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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軍事] 泰坦穹蒼下 作者:新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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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八章

最後一隻瑤鷹帶著低弱的響哨在微風裡劃了一個圈子後,也消失了。卡爾查克特戰役獲得空前勝利的消息就這樣傳抵都林。然後,驛馬、信鴿、白嘴騾子、黑嘴驢子,所有適合長途跋涉的東西都上路了,帶著勝利的消息,走村過鎮、上山下鄉,渡過河、涉過水,穿過渺無人煙的荒原、穿過沉寂千年的原始森林,再然後……從光明神的視角向下看,泰坦帝國的廣大疆域亮起燈火、燃起煙花,隨著蜿蜒曲折的國道、省道、驛道、鄉間小路,勝利的訊息到達哪裡,哪裡就響起最炙烈、最牽福、最狂熱的歡呼。

教歷802年7月22日,也就是卡爾查克特戰役大勝之後的第二天,雖然侵略者還在泰坦帝國境內進行著最後的抵抗,但「勝利日」這個稱呼已經成為全民族最常提到的口頭語。

7月22日,這一天成為泰坦帝國的民族節日,人們為此通常要慶祝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之後,也就是7月29日,這個早晨像露珠一樣新鮮。天空發出柔和的光輝,澄清又縹緲,推開窗,立刻傳來一陣高飛的雲雀在放縱歌唱的聲音。

揭開窗紗,幾天的陽光在柳條上撒下一抹嫩綠,花草被塵土掩埋得有些憔悴,宮殿、長廊、噴泉、白色的大理石壁都需要一次徹底的洗滌。

好多天沒有下雨,乾裂的大地和飢渴的樹根早已期待著雨。雨卻一直在遲疑。

「又是這麼悶地天氣!」

這是薩沙伊的聲音。

「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這是卡羅阿西亞的聲音。

「讓我再睡一會兒……」

這是阿萊尼斯在抗議。

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不管是歌劇還是話劇,也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三個女人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地話題。

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睡相可一點也不敢恭維,她地睡裙捲到大腿上。領口和袖口一樣鬆懈,露出雪白的手臂和一邊健碩的乳峰:絲棉被在地板上歎息、絨線枕頭被女皇陛下夾在兩條大腿裡喘不過氣。還有一個半人多高的洋娃娃以古怪的姿勢躺倒在女皇身邊,這大概是一世陛下地抱枕;洋娃娃的手臂不知道因為什麼而折斷了,要不是窗口透著燦爛的晨光,這個場景只有恐怖的兇殺現場可堪比擬。

薩沙伊站在窗口,她抱著阿卡的兒子。這個小傢伙還處在人事不知的年紀,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賈伯麗露宮裡的一個禁忌。一度,所有人都以為安魯的水仙花冠是世上最純潔最善良的女人,可就是這個女人,她將剛剛生產過的阿歐卡亞女伯爵請出宮殿,甚至不允許女伯爵見一見自己地親生兒子。

卡羅阿西亞站在安魯主母的側後方,她沒有穿戴宮廷禮服,身上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的羅曼式長裙,儘管長裙地布料絕不是市集上買得到的那種,但這條長裙怎麼看怎麼像修女的袍子。

「拜託你們……行行好吧……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阿萊尼斯癱在床上。動都懶得動,昨天晚上……前天是這樣、大前天也是這樣、整整一個星期都是這樣!也不知道那些低眉順目的貴族男女哪裡來地勇氣,他們在接連數天的慶祝酒會上把帝國的女皇陛下灌得爛醉如泥。讓女皇陛下和所有人一樣酩酊大罪。薩沙伊把寶貝兒子遞給乳母」卜傢伙開始哭鬧,床上的女皇陛下就發出憤怒的吼叫,一邊的意利亞公主就開始默念光明神的禱詞……最近一段時間。賈伯麗露宮的一天通常都會這樣開始。

大概在九點鐘前後,女皇陛下洗漱完畢,她帶著黑眼圈,腳下輕飄飄的,出門要靠薩沙扶持。卡羅阿西亞一向對阿萊尼斯混亂的生活方式特別是作息時間嗤之以鼻,這位意利亞公主的日程就像都林天文台的報時一樣準確,等到帝國女皇和安魯主母相攜進入宮殿會客廳時,她已作完了早禱,還和一位非常有名望的主教大人修完了上午的神學課程。

賈伯麗露宮最主要的一間會客廳獨立於宮殿建築群之外,是一座六角形的對稱體閣樓建築,它瀕臨人造湖,由一條嵌滿風景畫的長廊連接皇室成員的日常生活區。從六世紀開始,這座造型美觀的會客廳就被叫做「彩磚閣」名副其實!大廳的地板、天花板和牆壁都是用法蘭進口的彩色玻璃磚裝飾的,進入其間,五彩光暈和藝術大師創造的視覺效果會給人如夢似幻的感觸。

每天,帝國女皇陛下和兩位攝政王后都會在彩磚閣滯留很長時間,賈伯麗露宮在戰爭期間已然成為臨時陪都,泰坦帝國的各方貴戚名流齊聚於此,他們爭相謁見正於此時此刻主宰國家部分現實的三位高貴的女性。

從「勝利日」開始,皇室書記處安排的謁見名單就已排上數千個家庭和政府官員的姓氏,有人為女皇算了算,若是和名單上的人都見一見——需要半年之久。

大領主、大貴族、行省一級的政府官員自然排在最前頭,但人們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勝利日」之後,日常的謁見就轉變為送禮的風潮,而這也是泰坦人的一項傳統。一待帝國贏得一場戰爭,皇室自然會對帝國的特權階級加以一系列的封賞和減免賦稅之類的政策,而帝國的特權階級自然不會白拿皇室的好處,畢竟戰爭勝利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所以他們就得準備豐厚的禮品敬獻給皇室,表示禮尚往來的意思。

阿萊尼斯代表皇室收納禮物,薩沙伊代表她的丈夫收納禮物,泰坦貴族在這次大勝之後要較往常付出雙份的禮品,抱怨歸抱怨。可人們都知道給安魯家族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地禮物絕對省不得!

很有可能……再進一步說就是百分之百地確定,如果安魯家族有需要的話,莫瑞塞特被新的王朝所取代將是必然地。

送禮也就罷了。切忌搬弄是非!無論是帝國女皇還是安魯主母,她們都討厭虛情假意的勢力小人。最開始地時候。有些大貴族在明裡稱頌皇帝陛下,可一轉身,他們就在暗地裡把一份價值連城的禮物送到薩沙伊獨居的宮殿。這些人不知道,安魯主母把他們的名字記了下來,然後直接交給阿萊尼斯。阿萊尼斯絲毫不介意,只是找到機會就把這些人從她的宮殿裡趕走時間一長,誰都知道女皇陛下和安魯主母是站在一個位置上地,於是隱藏在兩個女人身後的那個男人就更加突出。借由前線戰場上的偉大勝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泰坦帝國各個階層的聲望與日倍增,無論是貴族家庭還是平民家庭,人們都把攝政王殿下的戎裝像放在光明神旁邊的位置,就連一些歷史悠久的教堂也是如此,泰坦的主教團和各種神教機構忙不疊地巴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很怕在某個方面沒有想到或是落於人後。

這種崇拜積累到一定程度。在「勝利日」之後的一個星期,也就是今天,教歷802年7月29日!女皇陛下、安魯主母。甚至包括不太過問政務的意利亞公主,她們一進「彩磚閣」就察覺到會客廳裡地氣氛和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一開始,照例是應邀而來的大貴族言辭懇切、情緒激動地陳述一遍千篇一律地賀詞,這種賀詞大致分為兩部分。人們先說帝國的最高主宰者是多麼多麼明智、多麼多麼偉大;再說他們做臣僕的是多麼多麼忠誠、多麼多麼勤奮;最後就是討賞送禮物!

到今天,阿萊尼斯已經算是經歷了無數的大風大浪,她早已聽聞賈伯麗露宮孕育地風雨和有心人刻意修飾的危險局面,而今天,她終於見識到了!

一位來自拉布波的老公爵排在當日謁見名單的第四位,他沒有祝賀勝利、也沒有帶來禮物,這個牙齒都快掉光了的老傢伙顫顫巍巍地說:

「請女皇陛下考慮退位!皇統將由安魯家族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繼承!」

※※

語驚四座!

可仔細看看,除了女皇身邊的近侍,在場的人在聽聞這句顛覆一切的話時都沒有顯露出太大的情緒波動,連安魯主母也算在內了!

阿萊尼斯望了望薩沙伊,她就知道小小姐不會無緣無故把她從床褥上拖下來,這說明薩沙伊一定已經聽聞消息,而她或者是安魯也已打定主意不會在這種時候給莫瑞塞特皇室任何幫助。女皇陛下想到這裡不禁露出苦澀的笑容,過去一向是皇室聯合大貴族打壓安魯,而現在,位置完全倒過來了!

阿萊尼斯轉回頭,她望著突然發難的南方貴族……一定是南方貴族!這沒有半點可懷疑的!

「為什麼?」女皇陛下問了一聲。

來自拉布波的老公爵眨了眨昏暗的眼珠,他也在琢磨!為什麼?女皇陛下為什麼要退位?為什麼要由安魯家族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繼承皇統?

難道要說這是眾望所歸?難道要說這是千萬泰坦國民共同的要求?

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這是胡扯!挾著卡爾查克特戰役的勝利,製造莫瑞塞特皇室退位的輿論是南方貴族集體早就議定好了的!女皇一天不退位,首都貴族就能繼續霸佔中央政府的要職,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也有足夠的時間協調各個方面的利益歸屬,這在一部分南方貴族看來是極為危險的,他們既然有機會代替首都貴族重組政府,為什麼要和其他人分享新政府的利益呢?

「這是眾望所歸!這是千萬泰坦國民共同的要求!」老公爵想來想去,他只能這樣說。

「是嗎?」阿萊尼斯冷冷地笑了笑,她好像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對於莫瑞塞特皇室可能面臨的處境,她和自己地丈夫早就商量過。而事情也像奧斯卡分析的那樣,南方貴族果然又生一計。他們等得不耐煩了!

「確實如此!」老公爵硬著頭皮回答女皇陛下,但他知道自己的說辭根本沒有立足點,攝政王殿下地聲望與日俱增。但這並不表示泰坦人都希望由他做皇帝,即使國民又這種要求。也只是南方貴族刻意挑唆的結果。

阿萊尼斯從自己地書記官手裡取來一份文件:

「皇朝更迭並不是一躕而就的事!我會慎重行事、我的丈夫也會慎重行事,我們希望泰坦子民一樣能夠慎重行事!所以……這是發佈全民公決的動議,只要得到貴族元老院的批復,帝國就可以對皇統地歸屬進行全民公投!但戰爭還沒有結束,即使貴族元老院簽發了這項動議。公投在各地施行的時間也要在帝國軍人徹徹底底地把侵略者趕出國門之後!」

女皇陛下微笑地打量著面相難堪的老公爵,「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眾目睽睽之下,老公爵向帝國女皇施禮之後便乖乖退到一邊,看他的樣子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按照和丈夫的定議,阿萊尼斯輕鬆地贏得了一這陣,可她知道這僅僅只是開始!也許南方貴族會有妥協的一天,但絕不是現在!由於不久之前那場不算徹底的兵變和衛國戰爭,現在的泰坦帝國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權利真空,這對抱成團地南方貴族來說是一塊根本無法放棄的大肉腸,是把肉腸一口吞掉划算一些?還是用刀叉把肉腸切成片再分而食之?兩者之間有本質的區別!南方人把目標定得太高。他們一時之間還無法轉換思維方式,其實……若是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設想,泰坦帝國就應該由各方貴族分擔現實利益。南方人的做法並不聰明,他們只會把事情弄糟。

既然南方人只會把事情弄糟,那麼對付他們就是遲早的事,至少首都軍情局已經按攝政王的授意。將報復和一系列暗殺活動、抓捕活動提上日程。儘管這些活動還被限制在一個很小地範圍內,並沒有深刻觸及南方貴族的權利階層,但作為警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異常清楚地透露出他的意願:吃的我的給我吐出來、欠的我的給我還回來!不是不報,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說白了就是:不聰明的都他媽給我聰明起來!要不然……

按照帝國攝政王一貫的作風,他要殺你,一定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來就不喜歡拐彎抹角。

7月29日,彩磚閣響起要求皇帝陛下即刻退位的呼聲,消息一經傳出自然在紐卡索斯城和賈伯麗露宮引起軒然大波,宮殿和城市中的各個角落都有人在談論:「要變天了嗎?」

泰坦中東部地區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乾旱終於在這天中午得到緩解。雨雲來得很快,從北天之底噴湧而出,半個小時之內就佔據了視野所及的全部天地。穹蒼低垂如灰色的霧幕,柳樹和花草在強勁的東南風裡擺得像重症患者。

人們說,一定是一場暴風雨!錯不了的!

從車上跨下,急雨如兩座營壘之間交換的亂箭,立刻打濕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衣服。帶著滿腔的憤怒,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奮疾地走進他的臨時指揮部。

近衛軍前敵指揮部設在一座剛從侵略者手裡奪回來的小鎮,急雨如驟,黑沉沉的小鎮在死寂中透露出百年如一日的古樸,若是換句話說,形容其為破舊也不為過。

一口氣走進鎮長家的鐵藝柵欄門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見到了聚在一起高級軍官。現在可看不出這些面相憔悴的人就是為神聖泰坦打贏大決戰的指揮官們!他們的軍服皺皺巴巴、狀似一個星期都沒洗過:

他們臉上滿是胡茬,狀似一個月都沒修過。不管軍容多麼邋遢,他們的精神是飽滿的,特別是在面對最高統帥的時候!

攝政王殿下向後一挺背,雨披就落進勤務官的手裡,他露出一身髒兮兮的元帥制服。

鎮長家的廳堂裡響起一片軍靴撞擊的聲音,奧斯卡向軍官們回禮,然後他就率先步入用些舊傢俱拼湊起來地議事大廳!說是議事大廳……

比起某些私人沙龍的舞廳還要小很多。

鎮長的會客室裝不下陸續趕到小鎮地戰地指揮官們。很多人只得在屋簷底下找了一個棲身之所,男人們交換著捲煙,為數不多的雪茄必定是抽完了。軍人地低沉嗓音混在淅瀝的雨聲裡。偶爾會有一聲大笑,聽上去特別刺耳。但動聽得很!

煙草和水霧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加上男人的汗味,地板上沒有乾涸的血味兒!不是說過嗎?小鎮是剛從侵略者手裡奪回來地,在一些視線難及的地方還躺著鬼子兵的屍首。

奧斯卡在鎮長家的書房聽取了各個縱隊司令的簡報,簡報無非是哪個軍包圍了多少敵人、又有多少敵人從包圍中逃脫!專門有參謀官為最高統帥在戰術地圖上標記了所有於簡報中出現過的部隊。等到簡報結束時再一看!哦啦!奧斯卡的頭像被馬車碾過一樣疼!

大範圍的長途奔襲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在南起多摩爾省省界、北至肖伯河中上游流域、面積為30萬平方公里的交戰區域,散落著泰坦近衛軍的230個師!這些部隊屬於南方集團軍群、屬於首都戰區和中東部集群、屬於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和貝卡方面軍、屬於紅虎和水仙騎士團!

按照戰術地圖上描述地位置,奧斯卡只能說,亂了!完全亂了!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泰坦帝國的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沒有可能同時控制230個師在30萬平方公里地國土上進行作戰,由於命令的延遲、由於侵略軍的分散突擊、由於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在長途奔襲追擊地過程中,縱隊找不到軍、軍找不到師、師連所屬團的位置都搞不清!

大概是在最初的兩天裡,最高統帥坐鎮的前敵指揮中心聯繫不到一個縱隊司令。無計可施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能派出所有的通訊官,命令各個縱隊都必須在固定位置上設立戰時臨指,以便統一部署。

調配戰爭資源!

又過了兩天,混亂的戰場局面得到一些好轉,可僅僅是一些而已!

至少各個縱隊都已上報了作戰坐標和所屬各級戰鬥單位的位置。

結果呢?新鮮出爐的戰場演示地圖就顯現出這樣一幕,藍色代表近衛軍。帝國軍人東一堆、西一簇、南一片、北一攤!可謂節節生枝、遍地開花!有些師級部隊竟然圍住敵人一個軍、有些軍級部隊偏偏圍住敵人一個團!沒有時效性的戰場命令和沒有可行性的追擊部署害苦了前敵指揮官,他們只能一直往西衝,能吃掉敵人的就吃掉,吃不動的就把敵人包圍起來原地待命。3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出現了大大小小20多個包圍圈,可更多的敵人仍在向西逃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撇開了這份令他感到異常難堪的戰場演示地圖,如果他在卡爾查克特戰役的表現可以被評7分,那麼他在之後的追擊戰裡的表現連4分都到不了!儘管他絞盡腦汁也無法解決戰爭技術上客觀存在的難題,但他面臨的混亂局面多半是因為追襲行動本身就不存在明確的目的性。

儘管這種目的性可以勉強解釋為大量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進而在運動中大範圍地包圍敵人、聚而殲之!但這種解釋又在可行性上欠缺最關鍵的一環:

此時此刻!已經衝到整個反坦聯軍前面的水仙騎士團第一分集群還沒有一支部隊找到魯賓元帥領導的西部集團軍群即瓦倫要塞方面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面對的始終是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近衛軍總參謀長和瓦倫方面軍擋住反坦聯軍向西退卻的路徑,光靠水仙騎士團絕對無法完成收攏西線包圍圈的使命!

騎兵適合突擊,用作防守絕對是浪費,也不那麼保險!一旦反坦聯軍以優勢兵力向孤立在西線的水仙騎士發動突圍戰……得不償失!得不償失!水仙騎士只得讓開路面。

總的來說!一日聯繫不上「神出鬼沒」的魯賓·斯普亞留斯,奧斯卡就只能任由擺在面前的大戰場繼續混亂下去,他也只能繼續實施分部包圍、分部突進的策略!只有確定了瓦倫集群的位置,這位最高統帥才能盡起全軍。把散落在30萬平方公里國土上地西方聯軍哄到一個地方、逼到一個點!

不提也罷!神祐泰坦!神祐魯賓!奧斯卡只能這樣想。

為了排遣鬱悶,帝國攝政王丟開了堆積在桌案上的軍事簡報,他得找些輕鬆的東西分散一下精神。

過期地《每日郵報》這就湊活!奧斯卡攤開報紙。7月24號的頭版頭條以醒目地大字刊印著泰坦帝國最著名的軍事觀察家、評論員發佈的社論《勝利——屬於尚未準備好的泰坦軍人》角標題是《縱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在都林斯大平原》

哦啦……有意思的很!

帝國攝政王在反思中已經瞭解,敵我雙方在都林斯平原大決戰中地表現基本上都是混亂不堪。之前已經反覆提到,西大陸歷史上的第一次百萬兵團大決戰固然是以一方的混亂戰勝了另一方的更加混亂,但獨立於戰爭之外的軍事觀察家卻提出了新鮮的觀點。

首先,泰坦衛國戰爭的正義性決定一切!這個論調一點也不新鮮,但在以往的歷朝歷代。很少有人肯定普通一兵和下層民眾在戰爭中的作用!看看之前的軍事史和國別史,不管是傳記文學還是史記文學在提到戰爭地時候總會提煉出一個主宰一切的人物。而今日的泰坦,儘管這位最負盛名地軍事觀察家還是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個名字貫穿論文始終,但他在文章的第一個段落就訂立了論題——「感謝偉大神聖的祖國哺育了千千萬萬的英雄兒女!是他們以集體智慧和艱苦卓絕地抗戰為飽受摧殘的民族集體贏得了勝利的輝煌!」

這一點無須多說,奧斯卡早已承認,個人在戰爭中的地位是星火之光,只有星火匯成銀河,銀河匯成宇宙,宇宙藉著千萬人的心靈力量才開始運轉!

不以等級論是非、不以王侯論成敗!肯定人,肯定個體!肯定集體在個體基礎上才能爆發能量。這是軍事史上的第一次,也由此為泰坦古典軍事思潮和軍事傳統拔高了一個台階,開創了現代軍事體制中最為重要的思想體系。即人性戰爭這一概念!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幾乎是在一觸手的時候就把握到這篇論文的重要意義,雖然他對個體存在的意義還停留在初步認識這樣一個階段,但他擁有一位偉大統帥所必須的敏銳意識,士兵的心理和以此為基礎產生的動量將決定戰爭的成敗。這是他超越自我的契機!過往的軍事統帥都認為自己的一道命令能夠改變一切,奧斯卡卻不這樣認為,他的命令和決策只是步向勝利的依據,他的士兵和士兵展示出的暴力才是推動歷史向前邁進的力量根源。

其次!都林斯大平原上的決戰只是泰坦攝政王的一次試驗。軍事觀察家用了「試驗」這個詞彙。應該說,他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找了一個台階,最高統帥完全不盡如人意的戰場表現被「試驗」的實驗性沖淡了,一個詞就把奧斯卡說得眉開眼笑,可見筆者的功力的確非同一般!

大決戰的試驗性也是最高統帥也就分析過的,至少在戰前他就已經明確了這個概念。由東方傳來的史籍記載,早在教歷前十一世紀,一個名為「秦」的國家結束了遠東大陸的分裂局面,在統一的歷程中,最著名的一場戰役就是百萬大軍對壘的「長平之戰」

算一算,東方王國之間進行的這場大戰整整比西大陸上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兵團決戰提前了一千七百多年,這個名為「秦」的軍事帝國創造了只會出現於傳說中的戰果!其實,按照這篇論文上的描述,這場大戰確實是傳說,只有一定的參考意義,因為就西大陸現有的軍事理論而言,沒有任何一位軍事分析家能夠合理地重現那場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戰役!

在那次戰役中,進攻方為「秦」防守一方的態勢和卡爾查克特戰役之前的泰坦帝國差不多。但不同的是進攻方「秦」在決戰中擊敗了防守方,論文將攻守雙方掉了過來,以東方人的決戰引出西方人的決戰。

「秦」發動正面進攻。防守一方因由戰爭策略上地失誤和戰術上的僵化在決戰中失利,「秦」在進一步擴大戰果的同時將敗北地一方分割包圍,最終促成包圍圈中的敵人無條件投降!

不管從哪個方面進行分析。東方人在一千七百多年前製造這場傳說中地大決戰都為目前的泰坦軍人提供了現實依據,同樣的兵力、同樣的主力決戰背景、同樣的平原地理條件、這一切都可以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提供參考!可是……

「哦啦……這簡直難以置信!」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接著往下讀!他不由發出這樣地感歎!「秦」

國軍人在戰役結束之後竟然俘虜了40萬降兵!光明神可憐見!這40萬人不是鴨子、不是牲口!而是40萬武裝起來的軍人!要用多少部隊去俘獲40萬武裝起來的軍人?要怎樣經營包圍圈才能把40萬武裝軍人逼入無條件投降的絕境?

泰坦攝政王真想跑到東方去打聽打聽!看看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過一個叫做「秦」的軍事帝國?如果存在。那麼他就想確認一下是哪個見鬼的傢伙為秦軍在1700年前打贏了「長平之戰」

接著看……下文果然提到了秦軍的指揮官!奧斯卡咧著嘴巴念出拼音:

「勃……勃起……是叫勃起嗎?」

殺手,璞嗤一聲噴掉了嘴裡的茶水,「求求你!千萬別在那麼念!看著我的唇形,正確地發音是白……起!白起!」

「白起?」奧斯卡轉向老朋友,他都忘了自己身邊就有一個東方人。

「沒錯!就是白起!」13興奮地點了點頭,他非常喜歡看著這些所謂的西方軍事家在面對老祖宗留下的戰績時露出地那副白癡一樣的表情。殺手之王笑呵呵地說:「若是依我看。跟白起這個殺人魔比起來,東西方歷史上所有著名的軍事將領都沒上過大學!」

「白起……殺人魔?」奧斯卡露出疑惑的神情。

13敲了敲煙斗,「你幹嘛不接著往下看?」

奧斯卡就接著往下看。

「哦啦他媽地見鬼的光明神!」泰坦攝政王舉起報紙叫了起來。

「勃起殺了所有的降兵?他活埋了40萬俘虜?這也太胡扯了吧?你們東方的歷史是誰寫的?這傢伙跟勃起有仇嗎?坑殺40萬人?都林人口去了一半!1700年前?」

「是白起!」13有點不耐煩。

「好吧!好吧!」奧斯卡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勃起也好,白起也罷!這都是真的?是正史記載的?不是哪個精神病人記剝了發病時的噩夢?不是哪個小學文化的寫手為了玄幻而玄幻……」

「不是!都不是!」13斬釘截鐵地打斷奧斯卡的話,「我再強調一遍,距今1700多年前,秦軍統帥白起於長平之戰盡殲敵軍主力,俘獲40萬降兵,為了使敵國徹底失去有生作戰力量和續戰能力。白起毅然下達屠殺所有降兵的命令,於是……天蒼蒼、野茫茫……」

「長平在哪?」泰坦攝政王不想聽廢話。

13攤開手:「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我想去看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歎息著搖頭,「那裡一定很壯觀!」

所以說!這篇軍事論文在敘述卡爾查克特交戰盛況的時候並沒有多麼出奇的地方。它只是從各個方面探討了東西方在兩場決戰中的戰術表現,由於「長平之戰」只出現於傳說中,泰坦的軍事分析家又無法合理再現戰爭全貌,這段論述的現實價值就被大打折扣。帝國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也就沒心沒肺地看了幾眼,他還在惦記著「勃起」給他造成的身心震撼。

最後一部分,還是按照以往軍事論文的老規矩,文章大段大段地引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這位最高統帥在戰役歷程中的言行,再由普通一兵的英勇拓展到整個軍人集體忘我作戰的精神!總之一句話——攝政王殿下貢獻突出、帝國軍人前仆後繼、勝利歸於整個民族、歸於神聖泰坦!

奧斯卡合上報紙,他轉向13:

「有沒有可能……」

13莫名其妙,因為奧斯卡話沒說完就陷入沉思。

有沒有可能?沒有任何可能!

以西大陸目前的軍事思想和理論實際做參照。別說是1700年前,就算現在也無法做到秦軍的高度!

泰坦攝政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不清楚秦軍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也不清楚在當時地歷史條件下要用怎樣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對40萬人的包圍圈。而最重要地一點,平面戰場也是立體的!秦軍如何保證各個戰鬥部之間地協同配合?如何策動包圍戰線上時刻都有可能發生的反突圍作戰?如果再把疑問拓展得更廣闊一些……見鬼的白起如何包圍了40萬大軍?難道他的敵人就是乖乖聚在一起等著被圍殲?這其中包含著多少戰術較量和生死考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本想獲得一時半刻的輕鬆。可他地心口就堵上了新的迷團,一位東方統帥在1700多年前贏得了一次傳說一般的偉大戰役,時至今日!西方王國終於有機會進行一場類似的較量,而泰坦軍人的最高統帥已經佔盡優勢,他完全有機會「勃起」一次。可他捫心自問,不光是對戰役本身,他的作戰思路和對戰鬥部隊的控制仍處於一知半解的階段。

見鬼的魯賓繼續玩失蹤,就算西方聯軍能夠安然逃離泰坦也不是什麼大事!泰坦與西方王國之間的現實矛盾又不是一次兩次就可以徹底解決地!但有了第一次、那麼第二次呢?第三呢?如果不能找到行之有效地操控大兵團集群作戰的正確方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永遠都只是對軍事一知半解的二流貨色,而且,他相信自己再也不會遇到比第二次衛國戰爭地卡爾查克特戰役更加優越的練兵機會,這次若是無法進一步地實踐,他餘下的軍旅生涯恐怕都要在盲目的探索中度如——,「這想想就令人遺憾!「輕鬆一下……輕鬆一下……」保爾再也無法忍受小朋友地苦臉,他將報紙翻到公眾版。

奧斯卡頗為無奈地接過報紙!除了看報他還能幹什麼?窗外下著雨。混亂的戰場就在前面,用於包圍敵人的全部有生力量已像播種一樣完全撒開,被召進前敵指揮部的各縱隊主官除了抽煙又無事可幹!這哪是在打仗?這就像是……帝國攝政王一時語塞。他形容不出來!

報上寫著「都林城物價驅於平緩」、「帝國內地開始夏季的第三次播種」、「貴族元老院與皇室的糾紛逾演逾烈」、「大學城……」等等!

貴族元老院與皇室的糾紛逾演逾烈?這是什麼玩意兒?

奧斯卡翻到標題的版面,所謂貴族元老院與皇室的糾紛逾演逾烈就是指五年一次的元老院換屆改選,貴族院要求增加近百個席位的名額,可皇室死活不承認!

「南方人!要該死的南方人!」

奧斯卡嘴上罵著。手裡乾脆就把報紙揉成一團,然後遠遠地撇開,就像剛被燙到一樣!

「事情太明顯了,看看那些提名貴族元老的省份,十個要求增加名額的行省裡面囊括了南方五省!他們就是打算跟我對著幹!」

所有人都沒理會帝國攝政王的叫喊,因為這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世上有過很多跟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著干的人,看看他們現在怎樣了?

小日子過得是不是很紅火?相信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會在地獄裡衝你豎起中指,但這也說明跟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著干的下場並不是很舒坦。

雨越來越急,看看天色,卻被忽然而至的閃電驚住雙眼。再看座鐘,清閒、鬱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天就快過去了!現在已是教歷802年7月29日的傍晚。

滲血的土壤被激烈的雨水沖毀了,顏色轉暗、轉白,土埂開裂,形成一條又一條的水溝,沿著小鎮邊緣的道路流向地勢稍低的曠野。曠野中的聲響無法傳入市鎮裡的高牆,只有雨水打落屋簷和石板路的聲音在鳴奏無奈的交響。

是歡呼?是噪音?晚餐的時間還沒到,駐紮在小鎮裡的軍人突然大聲喧嘩起來。

帝國攝政王不耐煩地推開屋門,走廊裡竟然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和幾位隨從走到鎮長家的外間,亂七八糟的聲音就是從外間連通客廳和門廊的方向傳來的。奧斯卡踱到門廊底下,馬燈在他頭頂燃放光,亮。

「別告訴我又是哪個倒霉的軍團陷在雨裡無法動彈!」

軍人們冒著雨,擠滿門廊前的空地,他們時而看看大門的方向,時而用諂媚的、興奮的、狀似慾火焚身的眼光打量最高統帥。

奧斯卡只得認為他的戰地指揮官們集體發神經,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越來越擁擠,人群中間推推搡搡,軍人們費了半天功夫才自動退到門廊兩邊!

一個風塵僕僕的騎士走了進來,他沖面露疑惑的最高統帥單膝跪地,冒著大雨,不卑不亢地與統帥對視:

「報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轉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令!我西方集團軍群所部瓦倫方面軍已在該在的位置上!特此通稟最高統帥,瓦倫方面軍已於7月27日凌晨重新歸入近衛軍戰鬥序列!」

小鎮響起萬歲的歡呼聲,經久不絕!

奧斯卡就想,勃起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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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七章

傍晚,夏風完全停息,西方天際散開了層層疊疊的彩雲,而其他的地方——晴空萬里。佇立遙遠的地平線上的落日,直徑奇偉,發散耀眼的血紅色光芒。此時的太陽還當空懸停在西方天宇的中段,天光鋪滿紅霞,人們只要看上一眼就會產生平和的心境。

大平原上燃著類似烽火的濃煙,好幾股,從依然是血紅色的曠野中緩緩升起。也許是輕微的東南風在作祟,煙團升空之後不斷起伏,一直飄向北。

在眼前這片面積廣大的戰場上……這裡已經不是戰場了,但無處不在顯現戰鬥的遺跡。從戰場的東端放眼望去,各個角落都有泰坦士兵的身影,他們在忙著收集戰具、清理屍體。屍體散落在整個大平原上,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屍骸自然最密集,清理起來比較費力,但還算省心,令泰坦士兵感到奇怪的是,一塊安靜的草叢裡並沒有任何戰鬥過的跡象,可瑩草下面就是躲藏著一具或是數具孤零零的屍體。

屍體千奇百怪,傷勢因人而異。剛開始的時候,清理屍體的士兵還會興高采烈地討論,他們會說這名戰士在生前的時候是多麼英勇、那名戰士在生前的時候是多麼倒霉!等到過了一陣,死屍看多了,心境麻木了,再沒人說長道短,剩下的只有歎息。

遍地!觸目驚心的血跡和彎折破損的兵器,戰場遺跡多半都是由紅色的液體和廢棄的鋼鐵組成地。天是紅色,地表也是紅色。抓起一把濕潤的泥土使勁兒揉一揉,土塊兒很快就會變成血泥。

泰坦戰士有多麼英勇無須多提,參加過卡爾查克特戰役的帝國官兵在許多年後依然能夠清晰地記起發生在這塊平原上地事情。他們記得這一天的日出、記得這一天地漫長、記得這一天的晚霞、記得身上的每一道來自哪裡。

平原深處,一群泰坦戰士圍坐在一起。人群中間燃著篝火,篝火的鐵架子上吊著一口鑄鐵大鍋,紅酒洋蔥燒牛肉的濃香讓所有地士兵都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使勁瞪著鐵鍋發散的蒸氣,仔細嗅著空氣裡的凱旋的氣息。

用紅酒洋蔥燒牛肉來犒勞凱旋的勇士是泰坦近衛軍的傳統。據說還有一個典故為這項傳統作解釋,可時間久了,傳說故事就沒人再提,人們只記得在勝利的日子裡,舀上一大碗紅酒洋蔥燒牛肉,就是對悲壯、犧牲、勝利等等記憶的緬懷和鼓勵。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不知是哪個饞嘴的傢伙叫喚了一句。

戰士們這一下都有些等不及,他們在這塊土地上奮戰了一整天,此時已是飢腸轆轆,但這些勇武的帝國軍人卻沒有爭搶著奔向鐵鍋,他們都望向領頭地一位面相普通的士兵。

克利斯上士靠坐在自己的盾牌上。他懶得動彈,只是扇動了一下鼻翼。

「恩……確實差不多了!」

左近地士兵都笑了起來,他們這才拿著鋁盤湊到鐵鍋跟前。一名年紀最大的士兵非要排在第一個,他用自己的劍柄使勁兒敲打那些迫不及待地把勺子伸進鍋裡的饞鬼:

「規矩!規矩!一切都得按規矩來!」

老兵壓低嗓子警告那些無形無狀地士兵,士兵們不以為意,他們傻笑著退到一邊。任由老兵第一個盛起新鮮出爐的美味。

老兵盛了很多,但他並沒有留給自己,而是必恭必敬地端到克利斯上士跟前:

「頭兒!您是第一個!」

克利斯點了點頭,又說了聲謝謝,他接過一大盤紅酒洋蔥燒牛肉,再向自願跟隨他的士兵擺了擺手,戰士們這下是真的等不及了,他們發出口哨和歡呼,十幾把勺子鏟子同時探進牛肉鍋裡。

戰鬥結束了,戰場從零星交火陷入徹底平寂已有兩個小時,一群失去了長官的「無主士兵」跟上了克利斯上士,克利斯上士是整個北部戰場最出名勇士,他的聲威要比悲憤殉國的安東尼奧尼將軍還要響亮一些。

克利斯吃不下,他看著紅通通的肉塊兒就一個勁兒地犯噁心。把餐盤放到一邊,這位士官長攤開大手,仔細查看手上的紋理。他的手沒有洗乾淨,掌紋裡滿是細碎的裂口和干洇的烏黑血跡。

這雙手到底殺了多少鬼子兵?克利斯盡力回想……一個、兩個、三個……十七、十八、十九……

「是二十七!四捨五入……就算三十!」

附近的士兵停止了大咬大嚼,好事的就過來問,「什麼三十?」

「三十個鬼子!」克利斯向戰友們攤開手掌,「如果我沒記錯,大概就是這個數字!」

「哇哦!您殺了三十個鬼子兵?」

戰士們興高采烈地圍了上來,他們的目光充滿期待,接下來他們就會問這問那,比方說到底怎樣才能殺掉三十個鬼子兵,那些鬼子兵在臨死的時候是不是像可憐蟲一樣跪地求饒,是不是像娘們一樣顫抖著哀叫……總之就是這些問題,克利斯不想回答,也不想再提戰場上的事情。

「這不算什麼!我見過一個長得像野象的傢伙,他最起碼幹掉了這個數!」士兵長邊說邊伸起一根手指。周圍的士兵們都疑惑地望著他,一根手指代表什麼?

「一個大隊!絕對錯不了,他幹掉一個大隊!」

「一個大隊?」士兵們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您是說有位勇士獨自幹掉了一個三百人的大隊?他是一位將軍嗎?還是聖騎士?」

為士官長取來紅酒洋蔥燒牛肉的老兵不屑地掃視了一遍身邊這些沒見過市面的小娃娃:「殺敵不在軍銜高低、不在出身高貴,這個人……說出來還怕嚇死你們!聽說過洶,師的衝鋒引導官嗎?」

「我知道我知道!」一名急不可待地士兵跳了起來,「那個人也是一位士官長!我在戰前還見過他一次!他的手像磨盤、肩膀像車轅、後背像座山。他叫……虎克!是虎克上士!」

就在戰士們中間響一片讚歎的時候。克利斯站了起來,他把餐盤裡地美味倒進一個乾淨的頭盔裡,然後就和士兵們道別。

「您要去哪?」戰士們都把餐具放了下來。有些還拿起了野戰裝備。

「我去看望老朋友,你們在這兒等我!」克利斯掉頭就走。但他又轉了回來:「拜託你們!別擺出一副被遺棄地樣子,我不會那樣對待女人!」

戰士們這才發出爽朗的笑聲!笑聲就在曠野裡不斷蔓延,從北方的林線一直到南方的山地,從西方的落日一直到東方地長牆,有泰坦戰士的地方就有歡聲笑語。教歷802年7月21日。這是屬於他們的一天!這一天因由他們而偉大,因由他們而壯麗。

落日由天宇中段沉入地底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此刻太陽逾發西斜,天光更加燦爛。平原順著草色鋪開面積廣大的色塊兒,淡褐、淡綠、淡紅、淡紫、嫩黃等柔和之色很快就在漫天紅霞中褪盡了。

泰坦戰士走在上面,就像落進風平浪靜的海灣。

白日裡的南部戰場,此時人聲熙攘熱火朝天,迎著落日的彩霞和震盪的光線,成建制的泰坦士兵一隊一隊一列一列地開往西方國土!戰士們都帶著笑、都帶著兵器、都背著野戰裝備;騎兵牽著馬、步兵架著牛車,輜重、軍旗、糧食、乾草。大篷車裝滿了各式各樣地物資,民夫的長隊夾在各支戰鬥部隊中間,一眼都望不到邊。

大概是在六點多的時候。西邊來地下等人才完全退出卡爾查克特戰場,近衛軍士兵礙於軍令,他們只能目送已經承認失敗的侵略者慌慌張張地鑽進地平線的最西端,開始時還有一段殿後的尾巴。後來就徹底消失不見。

就在士兵們異常憤怒地抱怨這種局面時,來自最高軍部地命令終於傳達下來!

「追擊!追擊!再追擊!」

很簡單!即使不識字母的士兵也能猜出這份最高戰地指令的內涵。

在出發之前,整編是必須的!保存相對完好的戰役中央集群各部自然率先踏上收復失地的征程,十餘萬名軍容鼎盛的帝國士兵踩著鼓點叫著口號走過平原,引來許多「閒人」駐足圍觀。

看熱鬧的人群不時向先期出征的戰友們叫喊,「多殺幾個鬼子兵!不用給我們留面子……」「給犧牲的兄弟報仇!解救敵占區的鄉親……」

各種說法不一而足,但主題只有一個,殺鬼子!多殺一些!再殺一些!看士兵們的神情,他們恨不得殺完之後再殺一遍。

※※

在南部戰場和中央戰場交界的地方,近衛軍士兵用木樁和木板建起了一個面積廣大的臨時牲口圈。之所以稱這個地方是牲口圈,問問駐守此地的人,他們會告訴你,裡面關著戰場俘獲的下等人,對待這些傢伙,你可以把他們當牲口、當野獸、當糞便,但就是不能把他們當人看!

