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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軍事] 泰坦穹蒼下 作者:新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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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九章

從西方省份回去泰坦帝國的首都必然經過巴特拉鎮,在不久之前,西方來的下等人也是由這裡引領大軍開進都林,不過這種事再也不會有了,如果不算主動撤退的德意斯人,到9月14日,儘管帝國的攝政王還未發佈新的告全民書,可這個國家的民眾都相信,神聖泰坦已經徹底擊敗了侵略者。

巴特拉鎮是個引人入勝的城鎮,經歷了戰爭,但它仍有許多保存完好的商人和貴族宅邸,建築樣式來自哥特、巴洛克、古羅曼和時下流行的新藝術等各個時期:教歷五世紀,此地的領主發掘了溫泉,巴特拉鎮從此就開始經營健康事業。

羅伊波施多夫溫泉療養院擁有泰坦帝國最大、最美的溫泉浴場(該療養院現於奧地利施泰爾馬克省南部地區)不像許多道路交通不算通暢的療養勝地,巴特拉鎮依靠供水系統將溫泉直接送入城鎮居民的家中,在商人和貴族的宅邸,最令當地人引以為傲的就是他們的豪華浴室,還有用於治療循環和肺部疾病的頂級天然溫泉。

小鎮郊外朝向東北方的一側,都林斯大平原彷彿突然消失不見了,比德邁地貌和連綿起伏的丘陵山谷擋住住了旅人的視線,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景致並不是山谷和丘陵間在黃昏傍晚湧起的雲海,而是玄武岩峭壁上屹立著的一座氣勢鎊礡的巨大城堡。

教歷二世紀末,剛剛確立帝國版圖的泰坦尼亞王朝在此地的古羅曼碉堡遺址上建造了人們在今天看到地巴特拉德克施城堡!那個時候,南部的高盧人還沒有形成王國的規模。他們像德意斯野蠻人一樣四處劫掠,尤其鍾愛泰坦中部平原。為了阻止高盧人地侵犯,當時的巴特拉德克施城堡駐紮著西方世界最精銳地步兵和騎兵。但在教歷三世紀。泰坦人由擴張中得到了廣大的南方領土,並把高盧人驅逐到海邊。巴特拉德克施城堡再也不是邊境要塞。他的防禦作用淹沒在歷史的雲海之中。

今天,巍峨聳立於雲端的巴特拉德克施忽然敲響沉默了五百年之久地戰鬥警鐘,警鐘的奏鳴穿越雲層、穿越山谷,一直傳到高地上的城鎮。鐘聲並不是意味著敵人來犯,而是為了迎接從衛國戰爭的戰場上凱旋而歸的帝國勇士。

上午九點。第一支近衛軍部隊開進巴特拉鎮的街道。古鎮的街道狹長、狹窄,有些地方只能容五馬並行,為了行路通暢,地方行政部門發佈了禁止居民上街的命令,可熱情淳樸的巴特拉人自有辦法,每戶人家都在沿街的屋頂上搭建了木板便道,所有地住宅都開著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清早就佔據了街道上制高點,等到近衛軍戰士走上青色的石板路,煙花、鞭炮、歡呼就一股腦地響了起來。人們都用最美好的笑容迎接血凱旋地帝國衛士。除了歡笑和珍藏的杜松子酒,巴特拉人還為偉大的勝利準備了一項保持了數百年之久的傳統節目。等到煙花和鞭炮全部耗盡」卜鎮人就用家裡所有地盆盆罐罐接滿溫熱的泉水。也不管街上的士兵接不接受,站在屋頂上和窗戶裡的人就把溫泉水朝著戰士們當頭潑下!巴特拉溫泉養育了這方土地上的民眾,民眾就把泉水送給保衛這方土地的子弟兵,洗去戰士的疲憊和身上的血跡污垢。

11點。就在小鎮街道陷入一片汪洋的時候,不知為何,歡慶勝利的場景忽然安靜下來,這種令人納罕的寂靜從鎮口一直向各條街道蔓延,居民紛紛在屋頂上踮起腳尖,所有人都在朝西方張望。

11點剛過,巴特拉鎮的歡迎儀式最終爆發出最為炙烈的歡呼,「萬歲」的吶喊此起彼伏!

在漫天水光和溫泉蒸汽的霧靄中走出了一位跨坐黑色魔獸的騎士,人們似乎並不在乎他的身份,只是奮力地扯著脖子呼喊他的名字:

「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聖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毫無疑問,這個被賦予神聖奧義的名字屬於泰坦帝國的民族英雄,屬於這個大帝國的現實統治者。

最開始的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沒有遭遇到士兵們遇到的水波,他悠然自得地走在街道上,享受著萬民歡呼帶給他的滿足感,可事發突然!在經過一棟高大貴族官邸的時,一個狂熱崇拜英雄的姑娘從屋頂上朝他撲了下來,撲落的過程中又打翻了一個盛滿水的水桶,帝國攝生王沒有接到那個大膽的女孩兒,卻被溫泉水淋了一頭一身。

目睹這一幕的小鎮居民都有些驚恐,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朝子弟兵宣洩狂喜和熱情,可換了帝國的偉大統帥……民族英雄沒有發火,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解開了胸甲、摘掉了背甲、撕開了襯衫,士兵和當地人紛紛瞪大眼睛,他們的視線追隨著最高統帥的肌肉和位於其上的錯綜縱橫的傷痕!

歡呼又響了起來,水光飛濺,在家家戶戶的屋簷上匯成流瀉的瀑布;小伙子吹響口哨、紳士叫出怪嘯、少女和老大娘們發出尖叫!圍繞著赤裸上身迎接狂歡的民族英雄,小鎮徹底陷入歇斯底里,泉水積累成河道,河道上就飄著士兵、統帥、還有女人們拋出來的花朵和內衣物。

「不管你相不相信……全泰坦有七成的女人都會以跟你上床為榮!」炮兵將軍打趣兒地說。

「剩下那三成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似乎仍有些不甘心。

「剩下那三成是想給你生兒育女的,你得小心她們!」

奧斯卡笑了起來,周圍的軍官也笑了起來,小鎮上的水蒸氣包裹著他們,凱旋而歸的勇士如在仙境中漫步。

溫熱地泉水和清澈的河流。雄偉的山巒和幽僻地峽谷,起伏的草地和濃密地森林,壯美的大自然賦予了巴克特人愉悅樂觀的情懷。穹蒼下的山川披上一層耀眼的金色。白雪皚皚地尖峰遠在天邊,染上陽光便發散出熠熠的光彩。

走在山道上。目之所及遍植紅楓,楓葉間或紅或綠,時候尚早,秋還未到。側耳傾聽,山谷如怒海。林濤陣陣,朔風飛揚。黝黑的森林就像披裹重甲的武士,只由枝葉幻化出色彩,在流雲和日光下輕搖擺盪,時而像流光溢彩的畫布,時而像少女妙曼起舞。

今天的巴特拉德克施城堡已經不是前代皇族的私產,這裡由當地的兩位伯爵兄弟經營,搖身變成一座豪華賓館。是相臨數省的大貴族和巨商富胄的活動中心,每年一度地拍賣會和山地跑馬賽都吸引了無數嗜好收藏和賭博的大人物。

傳說城堡奠基的時候,浩大地工程驚醒了隱藏在山谷裡的一條生著蝙蝠翼的紅龍。當地居民和駐紮此地的士兵嚇得魂飛魄散,可這頭體型比城堡還要大上一些地紅龍並沒有傷害吵醒它的人類,而是在附近的天空轉了幾圈。然後就飛向宇宙。自此之後,紅龍的塑像就作為巴特拉德克施城堡以及附近廣大山區的守護神永遠保存下來。就在城堡九米高的吊門兩側,左邊豎立著紅龍展翅欲飛的塑像,右邊豎立著紅龍含翅停駐的塑像。兩座石體塑像高近十米,建造它們的工程要比城堡竣工還要晚上兩年之久。

巴特拉德克施城堡在山區的地理位置極為險要,它坐北朝南,只有一座大門可供進出。城堡敵樓緊扼東西交通要道,如果近衛軍在第二次衛國戰爭中能夠戍守這座巨型堡壘,西方來的侵略者絕不會輕易進抵泰坦首都,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並沒有在城堡附近地區佈置兵力,他選擇在肖伯河沿岸及貝卡谷地施展他的戰術。

在進入城堡之前,最高統帥一行人在山道上遇到嚴重的交通堵塞。

不知是哪個倒了血霉的傢伙在山道附近發現了一大片露天溫泉,結果……由幾位將軍帶頭,在城鎮裡淋濕衣服的士兵乾脆脫了個精光,不管不顧地跳進泉水裡頭。

有的部隊停下來排號、有的部隊趕過來湊熱鬧,人越聚越多,戰士們似乎忘記了他們的軍人使命,再說他們已經獲得了崇高的榮譽,現在的確需要洗脫身上的污垢……其實他們是聽說,這裡的溫泉受神明監督,可以洗脫信徒犯下的罪責。

※※

即使他們是勝利者,泰坦戰士依然對戰爭和殺戮充滿恐懼,他們是勝利者,但在心靈上也是受害者。

在等待山道恢復暢通的時候,攝政王殿下換過一身嶄新的將校服,順便見了見大擁堵的幾名始作俑者。幾個倒霉鬼裡頭軍銜最高的是一名近衛軍中將,按照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將軍的說法,這樣明目張膽違反軍紀的傢伙該被送交軍事法庭,決不能助長軍隊裡的散漫之風。

如果是這樣的話,軍事法庭的判罰一定會很嚴重。可最高統帥卻在這時聽說了溫泉的功效,大概是洗脫罪責這一項深深地打動了他,幾個注定要被革職查辦的將軍幸運地逃過一劫,大發慈悲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對他的傳令官說,叫隨行部隊都去附近的溫泉洗一洗吧,由沙場歸來的勇士有權享受和平、獲得身心輕鬆。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近衛軍統帥棄馬步行,在擁擠的士兵中間走了過去,虔誠的戰士們紛紛單膝跪地,用迎接皇帝一般的最高禮節對待他們心目中的聖人。

遠離山道,數不盡的溫眼佔據了一大片山谷,歷經千萬年的水流衝擊,泉眼附近形成無數多個火山口一般的溫泉湖。在蒸汽和林木的包圍中,光溜溜的泰坦士兵怪叫著衝過來了!他們像淘氣的孩子一樣在水裡打鬧,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佬一樣歡呼。

泰坦戰士沒見過市面?並不是的!他們見證了人類歷史上最為壯闊最為慘烈的一次生死血戰,他們見證了偉大的神聖泰坦由四面受敵苦苦抗戰直到千軍萬馬高奏凱歌的全過程。我們能說他們沒見過世面嗎?

「她來了!她來了!」

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打斷了笑鬧著地士兵們!

「誰來了?」

「是阿赫拉伊娜!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王妻殿下的馬隊朝這邊過來啦?」

不管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是誰,她絕對是個女人,男人們免不得驚慌失措。就像亂作一團的螞蟻一樣,光溜溜地泰坦戰士急著找衣物,他們用隨手拿到的各種各樣地物事擋住身上一些有礙女士瞻仰的部位。然後就用可憐蟲才有的表情打量那位悠悠然晃出山谷森林的王妻殿下。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在一處僻靜的溫泉池邊跳下馬,她地侍女和侍衛很快就在泉眼附近搭起半遮光的帷幔。這個時候,彎刀武士也已為他們的女主人搭建了一頂波西斯式的尖角帳篷。

所有的士兵都在朝王妻的方向張望,奈何布幔和帳篷阻隔了他們的視線,他們就在腦海裡猜測一些男人應該也必然會想到的東西,比如異族公主的身材如何。

由於一位高貴女性的加入。狂歡一般地洗浴現場已經安靜下來,泰坦戰士放低了說話的聲音,他們的笑聲也更加深沉、喉音更加渾厚。

不一會兒,波西斯沐浴乳液地泡沫突出布幔,經由水流衝擊而成的過道直接飄往池群的下游,戰士們都聚在下游,他們望著聚在身下的泡沫目瞪口呆,口鼻幾乎在一瞬間就充斥著甜香甜美令人陶醉地女人味兒。

忽然,山谷間響起悅耳的歌聲,清脆的女聲用一種戰士們聽不懂的異域語言唱起了哀婉的情歌。情歌就像溫泉池群上的水霧。溫、熱、潺潺、飄渺,流入心間。即使士兵們對歌詞一無所知,可異族女子的歌喉卻清晰地吐露出泌人心脾的情懷。天、地、人都在專注地聆聽,生怕錯過!就連那些反覆詛咒異族女子放蕩無恥的教士和牧師也停止了嘮叨,他們得承認,有一種情感是超越信仰和種族的。

阿赫拉伊娜唱著歌。這首歌是由東方王朝的移民傳給了古突厥人,古突厥人被驅逐,他們建立了不可一世的奧斯曼波西斯帝國,卻還唱著古老悲慼的情歌。歌聲講述:一個王子泛舟、打槳的女孩兒對他的愛慕……(|-_-|)到了中午,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看到巴特拉德克施城堡的廣告牌:「這座古堡有十倍於其他地方的生活感受」輪到這位見慣奢華排場的帝國攝政王親自感受一番,他要說……城堡的主人並沒有言過其實。

有意思的是,在進入城堡的時候,攝政王殿下並沒有見到城堡主人,一問才知道,擁有這處地產的兩位伯爵兄弟早在西方人由此地退走之後就被鎮民組成的自衛隊給吊死!理由是兩兄弟「熱情」地接待了侵略者裡的大人物,巴克特人容不下給這片土地抹黑的小丑!

「這是個問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轉向隨行的一位將軍,對方是軍部最高軍法處的主官:「帝國社會各個階層在戰爭中的動盪主要表現為暴力氾濫和行政體制的缺失,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要以軍法條文明令禁止濫用私刑,所有民間武裝和貴族成立的私兵部隊以及僱傭兵部隊都要在地方政體確實恢復之後即行解散!我的意思是一個例外也沒有!」

軍法官鄭重點頭。

攝政王殿下又說:

「清算是必須的!神聖泰坦只出過英雄和勇士,賣國賊和叛徒都在地獄裡頭!」

「是元帥!」最高軍法官又點了點頭。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忽然擺了擺手,「我還是得囑咐你一句,清算不是歇斯底里地發瘋!要分清是非曲直,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不乾不淨的傢伙!」

「最高軍法處會對地方報告上來的每一個涉及叛國的案例進行專門調查,您放心吧!」

奧斯卡終於輕鬆地點了點頭。戰爭雖然結束了,可他仍然忙得暈頭轉向!與其一門心思地行軍打仗,處理戰後的各種繁瑣事宜差點讓他憂憤致死,——不是他不懂,而是他對每日一籮筐的公文報表還有各個利益階層召開的口水會議徹底厭煩了。

就像我們剛剛形容過地一樣,巴特拉德克施城堡已經完全擺脫了軍事要塞的冷線條。他的外觀雖然巍峨高大,充滿古羅曼武士鳥瞰一切地英雄氣概,但他的內部卻被賦予了簡約樸素極具生活氣息地裝飾。

主堡的公共大廳即是會客室也是一個小型的博物館。這裡的天花板沒有連排十幾層的大型水晶燈飾,也沒有千篇一律地宗教壁畫。只有亞麻布包裹的燭台,還有一些東方引進的燈飾陶俑。

客廳博物館並不像首都常見的大型陳列廳一樣金碧輝煌,陽光從大廳天花板下面的三十多處石窗透射而入,在人們眼中上形成多條光束流轉穿梭的視覺效果。博物館內的陳列品名不見經傳,到訪的人不免懷疑這些藏品的價值。但可千萬不要看走眼了!

那些傳統服飾都用特殊藥水處理過,每一件都是歷史名人穿戴過的古物;那些上等瓷器並不是尋常貴族家庭裡流通地瓷盤瓷碗,那是真正的東方藝術品,每一件瓷器上都以西方人難以想像的技法描繪著風景和人物;那些書籍是傳自羅曼帝國甚至更遙遠地神話時代的手寫卷軸:那些鎧甲劍盾是泰坦帝國歷史上數一數二的大英雄大將軍使用過的物品:

那些年輕漂亮地女郎……

年輕漂亮的女郎?

客廳裡的女郎可不是博物館裡的藏品,能夠先於帝國攝政王進入這間豪華酒店的小姐女士紳士貴族都是臨近幾省響噹噹的門閥世家,他們趕到此地是為了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歌功頌德。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這些來自地方的一流人物寒暄了一陣,以他的身份,即使他扭頭便手也不會有人抱怨,但攝政王殿下在維耶羅那就曾領教過地方貴族對皇室成員的接待傳統,那一次他成功地讓一個絕代佳人做他的養女。不知這一次他會得到怎樣的收穫,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阿赫拉伊娜絕對沒有機會像往常那樣霸佔她的丈夫。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巴特拉德克施城堡度過的第一個夜晚也絕對不會寂寞。

午餐會在城堡的橋形城垛上舉行,這塊城垛非常寬敞,有近四百平米,背朝主堡敵樓。連接雙層的舞廳,還有一道角門直接通往客房所在的樓層。由於城垛是露天的,坐在餐桌上的人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山間的霧靄、感受暖洋洋的日光和涼爽的山風。

儘管主菜不是太和攝政王殿下的胃口,但城堡用特殊方法釀造的啤酒還是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產生了不虛此行的念頭。不過餐桌上的陪襯都是些無趣兒的傢伙,塔裡和幾個老夥計都在忙著照看各自的部隊,城垛上只有奧斯卡一個人陪著那些說話時口齒不清、做事時謹小慎微的地方貴族。

用啤酒打發掉午餐,奧斯卡的休閒時光便告一段落,他的侍從和勤務官已經把城堡頂樓最為豪華的大套房整理出來,看看那些下人的佈置,奧斯卡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起居室又被改造成決策中心了。

坐在一路隨行的冰熊沙發上,帝國攝政王按照日程安排先後接見了幾位將軍,這些面目肅然的高級軍官分別來自不同的軍事單位,在他們懷裡都揣著急待解決的緊急軍文,沒有一件不需要最高統帥親自批示。

奧斯卡已經適應這種緊張忙碌的生活,他的大腦可以按照文件上的字句羅列出一應反射符號,有些符號告訴他這件事必須親歷親為,有些符號告訴他這件事可以讓部下打發掉,有些符號提醒他事實有待查證,有些符號警示他危險藏匿其中。

在接見最後一位軍官時,示警符號突然在他的腦海深處鳴叫起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禁打起精神,他看了看面前的這位少將軍官,又看了看手裡的信件:

「你是說……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至今也沒有退休的打算?」

「很抱歉元帥,恐怕是的!」

奧斯卡皺起眉頭,他是在半個月之前通過第三者向尤金將軍提出這件事的,按他的預計,已逾63歲高齡的尤金上將在第二次衛國戰爭勝利結束之後就已經登上了他的軍旅生涯地制高點,如果他能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奧斯卡不吝給他一個元帥的虛銜。可現在看來……攝政王殿下的思考完全偏離了方向,而他又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在魯賓元帥打定主意隱居斯布亞霍辛之後,阿爾法三世時代地高級控軍將領裡面只剩下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長官一個人在獨挑大樑!算起來……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經營南方軍的年頭和銀狐阿蘭經營首都軍部地年頭差不多。可關鍵是,阿蘭和魯賓都已退出。尤金憑什麼佔著茅坑?

