多久他就像洩氣一般長歎出聲。

“好吧您贏了!我會叫他們立刻停止抵抗!”

“還等什麼?”

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大聲叱喝在場的特勤密探。

“去做點什麼呀!快去找啊!她不會憑空消失!”

帝國女皇自然不會憑空消失,她安安穩穩地坐在拱梁上,用打量小丑似地眼光盯著那些在畫室裏團團亂轉的特勤密探。阿萊尼斯緊緊攥住自己的裙擺,用最虔誠的禱語祈求光明神。下面的冒失鬼只要稍稍抬起頭就可以看到女皇的裙角,不過阿萊尼斯已經聽到宮殿中回蕩著刺耳的槍聲!

一個小時之前,再多也就是半個小時之前,帝國的女皇陛下還在懼怕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到來,可現在她的眼睛卻填滿淚水,嘴裏口口聲聲地念叨著。

“奧斯卡……奧斯卡……快來救我……”

“算啦!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大力扯著宮廷長官的手臂。

“算啦?”卡梅倫夫人不屑地望了過來。

“沒有女皇隨行,我們會被奧斯涅親王和他控制的政府判定為賣國賊,你想被軍情局列入追緝黑名單嗎?多想想奧斯涅親王對付異己的手段吧!”

費瑞德四下打量,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先行溜走,畢竟他是莫瑞塞特皇室的特勤處長,通過一些秘密管道,他有可能成功外逃。可就在費瑞德已經把半個身子挪進暗道的時候,畫室裏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一名特勤密探捂著自己的脖頸跌跌撞撞地從一根立柱後面沖了出來,他大口地咳血,空出的一隻手臂不停地揮舞。就好像是要阻擋虛空中地惡魔。

所有的密探都撥出刀劍,他們一同向遭遇致命一擊的夥伴迎了上去,可總會有聰明人懂得利用這種非常時刻。一個身材高大地密探悄悄移向畫室大門,就在他的手快要擰動門栓地時候。一個漆黑的身影突然由半空中垂了下來,伴隨一聲頸骨斷折的脆響,這名密探就看到身後的事物,可他的胸膛還是朝著前頭。

人體跌倒在地地聲音吸引了特勤行動人員的注意。

“在那!”一個目光敏銳的密探首先捕捉到牆壁上一閃而過的人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淩厲的劍風呼嘯起來,天光畫室裏突然響起激烈的金鐵交鳴聲!

帝國女皇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已經不再害怕了,她只能用難以置信地神情打量著眼前混亂至極的場景,那個比自己的父親還有衰老消瘦的小老頭兒竟然能像山貓一樣在牆壁和拱梁上飛躍行走!他的每一個起落都不可思議、他地每一個動作都像音樂之城的大師在嫺熟地撥弄琴弓。

琴弓就是刺客之王13手裏的精鋼短刃,這是一把既像短刀就像短劍,地殺人利器,不管老人身處何地,慘叫和飛濺的鮮血總會自在地噴灑而出。有那麼一刻,阿萊尼斯親眼看到六把刺劍同時鑽入老人的身影,她駭然絕望地發出一聲驚叫,可就在她死死掩住嘴巴的時候。老人卻從已被挑成碎片地黑衣後面躍了起來,他那枯瘦的身軀突然踏上牆壁,在畫幅之間一陣急奔……阿萊尼斯的視角根本捕捉不到殺手的動作。她只能看到寒光連閃,然後六把刺劍的主人就像等待收割的小麥一樣被農夫的鐮刀齊齊斬落。

13從牆壁上沖至畫室中心,一直靜觀其變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終於動作起來,夫妻二人的配合極為純熟。刺劍圍繞人體的輪廓不斷鑽進鑽出,可殺手的短刃卻像吐信的毒蛇!被激怒的冷血動物帶著清冷的寒光,以肉眼難辨的速度上下翻飛左右騰挪。

幾乎是在三把兇器互相交擊的一瞬間,宮廷長官的刺劍就被一股令人吐血的力道帶得離手,他悶哼一聲,在下一秒鐘就退出戰圈。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似乎並不在乎丈夫的死活,她奮不顧身地沖了上去,並向神勇的殺手刺出避無可避的一劍。

阿萊尼斯再一次掩住嘴巴,可令她難以置信的事情又一次出現在眼前。殺手13突然撥地而起,他的雙腳竟然直接落在對方的刺劍上!卡梅倫夫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她無計可施地打量著刺客,而刺客只是借由壓彎刺劍的微笑力道輕輕一彈,整個身體便再一次蕩入空中。

帝國女皇想為自己親眼目睹的神技拍手歡呼,可她看到身處空中的老人竟向自己投來一把明晃晃的飛刀!阿萊尼斯想躲無法躲、想避無處避,她只得大瞪著眼,直到飛刀穿過她的發梢,然後便聽到身後的拱梁上傳出一聲慘叫。

倒楣的密探自信滿滿地接近了女皇陛下,可他只能不甘心地手捂胸口跌下樑拱。

阿萊尼斯剛剛松了一口氣,可她稍一轉頭就已看到又一名密探出現在拱梁上,帝國女皇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想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奈何狹窄的拱梁就像一座狹窄危險的獨木橋!獨木橋距離地面的落差足有三米,失足“落水”的結果只能是身陷洪流。

“別過來!我命令你……別過來!”帝國女皇虛張聲勢地斥責那名密探,可她的叫囂只是逼迫對方加快了腳步。

畫室宮門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阿萊尼斯乍一分神就失去了平衡,她在驚叫中左搖右擺,可最終還是無法擺脫重心的偏失。

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發出一聲淒慘至極的呼叫,她張牙舞爪的朝地面掉落。

“哦啦……親愛的,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阿萊尼斯就在男人懷裏睜開眼睛,她極為不好意思地停止了亂抓亂蹬。

“你看……我來得剛剛好!”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笑呵呵地望著掉進自己懷裏的妻子,看來這一切都是光明神安排好了的。剛剛他只是走進門,然後就被妻子地叫喊嚇了一跳。再然後……他朝天上掉下來的陰影伸出手,阿萊尼斯就變成一隻乖巧的小花貓。

“我不是在做夢……”帝國女皇使勁兒瞪著丈夫地面孔,沒錯!這就是那個她在夜晚總會夢到、白日又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

“你不是在做夢!我回來了。還抱著你。“奧斯卡像傻小子一樣笑。阿萊尼斯甩了甩頭,她已經想到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把自己逼入絕境。也是眼前這個男人害得自己差點被莫名其妙地給嫁掉。帝國女皇在一瞬間就冷下面孔,她從男人地懷裏跳落地面,先是整了整服飾,後又擺出一幅帝國女皇還沒死的架勢。

“我問你!這是一次探訪還是一次宮廷政變?你帶著大隊人馬闖進皇宮是為了看我的笑話還是為了把我關進監獄等待開庭公審?”

奧斯卡摸了摸鼻子。

“抱歉阿萊尼斯。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你打算怎樣處置這些……這些要把我的妻子販賣到國外地十惡不赦的傢伙們?

皇帝夫婦一同轉向已被大群刀斧手踩在地板上的宮廷長官夫婦,可就在這時,敞開的密道裏面突然冒出一顆人頭。

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哭喪著臉,一名好心的士兵連忙扶住他,莫瑞塞特皇室的特務頭子就向士兵道謝,他還不停地朝對方發牢騷。

“你們相信嗎?裏面竟然被人堵死了……”

費瑞德抬起頭,他把抱怨咽進肚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踱到他身邊,還朝他呆滯的面孔揮了揮手。

“幸會!你還好嗎?”

特勤處長沒有理會笑得像老虎一樣難看的帝國親王,他鑽出密道。

然後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曾經不可一世的費瑞德子爵四蹄並用,他爬到女皇腳邊,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的無辜。他說自己受到宮廷長官夫婦地無恥欺騙,還信誓旦旦地詛咒那兩個該死一千幾百次的傢伙。

“委西阿塞利亞侯爵是個卑鄙狡猾的賣國賊、卡梅倫夫人是個心如蛇蠍地娼婦……”換作從前,阿萊尼斯若是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言辭數落她的朋友,她一定會大發雷霆。可是現在,帝國女皇眯著眼,帶著一臉的心滿意足,似乎是在享受特勤處長對兩位“忠僕”地詛咒。

“你們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等到費瑞德子爵哭得累了,狀似無所事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轉向被十幾雙大皮靴踩個結實的宮廷長官夫婦。

男人說。

“我抗議!我有外交赦免權!”

女人說。

“我反對!一切都是為了皇朝!”

“為了皇朝?”阿萊尼斯猛地踢開擋在腳邊的特勤處長,她沖到曾經的女伴身邊,狀似歇斯底里地糾住了對方的頭。

“你為的是哪個皇朝?我的皇朝嗎?”帝國女皇不停地把女伴的額頭撞在地板上。

“你來說說啊……不斷誘導我向最親近的丈夫發起攻殲、對我的思考不停地說三道四……”

不管阿萊尼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既然帝國的女皇陛下這樣說了,那麼在場的人就得乖乖聽著,只有帶著一臉不耐煩的惡魔桑迪對著主人的耳朵嘀咕了一句。

“她怎麼不檢討一下自己的錯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然扭過頭,他用眼神制止了多嘴的瘟神,並裝作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當看到地板上已經留有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掉落的血跡,阿萊尼斯這才放開可憐的女人,她轉向自己的丈夫,仍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吩咐他。

“把他們都關押起來吧……問罪的事情由你負責!”

奧斯卡連忙稱是,他朝在場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對那些伏法的賣國賊鄙夷至極的近衛軍官兵就七手八腳地把神情萎靡的宮廷長官夫婦、痛哭流涕的特勤處長,還有一干仍在喘氣的特勤密探全都押出了畫室。

當到人都走得差不多,阿萊尼斯的面孔也像冰河消融一般舒展開來,她望瞭望好整以暇的丈夫,用只有蚊子才能聽到的聲音小心嘀咕。

“不會牽涉到我吧?”

帝國親王便朝帝國女皇側彎手臂。並像承諾一般輕輕點頭。

“放心吧……他們連說一句話地機會都沒有。”

女皇陛下確實猶豫了幾秒鐘,可她只要想起剛剛的遭遇就感到心灰意冷。雖然這種種境遇以及泰坦帝國當前的時局並不能完全歸結于一個女人犯了多少錯,但就皇帝本身地意義而言。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陛下是失敗的;她地統治威信和對這個大帝國的控制力隨著軍人和貴族的日益離心而土崩瓦解。她現在已無話可說,但她並不願道歉。也不願向任何人扡悔她的過錯。

按照安魯王朝第一位史記官羅蘭娜葛台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對這位女皇的瞭解,阿萊尼斯是一個“高貴、聰穎、多愁善感、懂得享受生活,但心性善變耳根又軟地小女人”請注意,這不是歷史評語,只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抱持的感觀。

阿萊尼斯沒有讓奧斯卡等太久。她挽住了丈夫的手臂,甚至沒有過問男人會把她引向哪里。

“哦對了!”帝國女皇在走出數步之後突然仰起頭。

“我得朝那位孤身闖入宮殿的勇士道謝,是他救了我!”

“哦啦……這不對!”奧斯卡搖了搖頭。

“這就是你的夢了!如果你有時間去問問在場的士兵就會明白——沒人看到有位勇士孤身闖入宮殿,士兵們一進門就發現你像栽蘿蔔一樣抓著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的頭往地板上撞。

“可那位老先生確實救了我的命!”阿萊尼斯難以置信地瞪著丈夫。

“他不存在!”奧斯卡還是搖頭。

“你可真是算了吧……”帝國女皇不耐煩地別開頭,可她又突然轉了回來,還用一隻手指猛戳丈夫的胸脯。

“奧斯卡啊奧斯卡!你知道嗎?我最討厭跟這樣的你打交道……無論什麼事情你都要藏著掖著!”

“好吧好吧!”奧斯卡投降似地攤開手。

“他叫13,你若是聽說過阿拉丁神燈那樣的故事……下次遭遇危險的時候就可以大喊一聲13,然後奇跡就出現了!”

“那……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是怎麼回事?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哦啦……這個真地不能說……還不是時候!”

“那……你是什麼時候與泰坦尼亞家達成協定的?前代皇族要把我趕走嗎?”

“哦啦……這件事得從長計議。不過沒人能趕你走,我發誓!”

“那……”

“你真是個問題寶寶!”奧斯卡有些不耐煩地望了過來。

阿萊尼斯連忙伸出一顆手指。

“最後一個問題!最後一個!”

親王殿下只得點頭。

“是誰害了可憐的薩沙?”

泰坦親王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間硬化、勃發。他在吐出那幾個字時差點咬碎自己地牙齒。

“是南方貴族中的野心家!”

阿萊尼斯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她的丈夫也不會對莫瑞塞特王朝承諾什麼。

“還有一種我並不能完全確定的說法……你要聽嗎?”

女皇陛下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難以啟齒。但他還咬住妻子的耳朵。

“那些陰謀家不止一次對我的孩子下手……”

“你說什麼?”阿萊尼斯突然掙開奧斯卡的手臂,她用憤怒至極的眼神打量著丈夫。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孩子……薩沙的孩子……”

奧斯卡想點頭,可他的妻子已經搖搖晃晃地軟了下去。男人連忙扶住面色慘白的女人,可阿萊尼斯猛地掉轉頭,然後便開始兇猛地嘔吐。

等到妻子平靜下來,帝國親王就把女人打橫抱起,一直向內宮走。他沒作聲,再說現下的漢密爾頓宮實在不是親密交談的好場所。皇室宮殿的地板上留著屍體拖曳而過之後的清晰血跡,牆壁上的裝飾和名貴的油畫上都落滿刀痕劍跡和仍在冒煙的彈孔。

“泰坦尼亞家的士兵就是一群暴徒!”阿萊尼斯憤怒地打量著她的皇宮。

“抱歉……我們只能祈禱下一次他們會注意的……”奧斯卡苦笑著點頭。

年輕地夫婦由後宮畫室走到通向花園的巨型玻璃門,阿萊尼斯始終堅持,奧斯卡就把她放下來了。第一次。他們牽著手,在宮殿花園中漫遊。面對雨後初雯的天空,面對早春時節地第一束迎賓花。他們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可這個畫面卻是完美的。

走到最後。距離漢密爾頓宮地後馬路已經很近了,從環繞花園的外牆後面就可以聽到無數軍馬的踢踏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停下腳步,他把妻子扶正,並用一雙長滿厚繭的手掌撫摩女人的面孔。“沙……沙……”阿萊尼斯留神聽著手掌穿透金髮地聲音,她感到胸肺中澎湃著難以明狀的激情。這種情感是好久都不曾有過的,就像第一次向丈夫展示裸體……一分無助、兩分羞恥、三分自豪,剩下的就全是等待暴風雨降臨的急切。

“我需要你的一項任命……”奧斯卡沒頭沒腦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這種無聲的境況最適合纏綿擁吻,可他並不確定妻子是否會抗拒這個吻,為了保險起鑒,他退縮了。

“你可真掃興……”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失望地歎息了一聲,她攏了攏自己的頭髮,又展平了被手指絞成一團的裙擺,看來她不想承認自己剛剛緊張得直想哭。

“抱歉尼斯。這……並不單純只是咱們兩個人地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指了指已經大敞開的花園宮門,那裏停放著一輛鐫刻著安魯圖騰的華麗馬車。

“你真地要趕我走?”阿萊尼斯無所適從地望著自己的丈夫,她皺著眉頭、緊攥拳頭。她要把身上的勁力全都使在眼皮上才能止住奪眶而出的渾濁淚珠。

“哦不……”奧斯卡終於探出手臂,他把妻子緊緊攬在懷裏,樣子就像一頭巨大地冰熊裹住了自己的寵物。

“忘了我的誓言嗎?除非是你自己的決定,要不然誰也無法逼你去做那些違背意願的事!那些企圖用陰謀或是用暴力逼迫你的人只有一個下場——和那兩個英格間諜一塊兒下地獄。”

“宮廷長官夫婦?”阿萊尼斯從丈夫懷裏仰起頭。

“他們真的是英格斯特王國派來的間諜嗎?”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我說他們是……他們就是!”

“那我聽你的!”阿萊尼斯下意識地鑽進丈夫的懷抱,她覺得這種感覺其實也還蠻好。

“不勉強嗎?”帝國親王有些驚訝地打量著妻子,他滿以為自己的說辭會遭遇阻力,他滿以為阿萊尼斯會守著末代帝王最後的矜持,可現在看來,他的妻子在一瞬間就轉變了!而這種前後狀態的巨大反差又造成了非常突兀的現實偏失。奧斯卡簡直難以置信!莫瑞塞特王朝的皇帝竟然告訴他一切由他或是由安魯做主……這個意義是一樣的!

“勉強?”阿萊尼斯無法回答丈夫的提問,她只是苦笑著搖頭。

“還有比被一群最忠誠的臣僕劫持到外國更勉強的事嗎?”

奧斯卡歎息一聲,如果不是他有那麼一點專斷,如果他能與自己的妻子進行坦誠的交流,相信阿萊尼斯也不會遭遇那群下作的皮條客。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那群“最忠誠的臣僕”令帝國女皇徹底寒心,她的轉變也不會這麼迅速、心胸也不會突然開闊。

“跟泰克少校回肯辛特宮!”奧斯卡迅速地吻了吻妻子的面孔。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除我之外,泰利、拉舍爾季妥瓦、盧卡斯、躲在暗處的保爾、13、黑魔,還有即將抵達都林的帕爾斯醫師。在我沒有處理完首都事務之前,你只能信任這七個人!”

“算上你……能夠信任的人只有八個嗎?”阿萊尼斯在登上馬車之後不禁朝丈夫攤開手,她能夠倚賴的資源實在是太匱乏了。

奧斯卡無言地點頭,就在分手的時候,他突然扶住車門。

“尼斯!好好修養,你的身體太虛弱了,那個什麼神經性嘔吐也有點古怪!”

帝國女皇點了點頭,她摸了摸丈夫的面孔。

“別擔心,就像你說的,我只是虛弱!”

奧斯卡就為自己關上車門,阿萊尼斯便在整團水仙騎士的護衛下離開了莫瑞塞特皇室佔據了四個世紀之久的漢密爾頓宮——這是她最後一次光臨王者之路的盡頭。

在與護衛女皇陛下的騎士隊伍相反的方向,聚集在宮前廣場和王者之路上的萬千軍人焦急地等待著。他們踮著腳、皺著眉頭,時而四下張望,時而低聲議論。宮殿中的槍聲已經停歇,先是一些傷患被抬了出來,然後就是跟隨奧斯涅親王進入宮殿的高階軍官,這些人在走出殿門後便在大理石臺階上立正站好,他們半臂轉向幽深地宮殿,由中間至兩側分別由軍銜的高低次序進行排列。

終於,一名皇室書記官打扮的貴族紳士急衝衝地跑出門,他對著整個世界高聲呐喊。

“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到…六軍人陣營的沉寂持續了數秒鐘,這數秒鐘放在世界歷史上都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片段。緊接著,在胸口膨脹的氣息和發由內心的情感積聚到臨界噴發的最後一刻,軍人的歡呼震動了整個都林城。羅蘭娜葛台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坐在臨近王者之路的一間小閣樓裏,她客觀地在稿紙上描述著眼前發生的事。法利莫瓦特上校在《青年近衛軍》當日印發的題頭興奮地用羽筆發出歡呼;至於身臨其境的各國外交使節和國際事務觀察家、政治評論員……他們都是在很久之後才搞懂這件事的真實含義——按照當時最為流行也是最被學者認可的說法,教曆802年2月23日,都林城的改旗易幟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上臺標誌著西大陸歷史上的君主專制制度達到了新的制高點,大陸上最老牌的君主國迎來了真正的帝國時代。

話說到這裏,我們的主人公已經走過紅地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現身與王者之路的盡頭、世俗權力的頂峰,他對所有人揮了揮手,令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歡呼便倏地消失,然後他就說。

“祖國萬歲!萬歲泰坦!我們都站在一個起點上,向前一步就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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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一章

大部分巡兵只是在看熱鬧,他們在環繞巢穴的市區馬路上開掘一道隔火溝,然後就在隔離帶後邊觀望熱熱鬧鬧的火場,火場裏時不時地傳來淒慘的叫喊和救火隊員的叫囂。都林城的救火隊員並不多,平時也很少光顧巢穴,不過這次實在是因為巢穴大佬多明戈許下了令人難以忘懷的重金,救火隊員和他們的長官就勉為其難地推著水車沖了進來。

多明戈和前聖騎士薩爾拉•德羅夏頹唐地坐倒在巢穴街口的一溜石頭臺階上,他們都帶著傷……並不是吃了聖騎士的虧,而是被燒傷或是燙傷的。巢穴已經燒成一個大火爐,薩爾拉•德羅夏在吃了點苦頭之後就死命地把多明戈從火場裏面拖了出來。

“這火救不得了……你該看得出來!”前聖騎士安慰著老朋友,可他也知道巢穴中的一切都是多明戈的心血結晶。

“我看出來了!”多明戈的視線落在不斷向市中心開進的槍手身上。

“都燒成這個樣子,我還怎麼看不出來?奧斯卡借著火槍火炮幹掉了莫瑞塞特皇室最後地精銳武裝力量。同時……呵呵!他再也不需要黑暗世界站在他背後了!過了今晚他就是這個大帝國的主宰者,難道他還能像從前那樣包庇罪犯、維護黑暗世界的非法生意嗎?”

“他是奧斯卡!他始終是天平……”薩爾拉突然說不出話了,他呆呆地望著多明戈從懷裏掏出地那枚天平紋章。

“他不是了!早就不是了!”多明戈笑得極盡淒涼。

“他把這枚紋章託付給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而且……這一天來得還不算晚!”

已經一無所有的巢穴大佬從石階上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地灰塵,手指輕輕一彈就把那枚象徵著黑暗世界仲裁權的天平紋章磕飛出去,薩爾拉•德羅夏手忙腳亂地接了過來,他有些不解地打量著老朋友。

“代我把它還給奧斯卡……我想我該走了,應該說……我再沒什麼可以幫他的了!”

“多明戈!”薩爾拉急切地扯住老朋友。

“別走!特別是在這種時候……”

望著前聖騎士的目光。多明戈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你害怕奧斯卡會殺人滅口?畢竟我知道很多不該讓外人知道的事……”

薩爾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可他就是使勁兒拖住這位值得尊敬地老朋友,一直不打算放手。

“你再幫我向奧斯卡轉達一句話!他救過多明戈兄弟的命,多明戈不會忘記他的恩德!”曾經的巢穴大佬面沖眼前的火海歎息了一聲。

“這場大火會令盤踞都林的幾大暗黑勢力就此一蹶不振,不過他們都把一大筆會費存在了我的歌劇院!等我走了之後,有人就會放出風聲,那比錢被我吞了!那些傻呼呼的大佬就不會再追究奧斯卡對巢穴大火不聞不問。”

“你瘋了?”薩爾拉將老朋友的衣袖扯得呼呼作響。

“到時你會是整個黑暗世界的敵人!所有地行會、所有的黑道家族會滿世界地追殺你。直到你吐出那筆錢!”

“沒什麼好怕的,讓他們來吧!”多明戈朝火場吐了一口唾沫。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探出靴子,他把吐到花園裏地濃痰蹭進被雨水浸得濕漉漉的泥土裏。該來的總會來。奧斯卡尋思著。

時間已經是23號清晨,不過剛剛才是四點三刻。從俄列大使館狹小的花園裏面抬頭張望,天空只有巴掌大地一角,泛著些微黯淡的藍色。

又濕又冷的薄霧緩緩漂浮。隱約能從這抹稀疏寡淡的霧靄中嗅出些許煙薰火燎的味道,但火藥味卻是一點都沒有了。

儘管能夠入目的天空只有令人心悸的一丁點兒,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竟在這方天地獲得了滿足。帶著金黃色假髮套的俄列侍者為這位泰坦親王準備了一具造型別致的小方桌,方桌旁擱靠著一副包在紅綢幕布裏的畫框。沒人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一副畫,但奧斯卡在進入都林之後就始終帶著。

親王殿下的軍人為他送來了冰熊沙發,奧斯卡又在閒逛的時候從俄列大使的私人圖書館裏尋到一件寶貝——《德俄百年——論常規戰爭的戰略戰術》聯合王國軍事議會主席安德列別基耶維奇彼德拉夫斯基元帥著!

於是……他就著香甜的蘋果酒和抹茶蛋糕,在花園裏的長明燈下津津有味地讀起了這位異國軍事家的理論專著。

該來的總會來!可就是不知來的是什麼。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看到德意斯王國軍與俄列聯軍在784年打響第五次聶伯河會戰的時候,他突然疲憊地揉了揉眼睛……手邊的抹茶蛋糕已經吃得差不多,蘋果酒也已剩下小半瓶。泰坦親王就站了起來,他伸了懶腰,又環顧四周。造型單調的俄列花園在這種季節竟然沒有一顆綠色植物,入目的地方都顯露著秋冬一般的蕭索。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種蕭索……花園突然起風了!

奧斯卡丟開書本、探手拔刀、回身挺轉、縱體空翻!在風起的同時,他完成了以上所述的一系列動作。

造型精緻地小方桌上似乎憑空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從頭到腳都裹著黑色的紗布,只在臉上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這雙眼睛望瞭望深深刺入方桌地匕首,又望瞭望已經落在花園空地上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他地喉頭在黑紗布底下一陣咕嚕。這個突然降臨的刺客似乎是在抱怨什麼!

奧斯卡握著他的彎刀,他的視線沒有落在刺客身上。而是心疼地打量著自己的冰熊沙發。好險好險!匕首刺中了方桌,他地寶貝完好出初。

“你來了!”泰坦親王終於朝刺客揮了揮手。

刺客沒有回答,他從方桌上走下來,留下了那支深嵌在桌面上的匕首,轉而從背後拔出兩把一長一短的騎士劍。

“幹嘛還把自己包得像個寡婦?”奧斯卡朝著刺客嗤之以鼻似地啐了一口。

“你的騎士先一步下地獄了!你該跟他們一塊兒走!”

刺客的胸膛猛然膨脹起來,他臨空一躍便朝狀似好整以暇的帝國親王刺出一劍。

奧斯卡斜腰避過,可高明的聖騎士團長卻利用長劍與短劍在視覺上的差異做了一個小把戲,他刺出長劍,又在與不太認真的帝國親王擦身而過時由自己的腋下刺出短劍。奧斯卡對突然臨身地劍鋒表現得有些無可奈何,他挪動腳步徹底讓過刺客的身體,又在短劍即將埋入胸口之前舞起彎刀不力一磕。

刺客身在空中,他被奧斯卡的力道擊飛了出去,不過落地時地姿勢仍很幽雅,就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不打算說點什麼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疑惑地打量著未發一言的皇室殺手。對方的眼睛如深潭一般平靜,這令奧斯卡無法看到他所熟悉地波動。

“我把我的兩個保鏢送到其他的崗位,又打發走使館裏的衛士!”

泰坦親王邊說邊撕開了將校服的領口。

“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夠與你堂堂正正地決鬥!可看看你!你把自己打扮成什麼樣子?人們都說沉默是金,可這種時候……保持沉默的人就是懦夫!”

皇家聖騎士的團長大人似乎下定決心一言不發,在他的眼睛裏沒有憤怒、沒有憐憫、連平常的高傲和譏諷萬物的神情都不見了。他將長劍,平舉於胸,短劍斜指對手。奧斯卡只得揚起彎刀,既然這是決鬥,那麼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

彎刀製造的弧形光芒像下弦月一般璀璨奪目,長短雙劍在快速流轉時幻出的光影像萬花筒裏的鏡面一樣生動。長明燈下響起彎刀與劍鋒兇猛衝撞的聲音,每一聲轟鳴都帶起一片燦爛的星星之火。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忘記上次負傷是在什麼時候!短劍在他的大腿上劃開一條長近十釐米的大口子,他皺起眉頭咬緊牙關,像怒極地猛虎一樣揮舞利爪,強橫地逼退不斷變換光影的雙劍。

刺客似乎傷得更重,肩膀上黑色紗布已經完全崩裂了,大片的鮮血染濕了胸膛上的黑紗,皇室殺手的每一個動作都會帶起身上的血珠向空中飄灑。不過……他的眼光還是那樣堅定,他的雙手劍還是那樣迅疾!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傷到腿部,這個看似滾圓實際運動能力驚人的小傢伙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上竄下跳的了!

奧斯卡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皇室殺手的應對策略一直都很成功!

利用雙手劍在近手肉搏上的優勢佔據決鬥的主動,再利用彎刀運動軌跡的簡單造成體能動力部位的傷口!奧斯卡已經發覺自己的左腿越來越重,他也知曉面前的劍影就是一個早已計算好得失的陷阱!但他會放棄嗎?

答案自然是否是的!他已很久都未負傷,可並沒忘記決鬥是怎麼一回事!他可以暫且放下對殺子仇人的痛恨,他可以暫且放下對妻子的擔憂,他在這種時候甚至可以不去考慮國家的勝敗成亡!他被欺近毛孔的劍風激起埋藏在心口最深處的怒火,他被鮮血的味道和越來越快的刀光激起前所未有的鬥志!在那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生死莫明的戰場,耳中儘是淒慘的嘶聲呐喊、眼中儘是淩厲的刀光劍影;他噴著口水,每次揮刀都伴隨一聲悲憤的怒吼!

他地怒吼是對世間一切醜惡的控訴!他是這些醜惡的代表,也是一個具有代表性地受害者!他仿佛回到多摩爾加監獄。陰暗的牢房像極現下這塊狹小地、不露天光的花園,他被喚起對彎刀和殺戮的最初的記憶,彎刀的圓就是進攻。彎刀地缺就是防守!他忘我地揮舞著手裏的兇器,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錯亂的時空。

時空被突然闖入的劍光撕開了!伴隨鋒刃割裂空氣的聲音。一點冰冷的星芒隨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瞳孔不斷放大!年輕的泰坦親王刀交反手,在這枚力量足以毀天滅地的怛星擊中胸口之前猛力起跳!他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唇舌溢血;他在大腿上投注的力道完全撕開了已經收攏地傷口、疼痛鑽心!

奧斯卡瞪目凝神,他得使盡全身的力氣全能擬制傷腿倒地的趨勢。

落地地衝力已令他的傷口噴出一道血泉!血水濺在他的臉上,可他滿不在乎。刺客的長劍由背後急轉而至,他沒有留神看著。而是在這道強風入體之前向著一株大樹猛跑數步。

在登上樹幹地一刹那!傷處再次爆發出令人急欲嘔吐的痛楚,奧斯卡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他直直地在樹幹上急走數步,然後借著最後的一點氣勢猛地登踏高樹,在空中翻身一轉,反手持刀,將身體和下落的重量全部加注刀身!

彎刀帶著駭人的呼嘯砸向刺客的頭頂,皇室殺手立即雙手交疊,用長劍和短劍在頭頂架起十字!

奧斯卡的刀擊實了劍鋒,刺客的喉頭猛地爆發出一真沙啞地吟嗚!

他的雙手劍被砸得鋒刃開裂。雙腳徑直埋入濕漉漉的泥土。下落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先是右腳落地,只要傷腿能夠踏實地面他便能夠運足壓在刀鋒上的勁力,可皇室刺客已經看准這個時機。他不待奧斯卡的雙腳完全踏實便兇猛地揚起雙手劍,立足未穩的奧斯卡立刻就被劍上的壓力彈了出去!

確切一點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退了七步!而皇室刺客就擊出七劍!他艱難地抵擋著對方的猛攻,直到後背撞實一堵高牆。奧斯卡避無可避了!他的瞳孔誇張到最大,眼光隨著對方的長短劍不住地騰挪!

先是長劍!皇室刺客的長劍由下腹上刺出。直挑死敵的心臟!奧斯卡刀交正手迎劍一磕;再來是短劍!皇室殺手的短劍無光無色,緊貼死敵的衣袖向上急走,意圖抹殺咽喉!奧斯卡手腕一轉輪圓刀柄,刀光欺向刺客手腕,聖騎士不得不收劍反擋!不過殺手的長劍並未空置!近乎無聲無息,長劍再次由下腹挑起,目標仍是心臟!奧斯卡咬緊牙關,他右手一松便拋落彎刀,在轉身時探手急抓對方短劍,揚起的左手分秒不差地接過彎刀,連看都未看便死命抵住對方的長劍!

右手手心傳來巨痛,而左手刀仍被對方的長劍控制著!奧斯卡皺緊眉頭,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移動!

皇室刺客與這名兇悍的死敵對視了半秒鐘,殺手的眼底終於顯露出一絲輕佻的譏諷!

奧斯卡終於在距離這樣接近的地方看清了!這個與自己決鬥的刺客並不是心目中的那名死敵,他的眼睛並不屬於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的克爾納•裏茨尼!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這個疑問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腦海裏閃現了又一個半秒鐘!在雙劍鉗制下,他的眼角已經瞥見突然由花園深處急飛而出的陰影!

奧斯卡無驚無懼地望著那抹突然飛臨身側的陰影,在又一名刺客遞出的匕首面前……他笑了!

真正的聖騎士長克爾納,裏茨尼發動的必殺一擊會像多年前一樣!安魯公爵多特蒙德的小兒子也會在身體右側被刺開一個大口子!匕首會在一瞬間穿透心臟隔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斃命時甚至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

不過……當然……這一切都沒發生!

肖•卡連柯的阻擊恰到好處!在克爾納•裏茨尼的匕首刺中奧斯卡之前,黑魔手中的刺劍必定會先一步貫穿頂級皇室殺手的脊柱。

在沉默中,奧斯卡和黑魔站到一邊,包在黑紗裏的刺客和聖騎士長一左一右站在花園中間。克爾納,裏茨尼沒有蒙住頭面,奧斯卡可以仔細打量他的面孔。聖騎士的面孔刻著滄桑,眼角有很深的紋理和褶皺,不過泰坦親王還是能從這張冷厲的面孔上依稀看到對方年輕時的影子那必是一位能令母親傾心相戀的美男子!不過這個傢伙還不配!

“哦啦……”奧斯卡一邊歎息一邊用緞帶紮好大腿上的傷口。

“克爾納!你怎麼沒和你的苦修士們一塊兒下地獄?”

“該下地獄的人是你!”聖騎士長輕蔑至極地嘀咕一聲,通過許多事情,他自認為已經看透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心性。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自己心裏明白,在雙手沾染那麼多血腥之後,下地獄是遲早的事,但絕不是現在。

“不為我介紹一下站在你身邊的那位夥伴嗎?我很好奇!”泰坦親王微微笑著,他確實很好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刺客竟能令自己陷入苦戰,甚至還被劃了一刀,這可真是新鮮事兒!

克爾納望瞭望自己的幫手,他搖了搖頭,然後便丟開匕首,又從背後拔出他的特製騎士劍。

“沒什麼好說的,咱們繼續!”

“沒什麼好說的?”奧斯卡的面孔冷了下來。

“你殺害了我的父親,這沒什麼好說的?你間接害死了我的母親,這沒什麼好說地?你在殺害我的父親之後還不滿足,三番兩次想要取我的性命。這沒什麼好說地?我告訴你!今天我在這兒等你,就是為了說說這些事情,這是我和你的私人恩怨!”

“那就來討個說法吧!”聖騎士斜過劍鋒指向地面。

奧斯卡擺了擺手。

“這不是討論地正確方式!你得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別用莫瑞塞特皇室的那套說辭來打發我,也別跟我胡扯什麼皇家聖騎士的那些見鬼的忠誠問題。告訴我,你自己怎樣看待這些事?”

克爾納猛然收起劍,他突然用憤怒至極的眼光瞪著昔日情人地兒子。

“你說為什麼?說歸根本!害死米卡的人就是你和你的父親!米卡不愛那個男人,卻要為他生產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的降生破壞了她的健康。加速了她的死亡!所以你和你的父親都得死!還有……”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一相情願強詞奪理的傢伙?”奧斯卡打斷了聖騎士的話,他轉向一旁的黑魔。

“你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嗎?”

“狡辯!”肖,卡連柯合作地搖了搖頭。

“據我所知……一個女人若不愛那個男人,就不會為他生兒育女!”

奧斯卡滿意地點頭,他接著朝皇家聖騎士攤開手。

“你聽到了嗎自以為是地傢伙?我的母親愛著我的父親,所有才有我來到人世。她地死自然有我父親的一部分責任,當然,你說的沒錯,也得加上由我的降生引起地一部分健康問題,但這都是次要的!母親致死的主要原因就是你!是你的自私和殘忍殺害了她!”

“難道你沒發覺你是多麼自私嗎?”奧斯卡踏前幾步。在自己的胸口馬上就要貼住對方的劍鋒時才停了下來。

“她結婚了!她要開始新的生活了!你改變不了這件事,至少你可以鼓勵她堅強地面對這件事。我知道要一個男人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可你若不那麼自私、若真像你自己以為的那樣愛著我的母親,你就應該那樣做!給她繼續生活下去的信心,而不是在她發現自己已經移情別戀的時候任她啃食心中的罪惡感!”

“難道你沒發覺你是多麼殘忍嗎?”奧斯卡又踏前一步,他的胸膛終於貼上聖騎士的劍。可對方卻像受驚一樣退開了。

奧斯卡輕蔑地打量著不斷閃躲眼光的克爾納•裏茨尼。

“你太殘忍了!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己!我甚至可以說,這整件事!我的母親沒有做錯任何一處。她是一位莫瑞塞特公主!她知道怎樣履行自己的責任!而你呢?你明知愛是一種不確定和不可逆轉的東西,可你偏偏任由自己的自私佔據心靈,你任她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你任她獨自面對不確定和不可逆轉的命運。你要做的只是用一封信就可以沖淡我的母親對情感的負罪感,她是女人,她可以了斷無法實現的癡戀,重新投入新的生活、新的感情,可你……”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克爾納,裏茨尼色厲內荏地叫囂起來。

“米卡至始至終愛著的人只有我,她不會背叛我,她不會……”

“她背叛了!她愛上了我的父親!”奧斯卡猛地用彎刀敲開擋在身前的騎士劍,他那不高的身材竟像巍峨的阿卑西斯山一樣籠罩住面前的渺小人體。

“我再重複一遍!就像你說的那樣,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我的母親背叛了你,這是情感上的一種選擇,說它是背叛絕對是過分的!可母親瞭解你,她知道你的自私和你的殘忍絕對不會允許這件事,所以她怕你!她怕你知曉她的移情別戀!這種畏懼已經脫離戀人之間的情感,如果說母親在離開人世的時候擁有那些遺憾……一是對我和父親的依戀,第二就是對你的一相情願和自以為是的恐懼!現在你說說……到底誰才是殺害她的兇手?”

“不是我……我不是……”克爾納•裏茨尼不斷後退,他的劍只是鬆鬆垮垮地鉤在手裏。

包裹在黑紗布裏的刺客突然橫移數步,他用長短劍擋住奧斯卡的身形,又用凶厲的眼神狠狠地瞪著神志已然不甚清楚的皇室殺手。

奧斯卡朝這位剛剛與自己打成一團的刺客微微笑了笑。

“鬼狗!很抱歉沒能讓你在狗咬狗俱樂部那樣的地方度過餘生。你這是等不及來尋死嗎?我可以代替神明成全你。”

暗黑世界中座次排名第二地超級殺手驚詫地扭過頭,他近乎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原來這個神色如常的傢伙一直都是在演戲!

“別那麼吃驚!”奧斯卡狀似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你不是一直打算給佐艾拉那條母狗復仇嗎?軍情局、軍統局、埃塔、克吉勃、海狗!世界上的五大情報系統都在留意你地動靜,你以為換個馬甲就能大大方方地走進都林城嗎?你還真是個天真的小雜種!”

鬼狗猛地吸了一口氣,就在他想要提劍突刺地時候。黑魔肖•卡連柯已經無聲無息地擋住小主人的身軀。

“你的對手是我!”肖恩邊說邊活動了一下手腳,他也從背後抽出一長一短兩把利劍。

“聽暴雪說……他逼得你割了自己的舌頭。那我至少能讓你割了自己的腦袋!”

鬼狗冷靜下來,他沒有理會擋在身前地這個大言不慚的傢伙,而是再次瞪了瞪猶自發呆的聖騎士長。

克爾納,裏茨尼在夥伴警告的目光中猛然驚醒,他望瞭望天色,又看了看笑得莫名其妙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該死……你是在拖延時間!”聖騎士長恍然大悟。

“哦啦!”奧斯卡得逞似地笑了起來。他的彎刀已經揮起波西斯武士的起首式。

“看來你笨得還不算太離譜……也不枉我說了那麼多廢話!”

克爾納•裏茨尼發狂似地呐喊一聲,他揮著騎士劍便沖了上來,可奧斯卡只是用彎刀輕巧地一撥便退到一邊,他與黑魔和鬼狗拉開了距離。

“這是私人恩怨!”泰坦親王在花園中的一片空場穩穩站定,他腳踏弓步、彎刀橫於頭頂。

皇家聖騎士連連呼氣,他在努力調整臨戰狀態,但他知道比起自己和鬼狗的伎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佈置才是真正地陷阱。

在黑魔向不言不語的鬼狗遞出雙劍的時候,克爾納•裏茨尼也向擺開架勢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動衝擊。花園中響起激烈的兵刃碰撞聲。大捧的火星和駭人的呐喊此起彼伏!黑魔逼退鬼狗,聖騎士就用沉穩地劍勢瓦解奧斯卡的攻擊;黑魔用雙劍隔擋鬼狗的進襲,聖騎士就用淩厲的劍風把奧斯卡擊飛出去!

肖似乎完全沒有顧忌。他根本就不理會被聖騎士逼得上躥下跳左支右絀的小主人,他只是一門心思地對付眼前的勁敵!兩把長劍和兩把短劍不斷衝撞,長鳴燈的光暈只能幻出模糊的人影。

奧斯卡完全沒有優勢,他根本就沒有擊殺克爾納,裏茨尼的實力。

大腿上的傷口仍在流血。揮舞彎刀的手臂已經沉得離奇!可奧斯卡不願放棄,他面對的是殺父殺母的仇人,也許他還只有一口氣,可這口氣足夠他支援到信號的降臨!

黑魔突然發出一聲慘痛的驚叫,快速的攻防移動總會有破綻,鬼狗就抓住了這樣一個時機。他的短劍在肖背後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大口子,黑魔應聲跌退!奧斯卡終於吐出最後一口綿長的呼吸,他猛地竄上一株枯瘦的櫓樹,在聖騎士追擊而至之前借著樹幹回蕩的彈力飛射而出,彎刀直指鬼狗的背脊。

鬼狗早已留意到可能存在的干擾,他連看都沒看就把長劍橫於背後,彎刀劈實劍脊,西大陸的二號超級刺客就借著彎刀施加的力量繼續前沖,短劍的鋒刃直指倒地的黑魔,在生死一發之間!眼角閃現的餘光終於令鬼狗注意到克爾納•裏茨尼那副驚駭欲絕的神情,這名身手高強的超級刺客立即意識到危險的降臨,他猛力擰轉前沖的身體,在騰空時斜擺長劍刺入泥土,借助長劍彎曲複又挺直的勁力彈離戰圈,可衝刺中的人體竟如跗骨之蛆!

倒地的黑魔突然抬起手臂,霸拳李踩著夥伴的臂膀沖天而起,他在轉眼之間就追及飛退的鬼狗,東方拳師連連擺腿不斷交擊,鬼狗只得用手臂鎖緊十字苦苦忍耐。霸拳李的最後一蹬使盡了力氣,鬼狗便不甘心地飛跌而出,他的長劍蕩開了、他的短劍脫手了!

“小心……”克爾納•裏茨尼終於沖至救援。他若是救不了鬼狗,就肯定會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永遠留在這裏!

暴雪選擇了一把極為普通地刺劍,誰也說不清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鬼狗面前。

“你好啊……”殺手之王微笑與多年前相識一場的老朋友打過招呼。鬼狗靠在一棵大樹上,他能感到自己的肋骨至少被那個東方人踢碎了三根。他也知道西大陸穩坐第一把交椅地頂尖殺手在說話的時候似乎往自己嘴裏塞入一件東西。

鬼狗地視線緩慢下移,他看到了!暴雪在他嘴裏塞進了一把刺劍,這把劍穿過喉頭、後頸直刺樹幹,怪不得鬼狗連動都動不了!

“你還好嗎?好久沒見!”保爾仍在盡力展示友好。

鬼狗勉力笑了笑,再然後就闔上眼睛。

奧斯卡在東、黑魔在西、保爾在南、拳手在北。克爾納•裏茨尼和他的夥伴被圍在中間。聖騎士看了看鬼狗的屍身,又輕蔑地瞪了一眼笑不攏嘴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我以為這是私人恩怨!”

奧斯卡踱出立身之地,狀似隨隨便便地坐進他的冰熊沙發,並向滿臉不屑地聖騎士擎起盛滿水果酒玻璃瓶。

“與故人之子喝一杯吧……”

克爾納•裏茨尼四下望瞭望,黑魔和那個東方拳手也就罷了,可之前他從沒在暴雪在場的時候打過奧斯卡的主意……決鬥結束了!就像開始是那樣無稽。

“威士卡?伏特加?幹邑也湊活!你這就沒有男人喝的酒水嗎?”聖騎士大咧咧地坐到方桌上,他的配劍已經收起,但他仍在言語上占了些便宜。

“哦啦!這都是陶德意斯人的福……”奧斯卡無可奈何地呻吟了一聲,他的腸胃早就與烈性酒精飲品永遠告別了。

“你們就呆在那!別過來!”奧斯卡轉向正要欺近聖騎士的三名隨從,他說完便給克爾納•裏茨尼注滿酒杯。

“我說過……這是私人恩怨!”

聖騎士笑著接過酒杯,然後他就一飲而盡。奧斯卡興沖沖地又給他添了一杯,還像突然想起某件事一樣探出一顆手指。

“哦啦!你看看這個!”泰坦親王邊說邊扶起了立在方桌旁邊的畫框。他拆開幕布,並自豪地向油畫裏的人像攤開手。

“我地母親!我無法想像她在年輕的時候是多麼美麗!”

克爾納•裏茨尼的視線在落上畫布之後就再也離不開了,他用柔情似水地目光打量著那名仿若愛戀了數個世紀的女人,女人的面孔、女人的發梢、女人地衣飾。這一切他都那麼熟悉,可就在他想探手觸摸女人的肌膚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用身體擋住了愛人的肖像,他只得調轉頭,儘量不讓對方看出他的不甘和落寂。

“看在光明神和我母親的份兒上,你有兩種選擇!”帝國親王興奮得手舞足蹈,似乎低度水果酒對他的影響也不小。

“第一,撥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凝視著不再躲閃的皇家聖騎士。

“在昔日愛人面前懺悔,結束你那無知、愚蠢、自以為是的生命!”