一大隊衣甲鮮亮、面相凶悍的近衛軍士兵從長牆的方向開了過來,他們都是刀斧手,每人肩上都抗著捲成一團的繩索,由為首的將軍帶領,動作迅速,在駐防此地的看守部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堵住了大牲口圈的四方出口,用盾牌和刀劍圍起嚴密的陣型。

負責看押俘虜的軍官是一名少將,他在面對一位胸口掛滿獎章的中將時必然得陪上一百二十個小心:

「中將閣下!歡迎您視察卡爾查克特臨時戰俘集中營!」

首都戰區第四縱隊36軍軍長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完全沒有理會對面的軍官,他用不帶一絲情感的眼神打量著營地裡的俘兵。一些敏感的俘兵已經意識到全副武裝的泰坦戰士圍堵營門可算不上是什麼好事情,他們用各自的語言大聲議論,漸漸按照國別聚成各自的團體,密麻麻的足有三五人之眾。

「近衛軍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手令!」

勒雷爾終於說話了,他把寫在牛皮紙上地最高戰地指令丟給尷尬的看守官。但他還是沒朝對方望上一眼,只是專注地打量眼前的俘兵。

「這……這……」看守官將最高統帥地戰場命令查看了好幾遍,他不是為難。而是覺得根本無法執行。

「不需要你動手!」勒雷爾終於瞪了過來,看守官立刻就被這位近衛軍中將死氣沉沉的眼光嚇得退到一邊。

「對了!就是這樣。你只要遠遠地避開就行!」

看守官地幾位部下湊了上來,他們都能猜到這位突然闖進俘虜營的戰鬥部隊指揮官打算怎麼幹。

「可這不行!我們既然接受了投降的士兵,我們就得保證他們的……」

勒雷爾的馬鞭打斷了一名敢於仗義執言地近衛軍軍官,彌軍軍長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痛叫著栽倒,立即就有幾名墜軍士兵把這個不識實務的傢伙拖到一邊。兇惡的36軍士兵還用破爛抹布塞住對方的嘴巴,又在對方身上打了幾拳。

看守官的陣營裡又走出一個看不下去的軍官,但掌管此地的少將卻一把扯住對方,這名軍官看了看頂頭上司的臉色,又看了看左近的戰鬥人員,他只得懊惱地退到一邊。

勒雷爾對週遭發生的一切似乎無動於衷,待看守官們認命地退開之後,他就朝主官致以軍禮,然後他轉向自己地戰士:

「把法蘭人、威典人還有利比裡斯人都趕到一邊!荷茵蘭人!只要荷茵蘭人!」

首都戰區第36軍立即動作起來,看守士兵不顧俘虜們的抗議。他們陸續打開營地四方的大門,全副武裝地近衛軍戰士擎著盾牌衝進俘虜營,擋在他們面前的手無寸鐵的軍人都被砍倒在地。聚在一起的俘兵很快就被衝散。

殘兵敗將爭相走避,他們已經投降,這說明他們不再是軍人。鬥爭和拚殺地勇氣都被慘烈的大戰消磨光了,當勝利者耀武揚威的衝進門時。他們就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抱頭鼠竄!

荷茵蘭俘虜很快就被盾牌和刺槍組成的陣勢團團包圍,泰坦戰士用粗大的木棍和鋒利的槍刺驅趕他們,就像對待牲口的群落,若是群落裡有人不聽話,或是敢於掉隊,散在盾陣後面的騎士立即就會使出狙擊手的本領。

馬嘶、人喊、哭嚎、喝罵!箭矢穿空的聲音、木棍揮舞的聲音、長矛捅刺的聲音、詰問的聲音、抗議的聲音、一度不可一世的侵略者用異國語言求饒的聲音!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俘虜營一片混亂。法蘭人、威典人還有利比裡斯人開始鼓噪起來,如果荷茵蘭俘虜遭遇不幸,那麼誰來保證他們的命運?

由幾位軍銜最高的將校帶頭,各國俘兵開始衝擊營地的木柵欄,團團包圍營區的36軍士兵根本沒有手軟,一輪箭雨、再一輪箭雨,等到木欄近前躺倒數百具屍體,淪為俘虜的牲口終於懂得什麼叫肅靜。

哭天搶地的荷茵蘭士兵在大隊泰坦戰士的圍壓下走進營區附近的一片開闊地,他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虐殺俘虜」這個念頭已經佔據了他們的全部思維。有些不願被縛上繩索的荷茵蘭軍人當即就被處死,有些試圖磨蹭時間的荷茵蘭軍人也在第一時間嘗到刺槍穿胸的滋味。

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後,逆來順受這個字眼終於深入人心!落魄絕望的荷茵蘭俘虜蜷縮著聚成團,驚恐地打量四周的泰坦人。在他們眼裡,即使是衝鋒而來的泰坦軍人也沒有現在這樣可怕的嘴臉。

等到人數清點完畢,所有的荷茵蘭俘兵都被反綁雙手,只有幾位帶著將軍銜的將校死活不肯妥協,他們開始耍賴、開始抱怨,泰坦士兵憤怒地攥著刀槍,又礙於對方的軍銜不敢隨便下手,無計可施的至軍官兵只得請來軍長出面。

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中將從草地裡踱了過來,他打量了一番被士兵們帶出俘虜群的荷茵蘭軍官。

「聽說你們要談談?」

一名中將踏前一步,他用生硬的手勢向面前的泰坦將軍致以軍禮,又用生硬地泰坦語向勒雷爾……

勒雷爾猛一揮手。他在對方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就不耐煩了,他本來就沒有浪費時間的打算,於是他就問:

「你們誰認得阿蘭元帥?泰坦近衛軍統帥馮·休依特·阿蘭。有人認得他嗎?」

在場地荷茵蘭軍官迷惑地搖了搖頭,只有出面談判的那個點了點頭。

「我只是聽說過阿蘭元帥地事跡。但沒有機會……」

「你當然沒有機會見到他!」勒雷爾又一次打斷對方,他已經萬般肯定,自己絕對是在浪費時間。

「作為軍人,你們連阿蘭元帥都不認得,你們有什麼資格活在世上?」36軍軍長露出一副猙獰的嘴臉:「你們只有一個機會逃脫死難。代我問問那些俘虜,有沒有第十七步兵裝甲軍的人?」

「這裡沒有!」為首的荷茵蘭軍官異常肯定,「近衛軍的追剿令早就傳開了,王國第十七步兵裝甲軍撤離都林之後就跑到戰線後邊!這裡一個十七軍地士兵也沒有!」

「有沒有問過才知道!」勒雷爾不耐煩地轉向自己的傳令官,「快點開始吧!日落之前我們就得動身。」

於是,開始了!

輜重大篷車運來了剛剛打造的十字架,信奉光明神的人都知道軍人會用十字架來幹什麼,荷茵蘭俘虜群出現新的混亂,五六千人一同抗議、一同叫喊!

泰坦戰士沒有忘記阿蘭元帥死得多麼淒慘,他們動作很快。手腳麻利,從俘虜群裡糾出一個人,然後棍棒加身。打消他的反抗意識,再把他綁縛十字架,倒豎在地面上,問上一句「是不是第十七步兵裝甲軍的人」俘虜不傻。沒人回答「是」可他們還是傻得很,泰坦戰士已經把他們綁到十字架上,難道還要再把他們放下來嗎?

刀子只要在脖子上一抹,大量的血水就湧了出來!鮮血順著脖子往下淌,人倒吊著,血水就灌入口腔,再滑落地面!

「下一個!」「下一個!」「動作要快……」

所有的泰坦戰士都在這樣叫喊。

勒雷爾退到一邊,他不吸煙,但也問自己的副官要了一支。點著捲煙,近衛軍中將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喘了一陣,火紅地晚霞又讓他瞇起眼。十字架、哭叫、此起彼伏的刀光,死神面前的逼供!這一切是多麼令人心曠神怡!

36軍地副軍長是跟隨阿蘭元帥打過無數場硬仗的老兵,他湊到老主人的小孫子跟前:

「下一個戰俘營離這兒可挺遠!」

勒雷爾瞥了一眼地圖上的標記,他掐滅捲煙:

「咱們有多少副十字架?」

「總有兩千副!」

36軍軍長露出狡猾地笑臉,「兩千副?兩個人共用一副,能多處理一些就處理一些!」

說完話,兩位將軍相視而笑,就好像他們正在談論地事情只是關於天氣或是令人感到愜意的風景。

從某種程度上說,曠野裡的風景的確迷人。夕陽義無返顧地放射著灼熱的光火,連天的燒雲展現出古怪的身影。向著晚霞的一面,時光彷彿在紅色的景物間飛速流轉,潮熱的空氣混合著泥土的清新氣息,從南邊湧向北邊,只在中間留空一大片。

戰場中心竟然生著幾株圓大的柿子樹,球狀的樹冠變成火烈鳥的腦殼,「腦殼」上停落著沸沸揚揚的杜鵑,仔細看,還有長尾鶯雜在中間。

在柿子樹的後面,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被清新空氣隔離的地段,流血的十字架像莊稼一樣井井有條地鋪了開來,一樣高低、一樣長短、一樣倒呆著流光了血液的屍體。蒼蠅等等蚊蟲在這一大片「莊稼地」裡盡情地飛舞,它們就像趕赴一次百年難遇的繁殖大會,鋪天蓋地地洶湧而來,帶著飽食終日和產卵之後的快感逍遙離去。此時,紅日又從天空中間降落了一些。

「克利斯!是克利斯嗎?幹嘛躲開?」

克利斯低啐了一口,這就是出名帶來的困擾,走了一路,不管是普通一兵還是頂著一排金紐扣的將軍……似乎所有的軍人都認識他,好像天底下地軍人都知道他叫克利斯。克利斯硬著頭皮踱了過來,他走向站在柿子樹底下乘涼的幾名士兵。

士官長在很遠的地方就聞到了這邊地血腥氣。他是戰場上的老兵,自然知道空氣裡頭地油膩和腥臊到底是什麼東西。他以為是這片戰場還沒有清理出來,可走到近前他才發現事情並不是這樣!

「你們在發什麼瘋?」克利斯沒好氣地問了一聲。他討厭面前這些陌生的士兵,他們就像劊子手一樣陰沉。在同你打招呼的時候臉上也不見一絲生氣。

「各位!這就是3291師的克利斯上士,你們都聽說了吧?他就是克利斯!」把士官長叫過來的人頗為自豪地向自己地戰友介紹起來。

在場的幾名士兵收起陰沉慘白的面相,他們衝著聞名卡爾查克特和所有近衛軍參戰部隊的大英雄露出笑臉!

克利斯尷尬地別開頭,這些36軍的傢伙不笑還好一些,一旦咧開嘴……光明神在上!那就是像是一群圍坐餐桌、剛剛啃咬了一具死屍的食屍鬼在向你發出邀請。

「剛剛你說什麼?我們沒聽清!」

「我說你們在發什麼瘋?」克利斯大聲重複一遍。他討厭36軍的人。儘管這些傢伙都很能打,可大決戰的時候卻一個不見,在俘虜面前逞威風算什麼士兵?

聽出戰鬥英雄口氣不善,為首的士兵只得無奈地攤開手:「克利斯!別這樣看著我們,我們也不想這麼幹!可上面有命令,再說阿蘭元帥確實死得很慘,我們不得不教訓一下荷茵蘭人,而且一定要讓他們刻骨銘心,保證下次不會再犯。「克利斯沒有心思再說廢話,他打量了一下十字架叢生的「莊稼地」

「嗯!你們幹得好像很漂亮!祝你們好運!」

「謝謝……」

再沒理會36軍地劊子手。孤單的戰鬥英雄捧著盛滿紅酒洋蔥燒牛肉的頭盔,他漫步於平原。草叢越來越深,每隔幾步就會出現斷裂地刀兵和盾牌的碎片;很多箭矢斜插在地面上。隱沒於各種兵器之間。

濕漉漉的風絲毫沒有緩解酷熱難當的天氣,天色暗淡,漫天紅霞刺激得好幾個種族地蚊子像水仙騎士一樣在戰場上亂衝亂鑽。克利斯找到一處水窪,他撥開蘆葦和草葉間的蚊子群。想要碰碰運氣,可捧起水以後……也許是晚霞、也許是水塘早已浸滿鮮血,克利斯看到的水面蕩漾這血漿的暗紅色光影。

放掉手裡捧著的血水,帶兵長抬起頭,一隻小鷹在他頭上盤旋。

「上士!過來幫幫忙!」

克利斯回過神,他只得自歎倒霉,誰讓他是3291師的帶兵長!誰讓他的戰友成了本世紀最壯烈的烈士!近衛軍上士望往聲音響起的方向,他看到一個怪人。怪人穿著一條將校服的褲子,上身套著一件染滿血跡的絲綢襯衫;也許還是覺得自己的形象不夠嚇人,怪人披散著一邊頭髮,正在使勁兒拖動草叢裡的一具屍體,屍體身下發出「嚓嚓」的聲音!

克利斯望了望天色,還有太陽!那麼這就不是吸血鬼或是其他的妖怪,帶兵長朝怪人走了過去,手上已按住劍柄。

怪人把屍體的雙腿丟到一邊,他喘了好一陣,看得出他累得不輕。

「需要幫忙?」

怪人撥開擋在眼前的頭髮,他朝克利斯點了點頭。克利斯終於看清了,怪人的五官長得還算端正,除了他的著裝透著濃重的詭異氣氛,其他一切都還稱得上正常。

「要我怎麼做?」克利斯稍稍放心,對方的服裝的確古怪了一點,可都是上好的面料,這說明怪人很有可能是一位軍官……至少是一位受了刺激的軍官。

軍官朝躺倒在地的屍體攤開手,「幫我把他抬到那邊,這都是帝國的烈士,不能任由他們曝屍荒野!」

近衛軍上士四下看了看,戰場南邊還在鼓噪、北邊只是寂靜的平原,「不是有民夫和志願者在收斂烈士遺體嗎?」

軍官搖了搖頭,「已經結束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已經下達命令,所有的民夫都得去搬運輜重,包括預備役在內的士兵都得繼續向西開進!」

克利斯又掃視了一遍空曠地戰場。「你是打算一個人在荒野裡收殮那些沒有被人發現的遺體嗎?」

「嗯!」軍官點了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呵呵……」克利斯難以置信地笑了起來,「我得說……您這是異想天開!戰線全長三十九公里。您「「「」

「能做多少是多少!」軍官打斷近衛軍上士,他指了指躺倒面前的屍體。「如果你不介意地話,咱們就從他開始!」

克利斯皺起眉頭,他明明知道這是瘋狂的念頭,可他偏又無法拒絕。怪人說得一點也沒錯!無論如何,倒臥在戰場上地士兵都是泰坦的烈士。民族的忠魂!沒有任何道理任由他們曝屍荒野。

和古怪的軍官一道,克利斯由頭抬起勇士的屍體,軍官還是抬起腳,他們在草叢裡艱難地走了一陣,然後就到達一片董草稀疏地空地。

克利斯被嚇了一跳,空地只是草葉稀淺,上面擺滿了一層屍體,近衛軍戰士交互疊壓,根本看不出犧牲者的數量。

「這……這都是你……」

「是的!」軍官點了點頭,他把手裡的屍體放到屍堆旁邊。然後便開始翻動屍體的鎧甲和軍衣。

「別動他!」克利斯瞪大眼睛,他發出一聲憤怒的警告!怪不得這個傢伙會來幹這件苦差使,扒死人是近衛軍軍規上的大忌。虧他會有那番冠冕堂皇的說辭,近衛軍上士責備自己真是瞎了眼。

「把劍放下吧……」軍官有點不耐煩,他自顧自地翻找死者的屍身。

「最後警告你一遍!」克利斯更加不耐煩,「這是重罪!哪怕你拿了死者一根針。軍法院一樣會判處你兩年以上的監禁!」

「啊!找到了!」軍官根本就沒理會自說自話地近衛軍上士,他在死者身上找到一封信件。信件藏在鎧甲最不易受到傷害的後腰部,除了沾染了一些汗水,信封一點也沒有受損。

軍官將犧牲者的信件遞到克利斯面前,「念一念!」

克利斯放低手裡地騎士劍,他警惕地瞪了一眼古怪的軍官,然後才小心地接過信封。

信封上寫著:

「給最親愛的媽媽,還有羅特亞、西蘭德、巴爾嬸嬸,比爾舅舅耳朵不好,讀信的先生請把語速放慢……」

「你也慢一點!」軍官有些氣惱地瞪了一眼克利斯上士,他從自己地帆布背囊裡取出一個筆記本,又拿出插在襯衫口袋裡的鉛筆。

克利斯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就放慢了語速:

「給最親愛的媽媽……還有羅特亞……西蘭德……巴爾嬸嬸……比爾舅舅耳朵不好……讀信的先生請把語速放慢……記下來了嗎?」

「記下來了!記下來了!」軍官連連點頭,「接著往下念,地址是哪裡?」

克利斯連忙打量信封,「聽仔細了!地址是……邦達列省……努西爾城……上克林鎮!」

「完了?」軍官問。

「等等!」克利斯藉著落日的餘輝仔細分辨,「地址完了,還有補充!請……請交鎮公所的老抄寫員……順便告訴他……如果收到這封信……千萬不要告訴瑪沙……這說明……這說明……」

「說明什麼?信封上寫的什麼?念出來啊?」

克利斯異常惱火地瞪著軍官,「這說明什麼?你說這能說明什麼?」

軍官不說話了!這是犧牲的士兵在戰前就準備好了的最後一封家信,收到信卻不能告訴瑪沙,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瑪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一個女人!一個令一名士兵在萬軍陣前還要惦念、還要在犧牲之後對其隱瞞真相的女人!

沉默了良久,克利斯終於說話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這裡……這裡字跡模糊了!」

「把它給我吧!」軍官已經記好了士兵的囑托和這戶人家的地址,他從克利斯手裡取過信封,另一手又從行囊裡取出一大捆沾染了血跡的信件。

軍官小心地解開捆綁信件的牛皮繩,他把新的一封放在最上面,輕輕拍了拍。最後就像剛剛那樣謹慎仔細地把近百封信件重新繫緊。

克利斯突然挺立軍姿,他對面前這位不知名的軍官肅然起敬。

「抱歉!我地冒失和唐突差點敗壞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好軍官的名聲!近衛軍上士克利斯重新向您致以軍禮,最鄭重!最莊嚴地軍禮!」

軍官笑了笑。他沒有回禮,而是向士官長伸出大手:

「你好克利斯!能夠認識3291師的……」

「哦不……」克利斯握住對方地手。發出一聲無奈的呻吟,他已經完全放鬆下來:「求求您!再也別提了,我的耳朵都快長出繭子了!再說……對了!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軍官面色平靜,「加布裡約翰特,近衛軍上將。見到你很榮幸!」

克利斯握著一位近衛軍上將的手,他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是他地錯覺還是這個怪人在發瘋?難道這就是為最高統帥主持南部陣線的總司令?難道這個獨自一人在百里戰場上收殮烈士屍骨、收撿烈士書信的人就是近衛軍總參謀部代長官?

「向……向加布裡約翰特上將閣下致敬!」克利斯只得重新敬禮。

加布裡將軍回禮了,「謝謝你!你幫了大忙!」

近衛軍上士陷入短暫的失神,他目送一位統帥再次步入隱伏著無數英雄烈骨的大平原,直到那個孤單淒涼的背影消失在散射著紅光的地平線。

走上一段殘破的長牆,狹長的戰場一目瞭然。南邊,接近山巒的地方,等待重新建立編製地帝國軍人聚成一團,就像簇擁在一起的野燕!

他們唱著軍歌。音量高遠,從天空到地面!這些可愛的軍人為什麼要重新整編?答案很簡單。他們地軍、他們的師、他們的團!他們服役的部隊都因大量戰鬥減員而被取消了番號,他們是英雄!無奈地英雄!他們只能用軍歌和威武雄壯的口號來抒發心中的情感。

在中間。眼見地平線上的紅日逾發暗淡,只在遼遠的天宇盡頭露出一條細細的紅線。夕陽遍照,橫斜的雲猶如一面面軍旗在天宇上空翻飛。雲層屯積如岩石,轉瞬之間。絳紫色的雲團陡然轉暗,變成紅褐色,還鑲上了金邊!像極了聖騎士的鎧甲,在人們的視線中閃爍著神聖的光輝。

克利斯上士就在深邃的藍天遍染金霞的時候走進了死傷聚集點。他端著頭盔,牛肉卻已冷了,他只能期望自己的老朋友不會抱怨。

像死寂的戰場一樣,死傷聚集點也安靜下來。不過白色的紗帳裡還是偶爾傳出或粗重或細弱的呻吟。克利斯藉著天色勉強摸到十九號醫療營,這裡似乎稍稍變了些樣子,但總的來說,權且叫做光景慘淡。

營區經受夕陽的一番照射,白色的帳篷、白色的紗幕都變成了紫紅色,負傷的士兵就躺在簡易擔架上,彷彿一葉不動,一樹不鳴。在記憶中的那張病床上,克利斯有些彷徨,虎克的身軀似乎縮小了很多,這怎麼可能?

「嗨……」

「你好!」

克利斯和躺倒在病床上的傷患打了招呼,他的眼光落在對方的斷臂上,那裡似乎還在流血,真不知是哪個粗心的護士包紮的!近衛軍上士向對方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他從胸袋裡取出自己的繃帶,為這位重傷致殘的軍人仔細包紮起來!

「好手藝!比那個粗心的鄉下姑娘強多了!」傷員發出讚歎。

「是那個穿格子裙的鄉下姑娘?」

「對!你認識她?」

克利斯露出笑臉,「她是我們師衝鋒引導官的未婚妻!」

傷員點了點頭,「怪不得她一直在傻笑,她的未婚夫活下來了對不對?」

克利斯笑著頷首,他捧起自己的頭盔,「要不要來一點?紅酒洋蔥燒牛肉,給凱旋的勇士!」

傷員搖了搖頭,他什麼都吃不下,有些事情他得仔細想一想。

「你去忙吧!如果你是要找那個渾身都裹著繃帶的大塊頭……我的天!咱們的最高統帥派了十幾個人才把他抬上57高地,那裡正在舉行一個授勳儀式!」

克利斯已經看到傷員的枕邊放著一塊閃光的金屬物,他仔細分辨:

「我的天!這是一塊帝國勇士勳章,您是一位大英雄!能告訴你的名字嗎?」

「巴西利肯尼尼!」莫瑞塞特王朝的宮廷侍衛長和近衛軍上士握了握手。

克利斯起身告辭,他很想看看虎克的繃帶上別滿勳章的樣子。

57高地變作軍旗的海洋,這裡集齊了參加過卡爾查克特戰役的153個師級戰鬥部隊的軍旗。

此時此刻,天空猶顯微明,黃昏氣宇宣昂,地平線上的落日沉去一分,浮在四野間的霞光就後退數里。夕陽從容不迫地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移動,顧盼著行將離別的世界,悠悠然沉落下去!

克利斯擠到一個全身都裹在繃帶裡的壯漢身邊,四周都是等待授勳的戰鬥英雄,可大家一見3291師的士官長,便都陪著笑臉讓出位置,這倒不是怕了克利斯,而是對戰友的敬意。

克利斯打量虎克,他可沒有理會站在隊伍前列的最高統帥在高聲說些什麼東西。

「喂!大塊頭!我給你帶來了紅酒洋蔥燒牛肉!」

虎克無法向戰友的方向轉頭,他只能指指自己纏滿繃帶的脖子。

「你吃不下?從屁眼裡塞進去怎麼樣?」

虎克痛苦地瞪大眼睛,在他附近的英雄們已經顧不了場合,他們就在最高統帥訓話的時候笑出聲來!

克利斯還嫌不過癮,他又向身邊的英雄們攤開手,「大家都負傷了對不對?可有誰和死傷聚集點的漂亮護士訂婚啦?大家說說!咱們該不該紅酒洋蔥燒牛肉從虎克的屁股裡塞進去?」

近衛軍上士突然發現所有的戰鬥英雄全都板著臉,他連忙調轉頭,然後他就發現自己面前已經站著那位穿著軍便服、不高不瘦、滿臉難以置信的最高統帥。克利斯連忙向對方立正敬禮,他倒不是害怕了,而是覺得事情有點荒唐。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掂了掂手裡的帝國勇士勳章,他朝近衛軍上士回禮:

「這枚勳章,就由你交給虎克吧!看得出……你對你的戰友抱有很大的成見!」

克利斯是第一次見到近衛軍最高統帥,他固然是激動的、固然是驕傲的!他興奮得直發抖,又感到沉重的負擔。

近衛軍上士擎著帝國勇士勳章,他面對虎克,可……他該說些什麼?

最高統帥輕輕咳嗽:「感諷——「,「「哦對了!」克利斯得到提醒,「感謝……感謝你為帝國所做的一切!」

虎克發不出聲音,但他面對戰友的時候還是稍稍抖了抖肩膀。

克利斯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要告訴對面的好戰友,但他又無法組織多麼動聽的語言。

「大家看!」近衛軍上士突然指向西方的地平線。

地平線已經銜住落日,眨眼之間,天地之間的光霞猛然一沉,太陽變成一彎秀眉,眉又變成線,線又變成點——倏忽化為烏有!

泰坦軍人舉目仰視,世界沒有了太陽,光明消逝,山海蒼茫,萬物憂戚。太陽沉沒了!忽然!餘光上射,彩霞紅芒如萬箭齊發,昏暗的宇宙猶如展開一場繽紛的煙火表演。西天天頂,太陽消失的地方一片金黃,雲朵、星辰、遠天,幻化成劍斧刀槍的光閃,原野、林線、山巒,變身為鎧甲鮮明的勇士。

克利斯無聲地哭了,他淚流滿面!

最高統帥攬住他的肩膀:「這不是你說的嗎?等到勝利的那一刻,位列天堂的勇士會為戰友降下最為絢爛的晚霞,照耀每個血跡斑斑的面孔,溫暖每個激越勇敢的心靈!」

克利斯點了點頭,他最後說:

「祖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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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六章

紅虎出擊了,帶著飛沙走石的氣勢。萬千水仙騎士迎著敵人的騎兵集群衝鋒而至,這個場景應該是壯麗的、沸騰的,見過這一幕的人都會被心口翻騰的氣血給逼瘋!可事實上,當紅虎騎兵像飢餓的猛獸一般撕咬敵人的時候,位列戰場的人並不怎麼關心他們。

近衛軍戰士的陣營是肅穆的、安靜的,他們的敵人就等在鋒線對面。侵略者正在奇怪,泰坦戰士為什麼停止了進攻?他們的水仙騎士不是已經佔據主動了嗎?他們應該不顧一切地衝上來才對!

十餘萬近衛軍戰士望往同一個方向,他們甚至把後背留給鋒線對面的敵人。戰士們放低了手裡的武器,紛紛踮著腳、瞪著眼睛,他們剛剛,聽聞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現在他們要進一步地確認。

四名軍官從戰陣後方走了上來,他們抬著一副刺槍編成的擔架,兵器架上平放著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的屍身。安東尼奧尼將軍穿著整齊的軍禮服,胸前還佩帶著一大串各式各樣的勳章。

大概是走得太匆忙,老將軍沒有戴軍帽,即使他的頭髮已經染過,但還是露出了花白的一大片。

軍官們走過來了,他們走進帝國軍人的陣營。在總司令的遺體經過身邊的時候,周圍的泰坦戰士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這是騎士禮,是戰士們唯一能給指揮官的祝願。

安東尼奧尼是無奈的,他絕對不會希望自己以這樣地方式走上鋒線,但他沒有選擇。他無法獲勝。而作為一名軍人,他就得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他在無法獲勝的時候依然忠於他地使命、忠於他信仰的一切。

說到泰坦戰士地信仰,光明神自然是排第一位的。無論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時期,戰士們總會念叨幾遍神明怎麼樣。除非是目前這種狀況。我們是說一位最高級別的指揮官被抬上了戰場,戰士們就不在念頌神明,他們信奉犧牲、信奉榮譽,信奉一位深受愛戴的老將軍為帝國做出的奉獻。

安東尼奧尼為此付出了他地生命,所以不要再提勝負。勝負並不重要,即使他無法取勝,他依然贏得了士兵的尊敬。

士兵們越聚越多,四名「扶棺」的軍官走不動了,他們就把刺槍架子托付給面前的泰坦軍人。近衛軍戰士們高高舉起手,總司令的遺體就在手臂匯聚成的海洋裡緩緩前行。

就這樣,泰坦戰士最終將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的遺體運上鋒線,可……接下來該怎麼辦?

鋒線上聚集了許多軍官,既然總司令「走」在最前面,他們自然無法屈居人後。可戰鬥還要進行下去,總司令又無法下達任何指令。所有的人都尷尬地打量著老將軍的遺體,企圖找到一份戰場命令。

紅虎對戰場的掃蕩持續了半個小時。威典人地騎兵損失慘重,他們的左翼集群悉數被殲,只有右翼騎兵和中部騎兵還有幾支成建制的部隊,但水仙騎士一直壓迫著他們。像趕羊一樣把他們逼到戰場邊緣,等到馬匹跑累了、隊形跑散了才停止追擊。繆拉將軍於北部戰場地中心地帶重新集結衝鋒陣營,還在和近衛軍對峙的步兵部隊就很惶恐,沒有騎兵的掩護,水仙騎士對付他們的時候就會像斬瓜切菜那樣輕鬆,和泰坦戰士面對地問題一樣:他們應該怎麼辦?

克拉斯上士不耐煩地打量著那些抓耳撓腮的軍官,總司令犧牲了,這些傢伙就像沒了父母的孩子。

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克拉斯這樣想。在戰役爆發之前,近衛軍上士並不認識首都戰區總司令,他只是一個帶兵長,他沒有權利也沒有機會結識身處最高領導層的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克拉斯與安東尼奧尼只有過一面之緣,就是發動總攻的時候,幾個好事的小雜種把他推到老將軍面前。

那是剛剛發生的事,克拉斯記憶猶新。安東尼奧尼將軍的音容還在腦海中,印象深刻!出奇的,近衛軍上士並不覺得多麼悲傷,他只是有些遺憾,又對戰場上的寂靜有點厭煩。

「你們幾個!跟我過來!」克拉斯向身邊的幾名士兵發號施令。

帶兵長並不認得這些陌生的軍人,他的戰友都已登臨天堂,但附近的士兵們都很聽話的湊了上來,他們認得克拉斯,他們都知道這位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的士官就是從炮兵陣地的屍堆裡爬出來的那個大英雄。

克拉斯越過聚在鋒線上的許多名高級軍官,他沒有言語,只是瞪了這些軍官一眼。帶兵長和戰士們抬起了總司令和兵器架,克拉斯朝敵人的陣營弩了弩嘴:

「向前走!別停!」

一名軍官湊了上來,「你們要幹什麼?」

克拉斯有些懊惱地啐了一口,「安東尼奧尼將軍不需要追悼會,他需要戰勝面前的敵人!」

再也沒有人阻攔抬動總司令的士兵。

克拉斯就一直向前走,軍官們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一旦軍官們開始移動,北部戰場上的士兵都開始前進。十餘萬人組成的龐大隊伍又向敵人衝了過去,但這次他們沒有歡呼,也沒有狂奔猛跑,戰士們只是踩著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逼近敵人。

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投槍?箭幕?也許是更加猛烈的阻擊。泰坦戰士們不停地向前走,他們必然會思考這些,但誰也無法阻擋他們的腳步,任何事物都無法熄滅他們胸中燃燒的火焰。

正面,利比裡斯王國的步兵軍還保存著四到五個軍的編制,在他們身後還有幾個荷茵蘭兵團,威典人的步兵排在最右邊,接近平原邊緣的林線。

泰坦戰士走過來了。沒有地震一般地聲勢,沒有驚天動地的叫喊,他們只是向前走。戰場正面的敵人甚至感受不到近衛軍陣營在行進中體現出地威脅。千萬人的腳步聲聽似雜亂無章,其實仍有規律可尋。有些地方發出「轟轟」地聲音。有些地方發出「嘩嘩」的聲音,音響不一而足,但透露出一致的堅定。

猜猜北部戰場上的敵人會怎麼面對這種境況?

根據《泰坦衛國戰爭史》上的記載,教歷802年7月21日午後3點57分,就在戰役北部集群帶著北部戰場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地遺體走向敵人的時候。侵略者的指揮官們爆發了一場爭吵。爭吵的內容早已無從知曉,但結果是嚴重的!

當抬有首都戰區總司令遺體的幾名士兵走到距離利比裡斯人的鋒線陣營還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時,這個偽善膽怯的王國突然命令他的軍人撤掉戰鬥旗,換上白色底紋地避戰旗。不顧法蘭王國軍和荷茵蘭國王的威逼利誘,隨同反坦聯盟參戰的利比裡斯王國軍指揮官斷然命令他地軍人在這個關鍵時刻退出戰鬥序列,理由是利比裡斯軍人無法向一位泰坦上將的屍體投射弓箭。

西大陸的正史讀物在一般情況下都使用這種說辭,可明白事理的人也都知道,利比裡斯王國無法負擔遠征軍全員盡沒地損失,他們的退出是無奈的,也是必然的。而且時機把握得異常準確。

卡爾查克特戰役開戰至今,總的來說,利比裡斯人的表現已經超越了他們在數個世紀以來經歷過的所有的戰爭局面。作為西方王國聯盟中最為弱小的國度。利比裡斯人在荷茵蘭火器部隊和威典騎兵的協助下完成了一項不可能的任務!他們成功阻擊了泰坦近衛軍由北部陣線發動的總攻,自身損失幾乎與泰坦方面持平。

如果不去提及盟友的協助,這個戰果可以讓利比裡斯人再驕傲幾個世紀!他們不但阻住了神聖泰坦的進攻,還逼使泰坦一方的戰線指揮官以一種不算體面的方式結束了生命。所以……不管怎麼說。作戰力量損失高達三分之二的利比裡斯王國軍絕對有理由退出戰場,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與泰坦人拚命的決心。法蘭和荷茵蘭對泰坦的圖謀又不關利比裡斯的事,即使打贏了,弱小的利比裡斯也只能從其他幾位盟友的牙縫裡挑揀一些殘羹剩飯,所以還不如見好就收,犯不著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至少利比裡斯還可以向盟友交代,他們的戰果明明擺在那裡,談判的籌碼也就是這些。

不幸的是!大多數軍事史學家和戰術分析家都認為,泰坦帝國第二次衛國戰爭卡爾查克特戰役即都林斯平原大決戰的轉折點就是利比裡斯王國軍過早地退出戰鬥序列!對這種公認的說法,利比裡斯人的辯解非常蒼白。

紅虎騎兵發動的第一輪衝鋒就基本上瓦解了威典人的抵抗,而泰坦近衛軍又抬著一位戰區總司令的遺體走向鋒線,誰都知道決定戰役最終走向的時刻已經到來!

利比裡斯退出了戰鬥,這對一個國家來講的確是明智的決定。如果不退,利比裡斯王國派赴泰坦戰場的士兵多半都得死在這裡,可一旦退出戰鬥……請注意,利比裡斯是西方聯軍裡面第一支退出戰場的武裝。

既然他是第一個,那麼所有的後果和責任都得他來背。

從整個西方王國聯盟的角度出發,利比裡斯方面的指揮官絕對是個十足十的笨蛋,他有利比裡斯人基於傳統上的狡猾和自私自利的特性,也繼承了這個王國的統治階層在政治、軍事上的軟弱和目光的短淺。儘管這位指揮官為他的國家保存了談判的籌碼和所剩無多的戰鬥資源,但他失去了盟友的信任,也使聯軍一方徹底喪失了開戰以來的一切優勢。

隨著利比裡斯的退出,所有的西方人都已知道,大敗只是遲早的事。

※※

7月21日下午4時整!突然放棄作戰的利比裡斯王國軍已經換好了避戰旗,泰坦軍人雖然驚訝,但他們仍然持續向前推進。利比裡斯缺乏的就是這種精神,在泰坦近衛軍撞上來之前,利比裡斯分由鋒線兩翼向戰場後方撤退。

按照西大陸的交戰傳統。沒有人會為難主動退出戰鬥地部隊,利比裡斯無驚無險地撤離了卡爾查克特戰役的前鋒陣線,任由泰坦近衛軍佔據他們的位置。直接面對失去了騎兵保護地荷茵蘭人和威典人。

想必……荷茵蘭國王在這個的時候一定被他地盟友氣瘋了,有傳言說盧塞七世陛下當眾用最下流最惡毒的言辭詛咒利比裡斯全國的女性、特別是利比裡斯王室。但傳言只是傳言,任何史料都無法證實。

經過大決戰,不可一世的盧塞七世再也沒有回到他的王國,他在泰坦人地監禁中度過餘生,死後甚至無人為其料理後事。因為他的王國和他的王朝都已煙消雲散,像許多城邦和國家一樣,荷茵蘭民族記得的只是泰坦騎兵的鐵蹄和安魯大帝的聲威。如果說得再確切一點,這位國王的死因就是在聽聞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侄子在自己的宮殿加冕為新的荷茵蘭國王之後,於自己地囚室裡絕食而死。

同樣,經過卡爾查克特之役,利比裡斯人也為自己的愚蠢和短視付出了代價,他們可以說泰坦人的勝利完全是實力使然,即使利比裡斯王國軍沒有退出戰鬥序列,結局也是泰坦獲勝。但關鍵就是他們沒有全軍覆沒,而是選擇了退出戰鬥!這樣一來,西方王國聯盟自然把失利地責任推給利比裡斯人。隨後不久,利比裡斯就被客氣地趕出了聯盟的行列。

值得一提的是,利比裡斯王國軍保存下來的兵員並沒逃過一劫,在泰坦近衛軍於802年八月下旬徹底包圍逃竄地西方聯軍之後。四五萬名利比裡斯軍人最終投降泰坦,這些軍人大部分都被送到波西斯境內一些自然環境極為惡劣的沙漠地區修築安魯的要塞,他們的結局要比全軍覆沒還要淒慘。

後來,利比裡斯成為第二個被安魯王朝滅亡的君主國,並且仍是無條件投降。在此之前,安魯大帝先是以雷霆萬鈞之勢滅亡了荷茵蘭,切斷了南部聯盟王國與北部聯盟王國之間的聯繫,然後再揮師轉向失去屏障的利比裡斯!至少這一次,利比裡斯的懦弱得到了報償,他的王室倖免於難,只是降格為公爵,利比裡斯仍由一位安魯子弟擔任最高執政官。

隨著泰坦帝國向四面八方不間斷地侵略擴張,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將他的兄弟子侄派往各個佔領地和民族地區擔任獨裁者。安魯大帝的小侄子(費戈的兒子)是斯洛文裡亞國王,他和阿歐卡亞女伯爵的私生子是意利亞國王,他的又一個侄子(拉瑟夫的兒子)是荷茵蘭國王,他和阿萊尼斯生養的第一個兒子娶了一位英格斯特公主,後被經歷了資產階級大革命的英格斯特王室迎為新的英王,即西大陸歷史上最著名的暴君查理一世!

當然,這裡提到的安魯家系的王者只是最重要的幾個,隨著帝國領土的不斷擴張,大量的安魯親王安魯公主都有了面積廣大的領地,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兩個世紀,直到遍及整個西大陸的民族獨立運動和資產階級革命燃起的烽火無法遏制,各個民族地區在堅苦卓絕的鬥爭中戰勝了安魯的鎮壓,這些安魯皇族才被趕回水仙、他們出生的地方。

我們之前已經瞭解到,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統治泰坦的時代,他幾乎沒有遇到能夠與他一爭長短的強者,但這種說法也有片面的地方,比方說……始終都與泰坦保持敵對狀態的德意斯。

強悍的德意斯和高明的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女王並沒有被泰坦帝國的瘋狂擴張給嚇倒,她也沒有向舊情人委曲求全,而是與俄列聯合王國達成不戰之約,進而聯合威典,形成針對泰坦的新的國家武力聯盟!