帝國攝政王算得上是瞭解尤金將軍的一個人,這位老將軍的某些品質稱得上是泰坦軍人的楷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早在他的少年時代就對南方集團軍群地司令長官極為推崇。可瞭解是一回事,現實卻是另外一回事!不管尤金出於怎樣的理由不肯交出軍權,在此時此刻。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大力收攏軍權的當口,這位一大集團軍司令官的決定都是不太聰明的!甚至可以說,尤金要麼是個政治白癡,要麼他就是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給利用了!

「你確定尤金上將對你的答覆是堅決不退休?」奧斯卡狐疑地望著站在面前的近衛軍軍官,他有些困惑,因為尤金沒有任何不肯交出軍權的理由。

「我覺得……尤金上將地意思並不是堅決不退休,而是在這個時候不會退休。」軍官說出自己的猜測。

奧斯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不是一個意思嗎?我是要他現在就退休!」

軍官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警兆已現!帝國攝政王揉搓著手指頭,西方集群也好、被德意斯人打散了的北方集群也罷!最不該出問題地就是南方軍群,因為南方軍的背後站著那麼多喜好耍小聰明的野心家。只要一個不好,奧斯卡就得不到好果子,他對陽,年山間遇襲時的境遇記憶猶新。南方人既是那種不達目地不罷休的實幹家,也是一群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的劊子手!

「尤金將軍……最近有接近過……你知道的,他有沒有見過一些可疑的人?」

軍官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他是最高統帥以軍情局的名義安插在南方軍總司令身邊的眼線。但他知道尤金上將從一開始就對他的身份瞭然於胸,只不過誰也不會揭穿罷了。

「沒有!」軍官肯定地說,「跟往常一樣,尤金上將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沒有避諱我的存在。」

「一件都沒有?」並不相信。

「一件都沒有!」

經過一陣難耐的沉默,帝國攝政王終於向報信的使者揮了揮手,正襟危坐的中將軍官如蒙大赦,他起身朝最高統帥立正敬禮,在說了一些恭維話之後就退出去了。

「你怎麼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轉向室內一處陰暗的角落。

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像住在黑洞裡的巫師一樣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還能怎麼看?整件事不外乎三種可能!」

「哪三種?」奧斯卡叼住一根羽毛筆,他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答案。

「一,你的眼線被騙了:二,尤金被騙了:三,包括你和尤金在內,咱們都被騙了!」

「騙?我看不到騙局!」奧斯卡疑惑地搖了搖頭。

「你就在這個騙局裡面,當然看不到了!」

「是怎樣的騙局?」

格萊恩阿爾普勒從陰暗的角落走了出來,經過戰爭期間的療養,這個深不可測又有鬼神之能的老人顯得神采熠熠,他的眉宇之間儘是歲月曆練出的精明和矯捷,一雙色澤班駁的嘴唇稍稍上揚,這使他的滿面微笑透露出不懷好意的鬼祟之色。

「這個騙局是由自然和不自然合成衍生的!」老人踱到親王殿下身邊,他像變戲法一樣展示出一朵紅色的玫瑰。「紅花!多麼鮮艷、多麼歹毒!帕爾斯醫師對薩沙伊主母的診斷還是有所保留,據我所知……被紅花毒害過的女子很難再懷孕了!」

奧斯卡狀似無動於衷,那是因為他早就聽聞這件事。

「謀害安魯的正統傳人,這對南方的大佬來說意味著嶄新地安魯王朝的繼承者無法在血緣上保持單一性!這一點使你必須在他姓配偶的子女中選擇接班人,不過當然。現在看來……你很有可能不會見到那一天了!」

「什麼意思?」

「這就是我要說地騙局!」阿爾普勒撕開玫瑰」鮮艷的花瓣就在泰坦帝國地獨裁者面前化作血紅色的碎片:「也許……我是說也許!從你與阿萊尼斯女皇陛下在兵變過程中達成諒解的那一天開始,我在南方的那幾位老朋友就已經下定決心要除掉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傢伙!他們在這之後進行地一切牴觸活動都是障眼法。他們搬弄這些是非只是讓你的軍情局和那些為你效勞的人疲於奔命,等到適當的時候……砰地一聲響!該結束的就得結束了!」

「哦啦……」奧斯卡嗤之以鼻地笑了起來。「南方人要殺我?他們殺得了我嗎?他們有這個膽子嗎?」

阿爾普勒搖了搖頭,「不要這樣說!想想你的父親!阿爾法三世要殺多特蒙德公爵,人們都會說他殺得了安魯公爵嗎?他有這個膽子嗎?結果呢?你的父親已經升入天堂了!」

奧斯卡的目光冷了下來,這個比方他無法接受,但事實確實是這樣的!曾經那位不可一世的安魯公爵到底死於卑劣地暗殺。而他的子侄家人又無計可施,只能夾著尾巴尋求其他的出路。

「所以說……世上沒有人殺不得!」阿爾普勒下了斷語。「要殺一個人!關鍵不是這個人該不該殺,而是為什麼要殺這個人,或者說……殺害這個人地目的是什麼!」

「是什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急切地追問,他不清楚為什麼在南方人眼裡自己必須是個死人,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和南方人共同謀求發展,他們是有機會達成妥協的,可如果阿爾普勒說的是真地……

「原因是多方面的!」老人坐到攝政王對面,「殺了你,泰坦帝國就失去了統一的保證。芶延殘喘的莫瑞塞特王朝可以在都林繼續他的統治,水仙騎士會回到帝國東疆建立一個屬於安魯的新國家,而南方……經過第二次衛國戰爭。南方子弟兵的主力集群保存著最為完整的建制,只要有心人從旁協助、大商人大貴族提供物質支持,獨立建國也不是什麼沒譜的事!」

「南方?獨立建國?」

「你想不到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說話,他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若是按照老神棍的思路進行思考,如果南方人有機會建立獨立的主權國家,他們為什麼還要聽命於一位獨裁者?

「不要以為那些政客看不懂你在戰爭期間的用兵之術!」老侯爵突然對他的主子挑釁似地笑了起來。「維耶羅那是南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南方五省的財富有一多半都集中在那裡!可現在,維耶羅那已成一片廢墟,原因就是你的作戰策略嚴禁南方集團軍群主力向維耶羅那方面投入過多的援軍!這樣一來,維耶羅那血戰的代價就是南方人積累了幾個世紀的心血在數個月的鏖戰中化為灰燼,這個仇他們忘不掉的!你意圖削弱他們,你也確實做到了!但這種做法也把你自己推上一條不歸路!」

奧斯卡終於點了點頭,他的確對「二戰」中的維耶羅那攻略做過檢討,問題就是他借由戰火削弱南方貴族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

「那麼……假定南方貴族有獨立建國這樣的打算,他們為什麼不在戰爭期間謀害我?在戰場上他們會有很多機會的!」

阿爾普勒連連搖頭,「不要小看自己!帝國上下除了你沒人能打勝仗,南方人要靠你贏得戰爭,他們要靠你把西方人打得落花流水,等到戰後……我們是說等到他們解決掉你以後,獨立建國就不會受到外界干擾,因為西方王國聯盟已經被你打成殘疾,再說西方君主也樂意看到泰坦這個龐然大物落得分裂的下場!你……」

「不要再說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斷然揮手,他的視線在游移片刻之後終於重新凝聚起來:

「如果……我們先下手……」

格萊恩阿爾普勒終於對他的小主人露出讚賞的笑容,可這個精明似鬼地老狐狸嘴上卻說,「抱歉殿下!我不是慫恿您去做這個決定。而是為您提供一種可行性,我所說的僅僅是一個可供選擇的方法,這並不一定就是最終解決途徑……」

「但卻是最好地!」奧斯卡笑了起來。他離開冰熊沙發,走到書桌對面按住老人的肩膀:

「這件事就由你親自操辦吧!沒有人比你更瞭解你在南方地那些老朋友!我會讓盧卡斯從旁協助。到時候不要告訴我……」

「我知道您的規矩!」阿爾普勒老侯爵露出一臉苦笑,他就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是那種輕易就能打發的小糊塗蟲。「到時候不用告訴您過程,把那份死亡名單給您整理出來就行了!」

「不!不!不!」奧斯卡連連搖頭,「這件事不同以往!到時候不要告訴我走漏了一個,而過程!包括時間、地點、人物。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在第一時間通知我!我要知道行動的每一個細節,以及清除每一個人地理由!」

「如您所願!」阿爾普勒無所謂地攤開手。

泰坦帝國獨裁者盯著這個老傢伙的面孔看了一會兒,隔了好半晌才別開頭。

巴特拉德克施城堡的頂層套房,在突出主堡牆體的巨大陽台上可以觀賞到群山之間丘陵之上的壯麗落日。傍晚七點鐘前後,天空中的蔚藍突然消散,雲海從夕陽猛烈燃燒的天宇盡頭一湧而來,先是漫過丘陵,然後便湧入眼前的山嶺,不一會兒,也就是落日的霞光由紅轉紫的那一刻。雲海停止了噴湧,它完全平靜下來,可一秒鐘之後。落日用最後地一躍突然鑽出雲層,豪光萬丈,紅雲漫天,視野所及之處的一切都開始劇烈地燃燒!

面對眼前的奇美景致。聚在大陽台上地夫人小姐發出夾雜著各種音色的感歎,除了欣賞落日,小鳥一般吱啾不停的女士們總會偷眼看一看套房二層那扇飄揚著白色紗幔的窗戶。

「那位穿白色禮服長裙,扎紅色髮帶地小姐是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透過紗窗觀察著樓下陽台上的螢螢燕燕,他始終保持著矜持的笑容。

「是西曼拉……」塔裡翻了翻手裡的名單,「是西曼拉埃斯龐伯爵夫人!皇室書記處對她的評價真夠噁心的——男人見了就會想到骯髒事的寡婦!聽聽!這是什麼話?」

「就是她了!」奧斯卡微笑著點頭。

「完了嗎?」塔·馮·蘇霍伊公爵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老朋友,「這才三個!你不該辜負這些熱情的夫人和小姐!」

室內的男賓都是與攝政王殿下最親近的人,他們一塊兒起哄,嚷嚷著三個太少了,要十個甚至十五個才能解決最高統帥的需求。

奧斯卡沒有理會這些百無聊賴的老朋友,他只是囑咐塔裡把自己點到的兩位小姐一位夫人領進頂樓臥室,這就表明今晚的酒會到此結束。

紅酒、帷幔、地毯,一位偉大的英雄和三個紅著眼睛像母羊一樣飢渴的女人!這其中該有很多事情可以大書特書,但由於篇幅和當世通行的文字法則,我們只能縮減篇幅,隱去挑逗、調情還有千篇一律的肉麻話,事件直接進入正題,在室內的女性衣物散落滿地之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開始了發現和探索的旅程。

男人發覺,三個女人中年紀最小的那個孩童一般的小女孩兒只要沾著碰著就會發出哀叫,這至少說明這個似乎還未成年的天使一般的小娃娃絕對是處女,但她的面孔為什麼會一直凝集著淚水和痛楚呢?如果奧斯卡沒有看錯,這個小女孩兒應該對一次完美的性愛之旅充滿期待,她不該遭遇強姦一樣痛哭失聲,不過奧斯卡承認,若是從一開始就抱著強姦這個小女孩兒的心思,他會變得更加亢奮。

西曼拉埃斯龐伯爵夫人溺在男人懷裡,她只是摸了摸少女的下體就放浪形骸地笑了起來!

「殿下,您知道這個小傢伙發生什麼事了嗎?」

奧斯卡自然搞不清楚。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是在痛經!」

帝國攝政王皺起了眉頭,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太掃興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被下腹部的絞痛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女孩兒,不知出於怎樣一種目的,奧斯卡猛地扯掉小女孩兒的底褲,他果然看到女孩兒的大腿和嬌嫩的陰部留存著觸目驚心的血跡!這說明……奧斯卡興奮得直發抖!

這說明面前這個女孩兒無論如何都已是個女人了!

沒有顧忌女人的哭喊和身體的不適,男人死命壓住這具嬌小棉軟的肉體,可女人始終用手護衛著最後的防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憤怒地硬挺著,但他無計可施!

疲憊的女人在掙扎片刻之後終於放棄了,她的手再也無法遮擋流血的陰部,男人在這時發出一聲歡呼,他撲了上去,就像一頭被慾火刺激得發瘋發狂的獅子!女人的痛經會有多麼疼?奧斯卡不清楚,他只知道要讓這個流淚的女人更加痛楚!他要在無止境的高潮中把這個嬌小的女人送到疼的顛峰!

「殿下……」啼哭不停地女人突然說話了!

奧斯卡沒有答應,他一門心思地吸吮著女人的乳房,一門心思地調整著進入對方的最佳位置!

「這是神聖泰坦的勝利送給您的禮物!」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含混地答應了一聲,他專注於自己的遊戲,似乎沒有看到身下的小女孩兒猛然由自己的陰部抽出一把滴血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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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八章

有的女人以為,成功女性總是像男人一樣的強人之類,好比那位站在權利和榮譽之顛的泰坦攝政王。因此,這樣的女人必定不討人喜歡,也不受歡迎,她們寧可做個「女人」也不求成功,只求男人的關懷和愛護。這種認識上的錯覺妨礙了她們的上進。

阻礙女性在社會上成功的,就是存在於女性心理上的障礙。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經對人說:女人不必做「強人」但一定要做「強者」

男女對於成就感的需求各不相同,策動男性追求成就的心理關鍵是「競爭」這點很好理解,去觀察一下自然界中的雄性動物就能得出結論:這是一種動物本能!求生存求發展的本能。

女人……我們要說的是那種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們往往不思進取,認為自己天生就已有了被社會接納的資本,無需再費力去「競爭」天底下的貴族女子大半都有這樣的念頭,她們的下場無所謂好與壞,生平只能用「天天孵蛋」來形容。

跟隨丈夫走上戰場,軍營雖然接受了一位異族女子的介入,可大體上的境況對阿赫拉伊娜來說仍不算十分順心。但她是一個成功的女人,在沒有陪伴丈夫的時候,無所事事的波西斯公主就為一個成功的女人總結了十條心理品質,換句話說,就是她把自己的優點羅列出來了。

第一,自信多多;第二,寬容。允許不同生活理念的存在;第三,花錢要有性格,但絕不浪費;第四。時刻都是完整獨立的自我:第五,活力四射:第六。每天都在學習、都在進步;第七,家庭事業兩平衡;第八,把幽默當作智慧;第九,青春美麗是永遠地追求;第十,酷!

酷!這是一個新興詞彙。並不見於任何典籍和文學作品,最初產生於底層市民階級中的外來移民,是移民語言中最有文化氣質和生活氣息的口語。「酷」發音簡單,在泰坦語言裡甚至不用單獨造詞,只需用一個元音帶一個輔音字母。「酷」表達了一種俚語式地幽默,包含著清脆」乾爽的感歎,多半用於形容一個特立獨行或是極為時髦極有個性地人。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公主非常酷!不管戰事多麼繁忙,在每天的早禱和晚禱結束以後,她總會和隨行的侍衛換上波西斯武士的傳統裝束。

彎刀武士是清一色的黑,戴著綴有珠寶地包頭巾。用一塊純銀面罩擋住面孔,而阿赫拉伊娜……她有近百套樣式不一的武士服,今天是藍色、明天是白色、後天是紅色!她和她的侍衛穿戴整齊。像檢閱一樣在戰場上巡遊——風雨不誤!

最初,泰坦戰士在面對一位異族公主的時候是驚恐的。軍中傳出各種謠言,牧師和隨軍神職人員從中挑撥,人們在見到最高統帥的異教妻子時總會繞道走。時間長了。阿赫拉伊娜還是那樣自信、還是那樣美麗、還是那樣旁若無人的出行。好奇的泰坦戰士就開始接近她,她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在吸引異性的眼球。當信奉光明神的牧師勸告這些士兵時,戰士們就說:「看看她吧!她是那麼美!怎麼可能會是魔鬼呢?」

就這樣,慢慢地,阿赫拉伊娜用她地美麗和信心征服了許多人!有一次,大概是傍晚的時候,王妃殿下的馬隊和一支突出重圍地法蘭騎兵撞個正著!據說阿赫拉伊娜在發現敵人之後只是皺了皺眉頭,她在下一秒鐘就撥出彎刀朝著數倍於己的騎兵群落發起衝鋒!