“第二!”奧斯卡在克爾納眼前豎起兩顆手指。

“同樣是拔劍,同樣是懺悔!但會由我的彎刀代替你達成這個目的!”

克爾納點了點頭,他站了起來,這時他又看到愛人的面孔,但他不會向她懺悔,所以他拔出了自己的配劍,但胸腹深處卻在這時傳來一陣難耐的絞痛……他痛苦地扶住肚子,任由從不離身的長劍無奈地從手中滑落在地。

聖騎士看了看方桌上的酒杯,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他只得為對方的狡詐心性和無所不用其極的歹毒手段歡呼喝彩。

“看知——。“你並沒給我選擇的餘地!”

奧斯卡點了點頭。

“是這樣沒錯!可話說回來……你沒給我的母親選擇的餘地,你沒給我的父親選擇的餘地!”

聖騎士癱坐在方桌上,他沒有理會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辯駁,他只是凝望著永生於畫布中的愛侶。

“對米卡……我只能說抱歉!”克爾納•裏茨尼緊緊壓著不斷絞碎不斷撕裂的內腹。

“對多特蒙德……我在下手的時候也抱著遺憾、痛苦、搖擺不定的心情!你父親是個好人!他不該英年早逝。”

“哦啦!”奧斯卡低叫一聲,他大力朝聖騎士的脊背踢了一腳,並在對方倒地的時候又把他的頭顱提在手裏。

“這不是懺悔!這不是懺悔!”泰坦親王對著中毒者的那副青紫色的面孔瘋狂地叫喊起來。

克爾納•裏茨尼勉力擠出笑容,他的話還沒說完呢!

“不管我是去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有機會我都會告訴米卡!我會告訴她……她的兒子變成了一個魔鬼!變成了一個人人得以誅之的畜生!我會像米卡懺悔的,因為我對她的丈夫犯了罪!可換作是你……沒有親手殺了你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遺憾,你是魔鬼!你是……”

奧斯卡不耐煩了,他的拳腳接二連三地落在聖騎士的笑臉上。

“不許你去騷擾我的母親……不許你去騷擾我的母親……不許你去……我不許你去……”

保爾突然扯住狀似瘋狂的小親王,他沖怒意蓬勃的奧斯卡搖了搖頭。

“夠了……真的夠了……”

奧斯卡撇開殺手之王的扶持,他沖花園外大聲叫喊!

“我的武士呢?我的武士呢?”

親王殿下話音剛落,一位身量高瘦的波西斯武士就出現在花園裏。跟隨征服者投入神教世界的黑帶刀手還是那副半人半神的老樣子。他光著腳,紮著緊緊的綁腿、窄窄的腰甲,還有深藍色的絲絨裹頭布。這名武士用一副銀制口罩蒙住了大半個面孔,瘦削的面孔只露出眼睛;他用枯枝般的手指握著彎刀的刀柄,刀柄上垂下一條青黑色的布縷,那是一種類似無底深淵的黑色,單從肉眼根本無法判定它的年代和意義。不過對波西斯奧斯曼人來說,這條黑色的緞帶象徵劃破時空與真神相通的最強武者。

奧斯卡扳過聖騎士的面孔,令奄奄一息的克爾納•裏茨尼能夠清楚地看到那名波西斯武士的身影。

“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泰坦親王的眼底閃爍著瘋狂偏執的光芒。

“他會用彎刀砍下你的頭顱!你是信奉光明神的聖騎士對不對?被異教徒葬送的靈魂不會下地獄、更不會上天堂!你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會打擾任何人!”

克爾納想掙扎,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死命踩住他的脖頸。

“你還在等什麼?”泰坦親王怒瞪著面無表情的黑帶武士。

黑帶武士慢吞吞地抽出彎刀,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的皇家聖騎士已經平靜下來,他艱難地伸出手,指了指微明的天宇。

“你所做的一切……神明都在看著……”

泰坦親王搖了搖頭,他目送武士的彎刀帶起一道耀眼奪目的流光。腥臭的鮮血噴了他一身一臉,他就對滾落一邊的頭顱說。

“我對神明懺悔過,這是最後一次冒犯他……”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邁過血泊,他捧起母親的畫像。

“媽媽……我會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好皇帝……”教曆802年2月23日清晨,現在確實可以說是清晨了!稀疏淡薄的晨霧緩緩飄散,都林城披上了一層灰色的光影。天亮了,可找不到太陽,穹廬湧動著濃厚的雲朵,由東向西,連綿不斷,就像神誕節巡遊時川流不息的馬車。

漢密爾頓宮的氣氛就像過節一樣,首都貴族由城市中蜂擁而至,堵塞了每一座宮門。與節日不同的是,極為注重儀錶的貴族們沒有盛裝打扮,他們多是穿戴著旅行裝束,提著大大小小的旅行皮箱,至於他們的神情……相信見到這個場景的人都會自信滿滿地確定人們必是要奔喪去了。 提到新的掌權者,人們自然會聯想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站在他身後的安魯家族以及南方貴族。其實,在場的首都貴族都很清楚,莫瑞塞特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並非是陰謀家和野心家的過錯,安魯和南方人很少犯錯誤,是首都政府的腐朽和皇室孱弱決定了一切。

在今天。一代王朝終於在方方面面地壓力面前失去了所有。早在奧斯涅親王進入都林之前,皇室和首都政府能夠直接控制的地域就已非常有限。到了現在,也就是802年2月23日清晨。莫瑞塞特皇室又失去了都林,並被徹底斷絕與外界的聯絡。這個坐擁皇統四百年之久地王朝只能號令一座搖搖欲墜的宮殿,也許再過一個小時,王者之路和漢密爾頓宮也會易主。

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一世女皇陛下並不相信命運,所以她穿上了最喜愛地一件禮服,又披上了大紅天鵝絨裏子外鑲金鱗的皇袍。宮廷侍從為她戴上了莫瑞塞特家族傳承數百年的皇冠。她自己從包金的木匣裏取出嵌滿寶石的權杖緊抓在手。

然後,帝國女皇在她地寶座上小憩了一會兒,只是一小會兒……阿萊尼斯一世皇受驚一般睜開眼睛,她准是做了噩夢。女皇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四周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她戴著皇冠披著皇袍攥著皇權,她還是一位帝王。

“作為一位帝王,我現在該做什麼?”

室內有限的幾位大臣都無法回答女皇的問題,他們互相使著眼色,似乎打算就此保持沉默,直到塵埃落定、或是等待瘋虎一般的奧斯涅親王闖進書房的大門。

“陛下!該是避一避的時候了!”

阿萊尼斯看了看突然發言的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她沒有言語,只是在收回視線之後環顧左右。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連連頷首、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不住地點頭、有限的幾位皇室宗親驚慌失措地互相打量,似乎只有內閣總理大臣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神情輕蔑地搖了搖頭。

女皇轉向她的政務總理。

“您反對嗎?”

拉舍爾攤開手。

“無所謂反對不反對,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我只想問問在這種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女皇陛下能避去哪呢?”

皇室宮廷長官對總理大臣語氣中地譏諷絲毫不以為意,他用指節敲了敲畫板上的一副掛圖,人們都看到他的手指落在了北海之濱。

“威典王國!裏約裏耶姆一世國王是西方王國聯盟中唯一一個曾對我國伸出援手地君主,他……”

“不管他要幹什麼,他的胃口太大了!”內閣總理大臣不耐煩地打斷宮廷長官。

“我可以相信威典國王裏約裏耶姆一世的確會用對待一位國主的禮節迎接陛下,可他要我們地女皇改嫁!這是對神聖泰坦的褻瀆和……”

“若不這樣做神聖泰坦就不存在了!”特勤處長終於出面,費瑞德乾脆走到國務大臣身邊,居高臨下地打量這個事事與自己作對的老傢伙。

“神聖泰坦都不存在了!從何談起帝國的國格?女皇陛下只要簽署針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判決書就可以在名義上擺脫這個丈夫!威典國力強橫,新一倫的反坦運動就會變成搗毀安魯、為莫瑞塞特皇室正名的正義之戰,到時候……”

“到時候我們得到只是一盤殘羹冷炙!”拉舍爾憤怒地瞪視著特勤處長,他不敢想像這個年輕人在充當賣國賊的時候竟然能夠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能想像得出嗎?不管戰爭勝利與否,女皇外嫁的結果只能是功敗垂成!陛下會喪失名譽、信譽和作為一位女皇所擁有的一切,她會成為威典國王和西方聯盟的虧累,她會……”

“夠了!”阿萊尼斯發出一聲厲吼。

“你們這是怎麼了?當我是一件擺設還是一件玩物?”

“您必須得做一個決斷!”宮廷長官似乎全然沒有聽到女皇陛下的警告。

“不!”阿萊尼斯擺了擺手。

“我哪也不去!我要聽聽奧斯卡怎麼向我解釋這件事!”

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湊了上來。

“我相信他不會向您解釋什麼!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是……南方貴族會左右元老院發佈動議,您會被安上叛國罪,像多年前的那位霍亨渥倫皇后一樣被推上斷頭臺!”

“上斷頭臺又怎樣?”帝國女皇極為不屑地笑了起來,就像她聽到一件新鮮事。

“歷史會告訴世人,我的丈夫奪走了屬於我的一切。然後就把我拋棄了!奧斯卡若是能親眼看著我地頭顱滾落在地,那我也算認清了他的真面目!我認為這倒值得!”

卡梅倫捧住阿萊尼斯的面孔。

“我地朋友!這不是義氣之爭。也不是夫妻打架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只要您還活著,就有機會重新奪得失去地東西;倘若您不在了。那一切就真的完蛋了!這包括你的帝國、你的家族、你的……”

“陛下!”內閣總理大臣突然沉不住氣了,他挪動老朽地軀體,單手扶住皇椅、單膝跪在女皇身邊。

“我不能否認事情的發展趨勢會有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所說的這種可能,但您再想一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是您的丈夫,就像您自己說的那樣。他若是親手把您送上斷頭臺,就算他是帝國的救世主,可他永遠都要背上殺妻奪權的壞名聲,他是聰明人,他絕對不會這麼做!”

特勤處長剛想出口辯駁就被衝動的女皇陛下揮手制止了,阿萊尼斯轉而凝視神情懇切的總理大臣。

“您接著說!”

拉舍爾,季妥瓦向座上的女皇陛下伸出兩隻枯瘦地手掌。

“帝國就是這座天平了,皇室在一端,安魯、近衛軍、南方貴族、所有反對您的地方勢力就在另一端!現在的狀況是,皇室失去了一部分砝碼。另一端自然占盡上風,可您要注意,一旦天平失衡……”

“也就是說……”內閣總理大臣邊說邊抽回一隻手。

“代表皇室這一端地力量若是徹底消失,支撐泰坦帝國的天平就會徹底崩毀!奧斯涅親王若是一個聰明的操控者,他就不會樂見這種狀況,因為他要在現有的天平崩毀之後花費無數時間和精力構建一座新地天平。再為這座新的天平量化新的砝碼,不但如此!在這座新的天平達成平衡之前還充滿各種各樣的變數。比如說……忠於皇室的世家門閥會與篡奪皇權的人鬥爭到底、反坦聯軍不達目的不會甘休、實力不斷膨脹的南方貴族會變得難以馴服、目睹奧斯涅親王殺妻奪權的帝國近衛軍會陷入思想上的混亂……”

“所以!”季妥瓦老公爵再次探出兩隻平行的手掌。

“還是這座天平!親王殿下若是想要繼續維持它的穩定,就得在即將傾覆的這端填加新的砝碼,這是最為正確的思考方式,也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的最終選擇。”

“我……我不太明白!”阿萊尼斯瞪著眼睛皺著眉頭。

“我就站在即將傾覆的這一端,奧斯卡不可能憑空製造砝碼,他若是想要繼續維持天平的平衡,就得從他所代表的利益中抽調一部分,然後放在我所代表的這一端。事情若是這樣的話……難道他會轉而支持我不成?”

“開什麼玩笑?這根本說不通!說不通!”特勤處長兇狠地叫囂起來,他一把就推開了跪在女皇身邊的老公爵,好象他可不是第一次這樣做。

“陛下,我的陛下!別再讓這個老傢伙胡扯下去了!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利用軍人和一系列陰謀詭計把您和您所擁有的一切推上了絕路,難道我們得把他的所作所為理解成一種幫助嗎?這也太離譜了吧?”

“無知的傢伙!”內閣總理大臣似乎不打算再忍讓皇室的忠狗了,他用自己的手杖狠狠地戳了一下特勤處長的鞋面,費瑞德子爵立刻就像被人踩住尾巴的野貓一樣驚叫著跳到一邊。

“陛下!”老人深深地凝望呆愣著的阿萊尼斯。

“我的陛下,很抱歉這樣說,但您在心裏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莫瑞塞特王朝就要結束了,您改嫁也好、避難也罷!無論如何——都結束了!您仔細想想,早在一個月之前,您的訓令就已經無法約束首都軍部,到了現在,帝國軍人已經全部倒向能夠帶領他們贏得衛國戰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你再推開門!”老公爵探手指向書房門口。

“忠心護持您的首都貴族就剩下那些遺老遺少和無知的小姐婦人,那些年負力強又有點頭腦的人在昨天那場審判無疾而終之後就開始互相攛掇,估計他們現在已經起草了一份向安魯家族效忠的聯名陳書!”

“至於一直都沒露面地南方人……”內閣總理大臣收回手,他歎息著搖頭。

“我說過……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擔心的事情確實有理有據,南方才是真正想要滅亡皇室的人!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希望奧斯涅親王能夠摧毀現有地天平,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在新的統治次序中佔據最高地位置!”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老人將一隻手指放到女皇眼前。

“您的人民!神聖泰坦的子民一直保持沉默。可這並不代表他們無知!我幾乎可以想到南方貴族會給您編排怎樣的罪名,他們會把您形容成一個貪婪懶惰地蠢女人。他們會說您花光了國庫的積蓄,又把賠償給西方王國的款項壓在人民頭上,您會在一片叫駡聲中……”

“真是算了吧!”一向謹慎的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這次竟然搶在特勤處長的前頭,他恍然大悟似地打量著侃侃而談的總理大臣。

“公爵閣下!我得問一問!”委西阿塞利亞侯爵欺近老人的面孔。

“當初是您力主和談、是您慫恿陛下勒令近衛軍停止抵抗、也是您最先提議趕走奧斯涅親王!那麼換一種說法的話……造成泰坦子民、地方貴族和近衛軍官兵仇恨皇室的罪魁禍首也是您嘍?”

“可現在!”特勤處長接過宮廷長官的責問。

“應被數為頭號賣國賊地總理大臣閣下口口聲聲就是皇室利益、人民權責!您直接把皇室放在所有人的對立面,然後就想勸服女皇陛下與奧斯涅親王進行妥枷——“。“

“這個老傢伙出賣了你!”卡梅倫夫人咬住阿萊尼斯的耳朵。

“他一直都在為南方人服務,是他把您一步一步引入陷阱……”

阿萊尼斯淺淺地笑了笑,她轉向對這番質問無動於衷地總理大臣。

“就請您在卸任之前把話說完吧……”

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他只是無可奈何地探開手。

“陛下!我的倡議確實前後矛盾,可您分辨得出,在親王殿下進入首都之前,我支持的措施都是為了避免這種局面;在親王殿下進入首都之後,我支持地措施也是為了能夠繼續皇室的統治;在槍聲停歇的時候。我支持的那些措施被奧斯涅親王徹底瓦解了,我只能說親王殿下技高一籌,我敗得心服口服!”

阿萊尼斯沒有言語。但她在輕輕點頭。

老公爵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跪得累了,也厭煩了。

“陛下!想想您為什麼會選擇我充任帝國的內閣總理大臣?”老人自顧子自地轉到酒櫥邊,他挑了一瓶外觀精美的杜松子酒。

“連續兩任國務大臣全都倒臺了……只有你始終游離於權利核心……至今安然無事!”阿萊尼斯說出自己在當時的考慮。

“哦是的……”拉舍爾頗有些自鳴得意地點了點頭。他的皺紋和老年斑突然不那麼醜怪了,似乎每一道溝壑和每一處褶皺都閃爍著政治智慧的光影。

“先是羅布斯蒂爾布克西德公爵,再然後是卡契夫•德卡拉斯•費特楠德公爵,期間還有三世陛下對貴族元老的清洗、還有一位近衛軍元帥被送上斷頭臺、還有針對首都上層貴族的利益調整!到了現在……海怪要在多摩爾加監獄度過餘生、阿蘭元帥要在病床上飲用流質食物,在都林城說話算數的老傢伙們只剩下我一個!您知道這是為什麼?”

“可恥的牆頭草!”特勤處長咬牙切齒地嘀咕一句。

“我早就知道你這頭老狐狸不會做出什麼好事來!”

內閣總理大臣笑呵呵地搖了搖頭,他面向女皇擎起酒杯。

“他們都是政治的犧牲品,而我不是!說歸根本,他們都不明白政治的確切含義,按照我的理解……政治就是該到什麼時候就做什麼樣的事情。不做無理取鬧似的掙扎、不做荒原困獸似的角鬥。所以……我好好地活著,活著就是最大的一項政治資本,而政治的確切含義就是如何在利益歸屬這個基礎上選擇一個與自身處境相契合的生存方式。”

“我問問你!你的說辭和街道上那些流氓婊子的做法還有區別嗎?”特勤處長又出面了。


“那些無恥的地痞無賴和賣肉的窯姐都是跟你一樣的政治家嘍?”

老人沒有理會年輕人的叫嚷,他始終用堅定不移的眼光注視著帝國女皇。

“體面的下臺……總好過像喪家之犬一般流亡國外……難道您真的打算以一國女皇之名去伺候威典國王嗎?”

阿萊尼斯厭惡地別開頭,她和現任丈夫的關係已經夠噁心的了,可別再提起改嫁或是做頭喪家之犬那樣的事。

“陛下!”已經看到一線希望的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又往女皇身邊湊了湊。

“在我看來,或者說是以一位成熟的政治家的眼光來看!奧斯涅親王在入主漢密爾頓宮之後只會做一件事——向外界宣佈莫瑞塞特皇帝依然是泰坦帝國的主宰者,而他必然是那位在非常時期救家國天下于水火的攝政王!只有這樣做,他才能最大限度地團結帝國內部現有的各方勢力、最大程度地鞏固帝國現有的政治地勢!”

“再說反坦聯盟的進攻迫在眉睫,從一個軍事家的角度去思考,奧斯涅親王還是會這麼做——維持帝國內部穩定是戰爭的必須!他想獲得衛國戰爭的勝利,就得到帝國上下各個階層最為廣泛的支持和擁護!在戰爭這個大前提下,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缺失的後果都是他無法承受的!因為他若是想繼續上位,他就必須贏得這場戰爭。”

“那麼……接下來呢?”阿萊尼斯狀似極感興趣地拖起下巴。

“我是說接下來他會怎麼做?”

內閣總理大臣尷尬地笑了笑。

“陛下,您的丈夫必然會由兩方面同時下手!”

“第一!”老公爵探出一顆手指。

“前代皇族大泰坦尼亞的倒戈令您想到什麼?您的丈夫必然會在前代皇族與莫瑞塞特皇室的秘密協議上做文章,泰坦尼亞家族有充分的理由逼您下臺,而前代皇族又不具備登基加冕的實力,那麼他們就會把這項殊榮讓給站在旁邊翹首以待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通過這第一步,安魯便完全合法地終結了您的家族對泰坦的統治!至於第二嘛……”

季妥瓦公爵探開手。

“相信我剛剛已經說過了!皇權的平穩過渡可以在最大限度上鞏固帝國現有的政治地勢,奧斯涅親王要做的只是類似園丁的工作——花圃要澆灌、池塘要去汙、冒頭的花草和礙眼的枝幹得修剪整齊……而最終,他的目的還是平衡,平衡南方貴族與各方貴族的利益關係、平衡帝國近衛軍與水仙騎士團的關係、平衡兩大軍隊系統內部的關係、平衡國際上的各大君主國之間的關係……”

“你露餡了老公爵!”阿萊尼斯笑眯眯地打量著自己的總理大臣。

“世界上只有莫瑞塞特皇室和泰坦尼亞家族的當事人知道那項秘密協定的內容,我的丈夫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泰坦尼亞家族向他投誠,可你呢?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望著特勤處長已然出鞘的刺劍,拉舍爾季妥瓦只能暗恨自己的急迫。

“陛下,是光明神告訴我的!”

阿萊尼斯對這個老人的笑話無動於衷,她只是平靜地看著費瑞德子爵的刺劍逼上內閣總理大臣的咽喉。

巨大的敲門聲驚醒了心思各異的人們,守在門口的聖騎士豁然拉開把手,一個通訊官模樣的傢伙隨即跌進書房。

“陛下……陛下……軍人……他們……來了……”

“慌什麼?”帝國女皇由她的寶座上施施然地站了起來。

該來的總會來,阿萊尼斯就對著穿衣鏡整理了一下她的盛裝。鏡子裏的絕代佳人側著頭,似乎是在思考一個始終無法釋懷的問題——來的會是什麼?

在淡弱的陽光把泰坦光明門的陰影投射在勝利廣場上的時候,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就在門內架好了火炮,擲彈兵排成一列,面朝已被孤立一整夜的首都衛戍部隊。

首都衛戍部隊並不都在這裏,據說一部分士兵並不打算與奧斯涅親王作對,或是開小差兒、或是喝醉了酒,總之少了這樣一些傢伙;除去支援巢穴救火隊(誰知道是真是假)的幾支小隊,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將軍和兩千多名士兵站在一起。首都衛戍司令從始至終都板著臉,就像排眾而出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欠他好幾個泰士。

“你好勒雷爾!”帝國親王向愁眉苦臉的老相識探出手。

“咱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首都衛戍司令沒有回應狀似親切誠懇的奧斯涅親王,他只是一板一眼地敬過軍禮。

“元帥閣下!我需要您的解釋!”

奧斯卡尷尬地笑了笑,他只能狠狠地撓鼻子……大門內外已經夠擁擠的了,而首都衛戍司令又存心讓他難堪,他來這兒可不是為了聽人數落自己。

“我想……我沒必要向你解釋!”帝國親王雙手背到身後,他挺著胸膛,並用極有說服力的眼神打量著勒雷爾的肩章,一位帝國元帥確實無需向一位近衛軍中將解釋某些事。

“我的時間很寶貴,相信你也清楚這一點。”奧斯卡邊說邊朝身邊的火槍大炮攤開手。

“要麼命令你的人放下武器,給帝國勇士和軍人代表讓出通道。要麼命令你地人抵抗到底。試試美味的火藥武器!”

“您沒有任何權利要求我進行這種非法的選擇!”勒雷爾堅定地仰起頭。

奧斯卡不以為意,他湊到首都衛戍司令身邊,儘管聲音轉低。可泰坦親王咬牙切齒地響動還是十分清晰。

“你到底搞沒搞清狀況?難道我要向你哀求嗎?莫瑞塞特皇室大勢已去,我控制著都林城的一切!”

“除了我和我地首都衛戍師!”

短暫的談判沒有任何成效。奧斯卡只得發出一聲虛弱的歎息,可他在下一刻就抖擻精神。

“納索夫準將!命令炮兵瞄準門洞……把那裏移為平地!”

“是殿下!”

在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即將揮起號令旗的時候,勒雷爾一把扯住對方的手臂,年紀輕輕地首都衛戍司令轉向臉上寫滿莫名其妙的帝國親王。

“元帥閣下……進入都林城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您幹嘛非要硬闖我的……應該說是最後的防線!”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呆愣半晌。不過他旋即便恍然大悟。

“這可真是一個好主意!聽上去就好像我是一個固執的傻瓜或是別的什麼東西!”

泰坦親王自嘲似的言辭引得圍在四周的軍官一陣哄笑,人們往往犯這種使勁兒鑽牛角尖的錯誤。特戰第二旅的意圖只是拖住首都衛戍部隊地陣腳,現在大局已定,追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軍人可以由首都的各個方面隨意進出,除了燒成一個大火爐地巢穴!

“那麼……您真的不打算為巢穴做點什麼嗎?”前聖騎士薩爾拉•德羅夏小心地提醒已經貴為泰坦帝國主宰者的奧斯涅親王,他說話的時候仍在觀望城市西方地濃煙和光火。

“你不覺得巢穴有點……有點陰暗嗎?”奧斯卡對曾經的刺劍導師欲言又止,但他最後還是合盤脫出自己的打算。

“實話告訴你!我怕黑!所以我只能對巢穴裏的老朋友們說抱歉了!”泰坦親王狀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他們雖然是老朋友,可在本質上還是一群無可救藥的敗類、不法份子!巢穴被燒個精光,隨著莫瑞塞特王朝的日益腐朽而不斷加劇的有組織犯罪活動起碼能消停半個世紀。再說還有克裏裏尼家族為我主持大局,黑暗世界也不會脫出我的手掌心!”

“您說他們是敗類、不法份子?”薩爾拉•德羅夏有些狐疑地瞪大眼睛。

“難道我說錯了嗎?”奧斯卡也瞪大眼睛。

“參加有組織犯罪活動的人都是社會棟樑不成?”

“我是說……”前聖騎士有些猶豫。

“您也是他們中的一份子,是他們養育了您!”

不過當然,最後這句話是薩爾拉•德羅夏偷偷在心底告訴自己的。

“你就等著瞧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興沖沖地攬住老朋友的肩膀,他望往火光沖天的巢穴城區。眼中寫滿憧憬。

“等到巢穴被移為平地……我會在那片廢墟上建造新的社區!比世界上任何著名街道都要華美的新社區!”

無疑!都林城的顯赫地段是壯觀華美的,就像前面不止一次提到過的王者之路。在一個清爽、幽暗、望在詩人眼裏多少都有點晦澀的早晨,王者之路也變得空空洞洞。它的邊際、它的長短、它的所有物理內涵依然如故,但是它已失去昔日的光輝和隱隱浮動於街市上的神聖氣息。它就是一條寬闊一些的街道,直通珍珠一般明亮的皇室宮廷。

漢密爾頓宮,用珍珠來形容它並不為過,它是世間最高權柄的象徵,是世上最少的一部分人才有資格憧憬嚮往的權利殿堂!也是這樣一個清晨,它醒來了,狀態不是很好,就像剛被趕出獅群的又老又醜的雄獅。

看到這座灰白色的巨大殿宇和周遭的美麗建築,不斷聚在王者之路上的近衛軍官兵不禁肅然起敬,整夜的槍火和炮鳴似乎讓它耗盡了心力。儘管它沒有流血,或是它已流盡了血,人們還是能夠從它的軀體上看到那抹黃褐色的灰塵,它使人聯想到失去了自我的戀人,並因此而憂傷厭世。

軍人由通往王者之路地各個路口不斷湧出。他們來自祖國各地,並抱定同一個目的。泰坦軍人不喜歡自己犯錯,也不習慣看著別人犯錯。

所以他們來了,追隨一位年輕的帝國元帥。這位元元帥就很少犯錯誤。

所以軍人們都知道他是一個能打勝仗地元帥,擁有一個能打勝仗的元帥,誰還會要屈辱換來地和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在街心,他的親信部屬追在他的身後左右。

軍人隊伍匯成一條大河,這條大河跟隨著一朵浪花緩緩流經城市。儘管這汪蔚藍的碧水展現著說不出的壯麗,但它卻是為了一朵浪花而生存。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在頭裏,在他面前就是權利之顛,在他身後就是那些連他落在地上地影子都不敢碰觸的帝國軍人。就在快要踏上漢密爾頓宮的大理石階梯時,這位即將登臨權峰利頂的帝國親王突然停住腳,他回頭望瞭望。

軍人隊伍在下一瞬間停止前進的步伐,似乎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失去呼吸,王者之路萬籟俱寂。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視線穿過蔚藍色的河面,一陣鋪天蓋地的雄豪之氣便向他湧了過來,這股不似風也不像雨的力道差點將他掀翻在地!一直健壯的手臂拖住了他。泰坦親王就向那位幫助他地軍人投去笑意。

“我是不是差點暈倒?”

“當然,您連續工作了七十多個小時,還受了傷。流了不少血!”

對方笑呵呵地打量著帝國親王。

“哦啦……”奧斯卡念出已被整個世界所熟悉的口頭禪,他看了看自己的雙腿。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未來地帝國主宰者整理了一下他的元帥服,然後轉身面向王者之路上聚集的軍人。在走進久違的宮殿之前,他還要確認一件事。

“泰克,西曼!”

“到!”

奧斯卡望向由人群中閃身而出紅虎格鬥團長。

“我記得……十年前……是你從天鵝山城堡地塔樓上扯下黃金獅子旗,換上猛虎水仙旗!”

“是!元帥!”

“那麼……”帝國親王欲言又止,他只是高仰著頭,眯縫著眼,用輕佻的神情打量著飄蕩在宮殿頂層大旗杆上黃金獅子。

流行於大陸上的所有正史讀本都在提起泰坦帝國安魯王朝的時候運用過以下這段描述。

“教曆802年2月23日晨時6點47分,時任水仙騎士團紅虎方面軍二三一團團長的泰克西曼少校把一面巨大的軍旗捆在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攀著漢密爾頓宮的外牆,在14分鐘後爬上屋頂。”

“泰克,西曼少校在近萬名近衛軍官兵的注視下拔除了佔領此地四百年之久的黃金獅子旗,並為空蕩蕩的旗杆換上了安魯家族的猛虎水仙旗。此時此刻……儘管在場的近衛軍官兵還沒準備好目睹這一切的發生、儘管身在宮殿中的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一世女皇在兩年之後才宣佈退位,可這次眾目睽睽下的改旗易幟已在實際上終結了泰坦帝國莫瑞塞特王朝的統治和這一脈皇統的現實存在意義。飄蕩在漢密爾頓宮上空的安魯圖騰,象徵著一個新的時代已然降臨、象徵著一位偉大帝王的崛起。記泰坦帝國安魯王朝斷代史——由教曆802年2月23日起……教曆802年2月23日……這也是莫瑞塞特皇室委任的臨時史記官在正史上留下的最後一筆。無數帝國軍人和自己那位心腸狠毒的丈夫就在門外,阿萊尼斯反倒變得異常平和安靜,她親自帶領宮廷內侍,向那些準備陪她出逃的首都貴族贈送了宮中收藏的大部分珍寶,抱作一團哭成淚人兒的貴族們就像死狗一樣跪在地上,好像他們的女皇已經不久于人世。

做個末代皇帝……應該沒人能夠準確地形容一位末代皇帝在面臨那個最後一刻時的心情。阿萊尼斯不哭不鬧、不焦不躁、不撓牆也不上吊,她看到宮室的財物已經派送的差不多,就對跪滿廳堂的貴族揮了揮手。

“去吧!我的丈夫不會為難你們,帝國軍人也不會無理取鬧!去吧……”

一部分人借著擦拭眼淚的光景偷偷溜出門。一部分人則在女皇腳下長跪不起。不過當然,有一部分自認為是血氣方剛地好小夥子!他們撕開華麗的宮廷禮服。用裝飾性遠遠高於實用性的刺劍在胸口劃出一條長長地血口子。如果還閑這不夠十人,誓死扞衛女皇陛下的好小夥子們就把血水塗在臉上,據說是仿效以數百人抵擋萬余名古羅曼武士地泰坦先祖……不過這些從沒好好讀過幾天書的傻小子們肯定搞錯了典故——女皇陛下告訴他們。那是猶太人的事蹟。

不管怎麼說,從守護皇室的最後一班宮廷聖騎士。到自發武裝起來的青年貴族子弟,他們利用有限地時間給敢死隊選了個好名字,並在宮殿大堂裏擺開捨命一搏的陣勢。

這一切對阿萊尼斯來說似乎並不十分重要,與相熟的夫人小姐和伴隨她成長的親戚朋友暫短告別,她終於在令人肝腸寸斷的離愁別緒中擠出一滴眼淚。可這是開什麼玩笑?她是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她是泰坦帝國的女皇!她不能輸給自己的丈夫!所以她強忍著淚,孱弱地扶著嵌滿壁畫和金絲鑲邊的牆壁,獨自一個人,堅強地走回她的書房。

書房隔壁是個小巧玲瓏的化妝間,這個小房間地每一件陳設都出自女皇陛下的奇思妙想,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姆媽守在那裏,她看到失魂落魄地阿萊尼斯就把她愛憐地抱在懷裏。

“姆媽!給我補妝吧!”

女皇陛下脫出乳母的懷抱,她只習慣把軟弱和畏懼在一瞬間全都釋放出去!

按照多年來的習慣,巧手的姆媽用名貴地面膜和各種稀有罕見的化妝品把帝國的女皇陛下裝點得像平常一般雍容華美青春靚麗,阿萊尼斯不禁心滿意足地歎了一口氣。她離開化妝間,獨自走入空蕩蕩的宮殿走廊。走廊裏沒有了往日川流熙攘的紅男綠女,沒有了高談闊論的王公大臣。阿萊尼斯留心一看,宮殿裏還少了許多金制器皿和包金鑲銀的燈具。

“現在這個場景令我好想哭啊!”女皇陛下轉向一直追在自己身後的姆媽。

上了年紀的乳母聳了聳肩。

“誰說不是?可您在從前確實是一個人見人怕的愛哭鬼!”

“嗚……”阿萊尼斯就哭了,她哭倒在乳母的懷裏。

“只有您是我的朋友……只有您是我的朋友……”

姆媽扶著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女兒癱倒在地。她像從前那樣發出“噢喔“的呼喚,就像是在逗弄年幼的阿萊尼斯快快睡去。她的小女兒還是太年輕了,並像所有的女人那樣被浮華的宮殿和紙醉金迷的名利場蒙住了眼睛!這宮殿、這皇袍、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比一個知心的朋友、一個貼心的丈夫、一個省心的孩子更有誘惑力,可阿萊尼斯偏偏沒有受到誘惑,她在很小的時候被投進一座欲望和權勳搭建的人間煉獄。阿萊尼斯哭得又疼又累,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被幾雙堅硬的手臂搡了起來。帝國女皇極為排斥地抖了抖手,可老鷹一般的男人們竟不畏懼她那不可侵犯的權威。

“陛下!您得跟我們走!”皇室特勤處長目光收緊,他可不想留在都林面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動的大清洗。

“走?不!”阿萊尼斯搖了搖頭。

“我已把意願表達得很清楚了!我要留下來,我要聽到奧斯卡向我解釋……”

“不行!”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乾脆地打斷他的女皇陛下。

“您得走,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

“奧斯卡不會要我死!”阿萊尼斯大瞪著眼。

“你們說他謀反也好,說他策動兵變也罷!可我始終堅信這一點!我的丈夫不會要我死,他只欠我一個解釋!”

“哦不……”特勤處長疲憊地探手掩面。

“是啊是啊!你的丈夫只欠你一個解釋!可他並不欠我們什麼東西,他若是闖進來,就會把我們全都送進地獄,我也相信親王殿下不會把您怎麼樣,可我們呢?您是我們的女皇,您就得為國家和給這個國家貢獻死力的臣屬負責任!所以……跟我們走!”

“不!放開我!”阿萊尼斯瑟縮起來,她不明白在場的人都是怎麼了?難道她是泰坦女皇就得違背自己的意願、讓這些面相兇殘的傢伙把自己綁架到國外再嫁給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那樣的話她和一個任人買賣的女奴還有什麼區別?

“陛下快跑……”一直愣在當場的姆媽突然瘋狂地撲了上來,這名勇敢的老婦人死命咬住宮廷長官的手臂。

阿萊尼斯被突入其來的變故嚇得不清,她眼睜睜地看著一把明晃晃地刺劍鑽進乳母的脊背。

“陛下快跑啊……”令人觸目驚心的叮嚀猶在耳邊回蕩,帝國女皇唯一的朋友緩緩軟倒,鮮血很快就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擴散開來,不一會兒就漫過阿萊尼斯的裙擺,在她的小牛皮鞋兩翼積成驚心動魄的血灣。

“你……你……”女皇陛下顫抖地伸出手指,她看清了手持兇器的人,她始終以為這個人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可她已經發覺對方應是偷溜出地獄的魔鬼。

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不聲不響地收起刺劍,那輕鬆的樣子就像剛,剛放下的是一件廚房用具。

“先生們!你們愣著幹什麼?這是要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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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九章

透過瘦骨嶙峋的樹枝,依稀可以看到靜謐的都林城在綻放暗紅色的彩光。撩人的光影在城市上空的雲層裏形成一條條稀疏的帶狀物,這些帶狀物像血管一樣,以英雄塔頂的烈火為中心,緩緩流傳,不停地改變方向,如呼吸一般從容現在主人就要出發了,隨從們的臉上並未出現離愁別緒,他們默默地丟棄了輜重和主人們的私人物品,給手中換上閃著寒光的刀兵。聖騎士在前,僕兵在後,所有人都面朝首都的方向,他們似乎是在祈禱,不過更像是在悼念一件令人難以割捨的事。

皇家聖騎士團的團長大人站在隊伍最前列,他騎著一匹灰白色的阿拉拜純種馬,披風一直垂到馬尾,上面用金線繡著莫瑞塞特皇室的獅子圖騰。克爾納•裏茨尼眨了眨藍眼睛,他從狀似正在燃燒的城市那邊收回視線,轉而打量莫瑞塞特王朝最後的抵抗力量,其實此時已不用再對這些勇敢忠誠的騎士說什麼了,他們心裏都很清楚。從與皇宮失去聯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聖騎士存在一世地最終命運——為神聖的稱號和使命獻身。

克爾納•裏茨尼是聖騎士團的指揮官,他在最後一刻隻對魔神一般地騎士們說了兩句話。

“把阻攔你們的人統統殺光。不管他們是誰!再把這些背叛皇室地人釘到恥辱柱上!”

千名聖騎士組成的陣營根本沒有回應團長的命令,他們只是平靜地立在馬背上。後又平靜地放落各式鐵制面甲。千人隊伍,卻只能聽到一個金屬碰撞的聲音。

聖騎士的戰鬥旗綴著長長地飄帶,旗幟的顏色已經褪得看不出實質,只有金線勾勒的黃金獅子依然閃閃升輝。飄帶是新的,描繪了神教的圖案。深藍色的鑲邊還點綴著淺黃色的小獅子花。

戰鬥旗在隊伍前列左右揮了揮,幾乎是下一刻,千人隊伍同時開始移動,人換人位,馬換馬位,聖騎士由空場走向血色的城市。一位號手吹響了號角,這不是近衛軍的任何一種指令號,而是在異端崇拜盛行的羅曼帝國時期祭祀用地司禮號,號音意味著祭祀開始,手持屠刀的劊子手要用奴隸的血液祭奠祖先和空中遨遊地各方神明。

聖騎士的隊伍加快了速度。他們很快就進入都林城郊低矮的棚戶區。戰馬承載著聖騎士高大英武的身軀,他們地頭盔甚至高過一些建築的屋簷;騎士們目不斜視,靜夜中只能聽到馬蹄鐵踏響石板路的轟鳴。

騎隊製造的山洪巨音突然密了起來。急了起來!克爾納•裏茨尼完全放開韁繩,他的阿拉拜純血馬發出輕鬆的長啼。聖騎士的團長大人突然舉手向天,在快速接近一個岔路口的時候,騎士的隊伍突然開始分裂!

我們並不清楚皇家聖騎士團的建制。這千名騎士在岔路口前迅速分離,第一個奔往右、第二個奔向左、第三個急馳向前,他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大隊、中隊、小隊那樣的組織,一切行動都只是為了身後的戰友提供方便,也就是說,騎士們的選擇發由內心!他們在面對三條黑漆漆的道路時沒有一絲半點的猶豫,只是抱定不會耽擱前進速率、貽誤戰機的心思。

三隊聖騎士分別踏足巢穴中心的三條大道,這三條大道是巢穴深處狹窄彎曲的小巷裏面唯一能夠允許戰馬直行的道路。騎士們左手按著盾牌、右手持著刺槍,黑夜令他們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只有紅色的天光在鑲銀鋪金的鎧甲上飛速流傳,這些不斷閃現躍動的光點有時就像乍然橫過蒼穹的彗星。

彗星一閃即逝,可在最終突然爆發出炙烈的火光!這顆星體就是一位聖騎士,他在左翼大道的隊伍最前列劇烈地燃燒起來,可他竟然一聲不吭!為了不讓身上燃燒的火焰刺激自己的戰馬發瘋發狂,為了不讓自己的殘軀阻擋身後的戰友,他拋開盾牌和刀兵,帶著滿身烈火義無反顧地飛躍而起,他真的像彗星一般橫過夜空,最後重重地跌在石板上,濺起一路煙花般璀璨的火星。

伏擊開始了!巢穴大道上的低矮民居突然在一瞬間敞開了全部的門窗,燃燒瓶在整個街區中間此起彼伏,於空中劃過一條條明亮的火線,最後砸在聖騎士的盾牌上、砸在聖騎士的馬背上,發出“砰砰砰”的暴響,烈火便在人馬之間劇烈地燃燒起來,連帶一些建築也隨之遭殃。

火勢蔚為壯觀!在火中高速前進的人體更加匪夷所思!他們不喊也不叫,似乎不痛也不癢!他們的策著戰馬直向前沖,火勢借助前進的風勢不斷壯大,但燃燒著的聖騎士不管不顧,他們始終保持著衝鋒的姿勢,直到意識和鬥志最終離體而去,直到瘋狂的戰馬帶著烈火一頭沖進朽木拼湊的民居。

巢穴被徹底點燃了!在最開始的時候,火光只局限於三條主幹道,可在伏擊開始之後,火點越來越多、面積越來越大,景況一發而不可收拾!

燃燒瓶似乎無窮無盡,但心驚膽顫的巢穴暴徒已經發現這根本阻止不了無聲無息卻極盡瘋狂囂張之意的皇家聖騎士,他們從屋頂探出頭,可第一個敢於現身的暴徒還沒來得及張開弓弦就被一把三米長槍刺了個通透。槍刺上的強勁力道將這名暴徒帶得飛了起來,埋伏在側地同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像突然起飛的鳥兒一樣離地而去。

冷箭失去準頭,即使撞在騎士的重甲上也只是發出一陣“咚咚”地響聲!聖騎士的面孔被身前身後不斷竄起地火光點亮了。他們的面甲上描畫著各士式各樣的銘文,有的則是類似紋章一樣的圖案。這些對莫瑞塞特王朝極盡忠誠地聖騎士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世代效忠皇室的家庭,他們過著苦修士一般的生活,受到非人的訓練和關於忠誠勇武以及一切代表神聖、代表犧牲的教育。他們是活著的人,也是活著的機器。

這些鋼鐵打造的戰鬥機械總能在一個照面之間輕鬆解決敢於站在身前的巢穴暴徒,暴徒們沒有有效地組織。也沒有拼死阻擊的決心,聖騎士的隊伍在夜空之底地大道上帶起三條最為燦爛的光帶,這三條光帶像燃燒著的火蛇,以脫離光線的速度不斷蜿蜒前進。

巢穴地出口,此時此刻還很平靜。街道、建築、屋頂、露臺,所有面朝街口的地方都已站滿一排又一排的擲彈兵。其實……教曆碰年的泰坦軍隊還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火槍兵,因為德林式前裝填藥滑膛槍的操作極為複雜,由裝藥開始直至點火開槍甚至需要不小於一分鐘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足夠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部隊衝擊一百米,更何況是莫瑞塞特王朝賴以處理突發事件鞏固皇統的皇家聖騎士!

擲彈兵之所以稱之為擲彈兵。是因為他們都在腿袋裏面裝備著點火即燃的拋火彈,這種威力不大(極類似燃燒瓶)的小型開花彈並不是蘇霍伊主母的發明,而是天才一般的火器部隊指揮官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準將為他的擲彈兵師描畫的點睛之筆!

作為世界上第一支全部列裝火器的戰鬥部隊的指揮官。納索夫也穿著一身輕便的近衛軍制服,在軍靴上也綁著排滿拋火彈的腿袋,他在中心路口前不斷走來走去,時而聆聽一陣巢穴深處正在不斷擴張的撕殺呐喊。時而停下來,向家族子弟兵的陣營望上幾眼。

“注意!正前方!五百米!”在路口前的一座高大建築上挺立待命的炮火導引員突然向街面上的戰友發出一聲呐喊。

納索夫猛地掉轉頭,他奔回佈置在街口最中心位置上的一座炮位,在他的前沿就是阻擊聖騎士的最後一道街壘。

“點火!”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準將的命令在稍顯平靜的街道上往返回蕩,他的短暫話語因不斷翻湧的心血而沙啞走調,但始終堅守崗位的炮兵戰士已經沖上各自的炮位,他們用火把點燃了早已裝填完畢的火炮!

納索夫焦急地等待著,這段時間在他的回憶中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守衛街口的第一炮位突然顫抖起來!八磅德林式前裝藥弩炮的炮口突然泛起一陣紅色的血芒,伴隨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血芒瞬間擴張又瞬間消失,氣霧彌漫、刺鼻的硝煙立即充斥口鼻!

這發即將終結一段歷史的炮彈擦燃了空氣,它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沖出漆黑的炮膛,然後它便看到出世以來的第一個星夜!星夜被它的光芒點亮了,它用傲人的身姿和完美的抛物線劃過夜宇,可層層疊疊的星火卻用一閃一閃的眼光譏諷它的微笑和不自量力!這激怒了這名好奇的新生兒,它展開憤怒的披著烈火的羽翼,寒慘著臉、大瞪著眼!它想飛行,可大地卻用強大至無可匹敵的勁力令它不斷下降,它瘋狂地掙扎,不斷地幻發光火,可它阻止不了這一切,它看到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它到街道上有不斷向前湧動的戰馬和人體。

在這樣一刻!這枚承載著一段歷史又結束了一段歷史的炮彈突然醒悟了!它找到了由出生那刻起便為之嚮往、為之獻身的目的地!它的眼睛甚至能夠看到馬匹在清冷的春夜呼出的白氣,它的耳朵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怒吼和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音!

它最後看到的是一名猛然向屋頂振起刺槍的聖騎士,然後……

巢穴街心爆發出一聲巨大的暴響,霰彈在爆炸地一瞬間撕開了空氣!撕裂了屋宇!也將數具人體撕成碎片。可它並不滿足,它在解體之後化身為烈火、氣浪、碎鐵皮和強勁的衝擊波,遇到這一切的人體和物體都被送到空中。隨著它地微笑而飄舞,隨著它的消逝而隕滅!