這個過程雖然複雜,但很好理解。泰坦帝國安魯王朝展現出的侵略勢頭和擴張野心驚醒了西大陸上的所有王者,如果不能拋棄前嫌達成統,一戰線,他們的國家就會面臨滅頂之災,一個接一個!就像意利亞和法蘭一樣。

說到安魯對意利亞的戰爭,其實若說這是一場戰爭都嫌委屈——安魯在半個月內就佔領了意利亞全境,逮捕了繼承王統不過一年的意利亞新王。

我們都知道。這位意利亞新王是一位安魯皇后地親哥哥,可國家之間並不存在這種關係。

西奧多,曼駕埃爾王子在年輕時代就極端仇視貪婪愚昧無可救藥的最高教庭,他在上台之後施行了一系列激進的改革措施。主要是針對國家財政和逆來順受地宗教政策,這最終造成了曼駕埃爾王室與羅曼教廷的徹底決裂。教宗陛下邀請安魯大帝入主意利亞,驅逐不聽話(主要是不給錢)地曼駕埃爾。

無論如何,這種狀況令出身曼駕埃爾王室的卡羅阿西亞皇后陷入徹底的恐慌,她哀求神明、哀求教宗、哀求自己的丈夫、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可出於多種原因,主要是泰坦國內的利益紛爭、南方大貴族大商人地動員、再加上安魯對意利亞領土垂涎已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是沒有放棄已到嘴邊的肥肉和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因為不管怎麼說,意利亞的商貿地位和海域疆土都是安魯絕對無法放棄的,即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能夠顧惜夫妻情誼,但他的王朝和基於王朝之上形成的利益群體也會否定他的意願。

於是,由勢頭最勁的紅虎騎兵集群出面,意利亞迅速陷落,曼駕埃爾王室被鎮壓,西奧多國王陛下被宗教裁判所判處終身監禁,而教宗陛下則為安魯大帝的兒子於愷撒皇宮舉行了盛大地加冕儀式……

絕望的卡羅阿西亞終於明白。她所崇信的宗教只是一個騙局,她深愛著地丈夫只是一個利慾熏心的帝王!在無法挽回的悲哀和深切的絕望中,按照歷史上地說法。她主動退出了,但到底是怎麼退出的、退出的原因是不是故國的陷落,這一切都無從知曉,就連安魯的史記官都沒有寫到這一點。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只是說:卡羅阿西亞皇后於一所偏僻的修道院終老一生。死後也沒有入葬皇家陵寢……至此再無下文。

說回來!德意斯和俄列到底從意利亞的顛覆事件中得到了怎樣的教訓?

在那段非常時期,面對安魯王朝隨時都有可能發動的干涉戰爭,意利亞國王西奧多曼駕埃爾只得向法蘭統治者求援,可法蘭人錯誤地估計了形勢!經歷了像前兩次一樣慘淡收場的第三次反坦戰爭,法蘭被泰坦打怕了、打服了!他們不願對泰坦輕起戰端。

在水仙騎士進軍意利亞的時候,法蘭只是叫囂了一陣抗議!抗議!

抗議有什麼用?一位還沒成年的安魯子弟登上意利亞王位,我們用肚臍去想也能猜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接下來會怎麼幹!

意利亞一線、荷茵蘭至利比裡斯一線、泰坦南方邊境一線,安魯大帝糾集了百萬大軍!薩沙伊皇后在這個時候又被證實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沒有忘記早年的承諾,他的兒子會是法蘭的統治者,所以!全線出擊,三面進攻!戰爭進行四個月,法蘭首都巴厘陷入重重圍困!

不巧的是,就在法蘭王室已經開始考慮投降的時候,泰坦帝國在波西斯戰場上的遠征軍突然傳來噩耗,水仙騎士總指揮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在與幾位波西斯王公舉行會談時不幸遇刺身亡!

安魯大帝匆匆結束法蘭之行,留下剛剛娶進門的維多利亞,霍亨沃倫皇后跟法蘭人簽署停戰協定,自己帶上紅虎,開始了歷史上稱為「復仇之旅」的第一次遠征!

這場血腥的復仇之戰持續兩年之久,直接導致富饒的安納托利亞大平原一度變成無人區,等到安魯大帝發現刺殺兄長的內幕並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簡單,他的殺伐之心就變得可有可無,甚至無聊透頂。

經過這一切,身心疲憊的大帝終於回到都林,此時他已兒女成群,於是他就專心經營自己的王朝和家庭,並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扶植維多利亞掌管家務,但他的敵人可不會讓他過上太平日子!從法蘭人身上吸取教訓的德意斯女王聯合了俄列王國和威典王國,他們必須組成聯盟,要不然,西大陸再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獨力抗衡泰坦。

應該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德意斯、或者是說對德意斯女王的情感是極為複雜的,儘管奧帕瑞拉一直跟他作對,但這個女人地兒子畢竟是安魯的骨血。既然會由一個安魯子弟繼承德意斯王位,即使沒有挑明這一點。奧斯卡也犯不著對自己的情人和兒子動手,但事實卻是……戰爭爆發於第四次反坦聯盟成立後地第二年。

就像安魯大帝年輕時擔心的那樣,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女王將她地王子教育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德意斯武士!這個年輕人信奉武力、信奉強權,他把自己看成是德意斯的復興之主,他帶著夢想衝上戰場。一直在大決戰的陣前衝到親生父親對面!

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女王的獨子戰死沙場,對於這位王子地死,歷史上有許多說法,有的說他死於流箭,有的說他死於傷口感染,但事實上!真正見到那個場景的人都選擇保持沉默,他們不會告訴歷史,更不會告訴任何人,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於兩軍陣前親手殺害他的兒子,因為當時的安魯大帝並不知道那位沖毀了己方數道防線的德意斯勇士就是他從未謀面的親子……

說了這麼多。目的無非只有一個,泰坦帝國在這裡向全世界宣告:

教歷802年7月21日下午4點整,都林斯平原大決戰將由泰坦軍人主宰一切!他們就要贏得決定未來國家命運的關鍵性戰役!由這裡開始。直到一個世紀之後,除去一些根本無須記述地戰鬥,泰坦軍人在安魯大帝和維多利亞女皇的旗幟下保持不敗!教歷802年7月21日下午4點整,是泰坦軍人走向榮耀、走向傳奇、走向不朽的光輝起點。

不管成王成霸地道路有過多少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至少是現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心情是雀躍的、激動的、驕傲地!無論是南部陣線還是北部陣線,帝國軍人都已開始追擊潰敗下來的西方騎兵。不管怎麼說,騎戰的勝負已經決定了反坦聯盟軍的失敗,所以硬把作戰失利的帽子扣給利比裡斯人的確沒什麼道理,就像利比裡斯人說的那樣,不管退與不退,勝利屬於泰坦。

帝國攝政王只在聽聞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的死訊時沉默了一段時間,但在他的兄長帶著萬千水仙騎士站到出擊位置的時候,他就忘掉了不開心的事情。

4點整,這個時間的意義太多了,但就目前來說,戰場上的人又無法預見未來,他們只能把這個時間看作是戰役的第三階段。

按照戰前擬定的方案,戰役第三階段是決勝階段,重點在於全力打擊反坦聯盟軍左中右三座陣營之間的結合部,切斷西方聯軍中央集群對兩翼的支援,迫使西方聯軍兩翼陣營像利比裡斯人一樣退出作戰。

緊接下來的戰役第四階段……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沒想好,但他知道事情一定會像戰地總調度官形容的一樣簡單。失去了兩翼,失去了騎兵,反坦聯盟中央集群還會繼續打下去嗎?只要朝他們的陣營扔塊磚頭,不管砸得死人還是砸不死人,這些下等人絕對不會浪費時間,他們必然會掉頭向後轉,然後有多遠跑多遠!

帝國攝政王離開了57高地,他得為安魯的神選戰士送行。

二十萬水仙騎士分作兩個戰鬥部,一個在南線,一個在北線,大家長去了南邊,因為他的哥哥去了北邊。奧斯卡心裡清楚,繆拉和紅虎製造的那場史無前例的騎兵集群衝鋒必然激起了費戈的爭勝之心,他才是水仙騎士的指揮官,他得把繆拉給比下去,而且奧斯卡相信,瘋狂的二哥一定會做到這一點。

南線,大概是在距離57高地兩公里左右的一塊平坦的董草地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見到了等待出擊的水仙騎士。這位最高統帥始終帶著親切的笑臉,因為他有很長時間沒有近距離地接觸家族的戰士。

奧斯卡騎著舉世聞名的大黑馬,停在鋒線中間。

「水仙騎士!日安!」

「哈哈哈哈哈……」騎士們哄然大笑,他們就要殺入戰場,可他們的統帥卻用居家過日子的嘴臉跟他們打招呼。

「你們這是要去幹什麼?」

騎士們都知道大家長明知故問。可他們還是大聲回答說:

「我們為祖國盡忠!我們為安魯犧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點了點頭,他突然有些詞窮,如果面前地戰場還有那麼一丁點的疑問。那麼他就會用一些激勵士氣的豪言壯語來打動戰士們地心靈,可是現在!白癡都知道反坦聯軍必敗無疑。這樣的話就不好吃了,總不能告訴騎士們此行只是遊山玩水!

「遊山玩水?」奧斯卡地腦筋轉了過來,他有主意了。

「水仙騎士!好好看一看!」泰坦帝國的主宰者向他主宰著土地敞開雙臂。「這就是你們的祖國,這就是你們的國土!看她的曲線、看她地容貌,她是多麼迷人!她是多麼秀美!」

「礙眼的只有一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指了指各自為戰的侵略軍。「敵人!西方來的下等人破壞了景致的和諧,他們侵佔了祖國的領土,你們能相信嗎?他們竟然佔去泰坦三分之一的領土還多一些!」

帝國攝政王緩緩抽出一把劍,劍是必須的,他不是以前那個傻小子,他再也不會向水仙騎士揮舞彎刀了。

「從這裡開始!你們的使命是擊敗任何敢於阻擋你們的敵人,同時!水仙騎士,你們在這裡看到地一切都屬於泰坦,這穹蒼、這大地、這原野、這白雲,這一切都是泰坦的、都是你們的。我命令你們把這一切從敵人手裡奪回來!」

「不過當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語調一轉,「不是你們地也可以拿上一些!比如敵人的性命、敵人的財富!這都是你們的戰利品……」

突來地悠長號角打斷了大家長的演講,奧斯卡和戰士們望向響起沉悶歡呼的北方。北方戰場上出現了一大片遮天避日的煙塵。萬千騎兵在衝鋒時製造的音量混合了歡呼的聲音,從北方向南擴散。

帝國攝政王低啐了一口,他的哥哥真是的,這樣一來就會讓南線上的騎士認為自己是個囉哩囉嗦的最高統帥。

「哦啦!」安魯家長發出一聲慨歎。他轉向的確已經等不及了的水仙騎士:

「光明神在上,請保佑您的戰士!」

等在大家長身邊的衝鋒引導官立即衝到指揮位置,他向騎士們高高舉起兵刃。

「都聽到大家長的祝福了嗎?打起精神,我們要收復祖國的每一寸土地!水仙騎士……聽口令……」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打算和南線陣營一塊兒衝出去,他平靜地退到鋒線一側的最邊緣。

「安魯哈啦……」

萬歲的呼聲終於響了起來,激烈的熟悉的呼喊刺激著戰馬,瘋狂的近乎失去理智的戰鬥激情放縱渲揚!水仙騎士高舉著武器,向著天頂、向著神明。他們像數百年來一樣驕傲,他們像經歷了億萬次戰鬥一樣勇敢。

「衝鋒……」

引導官終於下達了戰鬥指令!由排頭開始,水仙騎士的戰馬踩著輕快的舞步踏足戰場,一列又一列、一行又一行,馳騁在都林斯平原上的騎兵狀似一眼望不到邊。水仙騎士不停地歡呼,不停地催打戰馬,他們製造的滾滾塵煙徹底遮蔽了陽光,只有滿佈天地的灰黃色塵浪透露出血和太陽的暗淡光彩。

水仙騎士一往無前地衝向侵略者的陣營,他們已經看到侵略者的陣營正在發生分裂,三座集群的結合部就越來越清晰,西方來的下等人必然以為緊緊抱成團就能擋住騎兵的衝擊,但水仙騎士並不是要衝到近前砍掉敵人的腦袋,而是要衝到敵人的背後製造混亂、播種絕望!他們沒有和敵人的騎兵多做糾纏,雖然這種狀況多半是因為根本沒有騎兵敢於出面阻擋水仙騎士,但法蘭人和威典人還是拿出最後的騎兵部隊妄圖從側翼撕開水仙騎士的陣型。

水仙騎士的陣型始終不變,闖進這座衝鋒集群的西方騎兵都像人間蒸發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在戰馬橫掃而過之後,曠野中才顯露出敵人的屍體,馬身上、人體上,倒折的軀體遍佈刀痕劍跡。就像一台無法想像地切割機器從上面碾過一樣。

水仙騎士從敵軍的兩個結合部上急衝而過,他們把反坦聯軍裡面好幾支用於支援兩翼戰場的部隊全都留在長寬不過三四公里地地帶,這兩塊開闊地在一刻鐘之內落下了數萬具屍體。而在水仙騎士看來,這都算不上是有組織的抵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輕快地打著馬。他走過戰道,戰道上只有一些負責向前線戰場輸送戰具地民夫和僕役兵,這些最低級的軍人在見到最高統帥的時候紛紛跪倒在地,他們沒有資格向這位統帥行騎士禮,所以他們就雙膝跪倒。向這位偉大統帥的身影行注目禮。

奧斯卡一個人回到了57高地,他甚至沒往戰場的方向看上一眼。

近衛軍軍官陸續登上高地,儘管戰役還沒有定性,但他們都向帝國地主宰者獻上動聽的祝詞,有些善於營鑽的人還當眾宣誓,立誓效忠安魯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本人。

奧斯卡記住了這些偽君子的嘴臉,真正的勇士還在戰場上拚殺搏命,而這些傢伙……戰役進入焦灼階段的時候一個都不見,現在要打贏了……他不願形容這些人的笑臉,那令他感到噁心。

用刀斧手的盾牌和戒律令打發掉頂著各種貴族頭銜的偽君子。泰坦攝政王終於獲得片刻安寧,他看了看戰場,令他感到詫異的是。西方聯軍仍在苦苦支撐,而水仙騎士已在結合部上衝了一個來回!

這不要緊!奧斯卡開始思考,他已從勝利地喜悅中平復下來,再說這也不算最終勝利!反坦聯盟的步兵數量仍然十分可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開始檢討。這一戰勝在哪裡?敗在哪裡?

他很快就得出結論,儘管他還不太清楚這個結論是不是那麼準確,但他的確認識到,都林斯平原大決戰,他敗於混亂,也勝於混亂!這根本就是一場混亂地大決戰!敵我雙方都算不上多麼高明,在局部戰場上也是如此,只是泰坦贏在了無可匹敵的騎兵突擊力量,反坦聯盟敗在比他們的對手更加混亂!

西大陸歷史上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大兵團決戰就在混亂中進行、混亂中發展、混亂中到達沸點。對於這個結果,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能報以苦笑,他已知道自己會被後人冠以「偉大」這個字眼,他也知道自己的成就已經超越了古往今來所有的軍事統帥,但他還知道,卡爾查克特戰役,他留給戰史的可供評點的地方並不多,有的只是勝負之間的疑問。

「看哪!看哪……」戰地總調度官加裡寧舒曼將軍突然跳起腳來。

奧斯卡舉起單孔望遠鏡,可加裡寧卻把統帥的望遠鏡給奪了下來。

「你要我看什麼?」帝國攝政王無奈地攤開手。

舒曼伯爵顫抖著四肢,他興奮地指住北部戰場:

「荷茵蘭人敗下來了!他們似乎掛起了避戰旗,可是我的天哪!繆拉將軍沒有理會,紅虎驅散了那些聚在一起的步兵,近衛軍方面也把威典人的軍團分割包圍,我的殿下!西方聯盟的左翼陣營徹底崩潰了!您還在等什麼?」

奧斯卡微笑著點頭,「等待勝利啊!」

加裡寧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磚頭啊我的殿下!是扔磚頭的時候了!您不是要做那塊磚頭嗎?我連突擊隊都給您準備好了!」

奧斯卡也瞪起眼睛,「突擊隊?」

加裡寧指了指開戰以來一直了無生氣的中央戰場,「在那裡!我把巴西利肯尼尼上校指揮的聖騎士團從南線上調了過來,只要您騎著大黑馬跑過去,一直跑到對方的帥旗下面,咱們就……」

「算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疲倦地靠入座椅,他也不想虎頭蛇尾地結束這場戰役,可事到如今根本就沒有必要進一步地刺激敵人。

反坦聯軍可以脫離卡爾查克特戰場,但這不是衛國戰爭的最後一戰,等到下一次……奧斯卡保證,西方來的任何一個下等人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幸運。

「通令近衛軍所有戰鬥部原地休整!」

加裡寧遺憾地點了點頭,「水仙騎士團和紅虎怎麼辦?」

帝國攝政王揉了揉眼睛,他贏了,卻不怎麼高興,因為這場戰爭並沒有讓他覺得自己是多麼多麼偉大,也沒有讓他得到絲毫的滿足感。

「我命令,水仙騎士團依然分作兩個戰鬥部,一部向南與南方集團軍群匯兵;一部向西,趕在敗軍的前頭,務必找到魯賓元帥的部隊:紅虎去西北,與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匯兵!最後……」

最高統帥沉吟了一陣,他最後說,「代我轉告這幾位司令官,戰爭還沒有結束,不要讓西方聯軍從口袋裡跑掉了,走失一個都不行!」

教歷802年7月21日晚,大概是從5點多開始,垂頭喪氣的侵略者在泰坦軍人的監督下陸續退出戰場,這個時候,燒雲伴隨晚霞點燃了整個西方天宇,許多泰坦戰士都被燦爛的霞光刺痛了眼睛,他們都知道,那叫做英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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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五章

教歷802年7月21日下午2時20分,泰坦衛國戰爭史上的卡爾查克特戰役進入最關鍵的階段。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並無事先約定)泰坦近衛軍的南部陣線和北部陣線先於中央集群對鋒線另一側的反坦聯軍發動總攻,南部陣線投入三個縱隊、二十七個師,北部陣線投入五個縱隊、四十五個師。戰場上,帝國近衛軍的身影鋪成一片閃爍著鋼鐵光芒的海洋。

在進入接敵鋒線之前,戰役南部陣線總指揮、近衛軍總參謀部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鋪開兩三公里的衝鋒部隊排列到一條直線上,他命令隊伍停止前進,然後就對士兵們進行了一次檢閱。

從衝鋒部隊的左側開始,加布裡將軍騎著戰馬、抗著一面寬大的黃金獅子旗,獨自一人走過戰士們的視線,他什麼都沒有說,戰士們的陣營也鴉雀無聲,但是所有人的視線都追著這位戰場指揮官的身影。

到了戰陣中心,有一群鎧甲鮮明、身姿矯健的聖騎士,加布裡將軍就停了下來,為首的騎士立刻迎到跟前。

從前的皇室侍衛總長、現在的戰役南線部隊衝鋒引導官巴西利肯尼尼上校驕傲地挺起胸膛,他看了看身後,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戰地指揮官。

「請總參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閣下授旗!」

加布裡就將黃金獅子旗鄭重交給了大名鼎鼎的聖騎士。

巴西利珍之重之地接過國旗,並向戰地指揮官致以軍禮。待加布裡將軍回禮,肯尼尼上校便向後轉身。將國旗交給了一名專職抗旗子的聖騎士。這名聖騎士在戰前就是王者之路上地國旗護衛官,他用標準連貫的動作接過國旗,再把旗桿貼緊胸口。旗布就掩住了他的軀幹。

巴西利回轉身,再次向戰地指揮官敬軍禮。加布裡約翰特將軍翻身上馬。他用手裡鐵桿馬鞭指了指戰場中線內側地一塊小土坡:

「13號高地!這是西方聯軍在南部戰場內側保有的唯一一個制高點,我要你和國旗站在那上面!」

巴西利只是點了點頭,他竟什麼都沒說。

加布裡透過聖騎士地眼光讀到了堅定不移的信息,真正的士兵不會在乎怎麼說,他們只知道怎麼做。這才是最重要的!

告別聖騎士組成的突擊團,加布裡繼續策馬前行,他路過槍兵戰士地集體,又看到大盾手的陣營,最後,他在位於戰陣最右側的刀斧手的陣營中間停了下來。近衛軍上將跳下馬,他拍了拍這個認識不算太久的小夥計,戰馬跑開了,加布裡就走到士兵中間。

這個時候,加布裡上將打算召喚他的傳令官。可遙遠的戰場北側突然傳來沉悶的轟鳴,那是無數士兵在用母語呼喚祖國母親的聲音。

「萬歲……泰坦……萬歲……近衛軍……」

卡爾查克特戰役北部陣線總指揮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就在十餘萬名近衛軍官兵的歡呼聲中衝進隊伍面前地草坪上,首都戰區總司令使勁兒打著馬。戰馬就在一列又一列的士兵面前飛弛而過!追隨指揮官的身影,泰坦戰士地歡呼聲越來越高、越來越烈,平原上刮起風、穹蒼間湧起雲,歡呼與刀劍敲打盾牌的噪音組成威武雄壯的交響。

突然。一名近衛軍戰士被吵吵嚷嚷的士兵推出了排列整齊地前鋒陣線,安東尼奧尼將軍遠遠就看到了,他便勒住馬,走到這名士兵面前。

「近衛軍上士!你的名字、部隊番號?」

「報告指揮官閣下……」這名被戰友們推出隊列的士兵猛一立正,「我叫克利斯,上士軍銜!隸屬首都戰區第三縱隊第291整編步兵師!於我師第二步兵團擔任分隊長一職!」

安東尼奧尼將軍點了點頭,其實他早就知道這位被戰友們從英雄的屍堆裡搶回來的倖存者,但他明明知道卻還要刨根挖底地追問:

「克利斯上士!你的師長呢?你的團長呢?你的部隊呢?」

不知是何時,也許就在剛剛,集結在北部陣線上的十幾萬近衛軍士兵全都安靜下來,他們都已聽聞3291師的事跡,就在面前這塊戰場上的某個地方,那裡遺落著敵人丟棄的火炮,也遺落著兩千多具洶,師官兵的屍骨。英雄們被炮火炸得粉碎、被烈火燒成灰燼、被火槍打成蜂巢、被刀兵劈作兩半,不過更多的是被敵人的羽箭射成刺蝟。

所有人都在等待倖存者的回答。

克利斯上士想了想,他像作怪一樣使勁兒抓了抓頭:

「報告將軍,我剛剛還看到師長他們在天堂裡喝酒,有幾個沒見過市面的小鬼還對著天使的翅膀動手動腳,我也想啊!可被他們踢了一腳,結果一睜眼,不知是哪幾個小雜種就把我推出隊列!」

左近的戰士們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就連上將指揮官的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喝酒了?」

「也沒有……」克利斯笑了笑,他完全開朗起來:「臨走的時候我的師長大人囑咐我,托我轉告總司令閣下和所有的參戰官兵,等到戰役勝利落幕,隨軍牧師唱起彌撒福音……」

克利斯望向遙遠的西天,那裡的地平線上聚集了山海一樣的侵略大軍,「等到那個時候……位列天堂的勇士會為戰友降下最為絢爛的晚霞,照耀每個血跡斑斑的面孔,溫暖每個激越勇敢的心靈。」

泰坦戰士紛紛把視線投向天空,泰坦穹蒼下,陽光普照,綠野無垠。

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睜開眼睛,剛剛他已想到那幅壯麗的圖景。

「克拉斯上士,時間已經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如果您允許地話!」

北部陣線總指揮點了點頭,「當然允許!」

克拉斯轉過身,朝著千千萬萬名與自己一樣年輕、一樣堅定的帝國軍人舉起了一把沾滿血跡的騎士劍。

克拉斯上士猛地吸氣。再猛地大吼:

「近衛軍……向著敵人……前進!」

近衛軍向著敵人開始了前進,最先是一個團。然後是一個師,接著是一個軍,最後是一個縱隊。這種景像在泰坦大地上出現過無數次,儘管一次比一次壯烈,可戰士們地心靈——依然不變。

國土承載著正在走向戰場的帝國勇士。他們越過萱草,草葉逾發低順;他們越過艾蒿,鋼鐵鎧甲就沾染了艾草地清新:都林斯平原上的熱風吹動了野花,花團一簇一簇、一片一片,向著泰坦戰士的身軀不斷地搖擺傾斜,那副含羞帶怯的樣子就像淳樸的泰坦少女遇到了陌生地小伙子,陌生的小伙子們沒有留意腳邊的花朵,他們不停向前進,直到指揮官下達了短促的口令:

「立定……」

「立定……立定……」命令從一座方陣傳遞到另一座方陣。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站在了預定的衝鋒位置上。這個地點雖然不像戰役預演圖例標注的那麼準確,但代總參謀長還是對即將發動的攻勢充滿必勝的信心。

「準備!」

隨著總指揮的口令。追在加布裡將軍身後的二十多名傳令官紛紛張開弓弦,搭上鑿著嘯音槽地響箭。

「撤除隱蔽,遠程弩機部隊進入戰鬥序列!」

數枚響劍應聲而起。塗抹了紅磷的箭頭在空氣中劃出一條明黃色的光帶!與此同時,在加布裡將軍看不到地地方,也就是幾座隱藏在數萬步兵中間的方陣突然換下了裹著破爛鎧甲的「稻草士兵」泰坦近衛軍在大大小小的軍械庫裡積壓了一個世紀之久地遠程努箭機車就暴露在萬軍陣前。

※※

平原另一側的敵人終於出現了。他們從戰場中線內側走了上來,各式花色的軍旗和各種口音的異國語言響成一片。侵略者的陣營並不會以弱者自居,他們推著掛載了尖頭木樁的沖車和立滿箭手的樓車,耀武揚威、囂張跋扈地走了過來,儘管泰坦戰士們聽不懂西方人在叫喊什麼,可那刺耳的噪音還是令近衛軍官兵厭惡地瞪大雙眼!

「等一等……再等一等……」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名大膽的隨從就走過來提醒他,「您得離鋒線遠一點!」

「噓……別出聲!」總參代長官厭煩地低咒一句,他側耳聆聽,戰場對面傳來敵人製造的音響。巨大的音浪壓迫著空氣,隨著熱風,朝泰坦戰士的陣營傾洩而來!加布裡將軍猛地轉過身,然後他就看到豎立在出擊位置上的瞭望塔閃現出鏡面的反光,一面血紅色的信號旗舞出一團耀眼的光彩。

「法蘭前鋒進入射程,遠程攻擊部隊一分鐘準備!」

按照戰地總指揮的口令,新一倫響箭騰空而起,隱藏在數座步兵陣營中間的努機手們立即開始調試裝備,他們紛紛揭開三箭連努、六箭連弩和二十四箭火弩的蓋布,然後調節「望止」,(弓弩准具的稱呼)把簡易標尺定在侵略者的鋒線陣營和二線陣營之間。等到箭矢填裝完畢,操機手就把粗實的牛皮繩索套進彈簧撞機,在各個弩機陣地陸續響起「發射準備完畢」的口令時,侵略者已經停下腳步,站在距離泰坦陣營不足一千米的平原上。

「報告將軍!」一名戰場觀察員突然放下單孔望遠鏡,「法蘭人要求與我方主戰官員進行一次會面。「不知何時,加布裡約翰特上將點燃了捲煙,他貪婪地吸了一口,又愜意地吐了一口煙氣,不過他可功夫應付觀察員的發現,而是轉向身邊的傳令官:「放箭!」

「放箭……」隨著數名通訊官的響應,預示總攻降臨的響箭騰空而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泰坦近衛軍的陣營響起一片彈簧擴張、弓弦收緊的聲響!

嗡地一聲!無數黑色的小點帶著刺耳的尖嘯在地平線上騰空而起,有地拖曳著火尾、有的擦燃了紅鱗、有地泛著毒藥的幽藍!黑點在天幕之底形成一片飛速流動的陰雲。烏雲衝開風、衝開氣流,沿著一條弧度狹長、角度刁鑽的拋物線,勢如破竹一般升入長空。聖戈降臨一般落入地面!

地面上滿佈異國士兵,他們盯著弩箭的軌跡。由排頭至隊尾,前鋒陣列先後擎起厚重地盾牌,侵略者運足力氣,縮在盾牌下面,等待一場冰雹的來臨。

冰雹來了!先是零星的一點兩點。然後就是佔據了整個天宇的一大片!粗大的弩箭帶著萬鈞重力砸入西方聯軍的陣營,鋼鐵鑿穿盾牌的聲音、利器刺穿人體的聲音、喉嚨發出慘叫的聲音,一時間,箭雨變成彈幕,盾牌組成的陣營就像海戰中不斷殞滅地戰艦。侵略者的陣營像潮湧的麥浪一樣栽倒在地,有些死難者什麼來不及發出聲音。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再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他率先走出前鋒陣列。

追隨著戰地指揮官,前鋒戰線上地軍官全部走出隊列,他們號令各自的部隊,在一輪箭幕急襲過後。泰坦戰士再次邁開腳步,這一次,他們將直接面對敵人。

一百米……五十米……四十米……

井井分明的兩片人群幕地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行進中地士兵紛紛開始狂奔。泰坦戰士的陣營義無返顧地衝向侵略者,侵略者的陣營也不甘示弱地大喊大叫。

衝撞發生在一瞬間,由於衝得過猛,敵我雙方的士兵被盾牌和彼此的胸膛撞入半空。刀劍劈砍、長矛捅刺,總攻由一開始就變得歇斯底里極盡瘋狂!儘管泰坦戰士奮不顧身地忘我作戰,可頑強的敵人並沒顯露退縮的跡象,與此想反的是,敵人無時無刻不在給泰坦戰士製造傷亡。

13號高地!反坦聯軍在鋒線內側唯一的制高點,這只是在大平原上隆起了13米的一塊小土破,可現在它已變成「14」高地、「15」高地!近衛軍士兵在坡下遺落了無數屍骸,更多的戰士就踩著戰友的屍體向上攀登!敵人的阻擊部隊居高臨下、坡後的箭士部隊不斷送出箭雨,然後就是投槍、刺槍、紛飛的斧頭、旋轉的流星錘!泰坦戰士不斷往上衝,可很少有人能夠衝進敵人阻擊部隊的防禦陣營,他們全都倒在山坡前的斜面上,屍體一層壓了一層,鮮血順著腳步犁出印轍留成小河,若是仔細傾聽,還能聽到血泉流淌的聲音。

就在坡頂的敵人驚異於泰坦軍人的耐力時,不斷衝擊高地的近衛軍士兵突然在陣前停了下來,他們面向敵人不斷後退,很快就留在高地前騰出了一大片空地,陣營後方響起刺耳的歡呼聲,左近的泰坦戰士爭相向後張望,他們向兩側避讓,直到視線中出現國旗的身影。

「萬歲……萬歲……」

乘著千萬名帝國軍人的喝彩,臨時組建起來的聖騎士團跑步進入戰場,儘管這裡的聖騎士來自「各行各業」可聖騎士都經過艱苦嚴格甚至有些慘無人道的軍事訓練。他們保持著衝鋒的隊型,但他們的行進速度並不是很快。

披著黃金鎧甲的騎士跑在隊伍最前面!他的旗手追在身邊,敵人的阻擊手不耐煩了,第一支冷箭射中黃金騎士的肩胛,可這名泰坦聖騎士肩寬甲厚,他從傷處撥出箭羽,隨手扔到一邊;第二次來了三支劍,全部命中胸口,可黃金騎士還是無動於衷,他的面孔掩在黃金面罩裡,眉宇之間儘是倔強的神情。

嵌入胸口的箭矢並沒有傷及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的要害,他的黃金鎧甲完全卡住箭頭,這位衝鋒引導官可能不把這些當回事,但他的戰友卻陷入迷亂的瘋狂,他的敵人卻陷入徹底的恐慌!

一個胸口要害插著好幾枚利箭的「黃金罐子」不顧一切地向你跑過來!這不是移動的寶藏,而是恐怖的死神!衝鋒引導官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衝上斜坡,他擎起一把閃耀著寶石光芒的寬刃大劍!

「萬歲泰坦……」

不光是聖騎士,所有的泰坦戰士都發出聲嘶力竭的叫喊,不管是普通一兵還是掛著軍銜地將校。在聖騎士的長劍刺中敵人的一瞬間,整個穹蒼似乎都在向高地一側傾斜。

巴西利砍啊、殺啊!不知疲倦!他地黃金鎧甲已經染上一層金色的血液,陽光灑在他身上。他就變得金光閃閃!他地每一個動作都帶起一片流動的光暈,他的每一聲吶喊都帶起一輪新的衝擊和忘我的奉獻。

聖騎士地勳章在烈日下冉冉生輝。他們在保家衛國的戰鬥中盡情地拋灑鮮血。埋藏在腦海深處的戰鬥技藝要徹底發揮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可聖騎士們並不這麼看,他們要佔據高地,就要準確且凶狠地殺戮高地上的敵人!他們做到了!敵人在聖騎士壓迫下不斷後退,在侵略者的眼中。泰坦聖騎士不怕箭矢、不畏犧牲,他們就像一群永遠都不會倒下的魔獸,張著血盆大口、揮舞著利爪,把血肉撕碎、把筋腱碾斷!

黃金獅子旗在高地坡頂的戰場上左右飄搖,這表明敵人仍在抵抗,可不久之後,國旗不動了!堅定地挺立在萬千戰士的視線中間。

最終!聖騎士們目送著敵人由高地後方敗退下去,不知是誰搶過旗手的國旗,這名渾身都罩在血光裡的聖騎士轉身向後,面對十數萬名泰坦戰士。他把手裡地國旗揮舞起來,戰場上就留下遮天避日的陰影。

泰坦戰士開始歡呼,儘管他們面前的敵人仍在抵抗。可他們已經不會在乎這些,13號高地拿下來了!這表明卡爾查克特地南線戰場由泰坦近衛軍行使戰役主導權。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收起了指揮劍,他痛快地笑著,打量著身邊發生的一切。作為神聖泰坦民族的一份子。他是自豪的;作為泰坦軍人地一員,他是驕傲的!這種驕傲不是來自他為祖國贏得了一場反侵略戰爭的勝利,而是他能像所有軍人一樣衝鋒陷陣、為了心中的信仰拋頭顱灑熱血。

望著13號高地上的黃金獅子旗,稍稍有些疲倦的戰場指揮官踱入後方陣營,並招來了幾名參謀官:

「對面那些法蘭人的騎兵指揮官是誰?」

一名作戰參謀取出了軍情局派發的文件:

「對方的騎兵指揮官是巴格拉吉昂侯爵,法蘭王國軍上將,他曾取得XX戰役的完滿勝利、還曾……」

「閉嘴!誰在乎這些!」加布裡不耐煩地打斷參謀官,轉而喚來了傳令官。

「代我轉告等待出擊的所有的騎兵指揮官,他們將由13號高地的側翼向敵人發動衝鋒,如果不能在衝鋒後半個小時開始追擊法蘭的巴格拉吉昂!他們的部隊就會被帝國近衛軍永遠除名!」

所有聽到這項戰場命令的傳令官都驚詫地望了過來!

加布裡擺了擺手,「13號高地只是開始,如果不能在最大限度上殲滅敵人的騎兵,我們所有的希冀都將化為泡影……」

與南部戰場出現的態勢不同,在步兵進入鋒線的時候,多達十五個師的泰坦騎兵就與威典金雀花王朝馳名宇內的重裝騎兵發生了正面碰撞。

威典王國,成型於教歷4世紀中葉,於教歷六世紀建國,並由金雀花王朝統治至今。這個最初由海盜集團和貴族裡的破落戶組合起來的國家緊扼北海要衝,南抵德意斯、東拒俄列,控制整個北海海域和波羅的海,一向是俄列聯合王國的眼中釘!

強大的海軍是威典的立國之本,若是說到陸上,為了防範俄列,威典一度成為德意斯的附庸,在金雀花王朝的統治者開始意識到騎兵的重要性之後才逐漸擺脫貪婪野蠻的雅利安貴族的壓迫。

建設一定規模的騎兵力量需要漫長的歷程,更是一條艱難的強國之路!有德意斯和俄列的封鎖,威典王國的一匹軍馬要比十五個戰俘的價錢還要貴上一些,但倔強的威典人竟然辦到了!在教歷五世紀末,金雀花王朝向全世界宣佈,要靠人力耕犁的威典人成立了自己的精銳騎士團。

在金雀花騎士團的歷史上,頑強的北海騎士經常性地製造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包括德意斯王國軍和俄列禁衛軍在內的世界級老牌勁旅都吃過金雀花騎士的苦頭。〔奇+書*網QISuu.cOm〕

在當代,泰坦帝國年輕地獨裁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已經躋身軍事家、戰略家的行列。但在這樣一位統帥看來,剛剛度過二十九歲生日的威典國王裡約裡耶姆一世陛下是西大陸少有地最精明的統治者。

裡約裡耶姆一世在泰坦帝國發動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就送來了金雀花騎士團,至少是在那個年月。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分析,這位王者是借由聲援泰坦的時機。在俄列王國防守空虛的東部地區留下一支足以構成威脅的軍事力量,但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看到的地方,裡約裡耶姆國王地騎士由水仙人那裡學到了許多先進的騎兵運作技術和領先於整個世界的騎兵戰爭藝術!換話說,儘管金雀花騎士團被水仙騎士扣留在泰坦,甚至割掉了騎士團總司令的腦袋。但最重要的作戰知識已經被威典人學習得差不多,且已被國內部隊投放實戰進行磨合和檢驗。

卡爾查克特戰役,按照《泰坦衛國戰爭史》上的記載,泰坦軍方並沒有小看他們的敵人,但近衛軍騎兵部隊在衝鋒時確實遇到了不小的麻煩,而且一度陷入被動和慌亂。

在敵我雙方的騎兵陣營接近鋒線的時候,威典騎士在平面戰場上由左中右三個主力集群出面迎戰,但每個集群都保持著狹小地鋒面和快速的突進。北部戰場上的近衛軍騎兵陣營由於出擊時戰線鋪得太長,鋒面收放不緊,幾乎是剛剛開始交戰。威典騎兵地楔形陣勢就衝破了近衛軍的陣營,並在交戰過程中給泰坦騎士製造了不小的傷亡。

在另一側,泰坦近衛軍五個縱隊組成的步兵陣營沒有給他們地騎兵兄弟留出足夠的戰場空間。衝破攻勢的威典人就直接從側翼殺入步兵隊伍的尾部,在近衛軍往這個缺口填補了一個政變重裝甲軍之後才逐漸穩住戰場形式。

等到有些慌張的近衛軍騎兵於戰場上重置鋒線,威典人的三個騎兵突擊集群已經回歸本陣,留給近衛軍戰士的只是一片煙塵。

解決了荷茵蘭人一支整編炮兵師。以血肉之軀對抗火藥武器的問題並未因此迎刃而解。很有可能(事後分析)荷茵蘭人與威典人達成了某項協議,在泰坦人將北部戰線主力集群全部投放到戰場上的時候,荷茵蘭人用各種劣質火器拼湊起來的一支雜牌整編步兵軍起到了控制阻擊力度的關鍵作用。

這支全部裝備火器的部隊最先遭遇了參加過都林戰役的泰坦近衛軍首都戰區第四縱隊第三十五軍。由於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也沒有任何應付步槍兵的經驗,儘管三十五軍官兵奮勇苦戰,但還是因減員達七成而退出戰鬥序列。

接替進攻位置的第四縱隊第三十四軍硬著頭皮衝到陣前!剛剛開始的時候,第三十四軍打得有生有色,他們一度衝破了槍兵的陣線,殺得那些根本沒有時間填充彈藥的荷茵蘭槍手屍橫遍野,可無處不在的威典騎兵又從側翼趕來支援,第三十四軍只得放棄急進,轉而投入防禦作戰。

可以想見,北部陣線發動總攻至今,所有的泰坦戰士都在忘我拚殺,所有的泰坦騎士都在猛衝突進!但總的來說,近衛軍只有戰鬥精神可圈可點,交戰中間卻是一片混亂!只有縱隊中的幾個兵種一致的軍團還能保持協作,而縱與縱之間、騎兵與步兵之間,用正史讀物上的話講——「就像一群臨時武裝起來的孩子遇到一個服役九年的老兵!」

為了扭轉戰役局勢,主持北部戰場的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不得不回到他的指揮部重新調整部署,但在這個時候,g高地上的通訊官已經送來了三封措辭嚴厲的譴責信,兩封的落款是最高軍部,一封的落款是帝國攝政王!安東尼奧尼沒有理會軍部的責難,他看了一眼來自最高統帥的訓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說了一句話,看上一眼確實足夠了!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告訴安東尼奧尼將軍:

「你……可以犧牲,但請不要在紅虎騎兵集群追擊威典騎兵之前!」

安東尼奧尼想了想,若是將攝政王殿下的訓示換成通俗易懂的語言。那麼這句話就是說……在紅虎騎兵集群向威典騎兵發動衝鋒之前,首都戰區總司令必須領導帝國軍人頂住敵人地攻勢;在紅虎騎兵集群開始追擊威典騎兵之後,首都戰區總司令的死活於整個戰役就沒有太大關係了!