通訊兵很快就和距離事發地點最近的兵營取得聯繫,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有好事的人統計了一下,當晚有十九支來自不同軍區不同縱隊地師級隊伍加入到搶救王妃殿下的戰鬥裡,先到的人自然趕上一場大戰,後來的人只能翻揀一下敵人的屍首。

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波西斯公主穿著一件染滿血跡的鵝黃色武士服,肩上掛著大紅滾邊繡金披風,她右手持刀、左手握斧,綴滿鑽石的裹頭巾遺失了,泰坦戰士就目瞪口呆地盯著異族公主美倫美奐的面孔。

我們應該相信,無論信仰、無論種族,單單以一個男人的眼光審視一個女人,當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在遍灑鮮血的戰場上孤身而立的時候,她那發揚的長髮、她那英姿颯爽的身段、她那沾染了血珠的肢體和大戰之後略顯疲憊和寂寞的面容,這一切都令見過她的男人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而且!的的確確!有些忠於自身觀感的泰坦戰士確實這樣做了,他們在一位異族女子腳邊跪倒,虔誠地親吻她的靴子。

後來,最高統帥親自跑來了,人們看得清清楚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抱著他的小女兒伊芙泰勒公主。小公主像夢想王國裡的天使一樣美麗。在見到孩子的時候,阿赫拉伊娜就收起了手上的兵器,將女兒抱放到她的馬背上,和丈夫一起在倒臥著無數屍骸的戰場上慢悠悠地散步,狀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面對這樣一家三口人,泰坦戰士只有虔誠地跪伏於地,以侍奉神明的心態看待他們。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經對人說:一個強者,特別是身為女人的強者,要時時注意去觀察你的生活和事業中發生的多種現象,並勤於運用直覺去判斷它們的本質和結局,並在事實中加以檢查,看你的直覺正確與否。

教歷802年9月4日,一個星期五,烏雲籠蓋四野,大地變成灰白色的沼澤。按照神教經義上的記載,這樣一個星期五絕對是不吉利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並不想在這一天與侵入家門的西方人達成任何形式地協議,所以……也是西方人主動提出——談判日程推遲了。

在阿赫拉伊娜看來,自己的丈夫無論在哪個方面都算得上是個精明的人。她若是和那些百無聊賴地貴婦人聚在一起,總會說起丈夫的這個、丈夫地那個,好像他就是她的天和地。可其實呢?阿赫拉伊娜掌握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優點,也對這個男人的缺點把握得異常深刻。

很多人都不會相信。在本質上,主宰著帝國命運的攝政王殿下是個自卑地人。一直以來,人們並不清楚裡約爾德醫師在泰坦武裝力量最高統帥身邊擔任怎樣的角色,這是帝國軍事情報局嚴防死守的最高機密,這項機密涉及到奧斯涅親王最為隱晦的私生活。

一個大人物的私生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檢點的地方,從心理醫師的角度來看,一個人若是在兩三年之間從來沒有停止過問診,那麼不管這個人的私生活有多麼不檢點,問題的本源就不在他的生活作風上,而是出自他地心理性格。

心理性格是馬斯洛裡約爾德醫師最先提出的學術概念,阿赫拉伊娜對這個問題的認識還停留在不屑於顧地階段。作為一位出身高貴的波西斯公主,像許多注定要嫁入王室豪門的女子一樣,如何取悅男人成為阿赫拉伊娜自成年以來的必修課。

曾經一度,光明神教標榜禁慾。性交被看成是一件極為骯髒、極為齷齪地事情。女人好淫、男子好色都被視為瀆神!儘管貴族階層特別是王室生活足以用荒淫無恥來形容,但在大眾的意識中,性是一項禁忌。

性帶來的歡樂和痛苦都是罪惡。

※※

在波西斯帝國,狀況正好剛剛相反,王公貴族以性為樂,由於女人的地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麼取悅男人這方面的技藝就決定了一個女人在宮廷、家庭甚至是社會中的地位,不管這個女人的知識有多麼淵博、出身有多麼高貴,如果她不能滿足自己的丈夫,她一定會受人奚落、被家人冷落。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公主是一位全才,她在神廟接受了刀手的嚴酷訓,練,也接受了傳統的波西斯式的宮廷教育,不過之前我們已經說起過,她還是上天賜予男人的恩物。

床第之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並不會在其他三位妻子面前過分放縱,只有阿赫拉伊娜能夠挑惹他作為男人的原始慾望,這種慾望的表現方式稍算古怪,比方說:奧斯卡喜歡伊娜在自己埋頭苦幹的時候破口大罵,罵他是囚犯!罵他是豬玀!罵他是冷血的劊子手!這個時候的奧斯卡會異常興奮,會變得像雄獅一樣勇猛!

最開始,阿赫拉伊娜並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哪裡出了毛病,只在裡約爾德醫師無意間談到攝政王殿下的自卑心理之後,她才對丈夫的潛意識有了更加深刻的把握。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還未成型的幼小心靈在十年的監禁生涯中已經完全壞死、變質!儘管他給外人展現出許多領袖一般的優秀品質,但他是陰鬱的、殘忍的、疑惑的、變態的!就拿魯賓元帥捨身犯險這件事來說,人們都被老元帥的義舉深深打動,可只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冷靜之後突然想到:魯賓一旦退出,代表老一輩控軍首腦的固有勢力就已徹底淡出統治階層,他對帝國軍務的控制將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可以說,魯賓引退,軍隊內部再也不會出現與最高統帥不一致的聲音了。

這件事是由阿赫拉伊娜最先說起的,奧斯卡只是笑了笑,然後就把他的毛手探到妻子的裙子裡頭,這表明異族公主必然是猜對了!奧斯卡會這樣做,就說明他的心情極度亢奮。

同樣,對於最為煩瑣的談判事宜,帝國攝政王表現出的猶豫和優柔寡斷並不完全是現實造成的。知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討厭西方人的哪一點嗎?他最討厭西方人在形容他的時候稱其為「多摩爾加的囚徒「!他是多摩爾加的囚徒,但在今天,他不是了!他是泰坦帝國的獨裁者,他應該和世上的所有王者平起平坐,可他知道沒人會這樣認為。因為他是多摩爾加的囚徒!永遠都是!他地心一直被囚禁在陰暗的牢房,他只能借由戰爭和毀滅帶給他的成就感釋放潛意識裡地自卑和痛苦。

讓誰去和西方人談判呢?奧斯卡自己是不會去的,他在第一次衛國戰爭結束地時候有過一次與西方人談判的經歷。儘管他表現出來的姿態完完全全是勝利者的派頭,可按照阿蘭的說法。他就像個急著問父母討玩具地頑童,再說奧斯卡也忍受不了西方人看待他的眼光,就好像是在打量小偷!

各種各樣的跡象都表明,阿赫拉伊娜猜得沒錯!她的丈夫在考量談判人選的時候最先排除了魯賓元帥和他自己,魯賓是要退休的老人了。

犯不著再把他推到前頭,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他痛恨西方人對他的輕蔑態度,卻也害怕西方人的眼光,因為他是自卑的,他不會冒著自取其辱的風險去會晤西方人,即使此時此刻他是那個偉大地勝利者。

費戈?不行!水仙騎士總指揮在身份上的傾向太顯著了,他代表不了整個帝國的軍人階層。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上將又或代總參謀長加布裡,約翰特上將?不!西方王國聯盟屆時會有三位元帥兩位親王出席會議,泰坦使節地身份要相當!可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誰呢?

奧斯卡冥思苦想,他再也找不到之於泰坦位高權重、智力過人的合適人選了!

「我呢?」阿赫拉伊娜用細緻到每一個毛孔的精巧動作緩緩地褪下了身上的罩袍。

「你?」男人上下打量著驚心動魄地女性胴體,他是動心的。也是亢奮的,但在這個時刻,他的頭腦仍在進行精密的運作:

「你是誰?你能做什麼?」

阿赫拉伊娜做到她的穿衣鏡前。將完美的軀體在鏡子中展開,她的丈夫就看到了兩個蝕骨消魂的女人:

「我是泰坦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法定王妻、波西斯帝國摩加迪沙王的公主!由我出面與西方王國聯盟的代表進行談判難道不合適嗎?」

奧斯卡仔細打量著妻子所有的美妙之處,神情莫能兩可。

「如果你想找個人好好羞辱一下西方來的下等人……」阿赫拉伊娜頓了一頓,以她對丈夫的瞭解。奧斯卡在潛意識裡最想做的就是這件事,他心目中的人選必然要把西方人給數落一通。

「還在考慮嗎?我的信仰就是對西方人最大的羞辱!」

摩加迪沙公主拋出了最後的籌碼,她知道自己贏定了!泰坦帝國以一位異教徒充當談判代表,不管西方王國的使者會不會憤而離席,也不管他們接受與否,這件事本身就是對神教世界和整個西方君主國最大的挑釁和侮辱!

「虧你想得出!」奧斯卡笑了,他向妻子張開懷抱:「你會給我惹麻煩的……」

阿赫拉伊娜沒有言語,她突然衝進丈夫的懷抱,用自己的身體把男人壓倒,「來吧!你這個骯髒的下流坯子……天生的囚徒……十惡不赦的壞種!」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出一聲類似雄獅的怒吼,他猛一翻身,使勁全身的力氣撞向口不擇言的妻子,但阿赫拉伊娜卻笑了!她看得出,男人並沒有生氣,反而愛極了她的莽撞和對性愛的執著。

阿赫拉伊娜莽撞嗎?並不是的!在波西斯奧斯曼帝國縱跨整個中古世紀的歷史上,沒有一個女性能在史籍中留名,那裡是男人的天下,是泰坦的天空解放了阿赫拉伊娜的智慧和野心,她曾作為維多利亞皇后的導師受到最誠懇的信賴和器重,也是世界歷史上最後一個橫跨東西大陸的大帝國即奧斯曼第二帝國的開拓者!儘管她最終也沒有成為和學生一樣出名的一代女帝,但她的兒子卻在聖城巴格達西亞追謐其為「先知」、賜教名「穆罕默德烏魯阿塔圖爾克」(波西斯語意指真神的傳承者,圖爾克是對幼發拉爾河女神的古稱)在真神統治的時空裡只有過這樣一位女性先知!所以……她會莽撞行事?絕對不會的!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對人說:男人主導的世界是女人面對的最大地環境,男人建立了這個世界和這個環境中的所有規則。女人要分享半壁江山,不妨從瞭解男人的遊戲規則開始。試著像男人那樣思考和行事。

教歷802年9月18日,風和日麗!在拜盧索斯谷地地丘陵間,是一座座聳入雲天的嵯峨大山。山與山之間形成了一個河谷小盆地。河流在峽谷外面,一條支流從山澗中地制高點流瀉而下。在布利奇特城堡附近形成泰坦帝國最壯大的瀑布群。

天宇之底,蔚藍色的幕布下盛開著一朵藝術奇葩,布利奇特城堡就像一叢盛開在白色的瀑布珠漣和青石山體上的風信子。城堡以雙子塔樓聞名於世,樓高二十七米,位於主堡兩側。號稱雙子塔樓,可樓體地建築樣式卻大相逕庭。

左側塔樓是鬱金香,身姿婀娜,是在泰坦早期的古典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下建造的藝術傑作。樓體外側和樓內牆體上遍佈精美的雕刻,天花板全部用貼金宗教壁畫裝飾,起居室和分別位於不同樓層的四個房間第一次為泰坦貴族展示了音樂廳、遊藝室、大浴池、舞場等等功能房的奢華佈置。

右側塔樓是鐵劍蘭。顧名思義,他像鐵劍蘭一樣直指穹蒼,筆直鋒利的線條和刀割一樣的石砌牆體在三百年的歲月中近乎沒有一絲半點地磨損,他像衛士一樣對著瀑布下的山口虎視眈眈,而面朝峽谷戰道方向的樓體則佈滿戰火洗禮地痕跡。

阿赫拉伊娜住在鬱金香裡。她的丈夫自然住在鐵劍蘭裡,之前的一個星期,這對夫婦沒有急著回復都林方面的催促。而是滿世界地遊山玩水,他們地足跡遍佈瀑布群,在一些景致最為壯美的地方還留下縱情歡愛的回憶。

不過……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一直躲在山峽外面的帝國近衛軍讓一個縱隊開進旅遊聖地,隨行的還有阿萊尼斯女皇遣來的欽差大臣、以及近百名貴族元老組成的談判事務顧問。

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由出獄到發跡的過程中。他對貴族元老院的敵視和輕蔑幾乎是顯而易見的,因為這東西天生就是和獨裁專制相牴觸的物事!當他聽說元老議員要用投票的方式處理帝國的戰爭協議時,惱火的帝國攝政王不禁破口大罵,罵完之後就開始抱怨他的女皇妻子沒有給他解散貴族院的權利。

罵歸罵、抱怨歸抱怨,看著一大群行將入土的老頭子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朝自己行禮,奧斯卡也只有無可奈何地撓撓鼻子,面對這些和帝國的最高統治階層鏖戰了大半生的老狐狸,他實在是無話可說,再說這裡也沒有好解釋的。帝國攝政王想為他的王朝攫取最大的收益,貴族階層想著如何從皇室嘴裡分一杯羹,兩者的立足點不太一致,但相輔相成,絕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摸完鼻子,奧斯卡就把老傢伙們丟給自己的妻子,阿赫拉伊娜才是這次盛典的主角,有人替自己做擋箭牌,何樂而不為呢?

和預想中的場景差不多,儘管由異族王妻出任談判代表的事宜已經由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殿下敲定了,但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轉身離開之後,由一些強硬的老頑固帶頭,對阿赫拉伊娜的圍攻就開始了!

這種攻擊局限在信仰和歷史問題上,老頑固們盡其所能地詆毀波西斯公主,甚至在措辭裡加入了許多富含人身攻擊的詞彙。面對這種情況,阿赫拉伊娜沒有半點猶豫,她坐在丈夫的冰熊沙發裡,對身旁矗立的一位近衛軍將校輕輕吩咐:

「擲彈兵……」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在聽到這聲呼喚的時候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他垂頭歎了一口氣,在經過都林兵變之後,泰坦尼亞家族注定要成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安魯的馬前卒,即便是與全泰坦的老狐狸作對,納索夫也不能皺一下眉頭,所以……

「擲彈兵!」

伴隨一聲斷喝,核槍實彈的士兵跑步衝入現場,他們在王妻身前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儘管擲彈兵的步槍根本沒裝火藥引線,可雪亮的刺刀還是散發出瀑布才有的光線。

老人們不敢再用侮辱性的言辭詆毀異族女人,其實他們也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敢拿貴族元老怎麼樣,雙方都只是擺出一種姿態。見招拆招。

帶著忍辱負重地神情,叫囂著各種冠冕堂皇的口號,貴族元老在鬧騰了一上午之後打道回府。他們要趕在談判會晤正式開始之前睡一個午覺,或是在隨行的侍從裡面找一個波西斯女奴抒發一下鬱悶地胸懷。

阿赫拉伊娜自然知道眼前的泰坦貴族會有多麼無恥。可她並確定這些老狐狸到底無恥到什麼地步。

從城堡地大廣場回來,異族公主就在「鬱金香」的門廊裡遇到自己的丈夫。興高采烈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急著向自己的妻子展示那些貴族送給他地禮物。

「怎麼樣?」

「不怎麼樣?」

「那是胖了還是瘦了?還是不漂亮?」

阿赫拉伊娜就用審視牝馬的眼光打量面前跪在自己腳邊的波西斯少女,無可否認,這個像水晶一般剔透的女孩子若是放到隨便哪個奴隸市場都會賣出天價,可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趕到此地的泰坦貴族送給丈夫一個絕色佳人。這個女人可以是法蘭人、可以是意利亞人、甚至可以是絲帛絹畫裡才會出現的東方美人,可這個女人偏偏是波西斯人!在她頭上還戴著摩加迪沙布族的女子才會佩帶的傳統髮飾!

無論如何!這是阿赫拉伊娜在跟隨丈夫進入神教世界以來遭遇過的最為嚴重地侮辱,她的怒火幾乎燒穿了她的胸腔,可她畢竟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妻子,她的丈夫用心滿意足的神情打量那個少女就是在給阿赫拉伊娜傳遞消息——波西斯仍有數不盡的絕麗可以選擇,聰明地阿赫拉伊娜把這層意思完全領會了。

「你對她說什麼?」奧斯卡望向妻子,他聽到伊娜在用波西斯語和美麗的禮物小聲交談。

「我問她懂得如何取悅男人嗎!」

「她怎麼說?」奧斯卡饒有興致地瞪大眼睛。

「她說她是處女,連男人的手沒碰過!」

「這麼說……她什麼都不懂?」帝國攝政王的口氣透著些許失落,但他的情緒還是亢奮的。

「不!」阿赫拉伊娜搖了搖頭,「她什麼都懂。對生存之道最為諳熟!」

再沒有理會丈夫,波西斯公主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奧斯卡把精美的玩偶從地上扶了起來,又狀似受到驚嚇一般按撫著胸口:

「哦啦!光明神在上。真神也在看著!剛剛真是嚇死我了!你要是跟她說實話……相信我!她會當著我的面把你那漂亮的面孔變成篩子!篩子你見過嗎?」

少女搖了搖頭,奧斯卡就攬住她的腰,兩個人大概是往廚房的方向走,那裡有篩子、有餐點、有美酒。如果男人突然來了性質,廚房的案板也能放得下這個嬌小的女人。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對人說:要做領袖就別做溫順的女人。做領袖的女人可以感情豐富,但絕不可以感情脆弱。不過當然,女人總有脆弱的時候,對付這種景況的法寶就是——不哭不笑、不言不語,等到自己把自己逼瘋,或是完全地超越自我!

面對西大陸有史以來最艱巨、最重要的一次戰爭談判,不管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是她的異族妻子,兩個人都承受著難以形容的巨大壓力。

前者打贏了這場戰爭,可他的國家仍在死亡線上掙扎!戰爭造成難民潮、造成物資短缺、造成通貨膨脹、造成社會財富和國家力量的大幅消減,這種狀況若是不能盡快緩解,不用西方人動手,泰坦帝國會自行分崩瓦解,而在戰後重建和恢復社會秩序這兩個最為重要的問題上,帝國攝政王還拿不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呢!