炮聲隆隆!第一炮位在揮出歷史性地一擊之後。左近街區的炮鳴接二連三地響起,巢穴深處不斷綻放光與火構成的煙花,一切都在這個清爽的夜晚四分無裂,失去了本來的樣子!

納索夫被火炮發出地煙火熏得滿身青黑,他撥出腰間的弧柄馬刀。

刀鋒不斷想前揮舞,口裏不斷喊著命令!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的命令簡潔準確,炮兵戰士在指揮刀揮起的光影下緊張激動地調整炮距,這些面目清朗的士兵並沒見到霰彈爆炸那一瞬間的淒況慘景,他們只是一絲不芶地執行命令。

炮兵戰士用盡全身的氣力以最快地速度擦磨炮膛、裝填彈藥、壓實彈體、埋設引線、最後點火發射!待那聲囂張迅疾的暴鳴騰空而起之後,待腳下的大地停止震顫之後,他們又接著重複之前的工作,他們沒有見到三分五裂地人體和不斷倒塌崩毀的建築,他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沒人能夠說清最初的炮火急襲持續了多長時間,也沒人知道有多少不斷衝鋒地聖騎士倒在光火燦爛的巢穴深處。都林人只知道屋宇在顫抖、天地在顫抖,似乎連頭頂的神明也在不停地顫抖,這種顫抖在伴隨聲聲轟鳴的時候簡直令人不寒而慄!不分男女、不分貧賤、不分信仰和種族。都林人都擁抱著一具溫暖地活生生的軀體,他們要抗拒恐懼、抗拒擔憂,他們要觸摸彼此的體溫和脈搏才能確定活在世上的確切含義。

母親抱著兒女、丈夫擁著妻子、管家攬著侍女!所有人都擁抱著,似乎這是他們的本能。可除了光火漫天炮聲隆隆的時候,都林人很少像現在這樣真摯地看待彼此。在此時此刻,當炮火撼動大地、天宇為之失去顏色的時候,就連碰撞在一起的近衛軍士兵也默默地分開了,他們仍是那副老樣子,一部分人聚在門外,一部分人守在門裏。

近衛軍士兵已經放低了破損的盾牌,他們仔細聆聽著城市中不斷傳來的炮鳴。有人在戰士的群體中小聲嘀咕。

“是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是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一定是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可守在門裏的戰士並不清楚這輪猛烈的炮火到底是打到哪里。

泰坦軍情局第二特種作戰旅的臨時指揮官蹲在路邊一家商店的臺階上,首都衛戍司令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中將就坐在他身邊。兩位將軍一口一口地吸著煙,他們坐的位置十分有趣兒,從泰坦光明門前的街壘順延過來,首都衛戍司令在門裏,特戰軍官在門外。

“你猜泰坦尼亞家的子弟兵在打誰?”

勒雷爾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再也清楚不過了!巢穴裏只有流氓地痞,巢穴外面只有皇家聖騎士團,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不會興師動眾地對付一群流浪汗,那麼這個答案自然心知肚明。

“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首都衛戍司令還是不說話,他吐出煙,幹瞪著煙氣在他的身前緩緩飄散。說真的!他知道自己不該被人拉著坐到這裏,他該指揮首都部隊以頑強阻擊面前的敵人,不管犧牲多麼巨大,他都要在關鍵時刻回師漢密爾頓宮,那裏有他作為軍人的操守和信譽,他不能失信于女皇陛下和護守的一切東西。

“阿蘭元帥還好嗎?”李將軍露出無限緬懷的神情。

“記得冬季攻勢……阿蘭元帥帶領我們北方軍人奪得一個又一個勝利!是元帥提撥了我,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爺爺只是癱瘓,頭腦倒是還算清楚……”勒雷爾終於露出善意的笑容,這是他唯一想與面前這位軍人共同分享的事情。

“不是腦淤血嗎?”麥克倫將軍有些驚訝。

“誰說腦淤血就無法思考了?他可以花上一個下午擺弄那些玩具兵,還可以囈囈嗚嗚地數落我!我聽得出來,他絕對是在數落我,就像從前那個樣子。”

“呵呵……”李將軍笑了笑,他向沉溺於親情的首都衛戍司令搖了搖頭。

“阿蘭元帥是在數落女皇陛下!他若是見到漢密爾頓宮豎起白旗,見到近衛軍列隊歡迎侵略者的和談代表,估計他會……”

勒雷爾突然不耐煩地站了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瞪著信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英雄軍人。

“我絕對不會讓你和你的士兵走進門去,除非你能踏過我的屍體!”

踏過支離破碎的人體馬屍,距離街口已經不遠的聖騎士隊伍淩亂不堪,每名騎士都帶著傷,鎧甲和盾牌上都滾著濃密的血珠,居中為首的騎士不打算再從避無可避的街道上發動攻勢了,他牽動韁繩躍進一戶民居,又用染血的衣角纏住了戰馬的眼睛。

伴隨一聲巨響!眼前一片黑暗的阿拉拜純血馬將民居的屋牆撞得四分五裂,它發出憤怒的嗚鳴,似乎是在立誓要把擋在面前的東西全都送到天上去!主人的馬刺卻在催促它快些衝鋒,它就奮起全身的力氣,用堅實的頭頸和胸肌撞開了無數座木板牆、撞毀了無數座低矮的棚戶,在漫天煙火和房屋倒塌的轟響中,這名騎士首領和他的坐騎變成了一架破壞力驚人的機器,他們所過之處儘是一片廢墟,迎面而來的物體也會在他們身後化為瓦礫。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炮兵戰士已經停止了炮擊,他們迅速挪開了區隔火炮的藤筐和街壘,齊力拉動炮車,將三個連隊的火炮拖進城市中的第二阻擊位置。

都林城突然恢復平靜,沒有戰馬的賓士,沒有人聲的嘶喊,沒有爆炸的巨響。持有德林火槍的戰士在三名團長的指揮下紛紛抬起槍口,黑洞洞地槍口全部指向杳無聲息的街口!士兵們的槍口在顫抖,扣緊扳機地手指也在顫抖。似乎他們並不清楚即將沖出街口的會是什麼東西,可他們又必須面對令人感到恐慌地未知。

街道深處傳來快速突至的跑步聲,擲彈兵更緊張了!他們在世界火藥武器史上的第一具準星裏面圈住一方無窮無盡的黑暗。只等這方黑暗被人體填滿!他們默默祈禱,默默勒緊扳機。準星前沿的世界會有多麼精彩?又或會有多麼恐怖?這個問題沒人知道。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在誕生以來地第一場真槍實彈的演練與屠殺無異,可這又是誰也改變不了的、註定了的事。

街道上猛然傳來歡呼和呐喊,擲彈兵戰士竟然就此松了一口氣!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的僕兵隊伍由後衝殺而至,他們身姿矯健,劍撥弩張。他們為了身後的主人可以用胸膛去承接致命的槍火……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三個整編步兵團先後響起短促的命令呼語!槍火的光焰立刻連成一條細細的紅線!最開始是一聲短促有力地鳴叫,然後就像傳染擴散一般連成一片!火星和硝煙在這條閃動著駭人光焰的紅線上不斷跳動,出現在槍火前方的人體驚叫著栽倒在地,有地人被擊中頭部,無聲無息;有的人被射成蜂巢,鮮血從無數孔洞急流而出;有的被穿透骨頭、有的被奪去眼睛……完成這一切地擲彈兵戰士似乎不忍目睹這幕人間慘劇,他們在開槍過後迅速轉身退往後陣,後排趕上的戰士接著舉槍,繼續射擊。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準將焦急地打量著戰場,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放在眼前這些不斷沖過街口又不斷失去生命的僕兵身上。他向高層建築上的炮火導引員揮舞信號旗。可觀察員們三番兩次地搖頭,這表明他們在巢穴的街道上找不到一個聖騎士!

“他們在哪?”納索夫專注地打量著眼前的慘劇,人體的脆弱超乎他的想像。彈丸的進襲從未遇到阻隔!沖出街口的僕兵越來越少,連傷患都叫喊著沖了出來,可泰坦尼亞子弟兵似乎已經忘記什麼叫做憐憫,他們機械似地圈定目標。後又輕鬆地扣下扳機……納索夫並不敢輕易判定聖騎士的去向,這些強大的高階騎士不可能全都倒在炮火裏,他們是用僕兵消耗彈藥?還是在用有限的時間調整進攻措施?

納索夫準將突然歎了一口氣,槍聲稀落了,街口已經倒下無數具屍體,鮮紅的血液沿著石板路的縫隙蜿蜒前行,流經他的腳底,向城區深處蔓延。這場短暫的屠殺持續了多長時間?第一擲彈兵師的指揮官說不上來,他也不想觀望士兵們的神情,這些小夥子都是第一次開槍射殺鮮活的生命,他們面容呆滯、機械一般裝填彈藥,有的乾脆伏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嘔吐,沖著堆積在街口的無數具屍體。

一名少年人突然從僕兵的屍山中心站了起來,他在搖晃、在茫然四顧,在場的泰坦尼亞子弟兵紛紛抬起重新填上彈藥的火槍,他們這次全都看清了,這名身負多處槍傷的少年人還沒到喝酒的年紀。

泰坦尼亞子弟兵呆呆地舉著槍,血液在他們的腳下匯成河,空氣中充斥著槍火的氣息,沒有人命令他們開槍,他們只是盯著艱難挺住身形的少年僕兵。戰士們似乎都在輕輕地搖頭,他們是想勸說這名少年不要做傻事,可茫然四顧的少年似乎並未發現眼前的敵人在儘量展示善意,他捂住肩膀上的血洞,艱難地拾起一把寬刃大劍,這柄大劍要比少年的個頭還要高,少年奮力地舉起大劍,他一步一步地向槍口堵塞的街道挪了過去。

泰坦尼亞子弟兵沒有開槍,戰場上獲得難得的平寂,人們的目光隨著流血的少年緩緩移動,直到他在距離擲彈兵只有幾米遠的地方!納索夫將軍出現在軍陣前沿,他擋住少年人的去路,並向這名怒瞪著眼的僕兵抬起短槍。

少年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指往自己眉心的槍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沒有遲疑,依然堅強地抗著大劍,一拖一掖地挪著步子。

短槍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泰坦尼亞子弟兵紛紛別開頭,他們沒有看到那枚小小的鉛彈貫穿了少年地頭顱。並在少年腦後帶起一蓬激射而出的血箭。

納索夫目送少年軟倒在地,直到此刻他才有些猶豫,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這一切又能成就什麼?他掌握著世界上最先進的火器部隊。他奪走了這裏所有人地性命,可他為什麼感到這麼失落?他該得到榮譽和武勳。可現在有的只是若隱若現地懺悔。

步兵準將突然抬起頭,他落腳的地方在輕輕震動,納索夫疑惑地環顧四周,面沖街口的巢穴棚戶正由屋頂濺下瓦礫。

“步兵隊伍注意……”

指揮官話音未落,街心深處突然竄出一枚流箭。納索夫只是看到星芒一閃便下意識地側過身體,流箭在他的胸膛擦出一道半指寬的血痕,而他身後地步兵陣營立刻就有一名戰士撲通一聲載倒在地。

納索夫仍然站在隊伍最前列,他給自己的火槍重新裝填彈藥,就在這個時候,臨街的巢穴屋宇突然傳出一聲巨響!一名高大的聖騎士駕馭戰馬又漫天碎屑和殘垣斷壁中飛躍而出,他的鎧甲沐浴著血色,高高揚起的騎士大劍在空中劃過一輪耀眼的光彩。

街口的擲彈兵下意識地向這名獨闖軍陣的聖騎士打了一陣排槍,騎士和他的戰馬在距離面前地敵人只有數米的地方雙雙載倒。槍火過後,又一聲屋宇倒塌的聲音響了起來。又一名聖騎士由煙塵中義無反顧地急沖而出,驚慌失措地擲彈兵只得調轉槍口沖這個方面又打了一陣,這名闖出街口的聖騎士再次倒了下來!

“不要胡亂開槍!保持三排槍擊陣型!”納索夫大聲喊叫著命令。

他看到擲彈兵戰士在驚恐地裝填彈藥,他還看到巢穴的街道上已經出現一支描繪著黃金獅子的巨大戰旗。

“開炮!向街口最前沿開炮!”納索夫急出滿頭大汗,他瘋狂地向退第二阻擊位置地炮兵戰士大聲喊叫。

炮火如期而至!聖騎士的衝鋒同樣如期而至!包圍街口的六排擲彈兵戰士已有三排在剛剛的短暫混亂中打出了子彈,在隊友用身體擋住他們的視線時。這些毫無自保能力的士兵只能瘋狂地填補彈藥。

劇烈的爆炸似乎是在呼應聖騎士的衝鋒,馬匹的碎塊兒和人體的殘肢在一瞬間散入夜空,血霧和硝煙混合成一股令人頭暈目眩的氣味!

透過光火交織出的氣霧,納索夫平抬槍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搜尋著猛烈炮擊中的倖存者!一名聖騎士沖出炮火的光霧,步兵準將抬手一槍迎面而去,德林式壓藥火槍射出的鉛丸嵌入這名騎士的頭骨,他身子一歪便從馬上滑了下來!

第二名聖騎士由步兵準將的右方沖出火影,納索夫便從腰間拔出第二把火槍,他稍稍一揚槍口便把這名騎士射倒在地。聖騎士三三兩兩地沖了出來,他們搖搖欲墜、遍體鱗傷,但他們始終高擎著刀劍,始終保持衝鋒的姿勢。

追隨這些左沖右突的騎士,第一擲彈兵師的戰士胡亂放槍!子彈因而失去準頭,撤往後陣裝彈的士兵彼此撞在一起。

“刺刀!用刺刀!”納索夫早已注意到隊伍的混亂,他丟下火槍,率先拔出馬刀迎向一名急奔而來的聖騎士。

聖騎士與步兵準將擦身而過,納索夫一動未動,他已經看到這名騎士的胸膛遍佈槍口,這是一名早已失去意識的騎士,可他依然沖了出來!納索夫為此感到震驚,他目送這名失去生命的騎士撞進擲彈兵的陣營,泰坦尼亞子弟兵用刺刀瘋狂地向他捅刺,血肉的碎末隨著刺刀的進出濺落滿地,騎士仰躺的地面一瞬間就變成一座血池。

炮火仍在轟鳴,炮彈不斷打在陣前,在巢穴中失去戰馬的聖騎士已經趕上戰友,他們沒有選擇大道,而是從街口兩側的建築物裏迂回殺出!他們先是向擲彈兵的陣營發射了幾枚箭矢,前排槍手立刻就有數人栽倒在地。騎士們就擲出飛斧、擲出刺槍,泰坦尼亞子弟兵就驚叫著散了開來!

納索夫仍在陣前奔走,他不斷呼喊口令,戰士們就不停地開槍,可聖騎士鎧甲厚重。即使身中數槍依然行動迅速,陸續有人殺入擲彈兵的陣營,騎士劍大開大闔。每一次揮舞都能帶走數名泰坦尼亞子弟兵的性命。

街口陷入混亂,四周地建築、昏暗的街巷。每一處都有槍火的閃光,可聖騎士們依然屹立不倒,他們被刺刀扎實,被槍口抵住胸膛,可他們仍在揮舞手中地刀劍。就像傳說中的不死魔王。

泰坦尼亞子弟兵蜂擁著後退,間或有人朝著兇神惡煞般地聖騎士放上數槍,聖騎士勢寡人稀,但他們不斷在給擲彈兵製造傷亡。隱伏在街道建築上的士兵向聖騎士們投擲拋火彈,聖騎士被炸倒,附近的泰坦尼亞士兵也被炸倒,也許是這聲暴鳴提醒了亂作一團的擲彈兵們,他們紛紛扯出腿袋裏的拋火彈,有些驚慌失措地傢伙連引線都沒有點燃就把彈藥扔了出去,他們互相推撞、不斷躲閃。千人團隊在面對為數不多的聖騎士時竟然潰不成軍。

炮火再次襲來!可這次有些不一樣!納索夫驚詫地觀望著炮彈軌跡!

“不!”步兵準將發出一聲悲叫!

炮彈在泰坦尼亞子弟兵與聖騎士的鋒面上接連炸響!爆炸的威力將敵我雙方全都掀入天空。納索夫將軍怒目圓瞪,他擎著馬刀向打炮的方向大聲叫囂!

“是誰?是誰?”

首都炮兵師長塔•馮•蘇霍伊將軍自然聽不到!他遲到了,可來得正是時候。他組織自己的炮兵戰士在街口的右翼發動攻勢,儘管這位指揮官是世界炮兵歷史的開創者,可他也做不到精准地佈置每一門火炮的位置。

這陣猛烈的炮火急襲長達兩分半鐘,泰坦尼亞子弟兵在納索夫地指揮下倉皇退出街口。將這片已經乾涸的血池讓給了頑固的皇家聖騎士。

人們似乎是在炮聲休止地時候才重新開始呼吸,納索夫沒有理會現場還有沒有生還的聖騎士,他朝著打炮的地方沖了過去,在見到一個軍官模樣的傢伙之後連想都未想就把對方打斷在地。四周地首都炮兵紛紛趕上來救護自己的長官,他們把狀似瘋狂的第一擲彈兵師師長拖到一邊,又把掉了一顆門牙的蘇霍伊將軍由地上扶起。

塔里朝對方笑了笑,笑容十分無奈,也充滿歉意。

納索夫扯開了拖住他的首都炮兵,他知道對方的炮擊是最為正確的戰場反應……也不多說什麼,步兵準將只是瞪了一眼炮兵將軍之後便揚長而去。

炮火停歇,硝煙還未散盡,城市戰場已經完全平寂下來,只有泰坦尼亞擲彈兵的軍靴踩踏路面的聲音。戰士們抬著槍,明晃晃的刺刀反射著火光,他們小心地移動,生怕踩到或沾到地面上的殘肢斷壁。

透過煙霧,最前排的士兵看到一名聖騎士傻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的頭盔不知掉在哪里,腰身以下的肉體完全消失了,人們只能看到他坐在一截脊柱和一灘腸子上。這名聖騎士憤怒地瞪著陸續經過自己身邊的泰坦尼亞士兵,他咳著血,艱難地探手伸向一件武器!費盡千心萬苦,他終於抓到一柄騎士劍,這時,終於有一名泰坦尼亞擲彈兵在他身邊停了下來!聖騎士看到對方向自己抬起槍口,於是他便露出滿意地微笑。

火霧和硝煙之中,炮擊最猛烈的區域一片狼籍,這裏的能見度非常低,四處都是碎成無數塊的肉體和掉落在石板路上的瓦礫,泰坦尼亞戰士在這片凝而不散的硝煙中緩緩前進,他們借著遺失在地面上的火光打量四周,四周沒有半點活物,只有燃燒的聲響和一片難耐的死寂。

硝煙光霧中突然響起風聲!一名泰坦尼亞士兵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戰友們立時發覺,他們盲目地環顧四周,可周遭只有淡青色的煙火和各種各樣的屍體。風聲在人群中再次想起,長劍急速穿刺製造的風力吹散了沉厚的硝煙,附近的泰坦尼亞戰士都看清了!一名身手矯健的聖騎士用一把寬刃重劍貫穿了一名戰友的鎧甲!

戰士們倏地散開,槍聲複又響起!這名僅存的聖騎士在場中胡亂搖擺一陣,然後便“咚”地一聲跪倒在地,他垂著頭,面甲上的氣孔還在斷斷續續地噴吐白氣。

泰坦尼亞士兵的刺刀都指向騎士的要害,他們重新圍了上來,經過剛剛一輪急速射擊,硝煙不但沒有轉濃,反而隨著這陣巨大的衝擊力消散無形。

戰士們終於看清了這明聖騎士的身形,他高大挺拔、身上披著厚厚一件重鎧,鎧甲鑲嵌著黃金白銀,胸口刻著莫瑞塞特皇室的紋章和巨大的聖騎士之勳……這一切都表明了他的身份和階級。

“是個大官兒!”一名泰坦尼亞戰士小聲嘀咕,可聖騎士突然在他面前站了起來,嚇得驚慌失措的戰士下意識地扣動扳機,鉛彈穿過聖騎士的身體,可這名高階騎士再也沒有摔倒,他只是無所謂地搖了一搖。

士兵們舉著槍,他們遙指著這名屹立不倒的騎士。

騎士的身體支撐著旗杆,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的軍旗始終被他抓在手裏。泰坦尼亞士兵不知該做些什麼,他們茫然四顧,這名騎士渾身浴血,身上遍佈彈痕,他不該這樣站著,也不可能這樣一直站在這裏。

一枚響箭打破了難耐的尷尬,箭矢由巢穴深處急射而出,泰坦尼亞士兵聽到響箭的呼嘯就大驚失色地散了開來,這枚雕翎細箭帶著尖嘯穿過人群,它似乎不是指向泰坦尼亞家族的子弟兵,因為箭影只是一閃就刺在聖騎士的膝蓋上。

“恩……”騎士發出沉悶的低呼,他雙腿一軟便要跪下去,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持戰旗。

巢穴深處正在燃燒,火勢漸漸向城區逼近。漫天光火中走出無數叢林戰士,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再次撐開手中的長弓,雕翎細箭又一次騰空而起!

這枚細箭射穿了聖騎士執旗的手臂,可……他自然還像一個沒事人兒一樣站在那裏。

斯坦貝維爾的叢林戰士與泰坦尼亞的擲彈兵匯合了,他們分作一前一後,一塊兒打量著名死也不願倒在地上的聖騎士。

“他真的死了!”一名戰士發出驚叫,因為他早就注意到聖騎士面甲的呼吸口已經很久沒有沖出白氣。

惠靈頓用刀柄碰了碰騎士的肩膀,果然!高大的身軀緩緩軟倒,連帶鑲著黃金獅子的戰旗也變作血泊中的一件破布爛衣。

“結束了……”納索夫將軍湊了上來,他的沉吟透出虛弱至極的氣息。

“是的!結束了!”塔里趕了過來,他用靴子上的馬刺輪碰了碰聖騎士的屍體。

“真的結束了?”惠靈頓彎下腰,他翻過騎士的屍身,又把對方的頭盔卸了下來!

“哦啦……”叢林戰士的指揮官學著某位泰坦親王的口氣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可他的面孔卻在轉瞬之間變作慘白,惠靈頓•斯坦貝維爾猛然起立。

“這不是克爾納•裏茨尼!這個傢伙不是皇家聖騎士團的團長!”

“你確定?”塔里用難以置信地眼神打量著老朋友。

“這個人若不是皇家聖騎士的指揮官……那克爾納•裏茨尼會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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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八章

皇帝的新衣,這是一篇膾炙人口的童話故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概不是用這篇童話的寓意來譏諷呆坐在漢密爾頓宮裏的阿萊尼斯,他在乎的可能是童話本身。

如果“皇帝的新衣”意指童話本身,那問題想必就嚴重了!至高無上的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會被剝光衣服遊街示眾嗎?大概不會!奧斯涅親王不會想到與無數雙眼睛分享他的妻子!難道是指莫瑞塞特王朝所代表的一切完全被抽離?這個解釋還說得過去,可世上只有一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

不管怎麼說,教曆802年2月23日,善於斷章取義的歷史學家又有的忙了,他們要爭辯這次代號為“皇帝新衣”的行動是政變、是兵變、還是一次由夫妻關係不睦導致的家庭糾紛……隨便學者怎麼說,這天淩晨三時許,行動進入倒計時!

望一望壁櫥上的瑞爾自鳴鐘,首都炮兵師師長塔•馮•蘇霍伊將軍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意亂,他煩躁地撕開將校服的領口,又喝掉了今天夜裏的第四杯咖啡。

軍情五處處長並不是那種經常出入於首都上流社會的倜儻紳士,塔里直到現在還不清楚這位大人的名姓。五處處長也不打算自我介紹,他不停地瞄著座鐘,然後又用平淡無波地眼神盯著炮兵軍人。看這位大人的神情,他明顯是在思考問題,也許是在計算時間。不過更像是在計算生命的流逝。

“您考慮清楚了嗎?”三點一刻,五處處長終於開口了。

“考慮什麼?怎樣殺了自己地妻子和最看重的小弟弟?”塔里沒好氣地望了過來。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想我聽得也很明白!”

五處處長攤開手。

“您不像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我當然不是!”塔里用力地點頭。

“我只是搞不清楚這是怎樣一種狀況!我地妻子竟是多年前的仇敵,她讓我愛上她、她讓我娶了她、她讓我完全徹底地佔有她。我無法相信她在做這一切時地出發點是為了要我的命!”

“再談談您最看重的小弟弟啊?”軍情五處處長面帶譏諷地打量著炮兵將軍,只要是個男人就無法接受這種事。

“您最看重的小弟弟和自己的嫂子狼狽為奸,他可以擺出一個舒服地姿勢享受那個女人能夠給你的一切,然後他再……”

“你說夠了沒有?”塔里不耐煩地吼了一句。看情形炮兵將軍還是老樣子,他在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屎尿之後就露出一副“誰怕誰”的無賴表情。這似乎是個好兆頭!

“我想見……”

“親王殿下不會見任何人!特別是在這個時候……特別是你!”五處處長異常乾脆地打斷了蘇霍伊將軍。

塔里無計可施,他只得靠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不停地吞吐那支大雪茄。當座鐘的指標指向淩晨三點半時,首都炮兵師師長終於自嘲地笑了起來,他從座位上起立,又在桌面攤開的行動計畫書上按熄了煙蒂。煙蒂上的零星火苗很快便引燃了世界歷史上最為珍貴的一段秘辛,炮兵將軍小心地拾起燒成一團的廢紙,最後把它丟進牆角的壁爐裏。

軍情五處處長下意識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似乎想要搶出壁爐裏地灰燼,可炮兵將軍已經探手攔住了他。

“那東西已經沒用了!都在我的腦子裏,你要一塊兒來嗎?”塔里邊說邊套上他的大衣。

“去哪?”

“還能去哪?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碰觸我地妻子!”

“你要親自動手?”

塔里苦笑一聲。

“我只希望這樣能夠換回奧斯卡的友誼,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聽他的話!布埃德墓園?布埃德侯爵小姐?怪不得當初認識她的時候覺得那麼親切!”

五處處長狀似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他拍了拍炮兵將軍地肩膀。

“你放心吧!奧斯涅親王殿下正是因為無比清楚誰是他真正的朋友才能獲得今時今日的地位。”

塔里只得點了點頭,但他知道能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引為知己的代價必須是雙手為他的事業沾滿血腥。

玻璃窗突然發出一陣劇烈地顫抖,窗外的街道響起騎兵的呼喝和馬蹄製造的潮音。

“開始了嗎?”炮兵將軍驚愕地推開窗。

軍情五處處長湊了上來,他沒有望向窗外。而是朝塔•馮•蘇霍伊伸出手。

“親王殿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叫我菲爾楠德,菲爾楠德莫利斯!”

塔里與菲爾楠德握了握手,但他嘴上可不饒人。

“親王殿下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可別往自己臉上抹金粉!”

菲爾楠德莫利斯大笑起來,塔•馮•蘇霍伊是頭披著羊皮的狼!但也是個有趣兒的人。

“菲爾楠德!我的朋友,平常你在軍情局都忙些什麼?”炮兵將軍在離開自己的辦公室時突然問了一句。

“我嗎?忙著給咱們的親王殿下傳情遞信!”

“哦啦……”塔里學著老朋友的口氣低叫了一聲,他盯著對方的眼睛帶著戲謔的神情。

“你的工作可真無趣……”

“誰說不是……”五處處長髮出輕微的歎息。

與所有參與行動的軍人比起來,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工作才真的是無趣至極!

《青年近衛軍》雜誌的大主編雖然被允許在他的報告文學作品中詳盡地記述這次將被永遠載入史冊的特別行動,但他已經明白奧斯涅親王的用意!還是那句老話。只記該記的、只說該說的!要不然……一直呆在他身邊地桑迪南霍魯姆斯男爵首先就會跟他過不去。如果桑迪南一個人還不夠的話……後面還跟著小戈多,這個大個子身上的肌肉比狗熊還結實!

法利莫瓦特和南方來地小惡魔一同走在空曠無人的勝利廣場上,一路行來他們聊起許多事情。彼此都對對方有了大致地瞭解。莫瓦特上校十分羡慕桑迪的軍旅生涯,因為這個短小精悍的醜鬼可以和奧斯涅親王一同出生入死。

“所以!你得把他寫成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偉大的領袖!一個偉大的元帥!哦不!”桑迪忽然連連搖頭。

“看看我!你把剛剛那些統統忘掉,你就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一位偉大的皇帝!我叫他安魯大帝。你覺得怎麼樣?”

“恩哼……”莫瓦特上校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倒不是十分在乎這類沒譜的事情,畢竟奧斯涅親王還沒有稱帝的打算。若是依靠軍人用武力推翻莫瑞塞特王朝地統治,而不是名正言順地接掌帝位,那麼這件事在絕大部分信奉正統的貴族和西方王國聯盟看來就說不過去。

“我只關心……咱們到這兒是要幹嘛?”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環顧四周,除了孤零零地英雄塔,王者之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遠處的漢密爾頓宮在綻放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明。

“你不是要見證這次偉大的軍事行動嗎?”桑迪南故做神秘地露出一臉小惡魔地笑容。

“我給挑了一個好地方……元首級包廂!你在那裏可以見證整件事的發生、發展和終結!”

南方來的小矮個兒邊說邊扣響了塔基門房高大石門上的鐵獅子頭,守衛英雄亡靈的聖騎士立刻拉開石門上的一扇望窗。濃黑的夜幕之底,桑迪南和法利莫瓦特只能看到一雙靈動活躍的眼睛。

“歡迎你們!”聖騎士邊說邊撥除了門上的鐵栓。伴隨一陣激烈交鳴的摩擦聲,石門緩緩敞開,英雄塔內吹出一陣清冷的碩風。門外的兩位軍人差點迷住眼睛。

“辛苦你了!我是說真的!”桑迪在進門之後便向戍守勇士亡靈的聖騎士立正敬禮。

“比起犧牲的英雄!您更該受到尊敬!”

聖騎士朝自己生活多年的小窩攤開手,塔基下的斗室只燃著兩盞吊燈,室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您可真會說話!我都有些輕飄飄的了!”

男人們都笑了起來,不過聖騎士還是擺了擺手。

“與帝國的英雄們比起來,我所做的簡直微不足道!”

桑迪南沒再說話,他率先走進巨塔底下的升降機。

法利莫瓦特上校一直張著嘴巴,他一句話都說不出!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難以置信。誰能想到外表光鮮亮麗的英雄塔會在內裏變成這副樣子?牆角堆積著蜘蛛網,狹小的門房起居室可以堪比苦修士的陋居,真不知道這名守護塔靈的聖騎士是怎樣生活的?他的臥室極為髒亂,可直通塔頂的樓梯卻一塵不染,在貫通上下的冷風裏還發散著紅木特有的光輝。

“快上來!”惡魔桑迪催趕著夥伴,一旁的小戈多已經把操縱升降機的絞盤上的粗大纜繩捆緊在水桶粗細的熊腰上。

莫瓦特上校連忙走上簡陋的升降機,他無法琢磨這個東西結不結實,只能牢牢抓緊護欄,他抬頭望向塔頂,用英烈的忠魂義膽鑄就的高踏仿若與遠天之上的某顆星辰連接在一起。

聖騎士突然激動起來,他向即將登頂的兩位軍人抬臂敬禮。

“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我相信軍人的抗爭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決斷是為了這裏埋藏著的英靈不受世人地奚落和唾棄!近衛軍萬歲!光明神與你們同在!”

桑迪南向聖騎士回以一個完美的軍禮,然後他便轉向一旁的小戈多,像呵斥蠻牛一樣高叫了一聲。

“聽到了嗎?近衛軍……前進!”

小戈多一聲發喊。他抓緊纜繩帶動絞盤,像拉磨地倔驢一樣使起蠻力!升降梯嗖的一聲沖了上去,英雄塔地核心仍在回蕩軍人的呐喊……

近衛軍……前進……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世那麼長的距離!桑迪和一位手持羽筆、懷揣紙張的近衛軍上校在無言中登臨塔頂。兩個人一齊發力才推開了英雄塔上塵封多時的木門,木門已經有些變形。在艱難地移動中發出一陣刺耳的破碎聲,駭得桑迪心驚膽顫,恨不得一腳把它踢飛出去。

木門到底還是敞開了!雨後的夜空澄澈透明,雲影稀疏,上弦月懸在遙遠的西天之頂。月光鋪在流雲上,光影像水銀一般婉轉騰挪,亮得橫貫蒼穹的銀河都失去了動人的魅力。

莫瓦特上校環顧四周,他身在都林城的制高點,並且第一次發現這個自己出生成長的城市是這麼美麗!小小的屋簷密緻緊湊地挨在一起,夾在高大恢弘的宮殿建築之中,像幼年時代地積木一般散發著能令孩童欣喜若狂的氣息;壯美的雲朵在經過塔身地時候突然碎裂,然後分作四片、五片,像嫋娜的夜來香一般羞澀卻又迅速地綻開了花瓣,圍繞著英雄的靈寢。緩緩蒸騰、散而不聚。

都林城靜得出奇,有淩厲的碩風在塔頂上呼嘯不停。風從圍繞著塔身遊走一陣,然後便散向穹蒼之底地城市。城市中的燈火隨之發出一陣輕微細膩的閃動。就像害羞的情人掀起面紗一角,偷眼打量窗外的男子。突然!塔頂亮起火光!風更烈!大得離奇!風聲撕開火的外衣,露出內裏的藍色光焰,天地之間被這點藍色的光焰完全點亮了。藍光凝成一條細線,把英雄的墓地變成一座燈塔!

燈塔的發作出現在一瞬間,先是完全徹底地收納!藍光消失、天光消散、夜色黯淡、星影迷惘,似乎一切光線都被巨塔吸入腹內!然後……爆發!激烈的爆發!蓬勃的爆發!憤怒的爆發!絕望的爆發!

英雄塔上的烽火臺點燃了!都林城在一團光柱之下緩緩蘇醒!光柱直沖向天,煙火和雲霧融為一體,雖然有風,可光不散、影不移!整個天空似乎圍繞著塔頂的光火旋轉起來,雲團層層疊疊,在塔頂上方的廣袤天宇形成漩渦,漩渦的核心似乎發出一陣金鐵交鳴的呐喊聲,是英雄塔在釋放千百萬忠勇的靈魂?還是無數泰坦民族的豪傑沖出了突破了禁錮、沖出了塔心?

“開始了!這就是……奧斯涅親王的烽火令!”桑迪南激動地把軍帽揉成一團,都林城的英雄塔點燃了烽火臺,四方天宇之底都有光火在湧動、都有軍人在回應!這是泰坦民族反侵略戰爭的新起點,古老的戰鬥警訊會由首都傳抵四方軍區,泰坦民族的每一名成員都能由不斷湧起的煙火中讀出不畏強暴、反抗壓迫、抵禦侵略的決大勇氣和百折不撓、無堅不摧的鬥爭精神!

“東北方向!”桑迫南伸手一指,都林城的東北方突然亮起火光,火把匯成河,火河由郊區流動輾轉,如火山熔岩一般橫貫寧靜渾黑的市區,帶著璀璨的光亮向城市西部挺進。

“那是什麼?”法利莫瓦特上校一直都在顫抖,人在高處的視野自然別有一番洞天。

“大泰尼亞第一擲彈兵師!”桑迪南欣喜若狂地向蜿蜒而行的火舌揮舞著手臂,也不管對方看見看不見。

“你再看東邊!”

“東邊怎麼了?”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驚駭欲絕地瞪大眼睛。

都林城的東郊似乎正在劇烈地燃燒,光火映紅了東方天宇,空氣中傳來了暴烈燃燒的炙熱氣息。遠方的森林和曠野之中似乎燃起無數篝火,火點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煙霧很快便喧囂塵上,進而彌漫四野!

火勢不減、紅色的光暈就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直到半座都林城都被血色的紅芒徹底籠罩。

“由帝國各地彙集首都的軍人代表點燃了營帳!哈哈哈……夠第一軍區的傻小子們忙上一夜地啦!”桑迪南大聲向正在記錄這一切的法利,莫瓦特上校解釋著。

莫瓦特上校突然停下筆,他已用盡腦海中掌握的修辭格,可這時他又不解地指向城西。

“那裏……那裏是巢穴嗎?”

“恩哼……一點都沒錯!”惡魔桑迪露出惡魔才有地慘冷笑容,雖然看不真切,可他知道陸續點亮三條長街的巢穴已經變成全副武裝地刺蝟!那裏的每一戶人家都置辦了刺馬槍、絆馬索、冷箭和燃燒瓶!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像無數亡命徒在迎接自己的狂歡節。

“光明神保佑聖騎士……他們也是帝國軍人的一份子!”法利莫瓦特上校在胸口劃下向神明祈禱地手語。不過桑迪南立刻就把他的手給打開了。

“別像娘們一樣懦弱無知!他們已經不是帝國的軍人了,他們只是那塊墓地裏的死難者。你甚至無須提到他們的名字!”南方人邊說邊把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在記事本上寫下的當前頁給扯了下來,然後他就把這張承載著無盡悲哀的紙頁撕成碎片,再稍稍攤開手……碎片頃刻之間就散入夜空,一部分被淩厲的寒風送進燃燒著的烽火臺,另一些被捲入深邃地透著血色的蒼穹。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這樣一個夜晚,許多人都走在路上,氣勢高昂的軍人由小巷中三三兩兩地走到大路上,再由大路向都林城南部市區地主幹道上不斷會聚。

軍人邊走邊說著笑著,他們狀似不甚經意,可他們卻在行進中調整著步伐、位置、建制和心情。

他們持有刀兵、持有盾牌、持有箭羽,持有一顆以滿腔熱血報效祖國的赤誠之心。他們被來自首都衛戍區的軍人阻在一棟高大的建築物前,這扇歷經千百年地風霜洗禮的厚重城門從未被侵略者開啟過,它通往勝利廣場、通往泰坦光明門、通往王者之路、通往這個大帝國最高權利象徵的所在地!

軍人與軍人隔著古老顧唐、面相憔悴的城門對峙著,他們似乎沒有溝通的打算。因為立場問題;他們沒有用兵器互相試探虛實,似乎這也是立場問題。

過了半刻鐘,想要進門的軍人裏面有個站在最前排的傢伙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他鬆開緊按著的刀柄。探手入懷,從懷裏摸出一袋煙葉,然後便就著草紙仔仔細細地卷了起來。在卷好紙煙之後,這名士兵犯難了。他找不到引火的火種,於是他便靈機一動,沖守在對面不讓他進門的士兵招了招手。

“兄弟!借個火!”

站在這傢伙對面的首都衛戍戰士神色茫然地四下望瞭望,他的戰友都往旁邊讓了少許,對面那個捏著紙煙的傢伙顯然是在同自己說話,他無奈地走出一步,對方也走出一步,他無奈地遞出手裏的火把,對方就借著明火點著了紙煙,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們始終隔著門前的警戒線。

“呼……”想要進門的士兵吹出一口香濃的煙氣,他滿意地看著守在門裏的士兵大力地扇著鼻翼。

“兄弟!你是哪里人?”

“你是哪里人?”守在門裏的士兵不想再讓對方佔便宜。

“我?蒙蒂塞洛人!聖克利爾鎮!”想要進門的士兵提起故鄉就輕鬆地吸了一口氣。

“我的天!怪不得你帶著家鄉煙!”守在門裏的士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在跟我開玩笑!”想要進門的士兵把紙煙拿到一邊。

“一點也不騙你!世界還真小!”守在門裏的士兵笑呵呵地打量著這個想要找麻煩的傢伙。

“我的光明神!你們相信嗎?”想要進門的士兵轉向自己的陣營,他向戰友們攤開手,泰坦帝國有巨人那麼大,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我得好好問問你!”急切需要印證這件怪異事情的想要進門的士兵卷起袖口,真正做出一副要找麻煩的樣子。

“你說你也是聖克利爾人!那麼好吧……蘇利德教堂門前有幾棵柳樹?”

守在門裏的士兵笑呵呵地搖了搖頭。

“你可騙不了我!家鄉種不得柳樹,教堂前邊有七棵大櫓樹,左邊三棵、右邊四棵!”

想要進門的士兵猛地拍了拍額頭。他再次轉向己方陣營。

“我的天!這是我地家鄉人!你們看到了吧?這是我的家鄉人!”

“我也得問問你!”守在門裏的士兵完全放鬆下來。

“老柯爾斯家地酒館有幾個門墩?”

想要進門的士兵突然露出一臉詭笑。

“你這個小傢伙是想念叨老柯爾斯地小女兒吧!我可警告你。你就別做夢了!那個美得流水兒的小酒娘是我的人!”

不分門裏門外,身處現場的近衛軍士兵統統笑作一團。似乎完全忘記他們站在這裏是為的什麼。不過。“

“那名守在門裏地士兵卻幕地冷下臉。

“喂!放尊重點,那是我姐姐!”

這次輪到想要進門的士兵瞪大了眼睛。

“那是我的妻子……”

不分門裏門外,近衛軍士兵都不笑了,他們打量著剛剛攀談起來的姐夫和小舅子。這種事說出來是沒人信的,可在軍中卻時有發生。年輕的近衛軍戰士少小離家,告別妻子、告別親朋,奔赴祖國的四方軍區,戍守邊疆、護衛城市和村鎮,為軍人肩上的榮譽和義務奔波奮戰,等到老大歸鄉,他們再也不是年少時的樣子!父不識子、兄不識弟,他們將青春獻給祖國,將近衛軍的榮耀和誓言永存於心!除了這樣一顆心靈。他們一無所獲,只有當熟悉地口令在耳邊響起的時候,他們才會重新振奮精神!

“立正!”

守在門裏的士兵和想要進門地士兵已經停止交談。他們同時止住就要擁抱在一起的身形。

軍情直屬第二特種作戰旅的臨時指揮官排眾而出,首都衛戍司令也已在門前的警戒線上地立定站穩。

“帝國近衛軍!你們在幹什麼?”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將軍用冷厲的眼光掃過想要進門的士兵。

“帝國近衛軍!你們明白該做什麼!”李•麥克倫將軍用古井無波的眼光打量著守在門裏的士兵。

“帝國近衛軍!你們已經觸犯了泰坦法典上十條以上的罪狀!”

“帝國近衛軍!你們無須為此自責,泰坦法典只會懲處投降敵人的懦夫,而不會加罪於為著使命和信念挺身而出的真正的軍人!”

“帝國近衛軍!女皇陛下命令你們向後轉!回到駐地等待進一步的訓,令!”

“帝國近衛軍!奧斯涅親王命令你們繼續前進!將那些慫恿女皇陛下發佈訓令的壞種全都送上法庭!”

“帝國近衛軍!”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將軍猛地撥出配劍。城門後立刻響起一片刀兵出鞘的聲音。

“最後一次警告你們!切勿盲從聽信心懷叵測的陰謀家、切勿做出令祖國母親受傷受辱的蠢事來!”

“帝國近衛軍!”李•麥克倫將軍用胸膛迎上對面遞來的劍鋒,可他身後的士兵卻已奏響張弓搭箭的噪音。

“最後一次鼓勵你們!切勿忘記心懷叵測的陰謀家在談判桌上的醜惡嘴臉、切勿放過那些令祖國母親受傷受辱的壞種!”

門裏門外的士兵胸膛對著胸膛、刀劍對刀劍,唯一兩名手底下空空如也的士兵立刻變得異常突出。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到他們身上,想要進門的姐夫就對守在門裏的小舅子低聲說。

“我的好兄弟!你快過來!我以帝國勇士勳章所代表的一切向你起誓,這是正義和信念的進軍!”

守在門裏的小舅子向想要進門的姐夫搖了搖頭。

“我的好兄弟!你快停下!我以一名普通近衛軍士兵所擁有的操守向你起誓,骨肉相殘可不是正義和信念的進軍!”

城市中突然響起一聲炮火的爆鳴!門裏門外的士兵都被突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在想要進門的戰士裏面有一名神情緊張精神亢奮的箭手下意識地鬆開弓弦……

“不!”想要進門的兄弟絕望地慘叫了一聲,他那位守在門裏的兄弟胸口中箭,口鼻都在噴湧鮮血!

慘絕人寰的悲呼聽在戰士們的耳朵裏竟然變成前進的口令!想要進門的士兵猛然爆發呐喊,他們擎著盾牌瘋狂地沖了上來!守在門裏的士兵也不甘示弱,他們一樣高舉盾牌,用盡全身的力氣推撞沖襲而至地人群。

在擁擠成團的軍人中間。兄弟與兄弟擁抱在一起,他哭得聲嘶力竭,但他還是緊緊擁著剛剛結識的親人!在此之前。任何人都相信他從來不曾懷疑軍人地使命和信念,可在這一刻。沒人試圖向他訊問,也沒人試圖打擾他的心靈。他在無數兄弟地捨命碰撞中失聲痛哭,就像失去了他的整個世界。

炮火卷起的煙塵很快便消散無形,負責勘校炮位的火力觀察員準確地報出彈著點的位置。環抱街口地四門八磅火炮立刻投入新的工作,隸屬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炮兵戰士根據火力演示圖上的資料仔細調整著炮距。

“真想認識一下制訂這項阻擊計畫的塔•馮•蘇霍伊將軍!”第一擲彈兵師師長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子爵不無感慨地打量著火控圖。

“他是天才!天生就該是炮兵將軍!”納索夫準將敲了敲圖紙。

“每一門火炮都在最關鍵的位置上,火控圖上規範的彈著點也是人員最密集、通行最流暢的地區!”

“塔里要是聽到你這麼稱讚他一定會把他的臭屁股翹到天上去!”

前聖騎士薩爾拉•德羅夏不無告誡地對年紀輕輕的步兵師長說著話。

“若是被塔里那個小臭蟲抓到把柄,你這輩子就算完蛋啦!”

“有那麼嚴重?”納索夫笑了起來,但他地笑容並沒保留很久,他望著已在街道路口上排成“V”字口袋陣的步槍兵和擲彈兵,神情有些遲疑,不過更多的是難以名狀地緊張和恐懼。

“第一次上戰場?”薩爾拉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納索夫猛然回神。

“恩!是的!”

前聖騎士呵呵笑了笑。

“這不足為奇!記得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有這種第一次地體驗,那次真可謂是荒不擇路、雞飛蛋打……”

“可你還活著!”納索夫打斷了刺劍大師的話。

“是啊!可那個細皮嫩肉的小美人差點讓我落成終身殘疾!”