老軍人放下信紙。他有些苦惱地歎了一口氣,看來那位最高統帥確實把他責備得不輕!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的軍旅生涯應該已經達到終點。

「傳令騎兵不要貿然突進。步兵原地防守……」首都戰區總司令抓下軍帽丟在桌案上,帽子正好蓋住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譴責信。

「原地防守?」傳令官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得確認一遍。

「是啊……原地防守!等待紅虎降臨……」安東尼奧尼慨然長歎,其實這個命令說白了就是要求帝國近衛軍放棄在正面戰場上戰勝敵人,但首都戰區總司令還是得給自己留些臉面。

好心的傳令官有些猶豫:

「將軍……在前鋒陣線上奮戰了數個小時地近衛軍官兵會對這項命令產生牴觸情緒……」

安東尼奧尼上將疲憊不堪地擺了擺手。「讓我靜一靜……」

傳令官失落地走開了,空蕩蕩的指揮大營沒有一絲動靜。戰術參謀、文職人員、軍情分析官,就連斟茶倒水的勤務兵都被編入戰鬥序列!而作為戰線的指揮官,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給自己煮了一杯咖啡,他始終扶著腰,離開都林的時候他就犯了風濕痛,這個老毛病比戰場對面地侵略者還要惹人生厭。

喝著苦澀的咖啡,老將軍回顧了他的生平。參軍、服役、娶妻生子、穩步進階、節節攀升、躋身最高控軍領導層!應該說,人生中的酸甜苦辣在這樣一位老將軍看來已是雲淡風輕!老人可以披著毛毯,在自家的庭院裡安然度過晚年。

依稀聽聞戰場方向傳來的噪音。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脫下了染著斑斑血跡的鎧甲,這累得他一陣急喘。對著鏡子,老將軍換上自己最鍾愛的一件上將軍禮服……他本是要在勝利大閱兵上穿戴一新。可是現在……

什麼是敗?無法取勝,這就是敗!安東尼奧尼敗了,但他很平靜,他在撞上荷茵蘭人的火炮時就有了失敗的預感。但他不相信!他一味地避讓,試圖從其他角度找到決勝地關鍵點,但光明神給予他一次異常難得的機會:一支悍不畏死的英雄部隊竟然在萬軍陣前搗毀了荷茵蘭人賴以控制戰場主動權地炮兵陣地!若不是親眼見到,誰能相信?他沒有坐失良機,立即組織全軍動員!藉著英雄氣、藉著虎豹膽!他親自率領十五萬泰坦軍人投入聲勢驚人的總攻!可……結果呢?

無法取勝,這就是敗!安東尼·奧尼已經使盡了渾身解數,但他無力扭轉局面!荷茵蘭人的火器部隊讓整師整團的泰坦戰士倒在陣前,威典騎兵帶著譏諷地嘴臉調戲泰坦騎士的陣營。老將軍無計可施,他如何面對那些追隨他出擊的士兵,他如何告慰犧牲將士的英靈?

最高統帥說得沒錯!作為一位無法帶領部隊取得勝利的指揮官,安東尼奧尼可以死,但必須在己方部隊奠定勝局之後!

首都戰區總司令穿戴完畢,他握著指揮劍,以挺拔的軍姿端坐在軍帳主位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好心思……好手段!安東尼奧尼已經完全領會了,他的死對於戰役還是能夠有所助益,至少他的死可以令北部陣線上的士兵以更大的激情投入最後的作戰!

「從這裡……應該聽得見紅虎騎士爆發歡呼的聲音!」安東尼奧尼老將軍這樣想著。

他取出信紙、信封、印信和火漆,給自己的女兒寫了一封信,很長;給最高統帥寫了一封信,很簡短:最後一封信留給了傳令官,只有一句話!等到一切妥當,老人又開始胡思亂想,這不怪最高統帥,是他辜負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信任;這不怪侵略者的狡詐多變,是老人在兩軍陣前無法施展他的壯志雄心。這怪誰?戰士們不夠勇敢?真是算了!騎兵不太聽話?也不盡然!

老人最後總結,這得怪光明神!雖然卡爾查克特戰役會以神聖泰坦的勝利永載史冊,但安東尼奧尼卻敗了!他敗得無奈、敗得難堪、敗得牙縫裡都塞滿了遺憾!

感謝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成全了他!如果不是年輕地統帥提到了死。安東尼奧尼還沒有勇氣丟下追隨他走上戰場的士兵,那是多少士兵?誰能放得下那麼多那麼優秀的士兵?不過現在好了!他已沒有負擔,作為一名無法在戰場上取得勝利地將軍。他就得用另外一種方式向祖國和祖國的軍人證明他地忠誠!

「忠誠!」

繆拉·貝德貝亞上將站在平原上風處,面朝九萬名水仙騎士組成的紅虎騎兵集群。

「忠誠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士兵對國家的忠誠、軍人對使命的忠誠、騎士對領主的忠誠、丈夫對妻子地忠誠!我知道這最後一種忠誠。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還談不上!」

最為靠近總指揮的騎兵戰士們中間響起哄然大笑,開朗的笑聲在整個平原上擴散開來,一直抵達東方地平線的最遠端。

「我要說水仙騎士的忠誠!」繆拉放大了音量,他開始叫喊。

「水仙騎士絕對服從安魯,我們是神選戰士的一員。也是安魯的一員。在安魯的大家庭,我們彼此是兄弟,彼此是戰友!忠誠托付彼此,但不要被這種忠誠的內涵蒙蔽雙眼!我們始終是泰坦民族地一份子,以保家衛國之名誓師,以泰坦帝王之名凝聚成水仙!當我們的君主受到侵犯,當我們的國度受到侵犯,不要忘了!你們是誰?」

紅虎騎兵集群地陣營回答到:

「安魯的神選戰士!」

「你們是誰?」繆拉再次提問。

「水仙騎士!」

「你們是誰?」繆拉繼續追問。

「紅虎騎兵集群!」

「你們到底是誰?」繆拉不耐煩了,他將手裡的騎士劍指向面前數以萬計的紅虎官兵。

「泰坦軍人!」紅虎官兵用最壯烈地怒吼回答統帥。

「泰坦軍人?正確答案!」繆拉·貝德貝亞上將終於點了點頭,他緩緩收劍。再猛地舉劍向天。

「泰坦軍人在神聖的祖國和神聖的泰坦民族受到侵犯的時候該怎麼辦?」

「殺……殺……殺……」

殺聲震天!

「亮戰旗!」繆拉發出最後的命令。

紅虎騎兵集群的陣營中間突然越出無數面描畫著猛虎水仙的戰鬥旗,繆拉露出心滿意足的笑臉,他撥轉馬頭。和所有士兵一樣面向戰場。這位騎兵總指揮清了清嗓子,他得保證這聲呼喊能夠驚醒泰坦穹蒼下所有的神明。

「安魯哈啦!」

隨著一聲足以撕心裂肺的呼喊,駿馬彷彿離地拋飛!繆拉·貝德貝亞高擎著騎士劍、率先衝入橫陳在眼前的都林斯平原!他叫著安魯哈啦,瘋狂地用馬刺輪催逼著戰馬!這是紅虎組建集群以來的第一戰。這一戰要打出紅虎衝鋒集群的威力、要打出水仙騎士的威風、要打出神選戰士的威勢,要打出繆拉·貝德貝亞這位世界騎兵戰史上最偉大的進攻專家的赫赫威名!

繆拉·貝德貝亞,在卡爾查克特戰役過後,見識過那場衝鋒的西方軍人送給他一個綽號:

「雷神!」

此時此刻,紅虎騎兵集群總司令已經衝入戰陣,在他身後響起了火山爆發、江河氾濫、巨浪滔天等等預示毀滅級自然災害的聲音!

「安魯哈啦……」

悠長雄壯的歡呼從南至北、由北向南飛速擴散,音波和馬蹄帶起熱風,煙塵和泥土遮蔽長空,穹蒼就像眨眼之間塌陷一片,沒有陽光、沒有天色、沒有時間!

時間似乎濃縮了!天地之間只有安魯萬歲的呼喊,音響的浪潮裹挾著騎兵……對了!騎兵!當天缺一角,紅色的騎兵就從時空的黑洞中一湧而出,無窮無盡、無邊無際!他們殺向敵人,空氣、水、光、熱、人、畜生!出現在騎兵視線中的一切都是他們的敵人,從卡爾查克特戰役北部平原開始,他們殺向西方、殺向東方、殺向南方、殺向北方!紅色的猛虎水仙旗在哪裡飄揚,哪裡就被踐踏、就被摧毀、就被戰勝!就像繆拉·貝德貝亞在他的回憶錄裡寫的一樣!

「將軍!將軍……紅虎出擊了……紅虎……」

闖進帳幕的傳令官停止了興奮的叫喊,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盯著觸目驚心的一大片鮮血。

避開泰坦近衛軍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的屍身,傳令官撿起三封書信。奇怪!有一封竟然是寫給他的?

傳令官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上面寫著老軍人最後的命令:

「等帶勝利的那一刻,位列天堂的勇士會為戰友降下最為絢爛的晚霞,照耀每個血跡斑斑的面孔,溫暖每個激越勇敢的心靈,所以……請把我送回鋒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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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四章

《泰坦衛國戰爭史》 第二卷 ,籌備這篇宏偉巨著的軍事史學家一定

親自到過兩軍對壘的前鋒戰線,要不然,他們做夢也想像不到近衛軍戰士是以怎樣的精神對抗侵略者!沒有耳聞目睹,縱有再高明的筆法也無法描繪萬軍對壘的盛況,更無法細緻地展現每一個躍動在生死邊緣的靈魂。

這樣一來,我們說的好像是一幅戰爭全景畫,而不是一部戰爭史。

通過畫卷,或者說是戰史也可,我們發現泰坦近衛軍的優越性並不一定表現在強大的組織力度和動員力度上,很多時候,帝國近衛軍之所以能發揮出令世人驚歎的效能,取決於那些為軍隊和戰爭服務的人。

在第二次衛國戰爭進入決戰階段前夕,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向全國發佈了一道詔令:十五歲至四十六歲的帝國公民,不分性別、不分等級、不分籍貫,都必須加入近衛軍預備役,成為帶編製的預備役軍人,無償為祖國服務。

這道詔令於802年第一季度在全國範圍內施行,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歷史上有很多類似的全民皆兵的詔令,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802戰爭動員令》卻與以往任何形式的全民動員令有著本質的不同。

在西大陸有過記載的歷史上,社會範疇內的女性地位並不是置身於統治地位的男性領導需要考慮的事情。儘管西大陸地各個君主國都有女王加冕的現象,但女性獨裁者只是上層權利階級的附屬,她改變不了女性在整個社會中受壓迫、受奴役、受歧視地現實處境。而《802戰爭動員令》公認的,這是世界歷史上地第一次,最高統治者在思維和現實上賦予女性與男性等同的社會地位和公民權。儘管條件特殊,但仍是對女性這一弱勢群體的公開認可。

就本質上而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可不是什麼女性解放者,說到這件事那就太超前了!帝國的現實主宰者拔高女性的形象主要是因為出現在他身後地四位夫人。這四個女人,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早期執政期間,幾乎可以左右公眾口徑、國際交往、神教領域以及各個方面的政府事務!其中一位,甚至能夠干預帝國的戰與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一位王妻的退出。平衡被打破,當一位更加強勢的女人替補登台,權利才開始向這個女人手裡集中。

聽聞上文所述,不管是歷史學家還是普通的看客,人們都會感到不可思議,一手打造泰坦第三帝國即安魯王朝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始至終都不是政治上的弱者,他沒有可能任由自己大權旁落。

研究安魯大帝生平的人都該知道,如果排除大帝在教歷802年之前的軍事行動,以第二次衛國戰爭為分界點,之前地歷次戰役我們可以稱之為大帝的學徒戰爭。而802年之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動的大規模兼併戰爭和侵略戰爭就得稱之為是領袖地戰爭。安魯大帝在位二十七年,有近一半的時間是在由這個戰場趕往下一個戰場的征途中度過。

男人在外征戰。女人的日子還是得過。時值第二次衛國戰爭,四位王妻地能量還沒有得到充分發揮的餘地。但歸根結底,她們的威信、她們的魅力、她們的地位、她們對整個泰坦帝國的影響就是在此時此刻奠定了深厚的根基!在她們的男人馳騁於戰場上的時候,她們自然得擔負起整個帝國的政府事務和戰爭服務工作。

而安魯大帝。憑心而論,他對妻子的信任和寵愛是一回事、他對擴張和戰爭的渴求是一回事,之所以出現女性分理帝國政務的局面,多半是因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根本沒有時間和多餘的精力做一個政治上的巨人,他是世界史上被後世評價為最偉大的軍事統帥,最大的殲滅戰、最大的伏擊戰、最大的運動戰、最大的奔襲戰、最大的海戰,他都打過,而且打贏了!這就足夠了!

安魯大帝的情況是這樣的,在位二十七年,安魯王朝和整個帝國的日常運作多半倚仗四位皇后。我們知道四位皇后的人選出現過一次變動,這個過程是複雜的,其間充斥著各股勢力的紛爭角鬥!最後,自然是勢力最孤單、抵抗最乏力的那一個被請出統治階層,不過歷史上說,是這位皇后因為某種原因而自動退出了。

政治勢力間的攻伐涉及到大帝的家庭,這位被請出家庭的妻子就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傳遞了一個異常危險的信號:權利不能分散,該是集中起來的時候了!

於是,因由倉促的第三次衛國戰爭、一次並無可能成為契機的偶然機遇,大帝愛上了一個年齡尚輕、充滿愛心、熱心和野心的貴族女子。

他開始扶植她、開始訓練她,他要在已經成型並且具有代表性的家庭權利系統中製造一個領袖群倫的角色。這是他的要求,也是家庭的要求,更是王朝和帝國的要求。他並不能從實質上消除妻子們對帝國的影響力,但他可以塑造一個新的偶像,叫大家去服從!這樣就可以抵消家庭權利系統對皇室和皇帝本身造成的傷害,事實證明,他做得極為成功。

應該說,在那個年月,世上已經沒有人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對手,他一面享受著自己的戰爭遊戲,一面熱中於他的家庭生活。

總的來說,他的家庭生活是美滿的、幸福的,因為他娶的都是聰明人,不聰明的那個退出了。所以,當家庭和國家的主宰者提出要求的時候,順從是必然的,權利開始向那個最年輕地女人手裡集中。到了最後!那個女人幾乎是名正言順地繼承了安魯家族的皇統,因為瞭解時局的人都相信,帝國離開了在位二十七年地安魯大帝仍是一個帝國。而帝國若是離開這個女人……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因為所有人都擁戴她。

霍亨沃倫皇后加冕為安魯王朝的維多利亞一世皇。無論是社會學家、歷史學家還是軍事學家,就連專門研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人也搞不清楚:這是這位開國君主有意為之,還是維多利亞霍亨沃倫那高超的政治手腕起了決定作用?人們都說,除非安魯大帝親口告訴你,要不然這個秘密將永遠淹沒在歷史的激流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維多利亞一世女皇在登基之初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絞死了帝國海軍元帥米卡爾特安魯蘇霍伊親王!有傳言說,維多利亞在沒有嫁給大帝之前,曾與大帝地大兒子相愛過……

說了這麼多題外話,無非是想分散人們的視線,把戰場上的慘烈氣氛弱化一下。教歷802年戰爭期間,泰坦攝政王的四位王后開始了初步執政的探索。

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她仍是莫瑞塞特王朝的女皇,由她負責政務工作自然再合適不過,儘管她的自信心已經受到傷害,可她身邊還有三個女人。她不會向任何人示弱。所以,女皇陛下拿出了與帝國共存亡的氣概,在賈伯麗露宮。統領戰爭期間的政府工作。而這種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如何以舉國之力支援戰場,阿萊尼斯在處理任何一件公事的時候都會思考一下:這件事對戰場上地帝國軍人有沒有好處!

薩沙伊·內塔加波·安魯,她是安魯家族的水仙花冠、是水仙騎士的當家主母,由她負責家族地內部事務再合適不過。儘管她的喪子之痛仍未平復,可她還是勉強打起精神,難道要她把這個差使讓給阿歐卡亞嗎?

她還抱著阿卡的兒子呢!要想佔有這個孩子,她就得比孩子的母親更加出色。

※※

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她是意利亞王國地公主,一個虔誠光明信徒,賈伯麗露宮的各位都以為這個女人可有可無,但在泰坦受到三面圍攻的時候,是她從出身法蘭的教宗陛下那裡爭取到一份公開聲明。這份聲明記剝了教宗陛下對泰坦衛國戰爭的祝福!這意味著什麼?教宗的傾向表明西方聯盟發動的是一場不義之戰,而且沒有最高教庭的許可,這就在世界輿論上否定了這場戰爭。

在西大陸,神教信條主宰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就在領導泰坦帝國的宗教。她在賈伯麗露宮集合了所有的主教和最高教庭封賜的聖徒,早晚的禱告會、中午的彌撒禮拜,一切宗教活動她都親歷親為,她的形象在渴求擺脫戰亂、尋求神明降福的下層泰坦信徒中等同聖母!所以,這樣一位可有可無的王后幾乎是一開始動作就吸引了無數臣民的擁護。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不要以為她追在奧斯卡身邊只是充當性伴侶的角色,她的聰明才智並不局限於對催情藥物的嫻熟運用。應該說,在泰坦攝政王的四位妻子之中,她是最瞭解奧斯卡的那個人。

這種瞭解指的不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瞭解,而是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心理特徵和野心的把握。這種情況最初僅僅體現在床第之間,善解人意的波西斯公主可以滿足丈夫任何形式的性幻想,她是奧斯卡愛不釋手的尤物!

現在,日常生活的主題被戰爭取代了,阿赫拉伊娜自然就換了一種思路。在丈夫因為苦苦思索而徹夜不眠的時候,她就會在枕邊為其出謀劃策,如果她說的不對,她就用自己的身體去分散男人的心志,讓他徹底放鬆。

多數時候,阿赫拉伊娜所瞭解的戰爭絕對是片面的,她善於察言觀色、善於掌握對方的心理活動,如果有一種戰術構想是奧斯卡可以考慮但卻不會實施的,那麼阿赫拉伊娜絕對不會多說一字半句,而遇到奧斯卡真正所想的,她就會填油加醋地粉飾一番,也許奧斯卡還不清楚。但他已經有好幾次都聽信了波西斯公主的主張,他並不知道阿赫拉伊娜僅僅是從自己地潛意識裡挖掘出了正確答案,他以為自己的妻子有統帥的天賦。

就像現在。南部陣線最後一支與敵接觸地部隊已經退到戰場中線的內側,再過不久就會發動總攻。而北部陣線上地安東尼奧尼將軍一反常態。這位戰區總司令把謹小慎微全都拋開了,他在半個小時之內就調集了手下全部的五個縱隊,連總預備隊都已排在長牆背後,這副與敵人拼老命的樣子難道是刻意擺出來的嗎?

奧斯卡在苦惱,頭頂的大旗太過沉重。南北戰線上地兩位總指揮都已代他下了決定,那麼他該怎麼辦呢?

阿赫拉伊娜來了!她穿著一件極富民族特色的宮廷禮服,身上披金戴銀,走動之間儘是珠光寶器煥發的異彩。儘管她是一個驕傲的公主、一個驕傲的真神信徒,但她喜歡異族丈夫、喜歡向丈夫效忠的軍人。

泰坦帝國的軍人是簡單的,近衛軍和水仙騎士都是這樣。在軍旅中,阿赫拉伊娜感受不到光明神的威脅,她的丈夫主宰著軍旅中地一切,丈夫的軍人自然而然地尊重她,並不會像宮廷裡的偽君子那樣帶著淫穢和輕賤地眼光看待她。身處軍營,她僅僅是最高統帥的妻子,她對這個身份心安理得。

從長遠考慮。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的眼光和卓越的思維就體現出來了。以她對丈夫和安魯家族地理解,水仙武力集團對波西斯全境的擴張是遲早的事,她的丈夫停不下來的。到了那個時候,安魯能靠光明神的那套說辭統治波西斯人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然要尋找一個代言人。這個代言人可以不是阿赫拉伊娜。但必須是她的兒子!她還沒有兒子,但她會有的。她的兒子會以政教合一的方式統治安納托利亞大平原和沙漠走廊地帶的新帝國,她甚至已為兒子的帝國想好名字——奧斯曼哈里發!以那位最偉大的波西斯帝王命名的。

當務之急,摩加迪沙公主早就想通了,她在泰坦孤立無援,她必須倚靠丈夫的脊背向上攀登。她得為自己在泰坦帝國的武力集團中謀得一個好名聲,她得為自己在丈夫的心目中謀得一個無法動搖的位置,只有這樣,當泰坦帝國的武力集團開始討論波西斯的命運時,自然的!她會是那個無可爭議的使者!

所以,在她的丈夫又露出一副澆頭爛額的神情時,她就踩著裊娜的步伐、帶著一身清香的氣味,用親暱又不失體統的姿勢抱住他,再對他說:

「勝利不是就在眼前嗎?你在擔心什麼?」

奧斯卡望了望四周,57高地上的軍官們全都下到各支部隊去主持工作,他身邊空蕩蕩的,妻子來得正是時候。

「你去哪了?」帝國攝政王摩挲著妻子的手臂,他知道戰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異常寶貴的,可他就是想在這個時候貼近自己的妻子,但他並不承認自己在排遣鬱悶的時候已經有些依賴她了。

「我在帳篷裡……你看!」阿赫拉伊娜攤開手,在她的手掌上躺著一塊花紋古怪的神牌,一看就是真神教派的風格。

奧斯卡摸索著這塊銅牌上的花紋,「最近……你就在偷偷摸摸地忙活這個?」

阿赫拉伊娜點了點頭,「是我一刀一刀纂刻的守護神!神殿武士的必修課!你可以叫它卡拉提普穆罕莫德,它會保佑你戰無不勝、攻無不刻!」

「哦啦……」奧斯卡抓了抓頭,「我一向不信鬼神,要不然就不會娶你了。」

「是啊是啊!」阿赫拉伊娜已經不由分說地把神牌塞進了丈夫的胸衣,「你不信真神,也不信光明神!所以你敢娶我!要不然……按照光明神的說法,你得和你的異族妻子一塊上火刑架!」

「哈哈哈!誰告訴你的?」奧斯卡開朗起來了,即便四方戰場已經響起喧囂的戰鼓。

「管他呢!讓我看看我的丈夫遇到什麼麻煩啦!」摩加迪沙公主一邊說一邊奪過丈夫手裡的單孔望遠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是笑了笑,他並不認為妻子逾矩了。

「哦……」阿赫拉伊娜發出無意識的單音,她只是分別朝南北戰場看了兩眼。「事情不是很清楚嗎?南部戰場的關鍵在於那塊不高地小土包。那是總攻的制高點對不對?北部戰場……」

阿赫拉伊娜有些猶豫,她現在還摸不定丈夫的心思。「安東尼奧尼將軍地兵力佔優,被火炮壓迫了很長時間的近衛軍士兵也積聚了足夠地怒火。再加上利比裡斯人的部隊已經損失過半,只要他能穩住戰場。堅持到最後,威典人一定會知難而退的!斯坦貝維爾森林狼不是正在向主戰場靠攏嗎?如果我們的援軍趕到了,第一個遭殃的必然是位於我方右翼地威典人,他們不退才怪呢!」

奧斯卡咬了一口妻子的耳珠,「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阿赫拉伊娜眨了眨眼。「有個男人天天在我耳邊說夢話!」

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有個男人?是誰?我要殺了他!」

阿赫拉伊娜笑得前仰後合,但她發現周圍的侍衛已經看過來了,有些忘形的摩加迪沙公主立刻止住笑,又端正了一下儀容。

「說正經的!我實在想不到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奧斯卡點了點頭,「我的確沒什麼好擔心的!近衛軍絕無可能從總攻中敗下陣來,等多就是和西方聯軍在戰場中線僵持不下,但時間拖得越久,於西方聯軍就越不利!南方集團軍群距離卡爾查克特還有兩天的路程,貝卡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在太陽落山地時候就到了!等到水仙騎士團開始衝擊聯軍的結合部。我相信,由對方的中央陣營開始,侵略軍會陸續撤離戰場。我們會贏得這場戰爭。」

阿赫拉伊娜地紫色眼珠飛快地轉了一轉,她明白了!

「這不是你要的勝利嗎?為什麼你在說起這件事時一點都不快樂呢?」

奧斯卡驚異於妻子的敏感,但他沒有想到其他。

「這的確不是我要地勝利,我以為……我有能力在卡爾查克特完成對西方聯軍主力的合圍。然後才有這次總攻!但是……無論是在技術上還是理論上,我得承認,調度百萬大軍在同一時間執行同一任務完全是不可能的,即便我已把戰場限定在三十九公里的陣線上,想要精確地指揮作戰也是不可能的!正因為如此,才有南部戰線和北部戰線先後發動總攻,這根本就脫出了預定的戰役進度,而敵人會在發現事不可為的時候迅速退出戰場,我根本無力阻止。」

阿赫拉伊娜皺起眉頭,「這種狀況在戰前你不就已經預計到了嗎?」

奧斯卡沒有說話,他的視線停留在兩公里之外的敵軍本陣,他是多麼嚮往能夠踩在那塊土地上啊!

「無力阻止……可以追呀?」

奧斯卡笑了笑,「追!哦啦!當然要追!但追擊解決不了問題,除非能把他們重新包圍起來。」

「這也不可能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有過這次教訓,還要探討難度係數更高的技術性操作嗎?敵人集結一處我都無法將其包圍,等到他們分路撤退……」

「為什麼要讓他們分路撤退?」阿赫拉伊娜不太明白。

奧斯卡只得苦笑,「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法蘭人的陣營會撤往南方,與進攻維耶羅那和瓦倫要塞的部隊匯合:荷茵蘭人會原路返回,沿著兩省國道一直撤到瑞爾境內;威典人會走肖伯河一線,到河道下游就可以入海!我只能保證軟弱的利比裡斯人是回不了家了!」

「不試試分割包圍?再不行也可以截斷他們的退路,把他們趕到一起,然後再他們吃掉!」

奧斯卡望著妻子,他的確是在思考這兩種可行性極強的戰略方針。

「你說……哪個更保險呢?」

阿赫拉伊娜笑了笑,分割包圍和全面包圍哪個更保險?這不是顯而易見嗎?她知道的丈夫早就在心裡準備好了答案,她只是不知道奧斯卡在擔心什麼!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到底還是等不及了,「伊娜!你應該看得出,只要水仙騎士在衝鋒過程中能夠殲滅西方聯軍半數以上的騎兵,那麼我們確實就有機會趕在他們的前頭,堵住撤退地通道!但同時。魯賓元帥的西部集團軍還有沒有力量協同作戰呢?他們在www奇sjtxt書com網包圍圈形成的時候應該堵住西方通道,可我直到現在還聯繫不上西部集團軍群,我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戰鬥力量。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在什麼位置,也……」

「等等!」阿赫拉伊娜突然叫停。她在心裡笑了笑。如果自己地丈夫不敢繼續賭下去,那麼她這個做妻子的有權代他下注。

「魯賓元帥是你地導師,也是近衛軍總參謀長,你沒有任何理由懷疑魯賓元帥的能力!」阿赫拉伊娜邊說邊抓住丈夫的手,「再說了!魯賓元帥為什麼要從瓦倫要塞突圍而出?固守堅城不是更輕鬆嗎?如果我猜得沒錯。隨著戰事發展,魯賓元帥一定已經猜到了你的選擇和你的取捨,所以……我敢保證!魯賓元帥在他該在地位置上,當反坦聯軍敗下來的時候,必然會發現近衛軍的總參謀長已經堵住了西退的道路。」

儘管阿赫拉伊娜並不是信口雌黃,但她的保證還是沒有任何根據的。就像奧斯卡說的一樣,魯賓元帥的部隊還能擔負阻擊敵人的重任嗎?這支部隊到底在哪?他們在幹什麼?這一切都不得而知,誰也無法肯定這樣就能贏得一場戰爭。

「哦啦……」奧斯卡笑了起來,他用一種戲謔而又有些欣慰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地異族妻子。

「伊娜……你果然瞭解我……」

摩加迪沙公主陡然警惕起來,她不太清楚奧斯卡到底是在指什麼!

儘管她的確瞭解奧斯卡。但她從來就不是奧斯卡的對手。

「中午地時候我就已經改變了原定的作戰計劃……」

「改變了?中午?」阿赫拉伊娜難以置信地望著丈夫,他既然已經改變了,為什麼還要擺出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他既然已經改變了。為什麼還要逗引她表達那些意圖?他拿妻子當什麼?小丑?玩物?摩加迪沙公主委屈極了、氣憤極了!但她不會表現出來,她明白丈夫是在鼓勵她,但也是在警告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挽住妻子,面向戰場。「南方集團軍群和斯坦貝維爾人都不會來了!尤金將軍已經揮師西進,一個星期之後他就會在唯斯特省與菲爾謝拉省的邊界上佈防,擋住西方聯軍向南逃竄地去路;斯坦貝維爾狼騎兵會沿著河道上的每一個渡口布設阻擊陣勢,炮兵也已上船,相信他們有能力擋住向西北方向逃竄的威典人。」

最高統帥指了指面前的戰場,「孤掌難鳴的荷茵蘭人會被我的中央集群窮追不捨,等到三個方向上的敗軍被壓縮到一處,就像你說的了!但願魯賓元帥會在該在的位置上。「「你的擔心都是假裝的?」阿赫拉伊娜終於忍不住。

奧斯卡反問了一句,「我不該擔心嗎?如果魯賓元帥不在那會怎樣呢?如果反坦聯軍從他的位置上突圍而出又會怎樣呢?」

阿赫拉伊娜賭氣似地別開頭,「那你還打這一仗幹什麼?」

「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緊緊擁住他的妻子:「我的小公主,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只想告訴你,所謂戰略戰術,有個根本,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收入!而收入又決定於你的投入,你投入得越多,收入自然直線上升!若是你的投入換不來等值的收入,那麼這種事你可千萬別去做!」

阿赫拉伊娜沉默半晌,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

奧斯卡志得意滿地笑了起來,「哦啦……就算魯賓不在那個位置上又如何?我的投入到位了,一樣能給西方聯軍製造可觀的傷亡數字,這就足夠了!所以……」

阿赫拉伊娜抬起頭,她接過丈夫的話,「所以!不管是戰術還是賭博,沒人是你的對手!」

奧斯卡捏住妻子的下巴,「沒錯!你說得對極了……」

號炮的轟鳴嚇得摩加迪沙公主猛地抖了一抖,丈夫的懷抱又緊了起來,阿赫拉伊娜能夠從中感受到溫暖,但安全感就沒有了。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擎起了望遠鏡,他看了看南邊,又看了看北邊……開始了!

「開始……」

隨著一聲低喝。幾名護士打扮的健壯婦人一同發力,她們把倒在血泊裡地士兵從擔架上提了起來!

「小心啊……小心啊……」護士們互相提醒著。

這名渾身浴血的士兵本已失去知覺,突然移動觸發了他的神經。意識一旦回歸腦海,疼痛接踵而至。他呆愣了半秒鐘,然後猛地發出慘吼!

護士們喊著號子,再次運力,傷兵就被放倒在早已浸滿鮮血地行軍床上了。

「好啦!叫醫師過來吧!看看這個小伙子還有救沒救……」謝夫娜打發走了身邊的幾個幫手,她看了看已經從村莊擴充到整個草場地死傷聚集點。說實在的,她已經後悔了,那個大個子士兵長說得沒錯,這真是一件該下地獄的活兒!

護士從染滿鮮血已經說不出是什麼顏色的外套裡摸索了一陣,等到她抽出手,那顆包裝精美的糖心巧克力就出現在手掌上。謝夫娜從沒離開過她地村莊,她並不知道這個包裹著金紙、散發出甜香氣息的東西是一顆糖果。

從男人們衝上戰場開始、從死傷聚集點迎來第一個嚇人的傷患開始……謝夫娜還記得,就在她和臨村的幾位婦人笑呵呵地聊家常時,那個混身染血的士兵被人抬進村了,他的胳膊只連著一點血肉。身上還有好幾道慘紅的大口子!

不管怎麼說,就從那個時候開始,謝夫娜被嚇壞了。死傷聚集點臨時拼湊起來的女護士們都被嚇壞了!她們手忙腳亂、又哭又鬧,她們不怕血的,卻怕那些被痛楚完全扭曲的面孔。

後來……這就說不清是什麼時候了!謝夫娜不再害怕,因為死傷聚集點裡地屍體和傷員越來越多。她記得那位高大士兵送給她的東西不慎掉落,她把它揀起來,然後她就聞到一股與死亡和恐怖截然不同的味道,這種味道讓她徹底鬆弛,她又可以用淳樸地笑容面對那些和自己的弟弟一般大小的男人們了!

所以,每當謝夫娜感到天旋地轉心口酸疼的時候,她就會把大塊頭士兵地禮物拿出來聞一聞,那個味道真的是太甜美了!謝夫娜開始偷偷幻想,這件從來都沒瞧見過的東西是不是她的聘禮呀?如果是的話……

雖然那個大個子大得離譜,但她還是能夠接受的。

「你醒啦?」謝夫娜從自我陶醉中猛然醒轉,她驚喜地注視著躺倒在床上的帝國戰士。

克利斯憤怒地別開頭,他確實醒了!他為什麼還會醒過來呢?他為什麼沒有跟戰友們在一起呢?有過一次難道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讓他經歷第二次?

克利斯摸住一把匕首,但那個莫名其妙的護士已經湊過來了!

「喂!你知不知道?你是大英雄了!是一大群將軍把你送到這兒的!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肩膀上帶金章的傢伙!」

克利斯不想說話,更何況這個笨女人的話令他更加惱火!英雄?犧牲的戰友才配得上英雄這個稱呼!克利斯算什麼?他是懦夫、膽小鬼!他只是一個被戰友拋棄的可憐蟲。

「這是你的嗎?」謝夫娜用染血的手指挑起近衛軍上士的項鏈。

克利斯一把打開女人的手,項鏈和神牌是戰友的囑托,他還記得。

謝夫娜有些不樂意,她的面孔突然漲紅了!

「喂!我不認識你!但我認得這條項鏈和這塊神牌,它們屬於一個比最好鬥的公牛還結實的大個子士兵,你認識他嗎?還是說……你從他哪把這個東西偷來了!」

克利斯不言不語,他的牙齒就快被自己咬碎了,這個女人還真是了不得,她又提起虎克!這不是存心要克利斯難看嗎?克利斯之所以落得現在這步田地就是因為虎克!虎克用公牛一樣的軀體為克利斯擋住了漫天箭矢,又用馬蹄一樣的拳頭猛敲克利斯的頭,克利斯醒來的時候就在死傷聚集點了,但他也祈禱過,也許虎克還活著。

「喂!聽我說話!」謝夫娜被對方的不聞不問激怒了。「你信不信我只要撥出這個止血夾你就完蛋了?快點告訴我!那個大個子士兵呢?你的項鏈是不是從他那裡偷來的?」

克利斯真地不耐煩了,他奮起全身的力氣揪住女人的衣領,並用喉嚨能夠發出地最大的聲音勃然怒吼:

「他死了!他死了!他們都死了!」

謝夫娜倔強地凝視著歇斯底里地近衛軍士兵。她不信,可她的眼睛卻湧出兩顆豆大的淚珠。淳樸的少女伸手入懷,然後她就拿出那顆糖果。她並不知道這是糖果,所以她耀武揚威地說:

「我不信!他不會死的。他對我下過聘禮了……」

「聘禮?」克利斯瞪大了眼睛,他盯著少女手裡地糖果,如果他沒記錯,這是虎克從自己手裡奪去的,虎克還說。他從來都沒吃過巧克力糖果。

謝夫娜突然狠狠地打了士兵一巴掌,鄉下姑娘的狠勁上來了,「你說呀!你給我說清楚!他怎麼了?」

克利斯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聘禮」他終於歎了一口氣,「我帶你去找伽——「,「找?怎麼找?死傷聚集點外已經挖出了好幾塊一人多高的大坑,名義上叫做集體葬禮,其實還不是為了處理起來方便簡潔!近衛軍士兵的屍體一層壓一層,收集屍首的民夫碼了一層,蓋一層土。然後再碼一層,再蓋一層土,放眼望去。除了留空的幾處大坑,卡爾查克特村的郊外遍佈新翻新埋的泥土。克利斯拖著謝夫娜,他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一塊體長兩米寬一米的肌肉疙瘩?」

負責收殮屍體地男男女女茫然搖頭。他們見過太多的面孔,誰會在乎這個?

「有沒有見過一塊體長兩米寬一米的肌肉疙瘩?」克利斯有問。

「好像……那邊有一個……」

終於有答案了!克利斯拖著謝夫娜奔了過去,在一塊還沒趕得及掩土地史坑裡,一具異常健壯的屍體佔去兩個人的位置,他的鎧甲儘是鮮明地傷痕和烏黑的血洞,但克利斯和謝夫娜看不到他的面孔,他的面孔被戰友的屍體壓住了。

「這是他的腳……我認得……」謝夫娜癱坐在土坑旁邊,她對虎克的大腳記憶猶新,那雙大腳讓她想起了犁地的牲口。如果虎克娶了她,只要這個大塊頭節儉勤勞,謝夫娜暗下決心,就算他再大,等到黑燈的時候,自己也任由他折騰!可是……他竟死了!

克利斯盯著壯碩的屍身,他一句話也說不出。要說什麼呢?虎剋死了,克利斯不該抱怨他,儘管仍然無法接受,但克利斯還是承認自己的確是幸運的!在有生之年的軍旅生涯,他遇到這麼多勇士、遇到這麼多英雄、遇到這麼多兄弟,他難道還不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壓在巨型士兵身上的屍體突然倒向一邊,虎克的面孔就露出來了,他怒瞪著眼,直視克利斯和謝夫娜,但——這不是虎克!

克利斯大叫倒霉,他為這名受到驚擾的大個子士兵合上不能瞑目的雙眼,然後又念頌了一遍神教的彌撒福音,這時就有一個愛管閒事的老女人湊了上來:

「你們在幹嘛?」

謝夫娜這才懂得笑出聲來,剛剛她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活在世上的氣力了,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她跟那個大塊頭士兵只見過一面、說了十幾句話,她甚至不知道他叫虎克!她甚至把他送的巧克力當作聘禮了!

「我們……我們在找一個大個子!他……他就像他那麼大!」謝夫娜不得不指了指另外一個大個子。

「哦……有印象!」婦人誇張地挺起胸脯,「那絕對是一個大塊頭!我親眼看見十幾個士兵一塊抬著他,聽說是北部戰線送來的大英雄!是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指明要從光明神那裡搶回來的人!」

「他在哪?」克利斯和謝夫娜一塊兒叫了起來。

「十九號手術室!」

十九號手術室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等待手術的傷員已經擠滿了屋子裡的過道,外面的場院裡排了更多。

通過雜亂無章的手術室,再穿過灑落著鮮血、繃帶和無數藥瓶的村中小路,在抵達十九號傷員區的時候,克利斯和謝夫娜一眼就看到那個一人佔去兩副擔架的大塊頭,不知為何,克利斯和謝夫娜就是那正是大難不死的虎克艾爾曼上士,這頭野像一樣的怪物在昏迷一段時間之後又活過來了!那枚穿透脖頸的箭矢已經取出,箭頭是擦著他的大動脈射穿脖子的。

謝夫娜坐到虎克身邊,她把甜美的事物放到高大士兵的嘴唇上,虎克聞到異香之後就醒了過來,謝夫娜就親了親他的面頰。

克利斯站得遠遠的,他望著這一幕,就像剛剛想過的那樣,虎克救了他,也讓他徹底解脫了!

天地之間突然響起劇烈的噪音,整個穹蒼都被刀劍敲打盾牌的聲音填滿了,響掣著淒慘呻吟的傷員營區逐漸安靜下來,總攻的號音、戰友的歡呼,還有什麼樂音比這更美妙呢?