後者是結束這場戰爭的使者,她的壓力主要來自於神教世界對一個異族女性本能地仇視。這種仇視刻骨銘心,就像她和與她作對的人有著殺父之仇!除了整個西方世界帶給她的阻力,她的自信心也在即將上陣的時候產生了一絲絲的動搖!如果她搞砸了會發生什麼?她是不是就此失去了丈夫的愛護和庇護?

在阿赫拉伊娜看來,丈夫地愛護能令她心神放鬆,可丈夫對她的庇護卻是關乎生命的大事。這樣比起來,哪種護守地心態更重要一些呢?

撇開愛護!如果阿赫拉伊娜失去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庇護,她在神教世界如何立足?那時只需要有人稍稍煽風點火。她地彎刀武士就會被光明神的信徒撕成碎片、搾成血汁、嚼成粉末兒!光明神的典籍裡不是有過這樣的描述嗎?一個虔誠的信徒因烹煮異端而受到神明地讚揚!

這是什麼神?吃人的神!

政治!宮廷!吃人!這一切是可以劃上等號的。

就在下山的馬車上,將自己裝點一新的阿赫拉伊娜緊張得哭了起來。她害怕前路上的未知,但她並不後悔,只要經過這一次、挺過這一次、贏得這一次!她就能在泰坦和未來的波西斯拼出一個美好的前程,也許……她能搏出一片江山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裡,阿赫拉伊娜就開始痛恨自己的脆弱。她不該脆弱!更不能像一個絕望的主婦那樣痛哭!不管她會遭遇什麼,只要不給人留下任何得以指摘地把柄,進而促成泰坦既得利益這個事實,這場談判她就贏了!歷史上沒出過勝於戰場敗於談判的新鮮事!既然泰坦軍人已經取得戰場上的最終勝利,那麼阿赫拉伊娜做地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只要她放鬆下來,西方來的下等人就不會辜負她的聰明才智。

802年9月18日下午,時整,隨著一聲嘹亮地軍號,在談判會場就座的四國公使無可奈何地起立,作為戰敗一方。他們得迎接此地的主人。

儘管事先已經得到泰坦宮廷的知會,但在真正見到那位傳聞中的異族王妻之後,在場的西方人都被波西斯公主的妖冶和舉止眉梢間吐露出的冷酷完全震懾。在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被無數聖騎士護進會場的過程中。沒有人呼吸、沒有人眨眼、時間似乎在這個方寸大小的時空裡完全凝固了。

波西斯公主穿著異國風情濃郁的民族服飾,滿身的珠光寶器卻並不十分炫目!來自的東方的黑珍珠、來自北海的水鑽、來自南部群山的瑪瑙、來自西部沼澤的琥珀,她被世上的所有財寶包裹著,但不失高雅、不失神秘、不失風度、不失挑逗!她隱於面紗背後的容顏就像沙漠裡的海市蜃樓。

忘了喧嘩、忘了抗議、忘了憤然離席、忘了站在光明教庭的立場上大肆攻擊異族女人的罪惡!談判第一天。雙方書記官的備忘錄上只記載著寥寥數筆,而大多數與會者都說不清9月18號的這個午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球和腦域在遭遇衝擊之後是會恢復正常的。該來的總會來,談判第二天,幾乎就在阿赫拉伊娜剛一落座的時候,西方王國聯盟的談判代表集體提出抗議,他們向負責監督協議協商過程的最高教庭主教團議長尋求解決辦法,而按照他們的說法,解決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將室內的異教徒哄出去,再讓她的丈夫來賠禮道歉!

泰坦方面的與會人員權當這是笑話,而冷靜下來的人們終於發現阿赫拉伊娜到底在做什麼!事實上……她什麼都沒做!不哭不笑不言不語,眼睛和鑽石紗巾裡的面孔沒有透露任何情緒波動,她就像一尊美麗的死寂的雕塑。

第三天,泰坦主要代表的沉默令人費解,可沉默就是沉默,即使有人對著阿赫拉伊娜的耳朵大喊大叫她也無動於衷。西方代表的抗議和摻和了各種名目的指責在對方無言的注視下變得像馬戲節目的開場白,精力充沛、口水橫飛!到頭來一點營養也沒有,觀眾似乎都是聾子瞎子啞巴,連掌聲都欠奉!

第四天,耐不住寂寞的西方人祭出他們認識中的殺手剪,當阿赫拉伊娜又一次不發一言地坐下來的時候,聯盟一方的代表團團長大喝了一聲,「爺今兒不陪你們玩了……」還沒等這位來自法蘭的親王殿下說明不玩了的原因,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就率先離席,她沒有看顧任何人的臉色,逕自走出會場,留下所有男人不知所措地瞪圓眼珠。

第五天,輕微的東南風、上午陰、下午多雲……住在峽谷裡的一戶農人家裡填了一頭剛下生地小牛犢。

第六天。晨霧散盡,空氣中的水份被陽光抹上彩虹一般的七色光芒……番茄肉醬配烤蘑菇是峽谷地區地特色菜,很受士兵歡迎的。

第七天。瀑布群聲勢雄壯,在幾公里之外都能聽到水流奔瀉地聲音……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把新寵物送給了他的異族妻子。

一個男人是不太可能和一個言語不通的女人持續打交道的。

第八天……一隻山貓溜進雙子塔樓的A座……第九天……山貓來了又走……第十天……第十一天!

光明神可憐見!第十二天!參與協議談判地五個國家終於達成一點共識,交戰雙方可以全線停戰了!

這真是見鬼!四十多萬聯軍士兵都已放下武器,執著於一紙滿是醉話的停戰協議能有多大用處?

第十三天休會……番茄肉醬配烤蘑菇是峽谷地區的特色菜……這件事好像提過了!

第十四天……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曾對人說:越是在男人成堆的地方,女人的交際手段越能發揮重大作用。要懂得適時適度適量地運用這方面的先天優勢,但要注意。過分的優柔和周旋,有時也會誤事。

第十五天,雙方就座,書記官百無聊賴地陳述著過往幾日的議題和日程安排,在人們養精蓄銳打磨嘴皮子的時候,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突然按響了手邊的發言鈴,會場如綴冰點,連蹲坐在廳堂門口地一隻大花貓都瞪大眼睛望了過來。

王妻走出座位,旁若無人地抱起花貓,花貓喵喵叫著。阿赫拉伊娜就用一把牛肉粉打發了它。

撫摩著狼吞虎嚥的肥貓咪,異族女人對莫名其妙的男人們笑了起來。男人們似乎是被突來地恩賜嚇得不輕,儘管他們不願承認。可在連日來的夢境裡,他們都期待著這個冰做的女人瞬間解凍。

「你們知不知道……處於近衛軍監管下的聯軍士兵,從元帥到列兵,在今天中午地午餐過後就要斷糧了?」

西方王國的代表們面面相覷。看不出他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不過不必擔心!」阿赫拉伊娜繼續逗弄著肥貓,「近衛軍會向四國聯軍提供必須的口糧,不過當然,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麵粉一個金泰一公個菜蔬和肉製品……」

「你這是勒索!你這個無恥的……」叫喊的人話沒說完,作為代表團團長的法蘭親王使盡力氣把扯回了座位。

「供應四十萬人的伙食,不管是開銷和投入都是巨大的!」法蘭親王終於對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展示出平等的態度。「您……我是說神聖泰坦,只要神聖泰坦不以勒索這種方式巧取豪奪,我就能夠保證飢餓的士兵不會鬧出大的亂子!您別忘了!聯軍士兵雖然沒有武器,又被隔離在不同的區域,但他們仍是四十餘萬職業軍人!」

阿赫拉伊娜目送肥貓心滿意足地踱出大門,「在我的故鄉,寢室的窗外就是一片大海!」波西斯公主露出緬懷的神情,「有一天,我見到許多金色頭髮藍眼睛的西方人!那是我第一見到那麼多的西方人,他們披著枷鎖、衣衫襤褸、面容枯槁,可水仙騎士並不會因此憐憫他們。他們要修築海堤、修築碼頭,風雨不誤、飢寒交迫!太可憐了……慘不忍睹……」

阿赫拉伊娜轉向呆愣著的法蘭親王,「您知道他們是誰嗎?他們是哪裡人?」

儘管在場的人都知道那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第一衛國戰爭結束之後掠走的俘虜,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要那位法蘭親王緩緩地站了起來。

「閣下!您……或者是說神聖泰坦對目前的局勢有無建設性的提議?」

異族公主坐回主位,她沒有再去留意談判桌上的事務,那份早就擬訂妥當的和議條約已由侍從遞到對方手裡,如果不出意料,磨磨蹭蹭半個多月,西方聯盟最終就會屈服。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說:男人對於受到同性管理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對受制於女性卻非常敏感。假如你管理著許多男人,你會發覺很少有人肯心甘情願為你效勞,這時你在行使權利時所採用的方式和方法將會對你的權力效益產生極大的影響!」

「維多利亞·霍亨沃倫皇后陛下說:那我該怎麼做?」

「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皇后陛下回答說:你要記住,你是領袖!然後才是女人!」——以上這段對話引自安魯王朝首席史記官的手寫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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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七章

教歷802年8月28日上午11時,東南風很大,雲天明亮,蔚藍中泛著青綠的淡影。索卡拉奇亞城安靜下來,沒有了爆炸的光火,城垣垛口也不見奔走的人影。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換了一身嶄新的軍禮服,配著一柄金光閃閃的指揮劍。勤務官給老人送來一件金絲裹裡的披風,老人試了試,寬大的披風令他的身材顯得又瘦又小,老人本已老邁,他乾脆」撤掉披風,用一件樣式普通的軍服長大衣取而代之。

從寧靜的小城收回視線,魯賓元帥便轉向一直陪在身邊的帝國攝政王,他對這個孩子十分滿意,因為他的孩子始終保持那種虛心求教的神情。

「我聽說……你碰到一個說著話就哭鼻子的小傢伙。」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心領神會,他朝身後的將校使了使眼色,立刻有人鑽出大帳,不一會兒,一個肩上掛著少尉軍銜的小伙子就被領了進來。

魯賓元帥將這個神情激動的小傢伙打量了好幾遍,就在小傢伙又快哭出聲的時候,近衛軍總參謀長總算下定決心!

「就是他了!」

「他?」帝國攝政王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您該選個身經百戰的聖騎士與您同行,這個臭小子要是在談判現場突然哭起來該怎麼辦?您……」

「奧斯卡!」魯賓元帥打斷小學生的話,「法蘭人若是有心,一百個聖騎士也擋不住!他們若是無心。一個愛哭鬼也能把他們嚇得半死!」

奧斯卡沉默片刻,他不再辯解,只是轉向手足無措的近衛軍少尉: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裡人?」

「報告……報告……」

「別這樣!」帝國攝政王突然發出一聲斷喝。他地吼叫嚇壞了所有人,也嚇出了小軍官的眼淚!

「記住我說的話!在回答長官提問地時候。要在心裡把答案組織好,簡明扼要清楚乾脆地說話!聲音也要大!聽清楚了嗎?」

「是元帥!完全清楚!」小小的近衛軍少尉猛地挺胸,不知他從哪來地勇氣,聲音不再顫抖、嗓子不再沙啞,眼底積蓄的淚水也忍住了。

「回答問題!」

「是元帥!」少尉軍官朝最高統帥致以軍禮。「報告元帥、報告總參謀長閣下!近衛軍少尉捷西亞巴德柳斯子爵!今年4月由阿爾薩迪洛瓦騎士學院畢業班充軍,到年底滿18歲,我來自林伯格的……」

「巴德柳斯之子!」魯賓元帥的讚歎打斷了小騎士,「我就知道自己沒選錯人!巴德柳斯家族的歷史上出過兩位元帥七位將軍,你地祖父是不是做過一任帝國軍務大臣?」

捷西亞少尉終於露出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是元帥!我的祖父效命於阿爾法一世陛下,做了兩個任期的近衛軍統帥!」

「旗手!」老人突然發出一聲喝令。

軍帳中的執旗手立刻走了上來,他左臂直探、右臂微彎,描繪著飛天奔馬的近衛軍軍旗垂下旗角,在寫意的東南風裡輕飄漫蕩。

「近衛軍少尉捷西亞巴德柳斯子爵,接旗吧!」

捷西亞凝望著老元帥的面孔。他在其中讀到了滿滿的信任和堅定不移的信心。巴德柳斯子爵以標準地軍姿轉向旗手,再無可挑剔地向旗手立正敬禮,最後必恭必敬地接過軍旗。軍旗的布幅非常大。飛天奔馬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小騎士,但捷西亞少尉並不在乎,他又開始顫抖,這次可不是因為驚懼膽怯。而是因為發自內心地激動和喜悅!他要擎著這面軍旗陪同帝國軍人的最高代表出入敵陣,不論生死,這都是一名泰坦戰士能夠獲得的最高榮譽!

「不要讓我失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咬牙切齒地嘀咕了一句,他對幸運的小騎士露出威脅地嘴臉。

「還教訓別人呢……」魯賓不耐煩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學生,奧斯卡的氣勢立刻弱了下來,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灰溜溜地退到一邊。

「都準備好了嗎?」近衛軍總參謀長隨便問了一句,似乎在對空氣說話。

水仙騎士團紅虎騎兵集群總指揮繆拉·貝德貝亞將軍立即從圍觀的軍官隊伍中出列:

「報告元帥!一切都準備好了!只要您的命令一到,一支精銳的紅虎衝鋒師就會將您和您和旗手送達戰場中線,在反坦聯盟軍的接應人員到位之前,紅虎將……」

「這就足夠了!」老元帥擺了擺手,勤務兵已經為他送來穿衣鏡,他對著鏡子轉了轉,最後發出滿意的沉吟。

「老師……我還是認為您不該親身……」

「你閉嘴!」

魯賓沒有理會小奧斯卡的勸阻,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最高統帥的挽留,他知道奧斯卡一點都不甘心,可若是任由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在戰場上養成好大喜功的壞毛病……那時的後果決不會像現在這般輕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地位有多高,他摔得就會有多重!到時候……不難想像這位從未敗過的年輕統帥會敗得有多慘!

道別的時候,魯賓元帥不允許任何人為他送行,只是再一次訓斥了一遍他的小學生。若是按攝政王殿下的性格,相信換一個人這樣教訓他,他早就擺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情,可現在是他的老師在嘮叨,他卻像聽不夠一樣緊緊追在對方身邊,若是可能,他會寸步不離自己的老師,可魯賓並不領情,就像總參謀長說過的那樣,老人要用一個最實際最有效的辦法給學生一個教訓,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

出發了!

11點半,流雲飄渺、艷陽當空。烈日下地泰坦戰士紛紛踮著腳。

瞪大眼睛遠眺戰場指揮部的方向。大平原上的士兵越聚越多,沒有長官地約束、沒有戰場指令的牽引,泰坦戰士整團整師地聚集起來。他們堵住了通往索卡拉奇亞城地戰道。

人叢密集,鎧甲和刀劍組成的森林遮蔽了泰坦戰士的視線。不過他們並沒有等得太久,就在距離鋒線前沿最遠的地方,煙塵喧囂、震耳欲聾的歡呼響成一片。

隨著紅虎騎士地推進,歡呼一浪高過一浪,一列接連一列!沸騰的鬥志和得勝的慾望充斥每名戰士的心靈。

就在騎隊最前。一位身著元帥制服的老人安坐於馬上,他沒有揮舞手裡的馬鞭,也沒有刻意控制韁繩,無數泰坦戰士組成的龐大陣營在老人面前倏地分裂,伴隨著歡呼和刀劍槍矛敲打盾牌的聲音,老將軍縱馬狂奔,一直馳向戰場中線!

戰陣對面,法蘭王國軍已經敞開索卡拉奇亞城的單軌吊門,橋板砸在城底壕溝上,激起漫天煙塵。一隊色彩鮮艷的騎士從吊門裡急馳而出。就在泰坦戰士面前,這隊騎士在距離戰場中線還有一百米地地方就停了下來,他們人數不多。全部披掛野戰裝備,放低的面甲和沉重的刺槍在陽光底下反射著冷硬地光輝,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水仙騎士團的紅虎戰士也在距離戰場中線還有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泰坦戰士地陣營陸續止住歡呼。士兵們還在努力踮腳,手上也攥緊了殺敵取命的凶器,人們都在期盼!有的渴望和平、有的期待血戰,可無論如何,若是仍在前進的魯賓元帥有個三長兩短……無須多談!泰坦戰士會拋開凶器,用牙齒把面前的城垣變成粉末兒、把藏於其中的敵人變成餐點!

「看到了……看到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擎著單孔望遠鏡,他的手在輕微抖顫:

「是一位上將!迎接魯賓元帥的是一位法蘭上將!」

「這是好兆頭!」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將軍有些興奮地叫了起來,「如果法蘭人存心為難魯賓元帥,就不會讓一個王國軍上將來湊這個熱鬧!他們會投降!我敢肯定!」

帝國攝政王在鏡孔下面撇了撇嘴,現在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我是說如果……法蘭人不投降那該怎麼辦?」

是啊!法蘭人若是不投降那該怎麼辦?魯賓元帥問的好問題!拉裡勃蘭將軍無法回答,也不會回答,他只得裝作什麼都沒聽見,擺出一副全神貫注觀察戰場的模樣。

※※

魯賓元帥和他的旗手馳過了戰場中線,他們快速接近法蘭騎士的陣營。法蘭人的隊伍中間立著一名肩掛上將軍銜的中年人——王國軍騎兵總指揮巴格拉吉昂將軍。

雙方矗立在一片綠意深濃的草地上,彼此打量,魯賓元帥和他的旗手沒有佩帶任何武器,老人的指揮劍只是一件輕便又漂亮的裝飾品;也許法蘭人是被打怕了,他們全副武裝,包括那位上將在內的騎士都在身上套著重甲,小到手弩大到馬刀的野戰裝備一應俱全。

「我……我為我方的神經質感到慚愧!」巴格拉吉昂將軍低下銀髮飄舞的額頭,這是一個美男子,但他往日的驕傲已經消失不見。

魯賓元帥點頭算作答覆,他指了指法蘭騎士背後的那座小城鎮,「索卡拉奇亞!還有此時此刻在我眼中看到的一切,除了來自法蘭王國的各位,一切都屬於泰坦!不知……巴格拉吉昂將軍對這種說法有無異議?」

巴格拉吉昂凝聚了巴厘人的深邃的褐色瞳孔,按照主帥在出門前的交代,至少是在言語上,他不能示敵以弱,可事實上!法蘭王國擔負著侵略者這樣的罪名,如果他們是無辜的,那又如何解釋他們為什麼會在泰坦境內被這個大帝國的百萬軍人團團包圍?