“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擲彈兵師的指揮官總算明白對方是在形容哪個第一次。

“我可不行!”納索夫的笑因又一次嘎然而止。

“我遇到的第一次太多了!第一次大規模在城市戰中投入火炮、第一次在實戰中指揮步兵、這些步兵是西大陸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火器部隊、這支部隊第一次作戰就要面對整正一團聖騎士!您能告訴我嗎?萬一聖騎士組成的隊伍沖出我的防線那該怎麼辦?而且……他們也是帝國的軍人!忠勇無畏的帝國軍人!他們若是沖不出……就會在街道上被屠戮殆盡!”

“不!不會……”薩爾拉搖了搖頭,他突然跨上自己的戰馬。由遠及近,城市邊緣的夜空接連騰起三枚響箭。這代表奧斯卡的猜測一點也沒錯!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為了行動迅速已經排開了三隊衝擊陣營,他們會由巢穴週邊衝鋒而來,解救被困於城內的帝國女皇!不過薩爾拉•德羅夏還是感到難以置信,校驗彈著點的炮火已經暴露了阻擊位置。聖騎士為什麼仍要義無反顧地沖過來?

“別去想這些事情啦!”刺劍大師立在馬上向第一擲彈兵師的指揮官揮手告別。

“年輕人!奉勸你一句,等到這裏變成一片墓地之後你再來懺悔吧!你的任務只是不停地開槍、不停地開炮,直到面前能夠移動的東西全都倒在這裏!”

納索夫微微一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任務,但他還是向薩爾拉•德羅夏點了點頭。

“謝謝您的提示,我會的!”

“你很快就會見到塔里……”前聖騎士在往巢穴深處奔行而去的時候突然轉回頭。

“他的炮兵師會來支援你……”

說到這兒,塔里就打了個大噴嚏!這個心事重重的臭屁股無賴坐在馬車上,馬車已經停下來了,軍情行動人員為他打開車門,這些人都是生面孔,塔里一個都不認識。

“請!”五處處長菲爾楠德莫利斯向車門攤開手,塔里突然顯得有些忸怩。

“你說……仇恨真的能夠讓人喪心病狂嗎?”

菲爾楠德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但你的妻子必定深有感觸!被人鎖在十字架上,在暴雪天裏潑滿一身冰水!我想……換作是我的話也會朝你抱怨幾句。“

“說得也是!”塔里點了點頭。

“可我真地把她看作妻子!”

“你現在發現她是想要你的命,又和你的表弟勾搭成奸,難道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然後再安慰她幾句?”

炮兵準將低啐了一口。他若真敢像菲爾楠德說地那樣做也就真的算了吧!不用等到他地妻子把他丟在雪地裏,憤怒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會代她料理此事。

塔里終於還是下車了。他打量著自己的家,與灰熊城堡比起來,面前這座並不算多麼奢華的小院落竟比出生成長的家庭承載了更多地記憶!這裏有他的妻子、有他的管家、有他的笑容、有他關於婚姻和家庭的一切美好回憶,可現在他被告知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妻子和他的弟弟睡在一張床上,他的妻子背地裏向特勤處傳遞消息。

人生在世的意義突然不重要了!塔里有感而發。他曾認為庭院裏地生活就是他的全部,可此時此刻他要親手將這一切徹底摧毀,或者說……摧毀這一切的不是他、也不是背叛他甚至從未屬於他地妻子……

要怪就怪該死的光明神,人類的苦痛就是這位造物主的開心劑。

“親愛地,我回來啦!”塔•馮•蘇霍伊子爵輕巧地推開門,雖然他一直都在忙著那些見不得人的業務,可他對這個小小的廳堂還是十分熟悉。也是因此,他並沒被倒在血泊中的管家嚇得驚聲尖叫,而是無可奈何地轉向臉上帶著歉意的菲爾楠德莫利斯。

“朋友!看看你把我家的地板搞成什麼樣子了?”

“難道要我把他打發回特勤總部嗎?”軍情五處處長不耐煩地攤開手。

“咱們快點行不行?親王殿下的行動已經開始了!你的炮兵部隊得即時到位!”

塔里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他似乎一點都不關心“皇帝的新衣”

“我始終以為他是個好管家!”炮兵將軍朝倒臥在地的屍體攤開手。

“記得把他引薦給我的庫雷裏奧男爵也是這麼說的!誰能想到他會是特勤密探呢?”

菲爾楠德輕輕扯住炮兵將軍將其領往內室,這位軍情官員一邊走一邊不無遺憾地感歎一句。

“在首都做人可不容易……”

內室的沙發上倒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是塔里的妻子,一個是他的表弟。

“你想怎麼處置這兩個人?”菲爾楠德示意守在室內的軍情密探將待宰的男女扶了起來。

塔里搖了搖頭。

“我只想知道他們打算怎樣處置我。”

炮兵準將邊說邊撥開妻子散亂的頭髮,可他的小拉朵竟然向他吐口水!塔里抹了一把臉。他真的無言以對。

“我會把你送到布埃德墓園,再把你的手腳釘在十字架上!”曾經的妻子終於露出一副擇人而噬的恐怖面容,她死死地瞪著神情自若的丈夫。

“我不會讓你死得太輕鬆!你會在十字架上守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場暴風雪!然後……”

“然後的事情我很清楚!”塔里打斷妻子的詛咒。

“你幹嘛不讓這位菲爾楠德莫利斯先生給你鬆綁,然後再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菲爾楠德驚疑地打量著炮兵將軍。

“你在說什麼?”

“笨蛋!”蘇霍伊子爵夫人竟朝軍情五處處長罵了一句,她只是隨便抖了抖就脫開了捆在手臂上的繩子。

“你露餡了!我早就說過這個傢伙和他的主子一樣精明小心!”

“哦?”菲爾楠德又轉向炮兵將軍。

“你看出我是一個冒牌貨?”

塔里聳了聳肩。

“你不該使勁兒盯著擺在辦公室裏的行動計畫書,再說你要扮演五處處長的角色總得溫習一遍軍情局的工作條例!奧斯卡在軍情局與外界的秘密聯繫都由他的秘書處負責,哪會輪到你!”

“是這樣啊……”這位不知名的特勤行動官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陪著我東拉西扯,現在又回到家!完全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嘍?”

塔里點了點頭,他又用手指敲了敲表弟的腦殼。

“你們找錯人了!就算我突然失蹤,奧斯涅親王仍有一條秘密管道控制首都炮兵師,我死了也輪不到這個傻小子說了算。”

“可現在不同啦!”炮兵將軍的妻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她興奮得直發抖,多年來的苦苦忍耐終於等到今時今日這個親自手仞仇人的機會。

“你自投羅網了不是嗎?如果你能學得聰明一點!命令你的炮兵協同首都衛戍部隊護衛皇宮,那麼特勤處長大人會把你從我手中救下來也說不定。”

塔里難堪地打量著與自己同床共枕兩年多的女人,他不明白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戀到底能經歷多長時間。

“抱歉了親愛的!我沒這個打算!”

冒牌的軍情五處處長攔住了正要發火兒的女人,他有些迷惑地打量著不慌不忙的炮兵準將。

“我不明白!你既然發現了不正常的地方,為什麼還要自投羅網?”

聽到對方說起這件事,塔里的面孔立刻垮了下來。

“你以為我願意嗎?真正的五處處長應該可以截住你,誰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冒牌貨突然警醒,他揮手示意室內的特勤行動人員立即戒備,可神色如常的炮兵準將已經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要緊張!就把現下這件事當成是特勤處對軍情局的最後一次反擊吧!”塔里突然目光猙獰地瞪著他的妻子。

“和這個冒名頂替的傢伙說的一樣!不過意思得顛倒過來!我的敵人就是奧斯涅親王的敵人!他答應過我,會讓我親眼見證愚弄我、背叛我、妄圖把我送進地獄的傢伙在暴風雪裏死無葬身之地!”

炮兵準將話音剛落,室內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寒氣肆虐、冷風淒厲……

暴雪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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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七章

“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泰坦尼亞家族的領導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可怎麼猜?我怎麼知道怎樣才能讓新舊王朝達成協定?”

“對了!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如何讓新舊王朝達成協定?”亨克爾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一分不讓地與帝國親王對視著。

“不過……在談到這個問題之前,您是不是應該告訴我您打算怎麼做?”

“不!”奧斯卡搖了搖頭。

“你先告訴我!”

“您還真是固執”亨克爾將軍無可奈何地呻吟了一聲,據說他害上嚴重的眼疾,可他的眼睛不但沒有渾濁,反而暴露出精湛的光彩。

“要與舊王朝達成協議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這個舊王朝再也無法對帝國行使有效的統治,貴族背離了他、軍隊背離了他,這個王朝存在於世的一切條件都受到質疑!所以……您若是想與莫瑞塞特皇室達成協定,就必須把他推到懸崖邊上,在他還未掉下去的時候再出身手他一把。”

“把他體面地送到山下?這個道理我明白!”奧斯卡點了點頭。

“可怎樣才能做到互信互利?”

“互信互利?”泰坦尼亞大家長不芶言笑的面孔上浮現出嗤之以鼻的神情。

“親王殿下,在您所知的歷史中、在兩個代表不同利益階層的政治集團之間、真的存在互信互利這種關係嗎?為什麼要把舊王朝推上絕路才能令他與新王朝達成諒解?舊王朝為什麼會在統治難以為繼的時候才會想到妥協?”

“你不是已經說了嗎?”奧斯卡攤開手。

“舊王朝的統治已經無法繼續,他必須妥協。這樣才能換得體面地下臺,而不是統統被絞死!”

“給您舉個例子!”亨克爾將軍直到這時才坐到奧斯涅親王身邊。

“他憑什麼?我是說……莫瑞塞特王朝的第一位皇帝憑什麼這樣說?”奧斯卡的目光透露著急切的期待。

亨克爾聳了聳肩。

“他控制著集結在首都地區打算與波西斯人決一生死的、所剩不多的帝國軍隊,而都林城又有一半甚至更多的貴族特別是地方貴族支持他在貴族院發佈的動議,您說這種時候我的先祖會選擇都林城破與敵攜亡?還是會選擇放棄皇權,把國家交給那個被眾人寄託了希望的那位大人?”

“歷史不是已經說明問題了嗎?”奧斯卡仔細回想著那段過往。

“大泰坦尼亞王朝地末代皇帝在內憂外患之下宣佈退位,莫瑞塞特一世皇帝在戰鼓聲中加冕,然後就是水仙騎士團的犧牲和崛起,再然後就是全民族的反擊。之後……“

“之後就不要再提了!”先代皇族地後裔有些抑鬱地擺了擺手。

“之後的事情誰都知道,可歷史並不習慣留存那些隱秘的、又不合時務的記憶。我地祖先在下臺的時候確實很體面,因為那位加冕的新皇向泰坦尼亞允諾,永遠保留前代皇族的領地、永不削爵、永不加罪,同時!還有最重要的一項!當這位莫瑞塞特皇帝極其子孫的統治遭遇類似當時的危機時。他們會把皇權還給泰坦尼亞家的後裔!”

“我的天!”奧斯卡用手掩住額頭。

“這就是新舊兩代皇朝的協議?你怎麼會把最後一項引為最重要的?莫瑞塞特皇室交出帝位?誰會相信這種……”

“我會!”亨克爾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帝國親王,他邊說邊從隨身攜帶的革囊裏取出一個樣式古老、色澤模糊的卷軸。

“教曆802年!莫瑞塞特王朝的統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今的女皇陛下必須承認這一點,也必須承認這份卷軸上由兩代皇帝以血勾勒的協議!”

“哦啦……”奧斯卡呻吟了一聲。

“是我聽說錯了嗎?泰坦尼亞王朝要復辟?”

亨克爾沒有說話,他只是謹慎地打量著帝國親王,並在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現在……您該告訴我安魯的決策了吧?”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聳了聳肩。

“還不是時候,請你再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您不能這麼貪得無厭……”

“仔細聽好了!”奧斯卡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淩厲,他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既然大泰坦尼亞家族有這種逼迫莫瑞塞特承認古老的協議、進而加冕復辟的打算,那你為什麼還要遵照我的安排光臨俄列大使館呢?”

“因為我是聰明人!”亨克爾將軍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笑容與矜持守禮的面相極不相附。

“奧斯涅親王殿下!咱們實話說了吧!我相信都林城的局面和皇室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您的眼睛,這也包括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的進駐、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協同、近衛軍第一軍區的策應。”

“所以……在您進入首都的當天,水仙騎士團八個方面軍全部輕裝,在費戈元帥親自指揮下突然進駐大泰坦尼亞省與水仙郡的邊境!如果我猜的沒錯,一旦首都傳來什麼不好的消息,或是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參與了皇室對您地鎮壓……恐怕接下來就該是水仙騎士團閃擊都林興師問罪了吧?而最先遭殃的自然是我的家族領地。末代皇裔上下滿門六十一口人不會有一個逃得過安魯地報復!是不是這樣呢親王殿下?”

奧斯卡沒有回答。

“是啊!您根本不必回答,因為您早就料定我會秘密潛入俄列大使館、服從您的安排!”

奧斯卡還是沒有回答。

“所以說……政治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互利互信地關係,即便有也是暫時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才搖了搖頭。

“也不見得!如果不是基於互利互信的關係,貴上先祖為什麼能與莫瑞塞特王朝達成協定呢?”

“您怎麼會還沒明白呢?”亨克爾將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哪里是互利互信?若不是我的先祖根本無計可施……若不是當時的首都貴族吵嚷著要把泰坦尼亞皇室成員全都送上斷頭臺……鬼才會把坐在屁股底下地皇位送出去!”

“把他推上懸崖再伸手拉他一把……”

“就是這樣!”亨克爾朝沉吟不止的奧斯涅親王點了點頭。

“既避免了武力逼宮能夠引發的各種各樣的不良後果,又做實了新王朝對帝國統治的合法性和合理性。”

“那麼……”奧斯卡盯著前代皇族後裔的眼睛。

“你為什麼要當今的女皇陛下承認卷軸上的協議呢?”

泰坦尼亞家長沖帝國親王搖了搖頭。

“殿下!別這麼說啊!這也不是您所期望的嗎?只有逼迫莫瑞塞特皇室主動放棄帝位才能造成您的上位!這是合理合法地正途,至於瘋狗似的南方人……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他們要讓您背上逼宮奪權的罪名,這樣一來您到手地皇位永遠都不是正統!當初跟隨莫瑞塞特開國皇帝的貴族也有一部分人抱著這種幻想,可那位皇帝還是與我的先祖達成了協定,並在接掌帝位之後對身邊和身後的不安定份子進行了長達半個世紀之久地調整和清洗!”

“您今年多大?”亨克爾在停頓一會兒之後突然這樣問。

“26!問這個幹嘛?”

“我是說您還有的是時間!等到您順利接掌帝國,對付南方人就不是您一個人的事了!”

“這麼說……你要幫我?”

亨克爾還給泰坦親王一個大大的白眼。

“要不然您讓我怎樣?要不然我幹嘛帶著這份秘密協議?難道您真的以為我的家族還有復辟的機會?在退位四百多年後的今天?”

“談談條件吧!”奧斯卡終於笑了,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他明白這個道理。

“與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亨克爾布侖塔諾泰坦尼亞上將乾脆」撕開將校服的領口,說實話他很久沒有這樣痛快了!安魯的上位將是歷史賦予泰坦尼亞家族的一次難得的復興機會。把握住這次機會,前代皇族就可以擺脫困守了四個世紀的家族領地。他們可以像安魯那樣發展壯大,與安魯人一道競爭世界這個更大的舞臺。

“首先!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乃至大泰坦尼亞在今後建立的所有的武裝力量都要加入近衛軍的戰鬥序列……”

“等等……您等等!”奧斯卡忽然叫停。

“您的意思是說……大泰坦尼亞放棄家族武裝的獨立地位?”

“就是這個意思!”亨克爾將軍自豪地點了點頭,世上恐怕沒有哪個大門閥會主動放棄家族獨立武裝的建制和合法地位。但在亨克爾看來這樣的門閥都是目光短淺之輩,將來的安魯大帝若是不能準確地把握帝國近衛軍和水仙騎士團的關係就會面對軍人內訌的危局。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和今後發展起來的大泰坦尼亞火器部隊必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武裝力量,我可不想把這種東西放在身邊,這對家族來說是一項榮譽。可也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保不准哪一天您就看我們不順眼了!然後……”亨克爾邊說邊用手指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奧斯卡笑了笑,雖然他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可他不得不佩服前代皇族後裔眼光的深遠和為人處世的超卓魄力。

“所以!今後建立地大泰坦尼亞火器部隊全部歸入近衛軍的戰鬥序列,但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這支部隊的指揮權將由我地子孫世襲罔替!我說過的。這對我地家族來說是一項無法放棄的榮譽!”

“接受!”奧斯卡未加思索便異常乾脆地點了點頭,大泰坦尼亞家族既然已經放棄了一個軍甚至是一個方面軍,任其保留現代火器部隊中番號排數第一的師團確實是這個家族應得的榮譽。

“其次……泰坦尼亞將放棄皇族頭銜和封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亨克爾將軍又一次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目結舌。

“放棄皇族頭銜和封地?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奧斯卡費了好大力氣才能克制住想要敲敲對方頭殼地衝動。

“這意味著泰坦尼亞家族將永遠是安魯的臣僕!再加上泰坦尼亞與莫瑞塞特皇室的協議又失去了效力。您和您的子別就永遠都別想問鼎帝位了!”

“皇帝真的那麼好當嗎?”亨克爾反問一句,這次就令奧斯卡再也無話可說了。

“我在神前向您起誓!這項誓言也會寫在與您的協議上!泰坦尼亞家族會是安魯最忠誠的臣僕。世世代代尊奉安魯為主,至死不離至死不棄!”

奧斯卡愕然、震驚!他不明白,也不理解,到底是什麼東西令泰坦尼亞家族擁有這種斷腕一般的勇氣!

“泰坦尼亞不想再受到任何人的猜疑,也不希望再次引起一個新王朝的顧忌!”亨克爾情緒亢奮、面孔因言辭激烈而漲得通紅。

“親王殿下。您不是在多摩爾加生活過一段時間嗎?您若是有機會地話就到泰坦尼亞省去看一看,您就會發現那裏是一座更大的監獄!那裏囚禁著前代皇族,四個世紀!”

“四個世紀過後,我受夠了!我的家人也受夠了!您若加冕為帝,就請收回泰坦尼亞地封號和封地!我不想再讓子別後代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我不想再讓他們困于那座完全封閉的監獄!我的子孫後代可以像所有貴族子弟那樣從軍入仕,他們有能力就會獲得您的賞識,他們若是廢物也可以像所有地敗家子一樣享受生命!只是別再把他們拋棄!別再把他們囚禁於那座監獄!他們需要自由的新鮮空氣!”

“我……一定會到泰坦尼亞省去看一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堅定地回望著胸膛不斷起伏的前代皇裔。

“順便收回泰坦尼亞家族的封號和封地,但我會為你和你的子別保留公爵銜,泰坦尼亞省的首府仍是您的家族領地……”

“我的光明神!”亨克爾突然捧住額頭。

“省城是嗎?我最討厭那座城市!您可以考慮哪處風景名勝嗎?”

奧斯卡攤開手。

“自己去拿本旅遊指南,隨便你!”

“哈哈!哈哈哈哈!”終於擺脫這一切的泰坦尼亞大家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好啦殿下!要說的就是這麼多了!最後一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您見過我的兒子納索夫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

亨克爾自得其樂似的攤開手。

“不是我誇口,納索夫是個好小夥子!長得也漂亮!他的兒子或是女兒也不會差到哪去!所以……我請求您。允諾這門婚事!在您的繼承人中……”

奧斯卡的神情突然陷入落寂,善解人意的泰坦尼亞家長立刻想到滯留在賈伯麗露宮的安魯主母,進而想到他面對的是一個剛剛失去骨肉的父親。

“哦抱歉!你看看我!我……”

“沒關係!”奧斯卡擺了擺手。

“我完全同意!這門婚事也會寫進協議,我的兒子會迎娶你的別女,或者是我的女兒會嫁給你的孫子!”

亨克爾拍了拍手。

“那就這麼定了!現在您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了!”

奧斯卡冷冷地笑了笑,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自然是正理,可送來午餐的人在得到賞錢之後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而且……這個責任會令泰坦尼亞永遠與安魯綁在一起!結果就會像亨克爾自己說的那樣——死不離至死不棄!

教曆802年2月22日深夜,下了一整天的雨水仍未停歇,只是勢力減弱。細小的雨滴像漫天飛舞地牛毫。但都林城的街道已經蓄滿雨水。

雨水在低窪的地方聚成池、在較淺地地方匯成溪。

濃夜中亮著街燈和屋宇透出的光火,在石板路地水影中閃閃爍爍如夏花一般絢麗;這時節的早春蘭和夜來香都在雨露的澆灌下盛開了,它們擠在家家戶戶的窗臺上。向冷冷清清的街道和夜空孤獨地綻放美麗;都林城像極了一個吃飽喝足地閑漢,巡邏騎兵地馬蹄就是這個懶漢的鼾聲!城市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養精蓄銳,等候著風暴的來臨。

一切都是濕漉漉的,透過英雄塔在暗夜中的背影,老遠就可以看到王者之路盡頭的漢密爾頓宮披著一身水漬,在燈火的映襯下閃閃發光。

宮前走道上停著無數輛馬車。馬車都燃著燈籠,有些花哨的燈具還是東方的樣式。

紅黃光影在稀疏的雨幕底下緩緩飄舞,那浮躁地躍動像極了首都貴族在此時此刻的心情。相信人們都已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會在這個夜晚和崇拜他的軍人一起採取行動,他們也相信奧斯涅親王和帝國軍人地行動會被忠於女皇陛下的人嚴厲打擊,可事情到底會怎麼樣?飛號的黎明到底會出現怎樣的結局?這件事可誰都說不清!

貴族們聚在漢密爾頓宮地走廊裏,他們把寬敞的皇宮走道擠得水泄不通,可經過這裏的人還是能夠看出隱約浮現的兩大派別。在經歷今天那場無疾而終的審判之後,一部分首都貴族堅定地認為帝國的女皇陛下已經做好了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決一死戰的完全準備,而另一部分……他們會說真是算了吧!女皇陛下已經承認不會當個皇帝!

抱持這兩種觀點的人由最開始的爭論不休變為現下的不理不睬,他們之所有沒有打起來的主要原因就在於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奧斯涅親王和他的軍人始終沒有行動。而帝國的女皇陛下一直都在寢宮裏面蒙頭大睡。

其實……阿萊尼斯已經醒了。據一位膽大的侍女交代,女皇陛下是在睡夢中哭醒的,她像老了很多!但卻渾不自知!她在排滿九座更衣室近三千套衣物裏面挑選出一件最為喜愛的宮廷禮服。像沒事人兒一樣仔仔細細地梳妝打扮,直到穿衣鏡裏呈現出的仍是那位青春美貌冠絕當代的帝國女皇。

盛裝打扮的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在她的大書房接見了等待許久的臣屬,人們在見到她的時候都產生了驚豔的感覺,他們都知道女皇陛下很美很美。可他們直到今天才明白阿萊尼斯的美並不是源自相貌,而是身為泰坦女皇的美!這種美是令人想要膜拜的美、是凡夫俗子無法直視的美、是驚心動魄盪氣迴腸的美!

在場的人紛紛恭維女皇的美,可他們都無法準確地形容女皇陛下到底有多美。阿萊尼斯只是對著言辭匱乏的臣屬微微笑了笑,然後她就踱到窗邊。窗開著,窗外的世界飄著散亂細小的雨珠。細雨被風送進窗,落在阿萊尼斯的臉上。有些癢、有些涼,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的丈夫在不停地吻,在她身上蜻蜓點水!

“還沒開始嗎?”女皇注視著靜夜。

“沒有……”鼻子上捂著厚厚一層繃帶的特勤處長說起話來嗡聲嗡氣,就像頭上罩著一個陶瓷罐子。

“沒有動靜……無聲無息!真是太離譜了!”

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和妻子分作一左一右站到女皇身邊。

“第一軍區第五軍剛剛回報,駐在都林東郊的軍人代表團體已經吹了熄燈號!”


阿萊尼斯望向宮廷長官,對方只得疑惑地搖了搖頭。

“我不能確定軍人代表在打什麼主意,他們可能真的不會參與奧斯涅親王的行動也說不定!畢竟他們是帝國的近衛軍,是宣誓效忠莫瑞塞特皇室的帝國近衛軍!”

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輕輕碰了碰女皇陛下,她的朋友就轉過頭。

“陛下!您的丈夫在逃離法庭之後就一直躲在俄列大使館,特勤處無法掌握裏面的情況,他想幹什麼或是什麼時候動手這誰也說不清!”

“我親自與俄列大使交涉過了!”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突然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他可不想讓姑姑把自己看作是廢物。

“俄列人看來是拒不打算合作了!我甚至已經向他們申明袒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人就是泰坦帝國地敵人!可俄列大使……”

“算了!”阿萊尼斯吐出一口氣。

“我的丈夫從來都不會讓自己陷入完全的被動,他若是敢進俄列大使館,就不會害怕俄列人會出賣他!”

“我可以帶人沖進去!”特勤處長不甘心地叫囂起來。

女皇陛下狀似關心地摸了摸小侄子地額頭。可她看待對方的目光卻變得極為不屑。

“奧斯卡把你打傻了嗎?沖進俄列大使館?這和對俄列聯合王國宣戰有區別嗎?你是不是打算再讓反坦聯盟軍獲得一支強援?”

“陛下!”在最高法院始終沒露面地內閣總理大臣突然發言了。

“既然我們已經無法控制奧斯涅親王……”

“就得採用雷霆手段了陛下!”特勤處長火急地接過話。

“不!不!”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連連搖頭。

“那樣做的話就太愚蠢了!帝國與西方王國聯盟的和平談判已經完全破裂!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對方的百萬大軍就會壓上陣前。這種時候若是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有個什麼閃失……別說帝國軍人會怎麼想,單說已經在泰坦尼亞省的邊境地帶大舉集結地水仙騎士!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用馬蹄子把你踩成一灘肉泥!”

費瑞德子爵異常惱火地盯著面前這個時時刻刻都是不緊不慢的老傢伙。

“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特勤處長皺著眉頭盯著國務大臣。

“當初說要把奧斯涅親王請離首都的人是你!首先支持那項指控的人也是你!可現在你卻說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公爵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這件事當然就不能這麼算了,皇室就算想要這麼算了恐怕也無濟於事!我只是希望女皇陛下能夠靜下心來想一想,別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有機可乘!”

“我別有用心?你才別有用心!”特勤處長說著說著就不耐煩地跳了起來。他早就看這個語焉不詳的老傢伙不順眼了!

“都歇一歇吧!”宮廷長官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第一次出面制止這種無意義的磕拌。

“大家都少說兩句吧,這都是什麼時候了?”

內閣總理大臣首先閉上嘴,自討沒趣兒的費瑞德也不情不願地坐了下去,但他始終盯著神色如常的季妥瓦公爵,身為特勤處長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麼地方肯定不對勁兒!

阿萊尼斯似乎對書房裏爆發地爭論無動於衷,她在這時才由窗外的雨夜裏收回視線。

“你們……對南方人瞭解多少?”帝國女皇突然這樣問。

“貪得無厭……”

“無法無天……”

“他們想獨立不是一天兩天了……”

書房內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首都貴族對南方人一直抱持這種不屑于顧又嗤之以鼻地態度。

“看來咱們都錯了……”阿萊尼斯發出一聲重重地歎息。

“南方人會獨立?他們憑什麼獨立?南方集團軍群能夠獨立抗衡反坦聯盟軍的進攻嗎?失去了神聖泰坦和帝國中央的庇護,他們的命運只能是等著被瓜分!精明地南方人怎麼會獨立?”

“您想說什麼?”內閣總理大臣用贊許的眼光望著女皇陛下。

阿萊尼斯輕輕搖頭。

“我無法準確地把握南方人的動機,我只是想……若是南方人有機會攫取整個帝國的權利,他們為什麼要傻呼呼地獨立?”

“哈哈哈!”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突然笑了起來。

“我的陛下!您想到這個問題可一點也不晚!南方人扶持奧斯涅親王的根本原因就在於他們希望借由親王殿下的上位攫取首都貴族掌握的權利,這樣一來……他們就成為新的首都貴族了!”

“他們做夢!”書房裏有人大聲叫嚷起來。

季妥瓦老公爵搖了搖頭,比起只會吐口水的首都貴族,蒸蒸日上的南方利益集團確實稱得上是實幹派。

“他們不是做夢……他們是在行動!”

老人邊說邊指了指窗外。

“他們若不是在行動?奧斯涅親王還會興致勃勃地沖進都林嗎?”

阿萊尼斯突然冷笑一聲。

“奧斯卡不會那麼天真吧?他會乖乖為南方人賣命?”

“這就是問題地癥結!”內閣總理大臣的面孔突然冷峻起來。

“奧斯涅親王自然不會為南方人賣命,可他又代表安魯的利益。他為了安魯地發展一樣會闖進都林!而且……勢力越來越強大的南方人也會引起他地警惕!”

阿萊尼斯抬起頭,她望著這座恢弘繁華的宮殿。殿頂上的天花板描著金絲。鑲嵌著一幅講述光明神創世故事的精美壁畫。沉默良久,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終於落寂地垂下頭,她自言自語似地輕輕念叨。

“我該怎麼辦?我該拿奧斯卡怎麼辦?”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那個問題!”內閣總理大臣站了起來,他在說話時已經走到女皇身邊。

“什麼?”阿萊尼斯疑惑地望過來。

“您還愛他嗎?”

帝國女皇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的總理大臣,她笑得異常慘苦。

“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愛與不愛於當前的時局有關係嗎?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我和奧斯卡之間的問題若是能用愛來化解的話也不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我的陛下……您不要一相情願地看待問題!”拉舍爾季妥瓦公爵的笑容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您還愛著奧斯涅親王,而奧斯涅親王也能證明自己深愛著您!那麼事情還有轉機,這可以是您與親王殿下的家庭內部矛盾,並不會上升為亡國滅種的危機!”

“你在說什麼?”特勤處長一把就將總理大臣由女皇身邊撥開了。

“我的陛下!季妥瓦公爵已經老糊塗了!別聽他胡扯,我看他一直在搞鬼,這傢伙是收了南方人地好處也說不定!”

“您可不能憑空污蔑我!”總理大臣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年紀輕輕氣量也很少的費瑞德子爵,由這麼一個小腸雞肚剛愎毛躁的傢伙出任特勤處長本來就是當今女皇陛下地一大敗筆。

“我會找到證據!”費瑞德示威似地揚起拳頭。

總理大臣正要反駁卻被神色不愉的女皇陛下攔住了,阿萊尼斯還在苦笑,倒不是為了她根本分不清身邊的人誰忠誰奸,而是為了剛剛由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脫口而出的那件“家事!”

“我不明白!到底是怎樣地家事需要軍人參與?”

季妥瓦公爵張開嘴。可他最後還是無法回答帝國女皇的問題。

阿萊尼斯指了指窗外的靜夜,雨越來越小了!

“就算是家事!可誰能告訴我奧斯卡在等什麼?為什麼直到現在他還沒有任何表示?”

順著女皇陛下的手指,人們都將視線投入窗外的世界。都林城正在醞釀一場風暴。暴風雨前的寂靜最是令人膽戰心驚。

“他……會不會在等雨停?”內閣總理大臣試探似地問了一聲。

“等雨停?”特勤處長皺起眉頭。

“為什麼要等雨停?難道都林城下著雨就能礙他的事……”

“等等!”阿萊尼斯突然叫停,她像恍然大悟一樣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都林城下著雨也不會礙到他什麼事!”特勤處長疑惑地向女皇陛下重複了一遍。

“你呢?你剛剛也提起一件事!”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又轉向呆愣著的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

“您是說哪件事?”內閣總理大臣更加不解。

“水仙騎士團!”

“哦!是這樣,費戈元帥親自率領八大方面軍在泰坦尼亞省的邊界上……”

“哦天哪!”最為敏銳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她打斷了老公爵的回復,並用雙手掩住嘴,帶著一臉驚駭欲絕地神情。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雨停……”

“呵呵……不愧是我的奧斯卡!”阿萊尼斯又笑了。

“他在等雨停!都林城下著雨……火器就無法使用!”

“你們看這場雨還會下多久?”帝國女皇轉向驚慌失措的臣屬們。

“不會太久了!”軍情分析處長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邊說邊為他的小主人帶上落地窗,冷風吹散了書桌上地圖紙。軍情局長的機要秘書莫爾特•辛格中校立即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透過燭火的微光,我們依稀能夠辨認那是一份都林城防示意圖。不過還標注了不同顏色地炮火演示區。

“已經能夠看到雲團外的月光!再等一個小時雨就會停!”盧卡斯興奮地坐到奧斯卡身邊,他在急盼見證歷史變遷地那一刻。

帝國親王叼著一根大雪茄。

“一個小時嗎?”

“是的!”軍情分析處長異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叫大家都進來吧!”奧斯卡邊說邊撣掉落在身上的煙灰,他整了整元帥制服的領口,儘量以鼎盛的軍容面向大門。

門開了!與小親王久未謀面地前聖騎士薩爾拉•德羅夏、多摩爾加的斧子殺人狂小戈多,與親王殿下結識不久的《青年近衛軍》雜誌的大主編、頂著上將軍銜的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將軍、留起一臉大鬍子的克吉勃中將季敏特洛夫彼得霍夫裏耶維奇,再後來。緊跟著的是軍情局的一眾大員,還有泰坦尼亞家族的家長,而最後進門的就是三個陌生人!狹小地休息室不一會兒就變得難以落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與他的老朋友和新朋友們熱情地擁抱,他親了薩爾拉和小戈多一臉口水,直到盧卡斯的一陣咳嗽打斷了他。

年輕地大學畢業生興奮地搓了搓手。

“殿下,為您介紹!這位是斯坦貝維爾家族的肖納恩少校,他一直在主持軍情局與斯坦貝維爾方面的單線聯繫!”

奧斯卡向神情激動的斯坦貝維爾子弟回以軍禮,他握住對方地手,這雙手讓他想起多年前的傳令官。與惠靈頓一樣的薄厚、一樣的繭子。

“惠靈頓上校指揮獨立一旅在西貝格堡背後的叢林深處待命!”來自斯坦貝維爾家族的通訊官指示了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獨立一旅一直都在監視莫瑞塞特皇家聖騎士團,但不敢與聖騎士武裝過於接近!”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轉向第二位陌生人。

盧卡斯適時趕了上來。

“這位是軍部作戰部的值星官拉裏勃蘭將軍!他和幾位作戰部大員在阿蘭元帥卸任之後主持日常工作。”

奧斯卡沖人屆中年的拉裏勃蘭將軍微微笑了笑,倒是神情高傲的作戰部主官突然放下身段。

“親王殿下!作為一名帝國軍人,我最懷念的還是那段與您的父親和無數水仙騎士並肩作戰的歲月!可惜那段過往一去不復返了!”

奧斯卡又點了點頭。

“我的父親經常向我提起您,您是唯一一位在水仙騎士團擔任過方面軍司令的首都軍官!”

拉裏勃蘭這才與小親王擁抱在一起。

帝國親王在雙方分開之後便將這位作戰部主官引到書桌前。他從桌面上抽出描畫著整個帝國的戰事演示圖。

“反坦聯盟新一輪的打擊必定又快又狠,說說作戰部的意向吧!”

拉裏勃蘭將軍向帝國近衛軍實際上的主宰者立正敬禮。

“回報殿下!就下一輪戰事安排,我和作戰部的同僚已與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達成共識!破敵之法概括成一句話就是——收縮于南線、死守於北線、誘敵於西線、集中全力殲敵于都林斯中央平原!然後再圖南北兩線各個擊破,進而完成第二次衛國戰爭賦予軍人的偉大使命!”

奧斯卡點了點頭,魯賓元帥和軍部作戰部到底還是採納了他的建議。

“季敏特洛夫彼得霍夫裏耶維奇將軍!貴國王后陛下應承我的事呢?”

克吉勃中將從人群裏鑽了出來,他指了指地圖上的德意斯王國北部邊境。

“只要貴國的近衛軍官兵能在北線抵禦德意斯人的猛攻直到今年九月中下旬,我國就會在完成秋收之後發動對德攻勢!按照以往的情況看……德意斯的國力和軍力都無法承受兩線作戰的壓力,他們必定會收回投入泰坦戰區的主力,轉而投入國內組織防禦!”

“很好!”奧斯卡點了點頭。

“這些事咱們容後再談,先說說時下的都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掃視全場,他的目光銳利無倫!

“彭西勒,多涅尼斯將軍!”

“到!”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由人群中閃身而出。

“我們的帝國勇士準備得怎麼樣了?”

彭西勒•多涅尼斯高昂著頭。

“已經武裝完畢!第一軍區第五軍在都林東郊佈置的監控力量只是守著那群不明底細的軍人代表,而帝國勇士組成的軍情局直屬第二特種作戰旅已經在南郊埋伏完畢!您的命令一到,原北方集團軍群第四軍軍長李•麥克倫將軍就會率領第二特戰旅向首都衛戍部隊發動佯攻!”

“你明白佯攻的確切含義嗎?”奧斯卡眯縫著眼睛。

“明白元帥!”多涅尼斯上將堅定地回答說。

“這次佯攻的意義在於儘量避免流血衝突、避免雙方減員傷亡!務求拖住首都衛戍部隊,令其無法策應市內!”

“好的!”奧斯卡重重地點頭,他接著叫出兩個人。

“薩爾拉!小戈多!”

薩爾拉代替肉盾一樣的巨漢率先發言。

“巢穴已經佈置完畢!皇家聖騎士團在事發時只能由三條寬敞的道路經過巢穴,他們會碰上多明戈布下的陷阱和無數的流氓無賴!不過您不要對多明戈抱太大希望!他和那些地痞流氓會在聖騎士手底下吃大虧。”

奧斯卡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只要殲滅這支莫瑞塞特皇室圈養的聖騎士武裝、也是最後一支忠於皇帝的強大部隊,那麼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撼動他在都林的地位。

“亨克爾布侖塔諾泰坦尼亞上將!你還在等什麼?”

前代皇族的家長無奈地走出來。

“既然皇家聖騎士團要經過三條路,那麼巢穴通往市內的三個路口就會有三個擲彈兵團和三個炮兵連分別防守!”

奧斯卡轉向軍情五處處長。

“我們的炮兵將軍到底遇到什麼麻煩了?查出來了嗎?”

“一直想告訴您,可您被打暈了!”軍情五處處長促狹地望著他的親王殿下。

“您還記得大學城郊區有一片叫做,布埃德墓園,的墳地嗎?”

“布埃德墓園?”奧斯卡大瞪著眼,他哪會記得這個?倒是一直呆在他身邊的保爾驚訝地叫了起來。

“布埃德墓園!就是塔里和騙子裏奇處置那個冰雕女孩兒的地方!”

奧斯卡恍然大悟,布埃德墓園?布埃德侯爵小姐?

“塔里啊塔里!”帝國親王扶住額頭,看看繆拉,人家娶到勝利女神!塔里可倒好!樂呵呵地把復仇女神請回家了還不自知!

“告訴塔里!”帝國親王向軍情五處處長揮手示意。

“若想參加今晚的行動,他的妻子和表弟就得死,若是捨不得他們……就叫塔里站遠點兒,別讓我再看見他!”

“是殿下!”五處處長邊說邊退出門去。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呻吟一聲,他仔細想了想,似乎就是這個樣子了。

“大家去吧……讓我靜一靜!”

人們應聲出門,只留下親王殿下一個人。

座鐘在淩晨兩點半的時候敲響一個沉重的單音,雨已經停了,可奧斯卡的房間不見一點動靜,也許他在這種時候確實需要獨自思考一些問題,可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地盧卡斯還是得走進門去。

過了不久,軍情分析處長出來了,站滿一室的軍人立刻圍住他,可盧卡斯卻擺了擺手。

“他不想見任何人!等到結果出來的時候通知他一聲就行了!”

“哦對了!”迪亞巴克爾子爵突然揚了揚手裏的信紙,他在眾人面前將信紙展開,然後就在燭光下看見一行字——“行動代號……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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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六章

法庭上鴉雀無聲,軍人們用不屑至極兼又等著看笑話的神情打量著坐立不安的最高檢察官,首都貴族似乎已經意識到大事不好,他們膽顫心驚地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能夠致勝的法寶。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沖著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攤開手。

“您不想為法官大人和旁聽各位大人解釋一下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阿爾法三世陛下離開人世的時候、在寢宮裏的那間密室、您在宮廷侍女長身後幹些什麼嗎?”

“他……他什麼都沒做!不關他的事!他不在場!”束手無措的婦人大聲辯解,但帝國親王並不打算理會她,奧斯卡始終盯著不停閃躲的最高檢查官。

“法官大人!”皇室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終於站了起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笨婦人。

“最高大法官,鑒於本案的第一證人在堂上的證供前後矛盾,我建議本席取消她的證人資格,她所說的一切也不再具有法律效力……”

“反對!反對……”坐席上的高級軍官再也不打算保持沉默了。

“這是欲蓋彌彰……這是棄卒保帥……我們要真相……我們要事實…六奧斯涅親王向身後揮了揮手,場面立刻安靜下來,軍人們的氣勢瞬息低落,即便在法庭上,他們仍是一位帝國元帥的部屬親隨。

“法官大人!您看到了!如果您的頭腦和智力停留在特勤處長費瑞德子爵地階段,那麼您若是允許這件事的話我也不會怪罪於您!”

泰坦帝國的大法官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用手捧著額頭,他地頭腦和智力雖無多麼出眾。但他對整件事再清楚不過了,滿以為特勤處已經教曉,那個蠢女人各種細節,誰知道那個蠢貨比所有人想像中的都要蠢!

大法官望著特勤處長搖了搖頭。就像奧斯涅親王說地那樣,儘管他可以認為證人的供詞是一時失言。可在場的軍人會這樣想嗎?這種事會讓自己和泰坦的司法系統成為世人的笑柄!權衡輕重,瑪阿裏伯爵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保持一定量地公平,因為就這次指控本身而言是絕對無法給親王殿下定罪的,既然結局必定是無罪釋放,那麼誰還在乎過程!

“主控官閣下……”大法官一陣呻吟。他想說特勤處長是自己在打了這麼多年官司之後見過的最蹩腳的主控官,可這種話他可說不出口。

“事實很明顯!證人的失言關係到一件懸而未決又與本案有著直接聯繫的事,你的反對無效!證人必須對此做出解釋!”

奧斯卡興高采烈地親吻了一下呆愣著的蠢女人,他借由這個機會沖對方的耳朵小聲嘀咕了一句。

“想清楚……你還沒完蛋!”

帝國親王的嘴唇與宮廷侍女長地臉頰一觸即分,他探手拍打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回去吧寶貝兒!回到證人席上去!”

女人一步一頓地踱回證人的席位,她地手按在宣誓用的神教經文上,一個勁兒地發抖。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笑呵呵地走到主控官的席位前,他還是沒有正眼瞧過氣急敗壞的特勤處長。只是用值得玩味地眼神盯著帝國的最高檢察官。

“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既然您是主管提刑獄押的最高檢察官,想必您對泰坦法典自然是倒背如流了?”

“應該……應該的!”最高檢察官的聲音像得了流感的公雞一樣沙啞。

“向您請教一件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若是有人在皇帝的屍身面前與其女官大行芶且之事,按泰坦法典該如何處置?”

“褻瀆……褻瀆皇帝尊嚴……絞刑……”

“絞刑!”奧斯卡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轉向已經目光呆滯的宮廷侍女長。

“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前代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永遠離開了我們!在陛下停止呼吸後的半個小時裏面,于寢宮中看護陛下、為陛下整理遺容、勘驗屍身的人有九個!”

“侍女長,你在場!能說出那九個人是誰嗎?”帝國親王扶著證人席位的護欄。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女人的眼睛。

說謊的婦人眨了眨眼,當時的情景她始終記得很清楚。

“是九個人!其中有兩位是內閣大臣、兩位護陵的聖騎士、三位皇家醫師,還有我……和……和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

奧斯卡拍了拍手,他轉向大法官。

“大人!我要求本席通傳案件的第二位證人!”

“第二位證人?”史蒂芬瑪阿裏伯爵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特勤處長,他一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特勤處根本就搞不清楚哪里來的第二證人。

“如您所願!”大法官轉而向奧斯涅親王點了點頭,不過他在心底可是一直都在詛咒特勤處的飯桶。

第二位證人得到通傳,他由甬道走上證人席,和那位嚇得不停哆嗦的宮廷侍女長並排站在一起,他穿著一身市民打扮的便服,只有領口那枚金燦燦地聖騎士勳章能夠說明他的身份。

第二證人在法庭上當眾宣誓,然後便朝微笑著的奧斯涅元帥致以軍禮。

奧斯卡隨隨便便地回禮,接著他就問。

“聖騎士!你叫什麼名字?”

“回報殿下!我叫阿畢利爾斯阿斯根!”

“阿斯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狀似驚訝地皺起眉頭。

“這麼說你出身于大名鼎鼎的騎士世家阿斯根家族?”

“是的!”聖騎士驕傲地點了點頭。

“當代的阿斯根騎士學院院長就是家父!”

坐在軍人席位旁聽審訊的帝國勇士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突然碰了碰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地手臂。

“那是我哥哥!那是我哥哥!我跟您提起如…”

奧斯涅親王滿意地打量著出身聖騎士之家的第二證人。

“那麼就是說……您對帝國的忠誠是無庸質疑地了?”

阿畢利爾斯阿斯根突然抬起右臂橫於胸膛。這是標準的騎士禮。

“在光明神前,以聖騎士地血和劍起誓,我對帝國的忠誠無庸質疑!”

“很好!”奧斯卡徹底滿意了。相信在場的人都已注意到,聖騎士將忠誠奉獻給了泰坦帝國而不是泰坦皇室。

“告訴我、告訴法官大人、告訴在場所有的觀眾。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在阿爾法三世陛下不久于世的時候,你在蘇馮泰爾斯堡地前代皇帝寢宮擔任什麼職務?“

“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奉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的命令,我于阿爾法三世陛下的寢宮門前仗劍護門!”

奧斯卡的目光陡然冷厲。

“在陛下辭世之後,有幾個人進入寢宮?”

“九個!”

“半個小時之後出來幾個?”

“七個!”

“少了哪兩個?”

“少了站在我身邊的宮廷侍女長和坐在主控席上的帝國最高檢查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

旁聽席、陪審席、甚至包括法官大人高坐的審判席上都是一片譁然。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宮廷侍女長在撒謊!她和帝國最高檢查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也許真的是在前代皇帝的密室裏做了些什麼,可那是在三世陛下去世之後、是在皇室醫師確定死亡證因之後!他們根本不可能看到所謂的兇殺案!