謝夫娜在虎克耳邊說了些什麼,虎克無法說話,也無法抬起頭,他就向著克利斯的方向緩緩舉起拳頭。

克利斯下意識地笑了起來,他攥住掛在胸口的神牌,於是一切都不同了,戰爭也變成美妙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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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三章

教歷802年7月21日,漫長的一天。經過最初的交鋒,整個戰線都安靜下來,只在南部和中央地區還有幾支近衛軍部隊保持與敵人的接觸。

從中午開始,一片烏雲就從北方湧了過來,但始終沒有靠近戰場。天氣乾燥悶熱,連蒼蠅和蚊子也停止了喧嘩,日光舒緩,入目的景致都呈現出青綠色,放眼望去,一切都單調乏味極了。

克利斯上士坐著一輛單馬拉的大篷車,看得出,車上的東西重得要命,老馬累得不停地噴鼻子,可這也沒辦法,所有的馬匹全都發配到騎兵部隊了。

克利斯去了一趟陣線後方的輜重營,按照師長開列的清單,他把用得著的東西全都拉了回來。近衛軍上士遠遠就朝虎克艾爾曼揮了揮手,虎克笑呵呵地迎了上來,並向戰友道了聲辛苦。

「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克利斯提起這件事時就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嘴臉,「等待補充戰具的傢伙從前敵指揮部一直排到輜重營,軍銜還一個比一個!」

「那你是怎麼搞來這些東西的?你去了不久。」虎克有些疑惑。

克利斯聳了聳肩,「登記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爭吵,各個都著急,各個都以為自己的事情最緊要。我就說,我們3291師要對付荷茵蘭人的火炮,結果那些吵得不可開交的傢伙就全都把嘴閉上了!我呸……都是孬種!」

虎克揭開大篷車的帆布簾子,「讓我看看你都送來什麼好東西了!」

克利斯笑兮兮地打量著雙目呆滯的虎克上士,他就知道任誰看見車上地東西都會變成這副傻頭傻腦的樣子。

「如何?四百多瓶各式烈酒。你隨便挑!」

「哇哦……」虎克艾爾曼發出一聲無意識的讚歎,如果說這個大塊頭還有什麼嗜好,那麼喝酒自然要排數第一。他從大篷車裡搶出一瓶年份正當口味也好地杜松子酒。不由分說就拔開瓶塞,往嘴裡猛灌了一大口!

「喂!你這頭大狗熊。你可不能這樣!」克利斯有些惱火地把酒瓶搶了過來,「這些是給兄弟們當燃燒瓶使的!輜重營把慶祝戰役勝利地祝功酒都給了咱們師!我得把它們用在刀刃上!」

虎克不屑地啐了一口,他又把酒瓶奪了回來,「你懂什麼?燃燒瓶裡的烈酒不能太滿,半瓶就夠。因為要在瓶子裡留出足夠的燃燒空間!」

克利斯尷尬地抓了抓,他確實不清楚,「那……那怎麼辦?」

「你怎麼跟咱們師長是一個德行?」虎克有點不耐煩,「去打聽打聽!開始是鮮魚,然後是魚湯,現在又是幾百瓶烈酒,哪個衝鋒師還有咱們勁,這樣的待遇?一會兒把能動的戰士們都集合起來,告訴他們,敢跟敵人拚命地就喝了這酒,但只能喝半瓶!哦對了!繃帶你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在馬車前頭!」克利斯衝前面指了指。

虎克艾爾曼取來一大捆已經淋過酒精的消毒繃帶,他又抓起酒瓶灌了幾大口!站在一旁的克利斯上士看得喉嚨的疼!那是勁道最猛的杜松子酒,可狗熊喝起來連大氣也不喘一口。

「看著……必須保證繃帶是濕潤的。要不然到了戰場上它會點不著!像這樣使勁兒塞進瓶子,堵住瓶口,還要注意,瓶子裡的那段繃帶必須接觸到酒水。一會兒就這樣告訴那些傻小子們,明白沒有?」

克利斯用力點了點頭,在經歷過首輪衝鋒之後,他對虎克的嫉妒和抱怨就已消失不見。這頭巨熊在戰場上的表現是克利斯親眼看到的,那把戰斧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巨熊地鎧甲上往往都會掛住一段腸子或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器官,總之要多嚇人有多嚇人!不管是自己弟兄還是西邊來的鬼子,人們只要一見凶神惡煞地虎克艾爾曼走過來,全部化作鳥獸散,逃跑的速度堪比野兔!

「師長呢?」克利斯止住胡思亂想。

虎克向戰陣後方努了努嘴,「他在戰區指揮部……」

泰坦近衛軍北部戰場的指揮部設在距離斯卡曼特拉村不遠的一處平原注地裡,這裡地處北部戰場地邊緣地帶,指揮部雖然位於窪地,可窪地四周隆起的小山包卻是整個北部戰場地勢最高的位置。

和高地上聳立的兩座瞭望塔排成等邊三角形,指揮部就是一座大得離奇的帳篷。帳幕四周的草場安靜如常,只有一些傳令官和通訊員模樣的人往來奔走。哨兵掀起帳篷的幕簾,室內的吵雜立刻一湧而出,放下厚重的幕簾,混亂的喧嚷就消失不見了。

一名年輕的近衛軍軍官走了出來,他的制服和作戰部隊的軍官稍有不同。

「阿爾格!我的天!你怎麼還在這兒?」

3291師師長搓了搓手,臉上還帶著討好的笑容。「哈哈哈!突爾斯,我拜託你的事……」

「別再提了!」被喚作突爾斯的近衛軍軍官有些惱火地瞪了過來,「不是我不幫你!而是現在沒人敢向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提起這件事,再說我只是帝國軍情局的一個小小的少校、一個小小的戰場觀察員,我又決定不了這種事!」

3291師師長收起笑臉,「這是怎麼了?你連提都沒提過一句嗎?「「阿爾格!拜託你……」突爾斯少校苦惱地歎息起來,「你要我怎麼說出口?不顧戰役大局,把一支精銳步兵軍送到荷茵蘭人的炮口下面……」

「不是這麼回事!我是要帶著戰士們幹掉那些……」

「就是這麼回事!」突爾斯堅定地打斷了阿爾格師長,「不是我說你!從小到大!有多少次因為你的逞英雄而壞了事?你別忘了,這只是你個人一相情願的想法。你地戰士就合該陪著你下地獄嗎?那是一個整編炮兵師!在它前面還有一個箭士團和兩個精銳的重裝甲戰士團,你根本無法靠近那些火炮!」

3291師師長皺起眉頭,他掏出一個筆記本。又從耳朵上取下一小截鉛筆,「是兩個重裝甲戰士團和一個箭士團?什麼位置?什麼陣型?」

突爾斯少校不耐煩了。他一把打掉阿爾格手裡的小鉛筆,「你醒醒!再等等好不好?前鋒戰線上又不是只有一個3291師?安東尼奧尼將軍是總指揮,他自然有辦法對付荷茵蘭人地炮兵!」

「什麼辦法?」阿爾格真的生氣了。「打到現在,火炮一響就避讓!騎兵有馬,可步兵呢?就見他們被鬼子們追得滿世界地亂跑!我受夠了。我地戰士也受夠了!這不是逞英雄,也不是自我犧牲,我還沒那麼高尚!可總得有人衝上去,即使我的師團很有可能會被炮火和敵人的阻擊部隊攔在某個地方,但只要有了第一次,下一次的時候,荷茵蘭炮兵就不敢靠近戰場中線,這樣一來我們能減少多少不必要的傷亡?」

軍情局地戰場觀察員突爾斯少校不說話了,他得承認,洶,師師長說得合情合理。事實的確就是這樣,一味地避讓只會讓參戰部隊進一步地喪失戰役主動權,若是不能排除火炮的干擾。北部戰線將永無出頭之日。

「卡勒爾!我沒記錯的話,那是陪著你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戰爭一結束,你不是就娶他的妹妹嗎?」阿爾格師長突然這樣說。

「卡勒爾怎麼了?」突爾斯悚然動容,「你答應我照顧他的!」

「抱歉……」3291師師長遺憾地搖了搖頭。「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

「卡勒爾到底怎麼了?」突爾斯猛地揪住阿爾格的衣領。

※※

「我親眼看到火炮炸響的時候他還衝在最前頭,一發實心彈直接打中了他,他……」阿爾格抿住嘴,他不想再提那個已經變作肉塊地勇士。「突爾斯,我只是想說,這無關什麼英雄或是什麼戰役進度,當洶,師成為第一個遭遇火力急襲的可憐蟲時,我就知道我在戰場上的唯一使命就是幹掉那伙只會躲在人叢裡地懦夫!幫幫我!這不是請求!」

突爾斯少校什麼都沒說,他沉默半晌,然後突然掀開帳幕,逕自進去了!

「突爾斯……突爾斯……」阿爾格不甘心地追著對方的背影叫喊了兩聲,直到附近的哨兵趕上來阻止他。他有些失落、有些懊惱,就在他反覆思考如何向熱切期盼一次衝鋒的士兵們解釋這件事時,指揮大帳地幕簾又掀了起來。

「哈哈突爾斯!我就知道……」

突爾斯少校奮力掙脫3291師師長的擁抱,「小點聲,聽清楚!記緊了!」

「好的好的!」阿爾格像應聲蟲一樣點著頭。

突爾斯展開手裡的一份戰術地圖,兩個人就蹲在一片向陽的草地上。戰場觀察員指著地圖上一連串的標記開始解釋:

「剛剛我又向上級主官確認了一下,事情似乎就是這樣!那支整編炮兵師的動作不算迅速,炮擊間隔長達半個多小時,但關鍵是那三個步兵團完全擋住去路。一旦遭遇襲擊,炮兵可以在十幾分鐘之內移動火炮逃離危險區域,所以……你的師團只有十到十五分鐘的時間擺脫面前的敵人,要不然你就只能看著那些該死的傢伙從你眼前跑掉!」

阿爾格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把戰術地圖上的位置牢記於心,可他沒有像觀察員抱怨要在十到十五分鐘內擊潰兩個重裝戰士團和一個箭士團組成的防線會有多麼苦難,而且……正常情況下,用一個不滿編的輕裝步兵師去攻敵人的打固定陣地,這本就吃力大討好!

「阿爾格!你發誓,這不是永別!」突爾斯少校站了起來,他望著步兵師長的眼睛炯炯有神。

「這當然不是永別!等到打完這一仗,我還要主持你的婚禮呢!我發誓!」3291師師長爽快地答應下來,他又大力擁抱了一下年齡偏小的軍情觀察員。

這一次,突爾斯沒有迴避。他和年長地阿爾格上校擁抱了好久。

「師長回來了!師長回來了……」一名興高采烈的泰坦戰士帶著大舌頭高聲叫喊起來。

3291師的官兵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他們地臨時出擊位置瀰漫著酒香,每個人的面孔都帶著一層嬰兒才有地紅暈。

「師長!怎麼樣?」

「師長!我們什麼時候發動衝鋒?」

面對興致高昂的士兵們。阿爾格上校指了指腳下的土壤,「就是現在!立刻!聽我的命令。備齊戰具,清點裝備,把身上的零零碎碎全都卸掉,若是嫌重,鎧甲也可以不要!只帶盾牌和近手肉搏利器!不過別忘了。燃燒瓶和火種,有多少帶多少!」

士兵們發出萬歲地呼喊,幾位隊長模樣的軍官開始呼喝,3291師在首輪交鋒過後餘下的兩千多名戰士就亢奮地投入戰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虎克艾爾曼迎向他的指揮官,「師長,已經打聽清楚了!我們這段鋒線只有一個騎兵師的出擊路徑最接近荷茵蘭人的炮兵部隊,對方的師長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他說我們可以追在他後邊,他會帶隊盡量往前衝。」

阿爾格上校點了點頭,他把克利斯也拉了過來。「我看出來了,師團裡只有你們倆個的隊伍最能打!再過一會兒,等到接觸敵人地時候。你們就從敵人的箭士團裡殺出去,對方的重裝步兵就交給我!」

虎克和克利斯互相望了一眼,同樣是有去無回,他們也要比阿爾格上校輕鬆得多。

「師長!這樣……」

「別說廢話!馬上進入出擊位置!」3291師師長斷然打斷愛嘮叨地克利斯。他看著自己的戰士把燃燒瓶綁在身上、看著自己的戰士紛紛脫掉防護鎧甲、看著自己的戰士無畏無懼地輕裝上陣,他本該對這些可敬可佩地士兵說點什麼,可他就是說不出口,甚至有些理屈詞窮,即使他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他也沒有權利剝奪任何人的生命。

「你們有什麼建議嗎?」阿爾格上校轉向自己最為信任的兩個帶兵長。「我是說……按照慣例,在向敵人發動衝鋒的時候,我總得對他們說點什麼!」

克利斯舉起手,「您就說……士兵們!我不是命令你們去進攻,也不是命令你們去抵抗,而是命令你們去死!」

「這叫什麼話?我沒有權利這麼做!」阿爾格皺起眉頭,他聽說過克利斯的經歷,也讀過衛國戰爭史的 第一部 ,可他對這句話不敢芶同。

「你呢?你怎麼說?」3291師師長轉向虎克。

虎克搖了搖頭,他不太會說話:

「我覺得……戰士們都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將要幹什麼,說什麼都是白說,到時候您只要喊一嗓子近衛軍前進!願意拚命的就會跟著您,不願意的自然會落在後頭。」

阿爾格點了點頭,臨時營地附近突然響起一陣衝鋒號的奏鳴,離此不遠處的大平原上塵土飛揚,一名騎兵通訊員向著3291師的士兵集體奔了過來……上路的時候到了。

號角聲聲入耳,戰旗飄帶飛揚!縱橫百里的戰場上,血、火,交織成紅色的佈景;慘叫、歡呼,構成乏味的台詞:劍影、刀光,製造唯一的光線:就義、犧牲,舞台上千篇一律的劇本。無數要素構成了這副艱苦鏖戰的畫面!近衛軍士兵在南中北三方戰場上披靡前進,血汗浸潤泥土,草原灑滿血珠,在膠著的戰陣內外,敵我雙方你來我往,泰坦戰士好像永遠不知道疲倦,而他們的敵人同樣氣勢萬仗。

「不對!不對!這樣下去不行……」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猛地放落望遠鏡,他有些擔心地轉向自己的作戰參謀:

「你們注意到沒有?3357騎兵師正在逐漸脫離他的衝鋒路徑,這樣下去他們很快就會進入荷茵蘭人的炮火射程!」

瞭望塔上的參謀軍官們紛紛盯住鏡孔,就像總司令說得那樣,3357師沖得太靠前了,還有追在他們後面的那支隊形散亂的部隊是怎麼回事?騎兵在前面埋頭猛衝。步兵在後面苦苦追趕,戰地調度官呢?戰場通訊員呢?怎麼全亂套了?

安東尼奧尼將軍不耐煩地抓過一個傳令官,「去一趟出擊營地。找到3357師地軍長,找到3357師縱隊司令。就說我想問問他們的戰鬥坐標和衝鋒路徑是誰設置的?」

傳令官領命而去,無計可施地戰區總司令只得重把視線放在戰場上。為了避開荷茵蘭人的炮火,安東尼奧尼已經收縮了一部分騎兵突擊力量,針對利比裡斯人地攻勢正在進行,可他不敢投入太多的兵力。一旦荷茵蘭炮兵調過頭來,騎兵好辦一點,步兵還是會落得淒慘的下場。

除此之外,利比裡斯人的阻擊力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威典騎兵又從側面不斷地騷擾泰坦進攻部隊,總之一句話——諸事不順,越打越窩囊!

「衝上去了!我地天啊……」一名作戰參謀突然發出驚叫!

「3357騎兵師完全脫離了預定衝鋒路徑,他們逕自奔著敵方的炮兵陣地衝上去了!」

「什麼?」安東尼奧尼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迅速調轉單孔望遠鏡的鏡像,果然!3357師的衝鋒陣型正在分裂。一個團級規模的騎隊最先弛離集群,他們奔向前來阻擊的威典騎兵:在快速突進中,3357師剩餘的兩個團隊已經排開散兵陣。衝鋒陣營立刻擴大了好幾倍,沙塵滾滾的戰場上就像馳來了一支聲勢浩蕩的騎兵集群!

「不對!全錯了!」戰區總司令又發出這樣的感歎,「散兵陣型可以有效地躲避炮火,但無法衝破敵人地重裝戰士陣線。3357師師長若不是白癡的話就不會發動這樣的進攻,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炮聲響起來了!隨著數縷豁然騰空地白色煙氣,炮彈帶著刺耳的呼嘯穿越戰場,泰坦騎士的散兵陣線隨之爆起火光!炙熱的空氣、顫抖地大地、四散激射的彈片、不斷落馬的人體,就在3357師的承受能力快要接近極限的時候,一馬當先的騎士就看到了面相猙獰的重裝步兵,還有……箭!像暴雨傾瀉一般的箭!

「撤離鋒線……撤離鋒線……」

戰陣中心突然傳來一聲淒涼的呼喊,然後就是撤退的悠長號角。騎兵戰士沒有猶豫,他們頂著頭上的箭雨、冒著凌厲駭人的炮擊,儘管他們做夢都想把面前的敵人碾成肉泥,可他們做不到!

側翼變排頭,隊首變後衛,就在快要接近敵人的鋒線時,泰坦近衛軍首都戰區第三縱隊第357騎兵師於陣前打了個轉兒,就像來時一樣,他們的陣形一分為二,飛速馳往兩翼,在望遠鏡的呈像裡,他們好似擦著敵人的肩膀退出了戰場!不過在望遠鏡看不到的一些細節地方,3357師的騎兵戰士在脫離戰場的過程中紛紛解開了掛在馬鞍上的腿袋,土屑黃沙立即喧囂飛揚!

「虛驚一場……虛驚一場……」瞭望塔上的軍官們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同樣希望看到有一支承載著全軍希望的英雄部隊乾淨利落地殺敗敵人,可他們都相信,在敵人的炮火面前,這種事沒人能辦到。

「不見了……消失了……」那名始終感到些許古怪的參謀軍官又叫了起來。

「什麼不見了?」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安東尼奧尼將軍又緊張起來。

「那支墜在3357師後面的步兵部隊不見了!他們衝進騎兵製造的塵舞裡,然後就不見了!這太奇怪了!董草原上哪來的那麼大的沙塵?」

「衝進騎兵製造的塵霧裡?」安東尼奧尼皺起眉頭,這令他產生一絲靈感。

「報告將軍,荷茵蘭人已經停止炮擊!」一名戰場觀察員叫了起來,「接下來會有半個小時的炮火間隔,他們得等火炮自然冷卻!」

「塵土飛揚、炮火間隔、一支步兵部隊衝了進去……」安東尼奧尼開始自言自語,他的眼珠轉了幾轉,然後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縮!

「給我把三縱司令拉上來!這是哪支狗娘養的部隊?是哪個自以為是的瘋子在指揮?」

戰區總司令發出一連串的吼叫,在他周圍地參謀軍官不禁面面相覷,不過相信他們在不久之後就會知道面前的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和泰坦軍人一樣感到奇怪。剛剛停止炮擊的荷茵蘭士兵紛紛豎起脖子,在他們眼前橫陳著一條騎兵奔瀉而過地帶狀沙霧!而位於陣列前沿的重裝戰士集體莫名其妙地混亂起來,這些「鐵殼子」似乎失去了視力。他們還在漫天塵土中發出各種各樣地呼叫!

阿爾格上校並不太清楚自己的所處的位置,他和帶著他的士兵埋頭衝進騎兵製造的塵霧。然後一路砍殺、一路推撞,他憑著本能保持前進地方向!在劈開一個頭盔、刺穿一副鎧甲之後,3291師師長突然感到身邊的壓力陡然一輕,他走了幾步,敵人在哪?

阿爾格攥緊長劍。揉了揉腥紅的眼睛,他的身上手上都是塵土,不過更多的卻是鮮血,衝鋒而來,他徹底變成一個血人。

「哦哈……」3291師師長睜開眼睛,塵霧帶已經被他拋在後面了,他定睛一看,荷茵蘭人的火炮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他,像就要挨刀子的死刑犯一樣排成了整齊的一大溜。

阿爾格沖對面一個仍在向他揮手打招呼的白癡炮兵咧嘴笑了笑,然後他就高擎起自己地騎士劍!

「近衛軍……前進!」

塵土無聲無息地落下。天光濺亮,已經陷入徹底慌亂的重裝戰士陣營就暴露在敵我雙方的視線中。英勇地泰坦戰士已經徹底滲透了敵人的戰陣,他們和披著厚重鎧甲的荷茵蘭步兵捉對廝殺。那副興高采烈不顧一切的樣子就像是在爭著搶著地步入地獄!

阿爾格上校繼續往前衝,他地心靈在歡呼,他的金髮在飛舞!頭盔怎麼不見了?阿爾格沒功夫理會這件事,他剛剛聽到槍聲!近衛軍上校並不十分清楚槍是什麼東西。至始至終他都以為火槍只是大人物們的玩物。

一隊手持步槍的荷茵蘭擲彈兵突然擋在炮兵陣前,阿爾格加快速度,他已經看到那些驚慌失措的鬼子兵正在推動火炮掉頭。

槍響了!

一大片!

阿爾格的身軀爆起數朵血花,數不清的子彈穿透了他的鎧甲!他不得不停下來了,慢慢地、緩緩地、不情願地跪倒在地上!

「近衛軍……前進……」

步兵上校聽到身後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他張開雙臂,染滿血霜的騎士劍就從指間滑落,他不在乎!他要擁抱他的勇士,他要擁抱這片大地,他要擁抱他的祖國。

最後,天空湛藍,白雲兩三朵,飛鳥的彩色羽毛帶出流光,泰坦近衛軍首都戰區第三縱隊第3291師師長阿爾格上校的視線就在這個畫面上定格。

然後,無數泰坦戰士越過了他的面孔,軍靴帶起泥土,刀劍灑落血珠。

槍又響了!

依然還是那個畫面。

不斷有泰坦戰士殺出重裝步兵的陣營,但他們無一例外的被瘋狂的敵人殘忍地射殺。槍聲不絕於耳,前仆後繼的泰坦戰士吶喊著衝鋒,他們身子一歪,人就倒下;他們飛撲而至,軀體衝入泥土;他們腳步不停,鮮血就在身後留下一條名叫「忠勇」的道路。

終於!在泰坦戰士損失慘重的時候,荷茵蘭重裝步兵慢慢控制住局勢,他們已把泰坦士兵的戰鬥集體切割成幾個小群落,然後群起而攻。

「近衛軍……」

聲嘶力竭的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步槍、戰士,聚集在戰場上的一切都向吼聲響起的方向掉轉頭。

箭士團呢?怎麼不見了?

發出怒吼的大塊頭泰坦戰士猛地探出手臂,乍一看,他的手臂似乎在燃燒!一道火光在力量的驅動下兇猛地騰空而起,它在空中拖曳出一條紅通通的光弧。

「嘩啦……」

整個戰場似乎完全靜了下來,不偏不倚,燃燒著的慶功酒在荷茵蘭士兵堆放的彈藥上碎開了,火苗迅速擴散,人們盯著、瞪著、看著!

爆炸只是一瞬間的事,炮兵陣營中間突然升起一座蘑菇形的黑雲,人體、殘肢、破碎的步槍、甚至是八磅重的火炮,地表上地一切都隨著兇猛的爆破紛飛起舞!

「近衛軍……前進!」虎克艾爾曼終於吼出這句話,但他沒有聽到身後的響應。不過他也不在乎,他地耳朵被劇烈的音響聲波震聾了!

在巨熊一樣地士兵長身後,無數道火光陸續升空。燃燒、爆炸、槍鳴、厲嘯,光怪陸離的戰場出現了聲光電影燦爛爆發的一幕!一名泰坦戰士敲碎了酒瓶。他帶著滿身烈火撲進重裝步兵的懷中:一名泰坦戰士腿部中彈,他就使勁咬住一個侵略者,任由對方的兵器在自己腹中攪動;一名泰坦戰士撞在敵人地刺刀上,他握住刺刀,用身體帶動步槍左右揮舞:一名泰坦戰士衝出了火槍兵的陣線。他開心地笑著,然後猛地栽倒,等他翻過身,原來他的鎧甲上已經佈滿血洞……

戰斧呼嘯,步槍變作零件、人體變作屍塊兒,虎克艾爾曼就像一隻闖進羊群的老虎,他東咬一口、西咬一口,咬得西方來的下等人潰不成軍、抱頭鼠竄!殺得志得意滿的帶兵長有些犯糊塗,他用戰斧猛劈銅炮,斧子應聲而碎。一個瞅準機會的荷茵蘭步兵就對著虎克的胸口放了一槍,後又端著刺刀衝了上來。

虎克皺起眉頭,胸口固然很疼。那是因為健壯的肌肉已把鉛制彈藥死死夾住,他探手摸向手後,記得他在小的時侯是用劍地!

看著對方的脖頸噴灑出一大捧血泉,虎克上士不禁朝這個小看自己的傢伙狠狠地啐了一口。他舉起劍鋒:

「帝國近衛軍!一個也別放過……」

聽到衝鋒導引官地呼喊,克拉斯立即響應起來,他率先撲向妄圖逃離戰場的敵人!

「笨蛋!一個也別放過……我說的是火炮!」虎克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糊塗的克拉斯給拖了回來。

「哦!對了!是火炮!」克拉斯恍然大悟,他跳上一架燃燒著地牽引車,像個大英雄一樣對著散佈在炮兵陣地上的泰坦戰士厲聲大吼:

「驅散敵人……把他們趕走!專注對付火炮,一門也不要放過!」

戰士們就專注地對付火炮,他們甚至完全丟開敵人,連刀槍加身也不在乎!一名泰坦戰士擲光了燃燒瓶,他就藉著火種點燃自己,然後抱緊火炮;一名泰坦戰士被子彈打瞎了雙眼,他用手摸索著炮身,直到他的血液淌進火藥裝填口;一名泰坦戰士在爬行,斷腿遺落在血路的盡頭,他挪近一門火炮,掙扎著把燃燒瓶送進炮口;一名泰坦戰士不知為何掉落了燃燒彈,他在懊悔的當口就抱起一枚炮彈猛砸炮身,最後就聽到轟的一聲……

爆鳴陣陣,光火流轉,曾經風光一時的炮兵陣地人仰馬翻,亂七八糟,從裡到外燒了個通通透透!

虎克這瞅瞅、那看看,他發現自己能夠找到的火炮不是缺了一角就是燒成銅棒,這說明……這說明……帶兵長興奮地叫喊起來:

「近衛軍萬歲!3291師萬歲……」

泰坦戰士們紛紛振起手裡的兵器,他們笑了,一笑就牽動傷口,傷口的痛楚令他們的雙眼湧出熱流。他們就這樣傻呵呵地笑著,歡笑、大笑、放縱地笑、瘋狂地笑,他們目送丟盔棄甲的敵人撤往後陣,所以這也是嘲諷的笑容、挑釁的笑容、勝利的笑容。

近衛軍萬歲!3291師萬歲!這支部隊的每一名成員都是泰坦帝國最忠誠的勇士、最壯烈的英雄!

虎克收起笑,他變了臉色。

戰士們收起笑,他們慢慢聚攏,臉色都變了!

四面八方,騎兵!無數騎兵在奔湧,他們圍著炮兵陣地跑成圓陣,透過馬匹之間的縫隙,一層、兩層、三層、四層……光明神在上,至少有數萬名騎士將遍體鱗傷的泰坦戰士團團圍住。

「盾牌……」虎克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命令,他的士兵們散去了。不一會兒,戰士們帶著各式各樣的盾牌回來了,他們沒有膽怯,也沒有逃脫,敵人的包圍圈是數座圓環,泰坦戰士就在一片狼籍的炮兵陣地上擺開圓陣。個子小的在外圍,個子大的在裡頭,他們把艾爾曼上士和克利斯上士圍在中心,這是兩位值得敬重的帶兵長,若是有機會。戰士們還會叫他們「老大哥」

克利斯的身體照虎克單薄了很多,因為傷口,這個幸運地小伙子忍不住地輕微顫抖。

「怎麼打?怎麼打?師長犧牲了!」

虎克微微笑了笑。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打與不打不是很重要的。

這位衝鋒官刻意清了清嗓子。他不太會說話,但他會唱歌:

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來自祖國母親地胸懷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躍上馬背、背井離鄉千萬張勁弓同時顫動地聲音驟然如密集的冰雹,箭雨由四面八方騰空而起,帶著喧囂的噪音,於制高點停留一眨眼的功夫。然後猛地下落!泰坦戰士紛紛擎起盾牌,他們的軍士長就在叮咚地箭雨下放聲歌頌:

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年輕的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的吶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粗豪的歌聲很快就在箭雨中匯成大合唱,泰坦戰士被陸續闖進盾牌縫隙的箭矢射倒了,圓陣中不停地出現縫隙,站在那裡的近衛軍士兵就這樣唱著軍歌,然後死於亂箭!箭雨下個不停,將泰坦戰士圍在當中地侵略者仍在奔馳。每個圓環都射出一輪急箭,泰坦戰士不斷地倒下,軍歌卻越來越響。越來越亮。

終於!合唱變成獨唱,最後,獨唱也停止了!泰坦戰士倒滿沙場,倒在他們最後艱守的圓陣上。草地、盾牌。人體,處於包圍圈核心的一切物體都覆蓋著一層密緻地箭矢。

克拉斯奮力掙動,但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推動撲倒在自己身上的虎克虎克打開眼簾,他帶著善意的笑容,「臭小子!你可真是幸運……」

克拉斯無話可說,若是有機會,他想問問光明神,為什麼每次都要讓他經歷這樣的事情?

虎克艱難地撕開領口,又艱難地抓斷了那條寄托了無數心願地黃金項鏈,小小的神牌閃爍著炙烈的光芒,透過光芒……往事歷歷在目。

「帶上它,等到戰爭結束了!把它送到博德加省首府帕爾瑪利亞,把它送給多妖尼斯上尉的父親,這是他的傳家寶!多姆尼斯把它托付給喬伊,喬伊把它托付給普帕卡上校,普帕卡上校把它托付給哈森齊中校,哈森齊中枚……你知道嗎?哈森齊中校要做我的妹夫,可……反正我妹夫把它托付給我!」

「虎克!要送你自己去送!讓我起來……讓我起來!別讓我像個懦夫……」克拉斯一邊吼叫一邊瘋狂地掙扎著。

虎克把項鏈放到戰友的脖子上,他拍了拍對方的面孔,「這是一項囑托!要把它當成戰場命令來對待!」

「不!」克拉斯絕望地叫喊著,他有預感,他的戰友們再一次……

虎克的拳頭突然到來,克拉斯的意識就陷入虛無。

野象掀開落滿弓箭的盾牌,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怪不得這麼疼!原來他的身前身後插上了十幾支箭矢!

虎克艱難地彎下腰,又艱難地拾起一把明晃晃的騎士劍,這把劍很趁手,虎克琢磨他還能再殺幾個。

飛弛著的騎兵已經靜止下來,異國士兵注視著名高大的泰坦武士,是什麼樣的軀體能夠承受這樣的傷勢?是什麼樣的精神讓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虎克動了,他緩緩擎起劍鋒,他張開嘴,血水就咕隆咕隆地湧出喉嚨,他想歡呼,可他做不到了,他只能在心裡對自己和戰友們說:

「祖國……萬歲……近衛軍……」

一枚冷箭穿透了帶兵長的脖子,虎克艾爾曼的巨大身軀抖了一抖,他倔強地站在那裡,即使他的心靈已經不再躍動。

「將軍!」

安東尼奧尼放下單空望遠鏡,他看了看四周,整個戰場鴉雀無聲,只有一名穿著軍情少校制服的近衛軍軍官正在對他致敬。

「已經證實,衝入敵軍炮兵陣地的部隊是三縱第291師,由師長阿爾格上校率領!並且……很榮幸地告訴您,阿爾格上校是我的哥哥!」

突爾斯說完話就走開了。

「你去哪?」戰區總司令叫住了他。

突爾斯少校轉過頭:

「是這樣的,前鋒戰線上的一支騎兵師有一個團長的缺,我想我能補上。「安東尼奧尼將軍望著年輕的戰士走出了他的視線,戰區總司令招了招手,一名傳令官就趕了過來。「命今……出擊吧……」

「哪……哪支部隊?」

安東尼奧尼用吼叫回答了這個問題:

「命令所有的人出擊!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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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二章

距離戰場很遠,有一小塊開滿石竹花的窪地,地裡生著一棵上了歲數的木棉樹,木棉本就因其稀有而顯得異常珍貴,即使在都林斯平原上的貴族領地也難得見到木棉的身影。

老樹生就一副好相貌,樹身要三人合抱,樹高達七八米,枝葉肥大,精神抖擻,只有蒼老的樹皮和被雷電劈開的半邊身體才能使人相信他的衰老。窪地邊,離木棉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小池塘,池塘裡浮著一大片綠油油的說不出名字的薛類植物,透過陽光和苔薛,一大群一指長的小魚自由自在地啄著水草。

喜好潛辭造句的人常常將花與鳥並提,就其可愛之處,兩者實在無分彼此。小注地上遍開石竹花,木棉樹上落滿紅杜鵑,石竹花分作紫、藍、黃三個區域,上面襯著木棉的濃綠,紅色的精靈隱於其間,一旁的水光倒映朵朵白雲和穹蒼的蔚藍,嘖嘖!若是這副畫面出現在自家庭院裡,戰爭和世上的一切苦難又有何懼?

忘記說了,老樹上還拴著一匹高大的泰勒純種馬,這是一種產自水仙郡、多半用來充軍的戰馬,它以吃苦耐勞、爆發力強勁而聞名。木棉下的泰勒馬低垂著頭,它左右看了看,無味的石竹花並不好吃,青草都被掩埋在花朵下,年輕的公馬沒處下口,它就用嘴唇委屈地碰了碰主人的帽子。

繆拉·貝德貝亞將軍收起妻子的來信,他拍了拍小夥計堅實的面頰。

紅虎騎兵集群總司令四下看了看,也許是景致地原因。明明知道天空之外的某一個地方正在進行一場慘絕人寰的角鬥,可繆拉並不十分看重這件事,他已經習慣了。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紅虎會在什麼時候衝上鋒線,所以他就用一些亂七八糟地事情來分神。

這是自己騎乘過的第幾匹馬?

繆拉一邊想一邊揪了一些鮮嫩地草葉子。他把青草送到小夥計嘴邊,高大的泰勒馬就心滿意足地噴了一口鼻息。

「這是第十二匹!」繆拉異常肯定,可他又不清楚自己會知道是口個數字,他記得自己擁有的第一匹戰馬身量大高,找個機會他就把它遺棄;第二匹……第二匹死於一次衝鋒。連帶自己也受了重傷;第三匹……繆拉不想再算下去,第三匹死得夠慘的了!如果繆拉沒記錯,他和他的第三匹戰馬被波西斯人困於一座要塞,他親手殺了它,和飢寒交迫地士兵們一道分而食之,繆拉笑了笑,那時他還年輕,因為殺了自己的夥計,他一度想要離開騎兵部隊……幸虧他沒做那個決定!

注地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謹小慎微的泰勒純種馬立刻挺起脖頸豎起耳朵。雖然這裡深處鋒線的大後方。但繆拉還是從馬鞍上卸下騎士劍,並把劍柄靠住鎧甲的護膝,如有需要的話可供他隨時取用。

「可算找到你啦……」遠遠就聽到費戈的聲音。

繆拉笑呵呵地站了起來。他把騎劍掛在腰帶的搭環上,並向蹄音密集的地方致以軍禮。

「向元帥和總參謀長閣下致敬!」

盧瑞爾老將軍向著已經貴為集群指揮官地繆拉上將謹慎地回以軍禮,只有費戈大大刺刺地從一匹通體黝黑的雷束爾身上躍了下來。

「看看你這個傢伙給自己找的好地方!」水仙騎士總司令四下打量,他似乎沒把紅虎地指揮官看在眼裡。

繆拉望向盧瑞爾。他已經感到費戈的氣色不太對,可老參謀長卻裝作沒看見,繼續維持著面孔上的一本正經。

「全新的軍械、全新地鎧甲,再加上清一色的戰馬!我那個小弟弟是不是把一整座金庫都給你搬去了?」

為什麼要這樣說呢?繆拉心裡不太舒坦,他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口氣不善的總司令,這不是他認識的費戈,他認識的費戈不會像娘們一樣爭風吃醋,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啊……」繆拉謹慎地歎了口氣,「大家長致力於進一步提升紅虎的群體戰鬥力,他的確花了不少金幣。」

費戈笑了笑,他對著湛藍的天空押了押筋骨,「繆拉!還記得嗎?州年,那時的你可過得沒像現在這樣愜意。」

繆拉有點不耐煩,他沒做錯過什麼事情,犯不著要忍受總司令的古怪口氣。「愜意?若是說到791年,那時可沒有誰比您過得更愜意!捨恩布隆大本營的女性軍官見到您都得繞道走,我可沒這個本事!」

「哈哈哈……」費戈被紅虎總司令的挑釁逗笑了,他轉向身邊的盧瑞爾將軍,「你看看他!變得跟我弟弟一樣刻薄,一點虧也不吃!」

繆拉還想說點什麼,可費戈卻揮手制止了他。

「算啦算啦!你該看得出來,我是跟你開玩笑呢!」

既然元帥已經讓步,繆拉也沒必要繼續擺臉色,他只得苦惱地笑了笑。「費戈……咱們都是大人了!」

「那又怎樣?」費戈望了過來,他的目光有些冰冷的意味。

繆拉搖了搖頭,該是攤牌的時候了!在這次紅虎完成集群整編之後他就已經感到水仙軍官集體對他似有似無的疏遠,這種狀況很沒道理,也不公平。

「元帥閣下……」繆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容,「我只是想說,水仙騎士走到哪裡都是水仙騎士,生時是!死時亦是!我不知道您是在擔心什麼還是在抱怨什麼?我只知道紅虎的骨子裡留著水仙騎士的血。」

費戈沉默半晌,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眼底的輕佻和剛剛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就已消失不見了。他向紅虎指揮官張開雙臂:

「你和你的士兵當然是水仙騎士,沒人會否認這一點!」

繆拉迎向總司令的胸懷,費戈地擁抱十分有力。繆拉又感到那種只會在手足之間傳遞的信賴和情誼。

「歡迎你歸隊!繆拉·貝德貝亞將軍!雖然我的歡迎遲到了一會兒,但請你不要介意!」

「我當然不會介意!」繆拉大力搖頭,他笑得很開心。被昔日地戰友重新認可。這令他徹底鬆弛下來,也少了滿腹的疑慮。

「不過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咱們得把話說回來。」費戈鬆開懷抱,他地面孔又嚴肅起來。「相信你也知道,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和水仙郡的小伙子們就得回到家裡去,奧斯卡身邊只有你一個真正信得過的統軍將領。你是聰明人。也是個好軍人,你該知道奧斯卡下血本鍛造紅虎的用意,別讓他失望!更別讓他受到傷害!如果我地小弟弟因為你的過失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相信我繆拉!我會把你、還有你的父親、你的哥哥、你們家的……」

「喂喂喂!」水仙騎士團的總參謀長駭然叫停,老將軍有些惱火地瞪著費戈,「臭小子!你的臭嘴在說什麼?還不把話收回去?」

費戈偏頭想了想,他也覺得自己的言辭有點威逼恫嚇的意思。

※※

「好吧好吧!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但是繆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千萬不要忘了!永遠不要忘了!你是安魯地騎士,生時是,死時亦是!你的所作所為要對得起貝德貝亞家的英烈。你得發誓!要不然我可不放心就這樣把奧斯卡交給你。」

繆拉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猛地掣出一截劍脊,又用手指在劍刃上擦了一下。鮮血從切口湧出,紅虎地指揮官就把血跡抹在臉上,按照水仙騎士團的敢死隊員在衝入絕境之前才會塗畫面孔的古禮。

「很好……」費戈打量著繆拉的面孔和鮮艷地血色,他終於點了點頭。

繆拉沉默片刻。他終於有點不耐煩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臉,「我說……讓我洗一下吧!這也太古怪了!一會兒若是被我的士兵看到了,他們一定會認為我要以身殉職呢!」

費戈笑哈哈地點著頭,他把繆拉領到水塘邊,還拿出了自己的毛巾和油胰子。

繆拉洗淨了面孔,他就覺得事情應該導入正題。

「戰場那邊怎麼樣了?我聽說……除了核心陣營,南邊和北邊都被打得喘不過氣!」

「咻!」費戈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佻的呼哨,他又恢復地痞流氓慣常會用的嘴臉。「別提啦!就像你說的那樣,打了一上午,近衛軍的表現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不舉!」

「幹嘛說得那麼難聽?」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插話進來,但費戈立刻就瞪了一眼老將軍。

「繆拉!你和近衛軍打過無數交道,知道他們的脾性,這些傢伙不到關鍵時刻放不出一個屁!奧斯卡反覆強調戰術穿插和戰術迂迴的靈活性,可擺在戰場上的部隊就像扯線的木偶,總是與固定位置有些出入,真是受不了他們!」費戈倒完苦水之後就雙手叉腰挺直腰背:

「帝國近衛軍的行動總是力度不足、遲緩有餘,無論是各級軍官還是普通一兵,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夠乾淨利落。要我說……到底不是自己的兵!」

盧瑞爾老將軍不耐煩了,他受夠了費戈的狂妄無形:

「臭小子!我得警告你!這種話在自家人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可別到外面去丟人現眼!」

費戈的五官糾集在一起,「老爺子!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繆拉只得站到兩位統帥中間,他得說起一件不會讓人爭吵起來的事。

「戰線上的損失一定很大對不對?」

果然!此言一出,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緊緊抿住嘴,費戈·安魯·底波第也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