「我承認!您說得對!」法蘭將軍有些難堪,他給魯賓元帥讓出馬位,他不想自取其辱,他得盡快結束這場預示著晚景慘淡的會面。

「您請吧!我軍主帥臥病在床,他不能親自出迎……萬分抱歉!」

魯賓看了看身邊的旗手,捷西亞巴德柳斯少尉沒有被全副武裝的法蘭騎士嚇得東倒西歪。這個愛哭鬼死命板著面孔,軍旗在他手裡不動如山。

「果然是個好小伙子!」老人打著馬,嘴裡發出心滿意足地讚歎。

「進城了……進城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收起單孔望遠鏡。「特戰旅!特戰旅!」

呂克·西泰爾將軍立刻走出軍官隊列,「殿下!」

「人手備齊了嗎?」

特戰旅長毅然點頭。「備齊了!」

帝國攝政王不安份地搓了搓手,「說說你地佈置!讓我知道你會如何突發事件?」

呂克·西泰爾將軍指了指坐落在戰場中心的小城:

「法蘭人若是決意抵抗,魯賓元帥會有極大的可能被鬼子們推上城垣,您知道!法蘭人可以以此要挾我們,或是當眾將魯賓元帥處決!」

奧斯卡兇猛地揮手。他地臉色已經變作灰黑,「搞清楚!我把你叫到這兒來不是為了聽這些!」

特戰旅長只得點了點頭,「說實話殿下!我一點把握也沒有!突擊團登上城垣的時間……」

「那你還是算了吧!」奧斯卡惱火地別開頭,他只是想從部下那裡想得到一點安慰。

「殿下……其實!魯賓元帥地擔心雖然有條有理,可他既然敢於親手犯險,這說明他對法蘭人的動向還是有把握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了望突然發言的總參代長官,「哦咖——…你當然會這麼說!」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他的最高統帥被老人地言語嚇得不清,以至無法專心思考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魯賓元帥只是擺出一副以身為訓的姿態。按照大陸上的交戰法則和戰史慣例,與敵攜亡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法蘭王國軍的統帥若是沒有瘋掉的話。他就不會拿四十萬聯軍士兵的生命給自己陪葬,只要找到合適的梯子,他就會順著台階爬下來,儘管姿態會很醜陋。可他沒有倒下,這就能維持這位貴族的體面。

「怎麼還不出來?」

最高統帥的面孔透著焦急、驚懼,還有膨脹到快要爆炸地不耐煩!

「殿下!魯賓元帥才進去兩分鐘!」

奧斯卡怒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作戰部部長,「不用你來提醒我!」

拉裡勃蘭將軍被吼得瑟縮起來,他就知道最高統帥會借由一切可能的機會發洩他地鬱悶和積聚在心底的憤懣!這種時候還是保持沉默較為妥當一些。

「耐心一點吧殿下!」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再一次發言,他還是那樣大膽:

「您若是自亂陣腳,魯賓元帥的處境就會更加危險!」

奧斯卡怒意蓬勃,他總算找到發火的噴員,可就在他想找些話題把總參代長官給吼回去地時候,他又發現自己已經理屈詞窮!攝政王殿下就那樣大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好半晌,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終於知趣地閉上嘴,他緊盯著面前的城池和法蘭王國軍的動靜。在最高統帥陷入沉默之後,四周的高級軍官便發出一片大力喘氣的聲音,大家差點被指揮部的低氣壓給活活憋死!人們都用謹小慎微的眼神偷偷摸摸地打量帝國攝政王的面孔,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相只能用猙獰來形容……持續不變!

五分鐘……十分鐘……景物忽然變動了!雲霞轉移,天空似乎掀起了歌舞的熱潮,陽光暗淡,太陽隱入大團雲彩。蔚藍失色,宇宙幽暗,風在平原和丘陵之間不停地喘息。在無盡的地平線上,小城、營壘、旌旗,投射在大地上的光影狀屏足不敢呼吸,彷彿寧靜的大海在沉默裡孕育毀滅。

索卡拉奇亞城緊緊合攏吊門,轉動金屬機閘的聲音在四野裡淒厲地尖嘯,城市中的石板路在接連不斷的金屬怪嘯裡輕微地顫抖起來,等到馬蹄馳來,顫抖變成地震,聲勢逼人!令聚在道路兩側的法蘭士兵目瞪口呆!

魯賓元帥和他的旗手走得很慢,他們沒有追趕跑在前頭的法蘭騎士,而是像檢閱一樣行在路中心。

老人滿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名不見經傳地小城。就像他在過去幾天瞭解的那樣,小城歷經百年風霜,城市建築透露著古樸安逸的氣息。狹窄地走道和低矮的門窗令人聯想到都林地巢穴,只不過……道邊那些神情萎靡目露凶光的惡棍換成了眼前的法蘭侵略軍。

法蘭士兵無言地打量著若無其事的泰坦元帥。他們有點好奇,泰坦的統治者不是那位疑似神魔轉世地安魯子弟嗎?這個神態倦懶的老人又是誰?

近衛軍總參謀長的視線離開了平凡的古城,他開始打量帝國的敵人。法蘭士兵大半衣衫不整,他們的鎧甲也像臨時拼湊的那樣破爛不堪。有些士兵帶著傷,和戰友互相扶持:有些士兵瞎了眼。戰友在他耳邊低聲交談:有些士兵無聲無息地躺倒在街道上的某個陰涼的角落,蒼蠅和蚊蟲就在那裡跳著沒有音律的舞步,趕也趕不走,驅也驅不散。

士兵們都帶著武器!魯賓元帥在心底發出一聲讚歎!他和所有地泰坦戰士一樣仇恨這些敢於冒犯帝國神聖權威的侵略者,可經歷了無數場大戰,除了必勝的信念越來越堅定,魯賓還對他地敵人產生了一絲戰士之間才會擁有的敬意,這種敬意只有一個極為片面的內涵——軍人對戰爭、對和自己一樣頑強的敵人地理解。

二十分鐘……半個小時……在小城中心廣場附近,魯賓元帥跟隨法蘭將軍在一棟三層公寓樓前下了馬,這個時候。聚在道路兩側的法蘭士兵裡面突然有人朝著近衛軍總參謀長吐口水!

老元帥被落在腳邊的唾沫嚇了一跳,倒是他的旗手反應迅速!捷西亞巴德柳斯少尉突然轉過馬頭,他已看準那個不屈的面孔!近衛軍軍旗在戰馬人立而起的時候豁然展開。馬鞭帶著難以抑制的怒火兇猛下落,在那名出口侮辱老元帥的法蘭士兵還沒有半點反應的時候,他的面孔已經多出一道飛濺著血花的鞭痕,就在慘叫聲擴散開來的同時。左近的法蘭王國軍紛紛掣出兵刃,數不盡的刀槍齊齊指向旗手和那位老邁的泰坦元帥!

魯賓詫異地看了看突然發火的少尉軍官,他怎麼也想不到不久前的那個愛哭鬼會在敵人環侍的非常時刻興起舉鞭的勇氣!現在看來……這個小傢伙絕對是個可塑之材!

「這算是侮辱……還是教訓?」老人轉向惱羞成怒的巴格拉吉昂上將。

法蘭王國軍的騎兵總指揮越過眾人,他提起那個蠢貨的衣領,就在他的巴掌快要落上這名士兵的面孔時,他被士兵眼中的委屈和痛苦奪去心智,他不該責備對方,他也沒有權利對一個渴望榮譽渴望奮戰的好軍人大打出手!巴格拉吉昂才應該對著泰坦人的軍旗吐口水,可他做不到!雖然這與懦弱無關,可他必須懦弱一回。

丟開這名倔強的戰士,王國軍上將轉向不卑不亢的泰坦元帥:

「收劍!」

四周響起一片藏劍入鞘的聲音,法蘭戰士的屈辱和不甘全部寫在他們的面孔上,可他們無法正視泰坦軍人的戰旗,因為他們的意志的靈魂曾在這面軍旗下四分五裂,再也無法凝聚、再也無法振奮。

「貴部統帥的病情怎樣了?」近衛軍總參謀長挑選了一個適宜的話題。

巴格拉吉昂將軍上前引路,他搖了搖頭,隔了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這個問題……您該去問刺了他一劍的那位泰坦戰士!」

魯賓點了點頭,也許他的敵人正為此事恨得咬牙切齒,可他卻自得地挺起胸膛,若是有幸走出索卡拉奇亞,老人一定要親自為那名刺了法蘭統帥一劍的帝國戰士授予功勳!

四十分鐘……五十分鐘……

「光明神可憐見!一個鐘頭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丟開一位戰場觀察員的懷表,他甚至忘記自己的口袋裡也裝著一塊。

「哦啦!這是我能忍受的極限!」帝國攝政王突然戴上夾在腋下的頭盔,這就像是一個暗號,在場的高級軍官紛紛喚來各支的通訊員,只要最高統帥有所動作,全軍立刻就會重新投入攻勢。

「開門了!法蘭人開門了!」

戰場觀察員的驚呼吸引了所有人地注意力。攝政王一把奪過對方的望遠鏡,他又忘了自己的脖子上也掛著一個。

「出來了!是魯賓!我地老師回來了!」

伴隨最高統帥興高采烈的叫喊,軍官們這才放鬆心懷。每個人地面孔上都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們曾經那樣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血戰。

可在魯賓元帥孤身出走之後,他們又開始憧憬和平的降臨。

奧斯卡的雷束爾似乎聽到了小主人地心聲,它跑得飛快,連風和雲彩都被它甩在身後,等到老人的身影逐漸清晰的時候。泰坦帝國的攝政王就在如電的戰馬上跳了下來!

衝動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立足未穩,他像皮球一樣在柔軟的草地上打著滾,等到火星熄滅、等到天旋地轉的穹蒼安靜下來,奧斯卡就看到一雙枯瘦的手掌向他探了過來。

緊緊抓住老人的手,年輕人從地上一躍而起!

魯賓笑了,他像一個帶著孩子玩耍地父親一樣拍掉了孩子身上的灰塵和泥土:

「你很幸運!」

奧斯卡似乎不太明白,他順著老人的視線望了過去,就在索卡拉奇亞城面朝近衛軍陣營地一處垛口上,一位年底才滿十八歲的近衛軍少尉雞手鴨腳地爬上城垣,隔了一小會兒。像變戲法一樣,年輕的少尉擎起一面飛天奔馬旗,他不停向著城下揮舞軍旗。幾乎是在下一刻,平原上的泰坦戰士拋起了頭盔、拋起了他們地軍長、師長、團長、隊長!這一刻變成他們的節日,他們為此綻開笑容、綻開淚水、綻開心扉!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萬歲!」

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突然朝胸口急劇起伏的小學生單膝跪倒,在老人眼中。至少是在此時此刻,他的孩子應該也無疑是一位主宰一切的統帥。

奧斯卡似乎對導師的跪拜無動於衷,在文字歷史上,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只朝大帝跪過一次,就是現在!奧斯卡並不是在享受這個時刻,而是被勝利的事實所震懾!他真的勝利了!他勝得僥倖、勝得不甘,可他畢竟贏得了第二次衛國戰爭!不管身後的道路多麼坎坷,他走過來了,並因排除了一切阻礙而登上輝煌的制高點。

耳聞穹蒼之間流轉的壯闊豪音,泰坦攝政王扶起了他的導師。魯賓元帥微笑著,他在起身之後就將自己的小學生擁抱入懷。奧斯卡吻了吻老人的面頰,他發出滿足的歎息,這時候,老人開始不斷拍打他的肩膀,他在心底就感到就一陣難以名狀的安適和舒泰。

「教歷802年8月28日中午,時,索卡拉奇亞城升起近衛軍軍旗,很快又有人送上了王朝的黃金獅子旗——法蘭王國軍最終接受了帝國開出的條件!就在近衛軍官兵為了這次偉大勝利歡呼雀躍的時候,他們又被告知,三國聯軍的高層之間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磋商,最終放下武器的時限是28日24點!」

法利莫瓦特上校坐在一間朝西敞開的帳幕裡,和其他那些軍人比起來,他的軍帳沒有擺設鎧甲刀兵之類的金屬器具,只有一個小書桌,書桌上擺著一瓶墨水,一壺咖啡,還有稿紙和羽筆,看上去零散,可每一樣東西都很精緻。

《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審視了一遍自己的書稿,他只寫了這麼多,文章只是剛剛開始。

在一場偉大的勝利面前,可以想見,為了今時今日的戰果披荊斬棘的泰坦戰士會有多麼自豪、會有多麼驕傲!他們迎得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也付出了世人難以想像的巨大代價!生者於陣前放縱高歌,死者呢?

莫瓦特上校抬起頭,軍帳敞著幕簾,他在座位上可以看到得勝的士兵成群結隊地穿梭於視線之中,他們是那麼的快樂!他們是那麼的可愛!

向西,地平線的盡頭,太陽做完了竟日普照的功課,在萬物即將送別他的時候,他還顯出壯麗恢弘的氣勢。火並不是晚霞的光焰,是太陽的紅色戰袍,光耀萬丈。雲霞在天宇中佈陣,換起與統帥一色地制服,奔湧、沸騰。卻又靜靜地聽候號令。

天空形成一幕圓鏡,在漫天四射的霞光中鼓起微波。遠近同一節奏的流雲偏偏起舞,由紅轉紫、由紫變作暗淡。這舒緩地歌舞似乎是在歌頌太陽的功德,又似在惋惜他地離去。等到紫雲濃深星斗微明的時候,舞蹈方休,只有風在淺唱。疑似軍歌……

等到油燈亮了起來,法利莫瓦特上校又吩咐他的助手帶上幕簾,軍營中響起狂歡的聲浪,儘管距離敵人放下武器的最後時限還有一段時間,可泰坦戰士們已經等不及要舉行各式各樣地慶祝活動,就連捷報的喜訊也在通往祖國各地的國道上飛奔。

整理了一下心情,大主編繼續他的創作歷程,與眼前那種歡度節慶的氣氛比起來,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小帳篷瀰漫著悲哀緬懷的情懷,充斥慘苦傷痛的氣氛。

「勝利了!這卻不是我要大書特書的事情。在我手裡,有一塊小小的神牌,墜著一條市值幾個金泰地黃金項鏈!故事就從這條項鏈和這條神牌開始……」

莫瓦特上校看了看落在稿紙上的字跡。他不得不停下來,創作過程是艱難的,特別是這個故事。

「上校……怎麼樣?」助手突然湊了過來,他是雜誌社裡地畫師。

法利莫瓦特凝神打量著素描畫布上的人像。「嗯!惟妙惟肖!」

畫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惜了那個大個子……」

大主編沒有言語,看著畫像他就想到了行動艱難的大個子。那是虎克,3291師大名鼎鼎的虎克艾爾曼上士!這位傳奇英雄並不難找,他在未婚妻地村落裡養傷,如果軍部的嘉獎令上寫得沒錯,攝政王殿下將那個村子的土地全都賜給虎克艾爾曼勳爵,這是多大恩典!可看看大個子士兵像爛泥一樣癱在病床上的神情……他的名字該刻在一座紀念碑上,而不是作為一個重度傷殘的榮勳軍人芶活於世。

莫瓦特上校從馬鞍內側的革囊裡取出一個油布包裹的紙包,在戰前,或者說是受傷之前,虎克艾爾曼勳爵的個人物品只有這一件,其實這個紙包也不是他本人的。虎克說,那是故事的起點,一位近衛軍上校的日記,是他在整理英雄遺體的時候發現的。大主編小心地拆開紙包,日記本泛著灰黑的色澤,那是鮮血乾涸的痕跡,放到燈下,那大片大片大烏黑觸目驚心!使日記本看上去就像是記載了魔神咒語的巫書!

輕巧地翻開扉頁,落款上有一個陌生人的簽名,這大概就是那位英雄的名字:

「普帕卡……普帕卡,亞德拉!你聽說過嗎?」主編望向助手,助手搖了搖頭,人們並不會把所有的英雄都記在心裡。

「讓我們看一看!」懷著崇敬的心情,法利莫瓦特上校翻開日記本的正文。

行軍……訓練……深山老林裡的演習……山體滑坡時的搶險!似乎就是這些,一名普通的戰士、一名普通的軍官!他的日記裡並沒有多麼動人心魄的豪言壯語,只有一個帝國軍人總會遇到的日常瑣事,有對長官的抱怨、有對同僚的譏諷、有對時政的褒貶、有對戰爭將至的困惑、有對祖國和軍人職業的熱戀!

翻著翻著,字跡突然中斷!

法利莫瓦特確認了一下日記上的時間,字跡中斷的日期大約就是法蘭人突破奧斯特裡茨防線開始向維耶羅那挺進的當天。

向後翻了翻,在一疊空白紙張的後面突然出現一句話:

「這是第九次衝鋒,今天的!」

大主編來了興致!第九次衝鋒?在哪?哪一天?

教歷802年4月1日,多瑙河中上游、維耶羅那衛戍區河道防線4號灘頭!日記上寫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是近衛軍提前召開全軍擴大會議的日子,法利莫瓦特上校在會場上聆聽了最高統帥發動全軍全民進行抗戰的訓,令,而同時!這位普帕卡,亞德拉上校正帶領他的戰士迎擊侵略者的衝鋒,一天之內就擊退了九批來犯的敵人!