奧斯卡笑眯眯地轉向灰頹著臉地宮廷侍女長。

“尊敬的夫人!如果這是事實,請您回答是還是不是?”

婦人的眼珠逐漸散亂——如果這是事實,她地名譽、她的地位、她所擁有的一切就全都完蛋了!她會被憤怒的軍人剝光衣服遊街示眾,會在多摩爾加監獄暗無天日地牢房裏度過餘生!

“不是!不是!他……他說謊!他說謊!”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早就知道蠢女人會這樣說,畢竟誰都不想死。

一名侍者給大汗淋漓的最高檢察官送來咖啡,這可真是雪中送炭!

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連看都沒看就抓起杯子一陣猛灌,在喉嚨裏的焦躁稍稍緩解之後他還不忘咬住特勤處長的耳朵。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忘記當初給三世陛下仗劍護門的聖騎士?”

費瑞德子爵陰冷地笑了笑。他什麼話都沒有說。

奧斯卡丟下咬牙堅持的女人,他再次轉向神情如常的聖騎士。

“既然宮廷侍女長並不承認她與帝國最高檢查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于眾人出門之後留在三世陛下的寢宮。那麼咱們就把這件事拋到一邊,你來說說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後來?”聖騎士阿爾畢斯利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

“在您與公主殿下交談的時候,巴西利肯尼尼上校接替了我的位置。他是宮廷侍衛長,為已故皇帝守靈是他的榮譽也是他的職責。”

“這麼說……你沒有看到之後發生的事?”

“是的殿下!我帶著悲哀的心情回到營房。之後便參加了三世陛下的葬禮,又於接踵而至的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申請外調,加入傑布靈要塞衛戍軍!”

特勤處長稍稍向驚魂未定的最高檢察官傾過頭。

“現在你知道了吧!這是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的問題,他根本就沒跟我提起過有這麼一個聖騎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朝審判席上的大法官攤開手。

“您看!審訊進行到這裏,我們是不是有必要請出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和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出庭作證?”

大法官四下顧盼,首都貴族全都耷拉著腦袋,一副叫天天不應的模樣,軍人則在磨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沖到台前揪出那個說謊的傢伙!

“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請兩位……”

法官大人話還沒說完,帝國最高檢察官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雙手捂住喉嚨。只是幹嘔,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特勤處長狀似驚慌失措地扶住他,可異常痛苦的霍桑拉赫伯爵並不領情。倒楣地花花公子用顫抖的手指不斷指點惺惺作態的費瑞德子爵,但喉頭湧出地黑血嗆得他不停地咳嗽。黑臭的血液噴了特勤處長一身。

奧斯涅親王一個健步就沖了上去,他推開特勤處長,大聲召喚醫師,可過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出面察看這個可憐地中毒者。

法庭坐席上的首都貴族竟然笑呵呵地觀望著,軍人集體雖然悲憤、雖然憤怒地指責敢於在最高法庭上向主要證人行兇的殺手。但他們已經看到奧斯涅親王無奈地將最高檢察官的屍身抱放到地上,又朝大法官搖了搖頭。

“那壺咖啡!那壺咖啡!”軍人中間突然有人大叫起來。

奧斯卡猛然醒悟,可特勤處長已經取過咖啡壺,並用死者使用過的杯子自斟自飲起來,他望著帝國親王地眼神就像是在譏諷一個滑稽的小丑。

這該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年紀輕輕的皇室特勤處長,他沒有氣惱、沒有發火,只是微笑著向費瑞德子爵點了點頭,樣子就像在說。

“小傢伙……反映不慢!幹得也不錯!”

聖騎士阿爾畢斯利無奈地攙扶著宮廷侍女長,這個說謊的女人已經被嚇得不醒人事。

奧斯卡環顧左右,場面混亂至極!看護法庭的聖騎士抬走了屍首。

幾個女侍也抬走昏迷不醒的第一證人!似乎一切又回到原點,一上午的鬧劇終於落幕,差點咬碎牙齒的帝國親王幾乎可以肯定——大法官在接下來必然會暫時休庭。給特勤處和首都貴族留出重新調整策略的寶貴時間!

可是……一位宮廷侍者打扮的人突然由審判席後地小角門裏鑽了出來,他對最高法官耳語了幾句,史蒂芬瑪阿裏伯爵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

“事情不對勁兒……”一直都坐在軍人席位上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突然沖到旁聽席和柵欄跟前,他探手招過不明所以的小主人。

“首都衛戍師完全封鎖了道路交通、在法院大廈裏地宮廷聖騎士衛隊換裝了重革和手弩。都林城與外界的聯繫完全中斷!我們……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奧斯卡眨了眨眼,他欲言又止,因為審判席上的大法官已經敲響了靜音錘。

“諸位!鑒於法庭上發生了一起明目張膽的兇殺案,本席決定將案件地第一證人宮廷侍女長暫時收監,與死者也就是帝國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有關的一切證言都將被記錄在案!”

奧斯卡疑惑地回到他的座位上,大法官竟然沒有宣佈休庭,難道首都貴族和阿萊尼斯真的打算在這兒朝自己動手?

“案件審理繼續進行,希望控方和辨方能夠排除兇殺疑案的干擾,繼續展開庭訊!”瑪阿裏伯爵邊說邊敲響靜音錘,因為他看到帝國親王已經張開嘴巴,他再不會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言的機會!

“現在請出本案的第三位證人!”

“第三位證人?”奧斯卡更加狐疑地望向法庭門口,他不願相信、不願面對,可守護大門的宮廷聖騎士已經單膝跪地、眉飛色舞的首都貴族已經爆發出“皇帝萬歲”的歡呼!

軍人們面面相覷,他們從沒想到帝國的女皇陛下會親自出面指控她的丈夫,他們望往門口,又望回面相苦澀的元帥。奧斯卡緩緩地垂下膝蓋,他跪在地上了,軍人們這才壓下心中的疑問,他們同時朝著甬道的方向跪伏於地,由於視線的關係,他們只能看到女皇陛下的金絲裙擺在他們腳前飄蕩而過。

阿萊尼斯還是老樣子,奧斯卡在偷眼望著!他的妻子穿戴一身大紅金袍,一手持著皇帝權杖,一手扶著宮廷長官遞上來的金制香爐;他的阿萊尼斯高挺著胸膛,目不斜視,美麗的面孔敷著薄薄一層脂粉,眼角微開、嘴唇緊抿,狀似目空一切又把一切都看在眼中。

在帝國女皇踏上證人席的一瞬間,她的視線終於難以遏制地橫移開去。奧斯卡迎上妻子地目光,他完全讀不懂,因為阿萊尼斯只是冷冷一瞥便別開頭。

女皇陛下向同樣跪伏在地的最高法官探手示意。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立即起身,他回到自己的審判席上。

“起立!”大法官發出喝令。法庭裏就響起一陣雜亂地人聲。

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從角門裏鑽了出來,他已經洗掉臉上的血污,還換了一身不大合適地衣服。奧斯涅親王沒有理會這個肆無忌憚搖頭擺尾的小傢伙在說些什麼,他只是使勁兒盯著站在證人席上的妻子,他不知道阿萊尼斯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妻子的證詞。

“等等!妻子的證詞?”奧斯卡靈機一動。他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

帝國親王地叫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法庭靜得聞針落地,所有人都屏息凝氣,他們都想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要反對什麼。

“按照泰坦法典上的規定,被控一方的親屬不能出庭作證,阿萊尼斯是我的妻子!她……”

“已經不是了!”特勤處長悠哉自在又異常肯定地打斷了帝國親王。

“您難道忘了嗎?在庭審剛剛開始的時候,法官大人已經申明,終止您在案件審理期間的一切職務和權責,這也包括帝國皇夫……”

“你閉嘴!”奧斯卡的厲聲咆哮成功地讓費瑞德子爵把就要出口的言辭又咽了回去。憤怒至極的帝國親王轉向他地妻子。

“阿萊尼斯!我要聽你親口說!由你親口告訴我!”

帝國女皇凝視著她的丈夫、她的愛人,曾經是地,也許現在不是了。但她畢竟對這個朝著自己怒目而視的男人傾注過全部的心神,誰能否認那不是愛?可現在誰又能合理地解釋兩個人之間的鬥爭?

“他……很憔悴!也瘦了很多!”阿萊尼斯凝視著奧斯卡,只是這樣望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個。也許他是為了流產地薩沙!

阿萊尼斯也有過一個孩子,她可沒見到奧斯卡在自己陷入薩沙那種絕望的時候有現在這樣難過。

“親王殿下,你……”

“等等!你叫我什麼?”奧斯卡打斷阿萊尼斯,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妻子。

帝國女皇高昂著頭,人們看不出她有什麼不自然的神色。

阿萊尼斯攤開手。

“奧斯涅親王!你聽到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奧斯卡疲憊地靠坐在椅子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女皇嗤笑了一聲。

“我的丈夫殺害了我的父皇!這件事你當著我面承認過!”

奧斯卡沒有理會齊聲發出驚叫的軍人集體,他只是用雙手掩住面孔,是誰教唆阿萊尼斯親自出庭的?阿萊尼斯不該這樣做!這樣做的結果只能是兩人中的一個徹底敗亡,而敗亡的那個絕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女皇陛下從懷裏摸出一枚金制紐扣,她把這枚紐扣拋到丈夫面前的地板上。紐扣落地發出一陣清脆的金屬聲,奧斯卡張開眼睛,他望著這枚明顯不是呈堂證物的紐扣發起呆,他還是無法理解阿萊尼斯為什麼要親自出面與自己對質!難道她真的那麼恨他?恨他的數次遠走!恨他對情愛的無動於衷?

“你會說我不是這件證物丟掉了嗎?你會說我不是曾經發誓會嚴守這個秘密嗎?現在我說掉在地上的這枚紐扣就是被我那可憐的父皇抓在手裏的證物,它可以證明你在三世皇帝彌留之際都幹了什麼!”

奧斯卡又搖了搖頭,他起身面向妻子,對那枚紐扣他再也沒看一眼。

“阿萊尼斯!別傻了,一枚紐扣能證明什麼?”

帝國女皇不屑地笑了笑。

“你說它能證明什麼?在場的軍人、貴族、法官都在等著你解釋這件事!他們在等你告訴他們這枚扣子為什麼會被我的父皇緊緊攥在手裏!你那件少了這樣一枚扣子的元帥制服已經被燒了吧?要不要我傳喚為你燒掉那仵制服的僕人?”

奧斯卡突然怒不可遏地欺前一步。

“實話說了吧阿萊尼斯!你想要我怎麼樣呢?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想把我送上斷頭臺對不對?一了百了不是更好嗎?那就來啊!”

帝國親王轉向縮頭縮腦地最高法官!

“你!宣判吧!帝國的女皇陛下不是已經指認兇手了嗎?你是最高法官,你還在等什麼?難道你還會懷疑帝國女皇的證詞嗎?快點宣判吧!”  沒有理會特勤處長不斷投來的眼色。瑪阿裏伯爵再一次敲響了定音錘。

“請女皇陛下和親王殿下保持冷靜,這不是您二位的臥室。而是帝國最高法庭!在這裏我們只能講求證據!”

阿萊尼斯和奧斯卡同時瞪向大法官,但史蒂芬馮阿裏突然勇敢起來,他竟當作視而未見。

“就像親王殿下說的那樣,一枚紐扣實在不能證明什麼,請女皇陛下將事發經過講清楚!現在就由主控官進行提問。”

特勤處長總算等到了。他興高采烈地沖到證人席前,一把就拔開了擋住去路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我的陛下!”費瑞德子爵討好似的搓了搓手。

“事情很明顯!奧斯涅親王背叛了您的……”

“我去你媽的!”奧斯卡不想再隱忍下去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猛地向嘻皮笑臉地特勤處長擊出一拳。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在鼻骨碎裂的聲響中飛跌而出,他的身體砸斷了阻隔旁聽席地護欄,一聲不響地栽進驚駭欲絕不停尖叫的首都貴族的懷抱中。

守衛法庭的聖騎士一湧而入,奧斯涅親王在庭上行兇,所有人都看到了!但軍人集體突然動作起來,無數名高級軍官挺身而出,他們在旁聽席前列成一隊。用胸膛擋住急沖而至地宮廷聖騎士。聖騎士們看了看軍人們的金制肩章和胸前的無數勳章,他們不得不停止衝撞,站在圈外警惕地打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奧斯卡望著他的妻子。他在妻子眼中讀到一絲驚恐。

“由我來問!”

大法官艱難地吞著吐沫,他知道奧斯涅親王已經翻臉了。

“可是……可是這樣不合程式……”

“你閉嘴!”帝國親王不耐煩地伸手一指,最高大法官立即合作地抿緊嘴巴,他還朝聽眾席上的軍人和貴族無奈地攤開手。樣子就像是在說。

“這是人家小倆口的家務事。”

“無能的豬玀……一會兒再跟你算帳!”阿萊尼斯一邊嘀咕一邊死命瞪了一眼狀似事不關己的首都大法官,接著她便轉向兇神惡煞似的丈夫。

“好吧親王殿下!你想問什麼?你想讓我告訴你我的父皇是怎麼死的嗎?你應該最清楚!何必多此一舉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緩緩搖頭。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你還愛不愛我?”

“哈哈!”阿萊尼斯的喉嚨深處躍出一陣輕佻的笑聲。

“我可以向法官大人反對嗎?大概是不行吧?他被你嚇得差點尿褲子!要不是我還站在這裏,估計他早就鑽到桌子底下啦!”

被女皇陛下點名羞辱的史蒂芬瑪阿裏伯爵連忙起立表態。

“陛下!您的反對絕對有效!”

“閉嘴吧豬玀!”阿萊尼斯不耐煩地叫喊起來。

“你知道我要發對什麼啊?還反對有效呢!趁早滾出我的視線吧!就是現在!”

大法官難堪至極地四下顧盼,他知道這場審判已經徹底泡湯了!沒有法官的法庭算怎麼一回事?可既然女皇陛下已經發出命令,那麼瑪阿裏伯爵只得脫掉頭上的假髮套,灰溜溜地鑽進審判席旁邊的小角門,估計他可以申請退休了。

“奧斯涅親王!你的問題與本案無關!”阿萊尼斯在斥走一頭蠢豬之後便轉向自己地丈夫。

“不!這是問題的關鍵,也是這宗案件的關鍵。請你回答我!你還愛我嗎?”

阿萊尼斯惱火地別開頭。她也不明白!她也在迷惑!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追問這種事還有什麼用?曾經、確實、幾乎可以肯定……一份真誠地愛情擺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前,可他從來、絕對、不假思索地沒有珍惜過!不過阿萊尼斯並不否認。這份真誠地愛情是被他們兩個人共同葬送的!是小心翼翼地葬送、一點一滴地葬送!恰似心臟裏的蛀蟲一口一口地把痛苦和絕望拼湊而出的佳作完全吞噬,到了現在。蛀蟲已經築起巢穴、心臟變得千瘡百孔!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夠了!真的夠了!”

“不夠!因為你哭了!”

“別碰我!”

“我只是想為你擦掉眼淚!”

“那不是為你流下地!”

“那是為了什麼?”

“我的父皇!你殺了他!”

“你還要這樣堅持嗎?”

“是的!”

“求你了!別這樣!殺害三世陛下的東西會把咱們倆個都毀了!”

“那你要我怎樣呢?”阿萊尼斯無法止住淚水,她被自己的不爭氣、被自己的脆弱、被自己的膽怯和力不從心給激怒了,她對丈夫歇斯底里地叫喊,她劈落丈夫的手,她用全身的力氣把丈夫推到不會讓她感到心痛、感到壓抑、感到想要投入其懷抱裏的地方。

“那你要我怎樣?要我告訴這裏所有地人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一個皇帝嗎?要我告訴皇陵裏的莫瑞塞特帝王他們建立的一切就要崩潰瓦解了嗎?你要我向這些憤怒地軍人請罪嗎?你要我將支持皇室的首都貴族全都送上斷頭臺嗎?你要我把南方人請進都林、向他們扡悔、向他們低頭認錯嗎?你要我把安魯的騎士送上戰場、讓他們和近衛軍去完成那些莫名其妙的使命嗎?還是像你說地那樣乾脆一點?你要我為你加冕嗎?你說話呀奧斯卡!我是泰坦的主宰者!我是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皇!你要做什麼?你說話啊?”

奧斯卡什麼都沒有說。

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皇絕望地看著她的愛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對愛人的容貌再也熟悉不過,她閉著眼睛也能描畫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樣子,只是她很久以前就不再這樣做。

“其實……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可你就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對我說!”阿萊尼斯自嘲地笑著,作為女人她可真是太失敗了,即便與丈夫的決裂已成定局,可她的愛人還是緊抿著嘴、還是不想與她分享心中所想的。

“看看你!你什麼都不說,只由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有考慮過我的處境嗎?你有考慮過與丈夫沒有溝通、沒有交流、連付出的情感都要仔細權衡是否值得的妻子活的有多麼苦悶、多麼疲憊嗎?既然是這樣,你憑什麼提起,愛,這個字眼?你憑什麼質問我所做的?你配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在心底已向遠天的光明神懺悔過了。我來都林不是為了奪權。也不是為了什麼國家利益!因為即使沒有我,安魯、南方貴族、近衛軍、首都貴族……人們都知道該怎麼做!我只想像現在這樣問你一聲,你還愛我嗎?”

“啊……”帝國的女皇陛下痛苦地呻吟著。她愛他嗎?她愛他嗎?他幹嘛非要追問這個問題?他在乎過這個問題嗎?或者……讓她換句話說!他難道真的不清楚?真的不瞭解?她若不愛他,就不會哭著向他控訴!她若不愛他,就不會趕走那頭坐在審判席上的豬玀!她若不愛他,她會像現在這樣淒慘嗎?她會像現在這樣狼狽嗎?

“陛下!陛下!”一聲呐喊突然在寂靜無聲的法庭裏炸響了!守衛大門的聖騎士攔住了一個通訊官打扮的傢伙。

“緊急軍情!緊急軍情!”神色驚恐的通訊官大力推開阻攔他的聖騎士。在甬道上撲通一聲跪伏於地。

“陛下,軍部作戰部剛剛核實地戰報!2月20日淩晨!南方集團軍群所部十八個師突然強渡多瑙河。在東起維耶羅那西至奧斯特裏茨的河套平原地區向集結於此的法蘭王國軍發起全線進攻!法蘭王國軍在抵抗一晝夜之後,於21日下午退出戰場,後撤六十公里!同時!西方王國聯盟戰場司令部已經宣佈——和談終止了!”

法庭在頃刻之前就陷入徹底地混亂。所有人都知道南方軍的全線反攻和反坦聯盟取消議和到底意味著什麼!在場地帝國軍人互相擁抱、高聲歡呼,他們期盼已久的反攻終於由南方衛士率先打響了!被他們詛咒多時的和談協議終於破產了!反觀捧驚駭欲絕地首都貴族。他們捧著腦袋,他們無法相信!南方軍人竟然不顧皇命悍然撕毀停戰協議,這表明發坦聯盟的三路大軍很快就會攻到都林了,首都貴族捧在手裏的腦袋就要分家了!

阿萊尼斯竟然笑了,她笑得好絕望。對混亂地法庭近乎無動於衷,她用手指點了點丈夫的胸脯。

“你還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嗎?”

奧斯卡還是沒有說話,他想說南方軍的突然行動並不受他的指使,可這種時候會有人相信他嗎?

“你不配知道!”女皇陛下的笑容消失了。

“我說過!你不配知道!而且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不!”奧斯卡一把拖住妻子的手。

“就像有人在逼你做出那些決斷,同樣有人在逼我與你分出勝負!阿萊尼斯!南方軍的行動不關我的事,你要相信我!”

“是他!就是他!”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的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突然發出一聲叫喊。

“就是這個戰爭狂人搞地鬼!不要放過他!”

首都貴族突然醒悟過來。不知是誰第一個沖向呆愣著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軍人集體的反應並不慢,他們沒有攜帶武器,可軍人地身手還是將沖近親王殿下身前的貴族不斷地打倒在地。場面一片混亂!宮廷聖騎士被人群隔在外頭無計可施。首都貴族也打哪來的勇氣不停地往前沖,軍人集體被憤怒的人群衝開了,高級軍官們紛紛掄起拳頭,他們與人撕打、嘴上不住地叫駡。就像突然在街頭遭遇地兩夥流氓歹徒!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忠誠的軍人們護在中間,他始終拖著阿萊尼斯的手,零星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臉上,可阿萊尼斯一定是不再愛他了!她只是帶著譏諷的笑容定定地打量他,就像是在觀望一件新鮮事、好奇地看著一個陌生人!

“您得離開這兒!您得離開這兒!”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在他的主人耳邊瘋狂地叫喊,並帶領一群軍官將帝國親王不斷向人群週邊扯。

奧斯卡皺緊眉頭,他始終拉著阿萊尼斯的手!帝國女皇身後的陣營已經感到軍人的退縮,首都貴族變本加厲,他們不斷往前湧!奧斯卡沖阿萊尼斯不停地搖頭,他看到妻子的手正在緩緩鬆懈!他竭盡全力想要拉住她、贏得她!可一陣巨大的撕力終於將連接在一起的夫婦徹底分開了!

“不!”奧斯卡痛叫著!他探手去抓,探身去搶,可他的軍人齊聲呐喊、無雙手拉扯著他的身體向外倒退,他與愛人越來越遠,可他還是向她伸著手,直到一顆巨大的拳頭完全遮住了他的視線,之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教曆802年2月22日晚,都林城有半數家庭都在談論那場無稽、無趣、兼且莫名其妙的世紀審判,這些無知的人下意識地肯定了兩件事!一是親王殿下必定是無罪的,據說女皇在庭上發了瘋,她已經承認不知如何做皇帝了!第二嘛……南方軍人的行動必定是親王殿下策劃的!雖然戰報上說得不清楚,可法蘭鬼子全線撤退,一撤就撤了六十公里,南方的小夥子一定打得漂亮極了!

那麼……都林城剩下的一半家庭再議論什麼?大雨下了一整天,連綿不休,人們就在談論雨,今年是災年,春天還沒到就趕上凍雨,再加上即將肆虐的戰火,難道還有什麼是比這些更可怕的嗎?與天災人禍比起來,都林城的變故實在算不得什麼!就讓大人物們去拼死拼活吧!老爺夫人們怎麼會知道百姓的疾苦?誰做皇帝都是一回事!明白事理的人早就看透了!誰會在乎?

奧斯卡睜開稍稍有些淤腫的眼睛,他打量著四周。

“您醒了?”一個帶著俄列口音的聲音在泰坦親王耳邊響了起來。

奧斯卡轉過頭。主持俄列聯合王國在泰坦境內特勤活動的克吉勃中將季敏特洛夫彼得霍夫裏耶維奇正對他微笑著。

“我的朋友!你安全了!這裏是俄列大使館,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計畫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奧斯卡輕輕點頭,他朝趕上來探視自己的軍情分析處長招了招手。

“南方軍……”

“正在調查!”迪亞巴克爾子爵已經展開密報。

“初步查探,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中將和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岡多勒•阿貝西亞中將依照您的指示按兵不動,其他的……”

“算了!以後再說!”奧斯卡擺了擺手,他還沒有對付南方人的成熟計畫,現在說這些還不是時候。泰坦親王轉向他的俄列朋友。

“季敏特洛夫!我的客人到了嗎?”

“他比您還早一天就到達都林了,要見見他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室內只剩下泰坦親王和一位高大瘦削的帝國軍人。

“亨克爾布侖塔諾泰坦尼亞上將!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你該告訴我莫瑞塞特王朝與泰坦尼亞王朝的秘密協議了吧?”

前代皇族的大家長輕鬆地笑了笑。

“您應該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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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五章

在都林,剛剛還能見到晨光,只是一閃念的光景,大團陰雲就從北方天宇的盡頭喧囂塵上,如驚濤駭浪一般滾滾而來,很快便遮住了城市上空那抹白慘慘的太陽。

天亮了又黑,黑得一塌糊塗。市中心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行人,恐怕就是有人也會在清醒的時候撞到樹上或路燈柱上。都林還燃著街燈,暗淡昏黃的燈火呼應著天色,在驟雨前的清晨兇猛地搖擺。在有些地方,路燈看上去全被弄髒了,如同一個麻風病人的面孔,帶給燈中的世界無盡的黑暗和恐怖。 肯辛特宮在街道盡頭,被一排又一排年輕的白楊樹包圍著,這些高大茁壯的樹木與守衛宮殿的騎士相得益彰,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重疊,狀似漫不經心,在冷風中或許還有些無精打采,可宮殿的燈火依然燦爛,樹影和騎士的面孔就被覆上一層淺紅色的光。白楊因年輪顯露出蒼勁抖擻的枝幹、騎士因精神顯現出無畏無懼的氣度。

代表帝國女皇阿萊尼斯一世陛下上門找麻煩地是一位皇室專員,他自稱是一位聖騎士,可守門的水仙騎士就是不相信。安魯的戰士大聲地對其品頭論足,極盡挖苦之能事,就在這名皇室專員紅著面孔無計可施地時候。宮內終於傳來命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說。

“請客人進來。”

整團的紅虎格鬥騎士沿著宮前走道一左一右排成兩隊。他們神情肅穆,戴著鐵制護腕地大手都按著劍柄。奧斯涅親王顯然得到了消息,他穿著一身便服,等在宮殿門廳。

不速之客謙卑地向帝國皇夫致以問候,然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雙手呈上女皇陛下的意旨,在奧斯涅親王接過逮捕令之後他才開口提醒。

“時間定在今天上午九點!”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展開了妻子的“來信”阿萊尼斯好久沒有給他寫信了,他自己也是如此,在這位帝國親王看來,極其妄自尊大的人才會相信自己被人愛,可要不再相信自己被人愛那得非常不幸才行。

“茲令,在無法令人釋懷的證據面前,帝國親王、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東疆總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將以殺害莫瑞塞特皇朝阿爾法三世皇嫌疑人地身份於首都最高法院接受質訊……”

奧斯卡笑得很難看。不管從哪個方面去理解,他確實非常不幸。

“我去換衣服!”親王殿下的話音十分鬆弛。

“我等您!”送信的皇室專員已經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回到他的宮殿,確切一點說這裏應是他母親的宮殿。帝國親王在把天鵝山城堡送給繆拉之後就將母親的畫像帶回肯辛特宮。他在穿戴整齊之後又在母親年輕時的容顏面前仔細觀察了一遍。他像他的母親,像她的多情、像她的殘忍!她可以與父親相知相愛到永遠,可她膽怯地、令人遺憾地選擇了自我毀滅。

當蒼穹再也承受不住烏雲地重量和密佈的黑暗時,雨水便瀟灑地降落下來。和令人惶恐的天色比起來,雨水降臨地聲勢並無驚人之處,開始時是豆大的三滴兩點,吸引了人們的注意,然後便是連綿不斷的水幕,輕快地、活潑地出面在人們地視線裏面。

帝國親王再次出現于宮殿門廳,他經過仔細地“梳妝打扮”熟悉他的人都聚在他身後,似乎都在驚奇他的年輕和頭上那條亮閃閃地淺棕色髮辮。

雨聲清脆淅瀝,空氣格外清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宮門敞開的一瞬間就被眼前的景物迷住了。他看到天地一片混暗,白楊、噴泉、修剪過的樹牆都在隨著從天而降的雨水輕搖擺蕩。還有他的騎士,自然還有他的騎士!他的騎士站在宮前走道上、站在寬敞的草坪上,大雨在鎧甲中間升起薄薄的水霧,騎士們呼出的白氣就在水霧中間緩緩飄舞,旋即便飛散無形。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門口”卜奧斯路被套上車駕,和其他三匹雷束爾一起,它用委屈的眼神幽怨地望瞭望小主人,奧斯卡就探手撫摸它的粗大頸子”卜夥伴就心滿意足地踏踏蹄、扇扇鼻翼,最後發出一聲啁啾的啼鳴。

“走走吧?”帝國親王轉向身後的親密隨從,儘管他使用了商量的口氣,但格鬥團長泰克少校已經揮手示意士兵趕離馬車,他始終堅信家長的提議和命令一樣毋庸質疑。

奧斯卡率先走下宮殿臺階,守侯在宮前走道兩側的紅虎騎士立刻撐開黑帆布雨傘。之前騎士們一直淋著雨,只在大家長就要經過身邊的一瞬間準確地撐開黑色的大傘,時間和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光明神賜予的冰冷雨水完全回避被擋在傘下的偉大軍人。

人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偉大來形容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估計就是現在!他是一位民族英雄,是泰坦軍人抗擊侵略者的領頭人,他被皇室冠以莫須有的罪名,可為了維護軍人的尊嚴榮譽、為了維護首都的和平寧靜、為了維護整個上層建築體系的安定團結,他選擇接受最高法院的質訊,面對前途未蔔的命運。

儘管人們在此時此刻並不清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今後地作為並非是為了上述那些足以被冠上偉大這個形容詞的事蹟,可人們特別是軍人寧願相信帝國親王的做法絕不是為了自身利益。這位親王地人生旅途本就多災多難,同情他、尊敬他、崇拜他的人都希望他地名字能與偉大聯繫起來,並被載入史冊。供後代瞻仰品評。

吹著風,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奧斯卡感到他的心智正在提升,很多時候他不並會像現在這般仔細琢磨愛情這個東西,可在擬訂“2•21演說”之後,他總是在心緒鬱結或是情懷開朗的時候不自覺地想起愛、發現愛、揣摩愛,進而到了現在。他將愛提升為心靈中不可或缺的一件物品。

愛是一件物品,因為人們在劃分其本質地時候可以破壞它,而且稍碰即碎。愛情是感覺,同時也是思想,正如美醜本身是形式也是表現一樣。愛,很平常;相愛,頗少見。愛是一條法則,相愛是一種偶然。

愛的時候得不到愛,不愛的時候得到了愛!奧斯卡在心中描畫著阿萊尼斯的容貌,他只得苦笑。因為他和妻子的關係實在是古怪!

不管怎麼說,泰坦親王尚還有著一絲半點的良心——當他意識到深愛著阿萊尼斯的時候已經無法向對方希求愛。當他對阿萊尼斯的愛示以懷疑、輕蔑、甚至是無動於衷的時候他選擇了不愛。作為一個有良心的男人,到底是哪種狀況更令他感到痛苦?相信奧斯卡無論如何也說不清。

黑色雨傘組成地隊伍在街道上緩緩前進。奧斯涅親王似乎是在散步,他背著手,眼睛盯著不斷打落雨水的路面。城市中的都林市民早早就起床了,他們礙於司法部和衛戍司令部地嚴令。只得悄悄在窗簾後面觀望街上的動靜。

突然!沉思中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停了下來,整支雨傘組成的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奧斯卡緩緩伸出手,他指著街角上地一抹素雅端莊的身影。

“那是……那是……”帝國親王仔細分辨,在暗淡的街燈旁邊、古老壞朽的屋簷底下,一名白衣白裙的少女輕輕踮著腳,她懷裏捧著一大把嬌豔的水仙、腳邊的草簍裏也盛滿盈白的、正在怒放的花團。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奧斯卡將心中充滿歉意和自責的那個人影與眼前這名突然出現在視線裏的女孩兒倏地重疊。

“薩沙……”奧斯卡在哽咽,他沖出雨傘的護持,沖過聲勢陡然強盛的雨簾!雨水打濕了他的將校服,雨水打濕了他的頭臉,他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不管騎士們的呼喚,也不管昏暗的天地和這座冰冷到極點的城市,他沖上去,將女孩抱到裙擺離開了地面,他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兒輕輕擁著帝國親王,似乎並未受到驚嚇,她像男人心目中那個純潔孱弱的女子一樣輕輕地撫摸他的髮辮,然後對他說。

“我一直在等您……”

奧斯卡緩緩鬆開手,他看到的是一個年輕的陌生的面孔,這張面孔帶著羞澀的紅暈,眼底閃爍著少女才有的甜蜜光影。

“我一直在等您!”

奧斯卡聽到了,也聽懂了,可他還是難以理解,他不認識這個捧著水仙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也不是把孤苦無助、正在獨自承受喪子之痛的薩沙伊!再說……再說二月末的都林怎麼會有水仙?難道她是天使不成?

“您還記得嗎?”女孩兒突然輕扯自己的領結,她向男人驕傲地展示著雪白的年輕的胸脯,胸脯上靜靜地仰躺著一條色澤和質地均屬上層的白金項鏈,項鏈上綴著一塊大海一般湛藍的寶石吊墜。

“跳蚤市場!水仙之心!白金項鏈……”

奧斯卡有些恍然,他似乎回到了快要淡忘的791年……與薩沙在跳蚤市場上漫無心機的遊玩,一個販賣水仙的小女孩兒,一個突然騎著高頭大馬要求決鬥的沒譜青年。

“你長大了!”帝國親王輕輕放開緊攬著的手臂。

“是送給我的嗎?”他指了指盛開的水仙。

“哦對了!”已經長大的賣花少女連忙捧起草編簍。

“送給您!您可以把它們送給女皇陛下,求求她不要加罪於您!”

“哦啦……”奧斯卡有些啼笑皆非地感覺。但他還是接過了美麗的花籃。

女孩兒搓了搓紅通通的小手,她笑得那樣燦爛,就像花籃裏地水仙。

“托您的福。我們家一直在栽培水仙,在首都很有名!”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看到從前地賣花姑娘突然沖出屋簷,沖進雨裏。

“親王殿下收下了我的水仙!他收到了我的祝願!”女孩兒突然抬頭向屋簷上的小樓發出一陣高喊。

一扇窗戶打開了,又一扇窗戶打開了,紅虎騎士緊張得遍體顫慄,他們的鐵手都按在劍柄上。驚疑地四下打量不斷敞開地門窗。

都林市民也應是樂觀向上、不畏強暴的泰坦民族的一份子,哪怕僅僅限於這條小街!小街上的市民紛紛打開門窗,礙於首都權貴的責令,他們沒有歡呼、也沒有在門窗裏露面,可他們有更加奢侈的方式表達情感,這種情感是泰坦民族一切美好品質的集中體現,是泰坦民族對英雄的崇敬和體貼。

無數水仙花從敞開的門窗裏面灑了下來!雨水變成花雨,街道變成流動的花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興高采烈地女孩子拖到街心,他不斷地轉圈,難以置信地望著散飛滿天的安魯圖騰。他的心也跟著飛揚、也跟著雀躍。

水仙騎士情不自禁地放低雨傘,他們沐浴著花雨,像大家長一樣仰頭望天。他們好像置身于安魯哈啦。全城地市民向他們的頭頂投去水仙,迎接凱旋而歸的勇士!水仙花瓣就這樣無聲地飄飛四散,落在騎士身上,隨著雨水滑落地面。青色的石板路很快就鋪上一層鮮花。莫名感動地人們就聽到站在路中心的女孩子發出一陣歡快的笑音。

“安魯哈啦!托您的福,我們家已經擁有一個大花園!”

“安魯哈啦……”奧斯卡一邊輕聲低語一邊微笑著頷首,但他突然提高音量,又在漫天花雨中猛地振起手臂。

“來吧!為了可敬可愛的泰坦人民!讓我們歡呼吧!”

不知是哪位騎士最先把雨傘拋進天空,緊接著,黑色的大傘在騎士的陣營中爆炸了!天地之間有潔白的水仙和不斷起落的黑傘在宣洩著泰坦人民的胸臆,騎士們竭盡全身的力氣高聲呐喊。

“安魯哈啦!”

安魯哈啦的呼聲在首都炸響,那燦爛恢弘的音色像極了一發在城市上空呼嘯而過的炮彈。歡呼聲久久不絕,水仙和雨傘不斷降落地面。

花朵還是那樣嬌豔,在地上的泥水裏依然光鮮耀眼一塵不染。大傘斜斜倒地,一大片!相信人們已經不再需要它們了,水仙騎士挺起胸膛,跟隨他們的統帥,沐浴著大捧的鮮花和雨簾,昂首闊步地向永生進軍。

記得上一次都林城響起安魯哈啦的歡呼聲是在791年,那時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剛剛出獄,剛剛被加以親王冠冕。那時的小親王被勇武的水仙騎士喚醒了留存在血脈中的原始印記,而這一次,當“安魯哈啦“的呼聲再次響起,人們都相信此時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是領導歷史走向的偉人。教曆802年2月22日上午九點三十分,都林斯科特大教堂隔壁的帝國最高法院公議庭座無虛席。在甬道兩側,來自全國各地的高階軍人代表和心切元帥的軍部高級官員霸佔了右手邊的席位,他們穿戴著整齊的海藍色將校服,掛滿一身的軍功獎章,不發一言、抬頭挺胸,始終保持著端正的坐姿,只是偶爾望上一眼聖騎士看守的大門。

在甬道左邊,垂頭喪氣的首都貴族不耐煩地交頭接耳,他們穿著各式各樣華貴繁複的綾羅綢緞,捧著水煙槍,戴著碩大的寶石戒指,像一群等待開夥的豬玀一樣盯著眼前的餐盤,可誰都知道奧斯涅親王不是一頭待宰的肥羊,於是首都貴族就顯得憂心重重、愁眉苦臉。

泰坦帝國歷史上最懸疑的宮廷要案——“2•22審判”的開庭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鐘頭,正當人們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突然沖進法庭二層議席的一間隱秘地小隔間。

“陛下!他來了!”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她望向法庭門口。並朝特勤處長輕輕揮手。

“去忙你自己的事……”

費瑞德恭身退出密室,他深深地換了幾口氣。然後便以昂揚的姿態步下樓梯——他是這場世紀審判地主控官。

“近衛軍元帥、軍情局長、東疆總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到!”

當門官唱響呼語的時候。軍人坐席上立即炸響一聲呐喊。

“起立!”

法院裏所有地近衛軍軍官立刻由座位上彈射而起,他們以半轉四十五度的身姿面向大門。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出現在門口,雖說有些不情願,可守衛大門的聖騎士還是向他舉劍致禮。

“敬軍禮!”軍人在這種時候是不會含糊的,他們隨著口令整齊劃,一地抬起手臂。

奧斯卡沒有急著回禮。而是先於眾人掃視全場,這種情況他在五歲的時候就經歷過一次。那時他還不太懂事,不過端坐在高臺上地法官大人,位居席末的主控官和最高檢察官、以及對他怒目相向的首都貴族都令他想到多年前的那樁改變他一生的宮廷案件。

記得那時的阿萊尼斯還是個小女孩兒,她也在法庭上陳述過供詞,還說得痛哭流涕……奧斯卡想到這裏不禁一陣好笑,前後的景況是多麼相似!就是不知長大了的阿萊尼斯有沒有膽量再次站在證人席上。

奧斯涅親王終於走進法庭大門,他對虛張聲勢的首都貴族連看都沒看,而是逕自向在場的軍人隨隨便便地回以軍禮。

“抱歉各位,路上被耽擱一會兒!”

軍人放下手臂。在統一口令過後便又坐回各自地席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孤身一人走過甬道,他連隨從都沒帶,不過他也沒有站到被告席上。而是在辯方席位上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奧斯涅親王殿下,請您起立。”泰坦帝國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他早知道女皇陛下逮捕的這位大人物不會有身為弑皇嫌疑犯的自覺。

奧斯卡忸怩地站了起來,他換上一副嘻皮笑臉地無賴表情。並用手指敲了敲辯方席位前的長方桌。

“最高法官閣下!拜託您簡化一下儀式,接著我還得去向法蘭人投降、向荷茵蘭人投降、向德國人投降……忙得很!”

親王殿下說話中就引起坐席上的高級軍官爆發滿堂哄笑,連奧斯卡自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產生一種極度荒謬的感覺,真是不知眼下這一切都是為地什麼。

法官敲響靜音錘,這個木錘子若是不用來落定審判的話就只能這麼稱呼,它的意義僅僅在於嚇唬那些打算鬧場的人。

軍人們就是要鬧場,史蒂芬瑪阿裏大法官還未開口就被一隻突然由坐席上飛來的軍靴擊中了額頭,大法官當即就發出一聲慘哼,仰面顛倒!目睹這一切的首都貴族以為軍人終於動手了,他們尖叫著想要逃跑,可狀似一命嗚呼的大法官卻提著一雙臭靴子由桌子底下爬了起來!

“誰幹的?這是誰幹的?”

軍人們帶著笑,他們四下張望,結果是一個小小的尉官站了起來,奧斯卡只是一見就大喜過望地向對方招了招手,他認得這個小傢伙,八區第二軍的通訊員,在德意斯救過他和阿卡的命!

“抱歉大人!”通訊員詹姆士學著驚慌失措的樣子跑到台前,他把軍帽捧在手裏,必恭必敬地向史蒂芬瑪阿裏伯爵敬軍禮。

“您說這雙臭靴子有多麼討厭!穿在腳上腳癢,我就想把戴在頭上,可它自己竟然飛出去了!我的光明神!看來您才是它的主人!”

“滾!滾!聖騎士!聖騎士!讓他滾!”大法官捂著額頭厲聲咆哮。

可憐的詹姆士就被兩名黑猩猩一樣高壯的聖騎士架起胳臂抬了出去,一路上他對左近的同僚擠眉弄眼,引得軍人團體又是一陣哄笑。不過詹姆士始終抬頭挺胸,他的帝國勇士勳章在胸前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諒門外的聖騎士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這個大膽包天地年輕人直到被丟在門外才突然想起來,他回頭朝法庭內叫喊。

“我的靴子!把我的靴子還我!它雖然臭可畢竟是我地靴子!把它還我!我要去控告你……”

軍人們自然笑得更開心了,可他們的笑聲嘎然而止!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用劍鞘猛敲了一下通訊員地後腦,詹姆士就歪著頸子載倒在地。肯尼尼上校冷冷地望了一眼目光兇悍的軍人們。他突然扭轉頭。

“把鬧事的人丟到大街上!”

奧斯卡目送著自己的救命恩人被皇室衛隊七手八腳地抬走了,他攥緊了拳頭。又清了清嗓子。

“法官大人!快開始吧!別讓我不耐煩,更別讓我翻臉!”

史蒂芬瑪阿裏伯爵一手扶著頭頂的銀卷毛假髮,又用一個熱水袋暖著被臭靴子擊中地額頭。說實在的他被嚇得不輕,剛剛有那麼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必定是中了暗算!

“奧斯涅親王殿下!”

奧斯卡合作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教曆802年2月11日,帝國最高法院接獲皇室特勤處遞交的一項指控。這項指控聲稱您於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前代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彌留之際殘忍地謀殺了他……”

就像商量好的一樣,一直縮頭縮腦畏手畏腳的首都貴族突然勇敢起來,他們伸長脖子大聲叫駡,有的還向孤身而立的帝國親王擲垃圾!軍人們的反應並不慢,他們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用胸膛擋住神色如常的近衛軍元帥。

“哦啦!”近衛軍元帥大喊了一聲,場面在喧鬧一陣過後終於平靜下來。

“抱歉法官大人!我不能接受這項指控,與任何人討論這種無稽之談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莫大地羞辱!”

“抱歉親王殿下!我不能收回這項指控,與當事人和證人的討論已經表明您可一點都不像人們想像中的那麼清白!”

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畢竟是帝國地最高法官。他那副厲害的嘴巴並沒因為腦際遭受重擊而失去效用。

奧斯卡撇了撇嘴,他伸手一指。

“把那只臭靴子拿走吧!你把它擺在那算幹嘛?要我對它宣誓嗎?”

“哈哈哈哈哈!”在場的軍人又一次發出肆無忌憚的哄笑。帝國大法官辛苦營造地氣氛就被打破了!瑪阿裏伯爵紅著臉,他恨不得把那只惹禍的臭靴子活錄生吞!

“肅靜!肅靜!”靜音錘敲響鼓點,大法官把臭鞋撇到一邊,他臉孔通紅。呼吸急促。

“奧斯涅親王!我得向您確認,您不需要律師為您在指控中進行辯護嗎?”

奧斯卡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

“在得到皇室要跟我打官司的消息之後我曾向人請教過,人們都說首都的律師十個裏有九個是騙子!”

“那不是還剩下一個嗎?皇室可以為您安排!”法官討好似的打量著帝國親王。

“您還是算了吧!”奧斯卡並不領情。

“十個裏頭剩下的那個就是為皇室服務的最大的騙子!”

軍人們再次爆發哄笑,躲在二層小隔間裏看熱鬧的阿萊尼斯女皇陛下已經不耐煩了,她踢了特勤處長好幾腳。

“我說!你想讓這場審判變成鬧劇嗎?”

費瑞德子爵在受到女皇的斥責之後便跌跌撞撞地沖下樓,現在還輪不到主控官出場,可特勤處長已經等不及了,他真的不想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把這場早已謀劃好的審判變成今後劇院裏的重頭戲。

“主控官宣讀控訴書!快!”法官大人像看到救星一樣朝特勤處長揮了揮手。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瞪了一眼帝國親王,這是他們第一次針鋒相對,在此之前,帝國親王只把魯道夫•霍斯看成是對手,而現任特勤處長嘛……不好評價,可費瑞德知道眼前這位親王殿下從未拿睜眼瞧過自己,即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仍是如此!

特勤處長宣讀了控訴書,在首都貴族憤怒的叫駡聲中,他冷冷地笑了笑。

奧斯卡對場內的噪音無動於衷,他只是向法官大人攤開手。

“我可以做下來了嗎?”

法官示意親王入座。然後就是一系列的法定章程,什麼嫌疑人在質詢期間必須卸任公職,什麼嫌疑人在質詢期間不得離開都林……

“傳證人入庭!”

“哦啦!”一夜未有好睡地奧斯卡這才勉力打起精神。若不是嗡嗡嚶嚶的首都貴族像蒼蠅那樣討厭,估計他早就睡醒一覺。

“現在由控方對證人的證詞進行質詢!”

特勤處長費瑞德子爵得意洋洋地踱出主控官地席位。他指導神色驚恐的宮廷侍女長以至高神地名義進行宣誓,然後便開始索然無味、顯然是照本宣科的盤問。

特勤處長說你在事發當天見到什麼?女人就哭哭涕涕地說她見證了一起謀殺案!特勤處長接著說是怎樣一起謀殺案?女人就說是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謀殺了前代皇帝阿爾三世陛下!特勤處長說你怎麼會看到這一幕?女人說她在事發時一直在寢宮裏的密室整理先皇的遺物!特勤處長就說你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指證罪犯?女人說她害怕親王殿下的報復!特勤處長又說現在為什麼不怕了?女人就說她經受不住良心地譴責!特勤處長說你所指認的兇手在不在法庭上?女人就指了指正在品嘗法庭咖啡的帝國親王。

“呸!”奧斯卡突然啐了一口,這咖啡又苦又澀。

“我問完了!”費瑞德子爵像得勝一樣轉向審判臺上的大法官,看熱鬧的首都貴族紛紛為他鼓掌。

奧斯卡撇開杯子踱出座位。

“您要自辯嗎?”瑪阿裏伯爵笑著問。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在連連搖頭。

“不!不!大家不都聽到了嗎?宮廷侍女長把整件事說得形象生動如在眼前!還有什麼可辯的?”