「誰說不是啊……」安魯家族的武裝力量總指揮頗為感慨地讚歎了一聲,他收起了臉上的倨傲和插在腰間的手臂,就連聲音也有了一絲肅穆的意味:「戰鬥已經持續兩個多小時,核心陣營有奧斯卡親自坐鎮,可即使是這樣也有一支精銳的騎兵旅必須退出鋒線重排編製。直到剛,剛。北部陣線傳來消息,已經有兩個衝鋒師因大量減員被撤出了戰鬥序列!再說南邊……」

「「哼哼……」費戈說到這裡不禁冷冷地笑了一聲,「都以為南部陣線沒有問題!近衛軍總參謀部的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被奧斯卡寄予厚望。可這個傢伙只是嘴上說得漂亮,現在真地打起來了……你猜猜!他在首輪攻防戰裡損失了多少兵力?」

繆拉有點猶豫。他說多了不是、所少了也不是!而且他也聽說過這位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既然這位總參謀部的代長官是零號計劃的主要策劃人,他就該是一個有著真才實學地優秀指揮官。

「一個師?兩個師?」

「切……」費戈不屑地撇了撇嘴,「是一個軍!也許是法蘭人都吸了鴉片,也不知他們從哪來的勁頭。一上來就斬掉了九縱地一條胳臂。不是我說,奧斯卡差點被這件事氣瘋了!但他還沒有責怪加布裡約翰特的組織不力!」

繆拉撓了撓頭,「不對呀!這才兩個多小時!西方聯軍的右翼又沒有火器部隊,若是嚴格按照加裡寧舒曼將軍的調度原則操作起和——,「怎麼也不至於被法蘭人幹掉一個軍!」

「法蘭人也不好過!」盧瑞爾將軍再次加入進來,他又狠狠地瞪了費戈一眼,因為他的元帥老是不提好地一面。「為了拖垮加布裡約翰特的這個軍,法蘭人調上了五支直接隸屬於宮廷的禁軍重裝騎兵師!大家長沒有責怪約翰特上將,這也說明加布裡將軍的應敵措施還談不到對錯與否,他是損失了一支步兵軍,可他把敵人的兩個最精銳的重裝騎兵師全都留在了戰場上。真要細算起來,我還覺得是加布裡將軍佔了便宜。」

「這麼說……敵我雙方在傷亡數字上並沒有多大差距。」繆拉有些擔憂地攏著鬍子,這是他的新習慣。說明他已不再年輕。

「這只是最初的交鋒!再說也不能這麼算,單純的傷亡數字說明不了問題。」盧瑞爾將軍對著紅虎總司令不住地搖頭。「西方王國既然是聯合起來發動戰爭,那麼只要有一個國家承受不住戰場損失,他們的整個群體就會迅速瓦解!所以……大家長已經下達了命令。再過一會兒,等到位居第二出擊陣營地部隊吃過午餐,由北部陣線開始,集中優勢兵力猛攻利比裡斯人的陣營。」

「恩……利比裡斯人最好欺負!」費戈補充了一句。

繆拉看看總參謀長,又看了看總司令,他覺得事情可不像說的那麼簡單:「……最好是不要出什麼差錯!」

「是啊……」費戈歎息著點頭,他望往戰場地方向,但他知道沒人能夠確定那裡到底會發生什麼。

南部陣線,由基倫布波村開始,直到中央主戰場的邊緣。這裡草木茂盛,視野就不是十分開闊,因著地勢的關係,近衛軍要架起二十幾米高的瞭望樓才能看清敵人在鋒線對面佈置地陣營。

正午,陽光爛漫,至少是在南部戰場,高低起伏的都林斯平原靜悄悄的,不聞一點動靜。在輕微搖擺的萱草叢裡,依稀能夠看到鮮血、屍首、還有斷箭殘槍的碎片,其間到處點綴著野百合,就像綠色的地毯上攤開了無數支水晶酒杯。無風時,烈陽炙烤一切,天鵝絨般的綠地上就泛開了白色的花紋。

白色的花紋隱約浮動,近衛軍士兵就在草叢裡開始了搜索,他們三無一群、兩人一組,有些負責搜集還能使用的戰具,大多數是在清理打點犧牲者的屍首。

屍體還是熱的!血也沒有凝固!排除成群的蒼蠅和那些對著草地虎視眈眈的食腐動物,這裡的景致還是十分動人的。揭開高高的草叢,一株野百合誤入石竹花的領地,她是那樣驕傲的抖擻著身姿,一點也不在乎石竹對她的嫉妒。

一雙堅實有力的手掌摘取了這支百合,軍人已經搜集了一大捧。他走在戰場上,四下環顧,這裡就是他的戰陣,他的士兵在這裡被殺,他的心靈在這裡遭受重創。

一陣濃烈的香氣飄了過來,是什麼?軍人用力吸著鼻子,答案是肯定的!紅酒洋蔥燒牛肉。加布裡約翰特將軍循著誘人地濃香走了過去。在一株高大的橡樹底下,他見到一名廚師長。

「嗚嗚嗚……嗚嗚嗚嗚……」

帝國近衛軍總參謀部的代長官疑惑地湊了上來,「這是怎麼了?多好地紅酒洋蔥燒牛肉!」

廚師長抬起頭。他像所有那些大廚子一樣,挺著一個大肚子、帶著白色的包頭帽、穿著白色地工作服。廚師長止住哭。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丟臉的,只是感到異常古怪。前鋒陣線,一位穿著近衛軍上將制服的官老爺在跟自己這個不入流的小人物打招呼,不但如此,這位將軍還捧著一大把百合花。就像……就像一個精神病人。

「是啊……多好的紅酒洋蔥燒牛肉!」廚師長收回懷疑地目光,他望向身邊的兩個大鐵桶。

加布裡約翰特四下望了望:「到底是怎麼回事?午餐時間,士兵們都到哪去了?他們不來享用你烹飪的美味嗎?你是為了這件事而傷心嗎?」

廚師長苦笑了一聲,「紅酒洋蔥燒牛肉就是為了犒勞英雄們的!戰士們都在!他們就在面前的這塊國土上!」

總參代長官望向面前這片國土,這裡就是帝國近衛軍首都戰區十縱第二步兵軍戰至最後一人的地方。

廚師長突然用圍裙抹了一把臉,然後便用大鐵勺使勁兒敲打裝滿美味的鐵皮桶;「開飯嘍……開飯嘍……十縱第二軍……開飯嘍……」

聲音傳出很遠,曠野上似乎還響起了回聲。時隔許久,即使大廚師喊破了喉嚨,面前的這方國土依然不為所動!董草叢在微風中輕搖慢蕩,那些可愛的小伙子們走了進去。就再也沒有走出來……

「開飯嘍……紅酒洋蔥燒牛肉……」大廚師哽咽著,最後他也一句話都說不出。

加布裡約翰特傻呆呆地站在那裡,作為一名指揮官。他應對每一個戰場決策的後果負全責!十縱第二軍打得英勇、打得慘苦,他都看到了!他看到一支氣勢洶洶地隊伍鬥志昂揚地殺進戰場,他看到英勇無畏的小伙子們像木樁一樣深深地釘入腳下的這片國土,他看到無險可守地步兵戰士高挺著胸膛迎擊騎兵的衝鋒。他看到林立的槍刺、飛蝗一般的箭幕、四散崩裂地盾牌碎片、揚起又被拋落的殘肢斷臂!再然後,他的士兵全都倒下了,他就再也沒有看到什麼,只有寂靜動人的風景和一鍋無人享用的紅酒洋蔥燒牛肉。

平原深處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吆喝,加布裡將軍轉過頭,在他看不到的一塊平原窪地裡面,泰坦戰士不知為何發出了綿長的歡呼。

過了一會兒,紛亂的叫喊停歇下來,一個粗擴的聲音就開始了嚎叫!

加布裡傾耳細聽,那個聲音在說:

「兄弟們!睜大眼睛看清楚!面前的這片土地……是誰的?」

千百個聲音同時回答:「神聖泰坦的……」

「兄弟們!睜大眼睛看清楚!神聖泰坦的土地上……有什麼?」

千百個聲音接著回答:「侵略者……」

「兄弟們!睜大眼睛看清楚!神聖泰坦的土地上……除了侵略者,還有什麼?」

千百個聲音再次回答:「英雄的屍骨……」

「兄弟們!睜大眼睛看清楚!神聖泰坦的土地上……滿佈英雄的屍骨,為什麼?」

千百個聲音繼續回答:「為了祖國!」

「兄弟們!可以把眼睛閉上了,讓我們祈禱……神聖泰坦的土地上,高貴的愛國者的鮮血遍灑這方國土,等到來年,我們的墓碑旁,就會綻放最純潔、最美麗的花朵!帝國近衛軍,追隨英烈的腳步,向著榮譽、向著永生,讓我們去完成偉大的使命吧……」

總參代長官掏出懷表看了看,戰役第二階段的首輪進攻就要開始了嗎?

粗擴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猛地爆發出最凶狠地吼叫:

「兄弟們!睜開眼睛吧!你們還在等什麼?」

千百個聲音發出最後的策動:

「近衛軍……前進……前進……前進……」

「嘩……嘩……嘩……嘩……」平原上響起整齊有力的踏步聲。從大橡樹底下望過去,地平線上突然升起一片長槍組成的叢林。這片鋼鐵森林越來越高,鋪開了數百米地鋒面。風突然烈了。草叢兇猛地抖動,終於能夠看到泰坦戰士的身影,他們走出地平線。一排又一排、一隊接一隊,他們喊著口號。堅定地踏出每一步。

加布裡約翰特將軍被這個場景震懾住了,他只從側面和後面觀察過這支部隊,這是他頭一次從正面看到陸續進入決戰場地的近衛軍戰士!

應該怎麼形容呢?

行進中,那個聲音又開始叫喊:

「盾陣在前……弓箭手在後……槍手居中……刀斧手兩翼伺候……兄弟們!死亡並不可怕,可怕地是沒有了戰鬥至最後一人的精神!」

千百個聲音立刻回答:

「萬歲祖國!萬歲泰坦!我們戰鬥至最後……」

加布裡用手掌蓋住自己地面孔。儘管他已升任近衛軍總參謀部代長官這樣一個最高級別的軍職,可在過往的歲月裡,或者是說他在流連於貴族豪門的燈紅酒綠和輕鬆恢諧的圖上作業筆上戰爭地時候,他根本就不清楚使命是什麼、責任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之服務、為之出謀劃策的戰爭到底是什麼!

近衛軍戰士走了過來,他們驚異於一位出現在前鋒陣線上的高級軍官,在與這位將軍擦身而過的時候,戰士們不禁好奇地打量他,這位將軍雙手捧面,肩膀還在不停地顫抖。

也許是感受到了目光的關注。加布裡放開手,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萬軍陣中。無數士兵與他擦肩而過,他不得不面對這些年輕、嚴肅、卻又充滿活力、充滿生機的面孔。

所有的士兵都在前進,一個跟著一個,他們讓開了一動不動的近衛軍上將。有些戰士還在越過這位將軍的時候拘謹地向他笑著,一個大膽的尉官走過去時突然說:「將軍,我可領先您了……」

加布裡,約翰特由紛亂地思緒中醒轉,「你說什麼?」

那名尉官已經溶入戰士的集體,走到前面去了。

「勝不在我……我先犧牲……我領先您了!」隊伍深處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勝不在我……我先犧牲……」加布裡咀嚼著這句話,他突然追著那個聲音叫喊起來:「小伙子!西部戰場北部戰區總司令特凡納茨威格上將是你什麼人?」

「是我父親!」年輕地聲音遠遠傳來,隊伍中人頭攢動,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說話人的面孔:

「我的父親領先於所有人,不過您放心……我會攆上他的……」

加布裡約翰特終於笑了起來,他想到了自己地小兒子,那是一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等到將來,小兒子若是有那個年輕人一半出色的話,他這個做父親的就已心滿意足。

望望身邊,一支整編步兵軍都走過去了,加布裡只能看到戰士們的背影,他的傳令官和侍衛隊就等在不遠的地方,總參代長官望了望頭頂的天光,他的思維和天賦的軍事素養又活躍起來,士兵們的鬥志留給他難以磨滅的印象,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大膽一點呢?

「傳訊!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送走了通訊官,他氣定神閒地點了一支捲煙,紅酒洋蔥燒牛肉的濃香立刻就淡了許多。總參代長官已經打定主意,或者說他已由敵我雙方最初的交鋒中把握到成敗的關鍵點!在戰陣中以五十萬大軍對抗敵人的五十萬大軍,包括最高統帥,也包括那位神乎其技的建築師,人們都把這場戰爭想像得太複雜了!

為什麼要跟正面戰場上的敵人繼續周旋下去呢?為什麼要一個軍一個軍地與對方比拚耐力、戰力和智力呢?

什麼叫主力決戰?把戰陣中的主力集群投入作戰這才叫主力決戰!

一百萬人在一塊兒鬥毆,所謂的五花八門的戰術、所謂的精確嚴密的調度在刀劍相交以命搏命的時候還不都是胡扯?誰的力氣大、誰的拳頭狠、誰的主義真、誰能把對方打趴下誰就贏了!泰坦近衛軍和水仙騎士團雖然是兩個完全不同地戰鬥群體,但他們又都是世界上最優秀、最強悍、最具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超級打手!把這樣兩個超級打手同時放到擂台上,敢於迎戰的人本就不多。即使迎戰,勝利也一定屬於泰坦!這毫無疑問!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打開餐盤:

「哦啦……紅酒洋蔥燒牛肉!這不是給凱旋而歸地勇士們準備的嗎?」

「已經用不著了!」加裡寧舒曼將軍有些冒失地插話進來。

帝國攝政王頗為不自在地瞪了一眼戰場調度官,這話說得人多寒心!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囑人給您送來這份紅酒洋蔥燒牛肉……」舒曼伯爵鬱悶地打量著香濃地菜餚。「就像您說的那樣,用紅酒洋蔥燒牛肉款待凱旋而歸的勇士。這是近衛軍的傳統!可……的確用不著了,因為勇士們一個也沒回來,他們都已犧牲!」

奧斯卡想到了戰鬥至最後一人地十縱第二軍,記得十二軍軍長是一個長就一臉大鬍子的矮胖子,叫……叫……奧斯卡見過他。但忘記他的名字了,帝國攝政王一向對人名的記憶比較模糊。

戰報上說,大鬍子的矮胖子軍長率領他的戰士獨力抵擋法蘭王國的五支重裝騎兵師,可即使是這樣,他們始終站在迎敵鋒線上,在戰鬥至最後一人的時候也沒有讓敵人的騎兵越過標記為十縱第二軍的坐標位置。

他叫奎克爾!奧斯卡想起來了!十縱第二軍軍長奎克爾中將,出身帝國南方地一個普通的貴族家庭,靠一小塊貧瘡的領地勉強度日。一旦想起名字,後面地事情就清楚許多,奧斯卡還想到。奎克爾將軍有三個女兒、兩匹純種馬、一個瞎了眼的妻子……後面的回憶又斷了。

帝國攝政王放棄了毫無意義的緬懷,可他又想到了迎回奎克爾將軍遺體地那一幕。不管怎麼說,在十縱第二軍獨力抵擋法蘭騎兵的時候。

加布裡約翰特的反應是遲鈍的,雖然他的包抄部隊成功截住了對方的兩個精銳騎兵師,可他不該任由法蘭人羞辱勇士的屍骨。

法蘭人把奎克爾挑在戰旗上,矮胖子的體重壓折了旗桿。鬼子兵就把一位泰坦將軍的屍首拖在馬後。為了搶回奎克爾的遺體,加布裡約翰特又折損了不少人手。奧斯卡想到這裡不禁捧住額頭,這都是他媽的什麼事啊?他都煩透了!

「加布裡將軍還說了什麼?」

戰地總調度官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加布裡將軍希望能夠得到您的祝福,所以他給您送來了紅酒洋蔥燒牛肉。」

「他要幹什麼?」奧斯卡皺起眉頭,以他對總參代長官的瞭解……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不會心血來潮頭腦發熱。

「他不打算繼續跟敵人周旋下去了!等到最新投入鋒線的那支步兵軍佔據有利地勢,他就要親自率領排在南部戰線上的九縱、八縱和十縱發動總攻!」

「你說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氣得直發抖,也可能是嚇得直哆嗦。「加布裡·約翰特是瘋了嗎?他……他……」

近衛軍統帥「他」了半天也沒「他」出什麼東西,奧斯卡坐倒在椅子裡,他緊盯著擺在面前的紅酒洋蔥燒牛肉。

「殿下……」加裡寧舒曼伯爵湊了上來,「南線若是想要重奪戰場主動權,約翰特上將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再說……不管我們怎樣調度部隊、配置兵力,我們和西方人的主力集群在最後還是得有碰面的時候,遲到不如提前,我認為加布裡的提議並無不妥之處,北部戰線可以開始針對利比裡斯王國軍的重點進攻,而南部陣線……帝國攝政王猛一揮手,他打斷了建築師的評論,一個不懂軍事的人多少還是靠不住。

「你們認為呢?」

像塑像一樣挺立在最高統帥四周的高級軍官們互相打量著,戰役打得亂成一團,誰也沒有經歷過這種規模的戰鬥,那麼不管是誰,說出來的話都是瞎說。

奧斯卡沒有等到將校們的答覆,他不耐煩地揉起指頭。

「打!還是不打?衝!還是不沖?說話呀!難道要我抓閹嗎?」

「殿下……」

奧斯卡的視線追著聲音動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巴西利?」

莫瑞塞特皇朝的宮廷侍衛長排眾而出。和最高統帥一樣,所有地軍官都帶著詫異的神色打量著名似乎從來都沒拔過劍的聖騎士。

「殿下!」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單膝跪在帝國攝政王地腳下,他只對阿爾法三世皇和阿萊尼斯一世皇這樣做過。

「如果您要祝福加布裡約翰特將軍。就請您派我做他的衝鋒引導官吧!」

「為什麼?」奧斯卡極為迷惑,「你是皇室地侍衛長!你有更重要的使命!」

巴西利抬起頭。他的眼底透出哀求的神色。「殿下!求求您,成全我吧!我不想窮盡一生的軍旅生涯,只在履歷上留下『站崗』這一個單詞!」

奧斯卡沒有回應,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紮了一塊紅通通地燒牛肉。在牛肉就要送進嘴裡的時候,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突然頓了頓,他掉過了刀頭,即將入口的牛肉就遞到了聖騎士嘴邊,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猶豫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一口吞掉。

「怎麼樣?」

「嗯!沒的說……正宗的紅酒洋蔥燒牛肉!」肯尼尼上校鼓動著腮膀子,帶著滿臉意猶未盡的神情。

「記住……」奧斯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那面巨大的織錦戰旗就在他的背後迎風鼓動。

「聖騎士,我祝福你!不要忘了!這就是凱旋的味道!」

「是元帥!」巴西利插劍於地,胸脯貼緊膝蓋。近乎虔誠地親吻了一下最高統帥地手。

「過去的時候順便告訴加布裡約翰特上將,要他保重,我不能親自為他送行了!」

之後。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就離開了他的工作崗位,說起他地工作崗位……宮殿、花園、城堡,皇帝陛下週遭的人都知道近衛軍宮廷侍衛總長這個人,或者說是這個職位有多麼重要。但無限風光的聖騎士是怎麼想的呢?

巴西利騎著他地馬,歡快地跑在通往南線戰場的戰道上,戰道左近的近衛軍士兵都朝這位披著黃金鎧甲的聖騎士投去注目禮,巴西利就想:等著看吧小伙子們!等到了戰場上……

聖騎士的馬被攔住了,巴西利有些尷尬,他正想到最為關鍵的地方。兩人一組,一大隊近衛軍士兵抬著簡易擔架,他們陸續通過這段道路,血滴就灑進腳下的泥土。擔架上躺著傷痕纍纍的泰坦戰士,他們的鎧甲都被鮮血染紅了,嘴裡發出令人呼吸停滯的叫聲,他們疼!他們痛苦!他們那胡亂揮動著的手臂一定是想抓到盛滿解脫的聖盃,可到頭來,虛空仍就是虛空,痛苦是無盡的,只要他們還活著。

巴西利跳下馬,把頭盔也摘了下來,現在他該仔細想一想了!是做一個站崗的聖騎士,還是做一個血流不止的可憐蟲?

「將軍……將軍……」一名傷兵突然從擔架上活了過來,他兩眼放光,斷臂的切口又開始噴湧血漿。

「是在叫我……」巴西利四下看了看,他也想當將軍,可他始終是一個只會站崗的上校。眼前這名神志不太清楚的戰士必然是被自己這身黃金鎧甲給騙住了。巴西利苦笑了一下,黃金鎧甲騙住的又何止是外人,連他自己也被那層耀眼的金色光芒給迷惑了很久。

「將軍……將軍……別丟下我!我的戰友還在戰場上,帶我回去見——,「求求你將軍……別丟下我……我……我還能殺鬼子呢!一條胳膊就夠了不是嗎?殺鬼子就用一條胳膊就足夠了!」

巴西利看著渾身浴血的戰士,他無話可說。

「將軍……帶我走吧!帶我上戰場!我不會拖累您,不會拖累戰友……別把我丟下……讓我和兄弟們再衝一回吧……這次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將軍……請帶我走……我還能戰鬥……」

擔架隊停下來了,所有人都在注視這名包裹在黃金裡的聖騎士,他是那樣耀眼,他是那樣魁梧!當兵的,就該跟隨這樣一位具備一切偶像因素的將軍衝鋒陷陣。

巴西利難過極了,他從來都沒面對過這種境況,誰來告訴他應該怎麼辦呢?

「我……我這裡……只要聖騎士,抱歉……抱歉……」

聖騎士顫抖著,他飛野似地逃離了這條戰道,他帶著戰馬衝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又像瘋了一樣在地上挖了個洞,然後他就對地洞大哭了一場。

消息傳得很快,南部陣線的衝鋒引導官只要聖騎士!這太好辦了,世上的聖騎士有很多種,有些搞儀仗禮儀、有些搞秘密工作、有些一心一意侍奉神明、有些專職為達官貴人站崗放哨,但只要是聖騎士,沒有一個不想上戰場的。

近衛軍總參謀部代長官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剛剛走出自己的指揮部,然後他就看到帳幕外面聚集了一大片各式各樣的聖騎士,加布裡將軍就問自己的勤務官,「這些是什麼人?」

巴西利站了出來,「這是您的突擊團,雖然只是一個團,但您看到了,這裡都是帝國的聖騎士!」

熟悉莫瑞塞特王朝宮廷侍衛長的人都說,他變了……在那次衝鋒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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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一章

翻看《泰坦衛國戰爭史》教歷802年7月21號這一天特別熱,正史讀物用「太陽被詛咒了」來形容橫亙在都林斯平原上的熱浪,那就像是一座降落在戰場上的大山,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天地之間,確切點說是在天與地交界的邊緣,景物是模糊的,熱流製造出浮動的、海浪一般的視覺效果。其上,天空高遠,澄碧的天空像是一副鏡面,白雲兩三朵,一點也不礙眼;其下,大平原被一條殘破的長牆和田埂的地垅分割成無數塊,一塊綠、一塊黃、一塊散佈野花、一塊聳立著高大的橡樹、楓樹、核桃樹。若不是戰鼓破壞了聲光物景的和諧,這個場景就應是田園畫派最典型的佳作。

一支隊伍從西邊來,喊著模糊不清的號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剪了舌頭;一支隊伍從東邊來,沒有動靜,排得整整齊齊的隊列只是向前走著,用心聽的話還能留意到隊列裡有人在劇烈的咳嗽。

西邊來的人要走一公里,東邊來的人也要走上一公里,這樣他們才能在戰場中段撞在一起。可事情似乎並不是這樣,東邊來的人走到距離戰場中線還有幾百米的時候就停了下來,西邊來的人儘管苦惱,可面子上還要不為所動,他們就繼續向前走。

東邊升起煙塵,很快就在大平原上排開一線,西邊來的人不得不停下來了,他們驚恐地左顧右盼,因為他們極為熟悉這個場景。那是騎兵才能製造的光影。

騎兵的速度非常快,他們從長牆後面地出擊位置開始奔馳,在距離戰場中線只有幾十米的地方就達到了最高衝擊速率。矯健的泰坦騎士將整個身體全都伏在馬背上,屁股高高翹起。他們距離有些慌亂地敵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很快,東邊來的步兵陣營淹沒在騎兵製造地塵霧裡,透過依然明媚的陽光,我們還能看到步兵戰士紛紛向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騎兵擎起了長槍!長槍打長槍,戰場上就發出一陣「光啷光啷」的單調的聲響。

步兵戰士們開始向著兄弟陣營叫喊起來:

「萬歲……」

「殺光下等人……」

如此之類……從鋒線騎士衝入中線直到最後一名騎士越過頭排步兵。囂張地喊叫一直沒完沒了。

「好……好……好……」加裡寧舒曼將軍擎著單孔望遠鏡,他接連發出三個歎詞,嘴角含笑。又過了一會兒,泰坦近衛軍的戰地總調度官心滿意足地放下望遠鏡,轉向和他一樣關注著戰場的最高統帥:

「打起來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盯著鏡孔的呈像,他只是輕輕點頭。

「打起來了……」g高地上所有的軍官都這樣說,他們的話音透著亢奮,神情透著雀躍,大有鬆了一口氣的情緒在裡頭。

真的打起來了!西邊來了一個軍,是最先向泰坦陣營發動襲擊的荷茵蘭王國軍整編第十六軍團。三個師的方陣排成一個等邊三角形,他們越聚越緊,茫然地左顧右盼。因為沒人告訴他們泰坦人會用騎兵迎戰。

真地打起來了!東邊來了一個旅,只有五個騎兵團的編制,那支落在中線後面的步兵軍只是吸引敵人視線地佯攻部隊,來自索德伊斯地區的重裝騎兵獨立第一旅才是真正的突擊力量。這是一支英雄部隊。擎著一面繡有索德伊斯侯爵家徽的飄帶旗。

重裝騎士渾身都裹在鋼鐵鎧甲裡,陽光底下,騎士們地鎧甲泛著水色的蔚藍,在出發時他們淋了一身的冰水,若是不給這些鐵罐子降降溫,沒人會指望他們能發揮出多大的戰鬥力。

戰鬥力——永遠要靠實戰來檢驗,所謂的英雄部隊只存在於戰史的記錄裡。當衝鋒的號角掩蓋住戰場的喧囂,當戰馬的鐵蹄捲起平原上的綠地……索德伊斯獨立旅在馳騁了十四分鐘之後終於撞上敵人的陣營。

馬在嘶鳴、人在怒吼!泰坦騎兵平端刺槍,他們從東方疾衝而來,選擇敵軍方陣最靠右側的一個斜角。西方人的步兵隊伍中必然配備了弓箭手,泰坦騎士就把寬大的木盾擋在身體左側,當他們向著「品」形方陣的側翼發動衝鋒的時候,敵人就追著騎士的身影投來飛蝗一般的箭雨。

落馬、慘叫、煙塵肆虐、刀劍流光!面對注定的事情,泰坦戰士沒有煩躁,他們聚精會神,讓平端著的刺槍插入敵人的心臟、讓隨意脫手的飛斧嵌入敵人的面罩。戰馬的胸膛撞開了盾牌和人體,戰馬的鐵蹄踏碎了鋼鐵兵刃。

一觸即潰!一支陣型稠密的步兵部隊在開闊的平原上、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承受重裝騎兵的衝擊,結局不言自明!任何一部戰史都沒有對這種場面進行過全面細緻的描述,因為實屬多餘。

「品」形的三角陣勢被人在右側衝開了一個百十米長的缺口,泰坦騎士踩著敵人的屍首於戰場上呼嘯而過,他們的面孔都被罩在鐵製頭盔裡,我們看不到他們的神情,卻能從年輕的眼睛裡讀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索德伊斯獨立旅擺脫了擋在面前的敵人,直接奔向反坦聯盟軍的中央主力集群,除了撕開十六軍的防線,他們還擔負一個更為重要的任務——挑釁!

外型強悍武力彪炳的重裝騎士在敵軍主力集群的弓箭射程以外突然轉向,整支隊伍在奔馳中同時調頭,追隨著那面飄揚的戰鬥旗,他們像檢閱一樣在敵人面前橫向奔馳。軍人都是有尊嚴的,不管他是侵略者還是衛士。傳令旗連閃,一支整裝騎兵軍迅速躍離中央集群,他們開始追擊耀武揚威的索德伊斯獨立旅。

索德伊斯獨立旅的指揮官就是這一代地索德伊斯侯爵。儘管他剛剛,由青年人步入中年人的行業,但年輕時的血氣方剛早已在水仙騎士團地服役過程中為永無休止的戰鬥磨損殆盡,他知道自己和騎士們必須遠離戰場中線。於是他就扯著旗子向長牆那邊飛速退切,那種樣子就像是在瘋狂逃命。

長牆一端突然亮起鏡面地閃光。戰地調度官已經為索德伊斯獨立旅開闢了回歸本陣的通道。在泰坦戰士們的歡呼聲中,一支英雄部隊穿過兩道長牆之間塌陷的缺口,他們回來了!也在戰場上留下數百具手足的屍體。

泰坦人開放了一條通向出擊位置地通道,負責追擊索德伊斯獨立旅的荷茵蘭第25騎兵軍沒有任何理由不去衝擊這條陷在兩段爛牆裡的天然路徑,隨著戰鬥旗和指令旗的變幻。他們分作三個師,兩翼的騎兵師沿著長牆尋機突破,位居中央的騎兵師追著索德伊斯的煙塵埋頭猛衝!

泰坦近衛軍有備而來,先是一條橫在通道上的粗大鐵索絆倒了近百名最先衝入缺口的荷茵蘭騎兵,然後就是首都戰區六縱第一軍由四面八方撲了上來!泰坦戰士利用深埋地下的木樁和交連起來地鐵索成功阻住敵軍騎兵的深入,他們用盾牌推擠,用刺槍戳撞,他們的箭矢一刻不停地落在敵人地頭頂,他們的刀劍在每一次揮舞的時候都會帶起一輪鮮艷的血光。

荷茵蘭第25騎兵軍陷入進退兩難地困境,稍不留神。索德伊斯獨立旅不知又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這次他們還是選擇了敵人的右翼,25軍的右翼仍是一支滿編的騎兵師,他們沿著長牆由南向東進行掃蕩。可週遭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剛剛的逃敵像吸了大麻一樣興致沖沖地擋在前頭。

※※

25軍右翼騎兵又南向北,索德伊斯重裝騎士由北向南!就在兩支打算決一生死的騎兵部隊還有十幾秒鐘便要撞在一起的時候,東面!一名荷茵蘭騎士突然瞥見隊伍東側那塊完全塌倒的石頭堆上躍出無數泰坦步兵戰士。沐浴著箭雨和機械彈出的投槍。25軍的一翼絕望地迎向索德伊斯重裝騎士的懷抱。

如果說戰場是時間線上的一個坐標,那麼這個坐標的位置就是不停變換的。萬軍的麻煩還沒解決,16軍的「品」形三角陣就在坐立不安中迎來了真正的災難。

如果說索德伊斯重裝騎士只是把荷茵蘭第16步兵軍的陣型打缺了一角,那麼近衛軍首都戰區第一縱隊第一騎兵軍就是要把驚慌失措的敵人全部幹掉。在一刻鐘之前,一縱第一軍填補了索德伊斯獨立旅的原始出擊位置,倒霉的敵人在受到騎兵突襲之後就停了下來,他們顯然沒有得到來自後方的任何命令,一縱第一軍排開百馬並行的鋒面,他們不是靜靜地出擊,而是帶著鼓樂喧天一般的噪音。

在,騎兵軍還沒有接觸敵人的時候,最先投入戰場的泰坦步兵陣營即時打出番號和一面漂亮的戰鬥旗,他們是來自近衛軍中東部集群的七縱第三軍,也是基諾斯特拉斯省首府的子弟兵!應該說,這些深居內陸的戰士是第一次參加戰鬥,他們的刀劍從未染血,他們的記憶也沒有過拚殺搏鬥的印痕,但他們絕對不缺高漲的戰鬥熱情和保家衛國的勇氣決,心。

七縱第三軍軍長走在最前頭,在1·1騎兵軍的頭馬衝出他的視線時,這名高大魁梧的將軍突然跑了起來,子弟兵自然追在長官身後。不一會兒,當騎兵部隊的鋒線插入「品」形三角陣的中段時,基諾斯特拉斯省的子弟兵就用他們的方言大聲呼喊:

「萬歲……」

歡呼聲不絕於耳,但卻突然沒了下文!沒有理會1·1騎兵軍的作為,七縱第三軍從另一個側面投入到針對荷茵蘭第16步兵軍的衝突,慘烈的步兵衝突迅即降臨!沒有花巧、沒有心計、甚至沒有戰術可言!刺槍對刺槍、刀劍對刀劍,士兵對著士兵,血肉對著生命!就連敵我雙方的旗手都撕打起來,直到從一開始就倒了大霉的16軍倉皇敗退。

泰坦近衛軍的戰地總調度官加裡寧舒曼將軍沒有關注步兵和騎兵地協同作戰,他始終緊盯著長牆內外圍繞缺口爭奪戰。說是爭奪戰實在有些勉強,因為荷茵蘭第25騎兵軍已在開戰以來減員達四成。但這還不夠!加裡寧舒曼的視線繼續追逐這塊戰地,直到他看見前線傳令官射出一枚煙火亮箭。

火!

火!

兩段殘牆的缺口突然燃燒起來,往返奔馳地25軍一部被截在火牆裡面。接下來就是殘兵的潰退、接下來就是一面倒地屠殺!不過這還不算完!當25軍的殘餘打算撤離戰場退回本陣的時候,已由步兵陣營中衝殺而出、並從陣前迂迴的一縱第一騎兵軍就擋在荷茵蘭人面前。

1·1騎兵軍一刻也沒停。騎士們揮著馬刀從侵略者的敗軍中間披靡而過,當長牆上又一次出現代表安全通道地鏡面光閃時,已經完成任務的泰坦騎士不禁回頭看了看!荷茵蘭王國第25騎兵軍只有不到二十餘騎搖搖晃晃地回到了他們的中央本陣。

「十分……」加裡寧舒曼終於放心似的歎息了一聲,他的戰場佈局為近衛軍贏得了第一陣。不過話說回來,無論是在進攻時間還是作戰力度上。投入第一陣的四支部隊都與總調度官配合得天衣無縫,這讓舒曼伯爵又找到了給人裝修房子的那種感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放下單孔望遠鏡,第一陣確實贏了下來,可他是一位真正懂得軍事、懂得戰爭的統帥,第一陣的輕鬆取勝並不代表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長牆不是城牆,用於防守還是過於冒險;騎兵不是馬幫,高強度地反覆奔襲會讓騎士過快地喪失續戰能力:缺口不是通道,那是近衛軍在戰場留出的防禦空隙;步兵不是地基,即便它已插在戰場上,可敵人還是能把它給拔起來……你怎麼解決?」

加裡寧近乎無恥地撇開頭。「我只負責戰地調度事宜,如何防禦、如何運用騎兵、如何鞏固出擊通道、如何把步兵釘在戰場上,是您需要思考的問題!」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發火。因為舒曼伯爵說地沒錯,戰地調度官僅僅只是戰地調度官,加裡寧要決定的事情就是在何時何地配置何種軍力,如果光靠一個建築師的奇思妙想就能取得大決戰的勝利。那麼帝國地攝政王殿下幹嘛不和妻子們去野餐?戰役成敗,關乎到從上至下的每一名指揮官、關乎到每一名身臨其境的士兵!

「南邊怎麼樣?」奧斯卡再次調整鏡孔的呈像,可看也是白看,戰線南北綿延三十多公里,除了方圓七八公里之內的戰場,其他的地方他可一點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一大片綠色原野。

「南邊?」加裡寧調出了最新的戰事通報,他緩緩搖了搖頭:

「南邊的法蘭王國軍已經投入攻勢,不過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值得關注的是北邊……」

舒曼伯爵欲言又止,他攤開一份新的戰地通報,儘管每份通報上只有極為簡單的隻言片語,但加裡寧卻把這份戰報反覆翻看了好幾遍。

「我真搞不清利比裡斯人和威典人是想幹什麼?北邊還沒開戰,威典指揮官約見了我們這邊的高級將領,雙方還在聊天!」

奧斯卡下意識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費戈元帥,之前的對話都讓水仙騎士總指揮聽到了,費戈·安魯·底波第沒有表達他的意見,只是笑得雪地裡的老虎一樣殘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威典王國軍的指揮官竟是一位眼睛湛藍的年輕人,和所有北海人一樣,他有單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鷹鉤鼻子,只是因為他年輕,所以他還沒有蓄起鬍子。「紅鬍子海盜」說的就是這些靠打劫打出一片領土的威典人。神聖泰坦之所以神聖,也是因為大陸上絕大多數君主國的王公貴族都沒有泰坦人承襲自古羅曼貴族的高貴血統。也是因此,泰坦人既是真正的貴族,他們自然用「下等人」來稱呼西方人。

「古朗托爾將軍,會面該結束了!」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有點不耐煩地打量著對方。

古朗托爾,威典侵略軍的總司令,這個白面孔鷹鉤鼻的高個子年輕人專注地打量著泰坦人送來地禮盒。他對安東尼奧尼將軍的要求不聞不問。

首都戰區總司令不以為意,他笑得極為陰冷。反坦聯盟近乎孤立於平原之上,法蘭王國軍一部在維耶羅那損失慘重不得寸進、包圍瓦倫要塞的方面軍在忙著圍追堵截四處流竄地近衛軍西部集群、貝卡方面的守軍已經覆滅、最為強盛地德意斯進攻集群還在研究蘇霍伊家族和殘餘的北方軍圍繞灰熊要塞布設的山地防線。這樣一來。決戰雙方中只有泰坦能夠獲得實力強橫的援軍,如果反坦聯盟不急著決戰。安東尼奧尼樂得輕閒一身。

「能告訴我……你們如何安置金雀花騎士團剩餘的官兵嗎?」古朗托爾憂鬱地抬起頭。

「這是我軍水仙騎士團地問題。」

威典指揮官點了點頭,「那麼……就這樣吧!」

「是的!就這樣!」

就在敵我雙方的戰地司令打算回到各自的陣營時,古朗托爾突然轉過馬頭,他看了看泰坦將軍,又看了看禮盒裡的人頭:

「您知道嗎?這是我的父親……」

安東尼奧尼有些動容。但他只是向對方壓了壓軍帽,「抱歉啦……這是戰爭!」

「是啊!這就是戰爭……」威典指揮官笑得異常淒涼。

戰爭,人類對於這項最高級別的鬥爭始終沒有給予準確的定義,當他們覺得事物的面貌已經無法改變、或是自身的慾望無法滿足,他們就會選擇戰爭,而且會說「為什麼不呢」就像戰爭是天經地義地事。

泰坦人對於戰爭的理解是全面的,這種理解奠定了近衛軍這一龐大戰爭機器最為突出地一個部件,那就是作為一個單一民族群體所能擁有的全部精神。

若把偉大的祖國泰坦比作母親,近衛軍士兵會說,「母親!不要啼哭!」母親的眼淚會使孩子們異常痛苦!在戰場上。士兵會說,「母親,看著我吧!」傷者地呻吟。死者的寂滅,咬牙切齒地搏鬥以及沉重的長矛和利劍迸發出的鏗鏘噪音,這一切都使母親黯然傷神。

代表泰坦民族集群的鬥士們排列著整齊的隊伍,他們對這塊田野如此的忠誠!口令和軍官們的呼喝不絕於耳。戰士們凝神聽著、瞪眼望著,生怕有些遺漏。下一刻,也許!他們中間的一個又或全部就會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回歸故鄉的教堂。他們的母親會看到鮮血染濕的衣襟,還有孩子們那安詳的面孔。

安東尼奧尼在回到己方陣營的時候抓住了傳令官,他說:「進攻!咱們不能再讓腳下的土地和身上的軍衣受到那麼哪怕是一點點的侮辱!」

於是,進攻!

位於戰線北部的近衛軍士兵大半來自遠離前線戰場的後方,憑心而論,他們對敵人的認識比較模糊,也不像前線戰士那樣與侵略者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們參軍、服役,戰爭以外,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混口飯吃,生命、生活、生存,對士兵來說本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戰爭是罪魁禍首,它改變了一切,特別是人!