「來了來了!就是這裡!」大主編興奮地自言自語,可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宇糾結在一起。面孔填抹了一層黯淡地烏雲。

近衛軍第八軍區第三軍第三格鬥師喬伊下士、南方集團軍群直屬騎兵軍多姆尼斯上尉,故事的引子出現了,沒有發生發展。只有血跡模糊了時間和地點!剩下的就是浴血奮戰、壯烈犧牲!普帕卡上校地敘述沒有使用母語中的任何用以形容英雄地修辭方式,可他的文字卻令旁觀者淚流滿面。

「不行!這樣不行!」大主編放下日記。又人大力揉了揉紅腫的雙眼,「腦子裡頭一片空白!我連一個字母也寫不出來!」

助手指了指帳外,「您該去散散心,感受一下勝利的氣氛!」

「勝利的氣氛?」法利莫瓦特在自己地面孔上艱難地扯出一抹苦笑,「哪裡有什麼勝利的氣氛?我只看到血水釀造的酒。我只感到犧牲凝結的寒!」

「去吧!去散散心……」大主編的畫師助手發出一聲長歎。

走出帳幕,四顧靜寂,篝火劇烈地燃燒,從營地裡一直延伸到無邊的曠野!

泰坦戰士都聚在原野裡,他們勝利了,可仍未放鬆!在幽藍的夜幕之底,戰士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唱著軍歌,成片成群地向反坦聯軍的駐地開進。

大隊的騎兵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篝火地光芒點亮了水仙騎士的鎧甲。鎧甲的光閃令騎兵奔瀉而過地場景更顯神秘。在這勝利的夜晚,水仙騎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放縱心懷,除了奔波不停全副武裝的馬隊。

在篝火密集的地方總能看到熱情豪放地士兵大跳水仙之舞,他們只恨身邊沒有一個水仙花冠那樣的舞伴!

走出空蕩蕩的營壘,莫瓦特上校遇到一隊高擎著火把的異教徒,這突來的際遇提醒了他。儘管自小的教育令他對異教徒抱持本能的反感,可他還是迅速讓開戰道,只在眉宇之間向那位英姿颯爽的異族公主投去輕視的一瞥。

馬隊走遠了,不知去哪何處,戰道上的士兵在見到一位上校之後都向他熱情地行禮,並沒有平日裡見到貴族軍官時的那種拘謹。

法利莫瓦特沿著戰道向索卡拉奇亞方向走,篝火越來越密,人流攛動,有些地段甚至擁擠不堪。經過一段時間,大主編突然發現,在這個勝利的夜晚,貴族軍官和平民軍官的區別是那樣明顯!

平民軍官多半都和自己的士兵在一起,他們和士兵一同分享軍官補給,圍著篝火,或是唱歌或是跳舞,就像在故鄉的節日慶典上一樣;貴族軍官都和身份相當的同僚在一起,他們一樣在大吃大喝,可他們有整整一個僕役營在周圍伺候,在他們中間,偶爾還會聽到女人的笑聲那是附近城裡的故女。

這是勝利之夜,即使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也不會在意這些無傷大雅的違規行為。走了很長一段路,等到進入一線作戰部隊把守的「非常戰場區域」狂歡的景象消失了,沒有酒、沒有篝火、沒有歌舞,只有黑洞洞的炮口和全副武裝的士兵。

在索卡拉奇亞城下,泰坦戰士已經填平了護城壕溝。失去了這條堤壩一般的壁壘,法蘭王國軍就再也擋不住勝利者的步伐。誰都。至少是在晚上11點前後,一線戰區的大後方已經響起狂歡的呼聲,可跟隨最高統帥站在鋒線上的士兵並沒有鬆懈,儘管人們都相信反坦聯軍確實是要投降了,但誰也不敢保證難熬的等待會不會出現波折。

在正對城門的地方,距離吊門近百米,勝利者的最高統帥豎起了一座巨大的帳幕,這裡就是他的臨時指揮中心,被篝火和核槍實彈的士兵包圍著。有好幾次,好心的將領極力勸說攝政王殿下把指揮部往後撤上幾百米,這樣可以遠離法蘭人那幾門銅炮的射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此表示嗤之以鼻,他的固執或是他的自信、又或是他的無畏精神最終征服了所有人。

在一些視野開闊的地方,泰坦帝國最著名的幾位畫家正在忙著最初的構圖設計,他們要創作一幅注定被永載史冊的全景畫卷,主題就是——802·8·28、勝利之夜的索卡拉奇亞(後藏於維耶羅那泰坦國家宮)

法利莫瓦特上校在走近最高統帥的臨時指揮部時一共受到了六次盤查,憑著軍部宣傳局頒發的戰場通行證,面相異常嚴肅的泰坦尼亞戰士對這位來自首都的大作家還算頗為客氣……經過馬拉亞德佳阻擊戰,這些僥倖活下來的士兵都成熟起來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在西大陸歷史上享受尊崇近千年的聖騎士逐漸離開了他們熟悉的宮廷和崗位,等到火器大行於世,與鐵甲和戰馬為伍的騎士也逐漸消失了。

走到巨型帳幕的大門前,出奇的,守門的衛士並沒有查驗法利莫瓦特的通行證,大主編順著士兵的視線回身望去,索卡拉奇亞城城門大開,一隊軍官走了出來。

「勝利了!」曠野裡響起一聲嘹亮的吶喊。

歡呼向四方蔓延,天空都被泰坦戰士的喉嚨釋放的熱氣點亮了。

「你會把這個場景寫進你的報告作品裡嗎?」不知是什麼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站到法利莫瓦特身邊。

法利莫瓦特下意識地想要敬禮,可帝國攝政王卻向他伸出手。就像兩個老朋友一樣,上校和他的最高統帥用力一握:

「會的殿下!這裡的一切!一字不漏!」

奧斯卡望向城門,法蘭王國軍的統帥是被抬出來的,他向趕來迎接的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遞交了指揮劍,然後所有的法蘭軍官都在近衛軍的旗手面前繳械兵器,他們敗了,棄械時的神情竟是義無返顧。

「你的故事怎麼樣了?」最高統帥突然說。

法利莫瓦特指了指燈火通明的勝利之夜,「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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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六章

俯視泰坦帝國的疆域,多摩爾省和薩維西省的省界藏在一片廣袤的原野上。在平原南部靠內裡的地方,應該是離多摩爾省更近一些,坦蕩的大地出現褶皺,地勢開始了舒緩的起伏。就在兩座稍稍突起的小山包之間,索卡拉齊亞城孜然而立。

和許多默默無聞的小城鎮一樣,索卡拉齊亞沒有什麼出名的特產,沒有顯赫一時的大人物,沒有值得說上半日的典故,也沒有值得市鎮的居民驕傲自豪的歷史,有的只是不鹹不淡空洞乏味的家常裡短,還有平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平靜。

教歷802年8月28日,這對索卡拉齊亞城來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日子!在光明神的刻意安排之下」卜城忽然成為世界的焦點。

神聖泰坦帝國第二次衛國戰爭已經進入最後一場決定性戰役的最後階段。反坦聯盟軍在由都林斯平原大決戰敗北之後,兩個月的時間裡,四國盟軍分路突圍、三面出擊,可直到現在,只有荷茵蘭人曾與勝利保持一線距離,但又萬分遺憾地與其失之交臂。

8月初至8月中旬,按照泰坦帝國控軍部門的統計,為了確保徹底包圍敵軍主力,除去戰役進程中固有的在編戰鬥部隊,由帝國各方,特別是一直都未受到戰火波及的南方兩省和東方兩省一郡,四十多萬人組成的預備役戰士被送到多摩爾省,再加上地方上的豪門顯貴在戰爭期間組織起來的獨立師級武裝和獨立旅級武裝,破天荒地!參加最後戰役的泰坦戰士突破了110萬人。若是把零零碎碎都算上……120萬還不止!

28日,也就是今天,120萬人組成的龐大至令人窒息地戰鬥集群將的余萬法、利、威聯軍包圍在索卡拉齊亞城極其附近地區。由包圍圈南部的前鋒戰線向北眺望。單薄地小城無法完全遮擋反坦聯軍擁擠的營壘,在城鎮左近。密密麻麻的行軍帳篷一直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可真的到了地平線,你會發現那裡依然站著身姿挺拔地泰坦近衛軍。

最後的總攻定在28號,就是今天!

從西線戰場到南線戰場,儘管包圍圈已經縮小至極限。可騎馬也要走上半天。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一夜沒睡,他在凌晨的時候出發,日出之後便趕到南方集團軍群的戰地指揮部,這座指揮部靠近前沿,就在索卡拉齊亞南側城牆的正對面。

完片朝霞給安然臥在一塊高地上的行營大帳抹上金色的光輝,老元帥下馬的時候,趕來湊熱鬧或是在司令部當值的士兵將校全部跪倒路邊。

魯賓微微笑著,可他步履艱難!風濕、腰腿痛、神經衰弱、間歇性的心臟偷停,這些預示衰老地症候從始至終都在折磨他的肉體和心靈。

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長官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和集群參謀長達答拉斯中將就站在行營門外迎候老元帥的駕臨,他們和普通士兵一樣單膝跪地。用迎接帝國主宰者那樣地謙卑禮儀對待領軍奮戰一年之久的近衛軍總參謀長。

魯賓元帥既無嬌侈也不客氣,他知道自己當得起這樣的禮遇。

挽起南方軍的兩位控軍大員,再向列在身前地軍官隊伍致以標準的軍禮。經過一番口味清淡的客套。近衛軍總參謀長被請進指揮部。老人奔波一夜,進門沒多久就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勤務官奉上一杯清水,人們都知道老人不太會飲酒。可在場的人親眼所見,魯賓元帥朝水杯裡倒了一些白蘭地,也不謙讓,有一口沒一口地喝了起來。

「校長!」達答拉斯中將言辭懇切,如果說有一段歲月影響了他的人生,這段歲月不是和年輕的統帥為友為伴的歲月,而是作為魯賓元帥的教務助理在學院教學的歲月。

「您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您看是不是……」

「這裡是不是就你一個聰明人?」魯賓元帥語氣不善地打斷南方軍的參謀長,搞得指揮部裡的氣氛立刻跌至冰點。

「尤金!」撇開莫名其妙的達答拉斯,老人轉向南方集團軍群的最高統帥。

「是將軍!」尤金上將立即出列,他已看到達答拉斯遞過來的眼色,一切都說明總參謀長的心情壞到極點。

「南方軍主力由布拉利格要塞出發,到現在這個位置……多長時間?」

「兩個月!到今天整整兩個月!」尤金下意識地回答。

「兩個月?」魯賓元帥和尤金上將年紀相當,可他在對方的部眾面前一點也沒給南方軍總司令留情面:

「抵達中央戰場兩個月,南方軍的殲敵數字是多少?戰場傷亡數字是多少?物資和軍械損耗的數字又是多少?」

尤金上將固然明白魯賓元帥的言下之意,在投入主力決戰的兩個月來,南方軍的長途奔襲再加上包圍戰役的消耗已經大大超出了軍部最初的預算,由於缺少充足的準備和對戰役持久性的正確估計,南方軍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用盡了自身儲備的軍械糧草,保持進攻勢頭的日常所需用度全靠首都戰區的接濟。也許這在一次偉大勝利面前並不算是多麼嚴重的問題,可事實就是事實,南方集團軍群投入了全部,他們殲滅敵軍的數字卻在整個近衛軍中排數倒數第一。投入與產出的巨大反差令尤金上將面紅耳赤,可這一點在很大程度上並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

「一直以來,南方軍的戰場動作嚴格遵照軍部決策機關和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

「別提那個臭小子!」魯賓元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尤金將軍立刻閉上嘴,就像他的參謀長說的那樣。老元帥地心情壞得出奇。

就在南方軍官集體被尷尬和不甘搞得有些氣餒的時候,炮聲忽然響了起來!沉悶的轟鳴就像一陣連續不停地驚雷,呼嘯的炮彈似乎就在帳幕外面騰空而起。帶著撕開空氣地裂音和尖聲厲嘯,一直衝進雲天。

落往遠方的小城!

「出去看看!」近衛軍總參謀長坐不住了,他率先走出向北開著的帳門。

充作帳幕捲簾門的厚重布匹被守門的衛兵掀到兩邊,南方軍將校跟隨面目陰沉地魯賓元帥走向面朝戰場的一側營區。站在矗立於高地頂端的旗桿下面,索卡拉齊亞城和綿延十幾公里的戰場一覽無餘。

泰坦穹蒼下,聚集在四面戰場上的帝國戰士排成了千餘座方陣。騎兵陣營往返奔馳、步兵陣營藏於其間,戰鼓和旗手組成的隊列堪比一個方面軍!

迎著初生的朝陽,向東、向南、向西、向北,圍繞著侵略者佔據的戰場中心地帶,所有的泰坦軍人都在做著向心運動,連綿不斷的歡呼聲響徹雲天,先是東邊地戰士敲響盾牌之類的軍械,然後是北邊的戰士在馬背上唱響軍歌,緊接是西邊地戰士發生聲聲萬歲的吶喊,最後是南邊的戰士!我們只能看到來自南方的戰士在嘴裡絮叨著什麼。奈何驚天動地地炮擊阻隔了一切聲音。

炮陣就在索卡拉齊亞城下,剛剛完成整編的近衛軍炮兵第一師部署在鋒線右翼,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三個炮兵連部署在鋒線左翼。火炮製造了濃霧一般的硝煙和劇烈的爆炸光焰,圍繞侵略者在索卡拉齊亞城的矮牆上修築的箭堡和垛口,吞噬一切的烈火和彈幕的炙烈光影帶走了一切。

就在炮兵陣地後面,南方軍排開了沖車和十幾輛樓車組成的第一攻擊集群。泰坦戰士的鋼鐵鎧甲就在這些龐然大物附近閃耀著海洋一般的光彩!只要浮雲一動、陽光陡然猛烈,鋼鐵海洋便發散出金屬的特有光閃。刀劍、盾牌、長矛、刺槍,所有的凶器都在這片令人難以直視的光彩激流中湧動,戰士的身影完全消失,只有泛著蔚藍的大地、只有蒸騰著濃黑的鎧甲叢林。

「恩……」魯賓元帥難得地點了點頭,若是說到衝鋒陷陣,無論是戰役中的哪支部隊都無可指摘。

達答拉斯將軍稍稍靠向身後,一名知機的通訊官立即對他耳語幾句。南方軍的參謀長向軍群司令官示以眼色,然後便悄悄退到所有人的後面。

魯賓元帥早已留意到正待偷摸落跑的達答拉斯,老人朝從前的小秘書使勁兒擺了擺手:

「去吧去吧!快去告訴咱們的最高統帥,就說一個口齒不清的老頭子賴在尤金將軍的指揮部裡發神經!」

達答拉斯停下腳步,他只得苦笑以對:

「校長……這裡也是奧斯涅攝政王殿下的臨時指揮部,殿下人已到了帳外。」

魯賓剛剛培養起來的好心情瞬息跌入谷底,他瞪起眼睛,「那你還在等什麼?請他過來!」

※※

達答拉斯領命而去,在場的人都看出了他的無奈。

和事先的分析差不多,泰坦近衛軍的最高統帥選擇南線戰場做他的戰地指揮部是必然的舉措。就戰役整體而言,南方軍給敵人的打擊力度和他的戰事進度恰成反比,在四方陣營中間,南方戰士因由維耶羅那血戰產生的仇怨盡數發洩在正對面的法蘭人身上,可包圍圈中的法蘭王國軍依然擁有二十至二十五個軍的完整建制,面對南方軍的強攻,法蘭人守得異常艱辛,可也守得穩如磐石。

與幾成一盤散沙的利比裡斯人比起來,威典王國軍在最初的突圍作戰中的表現仍要稱為可圈可點,但以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為核心的西方集團軍群沒有給威典人留下逃出生天的機會。強大的水仙騎士團在進一步鞏固了西方集團軍群的陣地之後,並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原地駐防,而是化整為零,借由夜色掩護,在圍殲戰打響之後的每一個夜晚四處出擊,殺得威典王國軍不得不全面收縮陣營,無奈之下只得與法蘭集群和利比裡斯集群合兵一處,共同面對全員被圍的絕望局面。

這樣一來,在包圍圈核心。勢力最為壯大的法蘭集群佔據了以索卡拉齊亞城為中心地南部陣線,不到十五萬人的威典集群和可有可無的利比裡斯集群負責餘下地三個方向。這種戰場態勢對威典人和利比裡斯人來說都是難以接受的,奈何急於逃竄地荷茵蘭集群過早地退出了這場戰爭。威典和利比裡斯遭遇的苦楚只得往自家人的肚子裡咽。

應該說,直到此時此刻。也就是教歷802年8月28日,在佈置了最後一次總攻的出擊位置之前,泰坦近衛軍和水仙騎士團才真正徹底地全面地完善了他們對敵人的包圍圈。

從始至終,拋去只與勝利一線之隔地荷茵蘭人,法蘭和威典王國軍從沒放棄過突圍作戰!就連怎麼看怎麼礙眼的利比裡斯王國軍也朝守在鋒線上的泰坦軍人丟過石頭。可見戰事一直是在焦炙和反覆爭奪中向前發展。

按照魯賓元帥對這場殲滅戰的理解,大的決策固然是以逼使敵軍無條件投降為戰略目的,可追尋這一終極目標的手段和態度不該像他的小學生那樣拖泥帶水不緊不慢!

戰役已進行到最後階段,現在我們可以看出,就整體而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他的幕僚們選擇了一種穩步推進、階段發展的消耗戰法,這種戰法保證了敵人地大部集中、保證了包圍網絡的逐步完善,但在另一個方面,魯賓元帥的壞脾氣主要來源於近衛軍對自身資源地不合理浪費,這種浪費的代價是天文數字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都被用來修築隔離溝、填充糧草、無限制地擴大補充兵和預備役。若是按近衛軍總參謀長自己的戰術進行安排,投入可以縮減到最小,而最後地戰果將會完全一致。兩相比較之下,他的小奧斯卡就顯得很不成熟,甚至有些討厭!