“您……您認罪?”大法官的驚喜溢於言表。他的嗓子都因激動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開什麼玩笑?莫不是那雙靴子把你砸到童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盡極挖苦之能事,他丟下再次漲紅臉的法官大人轉向仍在哭個不停的宮廷女官。

“我想……為了讓到庭旁聽地觀眾對一起驚世駭俗的謀殺案擁有一種直觀的印象!就請證人席上地這位元夫人給咱們演示一下吧!看看我這個嫌疑人到底是怎樣殺害了阿爾法三世陛下!”沒人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更清楚兇殺案發生時的景況,他也確信無人見到謀殺過程,因為當時的寢宮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親王殿下惡形惡狀地笑容把證人嚇得不輕,但大法官實在找不到拒絕演示的理由,他允許了奧斯卡的要求,並把證人請到台前。

奧斯卡托起宮廷女官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別害怕!只是演戲而已!”

女人大驚失色,她對演戲這個詞最為敏感,可當她求助似的望向特勤處長的時候。費瑞德子爵卻狀似事不關己地別開頭。

帝國親王拖著女人的手,他將驚恐的證人帶到被控席放置的長桌前。奧斯卡撥開桌子上擺設的小東西,然後逕自仰躺到桌面上。他對女人笑了笑。

“別怕!現在我就是奄奄一息的三世陛下,您可以開始了!向法官大人演示一下兇殺過程!”

宮廷侍女長瞪大眼睛……天可憐見!她怎麼會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如何殺害前代室帝的呢?特勤外的密探只是告知她室帝是窒息而死的!

可……可令人窒息而死該有很多辦法吧?面前這個兇手到底使用的是哪一種呢?

這位夫人到底還算是個聰明人,她是案件唯一的證人,管他怎麼個殺法。她說的話就是鐵證!

宮廷侍女長顫巍巍地伸出手,她掐住奧斯涅親王的脖子。

“哦啦……不對不對!”奧斯卡突然叫停,他從桌子上坐起來,一本正經地對證人說。

“像您這樣幹下去可殺不死人!再說三世陛下的驗屍報告上寫得很清楚,脖子上沒有勒痕!所以您得上來!”

“上來?”侍女長驚恐地皺起眉頭,誰來幫幫她?

“是的上來!”奧斯卡指了指桌面。

“您不是說三世陛下是窒息而死的嗎?你若不上到床上來,用身體的重量壓住死者地大腿和髓部。三世陛下在臨死之前的掙扎就會令你功敗垂成!”

“反對!”特勤處長終於急急地跳了出來。

“反對!法官大人,奧斯涅親王殿下在對證人實施……實施不人道的人身攻擊!”

奧斯卡聳了聳肩又攤了攤手。

“拜託一下!有誰看到我地哪支手對證人實施人身攻擊了?證人不是看到整個兇殺過程了嗎?若不讓她演示一下凶案過程,誰知道三世陛下是怎麼窒息而死的?”

大法官無奈地看了一眼特勤處長。他頗為遺憾地向對方搖了搖頭。

“抱歉!控方反對無效,親王殿下和證人可以繼續!”

奧斯卡那欣喜地聲音突然轉低。

“上來吧親愛的!”他邊說邊用摻和了挑逗與猥褻的目光打量著身材豐滿的宮廷女官。

侍女長在一瞬間便紅透了一張蘋果臉,她的手指不斷翻攪裙擺上地搭扣,眼光在面前的帝國親王和坐滿一室的男人之間不斷流轉。

“上來啊!你還等什麼?”奧斯卡笑呵呵地催促對方。但他的面孔突然變得異常冷厲。

“難道你在說謊?難道你根本就沒見到什麼兇殺案?”

侍女長嚇得一縮,她連連說不!急急忙忙地提起裙擺爬上桌子!

“坐到我身上!”奧斯卡又笑了。

“對!就是這樣……再往下點,再往下點……”

就這樣!一個美麗豐滿的婦人在泰坦帝國最高法庭的審判台前爬上了一個男人的身體,她面孔通紅,裙擺散亂,她像頭一次接觸男人的小姑娘一樣驚恐無助、惹人憐愛!她那結實圓滾的大屁股壓在一位帝國親王的大腿上,還得按照這個男人地指示不斷移動,這種景況要多丟臉有多丟臉。可這位騎虎難下的夫人只得咬牙堅持!

“好啦!咱們開始吧!”奧斯卡突然聳起下體猛頂了一下宮廷侍女長的大腿內側。

在軍人席位爆發出前所未有地哄笑時,特勤處長氣急敗壞地沖到法官面前。

“反對!反對!我反對!這是法庭!您是法官!您若是允許神聖的法庭上出現這樣傷風敗俗的一幕就乾脆退庭算了!”

大法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反對有效!奧斯涅親王!本席最後一次警告您,您在與證人進行溝通地時候務必用詞謹慎。也不要有任何不正當不雅觀的舉動!”

“我反對!”奧斯卡在女人身下轉過頭。

“殺人的舉動正不正當?雅不雅觀?她要殺我我就得掙扎!即便我是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也會掙扎,她看到了就得讓她做出來!這是我對本席唯一的要求!”

大法官已經明白今天到場的人都已騎虎難下,他並不指望這項指控能夠成立。他只是祈禱讓這一切快點過去吧!

“證人請繼續!給嫌疑人和旁聽的陪審員一個交代!”

宮廷侍女長只得望回身下的男人,眼前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真的好年輕,他的眼睛似乎是在講述數不盡的故事,他的嘴唇似乎是在傾吐情人間的隱私……不過,這個女人在幹什麼?意識猛然回歸腦海的婦人低啐了一口,她猛力按住帝國親王的口鼻,這是她能想到的令人窒息而死的唯一方式!

“哦不!”奧斯卡發出一聲慘呼,索性女人的力氣並不是很大,但足夠他痛苦地捂住鼻子。

宮廷侍女長連忙縮回手,她驚恐地打量著身下的小男人。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弄痛我了!”

“那……那……抱歉!”

“算啦算啦!咱們再來!”

“是這樣嗎?”

“不是!你把腿再分開一點兒,把全身都壓上來!”

“是這樣?”

“對!這樣就舒服多了……”

看著證人和疑凶的精彩表演,所有的軍人要使出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力氣才能忍住笑!他們不敢大笑出聲,因為害怕有人會出面打斷在桌面上交纏一團的男女。皇室特勤處長用手捧著額頭,他儘量不去觀望躺在桌子上的帝國親王和那個笨得一塌糊塗的蠢女人,盡如女皇陛下所願!這次審判不但會名留史冊,還會成為最最淫穢的三流鬧劇,在市井之間熱烈流傳……百年不衰!

坐在男人身上的女人有點不耐煩了,她被搞得心頭火起。

“我說!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您到底想怎樣?”

“就像你和最高檢查官在密室裏做的那樣!”

傻呼呼的證人沒有看到已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的特勤處長,她一本正經地對帝國親王說。

“可他在我後面……”

“哦不!”婦人乍一張口便死死掩住嘴巴,光明神可憐見!她剛剛,說了什麼?她難以置信地望著笑容滿面的奧斯涅親王,就像是在打量一頭極度危險的猛獸!

奧斯卡拍了拍女人的屁股。

“下去吧親愛的,你可真重!”

軍人們紛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莫名其妙的首都貴族也大聲議論起來,他們聽得都很清楚!親王殿下說要像證人和帝國最高檢查官在迷密室做的那樣幹,而證人就說帝國最高檢查官在她後面!在她後面?帝國檢查官在她後面幹什麼?

奧斯卡丟開掩面欲泣的女人,他從桌子上跳下來,還出了一身汗,不過也不枉他的辛苦表演。

“你!站出來!”帝國親王指向首都司法部的最高檢查官。

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是整件罪案指控的策劃者之一,他作為帝國最高檢查官坐在法庭中的控方席位上,但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慘白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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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6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四章

“他為什麼要這樣說?”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擎著一份都林晚報,上面以整整一個版面的篇幅登載了帝國親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2•21演說”的全文。

此時已經夜深了,漢密爾頓宮燈火通明,缺乏自信又缺乏安全感的首都貴族陪在女皇身側。這些酒囊飯袋都在打著各自的算盤,誰又會管令人惶惶不可終日的奧斯涅親王在說些什麼?

沒有得到答復的女皇陛下自然極不甘心,她在偌大的書房裏走來走去,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瞅瞅那兒,總之一刻也閒不住。只要頭腦稍稍清醒一會兒,阿萊尼斯就會覺得是自己做錯了某件事,可她再往深裏思索這件事到底是什麼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現的靈光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都林的夜霧一樣難以琢磨。

都林城又在降霧,宮殿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透過露臺上的落地窗根本無法分辨入眼的景物。阿萊尼斯在眨了眨眼的功夫就離開了窗臺,她轉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把捏在手裏的那份晚報又展了開來。

“聽不懂……聽不懂!”女皇陛下一個勁兒地搖頭。

“奧斯卡在說什麼?他應該鼓勵支持他的軍人來反對我!他不該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把軍人代表打發走!”

“那些軍人真的走了嗎?”阿萊尼斯想起這件事就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她邊說邊捅了捅正在打瞌睡的特勤處長。

為了“迎接”奧斯涅元帥的到來已經連續工作半個多月地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悚然驚醒,他揉了揉眼睛。大驚失色地打量著帝國女皇。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

阿萊尼斯有些啼笑皆非,她將晚報丟在特勤處長面前。

“什麼都沒發生!你難道不覺得這種狀況更奇怪嗎?”

費瑞德強打起精神。不過他對奧斯涅親王的演講稿太熟悉了!或許應該說,早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擬訂2•21演講詞的第一時間。帝國地特勤處長手裏就已經有了一份謄寫本。

“怎麼說呢陛下……”費瑞德有些欲言又止地打量著他的姑姑。

“我認為這是您地丈夫在發動真正的行動之前故意散佈的煙幕!您現在的狀況就已經表明他的煙幕攻勢得逞了!”

“誰說地?”阿萊尼斯倔強地皺起眉頭。

“您看看您!”特勤處長無奈地攤開手。

“還說不是?您在迷惑!您在自言自語地犯嘀咕!您現在的樣子和那些念著丈夫不要在外面滾混的小女人有什麼區別?”

帝國女皇有點難堪地別開頭,她的臉孔又燙又熱,這令她想起與奧斯卡熱戀、與奧斯卡吵架、與奧斯卡接吻、與奧斯卡分別時的種種……

這是怎麼了?阿萊尼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琢磨的事情與當前的狀況根本不靠譜!她猛力甩了甩頭。又喝掉一杯濃縮咖啡。咖啡的苦澀刺激著年輕女人的味蕾,她還來不及品味甘醇的餘味,絕大地恐懼就把她的身心填滿了!

“你說的對!你說地對!”女皇陛下的手指向特勤處長點了點。

“奧斯卡不會放過我,他若是與我妥協就不是我認識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些軍人就是到都林鬧事來了!要不然他們為什麼不大張旗鼓地集會?反而秘密集結、秘密進入首都?”

費瑞德搖了搖頭。

“恐怕這些軍人都是煙幕!按照奧斯涅親王處事態度,他不會把決定一切的力量擺在風口浪尖上,他一定在某個我們無法探知地地方隱藏著真正的……”

“就算是吧!”女皇陛下輕易地相信了,她不耐煩地打斷特勤處長,又悶頭坐回她的寶座。

“可關鍵是我們誰都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他想怎麼做!”

“是我無能……”費瑞德單膝跪地,狀似誠懇地向女皇陛下請罪。

“無能的人是我……”阿萊尼斯呻吟著。她搞不清楚自己的帝國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善於察言觀色的首都貴族又開始鼓噪起來,他們紛紛搖起尾巴,室內犬毛亂舞、口水橫飛。讚美女皇陛下的說辭不斷推陳出新。不過阿萊尼斯已經聽厭了。泰坦女皇將書桌上一件莫名其妙的物事猛地掀到地上,哈巴狗們立即停止喧嘩,垂頭對著地毯就是一陣猛嗅,就像面前有坨香噴噴的幹屎。

狗喜歡吃屎。這在狗來講並不是什麼多麼難以接受的習慣。狗鼻子比較敏感,在人認為是臭的時候,狗的鼻子卻能從中分辨出奇香。首都貴族就像一群狗,卷毛狗、長毛狗、獅子狗、獵兔狗總之應有盡有。

他們追逐臭氣,爭食糞便,並且無時無刻不在發情!即便漢密爾頓宮愁雲慘澹,可仍有一些正值生理期的公狗在追逐散發雌性氣息的母狗。

莫瑞塞特王朝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是都林城最著名的一頭公狗,與他有過交往的女人能從泰坦光明門一直排隊到維耶羅那的森羅萬宮。當今的女皇陛下最討厭穢淫穢盜的齷齪事,可最高檢察官閣下依然我行我素,完全不把女皇的白眼當作一回事——相信這都是由於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擁有一個護身符。看情形……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是知道這間密室地。

那麼人們就會問。他怎麼會知道的呢?他憑什麼知道的呢?

霍桑拉赫伯爵就憑一臉極有男人味兒地相貌和公狗的本能。他在阿爾法三世處於彌留之際地時候終於勾搭上皇帝的侍女長。皇帝的侍女長算得上是個美人。而且有教養、有爵銜、有地位,她的豐乳肥臀一直是皇帝陛下在百無聊賴時的好玩物!按理說……這樣一個女人不該捨棄一頭至高無上地公狗去應酬另一頭無甚了了的公狗,可誰叫阿爾法三世就要踏進棺材呢?帝國的大皇儲又是個不懂風情的冒牌男人。這可叫寢宮裏的女人怎麼辦?給阿爾法三世陪葬嗎?

女人的選擇有很多,聰明的女人選擇更多。前代皇帝的侍女長和英俊倜儻無惡不作的最高檢察官是怎麼奸亂成氣的自然不必細說,我們要交代地是一件極為不可思議卻又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絕的風流韻事!

事情是這樣的!在教曆799年12月24日淩晨,確切一點說是在泰坦帝國阿爾法三世皇帝咽氣之後,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作為帝國最高檢察官自然要監督已故皇帝地醫師勘驗死者的屍身,然後他還要在死亡證明書上簽字。

事情按部就班。順利得一塌糊塗!霍桑拉赫伯爵在面對死去的皇帝時就有些洋樣自得!也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得意心思起到了催化地作用,他突發奇想——何不用皇帝陛下專屬的那間密室享用皇帝陛下專屬的女人?皇帝生前絕對沒人敢這樣做,可關鍵是皇帝死了!死了就是享用的他的女人他也只能幹瞪眼的意思!

趁著在場的官員紛紛退出寢宮的當口,膽大包天的最高檢察官就把半推半就一聲不敢吭的侍女長扯進密室,在撩起女人的裙子之後就不管不顧地戰在一處,他一邊在下面使勁兒一邊不斷念叨。

“皇帝是這樣做的嗎?皇帝是這樣做的嗎?”

皇帝什麼都做不了!他對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可阿萊尼斯公主殿下突然在人群退出寢宮之後又轉回來了!

最高檢察官被突來的聲響嚇得不輕,他的熱情和公狗的生理需求一下子消退了!

想必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該清楚了吧?勃列克霍桑拉赫聽到了不該聽的,看到了不該看的,他本來以為自己的狗命必定是完蛋了!可沒成想他竟能逍遙至今!當首都權貴反復琢磨該給奧斯涅親王冠以怎樣一個罪名的時候,最高檢察官就覺得他的人生再一次降臨莫大的機遇!做扳倒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那個人。他只要想想這件事就像和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做愛一樣興奮。

和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做愛……這自然是最高檢察官的幻想!他沒這個福分,也沒這個資本。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是與一世陛下最親近的女伴,她沒有官職。卻是漢密爾頓宮的半個主人。

如果幻想只停留在幻想的階段,那麼這將證明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還不是無藥可救。但他不該在晚餐的時候打開那瓶烈酒,更不該在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厭惡地躲開他時掀起女人的裙子!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阿萊尼斯女皇陛下親自用一瓶墨水澆醒他的酒,並用長長的指甲帶起一陣辛辣的掌風!

恢復神智的最高檢察官只得規規矩矩地站穩當。他知道自己的面孔一定多出五道指痕,也知道五道指痕上必定滲著鮮血,從四周看熱鬧的那些偽君子的笑臉上就能得知他的面相有多麼滑稽,可他一動也不敢動。

“你……你……”盛怒中的女皇陛下沉吟半天也沒“你”出什麼東西,最後她只得轉向一直在朝天翻白眼的特勤處長。

費瑞德心領神會,他拍了拍最高檢察官的肩膀,用同情又無奈的語氣對霍桑拉赫伯爵說。

“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可算不上是貞婦那號人……”

勃列克到底是泰坦帝國掌管提刑獄押的最高檢察官,他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麼蠢笨。

“您是說……”

“噓!”特勤處長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他瞄了一眼狀似無所事事地女皇陛下,然後才壓低聲音對霍桑拉赫伯爵說。

“把接下來的事情辦好!若是一切順利……有女皇陛下的授意。你認為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會與平常地小母狗有什麼區別嗎?”

最高檢察官立即打起精神,他信誓旦旦地把起訴和審理的各種細節問題向女皇陛下解說了一遍,又用萬般歹毒地言辭詆毀了一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過勃列克霍桑拉赫還是下錯了賭注。當他說到“奧斯涅親王是個感情騙子”的時候,帝國女皇不顧一切地沖上來。探手又是一記大耳光,然後還用獅喉一般的音調囑咐他。

“滾!”

整個世界清淨了……阿萊尼斯就覺得孤獨!她是泰坦帝國至高無上的女皇陛下,她所擁有的自然是至高無上地孤獨。這種孤獨就像死肉中的蛆蟲,令你噁心、想吐!你能看到這些蛆蟲在你那腐爛的心臟裏面鑽進鑽出,可你就是無法揮手錄開這些骯髒的生物。因為你噁心、想吐!

阿萊尼斯就吐!吐得像早春的驟雨一般痛快淋漓,吐得像肝膽盡碎一般痛苦!她緊張、她無助!她的籌碼都已攤在都林這盤堵桌上,說好買定離手,可她的丈夫遲遲不下注!這叫她賭什麼?這叫她怎麼賭?

“陛下……”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心疼地為她的朋友擦拭沾染了嘔吐物的嘴唇。

“早就提醒您不要喝那麼多濃縮咖啡,也不要吃那些提神的藥物!”

阿萊尼斯虛弱地搖了搖頭,醫師對她地診斷結果是神經性嘔吐,可她不這麼認為……只要度過這段關鍵時刻,一切煩惱和病症就都不存在了!

“我的丈夫在做什麼?”帝國女皇強自挺起胸膛,她不斷告誡自己在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能顯露一絲一毫地軟弱。

“剛剛送來的最新報告!”特勤處長朝自己那位年輕的姑姑得意地揚了揚手裏的一份清單。

“今晚二十四點整,也就是十九分鐘之前!奧斯涅親王殿下在肯辛特宮大排夜宵。宴請他地親信隨從和打算與他徹夜長談的首都軍部代表。報告顯示……親王殿下選用了香芹紅燴小牛肉、煮薯泥、鹹辣蝦和一些捲心菜沙拉;餐前是蛤蚌蘑菇湯、蛋黃梅子酒;餐中用的是沃支爾第(Wozeltred)濃香白葡萄酒!”

“呵呵……他可一點都不馬虎呢!”阿萊尼斯一邊壓迫腸胃裏的酸氣一邊譏諷似的冷哼出聲。

特勤處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這是十九分鐘前的報告,再過半個小時又會送來一份新的!所以您沒什麼好擔心的。奧斯涅親王殿下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誰能保證滴水不漏?”女皇陛下不太信任地打量著早已淪為二流貨色的秘密戰領袖。

特勤處長眨了眨眼,他又將視線投向清單。

“呃……親王殿下還喝了一些朗姆預調酒……”

確切一點說,是攪拌了鮮檸檬地朗妖預調酒。現在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享用飲品之前總會習慣性的問一句這東西是不是對消化有好處。

“答案是肯定的!檸檬汁和朗姆酒是佐餐的最佳伴侶!”小惡魔桑迪楠討好似地給他的小主人注滿一杯。

奧斯卡淺淺地嘗了一口。

“哦啦……”果然是個好東西!泰坦親王通體舒泰,他狀似漫不經心卻又仔細地掃視著坐在餐桌上的親信隨從們,似乎打算從中挖掘出一兩個有趣兒的傢伙。

軍情局副局長蒂沃利•哈德雷中將適時向心情不錯的元帥大人呈交了一份表格,奧斯卡立即接到手裏仔細打量。表格上列舉了帝國女皇在淩晨二十四點到半點這段時間內的一言一行。奧斯卡慢慢地流覽,他的神情隨著表格尺寸的變動而變動。

“神經性嘔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奧斯卡有些迷惑地皺起眉頭。

“是這樣的!”軍情局副局長打開了早就預備好的女皇病歷。

“由於長期精神緊張,導致消化系統和神經系統……”

“我不是這個意思!”奧斯卡有些惱火地敲了敲桌子。

“我是說這個怪病嚴不嚴重?”

“不嚴重!”蒂沃利•哈德雷中將異常肯定地說。

“除了頭暈、噁心、頻繁嘔吐之外再沒別的症狀了,只有用心調養很快就會康復。”

似乎留意到親王殿下的心不在焉,一直默不做聲的軍情分析處長就湊了上來。

“我的陛下,其實您不必為女皇陛下擔心,分勝負只是幾天光景的事,等到事後您在與她……”

奧斯卡突然惡形惡狀地瞪了盧卡斯一眼。迪亞巴克爾子爵慌忙閉上嘴巴,他有些莫名其妙,好象什麼地方也沒說錯,可奧斯卡就是沒來由地變作一副要發火的樣子。

肯辛特宮十分安靜,與王者之路上的漢密爾頓宮稍顯不同。這裏沒有吵吵嚷嚷的首都貴族,沒有那些守在宮門外頭打探消息的情報販子。肯辛特宮的僕從和侍女都已睡下,只有親王殿下的秘書偉克上校還在不停地奔走。

偉克上校一直留守都林,他的地位和作用並不顯著,在外人看來甚至可有可無,但只有偉克上校自己清楚親王殿下指派給他的任務是多麼艱巨。在多摩爾加的時候,偉克只是一個小小的上尉,多半還得充當典獄長的侍從,可在跟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抵達都林之後,他開始負責親王殿下的官邸對對界的一切聯繫事物,尤其是在親王外出的時候,偉克上校在首都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他的主人,大有說一不二的氣度。

偉克整理了近些天來的官邸事務,大部分都是首都軍官的拜會請求,他得替主人拿主意。這些探訪帝國親王的軍人並不都是願與當今的帝國皇帝作對的人,他們多半是來探探風向,以便在最後站隊的時候做出無損於自身利益的選擇。

相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於這些騎牆派多半是不屑于顧的,但偉克不同。泰坦親王的事務秘書極善公關,他在都林上流交際圈有很好的名聲,儘管他的軍銜不盡人意,可首都權貴還是十分重視偉克克加德這個名字的深層含義,特別是奧斯涅親王直接控制的軍情密探系統。首都軍情密探在得到不便向上級明言或是未待查證的情報時,都習慣先找偉克上校說一說。

此時此刻。偉克上校正在頭疼,他剛剛會見了一個有名地公子哥,這位少爺雖然也是軍情密探中的一員。可偉克並不信任這種見錢眼開的消息販子。

奧斯卡身在外地地時候並不會刻意關注都林方面的事務,可一旦回到首都。偉克就是他最為倚重地親信。也許人們都以為親王殿下的親密隨從是盧卡斯、繆拉、阿爾普勒和軍情系統的幾位元要員,可若算上奧斯卡在多摩爾加監獄度過的那段時間,偉克上校才是真正瞭解他、看著他長大的那個人。

偉克在肯辛特宮地大書房裏找到了剛剛用過夜宵的親王殿下,他在向親王行禮之後便臉色不鬱地對奧斯卡說。

“大事不妙!”

“過來坐下老朋友!”奧斯卡朝自己的事務秘書招了招手。

“說說這是怎麼了?”

偉克坐下了,但他還是搖頭。

“殿下。您先別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想向您確認一下,如果塔•馮•蘇霍伊少將的炮兵師被特勤處掌握……咱們會發生什麼事情?奧斯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答案不言自明,但他還是有些疑惑。塔里會掉轉炮口對付自己嗎?這說出來是沒人信的!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到底是情報分析處長,他只向臉色陰沉的偉克上校提出一個問題。

“證據?”

偉克又搖了搖頭。

“證據並不充分,甚至可以說這與塔•馮•蘇霍伊少將並沒有多大關係!但有人看到塔里的妻子、拉朵,布埃德夫人從市內的一間旅館裏面走出來!而十分鐘之後,從這間旅館的後門又出來一個人!”

“是誰?”奧斯卡皺著眉頭,他的確已經產生大事不好地感覺。

“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塔里的堂弟!”

“這裏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嗎?”奧斯卡轉向坐滿一室的軍情要員,包括秘密行動部長、內衛司司長在內地一干人等全都搖了搖頭。

偉克上校擺了擺手。他吸引了親王殿下的注意。

“向我告密的那個人從旅店老闆那裏獲悉——朵拉布埃德夫人和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在一間客房裏共處兩個多小時!告密者還檢查了那個房間,呃……床單上有歡愛過後的痕跡!”

“哦不……可憐地塔里!”不知是誰在書房裏發出一聲感歎。

“確定是叔嫂通姦?”奧斯卡無奈地攤開手。

“我還以為從前的拉朵布埃德侯爵小姐是個正派人!可是……這與特勤處有什麼關係?”

“有點複雜!”偉克上校沉吟一聲。

“向我告密的這個傢伙身份比較特殊。他和上一任特勤處長魯道夫•霍斯伯爵有那麼一點親戚關係,一直在首都特勤總部供職,再加上手頭寬裕,首都密探就跟他稱兄道弟。但在費瑞德子爵上位之後。他受到同事的排擠,就一氣之下轉投軍情局,不過軍情部門戒於他和魯道夫•霍斯伯爵的那點親戚關係一直沒有重用他,所以……他稱得上是特勤領域裏的邊緣人,經常用無傷大雅的內部消息換些外快維持生計!”

“你怎麼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繼續追問,他知道偉克的為人,這件事若不是異常重大偉克就不會當著所有軍情官員的面清清楚楚地提出來!塔里是他放在首都的一顆重要棋子,如果事情真的像密告中描述的那樣,在場的軍情骨幹必然要背上失察的罪名。

泰坦親王的事務秘書四下打量了一下,軍情系統的大員都在用渴求的眼神打量他!這些傢伙都是擺弄是非的行家裏手,他們都知道這項密告的內容必定與事實真相沒有多大差距。

“我……不能完全確信一個消息販子在這種時候的告密!但他指認了朵拉布埃德夫人在離開那家旅店時乘坐的馬車,還指明架車的人是特勤處的一位秘密行動官……他很早認識!”

奧斯卡沉吟半晌,他突然轉向軍情局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

“塔里在幹什麼?我是說……他最近在幹什麼?”

佈雷松爵士聳了聳肩。

“整整一個中隊的軍情密探護在炮兵少將身邊,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至於塔里……他在第二次衛國戰爭打響之後就很少回家,多數時候都呆在他的辦公室,並且只與信得過地同事打交道。”

“但願他的腦袋能夠知道誰是值得信任的人!”奧斯卡只能這樣說。

“他在接獲南方分局發出地行動計畫之後呢?”

佈雷松爵士搖了搖頭。

“我們能夠確定那份計畫書只有塔里一個人看過,他在看過之後就當著軍情密探的面將其銷毀!”

軍情秘密行動部部長西蒲賽恩,巴隆男爵在同僚說完話之後也湊了上來。

“殿下!不管計畫有沒有洩密。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在首都炮兵師裏地職務也是很關鍵的!他指揮的連隊是唯一一支駐防都林城內的炮兵部隊,而炮兵師的其他兩個連隊都在郊區!並且受到首都衛戍部隊地嚴密監控。”

“這個加布羅少校知道我們的行動計畫嗎?”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這種事竟然發生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一時還無法接受。

在場的軍情大員不禁面面相覷,他們根本無法確認!都林之行涉及到的一切行動部署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通過秘密管道下達到各個參戰單位。直到目前還未曾接獲哪個單位出現異常狀況的報告,可負責首都防務的炮兵連長竟被指為與特勤人員有過接觸!那麼事情真的還會按照即定方針發展下去嗎?

“要不然……秘密聯絡塔里?”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小心地探問一句。

“不行!絕對不能冒這個風險!”奧斯卡異常惱火地推開面前擺著的一盞茶杯。

“在這種時候我們不能聯繫塔里,特勤處肯定在咱們的老朋友身邊佈置了天羅地網,負責保護他的軍情密探也有可能被收買、或是出些問題!如果拉朵布埃德夫人有問題,那這個問題就不是一天兩天地問題,她很可能……”

“她可能始終在為特勤處服務!”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心事重重地念叨了一句。

“也許就是上一任特勤處長魯道夫•霍斯伯爵布下的暗樁,如果事情是這樣的話……特勤處對炮兵部隊地滲透大概早就開始了,我們不能再信任首都炮兵師!”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搖了搖頭。

“我不相信塔里在控制自己的部隊時會這麼草率!拉朵布埃德若是這麼重要的一顆棋子,特勤處就不會冒著前功盡棄的風險要她抛頭露面。用女色來勾引駐防首都地炮兵連長,這可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們既要控制塔里,又要在突發事件面前找一個能夠替換塔里發號施令的人!”

“沒錯!”軍情分析處長異常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管塔里發生什麼事,單純控制他的手段都不保險。所以……特勤處就找上加布羅馮蘇霍伊少校,他既是蘇霍伊子弟、又是炮兵將軍的表弟。塔里若是不肯背叛您……我估計他肯定會遭遇不測!在這個時候,加布羅少校就有足夠的理由接管首都炮兵師!”

“哦啦……”奧斯卡仰面朝天靠在他的冰熊沙發上。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會在最關鍵的時刻、最關鍵的部隊出現這種狀況?”

沒人能夠回答親王殿下的問題,整個室內陷入令人難堪的寂靜,這種異乎尋常的寧靜令排滿走廊的衛兵也跟著緊張起來,肯辛特宮四處都是粗重的呼吸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下定決心似的擺了擺手,這不是擔驚受怕猶豫不決的時候。

“這樣吧……”

在場的軍情官員立即打起精神。

“首先……”帝國親王用指節敲了敲書桌上的都林市區明細地圖。

“不要讓塔里感受到孤立,也不要改變即定行動方案,與炮兵師繼續保持聯繫。不過……儘快從斯布亞霍辛或是第一軍區抽調出一組軍情密探,把原先負責守護塔里的那隊人馬換下來,所以這組新人必須可靠、必須是生面孔!首都特勤處在發現他們之後自然會有所懷疑,他們會暫時擱淺行動也說不定。”

“我去處理!”軍情秘密行動部長西蒲賽恩,巴隆男爵堅定地答應一聲。

“其次……”奧斯卡掃視了一遍在場的親信隨從。

“這應是我們最後一次大意、最後一次輕敵、最後一次被特勤處束住手腳!從現在開始,不到啟動計畫的最後一刻,軍情局內各個參戰單位不得再與外界進行任何形式地聯繫。通訊只在各個參戰單位之間進行,而且務必壓縮到最少、最簡!現在馬上就把這一點傳達下去!”

始終在親王殿下身後侍立的莫爾特•辛格中校立即走出書房,不一會兒就聽到宮外廣場上傳來急速遠去的馬蹄聲。

“最後嘛……”奧斯卡摸了摸鼻子。這個習慣動作表明他要做些令人抱歉地事了。

“我們對塔里的處境只是猜測,對他地妻子也只是懷疑!但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您的意思是……”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狀似欲又止。他只是想進一步地明確親王殿下的指示。

“夥計們!”奧斯卡突然放低身姿,他很少這樣親切地稱呼追隨他的軍人。

“相信大家都知道咱們的處境,若是我們敗了,一切就結束了!可勝利……至少現在我還看不到勝利地曙光。所以……我很抱歉!要想獲得勝利,即使是單方面地懷疑也不允許!這個還不成立的理由足夠讓被我懷疑、被大家懷疑的人失去性命!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做了什麼。只是懷疑——就得被請離比賽場地。”

“拉朵,布埃德、加布羅,馮,蘇霍伊!”軍情分析處長已經完全領會主子的心意,他一邊說起兩個嫌疑人的名字一邊轉向自己的同僚們。

“目標已經很清楚了!誰去處理?”

“不與塔•馮•蘇霍伊將軍打個招呼嗎?”一位軍情官員突然提問。

“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表弟,我們又沒有確鑿的證據。”

奧斯卡搖了搖頭。

“我已經說過了!這種時候若是聯繫塔里一定會被特勤處抓個正著,那會壞事的。有這個時間有這個精力還不如儘快去查查拉朵布埃德到底和特勤處是什麼關係!”

“我去處理!”坐席上站出一位貌不驚人地瘦高個子,奧斯卡放心地朝他點了點頭。這個沉默寡言又不時常出現的人是軍情五處處長,即通訊聯絡處的辦事大人。

“局內至少還與首都特勤總部保持著一定地聯繫,我可以通過隱秘的管道向特勤處的高級官員查問一下拉朵,布埃德夫人的事!”

“不會有麻煩嗎?”奧斯卡反問一句。

“應該不會!”軍情五處處長搖了搖頭。

“大家在特勤領域內部本來都是熟人。誰也不會想向對方動刀子。如果拉朵布埃德夫人真地與特勤處有瓜葛,那麼總會在首都總部留下蛛絲馬跡。”

“去庶務部支取一筆重金吧!”奧斯卡朝五處處長揮了揮手。

“我就不信首都特勤總部是鐵板一塊。”

“大可不必!”五處處長竟然連連搖頭。

“特勤處裏的高級官員若是肯在這種時候向咱們透露機密,那他們就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能在塵埃落定之後有個好結局。”

“抓緊!”奧斯卡不想再聽廢話了。

五處處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您放心。今天正午之前一定給您答復。”

奧斯卡目送這名精幹的部下出門之後才轉向室內的軍人們。

“早餐想要來點什麼?”

人們四下觀望,原來窗外的世界已經擺脫了暗淡的黑夜,東方天宇乍現一道璀璨奪目的豪光!泰坦帝國的首都迎來了教曆802年2月22日的黎明。

曙光在一瞬間光照整個大地,古老的建築和青白色的石板路上顯現出歲月和風雨留下的樸實無華的印記。從漢密爾頓宮到首都衛戍司令部的街道上站滿全副武裝的士兵,經過一整夜的忙碌,首都保衛師已在宮殿集中地域搭建了街壘、修築了隔離溝,也許還閑防守不利,數百年都未開啟的都林城防條例再一次生效,無數弓箭手進駐各個高層建築上的箭堡,鋒利的箭頭直指腳下的街道。

這種如臨大敵的狀況在肯辛特宮附近地區最為顯著,儘管跟隨奧斯涅親王進駐宮殿的紅虎戰士只有一個團地編制,又沒有攜帶重甲。但久久未曾經歷戰爭的首都士兵還是用看待怪物的眼光打量這些遠道而來地騎士。他們做夢都在祈禱頭上的大人物不要給神選戰士地首都之行造成不愉快的記憶。

在漢密爾頓宮,負責護衛帝國皇帝的聖騎士換下了平常穿戴慣了的宮廷軍禮服,他們披掛鎧甲、戴上頭盔。像塑像一般守衛著宮廷裏的各處險要位置。這些鐵皮人就像是一件又一件精美地沒有生命的陳設,他們把青春和一身赤膽忠心都奉獻給了莫瑞塞特王朝。而今天,他們或許知道王朝已經迎來了歷史上最為嚴峻的生存危機。

不知道也沒關係!首都貴族聚在宮殿裏頭還未散去,誰又能在這種時候安穩塌實地睡上一覺?人們在走廊裏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小心交談,他們不斷向女皇陛下的書房偷偷張望。偶爾還會瞪上幾眼等在書房門口的一隊聖騎士。

隔著一道厚重的橡門大門,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聽不到門外的竊竊私語,她在心裏想著的事情與她那些臣下的思考有著本質區別,應該說……她並不願意見到自己的丈夫被驅逐出首都,因為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作為帝王,阿萊尼斯得獨立承擔這個位置賦予她地責任,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意志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堅定。

如果與奧斯卡地結局就是徹底地分道揚鑣,泰坦和莫瑞塞特皇室到底會遭遇什麼?這個問題阿萊尼斯已經思考很久,可她就是想不出答案!安魯的強大是有目共睹的、安魯的擴張是肆無忌憚地!作為帝國的統治者,阿萊尼斯必須對安魯採取措施。可沒人告訴她這樣做到底是錯還是對。

時至今日,阿萊尼斯早已發覺莫瑞塞特皇室對這個國家的控制力已經借由第二次衛國戰爭的議和一事跌落至歷史最低點!在向貴族元老院公佈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罪行時,大多數的貴族都露出一副存心看皇室笑話的嘴臉。而南方人自然做得最為乾脆,他們甩甩袖子,不發一言就集體離席。

國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不是莫瑞塞特就是安魯。總得有人對泰坦施行統治!阿萊尼斯想要驅逐自己的丈夫,因為她想延續一代皇朝,那麼與代表安魯和南方離心勢力的丈夫完全徹底地決裂就是沒有辦法的事!

不戰而降並非是什麼好手段,阿萊尼斯心裏清楚。神聖泰坦的國格名譽和泰坦軍人、泰坦民族的靈魂都會在這件事面前出現大的波動,但阿萊尼斯只是把一時的投降當作是權宜之計,她無法想像近衛軍在失去阿蘭元帥之後會出現怎樣的變動,也無法想像很有可能贏得第二次衛國戰爭全線勝利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戰後會擁有怎樣的聲譽和號召力。

如果沒有水仙騎士團的參與,衛國戰爭很難取得勝利,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可到了那個時候——內有勢力強橫的水仙騎士,外有近衛軍的推波助瀾,奧斯卡若是產生謀奪皇位的念頭就是輕而易舉的事!阿萊尼斯打心眼裏不想面對這種結果,她知道那個時候的處境也不會比現在好到哪去,並且只能是糟糕透頂。

先下手為強!這是東方人總結出的真理!可阿萊尼斯一直都在懷疑,她於各個方面的佈置和首都權貴的實力能否在事件過後重新掌握帝國局勢?與她進行和議的西方王國聯盟又會不會在見到安魯的威脅消失之後重新發起攻勢?如果帝國再次遭遇一場世界大戰,到時的莫瑞塞特皇室能找誰來領導軍人、掌握大局?

魯賓元帥不可信!賴在首都軍部的大員都是無能之輩!阿萊尼斯頭疼欲裂,她不相信自己只能依靠丈夫的鐵臂,難道少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泰坦就不是從前那個巨人嗎?

不過……就算能與西方王國聯盟達成諒解,就算帝國在沒有水仙騎士參戰的情況下也能取得衛國戰爭的勝利,可要拿詭計多端的南方人怎麼辦?回到水仙郡的奧斯卡又會何去何從?再說他會甘心失去手中掌握的一切嗎?安魯的領導階級會像從前一樣忍氣吞聲繼續縮在帝國東疆扮演那個偉大的戰士嗎?

這些問題都是阿萊尼斯不能忽視卻無法回答的,她不敢再想,也不敢再考問自己的心靈,想要讓一切成為過去,她就得直面眼前的危機。

想到這裏,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便信手取來皇帝的印信,並在桌面上攤開的一份文書裏面簽下自己的名字——那代表一位皇帝下達的最高旨意。

“去吧……去逮捕他吧!”女皇將墨蹟未乾的檔丟給了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特勤處長。

與此同時,在肯辛特宮享用熏腸炒雞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就重重地打了一個大噴嚏。

曙光似乎隨著這聲噴嚏消散了,蒼穹以迅疾無倫地身法換上了黯淡的外衣。

雷聲滾滾,暴雨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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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6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三章

清晨,確切一點說是拂曉前。雨停了。天空初霽,空氣變得分外清新。一列馬車和一隊騎士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緩緩前進,馬蹄的噠噠聲奏出一陣輕快舒緩的節奏。

都林的早春仍未到來,晚冬的蕭索似乎更加囂張,由城市中心升起的乳白色的霧靄,帶著濕冷的潮氣彌漫在大街小巷上,還是看不到行人!只有耷拉腦袋卷著尾巴的野狗在路面上遊蕩,像極了無所事事的流浪漢。

旭日雖然還是朦朦朧朧的,卻已經朝氣蓬勃地在霧中放著光。濕潤的晨風輕輕地拂弄著盤繞在陽臺和建築物上的野葡藤的枯葉,除了如鬼域一般的寂靜之外,應該說都林城又迎來了一個美麗的早晨。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拉開車窗,他只能看到冷霧中的城市。城市裏的建築都關著窗,住戶都關著門。圍繞這位帝國親王的只有騎士的輕聲咳嗽和馬匹的低喘,他感到有些寂寞,於是就吹起口哨。這首曲子在維耶羅那很有名,不過都林人很可能從聽過。

城市的氣氛有些詭異,儘管時間還早,可這樣一個美麗的早晨不該一個行人也沒有。都林市民得到司法部和衛戍司令部的嚴令,人們被告知禁止以任何形式歡迎遠道歸來的帝國英雄。

英雄停止無意義的吹奏,他有些累了,可他知道這只是剛剛開始,後面還有更令他感到虛弱的事情。

初陽已經透過霧靄,照暖了仿佛闃無一人的城市,展示在水仙騎士面前地一切無不光芒四射。然而青灰色的城市建築和經歷數百年風雨淋蝕的石板路依然在吐露料峭地寒意。親王殿下和騎士們穿街過巷。亮晃晃的鎧甲叢林在晨嵐中跳躍著前進,只有定睛一看方能看出遠來地戰士們刀削般的面孔。

經過沒有人煙的郊區,經過垃圾飛舞的勝利廣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相信——都林真的鬧鬼了!這只無所不能地鬼怪帶走了城市的脈搏,也帶走了依賴城市生活的人們。

路經臨街的一所高大的公寓樓。帝國親王突然勒令他的隊伍停止前進,水仙騎士大惑不解地四下打量,他們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吸引了統帥的注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走下華麗的馬車,一隊身披重甲的騎士立即就用胸膛擋住了統帥的身影,但奧斯卡似乎不領情。他把阻住自己視線地討厭鬼全都推開了。

高大的公寓樓敞開著陽臺上的落地窗,一位坐著輪椅地老軍人用呆板的目光向下張望。在老人身邊還有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兒,她留著男童頭,穿著月白碎花小格裙子,手裏不斷揮舞一面玩具似的猛虎水仙旗,也不知她從哪里搞來地。這個小姑娘牽著老人的手,她望著樓下的軍人,臉上帶著好奇、羞澀、卻又有些張揚的笑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忽然感到心口緊縮,供血量的突減致使他的頭腦一陣暈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今下的都林城會有人守候在窗臺上歡迎一個弑皇嫌疑犯的到來,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陽臺裏的癱瘓老人和那個笑容甜美的小女孩兒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感動。

如果說這個癱瘓的老人與所有賴在輪椅上不能動彈的老人有什麼不同。那就要屬老人身上那件掛滿勳章的元帥制服,各式各樣的金制獎章排滿老人的胸膛,儘管他已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挺胸抬頭,可那些勳章和元帥制服上的金絲纓絡仍像以往一樣發散著燦爛的豪光。每一道光芒都代表一場偉大的戰役或是一項世人無法企及的殊榮。

前泰坦帝國軍務大臣馮•休依特•阿蘭顫巍巍地抖了抖手,樓下的帝國親王根本看不出他的嘴唇在念叨什麼。那個小小的女孩子似乎聽懂了爺爺的吩咐,她提起花格子裙擺”,、心地踩住陽臺裏的一個小凳子,然後她就雞手鴨腳地爬上陽臺的護欄石。樓下的水仙騎士發出一陣驚呼,他們都已留意到那個小女孩兒的危險舉動。奧斯卡無法整理此時的心情,他看到的阿蘭變了好多,曾幾何時……近衛軍統帥也是戰士,就是不知他的心靈變沒變過!不過奧斯卡還是情願相信,阿蘭始終是帝國的軍人。

凱旋的旗幟迎風招展,泰坦親王抬起手臂向陽臺上的老人致以軍禮,這個敬禮無比鄭重,那完美的姿態和強勢的力道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奧斯卡棄車換馬,他的小奧斯路一定要走到隊伍最前邊,可總有討厭的護衛一左一右夾持著它。

隊伍沿著勝利廣場的輔路轉了一小圈,在接近泰坦光明門的時候終於被人攔住。

阻攔近衛軍元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人是一隊全副武裝的首都師士兵,他們的長官是一個頂著少校軍銜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慌慌張張地下馬,急急忙忙地向元帥敬禮!他那副如臨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引得帝國親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我說……”奧斯卡用他的金絲馬鞭指了指緊張得站也站不穩的少校軍官。

“你們都躲到哪去了?我真以為都林城被哪個妖魔控制了呢?”

年輕地少校軍官尷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只是使勁兒擠眉弄眼,就像臉上趴著一隻黑背蜘蛛。

“咱們走!”奧斯卡向他的騎士招了招手。

“抱歉殿下!”首都衛戍師的青年軍官突然張開雙臂攔住傳說中地戰場魔獸。小奧斯路氣得直踏蹄子。

“您……您不能通過泰坦光明神,也不能走王者之路,這是……這是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旨意!”

奧斯卡聳了聳肩。

“讓開!然後去告訴你地女皇,我還接到最高法院的傳票呢!”

安魯家長話音剛落。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紅虎騎士立刻放開韁繩,他們用高壯的戰馬和厚重的盾牌驅散了擋在門口地首都軍人。奧斯卡向孤身立在身前的年輕軍官攤開手,對方只得無奈地退到一邊。

“您等等!”就在與一位近衛軍元帥擦身而過的時候,少校軍官終於鼓足勇氣大喊一聲。

奧斯卡勒緊奧斯路,他疑惑地望著面相嚴峻的年輕軍人。

首都師少校軍官再次向高坐馬上的帝國親王致以軍禮。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的遲疑,挺胸抬臂的動作乾淨俐落、準確有力!