不難想像,一位母親絕無可能任由她的孩子充當兇手,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孩子會用明晃晃的刀劍把他人變作屍首。她也沒想過,她的孩子必須這樣做!所以,在很多人看來,軍人是野獸,當兵的都是牲口,因為他們被輕易賦予殺人的權利,而他們自己,也會被敵人輕易斬殺,那種痛快乾脆的殺法,真的是對付牲口的勁頭。

經歷了第一次衛國戰爭的先行者之戰,克利斯上士已經徹底擺脫了面孔上的稚嫩,在那場注定要用鮮血和生命去捍衛尊嚴和國土的戰鬥中(800年4月30日,奎斯傑裡茵先行者之戰)列兵克利斯下士是近衛軍第十三軍區第三軍第二師第一團唯一一名倖存者,是侵略者的最高統帥荷茵蘭國王盧塞七世陛下放了他一條生路,他永遠都記得!

走在陸續進入戰場的隊列裡,克利斯上士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第一版《泰坦衛國戰爭史》 第一卷 上市的時候,他的長官送給他

一本。克利斯看著卷首語上地描述,過往的戰鬥歲月曆歷在目。

一位英雄軍官告訴即將向百倍於己的敵人發動衝鋒地戰士們:

「近衛軍士兵!我不是命令你們去抵抗。也不是命令你們去進攻,而是命令你們去死!」

克利斯想到這兒,他感到心口的血液開始燃燒起來。燒得他頭疼欲裂!他是那場戰鬥地倖存者,他是先行者之戰裡的幸運兒!他被首都軍部通令嘉獎。他被軍區首腦調到清閒的大後方,他在801年成了家,他的妻子在802年生了個女兒!所有的人在遇見他地時候都會向他提起「幸運」這個字眼,可克利斯卻不這樣認為。他的戰友全都倒下了,他的父親就死在他的懷裡。經歷過這一切,他活了下來!這難道是幸運?幸運令他生不如死!

第二次衛國戰爭如期而至,克利斯上士對戰爭的渴望和期待已經接近變態的程度,他在大後方的一支部隊,這裡沒人喜歡戰爭,可克利斯卻帶著他的一小隊士兵早晚操練,認識又或不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魔鬼軍士長「!終於!此時此刻!克利斯帶著他的小隊走出了衝鋒營地,所有地士兵都緊抿著嘴,只有克利斯在笑,他要實現對戰友的承諾了。儘管對面不是荷茵蘭人,可道理是一樣的!他要把攔在面前地鬼子劈成無數塊,再把鬼子挫骨揚灰。要不然……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幸運?

「鋒線不要太過緻密……散開一點……不要擔心箭幕……箭雨下落之前還有足夠我們擎起盾牌的時間……」

克利斯有點不耐煩地瞪了一眼發號施令的大塊頭,按道理說,他是首都戰區第三縱隊裡面少數地幾個有過實戰經驗的士兵長,他完全應被任命為衝鋒引導官。可這個該死的大塊頭卻霸佔了他的位置!

虎克,艾爾曼黑著臉,他也不耐煩,這支部隊提前一天進入出擊位置,可戰役爆發至今,北部戰場依然平靜如常。

「克利斯,叫你的人準備投槍!」

克利斯對這個大塊頭的命令倒也不含糊,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

「都聽到了嗎?都準備好投槍!」

隊伍中立刻響起一片鋼鐵槍頭胡亂碰撞的聲音。

虎克,艾爾曼以目測確定了一下敵人的位置,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排頭陣型的角度。按照上頭的安排,對面那支正在向戰場中線前進的步兵部隊可不關他的事,他的任務是策應騎兵的衝鋒。

騎兵來了!鋪天蓋地!泰坦戰士們不約而同地回頭張望,長牆之間的煙塵瀰漫擴散,戰士們就掩住口鼻,只是盡可能高地舉起手裡的兵器。一支聲勢駭人的騎兵擦著步兵們的肩膀躍入中線,打頭的虎克上士就感到心神一陣激盪,在騎兵製造的煙塵裡面,虎克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顆敵人的頭顱飛上半空,然後就是萬馬奔騰衝鋒掃蕩的壯觀景象!

「真是見鬼!」克利斯甩了甩手裡的大劍,他在鋒線後的第六排,根本就看不清戰場上的事。

虎克突然發出一聲怒喝,「前進!前進!跑起來……跑起來……」

步兵陣營開始提速,騎兵製造的煙塵也在這時緩緩飄散,擺在泰坦戰士面前的就是一支已被沖得七零八落的散兵陣線。

「克利斯!你在等什麼?」虎克凶狠地瞪了過來。

克利斯正在走神兒,他猛然醒轉,「快啊!投槍!投槍!」

在泰坦戰士粗壯的喘息聲裡,數百支投槍兇猛的離地飛起,槍矛混在箭幕之中,以雷霆之勢壓向慌張的敵人。

就在虎克艾爾曼率先衝入敵群的時候,箭雨和投槍凜然落下,被騎兵沖潰,又被步兵阻擊的利比裡斯王國軍幾乎沒有像樣的抵抗。壯似狗熊的士兵長攥著特大號的戰斧,東劈一下、西鑿一下,舞了一輪,在他身邊就不見一個站著的敵人。

克利斯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被推擠著的士兵擋在鋒線後面,有時只能憑感覺投擲刺槍,但虎克太高大了!那把高高揚起的戰斧就是作戰的信標,位列鋒線的士兵都趕往那個方向,他們踩著敵人的屍首。追隨衝鋒引導官,一直前進!一直向前!

不管怎麼說,敵人地抵抗確實是存在的!敵我雙方都是生力軍。儘管泰坦戰士在戰役開始就佔得上風,可敵人的抵抗也是實實在在、並且捨生忘死!在虎克率領他地戰士殺出散兵圈之後。壓力陡然大增,利比裡斯王國軍終於恢復了精神,他們擋住泰坦近衛軍的去路,在盾牌構成地鋒線上大膽迎擊,而虎克。戰役才剛剛打響,聰明的士兵長有的是時間跟敵人周旋,他跑到戰陣後方,集合了弓箭手和所有帶著投擲類武器的刀斧手,就在鋒線僵持不下之際,他就組織這些投手和射手時不時地送給敵人一些意想不到的小物事。

克利斯理所當然地接替了衝鋒引導官地職位,他像瘋了一樣劈砍敵人,一劍不夠就再來一劍,還在揮舞利刃的時候大聲叫喊:「死啊!死啊!殺啊!殺啊!殺光鬼子……」

士兵們頗受熏陶,他們投入忘我的戰鬥。也沒留意由敵人陣前迂迴而來的騎兵部隊已然陷入焦灼和恐慌。

打到面前的敵人無法續站,虎克重回鋒線,他下令放棄追逐。原地休整。就在興奮的戰士們沒完沒了地開始嘮叨的時候,一陣猛烈的炮擊干擾了他們的心神!

「怎麼回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被突然降臨在戰場的炮火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

「不清楚!」

在場地軍官都開始關注戰陣北側,為什麼荷茵蘭人在把火器部隊收歸中央陣營之後,他們的右翼部隊仍會向戰場上的近衛軍陣營施以火力打擊?反坦聯盟軍到底有多少火炮?是利比裡斯人還是威典人?這些事情誰也說不清!所有地軍官都皺起眉頭。他們緊張地注視著鏡孔裡的呈像,雖然看不到暴露在敵人炮火中的士兵,但他們能夠聽到悲壯的轟鳴、感到大地地震動。

「軍情局!軍情局負責戰場調研的人是誰?」帝國攝政王從沒在作戰中對著部下發脾氣,但這並不表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點脾氣也沒有。

軍情副局長蒂沃利·哈德雷中將誠惶誠恐地退開一步,一名身材矮小的軍官就在高地上的各職司官員中間冒了出來。

奧斯卡惱火地打量著這個人,他認得對方,也知道這個傢伙一向以謹小慎微在軍情局著稱,這表明對方很少犯錯誤。

「你只有一個機會去搞清楚西方聯軍到底怎樣配置他們的火器部隊,就是現在!」

「半個……請您給我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奧斯卡凶狠地瞪了過來,「你是要我坐在這兒抽一顆煙、喝一杯咖啡再看一份報紙嗎?半個小時?半個小時要死多少士兵?虧你說得出口!」

帝國攝政王叫罵了一陣,直到他也發覺自己是在浪費口舌。

「十分鐘!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十分鐘!」

軍情局的戰場調研員慌忙向最高統帥致以軍禮,然後就奔向一匹無主的軍馬,左近的軍官都同情地看著他,十分鐘?他從57高地趕到事發現場就得十多分鐘,若是真有餘下的時間,他就應該給自己找一個體面的死法。

「要不要讓安東尼奧尼將軍把已經投入戰場的部隊撤下來?」有人這樣向奧斯卡建議。

帝國攝政王搖了搖頭,「留意炮火間隔!利比裡斯不在話下,除非威典人瞞得過軍情局,要不然的話……那些火炮一定是荷茵蘭人佈置的,這樣一來……」

還沒等近衛軍統帥把話說完,戰場上的隆隆暴鳴就已停歇下來,帝國攝政王立刻轉向一位觀察員。

「炮擊時間?炮火間隔?」

「炮擊持續十二分鐘,炮擊間隔平均為一分十秒,炮擊最大間距為六百米至六百五十米,彈著點並不精確,但極為密集!疑似荷茵蘭陸軍制式的壓彈火炮!」

「很好!」奧斯卡搓了搓手,他摘下軍帽,抹了一把完全被汗水濡濕了的額頭。「果然是荷茵蘭人的詭計,如果他們把如此密集的火炮布設在左翼,那麼中央陣營裡的那些鐵筒子是什麼?擺設嗎?」

「就怕咱們真被塗了油漆的鐵皮桶給騙過了!」一名作戰部地官員小聲念叨。

奧斯卡呵呵笑了笑,他用單孔望遠鏡在西方聯軍的中央陣營和左翼集群之間來回掃視。

「高明啊……」帝國攝政王讚歎了一聲。「不管他們怎樣偽裝,左翼必然有一個滿編的炮兵師。而中央陣營……只要鬼子們地中央陣營不打炮,咱們就不清楚那裡到底有沒有火器部隊,即使有。咱們又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陰謀詭計而已……」費戈元帥加入進來,他扶住弟弟的肩膀。奧斯卡就感到一陣令他安定地力量。

「安東尼奧尼將軍和戰場北部的近衛軍戰士又不是泥做的!只要他們頂得住敵人的攻勢,決定勝負的契機還是在結合部之役!到時候就看我地吧!」

奧斯卡感激地望了哥哥一眼,無關勝負,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很快,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伯爵親自組織一個將軍級的觀察團由戰場中線跑了回來。一路所見,近衛軍士兵的淒慘遭遇要比敵人的陣勢給他的觸動更加巨大。那些忠誠勇武的戰士啊!他們至少有一個師的兵力被置於敵人的炮火覆蓋區。

越過那片千瘡百孔的綠茵,安東尼奧尼就在地獄走了一遭,他地士兵渾身浴血,他的士兵拖曳著殘肢斷臂。首都戰區總司令沒有時間檢討自己的過失,儘管這無所謂誰地過失,但安東尼奧尼已經開始拷問自己的心靈。他是北部戰場的主管,他要對剛一出陣就遭遇的大面積殺傷擔負責任。

「原定地出擊位置不要變,我要所有的戰場觀察員都給我盯緊敵人的炮兵,他們在哪出現。出擊部隊就在哪迴避!」

落落寡歡的安東尼奧尼極為鬱悶地下達了這項命令,這表明他得將戰役主動權拱手讓給敵人,但他實在是無計可施。現在又不是無須考慮後果的時候。總不能讓近衛軍戰士以血肉之軀去考較敵人的火藥武器。

親臨戰場的首都戰區總司令幾乎是被威典騎兵趕回了長牆的另一邊。他在回去指揮部的路上遇見了同樣自責不已的軍情調研員,兩個人商量了一陣,結果也沒有什麼建設性。安東尼奧尼勸說對方打消不必要的念頭,最高統帥只是不滿戰役中的紕漏。他又不是存心想要誰的命。

軍情調研員沒有言語,他自知前途黯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雖然不是完美主義者,但對錯漏和瑕疵異常敏感。

「爭取將功贖罪吧……我也是!」沃拉斯頓將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領導崗位。

軍情調研員趕到前線,一名剛從戰場中線撤下來的上校師長為他引薦了兩名衝在最前頭的軍士。

虎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他的胸甲在炮擊中被一陣劇烈的衝擊波整個掀掉了!克利斯還像過去一樣幸運,那麼猛烈的炮火,那麼密集的打擊,這個傢伙竟然毫髮無傷,真不知他是幸運女神的兒子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你們都看到了!」

「是的!看得很清楚!」克利斯上士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講一講!」

虎克剛從自己的後背上揪出一塊滾燙的鐵皮,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得周圍那些傷痕纍纍的戰士一個勁兒地吞口水。

「是稻草!也可能是干蘆葦,不外乎這兩樣東西,我敢肯定!他們的炮車帶著轱轆,藏在一座步兵方陣裡頭,在我們殺敗利比裡斯第四步兵軍之後,正好跟他們迎頭撞上,要不是已經發現不對勁兒的騎兵兄弟提醒了我,我們的前鋒陣營多半都得死在那裡!」

軍情調研員停下筆,他仔細看了看對面這個高大魁梧得不像樣子的士兵長,對方頭腦清晰,說話極有條理,基本上他已瞭解了想要知道的所有事情。

「看清對方的番號了嗎?」

上校師長湊了上來,「是威典王國第九步兵軍!可那支炮兵部隊沒有軍旗!」

軍情調研員告別了前線將士,他還得去幾座瞭望台確認一下,這又得半個多小時,到時候鬼才知道該怎麼向最高統帥解釋這件事。

「你們倆個!」上校師長叫來了帶隊的兩個士兵長,「你們的團長死在炮火裡,你們的大隊長也死在炮火裡……等到再遇到炮彈打過來,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嗎?」

虎克和克利斯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知道師長的話還沒說完。

3291師師長是個直腸子,從之前的「魚塘事件」我們就能看得出,這小子不怎麼聰明,但他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好軍人,一個好軍人在這種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

「你們知道嗎?上頭給我的命令是避讓,避開敵人的炮兵!可你們比誰都清楚!我把好幾個百個兄弟留在了面前的戰場上,我去他媽的吧……」師長大人邊說邊把頭上的軍帽遠遠地丟到草叢裡:

「我不在乎什麼火器部隊,我這只有殺豬的刀子!所以你們倆個給我聽清楚了!要是再聽到哪裡打炮,緊跟著我,別猶豫!咱們衝上去,就像對付死魚一樣把那些炮兵揪出來挨個放血!聽明白沒有?」

「是!」

虎克和克利斯只是忠實地執行命令,他們並不知道3291師師長的一意孤行會扭轉北部戰場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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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集 第九章

在都林斯平原與河灣交界的地方,肖伯河急轉直上,沿著貝卡山谷的脊柱折往北方。河灣自然是下陷的,比平原略低,就在這裡,有一大片牧場。墨綠色的黑森林在牧場和河道兩側鑄起天然的防護堤,野花在原始森林外面一直向大平原鋪陳開去。

牧場的歷史已經無法考證,據說是一部分從事畜牧業的泰坦先民用刀劍從北方野蠻人那裡奪得了這塊土地。牧場上還有一段長牆的遺跡,還能看到稜角的石頭散亂地灑在董草原上,牧民在好幾個世紀以前就放棄了遊牧的習慣,牧場也成了幾個大貴族的封地。人們拆毀長牆,用條石蓋房子,所以,牧場附近的石頭小屋都有那種歷經無數風雨的韻味。

泰坦帝國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的臨時指揮部就設在牧場裡的一座度假小屋,白色的房子、白色的屋頂,周圍還有一些黃牛、花牛、黑羊、紅羊,在太陽下就像銹在綠色緞面上的彩色圖案,不過還得加上近衛軍制服的色彩,因為屋宇附近還有不少行色匆匆的軍人。

就在距離方面軍指揮部不遠的地方,荷茵蘭人還留著一塊巨大的營地,他們用六個軍圍困貝卡谷地,牧場裡就鋪開了近萬具帳篷。站在白色度假小屋的閣樓上,打開窗就能看見蒼蠅一樣的西方軍人還在營地裡來回奔走,值得一提的是,他們拒不投降,泰坦方面的主要將領還在商討如何處置這些不識時務的倒霉鬼。

並不是所有地軍官都有資格進入度假小屋。塔裡就和第一擲彈兵師的納索夫將軍等在小屋外面的迴廊裡。迴廊上擺著幾把髒兮兮地騰椅和一個碎木頭拼起來的茶几,茶几底下是個小酒櫥,炮兵將軍竟從酒櫥裡發現一瓶792年地野蘋果酒!

10年份的野蘋果酒?誰聽說過?塔裡並不確定這東西能不能喝。他就把大半瓶餵了豬。豬沒事兒,繼續哼唧哼唧地拱地。塔裡就找來兩個杯子,給自己和納索夫分別倒了一杯。

「你要結婚啦?」

炮兵將軍難以置信地望向泰坦尼亞家的少爺。「你聽誰說的?」

「你從一大早就開始像新郎一樣傻笑!」

塔裡只得擺了擺手,「結婚嘛……還是沒影的事!」

納索夫放下酒杯,他望了望白房子,除了馬嘶牛鳴。一點也聽不到裡面地動靜,也不知軍群的幾位主官到底在討論什麼事情。

一名騎士從度假小屋前面的草場上奔了下來,他離得老遠就叫起塔裡的名字,炮兵將軍向對方揮了揮手裡的酒瓶,屁股可沒有離開籐椅。

惠靈頓·斯坦貝維爾披掛著全套的野戰裝備,他顯然是從戰鬥中撤下來,臉上滿是油汗,掛在馬鞍一側的箭壺還沾著一大塊觸目驚心的血跡。

「難道是我看錯了嗎?你們是在度假?」

塔裡朝老朋友攤開手,「度什麼假?你父親和那幾位說了算的正在裡面討論呢!等他們討論完了,我們就得去為國賣命!」

「討論什麼?」惠靈頓跳下馬。狀似興高采烈地坐進椅子裡。

「討論怎麼對付那些拒不投降的荷茵蘭人!」納索夫將軍接過話題,他還伸手指了指牧場對面地那座冷冷清清的營地。

「還有什麼好討論的?」惠靈頓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你知道跑在最前面地狼騎兵是怎麼對付那些鑽進曠野裡的傢伙嗎?我告訴你們。見過圍獵嗎?見過射兔子嗎?管他是能動的還是不能動的,遠遠見著……一箭射過去!有些荷茵蘭人跑不動了,乾脆就跪在地上,可這也不行!騎兵沒空收攏俘虜。懶一點地就帶著戰馬踩過去,勤快一點的就把雙刀這麼一揮……」惠靈頓說著說著就用手裡的刀鞘比畫起來。

「不留俘虜?」納索夫有些詫異,如果他沒看錯,貝卡谷地的突圍之役至少殲滅了三個荷茵蘭軍團,還有四萬多人逃往卡爾查克特方向,只有一小部分極為頑固的敵人在艱守空蕩蕩的營地。

「多少留了一些!」惠靈頓抓了抓頭,「但不會很多!騎兵總比步兵的動作快,我聽說已經有支快速部隊完全截住了敗軍的去路,所以平原上才會出現射兔子的局面。」

「說點別的好不好?」炮兵將軍有些不耐煩,他指了指草場的方向,那邊已經聚集了一些無所事事的近衛軍士兵,人們圍著一塊地皮指指點點地議論。「惠靈頓,你過來的時候看到了嗎?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惠靈頓無所謂地攤開手,「誰知道呢?一頭肥豬好端端的就開始抽搐,然後就死了,士兵們在考慮要不要拿它下酒,又怕它是害了豬瘟……」

塔裡和納索夫對視了一眼,然後他們就看到惠靈頓已經抓起酒瓶灌了一口,兩個人根本就來不及阻止。

「現在好啦……」塔裡笑兮兮地打量著莫名其妙的狼騎士,「咱們都是要死的人!」

「立正!」一聲突如其來的口令驚擾了戰場上的假期。

三名軍官從椅子裡彈了起來,他們站穩軍姿,向陸續走出白房子的幾位帝國上將致以軍禮。

利古裡亞上將專注地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惠靈頓精神不錯,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斯坦貝維爾公爵就放心地別開頭,他轉向兩位控制火器的部隊長官。

「讓你們久等了!」

塔裡和納索夫都沒說話。

利古裡亞上將笑了笑,他知道兩個人在想什麼。斯坦貝維爾公爵又轉向他的兒子:

「進行得怎麼樣了?」

「報告將軍……」惠靈頓連忙回答,「我部已完成了對敵人營地的包圍,敵人在剛剛還有一過次小規模的突圍。但已被我部擊退,現在他們……」

「好啦好啦!」斯坦貝維爾公爵擺了擺手,他地兒子就退到一邊。

「你們倆個該知道怎麼做吧?」

塔裡和納索夫對視一眼。炮兵將軍先站出來,「五分鐘火力急襲。摧毀敵方營地的箭堡、哨塔、疊樓,還有守衛轅門的阻擊陣地。」納索夫向前走了一步,「擲彈兵突擊,在二十分鐘至半個小時內結束戰鬥,在戰史製造一個以新式火器部隊攻打固定營壘地範例!」

「呵呵。都很有信心!」斯坦貝維爾公爵讚歎了一句,他又指了指遠方的曠野,「你們怎麼看卡爾查克特大決戰?」

納索夫抿緊嘴,惠靈頓沒有言語,只有塔裡!炮兵將軍狀似滿不在乎地啐了一口:

「呸!西方聯軍一定被貝卡谷地湧出來地狼騎兵嚇得魂不附體,他們會爭取在今天黃昏之前結束戰鬥,絕對不會等到我們排好陣勢、進攻他們的側翼!」

「我是說你怎麼看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打法?」

塔裡也不說話了,他不敢對老朋友的戰術妄加評論,也不敢避重就輕地看待百萬大軍的對壘。

利古裡亞上將為難地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攝政王殿下也不好過!我們已有三支騎兵軍正在趕往主戰場地路上。後面還有四個動作稍慢一些的步兵軍,雖然不多……可也是兩個能夠發動集群衝鋒的縱隊。」

「我們呢?」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指了指自己和炮兵將軍,「我們的部隊雖然帶著一大堆行李。若是能早點上路,能趕上大決戰的一個尾巴也說不定……我們畢竟來了一回!」

斯坦貝維爾公爵又搖了搖頭,他只是向不遠處的荷茵蘭王國軍的營地努了努嘴,「你們先把牧場上的這些礙眼的違章建築移為平地……」

走的時候。仍是來時地路程,一條散落著野菊花和雙季稻的小路連通白色的度假小屋,由屋前地場院一直向開闊的牧場延伸而去。除了數不清的奇花異草,草場上的色調仍以綠色為主,東一塊淺綠、西一塊墨綠,像手工染色地地毯,存在視覺上的誤差。

圍著行人和馬匹,成群的蝴蝶在花叢上、草葉間,在泰坦戰士周圍忽上忽下地亂舞。五彩的蝴蝶左右騰挪,沒有固定的節奏,也沒有固定的飛旋軌跡,只是偶爾才會停落在花叢中,草響起腳步聲,它們就倏地飛離。

在綠茵鋪成的山岡上,突然出現一名近衛軍軍官的身影,他緩緩地走著,走在品種繁多花色各異的蝴蝶群裡。菲歐拉專注地凝視地面,她已經了采很多野花,蝴蝶羨慕地打量她,圍著她手裡的花朵不停地上下翻飛。年輕的少女突然停了腳步,她從草叢裡收回視線,有些驚恐地四下打量,這片開闊地上沒有人,她的視線就再次落在草叢裡。

草叢裡躺倒著一具屍體,看他的制服,這是一位不知名的泰坦軍人,他平靜地仰躺在那裡,身軀壓折了一些野花,身上、草上、附近的土壤上都留有鮮艷的血跡。

※※

菲歐拉看了看手裡的野花,野花已經被她編織成花環了,這是她送給未婚夫的禮物,可是現在……少女在心裡念頌了一遍彌撒福音,然後她就把花環放在犧牲者的胸膛。犧牲的軍人緊閉著眼,似乎是在忍受死前的痛楚和孤寂。花環放落的時候,蝴蝶群突然轉向,它們不管不顧地圍了上來,菲歐拉打量著這個畫面,她的意識告訴自己:這可真美!

「我的通訊官……你還好嘛?」

維恩上尉猛然從專注的思考中醒轉,她看到一隊騎士已經衝出牧場裡的低地。遠遠的,她的未婚夫向她招手,菲歐拉就跑到陽光下面,打算用最美的笑容迎接她的士兵。

「通訊官……傳令……開炮啊……」

菲歐拉聽清了,她的臉色變了變,這回她也沒功夫等候不緊不慢的炮兵將軍,年輕的少女猛一調頭,不由分說便朝綠茵背後的陣地跑了過去。清新的空氣裡傳來一陣清脆悅耳地吆喝:

「開炮……開炮……快開炮……」

塔裡在高地上勒住馬,他的笑容多少都有些癡傻的成分,納索夫就碰了碰惠靈頓:

「看了嗎?這小子絕對有問題!」

惠靈頓笑了笑。他大力拍了一下炮兵將軍地肩膀,「說說吧!用我幫忙嗎?」

塔裡搖了搖頭,「這點小事還用不著你!我只是很好奇!從前那個敢打敢拚的傳令官到哪去了?你怎麼會接受清理戰場這樣地命令?早上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和你的部隊已經衝到所有人的前頭。再說奧斯卡也會希望在決戰場地見到由你領導的狼騎士。」

惠靈頓笑得很淒苦,塔裡說得沒錯。他已經不再是多年前那個傻頭傻腦地傳令官,那時他只知道跟一位同樣瘋傻的親王殿下一個勁兒地往前衝,現在……

「現在……」惠靈頓呻吟了一聲,「其實過去也是!斯坦貝維爾家族可不像安魯那樣枝繁葉茂,你們相信嗎?開戰至今。與我同輩的親兄弟表兄弟全都戰死了!我的父親若是還想找個血統純正的斯坦貝維爾人延續家族的歷史……他就得派我做些清理戰場的活計。」

「抱歉……」塔裡發出一聲歎息,他想到自己的父親,也想到在戰爭中付出了無數生命的無數家庭。

炮聲隆隆,原野上接連不斷地發出轟鳴。硝煙喧囂塵上,驚飛了一直都在打探火炮內部的蝴蝶,驚走了一直都在啄食戰士們掉落地麵包屑的田鼠。牧場裡的田鼠又大又肥,炮聲一響,整個曠野就出現了各種各樣地小動物四散奔逃的可笑的一幕,這些動物拖家帶口,和難民一樣躲避著戰亂的侵襲。戰火中。荷茵蘭王國軍地營地就像一艘搖搖欲墜的小船,怒海上波濤洶湧」卜船卻靜止不動。它已千瘡百孔,有淒慘的哀鳴和炸裂的火光,為證;它被摧毀了骨架,木屑和帆布帳篷的灰燼像草原上亂舞的蝴蝶一樣於空中瀰漫,然後便在新的爆炸中騰躍至新的高度。狀似遮天蔽日,一直飄、一直蕩,永遠也不落下來。

納索夫將軍回到整裝待發的擲彈兵裡,他已經選好了出擊位置,那是一片已在火力急襲中徹底坍塌的營壘,從擲彈兵列隊的地方就能看到無數帳幕的白色尖頂。

「呼……呼……」納索夫像所有士兵一樣做著深呼吸,他四下打量,泰坦尼亞子弟兵的面孔堅毅而彷徨,他們緊攥著手裡的步槍,就像那才是他們的生命。步槍已經上好刺刀,刺刀在陽光底下鋪開一大片,只要稍稍一動,波光磷磷!

「不要忘記你們的姓氏!不要忘記你們的使命……」納索夫大聲叫喊,他得叮囑自己的士兵。

塔·馮·蘇霍伊將軍的炮兵陣地已經傳來炮擊間歇的哨音,納索夫在隊伍中踏出一步,使自己領先於所有的擲彈兵,然後他突然回轉身,手裡的指揮刀猛一前傾:

「大泰坦尼亞……前進!」

「萬歲!」擲彈兵的陣營立刻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位列頭排的一支百人中隊猛地衝出陣型。隔了五步,第二排百人中隊緊隨其後:隔了十步,第三排出擊;再隔十步,第四排出擊……

納索夫將軍追在第三排後面,排?他喜歡這個稱呼,也喜歡這樣分配兵力。第一排士兵已經衝進荷茵蘭人營壘,在他們面前爆發出侵略者用異國口音叫喊著的話語,槍響了!第一排士兵在奔跑中猛然蹲低,趕來阻擊的敵人立即栽倒在地。然後是第二排,他們始終與第一排士兵落下五步的距離,就在第一排士兵蹲低射擊的時候,第二排已經趕到戰友身後,第一排射擊完畢,迅速起立,第二排緊跟上,進行第二次步兵齊射!當第三排戰士業已趕到的時候,敵人的阻擊陣勢已經七零八落,第三排戰士沒有停留,他們越過正在填裝彈藥的一排和二排,以最快的速度向營地縱深突擊。

侵略者已經沒有有組織的抵抗,這些拒絕投降的敵人或是守著自己的帳幕,或是三五一群地堵截泰坦擲彈兵的突襲。

快速衝擊中的擲彈兵已經打散了連排的建制,但他們始終保持射擊小組這個最基本的戰鬥建制,他們一衝到底。兼以不停地射擊!不管敵人有沒有放下武器,不管敵人有沒有繼續頑抗地心意,他們一路沖、一路殺。槍口所向都是敵人的頭顱和心臟的位置。

納索夫沒空約束他地部隊,因為他衝在最前頭。這位師長大人已經打空了步槍,也打控了兩把短槍,他就抽出馬刀,出現在他面前的敵人都在額頭上留下一條開裂地血跡。

「沖……不要停……沖……」納索夫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的吼叫在混亂的戰場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擲彈兵發瘋了。因為他們殺得正興起!經歷了一整個月的血腥鏖戰、經歷了一個夜晚地苦苦支撐、經歷了一個清晨的絕望和覆滅,敵人已經徹底崩潰了!他們拒絕投降,可那是貴族長官的決定,被困在營地裡的普通一兵多半都縮在帳篷裡。槍一響,他們就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飛奔逃命,可致命的鉛丸、明晃晃的刺刀、可以炸烈的投彈、泰坦士兵的馬刀,這一切的一切在眨眼之間就奪走了許多許多地生命。

納索夫一個勁兒地往前衝,身邊跟著從小就開始跟著他的幾個老夥計,師長大人似乎衝到盡頭,他突然停下來。雙手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幾名親兵也停了下來,他們爭搶著填裝彈藥。正在這個時候。納索夫低垂的視線裡突然出現靴子,他驚駭地抬起頭,不知何時,在他對面出現了一名穿戴還算整齊乾淨地荷茵蘭軍官。

納索夫瞪著對方。對方也瞪著他,擲彈兵師長的馬刀在手裡輕微顫抖,他和對方靠得太近了,而且,對方手裡也有一把金光閃閃的兵器。

荷茵蘭軍官回頭看了看身後,納索夫立刻揚起刀,這是偷襲的好機會,可對方在轉過身來以後突然單膝跪地,那柄指揮劍就被這名荷茵蘭軍官高高捧在手裡。

「都結束了!我投降,請貴部善待我地長官和我的士兵——「,「納索夫想要說點什麼,可那位軍官身後的帳幕突然掀開一角,一個渾身染血的白鬍子老頭從裡面爬出了出來,只露出半邊身子。「不投降……不投降……」老人倔強地呼喊著,奈何那名年輕的軍官一點也不理睬他。

幾名泰坦戰士趕了過去,他們把老人圍了起來,老人終於爬出帳幕,他的雙腿齊膝以下已經消失不見,身上還嵌著幾塊冒著白煙的彈片。

泰坦士兵望向他們的指揮官,納索夫沒有言語。終於,有名士兵對老人的喋喋不休徹底厭倦,他抬起槍口,對準老人的後心……

「砰!」

老人的屍身在草地上彈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嘴裡也不再嘮叨,那名跪在地上的軍官抬起頭,他用討好的眼神打量著勝利者:

「恭喜你!你擊斃了一位元帥……」年輕軍官指了指老人的屍體,「他是我軍貝卡戰役的總指揮。」

納索夫別開頭,他甚至懶得對這名投降者的嘴臉抱以鄙夷,跟隨師長多年的親兵看出了這一點,又一個端著步槍的士兵走上來,槍口稍稍一抬……「砰」

納索夫沒有檢視投降者的屍體,他聽到營地中的某個方位響起密集的一排槍聲,然後就是一片淒慘的哀嚎,還有泰坦尼亞子弟兵用古老的方言詛咒著什麼東西。擲彈兵的師長大人連忙趕過去,不過也沒什麼大事,只是一隊戰士在敵人的死傷聚集點裡胡作非為。

上午十點,營地中的槍聲和各種各樣的呼喊漸漸平息,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師長在一隊核槍實彈的士兵護衛下進入了已經得手的敵軍營地。

塔裡在那位荷茵蘭元帥的帳篷外頭遇見了席地而坐的納索夫,炮兵將軍連招呼也沒打就好氣地叫喚起來:

「我說……這是什麼見鬼的戰例?這比射兔子還容易?」炮兵將軍避開了那位老人的屍體,卻踩進了老人留在身後一大灘血跡。

「你去哪了?怎麼現在才來?」納索夫抬起頭,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點也沒有獲得一場勝利的喜悅心情。

塔裡坐到擲彈兵師長身邊,他碰了碰對方的肩膀,「好吧好吧!實話告訴你,我的未婚妻非要闖進營地瞧一瞧。我費了好大地力氣才把她給擋在外頭!」炮兵將軍一邊說一邊朝躺倒無數屍體的營地攤開手,「你看……我就知道會是這個鬼樣子。」

納索夫沒打算討論這個問題,他只是拍了拍炮兵將軍的手臂。「未婚妻?祝賀你!」

塔裡哈哈笑著,他突然有點口渴。於是就問納索夫:「要喝點什麼嗎?蘋果酒還是咖啡?」

納索夫苦笑著搖頭,「還是咖啡吧……」

「咖啡!我地咖啡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惡形惡狀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傳令官兼勤務官兼侍衛隊長。

小柯克有些不情願地嘀咕了一聲,「這已是今天早上以來地第六杯!」

奧斯卡沒有理會,他從德克斯頓手裡搶過咖啡杯,然後一股腦地吸進嘴裡。

「哦啦……」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心滿意足地讚歎了一聲。他朝位於兩公里之外的敵人的陣營努了努嘴。「我的戰場調度官!你是不是算錯了什麼地方?荷茵蘭人地炮兵部隊和火槍兵部隊不是在右翼集群嗎?現在他們正對著我,正對著戰場中央的57高地!」

加裡寧舒曼自顧自地端詳著單孔望遠鏡,他對最高統帥的提問一點也沒理會。

「伯爵閣下!回答殿下的問題!」有些看不過眼的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粗魯地捅了捅戰地總調度官的手臂。

舒曼伯爵放下望遠鏡,他看了看簇擁著最高統帥的軍官們,這些人平日裡淨是一副信誓旦旦地要與敵人一決高下的臭樣子,可真正到了這個時刻,他們的面孔、他們的身形、他們地緊緊握住兵器的手掌都在透露一個信息他們緊張、他們惶恐,他們害怕戰役出現不利於帝國近衛軍的結局。

「殿下,很抱歉!我只負責調度,您若想找能夠對付火炮和火槍地人。還得去問您的鋒線指揮官們。」

奧斯卡從加裡寧那討了個沒趣兒,他就有些氣惱地轉向手邊的一線指揮官。「你們!有誰知道該怎麼幹嗎?」

軍官們開始大聲起哄,有的說自願組織敢死隊。有地說用一整個騎兵集群發動衝擊,還有的說光明神會在敵人的火器部隊上頭降下一場雨。

「一群白癡!」奧斯卡更加惱火,「你們也不去看看那支部隊的位置?荷茵蘭國王把火器部隊留在身邊是為了保命,他才沒有把火器部隊投入鋒線的勇氣!」

57高地上的泰坦軍官們難堪地別開頭。決戰前夕的氣氛的確難熬,可令他們感到無所適從的是最高統帥不知打哪來的壞脾氣。

奧斯卡打量著戰場,可這該死的戰場南北縱寬三十多公里,一想到自己根本無法準確全面地掌握整條戰線上可能出現的狀況,這位至高無上的主宰者就感到一陣洩氣。

「站住!」一聲驚喝吸引了57高地上的高級將領。

「你!幹什麼的?快把手裡的兵器放下!」好幾名身材高大的侍衛齊聲喝止了一個走上高地的士兵。

虎克艾爾曼向這些帶著聖騎士勳章的傢伙隨隨便便地致以軍禮,「報告!我奉3291師師長之命……」

「讓他上來!快讓他上來……」侍衛們遠遠就聽到帝國攝政王發出的興高采烈的聲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迎向汗流浹背的虎克艾爾曼上士,他有些好笑地打量著這名始終都很倒霉的士兵長:

「哦啦……這不是虎克嗎?你來這兒幹什麼?那個大木桶又是怎麼事?」

虎克艾爾曼把背在身後的木桶咚的一聲撂在地上,他朝一眾制服閃著金光的高級將校們致以軍禮:

「報告元帥,這是我們師的師長大人送給加裡寧舒曼將軍的魚湯!」

「魚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努力扇動著鼻翼,果然!空氣裡有一股清新誘人的濃湯的氣息。

「加裡寧!這是怎麼回事?」最高統帥裝作憤怒地瞪了一眼戰場總調度官。

舒曼伯爵湊了上來,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是3291師師長!我把他的出擊位置定在一片魚塘裡,那個傻小子就埋了魚塘。和他的士兵飽餐了一頓鮮魚!」

「哦啦!有魚湯也不錯!」奧斯卡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裡掏出一把銀湯匙,「來!大家都來!這在戰場上可是難得地美味。」

左近的高級將領們不禁面面相覷,對面的反坦聯盟軍已經排好決戰陣型。大決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而他們地統帥竟然不緊不慢地喝起魚湯。不過既然攝政王殿下已經下達命令,軍官們只得找來一些杯子,分不到杯子的可憐蟲就用頭盔。

「真是棒極啦……棒極啦!」奧斯卡不停地讚歎,濃稠地魚湯在入口之後變得異常滑爽,湯汁裡透出鮮魚特有的滋味。

「對了虎克!」奧斯卡突然抬起頭。「給我身邊這些孤陋寡聞的人講一講瓦倫要塞415師的輝煌戰績!你要從頭開始說,從你還是個鄉下教員的時候開始說起!」

「教員?這頭大黑熊是個教員?」一名好事地軍官開始對形狀彪悍的虎克上士品頭論足起來。

虎克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望了望平原深處黑壓壓的敵群。「講故事?現在?」

奧斯卡又把一哨魚湯放進嘴裡,「對!就是現在,這是命令!」

「好吧!」艾爾曼上士只得抓了抓頭,既然最高統帥讓他從頭說起,那他就從頭說起!