和一位老元帥的駕臨是兩碼事,最高統帥的到來不但讓漫山遍野的泰坦戰士紛紛跪伏於地。還讓聲聲萬歲的壯烈歡呼在整個穹蒼之間迴盪不絕!

帝國的現實主宰者穿戴一身戎裝,披掛著許久都未上身的野戰裝備,他策著魔獸一般高大的黑色戰馬,在皇室神牌和安魯神牌的拱衛當中,像歷史上所有那些偉大的統帥一樣,緩緩地踱進戰區,用輕微擺動的手臂和微微牽起笑意的親切面孔迎向他的信徒、他的騎士、他的軍人和他的臣民。在此時此刻,他就是一位帝王,軍人的帝王!一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人統帥。

走出人海、走進將校軍官們齊聚一堂的高地空場,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所有的軍官都在黑色魔獸前進的道路兩側單膝跪倒、立劍於地,當最高統帥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就低下從未垂落的頭顱,用無聲的敬禮恭迎王者的駕臨。

比之普通士兵展現的那種樸素的、濃烈的、難以抑制的豪情,泰坦軍官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歡迎儀式是寧靜的,人們只是無聲無息地跪在王的腳邊,即不歡呼,也不與王打招呼,他們用實際行動表達了一個概念:在這裡,在他們置身的天地之間,只能有最高統帥一個人的聲音!

奧斯卡輕輕打著馬,經過肅靜的軍官陣營,他的微笑仍掛在臉上,道路兩側鴉雀無聲,可仔細看看這些跪伏在地的軍官!他們的面孔和神情並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冷靜!他們或是目光炯炯,或是狂熱激奮!每個人都緊緊抿著嘴唇,用沉默來遏制心聲,可他們在巍然不動中孕育著的肢體語言卻異常清晰地傳達了一個信念:

面對統帥!舉劍向天!歡呼!歡呼!再歡呼!用最炙烈最雄壯的歡呼告訴天頂的神明,他們的統帥當封世界之王、人間天主!他們的統帥就是照耀泰坦大地的太陽!宇宙和世間萬物的中心!

在營帳門前跳下馬,沒有理會同樣跪在自己腳邊的達答拉斯,奧斯卡隨隨便便地把雷束爾的韁繩丟給了一名趕到近前的聖騎士。

在無聲中,最高統帥四下打量一番,他似乎對現場的氣氛不是十分滿意,於是他就扶起了一名跪在人群裡的軍官。

不湊巧!這位軍官是所有在場的軍官裡面軍銜最小的一個!

「少尉……你想說點什麼嗎?」

奧斯卡笑呵呵地打量著對方,這個面相青澀地小傢伙顯然是剛剛從軍校畢業,攝政王殿下還看得出。對方是一個體面的貴族子弟,就像許多為了信仰和榮譽感參軍入伍的小伙子一個樣。

「元帥……元帥……」在軍中剛剛度過成年禮地近衛軍少尉說著說著就抽泣起來!光明神可憐見!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也許是因為太過激動、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和激動!他竟當著在場的所有將校和最高統帥地面淚流滿面。

奧斯卡和身邊的一干高級軍官面面相覷,對面這個小傢伙是怎麼了?

「萬歲……祖國萬歲……近衛軍……近衛軍萬歲……統帥……統帥萬歲!萬萬歲!」

等到小小的近衛軍少尉艱難地表達了他對滿面涕淚的觀感。奧斯卡就和周圍的軍官大聲笑了起來。

最高統帥拍了拍小軍官地肩膀,「路還長著呢小傢伙……」

攝政王殿下被眾多軍官和護衛簇擁著。他在走進指揮大帳之後還不忘回頭看了看那個情感豐富的少尉軍官,奧斯卡想到自己在那個年紀時的樣子,他不是那麼愛哭,但面相是一樣的年輕、青澀!那是一段如火如歌、如詩如畫的歲月,對於現在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來說。那時的心境再也不會有了。

魯賓元帥還是接受了最高統帥的擁抱,他被那個衝動的小伙子抱得太緊了,等到奧斯卡放開他的時候,老元帥發出一陣兇猛地咳嗽!連續不斷的戰事和艱苦卓絕的荒原行軍完全破壞了老人地健康,魯賓在靠大把的藥物和驚人的毅力堅持主持世界上最殘酷最傷腦筋的工作。

「我地老爺爺!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我此時此刻的心情!」這是奧斯卡的開場白。

「是啊!感謝光明神!看來我要比你這個傻小子還長命!」這是魯賓元帥的答覆。

奧斯卡皺起眉頭,是他聽錯了嗎?他以為自己的老師會像那個涕流滿面的小男孩兒一樣撲到他懷裡,再親他的面孔。

「這是怎麼了?這裡有人惹您生氣了嗎?」奧斯卡掃視了一遍在場的南方軍官,包括南方軍的司令員和參謀長在內,所有人都像見到鬼一樣躲開了最高統帥向他們發來的探詢的目光。

「不關他們的事……」魯賓邊說邊指了指眼前的戰場,「看看你幹的好事!」

奧斯卡的視線落在戰場上:南方戰士排開了氣勢恢弘的進攻陣勢。

塔裡的納索夫兩位將軍的身影在硝煙瀰漫的炮兵陣地上若隱若現!似乎……這個勢頭還算湊活呀?奧斯卡一點也看不出魯賓元帥會把脾氣發在何處。

「看不出來?」

奧斯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瞪大無辜的眼睛。

「真的看不出來?」

奧斯卡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他和老師久別重逢的喜悅心情已經跌進谷底。雖然他在內心深處抱怨著老人的固執性格,可魯賓一向如此,奧斯卡只能責怪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通常情況下,只要遇到有人犯錯誤。作為導師的魯賓校長可不會顧忌場合,他會在第一時間義正詞嚴地糾正這個錯誤!即使對面站著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只要這個人做過老人的門徒,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小子!你錯了!」

「咱們別兜圈子了!」老人對門徒的遲鈍徹底失望,他指了指遠處那座搖搖欲墜的小城:

「你有沒有想過……法蘭王國軍要是聯合威典王國軍拒不投降的話,你該怎麼辦?」

附近的軍官都在看著,奧斯卡尷尬地抓了抓頭,他已經是帝國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但他的導師似乎並不這樣認為:

「哦啦……我覺得……哦不!是軍部參謀部和作戰部的同僚們一致認為,並不存在您所說的這種可能!」奧斯卡說出心裡話,也是大實話,在歷次突圍作戰都被近衛軍以雷霆之威粉碎之後,徹底陷入重重圍困的法蘭王國軍和威典王國軍沒有任何理由繼續堅持作戰,在喪盡顏面的戰敗和協議投降之間作出選擇應該不難。

「這只是你一相情願的想法!」魯賓元帥斬釘截鐵地下了斷語,「要不是你選地那位總參代長官還有點帝國軍人的風範和氣節,我早就把他降到列兵去鍛煉!看看你的幕僚都給你出了些什麼主意?而你也不動腦子仔細想想!」

在場地軍官都被老元帥的直言快語嚇了一跳。他們著實為最高統帥捏了一把汗,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似乎並不打算據理力爭,他只是傻呵呵地笑著。用討好地眼色打量自己最為尊敬的導師和長輩。

魯賓元帥的脾氣發起來沒完,從近衛軍完成針對敵人的初步包圍之後他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各種寶貴地戰爭資源就這樣被他的小學生和一群一無是處的應聲蟲給浪費掉,而人們還口口聲聲地說這是為了避免造成士兵的不必要的傷亡,聽聽!聽聽!多麼冠冕堂皇,沒腦子的人們難道就沒想過只要戰爭拖延一天,士兵的傷亡就地不斷積累!這個道理多麼淺顯!

「你應該到西方戰場和敵占區去看一看。看一看你的敵人把這個富庶的國家破壞成什麼樣子!國家戰爭資源和人力、物力以及財力資源都是有限的,你用這些累世儲備起來地有限資源成就你的不敗之名,我只能把這種做法理解為狹隘!」

奧斯卡連連點頭,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老元帥對他的批評有多麼嚴厲!

「我理解你作為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地求勝心理!但你別忘了!你同時也是帝國的攝政王,你應該站在阿萊尼斯女皇陛下那樣的高度為整個帝國和這個帝國的臣民考量對敵策略!在卡爾查克特戰役取得大捷之後,當務之急不是逼使你地敵人向你低頭認錯,而是盡快把他們趕走,奪回失去的領土,穩定動盪的社會局勢……」

說到這裡的魯賓元帥突然壓低聲音,「小傢伙!這是你自己的帝國、你自己的臣民!對待敵人要用七分力。剩下的三分是給自己的力量做鋪墊!你贏得了戰爭、贏得了偉名,卻輸了寶貴的時間!」

奧斯卡終於搖了搖頭,「我不太明白!」

老元帥還給小學生一個大大的白眼。「你當然不明白!你知不知道重新建立西方防線需要多少時間?你知不知道在飽經摧殘的敵占區恢復秩序、恢復生產需要多長時間?維耶羅那是怎樣一座城市你最清楚不過,可為了你在中央戰場上的偉業,你又如何知道維耶羅那的廢墟散落著多少塊磚?我們要把那些磚塊一顆一顆地揀起來,修補、粉刷。嚴重的就要推倒重建!帝國的民生經濟和地方政體的約束力已經倒退了好幾個世紀,這是你的帝國!得由你的手重新建立被人破壞和被你自己揮霍的一切!」

「您是說……我們只要把他們趕走,然後再以有限的國力資源抓緊時間休養生息……」

「晚啦!」老元帥慨然長歎,「我率領西方集團軍群出現在該在的位置上,這是對你的承諾!這樣做的最有效的後果就是加速反坦聯軍向邊境逃竄,可你……你給我出了一個難題!你選擇把他們包圍起來,成就一世偉名!你太年輕!你不知道在一世偉名和一個千年帝國之間該怎麼選!」

奧斯卡搖頭,連連搖頭!

「不懂!老師!我真的不懂!難道在實質上殲滅瓦解敵人的有生力量就是錯的嗎?如果放任他們安然退返各自的王國,下一次組建反坦聯盟就會在來年!那個時候我們就能恢復帝國民生了嗎?」

「多麼傻的問題!」魯賓毫不留情地瞪了過來,「德意斯人撤退了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三天前就已開始全線撤退,看他們的架勢……再有兩個星期就能撤到邊境那邊。」

「俄列人按時出兵了?」

奧斯卡又點了點頭,「完全遵照戰前協議!庫列佐夫一世皇領軍親征,在我們接到盟友送來的消息時,哥薩克騎兵的前鋒部隊已經攻抵德意斯北部的傳統防線。」

「就是這個道理!」老元帥的心情似乎平復下來,語調也緩和了一些。「國家力量的消漲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在實質上殲滅瓦解敵人的有生力量地確能夠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一個國家的對外策略,但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利益決定一切!今天是敵人、明天就可能是盟友!世上沒有絕對地事!所謂反坦聯盟的立場也一直在變!過分地打擊你地敵人只會讓你和敵人之間的距離更加遙遠。等到你有需要讓敵人變成朋友的時候,最大的阻力就會變成你對敵人的打擊太過慘烈!」

奧斯卡似乎有些明白,但更多地仍是迷惑不解:「這……是戰略還是……」

「不!這不是戰略!」魯賓異常肯定:「這是政治!戰爭和戰略只是政治的終極手段!我承認。你已經是一位優秀的軍事統帥,但你的政治觸覺和政治思維仍需要一番歷練!」

「法蘭王國的宮廷使者已經在趕來此地的路上了……威典國王裡約裡耶姆一世也給阿萊尼斯送去一封措辭恭謹的個人信件。政治這個東西……」

「千萬別小看政治!」老元帥打斷了小學生:「政治是萬能的!黑能被它變成白、白能被它變成藍,關鍵就看你怎麼運用它!在戰場上,一味爭勝而忽略了政治因素,這會最終導致你的敗北,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常勝將軍。戰爭或許能讓你在政治上佔據優勢,可不是必然,就像現在!」

魯賓元帥說到這裡不禁再次加重語氣:

「無可否認,不管面前地敵人如何選擇,你都將獲得一場空前的勝利!可在政治上!於泰坦境內損失了五十多萬子弟兵的西方王國聯盟會視你為蛇蠍!你在軍事上地不斷勝利也會引起現在的盟友對你提高警惕,等到他們也認為必須得打擊一下你的氣焰時,你面對的就是整個世界!你地勝利、你的威望、你借由戰爭獲取的一切優勢都會把你推到所有人的對立面!」

「這就是政治?」奧斯卡的口氣透露出他的驚疑和膽怯。

「沒錯!這就是政治!政治的最深層的內涵就是平衡,西方王國聯盟希望借由戰爭獲取國力上對泰坦的平衡,你的勝利卻進一步地摧毀了這種平衡!等到你的力量進一步攀升,就會有越來越的人加入進來。謀求對泰坦的平衡,這一點你已無法避免!」

「您的意思是說……未來的某一天!我會是整個世界的敵人?」

「不!不對!」魯賓擺了擺手,「看來我的話嚇到你了!但你得明白。我的意思是你若真的有決心、有信心經營這個神聖偉大的帝國,你的敵人就是整個世界!」

「我的敵人是整個世界?」奧斯卡苦笑起來,「這和我會是整個世界的敵人有區別嗎?」

「傻小子,動動你的腦子!兩句話只是看似一致!可其中有著本質的區別!」老人的目光突然透出炙烈的光焰。他那微彎的脊背也在一瞬間抖擻起來:

「你的敵人是整個世界!你可以運用一切政治手段在整個世界尋求盟友,但前提你得明確——你若為皇,敵人就是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國王,因為你並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從來就不是!你的上位借由龐大的軍人集團!這使你的皇冠和你的國家在一開始就具備了最危險的侵略性!你的盟友在和你打交道的時候,不管是未來還是現在,他們最先想到的永遠是這一點!」

「所以呢?」

深謀遠慮的老人看了看早已避到遠處的近衛軍軍官:「軍人展示出的暴力是一柄雙刃劍!我是軍人,一個老軍人!我早就看透了這一點!」

「您沒回答我的問題!」

魯賓露出苦澀的笑容,「所以你會是一個孤獨的皇者!因為你已明確你的敵人是整個世界。而同時,你是一個幸運的皇者,你有他們!」

奧斯卡順著魯賓元帥的視線望了過去,一大群近衛軍軍官正衝著這邊交頭接耳,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佩帶著各式各樣的勳章,他們的功勳加在一起可以抵上世間一切榮譽,奧斯卡知道這時才豁然發現這一點。

「你太年輕……真的不夠老練……」魯賓元帥又發出這樣的長歎。

奧斯卡只得扮成無辜的樣子,直到現在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錯在什麼地方,魯賓說了很多,若把這些東西全部聯繫起來。奧斯卡覺得這幾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關於政治和戰爭的理念。

「您為什麼沒有在我做出決定之前告訴我這些?」

魯賓不耐煩地瞪了過來,「在你做出決定之前?你做決定的時候我還在佐蘭迦沙濕地那個鳥不生蛋地鬼地方挨餓呢!等到我費了千心萬苦走出無人區,你已經擺出一副全面包圍的架勢。這時還要我逼你打消徹底戰勝反坦聯盟這個偉大的念頭嗎?那樣做只會讓戰場態勢出現利於敵人地一面!」

「謝謝您……」奧斯卡發出來自心底的呻吟。

魯賓搖了搖頭,「失望越大。失望越大:責之深,愛之切!奧斯卡!我愛你!你這個小傢伙讓我看到了身為軍人身為帝王地一切品質,這一次!你情有可原!但下一次……下一次我可能見不到了,所以希望借由今天這番談話給你提個醒!政治的手段是戰爭,反之卻不是!多用政治頭腦思考問題。在思考政治問題的時候離那些當兵的遠一點,這對你的未來、對帝國地未來有百利而無一害!」

「是!導師!」奧斯卡鄭重地點頭,他有一種感覺,除了眼前這位身形憔悴的老人,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對他說出同樣一番話。

「您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泰坦帝國的最高統帥拿出了學生該有的姿態,他指了指面前的大戰場,那裡有120萬泰坦軍人組成的包圍戰線。

「戰爭必須結束!就在今天!」面對現實中的最高統帥,魯賓拿出了毋庸質疑的口吻:

「無條件投降還是算了吧!再有半個月你也爭取不到!眼前發動的總攻只會增加傷亡數字,光是精銳的二十萬法蘭王國軍就夠你啃上幾天幾夜!」

「談判?」奧斯卡虛心地試探。

「是啊……談判!」雖說魯賓力主放棄決戰,可他在提起這仵事時還是帶著遺憾地口吻。他畢竟是一位元帥,一個徹頭徹尾的軍人。

「還是給西方王國裡面的兩個主流強國留些臉面,有荷茵蘭人做那個可憐蟲就足夠了!」老人語氣一變。他並不像年輕地統帥那樣留戀戰場上的偉名。

「在你與西方王國聯盟的代表坐上談判桌之前,包圍圈裡的四十萬聯軍必須放下武器,你得告誡他們,這不是變相地投降。而是為了四十萬聯軍官兵的生命安全!若不放下武器,泰坦軍人就有權力消滅這些入境的外國武裝人員!」

「怎樣處理這些放下武器的兵員呢?」

「監管!他們還不完全是戰俘!在你與西方王國聯盟達成最終諒解協議之後,由水仙騎士團監督聯盟軍撤出國境線!不過在此期間,帝國近衛軍和水仙騎士團有權扣留任何一支聯軍部隊,用以……用以……」

老人沉吟了一陣,他得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用以清查戰爭罪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似乎已經開竅了,他的這個提議終於得到近衛軍總參謀長的讚歎。

「沒錯!就這麼辦!」魯賓點了點頭,他的背又弓了起來,眼光又渾濁起來,在對小學生進行了一番長篇大論之後,他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十年。