“元帥!不管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歡迎您回都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與這位年輕軍人對視良久之後才向對方回以軍禮,他的臉上帶著自信地、自豪的、自得的笑容,事情和他預想地差不多……帝國的軍人始終是軍人!軍人信守的事情是很簡單的。

紅虎戰士與帝國親王組成地騎隊緩緩湧入泰坦光明門,迎面便是聞名世界的王者之路,在踏出巨型城門的一瞬間,奧斯卡窒息了!千萬人的呼吸令這方天地之間的一切暫時停止了運動!

“立正!”王者之路上傳來一聲嘹亮的呼喊。

下一刻!整條大道由近及遠響起一陣起立過後軍靴碰撞的聲音!軍人,無數帝國軍人組成一片寧靜的望不到邊的海洋,這片海洋在陽光下難以辨清,只有軍裝的蔚藍在噴吐浪湧。近處。耀眼的勳章和帝國勇士們的堅毅臉龐在初陽下形成一條細細的金線,金線後是無數年輕尉官組成的山脊,山脊直達大路兩側的高大建築。狀似重巒疊嶂;遠處,海浪中起伏的軍旗在蔚藍、清澈、深邃的港灣隨風起舞,這些旗幟象徵著泰坦近衛軍四大集群、十九大軍區、六十三支軍團!象徵所有願與神選戰士共同抗擊侵略者的泰坦軍人!

“敬……軍禮!”向集結在王者之路的軍人發號施令的是參加此次請願活動的總調度官、近衛軍第十二軍區總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這位帝國勇士勳章獲得者在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輸成一個光杆司令。他本來要在第二次衛國戰爭贏回票數,可女皇陛下丟出一紙和議草案就把他的夢境完全打破了。

萬千軍人同時向立在光明門下的帝國元帥致以軍禮。只有臨近大門的人才能看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笑容。他笑得像浮光耀金的太陽神一般燦爛!他笑首都貴族的懦弱,他笑帝國軍人的忠誠,他笑侵略者的可憐,他笑阿萊尼斯的蠢笨!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向在場的軍人回致軍禮,他只是舉臂向天、握緊拳頭。

“近衛軍……萬歲!”

軍人們也笑了!伴隨著山洪海嘯一般的歡呼!第一個人沖上去擁抱心目中的民族英雄、軍人楷模,但他被大驚失色的紅虎戰士推開了!接著是第二個,失敗告終;接著是第三個,沒有結果!然後是第四個!第五個……一百、一千、一萬!

無數雙手臂伸向泰坦軍人的精神象徵!是這位年輕的統帥以弱勢兵力挫敗了德意斯人的圖謀!是這位年輕的統帥以頑強的鬥志剿滅了南方的匪徒!是這位年輕的統帥千里奔襲布塞巴克渡口,在河灘埋葬數萬侵略者的屍首!是這位年輕的統帥引領正義之師遠征斯洛文裏亞,他從異教徒的手中奪回了百萬黃金和千萬畝領土!

“祖國萬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再次高呼!他當然只揀好聽的說!他不會告訴面前這些可愛地軍人祖國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會告訴軍人他的兒子還沒出世就被居心叵測的陰謀家害死了,更不會告訴軍人他要改旗易幟。

為聳立在王者之路盡頭地漢密爾頓宮更換門庭,他只告訴軍人。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就不會帶著遺憾走!”

軍人的手臂形成波瀾壯闊地怒濤,起伏的海浪托舉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人們的手掌上隨波逐流。他與每一雙手緊緊交握。這些人有英雄、有列兵、有滿身傷疤的武士、有細皮嫩肉的參謀,奧斯卡在一群小戰士組成地陣營裏面跌了下來。他笑呵呵地望著面孔清澀,肩上連軍銜都沒有的學員兵們。

“你們從哪來?”

“全國各地的騎士學院和軍事院校……一年級到七年紀……預科班到研修班……學員代表都來了!”

“你們來幹什麼?”

“跟您打勝仗!”

奧斯卡自然很滿意,可他突然皺起眉頭。

“要是我敗了呢?”

學院兵們沒有回答,他們率先唱起近衛軍軍歌。嘹亮的歌聲很快就變成震耳欲聾的大合唱。在一片“近衛軍前進”的呼聲中,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得攤開手,他對周圍的人說。

“好吧孩子們,我承認,就算敗了我也會重新站起來!”

無數官兵簇擁著近衛軍元帥走向英雄塔,他們用最炙烈的歡歌迎接一位註定要被冠以偉大這個稱呼的帝國軍人。

奧斯卡在登上英雄塔下臨時搭建的演講台時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他知道自己即將踏出地這一步擁有怎樣的意義。這一步一旦踏出,是成就一世的榮耀還是落得千古罪人地名頭就是只有光明神才能知道的事情了。可這一步必須邁出去,無關他的名譽或是他的家族,也無關首都貴族對他地威逼或是南方人若有似無的壓迫……人生存於世!總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要做到對生命盡職盡責。有些事就必須去做。

軍人們的歌聲漸漸停歇下來,最後終於徹底平靜,王者之路沐浴著晨光。近衛軍官兵組成的藍色海洋再次變得古井無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踏前一步,他登上了英雄塔的台基,軍人們屏息凝氣注視著他的背影,他能感到這數萬道目光是多麼炙熱。

英雄塔高聳入雲。常人在它的腳下是渺小的、無稽的,奧斯涅元帥也產生了這種微小的感覺,他抬頭凝望塔頂,流雲在他眼中經過。人生存於世的奧秘是什麼?他在此時此刻還回答不出,因為他害怕獲得的答案是錯誤的,不過當他垂下眼睛面向萬千軍人的時候,他的信念又一次堅定起來,於是他就對在場的軍人發出一聲呐喊。

“把血燒滾吧……”

阿萊尼斯背轉身靠著窗臺,丈夫的表演她已經看夠了。在場的貴族官僚大氣也不敢喘,他們在各自的坐位上顫兢兢地打著哆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回來了,不是帶著一個團,而是八十萬帝國近衛軍!貴族們不敢相信都林城的戒嚴令竟然形同虛設,他們不敢奢望正在窗外的英雄塔下發表一篇戰鬥檄文的近衛軍元帥會乖乖坐在最高法院的審判席上,可奧斯涅親王若是不去坐那個位子,還有什麼辦法對付他呢?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阿萊尼斯指了指不停擦冷汗的特勤處長。

“昨晚還是好好的?一夜之間首都居然多了近萬軍人,還擠在王者之路上曬太陽!你不想給我解釋一下嗎?”

費瑞德淒淒慘慘地歎息了一聲。

“陛下……特勤系統……特勤系統確有失職……”

“你可真是算了吧!”阿萊尼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她已經坐回自己的黃金椅子。

“這種時候我若還是不知道帝國皇室賴以維繫國家安全的特勤系統出了問題的話……換個說法,你當我是白癡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特勤處長搖了搖頭。

“陛下,以皇家軍事學院為首的大學生已經快把斯布亞霍辛鬧翻天了!特勤處的視線都被大學城的學生運動……”

“夠了!”阿萊尼斯指了指窗外。

“我沒問你失職的理由,我只想知道你會怎麼應對外面正在發生的事!”

費瑞德閉緊嘴巴,外面有近萬名軍人,這種時候若是有人出面逮捕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後果必然會很有看頭!

“陛下!”內閣總理大臣終於出面為特勤處長解圍了,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從座位上晃晃蕩蕩地站起來,樣子就像隨時都會咽氣。

“我的陛下,當務之急是儘快掌控首都局勢,務必不要與進入首都向您請願的軍人發生衝突!而且……不知您發現沒有?”

“什麼?”阿萊尼斯皺著眉頭。

“他們沒有攜帶武器!”內閣總理大臣指了指窗外的王者之路。

“他們來首都只是向您請願,直到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他們要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聯成一氣、武力逼宮!”

“所以呢?”

“所以您盡可以讓奧斯涅親王繼續表演下去!”

“然後呢?”阿萊尼斯狀似滿不在乎地打量著老公爵。

“親王殿下總會歇下來,總會在肯辛特宮下榻,咱們把最高法院的傳票給他送過去就是了!接不接受法院的審理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可以選擇地!”

“其實他沒的選!”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又在女皇的耳邊輕聲吹風。

“崇拜他地軍人都在看著!這些人可能會認為指控本身是無稽的,奧斯涅親王根本不必理會!但您地丈夫可不會這麼想。他若是不接受最高法院的審理就是公然藐視帝國皇統,他要是一個真正的軍人就不會這麼做,所以……”

“他必定會接受傳票等待開庭!因為他在這件事上沒的選擇!”阿萊尼斯霍然開朗。看來事情還不像她看到的那樣棘手。

“陛下!您說地一點也沒錯!”特勤處長搖著尾巴湊了上來。

“全世界都在關注這場審判,儘管我們手頭的證據還無法給奧斯涅親王殿下定罪。可聚集在都林的軍人代表都在看著,只要落定親王殿下的嫌疑人身份……他就完了!他就得在人們的懷疑和唾駡中度過餘生!現在就讓他盡情表演吧,這與咱們事先的定計並無抵觸。”

阿萊尼斯輕輕搖頭,這是決乎莫瑞塞特皇朝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她不能這麼馬虎。更不能盲目樂觀。

“以我對丈夫的瞭解……他不會打一場沒有把握的決戰!畢竟有近萬名崇信他的軍人聚在首都,我們又不清楚他下一步會怎麼做……”

“這個簡單!”少言寡語地宮廷長官紀伯納委西阿塞利亞侯爵突然站了出來。

“皇室和首都軍部無法同時接待近萬名請願軍人,咱們又不能讓這些軍人代表在大街上留宿,可以為他們在都林東郊安紮營地,由戍守漢諾德堡的第一軍區第五軍對他們進行監視,勃貝斯坦中將!你說呢?”

近衛軍第一軍區司令長官達拉斯勃貝斯坦中將向望過來的女皇陛下堅定地點了點頭,他在升任軍區司令之前就是第五軍軍長,掌控第五軍地軍官都是他的親信隨從。

“您放心吧,第五軍不會出差錯……”達拉斯將軍欲言又止地沉吟了一會兒,他在思考良久之後才像下定決心一樣抬起頭。

“女皇陛下!有件事我得事先申明!”

阿萊尼斯有點不愉地皺起眉頭。勃貝斯坦中將的口氣可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第一軍區只是協同首都師拱衛都林治安,我給官兵的命令只是保持對奧斯涅親王和軍人代表地監視,他們絕不會向同袍動刀子。”

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突然發出一陣嗤之以鼻的笑聲。

“我說勃貝斯坦中將!這話您該對奧斯涅親王說!他聽到會很高興的!若是你的官兵不能對可能出現的危險採取措施。你坐在這兒是來幹什麼?你幹嘛不去首都軍部報到呢?”

達拉斯勃貝斯坦將軍沒有理會特勤處長的譏諷,他在這件事上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是當今的女皇陛下將他提拔起來,另一方面是近衛軍中的同志袍澤!如果在這種時候倒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麼他就要背上出賣泰坦皇室的名聲。效忠女皇陛下的貴族門閥不會放過他。如果在這種時候充當屠戮同胞的劊子手,那麼他就背叛了整個近衛軍,這個下場也不會好過……

“不管怎麼說,我只能祈禱審判期間不會發生流血衝突!”第一軍區司令長官挺起胸膛直面臉色陰晴不定的帝國女皇。

“真是算了吧!”費瑞德不耐煩地叫囂起來。

“若是到時候真的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你就在一邊看熱鬧嗎?”

勃貝斯坦將軍急著想要辯解,可內閣總理大臣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已經用瘦小的身體擋住了他。

帝國總理笑呵呵地轉向在爭論過程中一言未發的女皇陛下,他肯定地說。

“達拉斯將軍說的有道理!我們必須抵制流血衝突,一旦與軍人代表或是奧斯涅親王鬧出什麼不愉快……都林就該亂了!都林一亂,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阿萊尼斯終於點了點頭,她不清楚自己的丈夫會在審判期間幹些什麼,其實她對丈夫會否接受傳票也存有疑問,可事情已經進行到這種地步,若是不按即定計劃進行下去的話就和坐以待斃是一個樣子,她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總會有一個人勝出,也必須有人勝出!

“好啦……”一世女皇陛下疲倦地捧住額頭。可她在下一刻又重新打起精神。

“歸結到一點!不管我的奧斯卡會做什麼,我們到底能不能徹底控制首都、應付一切突發狀況?這是最關鍵的!”

“勒雷爾將軍!勒雷爾將軍!”

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猛然從沉思中驚醒。

“勒雷爾將軍,輪到你發言了!”特勤處長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阿蘭元帥地獨孫。

首都衛戍司令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他朝女皇陛下和在場的官員展開一份都林城防圖。

“皇室宮殿和主要政府機構所在的街區都已戒嚴,市民在接下來地幾天裏只能在有限的區域內活動!首都保衛師增加了街壘和崗哨地數量。士兵和戰馬都配備了手弩、刺槍和重革!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再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了!”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轉向帝國司法部的幾位大臣。

“治安方面呢?”

泰坦帝國司法大臣羅門特•胡阿•安德西塞斯侯爵顫顫地答應一聲,他已經老得不像樣子了。作為上一代皇朝碩果僅存的內閣辦事大臣,安德西塞斯侯爵在首都的營生始終如履薄冰,誰都知道他地下臺只是遲早的事,關鍵是看女皇陛下什麼看他不順眼了。

“首都巡兵按照近衛軍步軍一級的編制的武力配置進行了整編。他們主要負責首都的道路交通……”

“等等!”女皇陛下擺了擺手,提起道路交通她的就不打一處來。

“王者之路上的近萬名軍人是天上掉下來的嗎?你的巡兵部隊在大街上幹什麼?都林的道路交通不是完全被封鎖了嗎?”

老司法部長到了這種時候終於放棄謹小慎微地態度,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早就到頭兒了,能在都林混到今天已屬奇跡,羅門特只求平平安安地退休,誰做皇帝幹他什麼事呢?

“陛下!巢穴!近萬名軍人代表是在今天早上從巢穴的貧民窟裏面莫名其妙地鑽出來地,雖然巡兵部隊試圖阻止,可……”

“沒有什麼可是!”阿萊尼斯惱火地擺了擺手。

“把巢穴給我徹底翻過來,把那些不法份子都關到監獄裏面去。別再讓他們生事!”

“是陛下!”司法大臣說著話就退出去了。

“那麼……該輪到我了!”一個肩上掛著準將軍銜的年輕人笑呵呵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沒有向在場的官員敬禮,而是萬般虔誠地托起女皇陛下的手背吻了一吻。

“給大家介紹一下。泰坦尼亞家族地驕傲——納索夫子爵!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微笑著挽住步兵準將的手臂。

“看看我的小侄子,上次見到他才這麼高呢!”女皇邊說邊比劃了一個高度,人們都知道她與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子爵仿佛年紀。於是便都故做輕鬆地笑了起來。

“你的母親怎麼樣?”

子爵向女皇恭謹地行禮。

“家母一切安好,還托我向您轉達最誠摯的問候。”

阿萊尼斯狀似惋惜地歎了口氣。

“我的這位表姐應該在都林住上一陣,她也不來看望我!”

“家父身體不是很好,母親在照顧父親!”

“亨克爾將軍怎麼了?”帝國女皇頗為急切地追問一句。

“家父害了耳疾,常見的老人病,沒辦法的!”

阿萊尼斯有些抑鬱地點了點頭,在她印象中,泰坦尼亞家族的亨克爾布侖塔諾將軍正值壯年,怎麼會與老人病扯上關係呢?

“陛下!”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突然探手指了指首都衛戍司令鋪開的城防圖。

“我的部隊正在都林東北、也就是大學城週邊地區集結待命,既然奧斯涅親王已經到了,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指揮擲彈兵和三個炮兵連進駐首都。”

“還不急!”阿萊尼斯下意識地擺了擺手,她的謹慎態度立刻就讓年紀輕輕的步兵準將皺起眉頭。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原地待命……”內閣總理大臣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輕輕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要等到帝國最高法院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罪行展開庭議地時候才能調動你的師團!”

納索夫眨了眨淺藍色的眸子,他有些不樂意了。

“陛下!皇室若是不信任大泰坦尼亞,為什麼還要我地家族部隊進入首都衛戍區呢?”

“小傢伙。你父親可不會這麼說!”阿萊尼斯發出一陣輕笑,可這個問題她就是無法回答,因為莫瑞塞特皇室對前代皇族的立場確實存有一定地疑問。

“您不是已經瞭解了嗎?”拉舍爾季妥瓦公爵又湊了上來。

“都林城不該發生流血衝突,若是讓你的士兵核槍實彈進駐首都。再在漢密爾頓宮的大門架起火炮,你說齊集首都的軍人代表會怎麼想?這不利於團結,也不利於當前的局勢。“納索夫準將點了點頭,他那精明地頭腦被臉上的青澀面相很好地掩飾著。

“抱歉陛下……”年輕人向帝國女皇深深鞠躬。

“我沒有任何向您挑釁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世界上第一支武裝了現代化火器的部隊在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一點用場也派不上!”

“不會的!”阿萊尼斯搖了搖頭。

“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任務就是威懾所有敢於侵犯皇室的人!”

“是陛下!”納索夫準將終於向帝國女皇致以軍禮,然後他便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哦對了!”阿萊尼斯狀似突然想起一件事。

“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怎麼樣了?”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子爵無奈地聳了聳肩。

“抱歉陛下!我對這個問題實在不是很清楚!別看我是第一擲彈兵師師長,可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從沒理睬過建軍事務,她始終躲在她的實驗室裏過著深居簡出地生活,一年到頭我也只見過她三次,在她身邊還跟著幾個神經質的保鏢……總之就是不好與她相處!”

阿萊尼斯下意識地望瞭望特勤處長,費瑞德不著痕跡地朝女皇陛下輕輕點頭,這表明納索夫說的都是事實。

一世女皇陛下不經意地緩行幾步。她敲了敲滴水不露地城防示意圖。

“由首都保衛師和巡兵部隊在都林市內主持日常防務、由第一軍區所轄部隊控制東郊,由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鞏固城市的東北部!現在只剩下西面,我的丈夫多半會巢穴貧民區玩些花樣。都林不是一直都有一種說法嗎?他是地痞流氓的頭子!”

在場地人都沒說話,這裏除了帝國女皇就沒人再能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說三道四。

“一旦巢穴或是首都市內出現亂局,皇家神聖騎士團會由西北順利進入都林嗎?”阿萊尼斯一邊敲著地圖一邊轉向首都官僚們。

“您得信任皇家神聖騎士團!”特勤處長肯定地說。

“他們應該會……”

“得了!”阿萊尼斯乾脆打斷費瑞德。

“什麼叫應該會?難道我的奧斯卡只會發表一篇演說,再就等著你們上門找他的麻煩嗎?”

帝國女皇邊說邊推開室的落地窗,一陣冷風立即湧了進來,聚集在王者之路上的近衛軍官兵適時發出一陣歡呼,端坐在宮殿裏的首都貴族就和他們的皇帝一塊兒發抖。

教曆802年2月21日,法利莫瓦特上校很晚才回到他在都林的寓所。

《青年近衛軍》雜誌的大主編已經知道自己受到了首都特勤密探的監視和跟蹤,可他一點都不在乎。他在家裏換下將校服之後特地囑咐妻子取來一瓶待客用的好酒——他從不喝酒,可今天必須破例一次!

《近衛軍在前進——記802年2月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首都行之見聞》大主編再一次仔仔細細地審視著手裏這份未完成的稿件,他很自豪,更多的是驕傲!這種驕傲是身為軍人的驕傲、是身為泰坦人的驕傲、也是身為筆者的驕傲!他不止一次地感謝光明神,是萬能的造物主賜予他這樣一個與偉人零距離接觸的機會!這個機會千金難求,通過這個機會,他終於搞懂了一件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是個怎樣的人!

“今天!所有我碰到的軍人,所有碰到我的軍人,都在談論‘2•21演說’。這些軍人神情亢奮。尤其是在得知我是《青年近衛軍》雜誌地主編之後……”法利莫瓦特上校叼著羽筆出了一會兒神,他也處在亢奮的心緒中。

只要想想今天上午在王者之路上的見聞就令人熱血沸騰,似乎整個世界只剩下這樣一群立志以血肉之軀報效祖國地偉大軍人!能夠身臨其境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言行而歡呼地軍人都是偉大的。

他們忘記了投降派的壓迫、忘記了首都衛戍區的嚴峻局勢,他們只記得歡呼。為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說過的每一個字、做過地每一個動作!

法利莫瓦特上校翻開了自己的筆記簿,雖然他知道明天這個時候,首都的各大報刊和西方各國的通訊社都會登載奧斯涅親王的“刀,演說”,奧斯涅親王2•21集會上的言行將在半個月之內傳遞到世界各地!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在自己的報告作品裏面引述演說的全文。

《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整理了一下思路,接著上一段。他是這樣寫的。

“2•21演說……與其說是一次慷慨激昂地講話,不如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代表帝國軍人發出的心聲!它就是將第二次衛國戰爭推向縱深、推向勝利的戰鬥號角!遍覽全文,奧斯涅親王沒有提及一件關於犧牲、關於抵抗、關於反抗侵略者地事情,他只是向人們訴說了一段平凡無奇的愛情故事——現將演說轉述如下,盼與賞文者共同分享字裏行間孕育著的激情、包容著的理想、洋溢著地精神!”

天空高遠,流雲湧動,近衛軍官兵組成的藍色海洋在王者之路上輕輕蕩漾,那是千萬人同時噴吐熱情的胸臆才會造成的光影效果。

近衛軍元帥、帝國軍情局長、神選戰士的當家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站在英雄塔下的演講臺上,他似乎用身心感受了一陣飄散而過的冷風,風掀動了

他的發梢。他用手指輕輕一抹,然後猛地振臂一呼。

“把血燒滾吧……帝國軍人!”

血液的溫度早已接近沸點的帝國軍人立刻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巨大的聲浪淹沒了天地之間的一切存在。奧斯涅親王在等待良久之後才重又聽到人群的呼吸聲。

親王殿下將雙手背到身後,他含笑打量著寧靜地軍人海洋。

“把血燒滾之後要做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的提問,在此集會的軍人心裏必定清楚,血液燒滾之後自己就是復仇!慘烈的復仇!向那些投降的人復仇。向侵犯神聖泰坦的敵人復仇!

奧斯涅親王說出答案,可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些不明就裏的軍人甚至發出不滿的口哨聲。

“在把血液燒滾之後……就去用力愛吧!愛你的愛人、愛你的親朋、愛你的祖國、愛你擁有的財富和擁有的品德!”

“我常試圖想像我的妻子阿萊尼斯一世女皇是個怎樣的人!並且總是以一種好惡摻半的心理去進行思考。但我從來把握不住,也永遠記不清我生活中這個重要人物的性格特徵到底是什麼!”

“當我站在這裏,我發現,我與帝國女皇之間有著多麼深的隔閡。我引領你們來到首都,她和西方王國談判議和!我並不為她而悲哀,因為我幾乎不瞭解她!使我悲哀的是無可挽回地失去的那一切!”

“由於這個緣故,我的童年時代變成一片空白,我的青年時代則習慣了刀兵的光閃和殘酷的戰場生活!說實在話!我不想這樣的!”

“看看我們的祖國!多少家庭在安居樂業?你們不就是來自這些家庭嗎?可你們再看看我!我認識的兄弟多半都在墳墓裏,我認識的長輩差不多快死光了!他們在戰爭中隕滅,看著他們的墓碑,誰還想要戰爭?”

王者之路上聚集地軍人集體徹底靜了下來,大家似乎有些奇怪,他們聽到的東西與好戰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的心性有些不同。

親王殿下接著說。

“我悲哀,還以為我認識到我們兄弟姐妹聚集在墳墓旁悼念家人已經為時過晚,我們匆匆相遇、又匆匆分手,就像我與我的妻子阿萊尼斯!我的妻子阿萊尼斯討厭戰爭,因為戰爭會帶我走,帶走所有她深深愛著的人!不過當然,你們會說這絕不能為不戰而降提供藉口,可我不想談論這個問題,我只想告訴大家,我的妻子你們的女皇是多麼愛我!”

“我的妻子深愛著我,和你們的妻子心裏懷著的是一樣的情感!你們的妻子、你們的母親、你們的姐妹都不希望匆匆一別各奔前程之後得到的是近衛軍軍部發回的一封告慰信!信上會說,‘感謝你為帝國、為女皇所做的一切……’女皇陛下就是我的妻子,有一天……說不準……她可能也會收到這樣一封信,到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告慰信該怎麼寫呢?人們該向我的妻子怎樣解釋?她的丈夫為了帝國、為了她,然後……”

親王殿下攤開手又聳了聳肩,意思不言自明瞭!

“帝國的軍人們!你們站在這裏,代表萬千同胞的意志,可你們想過沒有?這令我的妻子多麼傷心,因為你們又要帶我走!難道是我帶走你們不成?你們服兵役、克盡保家衛國的職責,在這種時候,想過愛著你們的妻子嗎?你們肯定想過,因為你們像我一樣愛著那個孤苦伶竹守在家裏見天數日子盼著重逢的女人!如果你們沒結婚,總會愛著父母、愛著兄弟姐妹,愛著養育你的祖國——道理是一樣的!”

“把血燒滾啊!”奧斯涅親王又用一聲呐喊吸引了軍人們的注意。

“這是因為你們的愛還不足夠,你們的愛在你們的愛人面前仍是微不足道的!愛並不是索求,愛是付出!是大無畏地付出!”

“上一次見到我的妻子阿萊尼斯是在第一次衛國戰爭結束的時候!”親王殿下帶著笑,想必那是一次開心的經歷。

“阿萊尼斯興高采烈地迎接我,她在漢密爾頓宮的大廳裏面化身為一隻飄舞的蝴蝶,她美得異乎尋常,令我欣喜若狂,在那種突然勃發的情感面前,贏得一場戰爭就太過渺小了!她撲進我的懷裏,帶著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特有的氣息,那種氣息令我迷醉,所以我也相信,我是愛她的!”

“今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似乎要為這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講話做結語了。

“我回到都林,就是為了印證一件事——哪怕只有一個機會甚至沒有機會,我也要告訴大家!我愛我的祖國、我愛我的妻子、我愛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和美好的情操,為了這一切,我可以付出生命,用我的生命去驗證我的堅持!”

帝國親王說完便離開了演講台,人群為他讓開一條路,有些軍人上前與他握手,他一一回以敬禮,有些軍人覺得殿下的話難以理解,就在一旁交頭接耳地議論,然後人們就散開了,他們仍有些懵懂,可又像把握了到什麼。

年輕美麗的妻子為埋首桌案的丈夫披上一件棉袍,法利莫瓦特上校便放下羽筆,回身緊緊擁住嬌小的女人。

“我愛你!”

近衛軍上校的妻子羞怯地點了點頭。

其實……軍人的要求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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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6 | 顯示全部樓層
泰坦穹蒼下 第一章

“歹毒!歹毒至極!”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集合了所有的親信隨從,所有人都發出同樣的呼聲。

窗外的雨水連綿不斷,壁爐通紅,神色各異的軍人和南方貴族坐滿一室,他們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要不要踏進這個陷阱?”

“為什麼不呢?”奧斯卡反問了一句。

“可這是條毒計!”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呻吟了一聲。

“這是一則意在從精神和肉體上同時摧垮您的毒計!”

“何以見得?”奧斯卡單手扶著額頭,他還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發言的人輪到年輕的軍情分析處長,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伸出兩顆手指。迪亞巴克爾說完之後不禁望瞭望狀似無動於衷的阿爾普勒老侯爵。

“這位侯爵大人應是南方貴族的利益代表,他得承認這件事。抱歉這樣說。您知道我只是打個比方!”

“很形象地比方!”格萊恩朝大學畢業生微微笑了笑,他那老醜的五官完全擠成一團,但他真的有些羡慕對面那個小傢伙地頭腦。尤其是他的年輕。

老侯爵轉向帝國親王。

“盧卡斯說得沒錯!這正是這則毒計最為歹毒地地方!而在理論上……對這項指控不明就裏的南方貴族的確可能產生這種擔心!可問題是……既然皇室敢於把這項指控安在您的頭上,那麼他們必然能夠製造出令人信服或是足以證明您有嫌疑的證據!”

“所以……”軍情分析處長沉吟了起來。

“您被這項惡意指控損毀了名譽。又讓支持您地貴族產生了心理上的懷疑和恐懼!”年輕人邊說邊朝面目清冷的親王殿下攤開手。

“除了回水仙郡避避風頭,我實在想不出您和帝國最高法庭還能有什麼聯繫……”

“哦對了!”秘密行動部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突然打斷軍情分析處長。

“有一點可以肯定——不管皇室和特勤處編排怎樣的證據,最後的最後,這項指控絕對不會成立。因為這可是上斷頭臺的罪名!無論是女皇陛下還是首都貴族都不敢冒這個風險。所以我相信最高法院還是會判定您無罪釋放,但就像盧卡斯說的那樣,即便您無罪,皇室也損毀了您的名譽、離間了您和安魯與帝國貴族階層的關係。”

奧斯卡緩緩點頭,其實他在剛剛得知自己的罪名時就已經斷定最高法院地裁決一定是無疾而終,而他對迪亞巴克爾提到的兩種結果他也已了然於胸,可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指控本身,在場地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提出指控的人必定十分清楚——弑君的罪名絕對能夠成立!

“這是三世陛下的病歷報告和死亡證明書……我剛剛整理出來地。”內衛司司長佈雷松爵士呈上一份文件,也不知他從哪里搞來的這份東西。

奧斯卡沒有接。他只是冷冷地笑了笑,沒人比他更清楚唯蘇裏•阿爾法•莫瑞塞特三世皇帝的死因。

軍情分析處長接過報告翻看了一遍,他向在場的人搖了搖頭。

“病入膏肓,心力衰竭!我一點都看不出最高檢查官能在什麼地方做文章。”

軍情局秘密行動部部長西蒲賽恩巴隆男爵從大學畢業生手裏接過檔,但他連看都沒看就把文件丟到一邊。

“這都不是問題!三世皇帝已經死了兩年多,阿萊尼斯一世陛下又不會搞出開棺驗屍那樣的事。所以依我看……隨便什麼地方都能做文章!要栽贓還不容易嗎?特勤處有的是行家!”

“是的沒錯!”一直沉默不語的南方五省政務總理菲力普•古裏安伯爵突然發言了。

“如果我記得沒錯……在三世陛下即將離世的最後一小時,一直是親王殿下與他在寢宮裏獨處!”

奧斯卡點了點頭,但敏感的桑迪楠已經有些不自在地皺起眉頭,他扶住帝國親王的肩膀,並用輕佻的眼光打量著菲力普•古裏安。

“看啊殿下!迪亞巴克爾子爵說得一點都沒錯!最高法院還沒開始審理呢,咱們的陣營裏就已經有人在懷疑您了!”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古裏安伯爵一瞬間便漲紅了面孔,他手舞足蹈地大聲辯解。

“好啦!”奧斯卡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他用冷厲的眼神掃了掃只會壞事的小惡魔,桑迪楠立刻退到一邊垂頭不語。泰坦親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室內的親信隨從也已起立。人們為他讓開一條路,目送他走到窗邊,又看著他推開窗子。

室外的冰冷空氣一湧而入,煙草氣息極為濃烈的大客廳刮起一陣清新的混合著雨水和泥土味道的強風。火燭搖擺不定,燈影落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一邊面孔上,在場的人就更加看不清他的神情。

光明神降落的雨露狠狠地砸在屋簷外的世界,巨大的噪音伴隨風聲和搖曳的樹影干擾了人們的視聽,泰坦帝國的親王殿下和即將決定帝國未來的一群人不再爭吵了,他們都盯著窗外地世界。似乎是在仔細分辨雨幕後的真相,又像是在慶倖真相面前擋著一道沖不破也阻不斷的水影。

“都去休息吧!”奧斯卡轉過身,他地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人們什麼都沒說。他們知道親王殿下的命令從來都是無庸質疑。

“格萊恩,我地大詩人!”奧斯卡突然叫住馬上就要走出房間的阿爾普勒侯爵。

“陪我喝杯酒……”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他們自認為都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親信,但親王殿下選在這種時候挽留與他相識最晚的格萊恩阿爾普勒老侯爵已足以說明問題。

“我榮幸之極!”老人向親王殿下微微鞠躬,他將幾位元軍情系統的高官在關門時向自己投來地警惕注視完全看在眼裏。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自己的簡易行李架上取來一瓶塞奧維高恩的黑醋栗微酸葡萄酒,他在患上腸胃功能紊亂這種富人病之後就極為偏愛沒有勁頭、味道清淡的花香型酒水飲料。Sauvigoon貢獻的系列葡萄酒能夠輕易令人想到春天,因為它往往和花聯繫在一起。

※※※

對於奧斯卡來說。他對酒精度和飲品的口感並不十分在乎,選擇只由心情。至於阿爾普勒侯爵……誰管他!這個精明的老傢伙並不看好這次秘談,他已經隱約猜到一些內幕。菲力普•古裏安曾是阿爾法三世皇的機要秘書,他在剛剛確實留露過一絲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懷疑,那麼這樣一來……皇室既然能夠搬弄這樣的指控,事情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或是惡意栽贓那麼簡單。

夜宵恰巧在明紅色地酒水倒入水晶杯的時候送進門了!奧斯卡開始哦啦哦啦地叫。他過往的旅途鮮少像這次都林之行這般奢侈,卡羅阿西亞不但送給丈夫甜蜜地祝福,還送來了幾位手段高超廚藝精湛的意利亞師傅。

夜宵很簡單,卻急盡奢華和精緻。甜橙野芝麻菜配焦糖烤鴨胸肉、伏特加龍蝦沙拉配意利亞炒飯,奧斯卡把炒飯和龍蝦沙拉推給坐在自己對面的乾瘦老人。他掰開一條不斷發散麥香味的核桃仁土司,就著葡萄酒自顧自地大咬大嚼。

“出門在外……無非就是為了混口飯吃!”

“哦……有道理!”老侯爵狀似不經意地答應一聲,他在專心對付龍蝦殼。

奧斯卡拍掉手上地麵包屑。

“知道這話是誰說的嗎?”

阿爾普勒搖了搖頭。但他聽得出這是只有行走於黑暗世界裏的人才會信奉的真理。

“從前的多摩爾加監獄關押著一位長者,他就像阿爾法三世陛下那樣經營著一個大帝國!”

“您說得好像是黑暗世界中的仲裁人?”

“沒錯!出門在外無非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這句話就是他說的。”

奧斯卡露出緬懷的神情,他在沉默良久之後突然探出手。聞名泰坦的大詩人只得看著自己的意利亞炒飯被扣翻在桌面上。

“我的天!您這是幹什麼?您可不能這樣針對一個老人!”

奧斯卡沒有理會一個老人的抗議,他只是指了指倒翻的餐盤。

“即是為了混口飯吃,而有人偏偏要讓你食不知味、食難下嚥……你該怎麼辦?”

阿爾普勒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我的殿下,您不是已經把這餐飯毀掉了嗎?您還想怎麼樣?”

奧斯卡搖了搖頭。

“毀掉餐盤解決不了問題!當初我就犯了這個錯誤,我以為毀掉一個稍碰即碎的盤子就萬事大吉,可事實證明我錯得離譜!若不能解決那個製作料理的廚師,事情還不是一個樣?只不過是換了個盤子,端上餐桌的還是那些噁心得要命的東西。”

老侯爵不再說話了,他覺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挑明瞭那個問題。

“你一定猜到了!”帝國親王笑眯眯地打量著眼神飄忽不定的大詩人。

“我甚至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阿爾法三世是我……”

“不不不!”老侯爵像受驚一樣連連擺手。

“您在做夢!我也在做夢!咱們喝得醉醺醺的,在說夢話!您沒有!您絕對沒有!”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興高采烈地吐出一句口頭禪。

“你到底是個聰明人!”

阿爾普勒只得苦笑。他的確是個聰明人,但也笨得離譜。他絕對不該留下來,也不該單獨面對一頭極度危險地食肉動物。現在他才理解。被奧斯涅親王請出門的人才真是他真正信賴的人!若是再往深層想一想,帝國親王真地謀殺了前代皇帝。不管這個膽大包天的兇手是出於什麼動機、礙於什麼原因,這種事絕對不該向任何人直言說明,而換句話說……誰知道——誰就得死!

“你想死嗎?”奧斯卡盯著老人地眼睛,那種淡定的眼光就像是在打量某件礙眼的陳設,猶豫著是否要把它丟進壁爐或是丟進垃圾堆。

“我不想死!”老人很誠實。他熱愛生命、熱中權利遊戲、熱盼借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上位而獲得的權柄。想一想!著名詩人、安魯王朝地內閣總理國務大臣!哪一個身份更有誘惑力?

“不想死?”

“一點也不想……我還年輕!”

泰坦親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說得好!你還年輕!”他擎起酒瓶,為“年輕的”老人重新填注一杯像鮮血一般閃耀著異彩的酒水。

“那就打個商量吧!”

老侯爵苦笑著點頭,話已說到生死,這個商量還要怎麼商量?

“是誰?”

這個語焉不明又極為簡單易懂的問題令格萊恩阿爾普勒沉默了半分鐘,在這短短的三十秒,精明的老人在腦海深處以電閃雷鳴一般的速度思考了所有能夠想像得出的權益事宜,並在最後對這些事宜進行了類比,他在得出答案的同時也埋葬了許多人的性命。

“由南方幾大門閥共同議定、由格羅•古裏安伯爵授意、由南方軍情局長亞甯•切爾曼負責執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深深吐出一口氣,他不明白,他怎麼也搞不懂!南方人在想什麼?相安無事不是很好嗎?這些人是閑肩膀上地腦袋太過沉重了嗎?他的辛亞利就那麼礙眼嗎?他的兒子就該成為權利紛爭地犧牲品嗎?

“亞寧是什麼時候與南方門閥走到一起的?”

阿爾普勒狀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就像他跟那些事和那些人沒有一絲半點的關係。

“誰知道呢?不過最有可能的一種解釋是……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南方貴族希求改變自身處境、謀尋生存發展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奧斯卡點了點頭。

“讓我想一想……”

格萊恩阿爾普勒再也不是之前那副欲語還羞高深莫測地樣子了。

既然他已出賣往昔的夥伴,那就得那事情做得更絕、更徹底。

“其實您並需要仔細考慮,有些東西人們雖不在意,卻極能說明問題!”

“哦?”奧斯卡有些迷惑。

“在第二次衛國戰爭剛剛打響的時候……”

老人笑吟吟地擎起酒杯。

“您注意到了嗎?咱們不談南方集團軍群,單說五省聯合政府和貴族階層自行組建的地方武裝!計有獨立旅12個、獨立師27個、每個稍大一些的市鎮都組織了團級規模的民眾自衛營、每座稍大一些的城市都組織了數量不等的民眾自衛軍!”

“您在想想791年大暴亂?南方集團軍群懶懶散散地打了八年!貴族階層就躲躲閃閃地藏了八年!之後……”

“暴亂份子摧毀了帝國中央賴以控制南方的地方行政體系!南方五省聯合政府就是這場動亂最直接的產物!”奧斯卡的眼睛亮了起來。

“沒錯!”阿爾普勒侯爵點了點頭。

“即便南方貴族在動亂期間遭受前所未有的慘重損失,但動亂結束之後,他們借由您的威勢完成了對帝國南方領土的整合和絕對控制!”

“再然後呢?”泰坦親王有些期待,能夠知曉自己如何被人利用也是一件榮幸之極的事。

“然後?”老侯爵用指節敲了敲自己的頭殼兒。

“我們得承認,南方貴族想得深、看得遠!對歷史機遇的把握近乎盡善盡美!他們最初訂立的目標就是一個終極目標——徹底顛覆莫瑞塞特皇朝、扶植一個符合自身利益的新皇帝!只有這樣才能令南方人徹底擺脫貪婪腐敗無可救藥地首都權貴……”

“我就是那個近乎盡善盡美的歷史機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甘心地打斷阿爾普勒侯爵。

“您只是這個歷史機遇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老侯爵似乎打算更進一步地打擊頭疼欲裂地安魯家長。

“791年您蒙大赦出獄、教宗陛下給您戴上帝國親王的冠冕、您與公主殿下在南方山區遇襲、接踵而至地大暴亂、近衛軍的作戰不利、三世陛下在皇儲問題上對貴族元老院的討伐、您對南方暴亂餘黨份子的平剿、都林城的皇權之爭、北方三巨頭地覆滅、阿萊尼斯一世女皇的加冕、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的建立、您在維耶羅那鞏固根據地……世上沒有一躕而就的事情,是一系列的歷史事件造就了當前的歷史機遇!它們看似無關,可其間都有必然的聯繫!歷史偶然性只會出現在局部。而歷史機遇卻能帶動整體!”

“你是說……南方貴族集體從一開始就選中了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大眼睛,他覺得這件事有點難以置信。

阿爾普勒攤開手。

“還記得咱們剛剛認識的時候我給您的暗示嗎?您有做一位帝王的一切潛質!”

奧斯卡連連搖頭。

“我不相信!如果南方貴族真地擁有這樣的眼光……”

“等等殿下!您再仔細想想!”阿爾普勒侯爵搖晃著手裏的酒杯,血紅色地液體蕩起旋渦狀的漣漪。

“您是當時的安魯家族第四子、米卡莫瑞塞特公主的小兒子。您地雙重身份和高貴的血統足以令人產生這種幻想!造就一位帝王並不容易,更何況是在多摩爾加監獄那樣的地方,如果沒有南方貴族集體的維護、光憑安魯的名頭還不足以令監獄裏的黑道大佬誠懇地擁戴您!您也許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您還年輕,您沒有考慮到黑暗世界裏的幫會門閥在南方集中了他們的大部分收益。他們也要塑造您。為著一個還不見得實踐於歷史的目的!”

老人並沒理會驚絕駭然的帝國親王,他只是自說自話一般說個沒完。

“所以說……仔細想想,所有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能找到必然的依據!您認為阿爾法三世陛下在加封您為帝國親王的時候就沒人反對嗎?您認為這十一年間擋在您面前的絆腳石就合該倒楣嗎?舉個再簡單不過的例子!大海格力斯家族的勢力在勃特恩省根深蒂固,他們擁有完全控制維耶羅那的實力!可這樣一個歷經數百年屹立不倒的大門閥卻在一夜之間崩潰瓦解,您以為自己是光明神不成?”

“海格力斯家族是莫瑞塞特皇室的又一條忠狗,南方貴族若想有所進取就必須擺脫大力神的監視!同理可證——所有擋住您去路的,進而擋住南方貴族去路的人……都將被消滅!在您一切的成功背後,或多或少都有南方貴族集體的身影!您在影響歷史,他們就在慫恿、推動您去創造歷史,這就是您和南方貴族的關係。”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驚懼地打量著格萊恩阿爾普勒。他知道剛剛,那番話有真有假,可真的成分有多少?假的成分又有多麼危言聳聽?他並不清楚阿爾普勒是為了保住身家性命合盤脫出,還是為了扞衛南方貴族的利益、化解將由自己發動的大清洗而虛言侗嚇?

老人一邊搖頭一邊頗為可惜地打量著桌面上的殘羹。

“您或許還不清楚,南方貴族集體的眼光隨著逐漸明朗的歷史機遇越發開闊了!他們暗害了辛亞利,或許……我是說或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你說什麼?”奧斯卡感到一股炙烈到足以毀滅一切的怒火正在心頭孕育。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小產看似合理——她受了風寒、每日殫精竭慮、又是第一生產,但您日後可以召來帕爾斯醫師仔細問一問。看看女皇陛下小產的症狀與主母大人是否一致。帕爾斯醫師以用毒著稱於世,但他始終沒有找到毒引,所以他對這件事只能抱持懷疑,但您得明白其中的奧秘。”

“為什麼……為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渾身發抖。他很難相信直到現在自己還能保持清醒的理智。

“為什麼?問得好!”阿爾普勒點了點頭。

“皇權更迭!並不只是涉及到兩任帝王、兩代皇朝那麼簡單地一件事!我們需要留意與這個新皇帝有關的一切事宜。”

“比方說……”老人有些畏懼地望了一眼神情呆滯不知在想些什麼事情的帝國親王。

“比方說這位新皇帝地繼承人就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如果都林之行能像計畫上地佈置那樣順利,那麼阿萊尼斯一世女皇的下臺就是註定的事!您已擁有四位正妻。與那位波西斯公主的結合雖然勉強被教廷接受了,但那是利益的產物。在繼承人地問題上,最高教廷絕不允許一個擁有異族血統的王子染指神教世界,這件事即使是思想開放活躍的南方貴族也不允許——所以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夫人可以排除!”

“辛亞利呢?”奧斯卡猛地離開座位,他的神情就像一隻狂暴的野獸,如果答案不能被他接受。他就要瘋狂地擇人而噬。

“您指出辛亞利會是法蘭的統治者,這是沒譜的事情,南方貴族不會信!他們認為安魯主母的後代必定是未來的帝國接班人,這不太保險,再加上要在當前利用這件事造成您與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的……”

“夠了!”奧斯卡咆哮了一聲,他用顫抖地手指指向老人的鼻子。

“你……和他們!一樣都該死!”

“聽我把話說完!”阿爾普勒倒像不甚在意生死那樣微笑起來。

“安魯主母的繼承人不能接掌由您傳下地帝位,而您與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公主的後代只能入主意利亞,至於薇姿德林夫人,即便她與您結婚也無法讓她的兒子擁有繼承皇統的說服力。所以……就目前地情況來看。或者說在南方貴族的認知中,與您有過親密接觸的女人都無法孕育能令您的支持者完全滿意的繼承人。”

奧斯卡的胸膛像鐵匠鋪裏的風槽一樣起伏不定,他瞪著眼。手掌按著元帥劍的劍柄。

“這樣一來……既然您的首都之行能夠解決其中的一位夫人……您別這樣!聽我說完!”老人的胸口突然抵上劍鋒,一直積聚在額頭上的冷汗終於涔涔地落了下來。

“您得相信我!即便您從來沒有想過害死自己的妻子,可一定會有人為您把這件事做到那個地步,就像銀狐阿蘭莫名其妙地敗北!所以……這樣一來……您的正妻裏面就會空出一個位置。而南方貴族集體也為您選好了一個合適的皇后,一個能夠孕育完美接班人的妻子!”

“是誰?說出來!連帶你!再帶上知曉這一切的人!我要把你們一塊兒送進地獄!”奧斯卡邊說邊將劍鋒緩緩向前探。老人的胸膛立刻被刺破了,他緊緊抓著座椅的扶手,儘量不讓自己發出痛楚的呻吟。

“您……您還記得維多利亞•霍亨渥倫公爵小姐嗎?她……她今年已經……十一歲了!出落得越發美麗!”