小鎮上的伯爵老爺是個好人,他善待佃戶、還教一個佃戶的兒子使得一手好劍,可是後來,事情變樣了!伯爵老爺為了維護他的兒子。也是為了維護他的家庭,他把佃戶一家人請離自己的領地,但他並沒有把事情做絕。而是在鎮上給佃戶的兒子找了份生計。

後來,佃戶的兒子參軍了,在戰爭爆發前夕,他被分配到瓦倫戰區。可倒霉地是,他的長官就是從小的死敵。伯爵地兒子忘記了過去的故事,他是一個好軍官,也是戰場上的好把式。佃戶的兒子就和伯爵地兒子一同服役、一同抗敵,他們殺敗了敵人的許多次進攻,他們共同迎得衛戍軍第415英雄師的美譽。

再後來,他們打到無法再戰,就接受一項使命。一路走,走一路,到了最後,英雄的4占師只剩下佃戶的兒子和伯爵的兒子,他們成為朋友、成為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再不是從前的死敵。

最後的最後,結局令佃戶的兒子很傷心,伯爵的兒子不是英勇的戰死,而是死於一種烈性傳染病,佃戶的兒子甚至沒有辦法埋葬好戰友的遺體,他只能煉化兄弟的屍骸,只能把兄弟的骨灰帶回故里。

故事講完了!雖然這個故事只是在一定的側面說明了戰爭的殘酷和戰爭的美麗,但所有的聽眾都緊緊抿住嘴,只有那位攝政王殿下在喝著魚湯時發出一陣稀流稀流的聲音。

「好啦!這個故事怎麼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用袖口抹過嘴巴,他轉向寂靜的軍官群體。

「謝天謝地……」軍官中的一位老者發出一聲讚歎,那是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祖國泰坦擁有這麼多可敬可佩可歌可泣的英雄子弟!這場大戰……我們一定能贏!」

「對!勝利屬於神聖泰坦!」「勝利屬於偉大的祖國母親!」

越來越多的軍官附和起來,他們鼓脹著胸膛,眼光閃閃發亮。

「也屬於你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笑了,他轉向有些莫名其妙的佃戶的兒子。「謝謝你虎克上士!你的魚湯和你的故事令我們這些一直以來置身事外的人獲得了心靈上的安寧,我們可以去和你的戰友們比一比!」

奧斯卡突然朝身後的傳令官揮了揮手裡的小湯匙:

「升旗!」

「升旗……」

「升旗……」

命令傳了下去。

57高地,所有的官兵肅然敬立,從高地下方的陰影裡鑽出一輛兩層樓那麼高的沖車,一大隊士兵推著沖車,沿著高地斜坡艱難地登頂。待沖車立於高地核心位置之後,一名刀斧手喊起號子,陸續就有幾名士兵爬上衝車,他們用刀劍瘋狂地斬斷了縛緊旗桿的繩索,近二十多米長的粗大旗桿在失去束縛之後就從沖車後面彈立而起。

旗桿底部連接著沖車裡的彈簧絞盤,泰坦戰士拉緊絞盤。又用撞木固定住彈簧板。等到高聳地旗桿停止顫抖的時候,戰士們就劈開另一副繩索,固定在旗桿頂端的重力吊桿立即松垂。就像準備起航地海船升起了風帆,旗桿上展開一面金光閃閃的巨旗。

近衛軍制服一般地天藍色底紋。金線縫製的栩栩如生的黃金獅子,旗幟迎風飄舞,絲綢的質地和飄逸的質感令黃金獅子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副擇人而噬地樣子。

水仙騎士的總指揮費戈元帥說:「真敗興……應該換上猛虎水仙旗才對!」

水仙騎士的總參謀長下意識地看了看左近的近衛軍軍官,然後便狠狠地瞪了瞪口沒遮攔的元帥。費戈撇了撇嘴。轉而打量戰場,不發一言。

似乎……在教歷802年7月21日上午10點的時候,反坦聯軍仍不打算發動攻勢,烈日下面,陽光斜斜地照在異國士兵的面孔上。在交戰之前,彼此完全看不清,我們就不好形容這些侵略者的嘴臉。

面衝斷斷續續的長牆,西方聯軍沒有理會泰坦人一字排開的可笑陣勢,他們在卡爾查克特村正西方大約兩公里處集結了二十多萬人組成地中央集群,在57高地上。通過望遠鏡裡的呈像,隱約可見反坦聯盟的左右兩翼並非與中央集群靠得很緊,這在一定程度上堅定了泰坦一方地統帥著力打擊結合部的決心。

和西方人一樣。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也沒有急於發動攻勢,確切一點說,拖延時間對他更為有利。只要戰場南側和戰場北側的兩大集群能夠抵達戰場,泰坦一方就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奧斯卡沒有考慮其他。他一直都在打量那面巨大地黃金獅子旗,攝政王殿下準是在琢磨,這件東西如何會花了他六萬個金幣。旗幟在流動著閃耀著點點星芒,奧斯卡能夠確定那是寶石才能發出的光輝。

泰坦帝國的主宰者偏頭想著:「應該把這面大旗直接送到首都的軍事歷史博物館去!」

決定這場戰役的高級將領們正在瞻仰皇旗的時候,虎克一個人安靜地來開了57高地。他原路返回,要向北走上一公里才能回到他的出擊陣地。

在這樣一位老道的士兵長眼裡,3291師師長以及這支部隊其他的各級軍官都還算是聰明人,也很少表現出老爺們的惡習。虎克想,這不就足夠了嗎?戰爭裡面,很少出現稱心如意的事,就像他所熟識的那些戰友和兄弟,他的戰友和兄弟都是好士兵,可好士兵不該生在戰爭年代,那意味著他們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

虎克走到卡爾查克特村口,他有些好奇,進攻部隊還沒從後面走過來,醫療營和死傷聚集點的標誌倒已插在村口的泥地裡。昨天夜裡剛下過雨,村裡的街道又濕又滑,醫師和牧師都躲在屋子裡避暑,只有民夫和一些護士在村口的空場上趕製擔架和一些用於救人性命的小東西。

「你做得不對……」艾爾曼上士停了下來,他打量著一個眼睛圓大、皮膚白皙、套著一件灰白格子裙的姑娘,姑娘的裙子還有一個大大的紅十字標記。

「你把止血夾的開口和緊口搞反了!」虎克乾脆蹲下來,他有些好奇地打量這個年輕的護士。

「哦?你說該怎麼做?」

虎克從攤在地上的一堆木頭撐子裡揀出幾件,雙手只是翻了幾翻就變出一個結實耐用的止血夾。

小護士立刻換上笑臉,「看不出啊大個子!你是行家!」

虎克只得苦笑,這是能救命的手段,他在過往的戰鬥歲月裡已把所有的能救命的手段學全了!可結果呢?他的戰友他的兄弟還是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他。

「我走了……祝你好運!」

小護士朝高大戰士的背影使勁兒揮手:「喂……我叫謝夫娜!」

虎克有些詫異地轉過身,從他開始記事的時候算起,這個名叫謝夫娜的護士就是第一個主動告訴他名字的女人!高大的武士又走了回來,他不介意和謝夫娜多聊幾句。

「你是當地人?」

「嗯!卡羅拉裡村,離這兒不遠!」

「你家裡人呢?你怎麼敢一個人跑到這裡幹這個苦差事?」

謝夫娜有點生氣,她停下手裡的活計。「前幾天,一個近衛軍軍官,在我們村裡喊了一陣話,結果呢,村裡的男人就跟著他走了!我的兩個弟弟追在後面,我拉不動扯不回,還有什麼辦法?跟著他們一塊來唄!我可就這兩個弟弟!等到將來,家裡的幾畝葡萄園都得靠他們打理。」

年輕的少女嘮叨了一陣,她左右看了看虎克的身體:「嘖嘖!把我家那兩個小混球壓在一起也沒你一個人結實!你平日都吃的什麼?怎麼長的這麼大?」

虎克被少女的話語逗笑了,那爽朗的笑聲把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從他開始記事的時候算起,虎克是沒這麼笑過的。艾爾曼上士慌忙站起,又手忙腳亂地給少女丟下了一塊夾糖心的巧克力。

「你要走了嗎?」少女有些不捨地望著這名用影子就可以把自己給裝下的高大武士。

虎克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著……戰爭結束,就該是討個老婆的時候了!

「什麼聲音?」少女攥緊了手心裡的巧克力。

虎克傾耳聆聽,節奏鮮明、浪潮一邊的噪音從左近四方的曠野裡肆無忌憚地排空而上,一瞬間就佔據了天空和大地。

「我得走了!這是士兵們在用兵器敲打盾牌,他們是在歡送第一個向敵人發動衝鋒的英雄部隊!」

「你……我還能再見到你嗎?」謝夫娜把那塊巧克力捧到心口,但她突然猛烈地搖頭。「算啦!算啦!千萬不要回來!這裡是死傷聚集點,你可千萬不要回來呀!光明神保佑你……光明神保佑你……」

等到少女念叨了好幾遍,虎克的臉頰就落上一個唇瓣的印記。想來想去,高大的武士怎麼也想不通他是如何離開了少女,就好像……神明替他抽走了關於這件事的全部記憶,卻獨獨留給他臉頰上留存的美妙滋味。

虎克登上一座不高的小矮坡,又走上一段破敗的長牆,然後他就看到,泰坦穹蒼下,千千萬萬名士兵列成一座又一座方隊。

虎克聽到,泰坦穹蒼下,千千萬萬個心聲同時化為歡呼:

「祖國……萬歲……近衛軍……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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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集 第八章

「距離總攻還有一小時……」

「距離總攻還有一小時……」

通訊兵的聲音在巨大的洞窟中迴盪著,音浪沿著七扭八拐的坑道四散蔓延。在火把的光影下面,或靠或坐的近衛軍士兵紛紛豎起耳朵,待確認了由谷地外圍傳來的消息之後,他們就從冰涼的地面上站起來,互相檢查鎧甲,再掂量一下手裡的兵器。

「距離總攻還有一小時?」塔馮,蘇霍伊將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看了看堆壘著巨石的山谷坑道,又看了看排在自己身後的炮兵兄弟。

這不是要人命嗎?他的第一炮兵師帶著,凶門各式火炮,還有從北方軍那接收的口門要塞炮,這樣一支隊伍要用六個小時才能通過山洞抵達谷口鋒線,而現在他才走完全程的一半。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塔裡回頭衝他的士兵吼了一嗓子,「都沒吃晚飯嗎?再加把勁兒!別擺出一副娘們的樣子!」

炮兵指揮官說說也就罷了,他還輕蔑地瞪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伯爵小姐,也就是一直都被他捧在手心裡的維恩上尉。

但是從昨天下午開始,開朗樂觀慣了的塔馮,蘇霍伊將軍突然變了一個人,他無緣無故地發脾氣、無緣無故地罵人,據說他還打了幾個辦事不得力的炮兵戰士。

炮兵戰士們開始對自己的指揮官退避三舍,他們的長官本來很好相處,可塔裡必是遭了雷擊又或吃錯了什麼東西。這個傢伙簡直可以用蠻橫無禮來形容,一些好心地軍官還曾試圖安慰塔裡,因為熟悉塔裡的人都相信他必然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可結果……塔裡用詛咒和叫罵斷送了同僚們地好意。

維恩上尉是最無辜的,她確實被慘烈地戰場嚇得不輕。確實被現實與夢幻的巨大差距完全震懾,可她並沒做錯什麼事情。不明就裡!塔裡對她的態度也變了,炮兵指揮官三番五次地藉機羞辱她、詆毀她,甚至一點也不在乎維恩上尉的父親戰死沙場的消息。

這樣一來,除了無辜地人和好心沒好報的人。剩下的就是最倒霉的人!塔裡開始瘋狂地摧殘他的士兵。20號一大早,在軍群指揮部向他下達配合總攻的命令之後,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就開始了總動員,炮兵戰士要靠人力拖拉炮車、要帶齊輜重、要帶足炮彈……若是以往,蘇霍伊將軍一定會體量他的戰士們,這麼大的工程必然會分作幾次運輸來完成,可是現在……按照塔裡的話講:

「小狗崽子們!還指望西邊來的下等人照顧你們地老婆孩子嗎?都他媽給我快點!腳下都他媽留點神兒!」

所以……炮兵將軍必是遭了雷擊又或吃錯了什麼東西。

大概是在四天前,具體誰也說不清,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渠道……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伯爵小姐聽聞了父親的死訊,儘管鮮少有人知道維恩上尉身為女子的事情。可大家都很奇怪,父親犧牲了,當兵地孩子本該悲慟才對。可維恩上尉卻表現出近乎無情的冷靜。

前思後想,菲歐拉終於決定換個角度看問題。並不是說她放棄了對英雄的崇拜和對騎士精神的信仰,只是她開始思考英雄所以為英雄、騎士精神所以表現為忠誠勇武敢於犧牲地深層次的原因。

在一個少女的夢境裡,家、國、民族利益並不是她會想到的東西。

就像一個貪玩兒的孩子。她會思索如何能玩兒得開心,而不會玩些於家於國於民族有意義的東西。所以,她自然想不到個體與國家、個體與民族之間的關係。

無數次,近衛軍戰士瘋狂地叫喊著「祖國萬歲」衝向絡繹不絕地湧進山谷的敵群。他們和敵人拚命,用石頭、用盾牌、用刀劍去慰問闖進家門的侵略者,然後他們都犧牲了,倖存者也是傷痕纍纍……一個少女要用怎樣的心態去面對這種事?

最初,菲歐拉什麼都搞不清楚,雖然她在戰火如荼的瓦倫要塞呆過一陣子,可那裡有她的父親無微不至地關懷她。父親告訴她死傷聚集點盛行傳染病,她自然不會去;父親告訴她要遠離城頭,因為鋒線上有不少臨時武裝起來的匪徒和苦役犯人。菲歐拉到底是女孩子,她自然會離流氓地痞遠一些,所以,克利夫蘭伯爵小姐只是極為片面地領略了德意斯人的瘋狂,她在本質上對近衛軍士兵付出的東西一無所知,僅僅活在她用騎士傳奇裡的情節堆砌而成的夢境裡。

傑布靈魔鬼團團長維爾辛赫少校帶著菲歐拉在生死之間走了一回,克利夫蘭伯爵小姐的夢境自然而然地崩塌了、毀滅了!她在那天受到嚴重的刺激,一度不會說話、一度無法進食、一度難以呼吸。

她遠遠地看著近衛軍士兵與敵人進行艱苦卓絕的鏖戰,而她一點忙也幫不上,她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承認。按照幻象裡的情節,她該披掛黃金甲、持青銅劍、戴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衝鋒所向非死即傷、一夫當關無人能敵!可夢畢竟是夢,生命在戰場上是脆弱的、無稽的,像皂角泡沫一樣不堪一擊。

幾天來,菲歐拉總會在同一個地方打量面前的戰場,她看到身如巨熊的近衛軍士兵被敵人的投石拍成肉餅、她看到整整一個小隊的戰士被敵人投來的火炭燒作灰燼、她看到英勇的軍官將斷去一截的手臂砸向敵人、她看到許多士兵在沒拔劍的時候就無聲無息地倒在箭矢交織的雨幕裡。

菲歐拉幫不上忙,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然後靜靜地想著,她想……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犧牲的戰士並不都是英雄,因為他們死得那樣迅速、死得那樣孤寂!沒有國旗覆蓋他們的骸骨,沒有軍樂團為他們送行!菲歐拉甚至知道大多數地死者根本就不會獲得勳章。也知道泰坦帝國就算搬空國庫也負不起如此眾多的撫恤金。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菲歐拉不止一次地拷問自己的心靈,她已經知道士兵們絕對不是為了逞英雄,她也知道。戰場上根本就沒有英雄!有地只是死得一個比一個慘烈、一個比一個不甘的生命。

「為什麼?」菲歐拉問塔裡。她討厭塔裡,從做了炮兵將軍地通訊官開始。但她在遇到難題的時候選擇了塔裡。她知道炮兵將軍絕對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樣子,菲歐拉承認這一點,因為她已認識到現實中的一切完全徹底地否決了她的夢境。

塔裡沒有用慷慨激昂地演說來打發正處於夢想時分的上尉通訊官,炮兵將軍只是從自己的行囊裡取出一封信。信是菲歐拉的父親塔爾塔將軍在炮兵一師撤離瓦倫的時候交給塔裡的,「父親」囑咐塔裡。要在適當的時候將這封包含了無數情感的家信交給他的女兒,瓦倫要塞衛戍司令在信上說:

「菲歐拉!我的寶貝,父親是那麼愛你,所以在提起這件事時,我地不捨侵蝕著我的心靈,那種痛楚是無法形容的,因為……當你看到這封信地時候,我再也無法擁你入懷,我必是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無法再承擔作為父親的責任。這是痛苦的選擇……縱有千般不願。奈何我已離去。」

「菲歐拉!我的寶貝,父親是那麼愛你,所以在說起責任地時候。你不要怪責父親離開了你。儘管那種痛楚是無法形容的,可父親是在向你解釋責任的意義。責任有許多種,作為父親的責任、作為丈夫的責任、作為男人的責任、作為軍人的責任,其中。作為軍人的責任是最特殊的,因為軍人的責任要求你在履行這項責任的時候拋棄其他的一切關聯,也就是說,我面對你,我首先是一名軍人,其次才是一位父親。」

「菲歐拉!我的寶貝,父親是那麼愛你,所以,此時此刻,在骨肉訣別的痛楚快要把我吞噬的時候,請你原諒父親的自私和自利,因為父親用離開你去成就了為國捐軀的使命。然而,你要明白,一個真正的軍人,是要把靈魂的高尚與精神的堅毅結合起來,凡是結合了這種兩種品德的軍人,他的一切行動都會以國家民族大義為唯一的行動指南,因此,父親帶著無比痛苦的心情離開了你,但又覺得此事天經地義……」

後來又說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因為菲歐拉收起信紙,哭得一塌糊塗。可不管塔爾塔將軍說了什麼,菲歐拉對炮兵將軍的態度完全改觀了,她盡職盡責地做著通訊官,還開始關照塔裡生活上的一些小問題。

有一次,塔裡忍不住問她,「是打算做一個好妻子了嗎?」

菲歐拉回答說,她是要做一個好軍人。



教歷802年7月20日,斯坦貝維爾公爵向他的家族戰士發佈了突出貝卡谷、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領導的中央集群在決戰場地會師的命令。經過一整天的準備和部署,到了現在,近衛軍炮兵第一師距離山洞另一邊出口的路程已經不足一公里。

菲歐拉從坑道出口的方向趕了回來,她找到塔裡:

「總攻時間……半小時!我們只有半小時了!」

塔裡吹鬍子瞪眼睛,他無計可施。若是算上炮兵部隊在山洞裡的行動能力,軍群指揮部完全應把總攻時間定在火炮就位的時候,可斯坦貝維爾人似乎並不打算在衝鋒的時候借助炮火的威力。

「這可真是見鬼!」塔裡把手裡的三角軍帽攥成抹布,他扭回頭,又開始用惡毒的言語咒罵他的士兵,士兵們都耷拉著腦袋,毫無總攻時該有的士氣。

到了午夜,天上稀稀落落地下了一陣雨。暑氣稍稍消減,因著霧的關係,只見山谷裡面灰茫茫的一片,把寬敞的山口完全掩埋,把陸續集中起來的近衛軍士兵也裹了個嚴實。崔嵬的山谷發出一陣陣的不明所以地聲響,腳步聲、若隱若現的口令、刀兵不經意地碰撞,一切都是那樣模糊。無風的夏夜。彷彿有無數鬼怪在煙與霧地世界裡幽靈一般地徘徊。

一條溪流從山谷中躍出,夜幕下的水流同樣是黑色地,在溫熱的霧裡散著白氣。水流沿著地勢一直向下。到了山口,碰著嶙峋的亂石。

便在霧裡激起黑珍珠一般的水滴。水滴脫線一樣,撒在汩漩的水面上,發出一串短暫卻又連綿不絕地聲音。

腳步聲來了……一大片……踏入小溪!

「嘩啦……嘩啦……嘩啦……」

聽!這是許多人一齊製造的音量。溪水在大霧裡的暗淡反光只能照見憧憧的人影,人影閃啊閃的,完全無法辨認。這個時候。和著風,霧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喊話的聲音。

「祖國……」「戰鬥下去……」聽不清了,極細的夏夜的風去往另外一個方向。但是事隔不久,霧裡突然傳來沉悶低沉卻又極為雄壯的吶喊!

「萬歲……萬歲……」

這是泰坦戰士在歡呼,在霧裡聽,遠遠地、沉甸甸的!彷彿這是來自遠古的聲音。

隔了好半晌,就在聽眾們以為沒有下文地時候,山谷內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哨音。霧似乎動了起來,也像完全靜止,火光忽閃。可還是衝不破霧的阻擋,只有微風忽左忽右地變化著身姿,狀似無所事事。

維爾辛赫打量著他的士兵們。他只能看到排在最前頭地二十幾個人,其他人都被裹在霧裡。這位魔鬼團長細數著哨音,一個響哨就代表一支率先突圍的部隊。自古以來,突圍都是戰爭裡最為艱辛的苦差使。

為了麻痺敵人、為了不讓守在山口外面的敵人感受到近衛軍的不緊不慢,一個月以來,被困山谷的士兵做過好幾次突圍的嘗試,但無一例外,他們都被優勢敵人趕了回來。

今天不同!維爾辛赫看著躍躍欲試的戰士們就笑了起來,他對負責調度的軍官說,傑布靈魔鬼團有過一次最後撤退的經歷,這次換到進攻,他們也要爭個第一!所以說,今天必然是不同的!儘管荷茵蘭王國用六個軍守住山口,可山谷裡已經集結了四個縱隊,泰坦戰士的數量整整是敵人的兩倍。

維爾辛赫少校沒有對他的士兵們做過任何戰前動員,就算是下達命令,他也只是說:今天晚上,我帶大家出去散散心。

那麼就當是散散心吧,戰士們放鬆下來,刮刮鬍子、洗洗臉,整理一下行囊,打磨一下刀劍,他們都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也知道他們的敵人不會讓他們輕易出門,可既然是去散心,戰士們就沒有太多負擔。

深埋於心的血仇、於預定戰場右翼發動突圍的意義、進攻一旦失利的後果,這些都是戰士們的思想負擔,維爾辛赫少校就叫士兵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拋到雲彩外面去。

只能看到霧,戰士們如在雲裡,身前身後的呼吸聲顯得異常遼遠,只有進攻的哨音與他們如此接近。

維爾辛赫終於等到戰地通訊官在他的出擊位置上吹響了衝鋒的號角,這令他心滿意足,並且無比自豪!在整個戰場上,所有的通訊官都用櫻桃木做的哨子,只有傑布靈魔鬼團的戰士們被贈予號角。這是軍人們對英雄的敬重,富含許許多多難以形容的象徵意義。

在號角聲中,迎著霧靄,維爾辛赫少校向前一揮手,他的戰士們就踏上了散心的旅程。軍靴踩踏地面的聲音絡繹不絕,戰士們肩並著肩、刀連著劍,頭排的弓箭手把雕翎握在手裡,後排的刀斧手把盾牌擋在身前。

四面八方都是霧,維爾辛赫不得不詛咒該死的雨。地面潮濕,有石頭的地方都滑得厲害,他帶領一團泰坦戰士不斷前進,踏過亂石、踏過泥地、踏過小溪。小溪?維爾辛赫有所警惕,白天的時候,小溪後邊就是敵人的阻擊陣地!

果然!泰坦戰士剛剛踏過小溪,霧裡就響起箭矢在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維爾辛赫在側耳聆聽的時候下意識地別開頭,一枚冷箭就貼著他的面孔扎進在他身後的隊伍裡。一名近衛軍士兵撲通一聲栽倒在地,維爾辛赫沒有猶豫,他加快腳步。拔劍出鞘,不一會兒,他就聽到霧裡傳來劍風呼嘯的聲音和死者最後的悶哼呻吟。

突然!霧中人影連閃!維爾辛赫猛一揮手。位列頭排地箭手立刻向前進的方向釋放弓箭,箭矢飛蝗一般撲進霧裡的黑暗。對面便傳來一陣七零八落地呼喊!

維爾辛赫猛然加速,他雙手持劍衝在最前面!終於……一名看不清模樣的傢伙從他對面衝出大霧,維爾辛赫沒有躲閃,他用肩膀狠狠撞向對方,這名荷茵蘭士兵被撞得倒翻一圈。最後狠狠地砸落地面,維爾辛赫踩實對方地胸膛,然後雙手握劍使勁兒一捅……

近衛軍少校在拔劍的時候才想到提醒他的士兵:

「衝啊!衝啊!為了死難的戰友!為了偉大的泰坦!」

「萬歲!」

泰坦戰士齊聲發出歡呼,他們推著、擠著,但他們速度很快!在隊伍後列才開始響應歡呼地時候,隊伍前列已經響起兵刃劇烈磕碰、盾牌互相撞擊的聲音。

第一炮兵師到底還是遲到了!當炮兵戰士和他們心愛的火炮終於擺脫拐彎抹角的山洞之後,他們足足比總攻發起時間晚了一個鐘頭。

作為戰場總指揮的斯坦貝維爾公爵什麼都沒說,他只是囑咐炮兵將軍要在半個小時以內按照炮火演示圖例上的佈置設好炮位。塔裡同樣沒說什麼,他在面見長官之後就回到自己的部隊。炮兵戰士已經開始架設火炮,他們不用指揮官催命似的催。

以往。塔裡會檢查每一座處於射擊待命狀態的火炮,可是今天,他從自己的指揮崗位上偷偷溜到一個沒人地地方。然後……菲歐拉把炮兵將軍的反常全都看在眼裡,她還看見……一向滿面春風的塔馮,蘇霍伊將軍扶著一塊石頭,像孩子那樣哭泣。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大抵是天底下最能壞事地母性心理在作怪。菲歐拉輕手輕腳地走近一直被她討厭、被她誤解的炮兵將軍,她在向他張開懷抱的時候的確有些猶豫,可她最後還是抱住男人地脊背,她有些吃驚,倒不是驚異於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是男人的背脊又寬又大,反而給她一種完全被包容的心緒。

塔裡驚恐地回轉身,他已摸出火槍,眼裡竟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你……走開!」

菲歐拉倔強地搖了搖頭:

「要我走開也可以,但你得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塔裡吸了吸鼻子,又抹掉淌了一臉的眼淚:

「什麼都沒發生!快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這是命令!」

菲歐拉打量著未婚夫的眸子,真奇怪,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他作未婚夫的呢?好像就是她在看過父親遺書以後的事情。

「我聽說……今天早上你收到一封來自灰熊要塞的家信?」

塔裡點了點頭,「是的,是家裡的來信。」

菲歐拉眨了眨湖藍色的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像個男人好不好?」

塔裡喘了喘,又端起煙斗猛吸了兩口,可他在吸到一嘴苦辣的渣漳以後才發現煙斗裡根本就沒有煙葉。

「是我的父親……」蘇霍伊子爵終於歎了一口氣,他別開頭,似乎是在聆聽濃霧裡傳來的撕殺的聲音。「我的父親去世了!他本來是想趕在德國鬼子侵入家族領地之前視察一遍地方上的防禦工事,可是……他一直不聽勸!我跟他說過許多次!他有心臟病,不能喝酒、不能吸煙、不能徹夜不眠,可他……」

塔裡說不下去了,菲歐拉用柔軟的指頭掩住他的嘴。

「抱歉……」

望著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女人,塔裡只得搖了搖頭,「該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該讓悲憤控制情緒,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菲歐拉搖了搖頭,「咱們是同病相憐,在得知父親犧牲的消息時,我也是用了好幾天的時間調整心情。」

塔裡抿著嘴,他和她的確是同病相憐。

菲歐拉望著男人的眼睛呆站了一會兒,她突然摘掉頭上的菱形軍帽,又摘掉了束緊頭髮的卡子。幾乎是立刻,一抹耀眼的黃金般的彩光映入炮兵將軍地眼簾。塔裡的手掌下意識地撫上女人的長髮,他極為震驚!即使他知道自己面對地是一名女子。可只有這一刻,他才清醒地認識到這位仿若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女子有多麼動人。

「說說!你對生活有過怎樣地憧憬?」

金髮在男人的指間像水一樣平靜地流轉,塔裡望著她:

「在灰熊要塞。在我的童年最喜歡逗留的那片山岡上造一座房子!房子裡面有一個巨大的壁爐,有一個巨大地廚房。有一個巨大的、和皇家寢宮一樣奢華的臥室,房子裡什麼也不缺,包括女主人,還有一大群吵鬧的孩子!」

菲歐拉笑了起來,「對我來說……這可不算很誘人的生活方式。但在戰爭結束之後,或許我會考慮也說不定!」

塔裡抓了抓頭,「對你的轉如…我是說,你應該抱有夢想,騎士、英雄!你有選擇的,不該被你父親的……」

「並不是這方面的原因。「菲歐拉打斷了他,「我只是想到……在戰爭面前,每個敢於擔負責任的男人都是騎士、都是英雄!騎士和英雄本無事跡,珍貴地是他們的心靈。」

塔裡突然感到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自在的地方,有種想要抓狂地興奮觸覺正在驅使他的面孔湊進菲歐拉精緻的五官。炮兵將軍前思後想。他終於明白這是一種什麼心情。

「我……我想吻你!」

菲歐拉紅著臉,沒說話。

塔裡就膽顫心驚地俯下頭,他的嘴用極輕極淺地力道稍稍沾了沾女人的唇瓣。一觸即分。

「我想……」

菲歐拉用猛烈的搖頭打斷炮兵將軍的思路,她竟然動手解開自己的領結。在蘇霍伊子爵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上尉通訊官把輕飄飄的制服上衣拋到地上,炙熱的天氣已令她那雪白的脖頸落上一層細密的汗珠。仿若來自天外的撕殺聲很好地襯托了她那天真無邪的面孔。

「難道你不覺得……我在一場生死未卜的大決戰到來之前依然保持處女之身是很煞風景的一件事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塔裡驚異莫名。

菲歐拉站在霧裡,稍稍有些發抖,狀似空氣很冷的樣子。

「怪不得……」塔裡在心底叫喚著,怪不得菲歐拉的胸膛平平無奇,原來她用繃帶牢牢地束縛了胸前的兩團碩大的突起!既然這樣,蘇霍伊公爵的心臟病就來得太是時候了!塔裡打心眼裡感謝他的父親,若是沒有老人的離世,哪有他的「勃起」

「你確定……你不是為了安慰我或是為了可憐我,或是……」塔裡找不到形容詞,「我不需要憐憫,你也應該仔細考慮。」

菲歐拉鬆開環抱著的手臂,她環住男人的脖子,然後還用言情小說教曉她的方式向男人的耳朵吹氣:

「你……要溫柔些……」

「恩哼……」從塔·馮·蘇霍伊將軍的嗓子裡滾出一陣雄性動物特有的嗚鳴,「你得明白……我不想嚇到你,可我已有半年沒有接觸女性,所以……」

誰知道塔裡都做了些什麼,但自打從這兒以後,菲歐拉逢人就誇她的炮兵將軍。

「撤退!撤退……」濃霧中陸續響起透露著不甘、屈辱和憤懣的聲音。

維爾辛赫趁著對方走神兒的光景就勢劈開這個倒霉鬼的面甲,魔鬼團團長向身後望了望,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轉而對著已經聚攏起來的士兵們大聲叫喚:

「撤退!都聽到沒有?撤退!」

泰坦戰士們丟開了濃霧裡的敵人,隊尾變隊首,他們像來時一樣,迅速退入寧靜的山谷,留下滿地的屍首和莫名其妙的敵群。

近衛軍的第一輪衝鋒持續了兩個小時,多達五十個團先後投入戰場,而在撤退的命令傳抵鋒線之後,全身回到山谷內側出擊位置的團隊不足五十中的三分之一。這已印證斯坦貝維爾公爵在戰前的預計,和泰坦戰士瘋狂地想要突圍是一個道理,擋在門外的荷茵蘭軍團已受命瘋狂地阻擊。

對於騎兵來說,貝卡谷地距離卡爾查克特村的主戰場只有一天的路程,如果突圍地行列中有斯坦貝維爾狼騎兵的身影,那麼反坦聯軍就必須在一天之後。也就是引號當天,在這支實力雄厚的生力軍出現在他們地側翼之前結束大決戰,要不然的話……說真地!等到一支負責包抄的部隊趕到決戰場地。這場決戰還不如從來沒有開始過!反坦聯盟自認能夠戰勝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依據就是泰坦一方左右兩翼的大軍不會即使趕到卡爾查克特,如若任由泰坦近衛軍形成包圍之勢。反坦聯軍說什麼也不會在都林斯平原繼續呆下去。

所以,在最初的進攻被敵人地頑強阻擊擋下來的時候,貝卡谷地陷入徹底的平寂。敵我雙方就像兩頭剛剛撕打完畢的冰熊,躲在彼此的洞窟,舔著流失的鮮血。貪婪地呼吸。

維爾辛赫少校已在發動衝鋒的地方點名完畢,去時是碗個人,這就勉強算是一個帶編製的團隊;回來的時候……197?只有197?怎麼會?維爾辛赫再喊了一聲報數的口令!他地戰士們就一二三四地叫喊起來。這次好一些!是211!多了幾個人!準是那幾個重傷昏迷的傢伙又打起了精神。維爾辛赫就對他的士兵們說:

「你們真是好樣地!要再來一次嗎?」

士兵們有氣無力地告訴他:「當然啦!」

維爾辛赫不是十分滿意:「大點兒聲!」

「殺!」戰士們只得使出全身的力氣嘶聲吶喊,一些實在說不出話的士兵就跟隨戰友一塊兒揮舞手裡的兵器。

維爾辛赫心滿意足,特別是看到那些身負重傷卻依然精神抖擻地士兵……他沖士兵們走過去,士兵們為他讓開一條路,他在士兵中間停下來,士兵們便把他團團圍住。維爾辛赫環視一遍滿佈血污的年輕的面孔,他的聲音很低:

「感謝……感謝你們為祖國所做的一切!可是……」

近衛軍少校突然哽咽起來,戰士們就像受到驚嚇一樣越聚越緊。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堅強果敢、勇武非凡的維爾辛赫少校縮在人群中間痛快地哭泣!

無數雙手從人群裡探了出來,有些落在維爾辛赫的肩膀上,有些疊壓在一起。感到肩上的重力和熱力,維爾辛赫終於抬起頭,他沒有抹掉臉上的淚漬,而是任由酸鹹的液體不斷侵蝕在他面孔上留下的堅毅。

傑布靈要塞血戰、貝卡谷地的阻擊。經歷了這一切!維爾辛赫看著一個巍巍雄壯的集團軍群變成一支缺兵少將的衛戍部隊、看著一支缺兵少將的衛戍部隊變成一支固守城頭的孤軍!後來……維爾辛赫記不清了,這支孤軍變成師、變成團,到了最後,變成一個中隊!他應該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即使是光明神也沒有阻止他的權利。

「戰友們……」維爾辛赫哽咽著,朝向無數值得信賴值得歌頌的士兵。「請原諒我!請大家原諒我!我知道哪怕還有一口氣,你們也會追隨號角發動衝鋒!可我無法再向你們下達衝鋒的命令!你們是近衛軍最寶貴的財富,偉大的泰坦正因你們的鬥爭而貴為神聖之名!請原諒我吧!在血液快要流盡的時候,我要為帝國近衛軍西部戰區北部集群保留最後一支部隊,我命令你們……退出戰鬥,撤離鋒線……」

「不……」左近的戰士們揮舞著帶血的兵器,他們不會接受這個命令。

「都閉嘴!」維爾辛赫用吼叫震懾住他的士兵。「戰爭對於你們來說已經結束了!作為軍人,你們無愧於保家衛國的使命,你們無愧於身上的軍徽!你們已在地獄戰勝魔鬼,所以你們值得擁有和平,你們值得擁有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不要被殺伐和仇恨所蒙蔽,想想你們的妻子兒女父母兄弟,你們多麼幸運……」

士兵陣營寂靜下來,戰士們的刀劍放低了,頭也垂下來,他們開始感到疲憊,這種精神上的懈怠一旦現於思維就一發不可收拾,他們都是最勇敢的武士,也是被戰爭摧殘得體無完膚的生命。

「番號?」一位坐在馬背上的戰場調度官翻開了他的筆記本,上面已經寫滿失去戰鬥能力的部隊。

維爾辛赫向對方致以軍禮,他用很大的聲音說:

「帝國近衛軍西部軍群北部戰區臨時編製第613師第三團,因戰鬥減員達九成。請求退出戰場,由鋒線撤離!」

「傑布靈魔鬼團?」調度官瞪大眼睛,他看了看左右。附近站著稀稀落落的百多名士兵。他們地鎧甲碎坐數片,他們的刀劍破爛不堪。

他們的面孔……似乎已經失去活著地證據。

「好吧!撤下去吧!」調度官向少校回以軍禮,「記得從戰場邊緣退下去,你們的離去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整個軍群地士氣也說不定!幹嘛選在這個時候?」

有些不盡情理的調度官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但他的話音令戰士們的頭顱更加低垂。

「結束了……」維爾辛赫呼出一口氣,士兵中間響起哭聲。他沒有在意,而是率先向戰陣後方走了過去。

「看哪!傑布靈魔鬼團撤下來了!」

一個大驚失色的聲音在整個谷地迴響。

維爾辛赫沒有動容,他也沒有從戰場邊緣悄悄溜走,而是和他地戰士們走上一條寬闊的戰道,戰道左近都是等待新一輪衝鋒的士兵。

泰坦士兵們打亂了建制,就連他們的長官也在看熱鬧的人群裡。那支從地獄裡殺出來的魔鬼團隊撤下來了?這簡直難以置信!

終於有一名奈不住好奇心的軍官攔住了維爾辛赫:

「你這是去哪?鋒線在後面嗎?」

維爾辛赫笑了笑,「我們是從鋒線回來的,但我們問心無愧!」

好事的軍官退到一邊,維爾辛赫和他的戰士們又上路了,不知是誰。戰道兩側地隊伍裡突然響起劍脊拍打盾牌的聲音。於是,所有的士兵都響應起來,他們瘋狂地振起兵器。頭一次用迎接英雄地儀式為一支退出戰鬥的部隊送行。

那名好事的軍官在滿天震響的兵器敲擊聲中不耐煩地吼了一句:

「喂!傑布靈魔鬼團問心無愧!現在就看我們地啦!」

士兵們就用一陣「近衛軍前進」的吶喊去呼應。

維爾辛赫路過炮兵陣地,他看到了塔·馮·蘇霍伊將軍和眉宇之中多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的維恩上尉。

塔裡指著魔鬼團長轉向半靠在他懷裡的通訊官,「看到了嗎?那才是真正的勇敢!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維爾辛赫向炮兵將軍的讚揚回以軍禮,然後他就真的退出了戰場。

和他的士兵做一些照看傷病人員這樣的小活計。

教歷802年7月21凌晨,在近衛軍發動第四次衝鋒的時候,貝卡谷地的戰鬥已經吸引了九支荷茵蘭軍團加入到封堵山口的阻擊戰裡,侵略者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與卡爾查克特中央戰場之間再也沒有可以用來阻擊泰坦軍人的有效兵力。不過當然,反坦聯軍自然認為山谷中的孤軍絕對無法突破他們的嚴防死守,可在黎明到來之際,第一縷陽光穿透山谷中的霧藹,第一縷晨風送走飄渺的霧氣。

「能見度一公里……輕微東南風……敵群密集……調整炮位……進入瞄準……火力圖示A4黃色區域……B7藍色區域……C5的綠色區域……」

炮火勘察員大聲讀出報數,一名軍官拿著最後測較的數據飛奔到指揮官身邊:

「抱歉,打擾您,您看……」

塔裡連看都沒看,「開炮……」

「是!」

蘇霍伊將軍已經習慣的炮火轟鳴,在第一門要塞炮首發命中一公里之外敵人的主營大旗時,他還是沒從畫布上收回注意。

「拜託……不要動!保持這個姿勢!」塔裡叮囑著倚靠在一具八磅炮上的菲歐拉,他正用畫筆記錄未婚妻的全部美麗。

炮聲隆隆,蹄聲陣陣,煙火、爆炸、還有陽光!瀰漫在山谷間的濃霧由灰轉白、由白轉青,最後完全化為露珠和燦爛的朝霞。斯坦貝維爾的森林狼騎兵吹響了特有的口哨,他們背弓掛刀,面向火炮製造的怒海中傾覆潰散的敵群,發動最後一次也是決定戰役命運的衝擊。

一名狼騎兵打扮的斯坦貝維爾軍官經過塔裡身邊,他在馬上向自己的老相識致以一個戰友間的軍禮。

塔裡朝對方揮了揮手,笑呵呵地目送著這名騎士的身影消失在進攻集群的隊伍裡。

「那個大鬍子是誰?」好奇的菲歐拉跑過來問。

「那是惠靈頓……你不認識。」

「惠靈頓是誰?」

「他曾是咱們那位攝政王殿下的傳令官,現在你也看到了,他是一個騎如——「,「「報告!」傳令官的大聲呼喝引來所有人的注意。

坐在主位上的攝政王殿下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他準是一夜沒睡。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端起咖啡杯,他斜著眼睛看了看突然闖進門的德克斯頓少校:

「小聲點我也聽得見,難為你一大早就這麼有精神!」

小柯克板著臉,這可不是陪著最高統帥開玩笑的時候。

「報告元帥!代傳戰地總調度官加裡寧舒曼將軍的口訊,他請您盡快趕到57高地!」

奧斯卡緩緩放下咖啡杯,他揉了揉紅腫的眼睛。

按照事先的約定,當攝政王殿下登上57高地的時候,泰坦近衛軍投入卡爾查克特戰役的進攻集群就要進行最後的出擊整備。

一名通訊官在帳幕外面大聲喊到:

「總攻進入六十分鐘倒計時……總攻進入六十分鐘倒記時……」

奧斯卡在等著小柯克給他繫緊鞋帶,也許是疲勞過度,也許是倒計時的呼喊類似催眠曲,泰坦近衛軍的最高統帥在大戰來臨之際打起瞌睡,嘴裡還唸唸有辭:

「……哦啦……哦啦……出擊間距兩公里……餡餅真好吃……」

也許……只有光明神才知道他的夢境會有多麼美麗的際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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