奧斯卡偏頭想了想,維多利亞•霍亨渥倫?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要做皇后的小美人兒嗎?

“按照……按照南方人的預計,此次都林之行若是能夠……能夠順利終結莫瑞塞特王朝對泰坦的統治,那麼……那麼您將以攝政王的身份領袖軍隊和……和貴族集體,反坦聯盟勢必發動新一輪武力干涉戰爭,您起碼需要兩年時間才能擊敗敵人,在用幾年時間鞏固國內,之後才能稱帝加冕……”

奧斯卡緊了緊手上的元帥劍。

“接著說啊!”

老人劇烈地喘息,他能感到仍在蹦跳的心臟馬上就要觸到鋒利的劍,刃。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的維多利亞•霍亨渥倫公爵小姐已經成年了!她天生的美貌和後天的訓練足夠迷倒天底下所有的男人,您不會例外的!”

奧斯卡未置可否地冷笑起來,事情聽上去實在有點滑稽,南方人就真的那麼肯定安魯大帝能夠降臨於世,如果安魯願意,奧斯卡甚至動起輔佐阿萊尼斯清洗南方貴族的心思……歷史不是只有一種可能性。

“您聽說過出身霍亨渥倫家族的蘇拉特皇后嗎?霍亨渥倫家族以盛產皇后聞名於世,您一定聽說過對不對?您知道當年地莫瑞塞特皇帝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皇后送上斷頭臺嗎?”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奧斯卡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當然有關係!”阿爾普勒侯爵急切地伸出手,他按住劍刃。試圖阻止元帥劍繼續入侵。

“南方貴族在謀求自身政治利益這件事上不止做過一次嘗試!上一次就是由那位顯赫一時的蘇拉特皇后和霍亨渥倫家族擔任領軍人物,可您知道!他們敗了,敗得很慘!霍亨渥倫家族到了這一代竟只剩下一位繼承人!”

“可有了繼承人就有翻盤地機會!維多利亞生來就註定是一位皇后。是您的皇后,也可以是莫瑞塞特王朝地皇后。不管歷史讓哪位君主登基,南方貴族集體都為這位帝王準備了這樣一個尤物!”

“她會代表南方貴族集體爭奪權利!為南方貴族的上位……”

“得了吧!南方人不會如願,我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奧斯卡不屑地啐了一口,他若是還敢迎娶維多利亞•霍亨渥倫就是瘋子或是白癡。

“殿下!”老人誠惶誠恐地叫了一聲。

“在您身上寄託了所有南方貴族的期望,我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若是敗了……當今的莫瑞塞特女皇可能不會把您怎麼樣。頂多就是將您遣返原籍,可您知道南方貴族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嗎?與反坦聯盟議和之後地泰坦又會落得怎樣的下場?您能想像得到嗎?”

老人盯著帝國親王的眼睛,對方似乎無動於衷。

“我的殿下……您能贏!贏得帝位、贏得榮耀、贏得一個新時代的人准是您!您不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擯棄您的盟友,南方貴族集體是您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笑了起來,他從老人的胸口抽出長劍,又在阿爾普勒面露狂喜的時候把劍鋒搭在這個老傢伙地脖子上。

“你露餡兒了老狐狸!你還在為南方貴族開脫罪責!”

“不殿下!”阿爾普勒連連搖頭。

“您還是沒有領會我的意思!誰為南方貴族開脫罪責了?他們確實該死!但您在顛覆莫瑞塞特王朝、徹底控制帝國局勢、戰勝反坦聯盟之前絕對不能清洗南方貴族中的危險份子!這些人是助您登基加冕地決定性力量,少了他們,您不但一無所得,甚至會送掉性命!”

奧斯卡將眉毛高高揚起。

“讓他們來啊!”

阿爾普勒發出無奈地歎息。

“您得冷靜一下了!您可以讓南方人為您搬開石頭,而您自己切莫成為南方人腳前的石頭!當您完全徹底地掌握泰坦之後。中東部貴族、北部貴族、西部貴族、依附安魯的貴族階級都是您用來制衡南方貴族的工具,到時您再大肆清洗帝國內部才是準確、正確地時機。”

奧斯卡已經冷靜下來了,無論從哪個角度思考這個問題,老狐狸的提議都有一點誘惑力。

“狐狸、獅子……是盾牌的兩面!”阿爾普勒輕輕用兩根手指夾住擱在自己脖子上的劍鋒。邊說邊將長劍移到一邊。

“您若是知道什麼時候用狐狸誘敵、什麼時候用獅子對敵,您就真真正正地稱得上是一位帝王了!”

“帝王?還早著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還劍入鞘,他有些顧唐地靠進冰熊沙發。安魯家長本想利用這個機會糾出謀害辛亞利的幕後黑手,誰知阿爾普勒竟然搞出一大堆他在一時片刻還難以消化難以理解的事情。

“呵呵!您明白這個道理就足夠了!當務之急是應付都林城的權貴和莫瑞塞特女皇對您的指控。您要是贏了這一仗!請您相信我!南方貴族集體並不是鐵板一塊,咱們有的是時間尋找突破口,慢慢地分化這群人、慢慢地用安魯貴族和帝國各方支持您、擁護您的權貴來抵消他們對新王朝的影響力!”

奧斯卡有些疑惑地瞪著阿爾普勒,他已經知道面前這條搖頭擺尾的老狗絕對是個卑鄙無恥詭計多端的徹頭徹尾的政客!對付這種人,就得用那面一邊獅子一邊狐狸地盾牌,什麼時候利用他、什麼時候吃了他……這得有明確的計較。不到最後。事情是不會見分曉的!就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打定主意維護他那四位夫人地位置,可我們已經知道維多利亞•霍亨渥倫必將是他的皇后,並最終成為一代女帝。

“所以說……歷史不會以個人地意志為轉移。”羅蘭娜葛台亞奧熱羅男爵夫人用剛剛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打量著突入闖進她那小臥室的舊情人。

“我的丈夫對這種事看得最為透徹。歷任史記官的羽筆記剝了莫瑞塞特王朝地興衰成敗,有時筆下的事物明明如此。可事實卻與人們的認知不相徑庭!”

奧斯卡點了點頭,這就和世人都以為阿爾法三世死於心力衰竭是一個道理。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拜託首都軍情總部派員出面維護貝爾納多特,他也我是的朋友。”

羅蘭娜疲憊地搖了搖頭。

“別再安慰我了!”

奧斯卡無言以對。這件事他本就沒有把握,再說軍情總部已經回復,沒人知道皇室首席史記官被關在哪里,相信這是只有特勤處長才能掌握的事情。

“我的丈夫……是個正直的人!”男爵夫人突然這樣說。

“他若不是一個正直的人,在聽到皇室和首都貴族要以那種荒謬的罪名指控你的時候,他就不會選擇親身涉險,並讓隨從通知我轉告你。”

“是地!”奧斯卡點了點頭。

“奧熱羅男爵是個正直的人,更是一個正直的史記官!等我把他營救出來,就讓他在歷史上寫下最正直地一筆!”

“他已經寫完了!”羅蘭娜無奈地笑著。這一筆就是她丈夫的絕筆,即使是再沒腦子的人也能猜到特勤處會怎樣對付出賣皇室機密的史記官。

奧斯卡地心情跌進穀底,他明明知道自己對羅蘭娜並無太多眷戀。

可看著這個美麗聰慧的女人為了另外的男人失魂落魄幾近垂死,帝國親王的心口就像堵住一顆浸過鹽水的巨石。

“我嫉妒你的丈夫”

羅蘭娜循聲望來,她有些不解地打量著舊情人。

“我嫉妒他的正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邊說邊像病入膏肓地老者一樣長籲一口濁氣。

“我應該是個正直的人!我本該是個正直的人!可無論我如何努力也做不到!你知道那種自我審視時的無力感會多麼令人沮喪嗎?你知道良心的自我拷問會令人發瘋發狂嗎?我以為生存意義在於奮戰!是神明賜予了我剝奪他人生命的權利,可我為這種認識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是報應啊——“。“羅蘭娜奮力從床上支起身。她用自己的手掌摩挲男人的面孔,她不知道奧斯卡到底是怎麼了!印象中的帝國親王不會相信世上存在“天網恢恢”這種事!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枕入女人的胸懷,他似在傾訴,又像是在懺悔。

“羅娜,你知道嗎?人們在早晨起床的時候會照照鏡子,他們清楚地知道鏡子裏的人就是自己!可我會懷疑!我會懷疑鏡子裏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到底是人還是魔鬼?”

“我一定是魔鬼對不對?”奧斯卡突然抬起頭,他像恍然大悟一樣望著淚流滿面的女人。

“要不然……要不然神明怎麼會這樣對我?他怎麼會三番兩次地奪走我的孩子?”

“不……你不是魔鬼……你怎麼會是魔鬼?”羅蘭娜哭了,她被男人的傷痛刺激得語無倫次。

“告訴我奧斯卡!發生什麼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奧斯卡的面孔糾結成一團,他沒有淚水,只是無聲的哭泣。

“他們……他們奪走了我的孩子!阿萊尼斯的孩子……薩沙伊的孩子……他們奪走了我的孩子……我……我甚至無法為可憐的孩子討回公道……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奧熱羅男爵夫人緊緊抱住不停哭泣的舊情人,她真的有些懷疑這個脆弱無助、形神俱喪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或者說……真正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是如此,只是人們從來不這麼認為。

哭累了,奧斯卡就像孩子一樣睡在女人的懷裏,他好像做了噩夢,在夢中不斷掙扎的力道差點扭傷羅蘭娜的手臂。

天光放亮,雨水停息。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鑽進室內,燦爛的光彩點燃了男子的微彎捲髮,僵直一夜的女人終於按捺不住地動了一動,枕在她身上的男人立刻驚醒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進女人的眼睛,他望了好久。

“謝謝你!”

“不客氣!”

男人和女人同時笑了起來,帝國親王就擺了擺手,他突然想起一個有趣兒的主意。

“羅娜!做安魯的史記官吧!”

奧熱羅男爵夫人眨了眨眼,安魯並不需要史記官,除非安魯……

“我的丈夫比我更合適!”

奧斯卡笑了笑,他不會忘記正直的月神代言人。

“你還是考慮考慮……”

“你要去哪?”羅蘭娜望著即將出門的男人猛然醒轉。

“都林!”

“你決定了?”

“是的!”

女人目送男人走出臥室的大門。

“奧斯卡!”她突然叫住他。

“只要不讓正直的人失望,那麼你就是一個正直的人!也會是一個正直的皇帝!”

泰坦穹蒼下 第二章

很難想像在紐卡索斯這樣的地方為什麼會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賈伯麗露宮始建於教曆578年,是當時的莫瑞塞特魯西姆一世皇帝為賈伯麗露皇后所建。

紐卡索斯坐落在水仙郡與帝國接壤的西側邊境中間地帶,歸屬前代皇裔泰坦尼亞家族的領地。這座小城沒有什麼出名的特產,景致和城市面貌也屬中上,唯一令紐卡索斯人感到驕傲和自豪的只有賈伯麗露宮,這座白色大理石打造的宮殿是中世紀建築藝術史上的里程碑似的傑作,同時它也象徵一段可歌可泣纏綿徘惻的愛情故事。

說起賈伯麗露宮,人們首先想到的必然是莫瑞塞特魯西姆一世皇帝和賈伯麗露安魯皇后。在那位絕頂才子和那位絕代佳人相逢相愛的時代,由於內塔加波家族最終倒向安魯,莫瑞塞特皇室與猛虎水仙的關係處於歷史上最最低迷的時期。

在形式上徹底控制帝國東部領土的安魯家族引起整個泰坦貴族階層特別是首都權貴的恐慌,他們一面害怕內戰的爆發,一面在暗地裏瘋狂地打壓水仙人的勢力,就在安魯的忍耐力到達臨界點的時候,即位不久的魯西姆一世皇帝結識了剛剛行過成人禮的安魯小小姐賈伯麗露。

光明神讚美愛情!當絕頂才子遭遇絕代佳人,之間發生的事情或者說是可能發生的事情自然不難想像。魯西姆一世皇帝與賈伯麗露安魯公爵小姐在紐卡索斯度過了一個如夢似幻的夏季,儘管皇室的阻撓和安魯地警惕逼迫如膠似漆的青年男女不得不在假期結束之後回歸各自的家庭,但他們在心靈和肉體上都留下了彼此地烙印。就像已經歷盡一生一世那樣清晰。

魯西姆一世回到都林,恐懼的首都貴族和皇室宗親催促皇帝趕快迎娶他地未婚妻;賈伯麗露小小姐回到安魯哈啦,憤怒的家族元老指斥她背棄了祖宗的教訓。很難抱怨。因為光明神通常都會這樣安排,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充滿坎柯、充滿無奈、充滿懷疑、充滿諒解和互相扶持。這一天,足足讓這對有情人等了十一年!在十一年間。魯西姆一世破除無數危機,進一步強化了他的集權統治,鞏固了與安魯家族地良好關係;賈伯麗露小姐在無數次的刺殺中僥倖脫險,儘管首都傳來的風言風語和刺殺事件造成地傷痛一直像魔鬼一樣折磨她的身心,但她始終堅信愛情的偉力終會成就她的姻緣。

這段上天註定地姻緣在宮殿主體建築落幕當天最終得以實現!莫瑞塞特王朝魯西姆一世皇帝在紐卡索斯城的一間小教堂與安魯家族的賈伯麗露小姐舉行了簡單的婚禮,並在婚禮過後由羅曼趕來的教宗陛下為泰坦帝君的皇后加冕。

“白宮”至此便以這段歷經磨難的愛情故事聞名於世,但這並不是故事的終結。在婚後第一年,賈伯麗露皇后誕下了一位皇子,于產後第九天撒手人寰。魯西姆一世皇帝在婚後第三年任命自己的叔父為帝國攝政王,從此便拋棄國事。潛心於建築藝術,不斷翻修擴建已被更名為“賈伯麗露”的愛之宮殿。

在皇后離世的第四年,賈伯麗露宮已經擁有318個房間。象徵皇帝與皇后在此度過的318天,在開始裝潢第319個房間的當天,一代大帝魯西姆一世陛下被人發現猝死于皇后的墓邊……

從那以後,再沒人動過賈伯麗露宮的一草一木。這裏有318又半個房間。

愛情故事至此便圓滿了,才子佳人被合葬在賈伯麗露宮的後花園。

墓園不大、墓碑不大,銘文少得可憐,後人只用兩句話便概括了這對曠世情侶的一生。

“這是我的丈夫、這是我的妻子……我們相約今世今生,在此守望永恆的降臨。”

“永怛?”阿歐卡亞•席瓦•威夫敏斯特女伯爵撫摸著先代皇帝與皇后的墓誌銘,她的手指在最後那段銘文上停留好久。

“阿卡……阿卡……”宮殿的露臺上傳來聲聲呼喚。

阿卡回轉身,她看到薇姿德林夫人在向自己招手。再次無言地面對一對有情人的墓碑,女伯爵歎息了一聲,然後她便扶著自己的大肚子、舉步為艱地挪向白色的愛情宮殿。

賈伯麗露宮雖然被稱為“宮”但實際為一座中世紀泰坦最常見的豪華城堡。宮殿建築群體包括一座白色大理石打造的城堡主堡,五個形狀各異的優美院落和四週六個具有不同時代特色、造型各異的花園。

宮殿主體建築內部自然是最精彩的部分,這裏被譽為代表泰坦早期宮廷浪漫主義思潮的博物館。賈伯麗露宮沒有遵循古典主義建築的對稱原則,採用自由甚至是隨心所欲的隔斷建築體裁,但古典主義又通過建築整體的結構和立面,深深地滲透在自由靈活的形式中。

古堡中採用細木護壁、黃金浮雕和石膏壁畫相結合的裝飾藝術、天花板和護牆板均用胡桃木製成,燈具、酒具、祭器和日常用品均為真金白銀製品,傢俱與牆板上的胡桃木同色,輔以象牙、犀角等材質,包括窗簾床幔在內的布藝製品都是由東方引進的絲綢,色澤鮮豔、勾嵌金絲銀線。

極盡展示泰坦皇室地奢侈豪華的大氣概。

光明神讚美愛情,城堡宮殿的裝飾主題無一不以愛情為主。一代天驕魯西姆一世大帝請到了當時世界上最偉大地雕塑家、藝術家和建築師為他打造與妻子守望永怛的愛巢。從意利亞式地樓梯間到法蘭樣式的客廳花房,從細枝花騰到無處不在的聖母聖子雕像。從描繪愛情傳奇的壁畫到天使狩獵的浮雕,一切裝飾都給人以女性和母性地印象。走在堡壘的廳堂中的感覺就像無數懷春少女在人身前身後不停地笑鬧,時而含羞帶怯、時而大膽誘人……

直到今天,吸食這座宮殿的藝術氣息不斷成長起來的泰坦宮廷主流藝術家仍被世人稱為“賈伯麗露派”

穿過著名的“賈伯麗露皇后長廊”兩道敞開的古典主義金漆宮門完全擋住來人去路。印有聖母迎子壁畫的宮門通往後宮居住區,印有天使狩獵圖的宮門通往鏡廳連接的花園。

阿歐卡亞女伯爵示意宮廷侍從打開聖母迎子門。伴隨一陣沉悶地轟鳴,連接殿宇居住區的數座大門陸續敞開,清風一湧而出,掀起阿卡的栗色長髮,她向內望瞭望,所有地房間都關著門,只在走廊最深處傳來一陣摔打東西的聲音。

在一間臥房的門口,由大泰坦尼亞省首府趕來照顧安魯主母的薇姿德林夫人擁抱了大腹便便地女伯爵,她在放脫阿卡之後突然板起臉。

薇姿指了指室內又指了指阿卡。

“一個流產的女人、一個懷孕的人!這已經夠我受的了!你還想怎麼樣?”

女伯爵展示出寫滿歉意的笑容。

薇姿德林不為所動。

“記住阿卡!我不是第一次這樣跟你說。出門要帶上女侍和侍衛,要不然真的會發生……”

“我記住了!”阿卡頗為無奈地打斷薇姿。

“薩沙怎麼樣?還是沒有起色嗎?”

蘇霍伊夫人一把攔住就要進門的女伯爵。

“阿卡,那些女侍和侍衛都是經過嚴密審查的,你可以信任他們!”

阿歐卡亞沒再說話,她只是垂頭打量自己身上的那處隆起。說實在的。薩沙流產時的景象可把同樣大著肚子的阿卡嚇得不輕,就算遠在天邊的大家長沒有下達此行隨從全部給辛亞利殉葬的命令,阿卡相信自己也會那麼幹。

薇姿德林打量著懷孕的女人,她在最後只得發出一聲歎息,並挪開身子讓出屋門。

“去看看吧!還是要死要活的……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阿卡輕輕點頭,她在穿過臥房的門廳和小客室之後就看到了炎炎一息的家族主母。女伯爵只是乍看一眼就猛地別開頭,她用手捂住不斷呼氣的嘴巴,儘量不讓自己發出哭音。其實她不想哭,可心底湧起的同情和悲哀就是遏制不住。

薩沙伊躺靠在一張巨大的坦式帷床裏,午餐的湯水從她嘴角溢出,在白色的棉制睡衣上積成黃褐色的一灘,剩下的餐點都在地板上,和著一地的餐具碎片。

安魯主母雙眼無神,她盯著窗外的一個角落不錯眼珠地猛瞧,就像那裏停留著某些東西。阿卡循著主母的目光望過去,天空是藍色的、林木還未生出綠枝,除此之外似乎再沒別的。阿卡就把蹲在地上收拾東西的侍女打發到室外,然後她便捧著肚子坐到床邊,並牽起薩沙的手帶向自己的面孔仔細摩挲起來。

“在想什麼?”

薩沙伊的視線沒有焦點,沿著一道平行線緩慢地移了過來,她看到阿卡的肚子,嘴角難得地牽起一絲笑意。

“辛亞利……”安魯主母發出一聲囈語,她的神情一下子就開朗起來。

“是羅曼尼亞也說不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阿卡無可奈何地望往薇姿德林,薇姿只得攤開手。

“行了阿卡,這樣已經不錯了!”蘇霍伊夫人慶倖似的聳了聳肩。

“至少她沒對你說……滾開婊子!”

阿卡不禁用手指按住額頭,這到底是怎麼了?

“薩沙……”女伯爵捧著家族主母的手。

“該說的我們都說了!該做的和能做地我們都做了!您想怎樣?拉上我們一塊兒給辛亞利又或羅曼尼亞殉葬?”

薩沙伊無動於衷,她別開頭,只是輕輕地蠕動唇皮。這樣就沒人聽得出她在嚅喃什麼。

阿卡歎了一口氣,她示意侍女遞過一碗重新換好的麥湯。

“來吧薩沙!振作起來,別再讓大家受這份活罪了!”

女伯爵邊說邊用湯匙舀起一勺麥湯。小心地遞到主母嘴邊。

麥湯入口,薩沙並不懂得吞咽。金色的小麥汁液又從她地嘴邊溢了出來。阿卡只得用餐巾不停地擦拭,然後進行第二次餵食,再忙碌一陣過後又進行第三次……等到第七次的時候,薩沙伊那件棉制睡衣地前襟已經被湯水染得透濕,阿卡突然怒目而視。她從座位上床上猛地彈了起來,並把手裏的湯碗丟出老遠。

餐具碎裂,似乎還砸倒了臥室裏的某件陳設,侍女們驚悚駭然地縮起脖子,就連一向不慌不亂的薇姿德林夫人也被女伯爵勃然而發的怒火和一陣破碎地轟響驚得渾身一顫。

阿卡注視著始終無動於衷的薩沙伊,她的手在顫抖,但在下一刻她便用這雙顫抖的手提起主母大人的頭髮,強大的力道把薩沙整個人都帶離床鋪,後又重重地摔在床頭的靠板上。

“阿卡!你在幹什麼?”薇姿德林驚恐地湊了上來,但阿卡的瞪視令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我在幹什麼?”女伯爵反問一句。

“我想讓大家都看看安魯家族的主母大人、神選戰士的主母大人變成了怎樣一副鬼樣子!”

薩沙伊似乎並不清楚面前那個大著肚子地女人在叫嚷什麼,她不斷吸著氣,無聲地承受頭部和背部突然遭受的重創。不過這種程度的痛楚和流產時地苦痛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薩沙輕輕哼了一聲就挺了過來。

阿卡用手拖住家族主母的下巴,從前的水仙花冠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女伯爵受到地教育並不允許她同情弱者,之前對薩沙伊的愛護和安慰已經是阿歐卡亞能夠付出的底限。既然家族主母已連自身的尊嚴和體統都不在乎,那麼誰還在乎她的遭遇是否真的那麼淒苦。

“大家來看啊!”阿卡邊說邊把薩沙的棉制睡衣撕成碎片,侍女們紛紛躲閃,她們不敢面對主母大人那身慘然的白肉和瘦得支棱嶙峋的胸骨。

“這就是……這就是安魯主母!”一系列動作和沉重的肚腹累得女伯爵上氣不接下氣,但她並不打算就此放過軟倒在床上的可憐蟲。

阿卡親自取來一碗新的麥湯,一邊咒駡一邊用手抓住安魯主母的下巴,然後不由分說就把麥湯灌了進去,炙熱的湯水終於燙得薩沙大力掙扎起來,可阿卡不想放棄!她的手指在主母的嘴唇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痕,她不顧薩沙的叫嚷,不顧主母的口鼻都在噴湧湯汁,她狀似瘋狂地抽打薩沙的嘴巴,並在薩沙伊無力抵抗的時候接著灌入那碗熱湯。

阿卡大聲斥責、大聲叫駡,她罵薩沙的軟弱、她罵薩沙的膽怯,她說薩沙是個連自己的孩子也保護不了的蠢女人,她還說眾人對薩沙的憐憫和愛護全當喂給不值一錢的母狗了!

“夠了……”

阿卡一把甩開由身後扯住她的薇姿德林,這個難得的機會令安魯主母一下子就脫出了瘋女人的控制。阿卡低啐一聲,她目露凶光,只是一探手便把薩沙伊抓了回來,主母大聲尖叫,她一口咬住阿卡的手腕,但女伯爵硬是皺緊眉頭挺住了,阿卡反手為掌大力一甩,一個清脆的耳光立刻就將咬人的母獸扇到床下。

“你給我回來……”阿卡似乎還不打算放棄,她抓住薩沙的腳踝使勁拉扯,被打得心膽俱裂的安魯主母只得大聲厲叫,不斷地踢動四肢!

“奧斯卡……救我……奧斯卡……”薩沙的大喊大叫終於令冷眼旁觀的薇姿德林夫人不耐煩了,她由後抱住瘋狂的阿歐卡亞,在室內呆愣半晌的侍女們也紛紛趕了上來,她們企圖分開仍在撕打的兩個女人。

“嗚……”怒火中燒的女伯爵突然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悶哼,掙扎中的薩沙伊好死不死地踢到了她的大肚子。阿卡很快便委頓在地,她的額頭冒出大顆的冷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聲呼疼。

“我的光明神啊!這到底是怎麼了?”意識到大事不好的蘇霍伊夫人慘白著一張臉。

“帕爾斯!帕爾斯!你快來啊!”

跟隨奧斯卡多年的毒醫帕爾斯已經可以轉行開家婦科醫院了。這位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密的毒藥大師在半分鐘內就趕到了混亂的臥室,他沒空兒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不由分說地掀開阿歐卡亞的裙擺,又把一截咬木塞進被巨痛折磨得近乎歇斯底里的女伯爵的嘴巴。

帕爾斯的手掌在阿卡的大肚皮上按了一陣,狀況似乎並不怎麼嚴重,胎位還算正常,也沒有大出血的跡象,他真搞不懂奧斯卡的女人們到底在幹什麼。

毒醫一邊檢查一邊詫異地望向神情近於崩潰的主母大人,可阿卡卻一把糾住他的衣領。

“別理她!她瘋了!快看看我的孩子到底怎麼了!”

毒醫翻了個白眼,他只得專心致志地檢查女伯爵的身下。木制開陰器似乎弄疼了阿歐卡亞,女伯爵發出一陣慘過一陣的叫聲,帕爾斯緊張起來,胎兒並沒有任何問題呀?安魯軍統調查局長的反應是不是太激烈了?

“奧斯卡……救我……奧斯卡……”薩沙瑟縮在床角,但女伯爵的痛叫把她的思路打斷了。

室內不斷有人在走動,室內充滿各種各樣的呼聲。薩沙的腦子一片混亂,她看到無數關切的目光,她聽到淒慘至極、能令人發作無數噩夢的叫喚!她頭疼欲裂,她不知身在何處,她只能儘量不讓自己的牙齒咬到發顫發麻不斷發散苦汁的舌頭,她怎麼了?人們都在幹什麼?

無數飛動的光影突然合成一個畫面!薩沙伊就看到血,好多好多血從下身湧出!瞬間就染紅了白色的床單,那燦爛的絕望的紅色瞬間就填滿了整個視野!

對了!還有帕爾斯!帕爾斯在幹什麼?他手裏拿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器具,那上面也是血,血無處不在!流!不停地流!

“啊——“。“一聲慘烈至極的呼聲嚇得薩沙伊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毒醫帕爾斯無辜地攤開手,他目瞪口呆地打量著不斷掙扎不斷大聲慘叫的女伯爵,好像……好像誰也沒碰她呀?

一雙枯瘦蒼白的手掌突然進入人們的視線,阿卡望了過來,她已經停止呼叫,她萬般期待地望著那裝不斷接近的手。

薩沙伊與女伯爵五指交握,安魯家族的主母大人淚流滿面。

“阿卡……你沒事吧?阿卡……”

阿歐卡亞緩緩張口,但她的淚水瞬間就淹沒了一切語言,薩沙的目光澄明清澈,薩沙的目光寫滿擔驚受怕。

“我……我沒事……主母!”女伯爵撫摸著薩沙伊被她打得紅腫一片的面孔,她在哽咽半天之後才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薩沙轉向百感交集的帕爾斯。

“要保住孩子……要保住奧斯卡的孩子……”

毒醫擦了擦眼睛。

“您放心……孩子已經保住了……保住了!”

夜深了,賈伯麗露宮“魯西姆一世畫廊”點亮了直徑近兩米的水晶吊燈,畫廊的裝飾色以紅黃綠為基礎,然後用金葉和銀粉塗漆裝飾四壁和天花板,地板上也鋪著色彩鮮豔的畫毯,燈火一閃便將整個房間映襯得明亮活潑。

魯西姆一世畫廊是賈伯麗露宮最經典的去處之一,這裏收藏的畫作和雕塑作品無一不是泰坦的國寶,而且鮮少有人能夠走進畫廊觀摩這些傳世佳作。

賈伯麗露宮的存在十分古怪,這座巨大的宮室在魯西姆一世皇帝夫婦離世之後劃歸安魯所有,但莫瑞塞特仍按年例提供養護這座藝術殿堂的龐大費用。似乎沒人打算用世俗紛爭來騷擾長眠於此的絕世情侶,不管是安魯還是首都權貴都對這座宮殿抱持一種懷古的謙卑態度。

薇姿德林•馮•蘇霍伊夫人大概是少數幾個對賈伯麗露宮不屑于顧的人之一,她討厭繁複的裝潢和奢侈淫糜的宮廷建築樣式,不過地方大總有好處!她的小米卡爾特已經到了好動的年紀,這個小傢伙在行動能力上的天賦完全彌補了語言的匱乏,儘管他的舌頭還是不太聽從頭腦的調度,但他的肢體動作卻像剛剛進入狩獵初期的幼豹一樣敏捷迅速。

魯西姆一世畫廊的落地窗外就是一個二十多米見方的大露臺,整座宮廷都已掌燈,可距離米卡爾特少爺下晚課還有些時間,這個好動的小傢伙穿著一身寬大的武士服,面對一臉無辜地東方武師不停地揮舞著小拳頭。

殺手13坐在露臺欄杆的一座塑像上。這個小老頭兒佝僂著背,一口一口地吸著雪茄煙。他是在不久之前才愛上這種嗜好,剛一接觸就發現再也離不開了。

“不對!腰要再硬一點!”也不見殺手之王有什麼動作。一顆小石子已隨著老人的話語擊中男童地腰肋。小米卡爾特被這一下打得猛一挺身,腰椎立刻挺直。隨手沖出的拳頭不偏不倚地擊中霸拳李地肚腹,東方武師竟然被這個小娃娃打得跌退了一步。

李皺著眉頭瞪了一眼狀似無所事事的乾瘦小老頭,但他對這個老傢伙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是實力上的差距,也是認識上的差距。拳師雖然口頭上從不服輸,但他早就對殺手13展示出來的武術功夫佩服得一塌糊塗。

儘管都是東方人。但拳師與殺手曾經從屬地地域有著本質的差別。

霸拳李清楚地知道殺手13來自一個叫做天朝上國的地方,那裏是武術的發祥地,而他的祖國被天朝人稱為交趾,是一個部落聯盟國家,按照西方人的說法,還處在城邦制的瓦解階段。若是不去管這些莫名其妙的稱呼,單說武術上的差異……其實很明顯,經過天朝武術家的指點,一個小小地娃娃都能輕易掌握霸拳李的功夫套路。

“左腳!”殺手13又是一聲大喝。

拳師猛然驚醒,他一個急竄便躍上露臺的立柱。雙腿借力一蹬就脫離了小男孩兒地攻擊半徑,米卡爾特傻呼呼地踢出左腿,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從自己的頭頂像大烏鴉一樣淩空掠過。

身在空中的拳師突覺肩膀一沉。他在落地的時候便已發現殺手,琳著自己地肩膀先行站穩。霸拳李的面孔又沉了下來,這在他的武術概念中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那個老頭明明在塑像上抽煙來著!

“今天就到這兒小傢伙!”13難得地露出笑容。

小米卡爾特謹守學徒的禮儀,他在恭謹地向兩位導師行禮之後才隨隨便便地鬆動筋骨。

“都來喝杯茶吧!”畫廊中傳來薇姿德林夫人熱情的呼聲。霸拳李只是一個被人收容的奴僕。他權當沒聽見,倒是不以為意的殺手之王攬住東方老鄉的肩膀把他按坐在畫廊裏的沙發上,侍女立刻送來熱騰騰的紅茶,看到那位貴族夫人熱切期盼的眼光,李也就沉默地接過來了。

小米卡爾特滿頭大汗,他沒有理會母親遞過來的水果,而是一屁股坐到13身邊,滿臉的意興闌珊。平常,他幾乎無時無刻不與這個東方小老頭呆在一起,他學習老人的功夫、模仿老人的習慣動作、甚至在無形中模擬著老人的應敵意識!這一點最重要!一個技藝高超的武術家的意識是最為寶貴的財富。

小卡爾朝空氣猛地蹬出左腳,然後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意思就是說。我踢了,但那頭蜥蜴跳開了!蜥蜴是小傢伙給霸拳李取的外號,奧斯卡叔叔的騎士曾經送給他一隻沙漠蜥蜴做寵物,霸拳李的動作像極了這種神情懶惰、攻擊和躲閃卻又異常迅猛的生物。

13沖小男孩兒笑了笑。

“你看不出他要跳開嗎?”

米卡爾特搖了搖頭。

“誰……誰知道呢?”

13只得從沙發上坐起身,他知道小男孩兒的意思是誰能知道對手下一步會怎麼做呢!

“注意看!”殺手之王不知又從哪里摸出一顆小石頭,然後他便不由分說地朝霸拳李的肩頭擲了出去。

東方拳師眼疾手快,他只是單手一攬就把那枚小石子抓出了。可殺手13陰狠了得,又一顆石子已經打向拳手的腳踝,霸拳李只得踮起腳尖輕輕一磕,石子立刻彈了起來,下一刻就被他抓在手心。

“看出什麼了嗎?”

米卡爾特吞吞了口水,他在考慮怎樣表達自己的意思。

“肩腳——。

“膝蓋……關節……好快!”

“你是個天才小傢伙!”殺手13寵溺地揉了揉小男孩兒的亂髮,米卡爾特就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他不常笑的。

“肢體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牽動一系列肌肉、一系列關節!上身即為肩、肘;下盤即為膝、胯;攻擊防守的組合離不開這四個部位地預動!你可以把武術意識和對敵意識理解為一種動態視力,通過敵方身體主要預動部位的微妙變化判斷敵方動作的出點和入點,然後你就可以提示自己地身體做出選擇。或是切斷這個動作、或是干擾這個動作、或是破壞這個動作……”

小卡爾緊盯著侃侃而談的老頭兒,他地母親在旁聽得一頭霧水,但這個說話始終不清不楚地小傢伙卻跟隨著殺手13的話音不斷地點頭。

“大家在聊什麼?”面孔有些蒼白的阿歐卡亞女伯爵突然出現在門口。

薇姿德林夫人驚呼一聲便迎了上去。身為奴僕的霸拳李也恭謹地站了起來,畫廊裏只有一老一少對安魯軍統調查局長的到來無動於衷。

“你該多歇一會兒!”

薇姿擁抱了憔悴地阿卡。她的眼中滿是責備。

阿歐卡亞擺了擺手。

“睡不著,躺在床上就是一陣接一陣地心驚肉跳!我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薇姿只得苦笑,這種時候誰又能心平氣和地過日子呢?

“你還沒去看望薩沙伊吧?”

“沒有!”阿卡靠坐到沙發裏,她疲憊地用手攬住額頭。

“她怎麼樣了?”

薇姿聳了聳肩。

“還是你聰明。一場搶救的戲碼就把她散掉的魂魄從光明神那給扯回來了!安東妮和芬拉爾小姐在照看她,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已開始康復,剩下的只是怎樣料理心理上的傷痛了。”

阿卡點點頭,她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米卡爾特伸出手。小男孩兒與人溝通的能力雖然有點問題,但他本質還是十分乖巧,阿卡阿姨既然張開懷抱,善解人意的卡爾就興沖沖地投入其中。

“在跟13爺爺聊什麼?”阿卡邊說邊重重地親了一口奧斯卡地大兒子,這個小傢伙已經快滿五歲了。

“先動!打……打預動!快就對了!”

“什麼?”阿卡瞪大眼睛。

13突然拍手鼓掌,他把小男孩兒從女伯爵懷裏搶了過來。欣慰地大力親了幾口卡爾的臉蛋兒。

“你知道嗎小傢伙?你可你父親五歲的時候強多了!”

“你們知道奧斯卡五歲地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嗎?”殺手之王轉向室內的女人們。

阿卡搖了搖頭,她喜歡這個話題,這個話題令她感到無比的輕鬆。

13不斷比劃著手指。他說五歲的小奧斯卡是個生猛地小畜生,只知胡打爛鑿,就像他的腦子是件擺設;五歲的小奧斯卡一點也懂得尊師守禮,經常拿一個小老頭兒的尊嚴開玩笑。五歲的小奧斯卡還分不清是非。經常幹些愚蠢至極的事……

老人把已經貴為帝國親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形容成一個狀況百出的小淘氣包,他在童年時代的事蹟引得阿卡和薇姿一陣陣地大笑。

笑過之後,安魯軍統調查局長的面孔突然冷落下來,她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個短小的木筒,並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著西大陸的殺手之王。

“聽您這麼說……您愛奧斯卡?”

老人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按照東方人的解釋……為師即為父!”

阿卡沉默良久,然後她便像下定決心一般打開木筒,取出內裏的一個紙卷。

“剛剛收到都林來的鷂鷹傳書,奧斯卡遇到麻煩了!”

霸拳李將一直莫名其妙的小米卡爾特少爺抱回臥室,薇姿德林清退了守在畫廊裏的宮廷侍從。阿歐卡亞女伯爵在確定周遭沒有閒雜人等之後便向殺手之王細緻解說他們的小奧斯卡即將遭遇怎樣的變故。不過當然,狀似聚精會神的殺手之王並不能領會泰坦皇室和首都貴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只是知道奧斯卡遇到了麻煩,而刺客就是依據解決麻煩才存在於世的。

“弑君?”薇姿德林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莫瑞塞特皇室就找不到更有說服力的罪名嗎?這個莫名其妙的指控雖然毒辣,可真正明白事理的人只會等著看皇室的笑話!誰會相信奧斯卡會殺害一直對他愛護有加的阿爾法三世陛下呢?再說阿爾法三世陛下的死因不是很清楚嗎?”

阿卡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瞭解奧斯卡嗎?”

薇姿有些疑惑。

“為什麼這樣問?”

女伯爵點了點手上地鷂鷹秘信。

“如果皇室提出的這項指控是無中生有的陷害,那麼奧斯卡必然會在這份密報上向我說明這一點,我就可以認定這項指控是皇室地惡意栽贓。然後就用對付栽贓駕禍的手段來處理這件事!可你看看!信上有這種說法嗎?奧斯卡是在提醒咱們,要用對付事實地手法來處理這個大麻煩!”

“事實?你是說奧斯卡真的……”

阿歐卡亞突然做出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狀似滿不在乎地別開頭。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皇室暗殺了前代安魯公爵、奧斯卡的父親,阿爾法三世若是真地被他給宰了才算死得其所!”

薇姿德林不禁更加心驚。

“難道……難道說皇室掌握了確鑿的證據?要不然他們不會和安魯打一場必敗無疑的官司!”

“不管有沒有確鑿的證據,這個官司皇室必敗無疑!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蘇霍伊家族的主母大人並不是尋常的女性,她在得到安魯軍統調查局長的肯定答復之後便在頃刻之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但她的臉色還是十分擔憂。

“這果然是狠辣地計策!”薇姿咬牙切齒地念叨一句。

“只要奧斯卡背上弑皇嫌疑人這個大包袱,之前他在都林攫取的一切勝利果實便在無形中崩潰瓦解!即便最高法庭宣判無罪,阿萊尼斯只要向奧斯卡發出一道回家反省的皇令也就足夠了!”

“應該是這樣……”阿卡輕輕點頭。

“至少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威脅奧斯卡地性命,八十萬帝國近衛軍和四十萬水仙騎士都盯著都林呢!只要首都貴族不和南方人一塊兒發瘋,奧斯卡就不該有危險。”

“信上還說了些什麼?”敏銳的蘇霍伊主母已經發現阿歐卡亞女伯爵似乎隱瞞了什麼事情。

阿卡將秘信遞給翹首以待的薇姿德林。

“我說不出口,你自己看看吧!”

薇姿德林接過信紙靠近燭火,她只是看了幾眼就像被燙到手指一樣把信紙丟到一邊。

“竟然是南方人!南方人這不是在找死嗎?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麼?他們以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真的是聖徒不成?等到多瑙河地碧波變成血池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後悔了!”

阿卡沒有理會氣得渾身發抖的薇姿德林,她只是轉向坐在對面臉上寫滿莫名其妙的殺手之王,可女伯爵的視線在轉到中途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她驚懼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畫廊內的主母大人。

薩沙伊穿著一件單衣,孱弱的身影似乎仍在輕微抖顫。她扶著膝蓋艱難地蹲下來,探手揀起被薇姿丟在地上的秘信。

“奧斯卡的筆跡!”安魯主母發出一聲歡快至極的呼喚。可她的視線在隨著字體不斷移動的過程中逐漸黯淡下來。當看到最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方。薩沙伊握手成拳,緊緊壓著胸口,她將全身心的力量全都集中到胸口才勉強克制吐血的衝動。

“薩……薩沙!快到我這兒來!”薇姿德林心驚膽戰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安魯主母,她不確定薩沙在得知未出世的孩子死于陰謀的時候具體會發什麼瘋。

失魂落魄的薩沙伊靠坐在沙發上。她緊緊攥著愛人親筆書寫的信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畫廊牆壁上的一幅聖子受洗圖。

“政治……這就是政治?”

“這就是政治!”阿卡用異常肯定的口氣答復了狀似魂遊天外的家族主母。

“本來這不關您的事,可南方人企圖操縱奧斯卡的……”

“閉嘴!”薩沙伊•內塔加波•安魯主母大人突然用一種從未示人的冷厲眼神淡定地瞪了一眼羅哩囉嗦的家族秘密事務長官。

阿歐卡亞不禁和薇姿德林面面相覷,在她們面前發號施令的人是那朵最為純美嬌豔的水仙花冠嗎?記得薩沙伊給人的感覺從來不是痛徹心扉的寒冷。

“為什麼不是阿萊尼斯?”安魯主母竟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當帕爾斯告訴我孩子是被毒藥害死的時候,我發誓會親手把阿萊尼斯送進地獄最底層……我可真是幼稚!可在當時我只能想到阿萊尼斯!”

“現在看來應該不是一世女皇陛下!”阿卡只得這樣說。

“阿萊尼斯不會在這種時候幹這種傻事!如果是她做的。即使您不理會,奧斯卡也會把她送進地獄地。”

薩沙搖頭。

“奧斯卡不會!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想要泰坦女皇的命。奧斯卡也會為阿萊尼斯挺身而出!別看他處處和皇室作對,別看他對阿萊尼斯不聞不問。可我知道軍情局有專人向他彙報帝國女皇地飲食起居等一應狀況,每天他都把那份密報看得很仔細!所以……他如愛我一般愛著阿萊尼斯,只是他不會承認。”

阿歐卡亞和薇姿德林都抿著嘴巴,她們想不出要說點什麼,似乎在安魯主母面前根本沒她們發言的份兒。

薩沙伊側過頭。她在努力調動思維。

“這件事……我好像與人談起過這件事?那個人是誰來著?”

“對了!”安魯主母突然拍了拍沙發地扶手。

“亞寧!亞寧•切爾曼!我在無意中發現奧斯卡的辦公桌上擺著一份帝國女皇的當日活動表,亞甯就向我解釋這是奧斯卡吩咐的!”

“然後您就向亞寧•切爾曼說了剛剛那番話?”阿卡急切地追問一聲。

薩沙伊疑惑地望了過來,她已經注意到軍統調查局長在說話的時候將音調提高了好幾度。

安魯主母突然慘冷地笑了笑。

“亞寧•切爾曼是不是有份兒參與這場陰謀?若不是我將奧斯卡和阿萊尼斯地深層關係合盤脫出,南方人也不會害死我的孩子,再用兩個該死的特勤密探駕禍給帝國女皇!害死孩子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我還真是……”

“薩沙!”薇姿德林一把扯住安魯主母的手臂。

“別這樣!錯的人不是你!你只要記緊讓那些兇手付出代價就足夠了,你還要自責到什麼時候?”

薩沙伊猛地一掙就脫離了薇姿的掌握。

“我不是自責!只是厭惡自己的天真和無知!兇手若是阿萊尼斯的話我還好受一些!可那些南方人……我在維耶羅那過得很開心。我結交了好多新朋友!我以為他們都是奧斯卡的戰友、與安魯是聯盟!難道我地愚蠢和幼稚不該受到懲罰嗎?”

安魯主母扶住自己的肚子,那心疼的眼光就像她地腹內仍有一個小生命在茁壯成長。

“我的孩子,你的母親真是天底下最不稱職的母親!她多傻!她多祟——六“她沒事吧?”薇姿德林一邊小聲嘀咕一邊不著痕跡地碰了碰阿歐卡亞地裙擺。

女伯爵猛然回神。她被對著肚子自言自語的家族主母嚇得不輕,儘管中午那場精彩的急救演出成功喚起了薩沙伊的生機,但誰又知道一個年輕的母親到底被傷到什麼地步?誰又能夠保證薩沙伊在經此巨變之後的心智是否還是健全的?

“薇姿!”安魯主母突然扶著自己的細腰站了起來。

“奧斯卡把13放在你身邊。我可以借用一陣嗎?”

“當……當然!”薇姿德林下意識地點頭。

薩沙伊就轉向一直呆愣著的殺手之王。

“回都林吧13!即刻動身!奧斯卡會有用到你的地方。”

“阿歐卡亞少將!”

阿卡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從來都不清楚家族主母竟會知曉自己的軍銜,但既然薩沙這樣叫,那麼她就得規規矩矩地敬過軍禮。

“您請吩咐!”

薩沙伊抖了抖手上的秘信。

“既然奧斯卡沒有提到怎麼對付野心膨脹的南方人,那就表明現在還不是時候!去查吧!我要知道所有參與謀殺我那可憐孩子的人的名字!你得記住……是所有的人!漏了一個你就自己去費戈元帥那兒遞辭呈。“安魯主母四下打量,似乎就剩下薇姿一個沒事人兒。

“陪我吃夜宵吧!”薩沙伊在轉向薇姿德林的時候不禁雙手掐住自己的細腰。

“竟然瘦了這麼多?奧斯卡見了會心疼……”

在場的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他們親眼目睹安魯的水仙花冠變成了一株不知名的有毒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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