「傳令官!」最高統帥的喝令吸引了所有的人注意,包括小柯克在內,一下子跑過來十多名待命的傳令官。

「命令所有參戰部隊即刻停止進攻!約會聯軍主官,就說我們要談判!」

傳令官們面面相覷,這好像不是即定作戰方針裡的任何一個條目。

「快!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最高統帥的敦促發揮了作用,傳令官迅速散去,留下一大群莫名其妙兼又對戰事轉變一無所知的泰坦軍人。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你的原定戰略是不是冒著很大風險!」

奧斯卡皺起眉頭,他又有些不解。

「你不會忘了吧!你連我的第一個問題都還沒有回答呢!如果包圍圈裡的三國聯軍拒不投降,選擇與你死戰到底!你會怎麼辦?」

「哦啦……」奧斯卡哦啦不出什麼東西,在他的戰略設想裡根本就沒有過這個可能。

「小傢伙!難道法蘭指揮官和威典指揮官在戰前就已告訴你他們在四面被圍的時候會選擇無條件投降嗎?看看你的戰略是多麼一相情願,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裡面的法蘭人和威典人打算做一回死戰不降的烈士,你費盡心機把他們圍困在這裡不是給自己掘墓嗎?要犧牲多少帝國軍人才能把這些決意死戰的敵人徹底消滅?」

奧斯卡無言以對,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堅定地認為包圍圈裡的敵人在事不可為的時候會向他主動投降,作為最高統帥,他應該也必須考慮到「萬一」帶來的危險,但他沒有!所以魯賓元帥對他的指責全部都是成立的,他根本無力辯解。

「想知道我的辦法嗎?」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的雄心壯志和「勃起」挑惹的激情都已冷卻下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就像剛從水底上岸,腳底到頭心淋透了冷汗!萬一他的敵人寧死不降那該怎麼辦?這竟是一個死結,也是死劫!有這個萬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會一步從天堂落入緊臨地獄的深淵。

「我親自為你跑一趟吧!」魯賓元帥突然探手指了指敵人佔據的城垣。

「您在開什麼玩笑?這就是您說的辦法嗎?您可真是算了吧!」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可不會讓您去冒這個險!我依舊是最高統帥!我否決!堅決否決!」

魯賓押了押筋骨,他根本就沒理會小學生的叫囂:

「不然……你讓我怎麼辦?」老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呀……就把這當作是一次教訓吧!教訓你的剛愎、教訓你的驕傲、教訓你對戰爭的一知半解!如果法蘭人決意死戰,估計他們決不會放過我這個送上門的近衛軍總參謀長!如果他們有心投降,我就能回到我的牧場安然度過晚年!」

「老師……」奧斯卡單膝跪倒,渾身發顫,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及面前這位老元帥的十分之一!除了內疚和自責,他也再沒有直視這位師長的顏面。

魯賓元帥歎了一口氣,「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我的孩子!」

奧斯卡無言以對,他只是虔誠地單膝跪地,直到老人離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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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五章

從都林出發,經過西貝格堡,穿越一段黑森林,要走兩天才能抵達馬裡亞德佳渡口。渡口阻擊戰的硝煙已經熄滅了,只能從大火燒成數段的棧橋和殘破的戰壕憑弔那場慘烈的血戰。

由馬裡亞德佳坐上渡船,至多二十幾分鐘就可以抵達對岸。船在河道中穿行,擺渡的老船工盡量使平底渡船駛得四平八穩。遇到首都來的人,老船工的言語透出幾分靦腆,只要提到數日前的那場大戰,他就開始旁若無人的吹鬍子瞪眼!

「大炮把河面整個翻了過來,荷茵蘭鬼子兵整團整團地倒在炮火裡面!」

老船工是這樣說的,憑弔戰場的人只能用想像力去猜測當時的情景。

激流穿空、戰鼓喧騰!炮聲和喊殺聲響成一片!可現在,肖伯河淡定如常,黑森林送來了北方的秋風,在晨霧裡面,風光依舊、濤聲依然。

離開河套平原地區,要走上一夜才能抵達近衛軍最高統帥坐鎮的戰地指揮部。穿行戰場要通過無數道哨卡,特別是在接近指揮部門的地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在那座孤零零的小鎮四周,幾條寬近數米的壕溝徹底阻斷了出入小鎮的地上通道,若是讓行家看上一眼,壕溝裡還隱沒著箭堡和藏兵洞,樣子就像猛獸的巢穴。

「前天夜裡!誰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支不名國籍的特種戰士分隊從鐵桶一樣的包圍圈裡偷溜出來,一直摸到攝政王殿下的寢室……」

面對一名侃侃而談地戰地引導官,《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不停地記著筆記。

「當時……攝政王殿下還穿著睡衣。可他的刀還在手邊——殺了三個人!鎮裡地警鐘響成一片,戰鬥持續半個小時!潛入最高指揮部的敵方作戰人員都被揪了出來,他們死了四十多個人。重傷兩個!」

「然後呢?」法利莫瓦特上校像往常那樣叼住羽毛筆。

「然後?」戰地引導官無奈地攤開手,「夜襲事件發生以後。攝政王殿下沒有表態,倒是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將軍大發雷霆,所有地一線部隊指揮官都被示以一個軍內警告處分,連水仙騎士團的幾位控軍大員也不例外。」

「最高指揮部的駐地就變成現在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對不對?」

「沒錯!」戰地引導官點了點頭,「戰場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即使我們就要贏得最終勝利,可安全還是要放在第一位!特別是最高統帥的安全!」

「可是……」法利莫瓦特上校打量著自己地採訪筆記,「一支鑽出包圍圈的特種戰士小隊,在沒有任何指引的情況下穿越整個戰場,鑽進萬軍守護中的我軍最高指揮部,這是不是離譜了一點?」

「離譜?」戰地引導官不太滿意地皺起眉頭:「洶,師的克利斯中尉被一輛壞在路邊的輜重馬車砸死了!這才叫離譜!」

莫瓦特上校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我也聽說了這件事……」

戰地引導官不說話了,專注地駕著敞蓬馬車,隔了好半晌他才向首都來的大主編擺出一副活見鬼的嘴臉:

「您知道嗎?很多人都以為戰場上的事情就是一刀一劍那麼簡單,犧牲和活命比的就是運氣!但不是這樣!就拿克利斯中尉來說。他地軍功戰績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他只是為了幫助一支輜重車隊擺脫困境,結果呢?為了一輛壞在路邊的馬車賠上性命!大家都為他感到惋惜。可鮮少有注意到他的精神!」

「他地精神?」

「沒錯!」戰地引導官鄭重地點了點頭。「近衛軍精神!泰坦軍人的精神!」

「接著說!」大主編運筆如飛。

戰地引導官指了指道路左近行色匆匆的帝國軍人,趕路的人有普通一兵。也有騎著高頭大馬地將軍:

「看看他們!他們擁有的精神並不只是無所畏懼地犧牲,當一輛輜重馬車壞在路邊,當戰友兄弟陷入困境……我敢打賭。十個泰坦軍人裡面有九個會向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剩下的那個一定是剛剛從軍校畢業的貴族軍官。」

「總結一下,說重點!」法利莫瓦特上校又翻了翻前前後後的採訪筆記,還是稍顯凌亂。

「您還不明白嗎?」駕車的戰地引導官有點不耐煩,「精神我的朋友!近衛軍的精神!泰坦軍人的精神!這種精神並不局限在面對戰爭面對敵人的時候,這種精神還體現為所有可以稱為高尚的情操!這種精神包容一切美德、含蓋一切品質!」

「好的!就這樣!」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心滿意足地落下句點。

「等等!容我再說兩句!」戰地引導官還是覺得不太過癮,「有機會的話您該去探訪一下克利斯中尉的事跡,到最後你就會發現,他若是不去幫助遇到麻煩的輜重兵,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說法,現在他已是一位擁有一大塊領地的世襲爵士,正在回家的路上!可他偏偏擁有一名優秀的近衛軍戰士所能擁有的一切優秀品質,所以他死了!這能怪誰?」

還嫌說得不夠透徹,駕車的戰地引導官又指了指頭頂上的藍天:

「光明神!大傢伙兒在聽到克利斯中尉的死訊時都用最骯髒的字眼問候神明!光明神一定是瞎了眼,竟然用那麼令人難以接受的手法害死了心眼那麼好的人!」

法利莫瓦特上校停下筆,問候神明的字眼可不能出現在他的刊物裡面。

「這次恐怕不行……」大主編沖引領他走進戰區的近衛軍軍官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探詢克利斯中尉的事跡只能留待以後了,這次地報道計劃是軍部宣傳局批示過的。我不能擅自更改……」

莫瓦特上校收拾好了採訪筆記,他邊說邊向身邊的助手轉過頭:

「怎麼樣啦?」

青年近衛軍雜誌社地首席畫師遞過了他的素描本,法利莫瓦特打量著畫本上地人像。嘴裡發出一聲讚歎!

「就把它送給你留作紀念吧!」

戰地引導官在一棟獨門獨院的大別墅前停下馬車,他欣喜地接過了自己的畫像。「多謝!祝你們好運!」

莫瓦特上校和他的助手跳下馬車,又從行李架上取下兩個不大不小的行軍袋,與護送他們地戰地引導官互致敬禮,雙方就此告別。

眼前這棟頗具規模的貴族別墅就是近衛軍最高統帥的戰地指揮部。大門向南開,為了方便出入。拱形的門廊和雕花的鐵藝大門都被拆掉了,就靠在別墅的院牆上。也許時間還早,除了一隊守衛街壘工事的聖騎士,院落裡面空空如也,偶爾才會有抱著文件的參謀模樣的軍人匆匆走過甬道,一眨眼就在連接別墅的幾個角門裡消失不見。

交驗了軍人證件和首都軍部宣傳局派發地戰地通行證,法利莫瓦特上校和他的助手被領進別墅大門旁邊的一頂行軍帳幕,引路地聖騎士面對書桌後面的高背靠椅立正戰好,但一直不張嘴。莫瓦特上校留神聆聽,帳幕裡流轉著輕微的鼾聲。他輕輕笑了起來,這一定是聖騎士的長官在打瞌睡!

也許是感受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地視線,巴西利肯尼尼少將就像受到驚嚇一般猛地睜開眼。他的聖騎士這才抬臂敬禮。然後就將申請面見最高統帥的軍人證件和公差文函放到侍衛長的書桌上。

※※

巴西利揉了揉眼,他艱難地在椅背上支起上身。法利莫瓦特上校用敬畏的眼光打量著卡爾查克特戰役南線戰場的衝鋒引導官,皇室侍衛長的事跡早就傳抵都林。現在看來,除了斷臂上的繃帶仍在散發濃烈的藥香。已經擢升為近衛軍少將的巴西利男爵康復得還是很快。

「抱歉……」皇室侍衛長邊說邊揀起文書,「杜冷丁的後遺症!有這東西就不停地打瞌睡,沒這東西就疼得死去活來!」

「您該休息!」莫瓦特上校邊說邊向侍衛長致以軍禮。

巴西利隨意地擺了擺手,「別這麼客氣,我的另一支手臂也不太聽使喚,老是抬不起來!」

「您真的應該好好休息!」

「休息?」巴西利開始仔細打量對方,他聽說過《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可之前卻從未和這位以筆桿做武器的上校打過交道。「你說說看,我怎麼休息?就在上個禮拜,就在幾百名聖騎士護衛的眼皮底下,一支特種作戰分隊闖進了攝政王殿下的最高指揮部!這種事說出去都是笑話!我要是再不回來主持侍衛隊的日常工作,那些蠢頭蠢腦的鐵皮罐子還指不定出什麼更大的亂子!」

法利莫瓦特上校沒有堅持,如何選擇生生活方式是皇室侍衛長自己的事,就像他在卡爾查克特戰場選擇衝在最前頭一樣。

「公事都寫在上面,希望您能就近安排一下!」

巴西利打量著軍部宣傳局的公函,好半晌之後他才點了點頭:

「稍微有點麻煩,攝政王殿下的日程早在一個禮拜以前就已排滿了,能不能接見你們就得看他能不能擠出一點時間!」

「沒關係!」法利莫瓦特無所謂地攤開手,「攝政王殿下若是沒有時間的話就算了,這次報道的主角可不是咱們的最高統帥!」

「為什麼?」

一個懶洋洋又帶著挑釁意味的聲音突然闖進臨時搭建的行軍帳幕,守門的聖騎士用長劍的重鞘猛地敲打了一下地面:

「立正……近衛軍元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到!」

帳幕內的軍人們瞬時化為塑像,他們以最挺拔的軍姿和最莊重的軍容迎接最高統帥的駕臨。

「禮畢!」奧斯卡隨意擺了擺手,聖騎士在他身後放下幕簾,他越過紋絲不動的大主編,探手就把不停冒冷汗的皇室侍衛長按進椅子。

「說說吧!這次是誰搶了我地風頭?」攝政王殿下邊說邊從巴西利將軍那裡接過軍部宣傳局派發的公函。

「報告元帥!」法利莫瓦特再次興奮地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致以軍禮。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和最高統帥再次見面。「按照軍部宣傳局局長的指示,這次地報告文要選擇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戰鬥集體或是個人,這個集體或是這個人應該在第二次衛國戰爭爆發伊始就加入作戰。從西線到中線、從中線到首都、從首都到決戰!通過這樣一個集體或是個人,向全軍官兵和泰坦民眾展示一幅偉大地衛國戰爭的全景畫。以此……」

「行了行了!」奧斯卡擺了擺手,他對法利莫瓦特上校沒有意見,但對軍部宣傳局習慣虛張聲勢誇大其詞的伎倆就有些反感。

「我記得……《青年近衛軍》一向都很牴觸軍部宣傳局的訓示!你們的論調一向都比近衛軍地口舌更加犀利!」奧斯卡望向他的老相識,記得在今年2月份的時候,就是這位大主編製作了一篇以自己為主角的報告文學作品。奧斯卡直到現在還留著一份當期的雜誌在身邊,主要原因就是文章寫得精彩紛呈,而且還有不失冷靜的現實和客觀。

「這次不同……」莫瓦特上校頗為尷尬地撓了撓頭,他的雜誌社在過去的確常和軍部宣傳局對著幹。「都是為了頌揚近衛軍的事跡,都是為了給偉大的第二次衛國戰爭地全面勝利獻禮!」

奧斯卡點了點頭,「這是好事,應該支持!」

「謝謝殿下!」

「找到主人公了嗎?」最高統帥逕自坐到書桌上,他把想要起身讓座的皇室侍衛長又給按了回去。

「還沒有!」法利莫瓦特有些迷惘地搖了搖頭,「其實……應該說我在抵達戰區的時候已經耳聞目睹了許多無比動人地英雄事跡!我們有無數支英雄部隊,我們有數不清的戰鬥英雄!可是……要把這些事跡組織起來。我總覺得還是缺少了某樣東西!」

「要不然你去瞭解一下克利斯中尉的事跡!」奧斯卡想起了前幾天那場盛大的國葬儀式,克利斯地事跡該是什麼都不缺才對。

「我在考慮!」

「哦啦!」沉默半晌的皇室侍衛長突然學著最高統帥的口氣小叫了一聲,他興奮地轉向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你不是說要找一支在第二次衛國戰爭爆發伊始就加入作戰並且一直堅持到今天的英雄部隊嗎?」

奧斯卡有些驚異地望了過來。龐大的近衛軍集體已經在數場戰役中經歷了好幾次改組整編,要找這樣的部隊十分困難,而且這樣的英雄部隊多半都像3291師那樣打了個精光。

「真有一直堅持到今天又保存建制的部隊?」最高統帥極為迷惑,雖然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投入到思考和面前的戰場上。但這樣的事情他該聽說過才對。

「您還記得克利斯中尉犧牲前後的事情嗎?」

奧斯卡茫然地搖了搖頭,他管理著一支一百萬人組成的龐大軍隊,他無法準確掌握其中的每一個戰士的事跡,就算那名戰士是一個偉大的英雄也是如此。

巴西利將軍挑揀起書桌上的一大疊文件,他在翻找半天之後才吹響愉快的口哨:

「就是這個!克利斯中尉遇難的時候,身邊有一位負責押運戰具的近衛軍中校,他先是跑到軍法處自請處罰,口口聲聲地說克利斯中尉的死是他直接導致的,理由是他的輜重馬車完全超重,作為輜重押運隊的指揮官,他對那次意外負有全責!」

「然後呢?」奧斯卡有點好奇。

「都說了那是一次意外!軍法處和軍事法庭都沒有受理!」

「再然後呢?」

巴西利撣了撣手裡的文書,「再然後那位中校就跑到最高指揮部來了,向我要求面見統帥,他要請攝政王殿下親自裁決!」

「可我一點也不知道!」奧斯卡無奈地攤開手。

皇室侍衛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您當然不會知道!我把他給擋在門外,還對他說,克利斯中尉的遇難不關任何人的事。強行將一個突發地意外背在肩上,對犧牲的人和健在的人一點好處也沒有!那位中校無計可施,在這兒磨蹭半天以後就回去了!」

「他是誰?」法利莫瓦特上校來了興致。他有一位報告文學作家地敏銳嗅覺,他下意識地想到這會是一個好故事!

「傑布靈魔鬼團團長維爾辛赫中校。他和他的部隊完全符合你地傳記要求!」

「傑布靈魔鬼團?從傑布靈要塞出來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瞪大眼睛。

「一點也沒錯!」巴西利異常肯定地點頭,「剛剛聽說的時候我也不信,可這是貝卡方面軍的司令長官親口告訴我的!傑布靈魔鬼團,隸屬近衛軍西部戰場北部戰線傑布靈要塞衛戍區,從反坦聯軍進入我國境內之後就開始展開抗戰!不過當然。魔鬼團戰士來自衛戍區各支不同地部隊,要塞陷落的時候,一個方面軍就只剩下一個團的建制,後方的戰士見他們從地獄走出來,就稱他們是傑布靈魔鬼團!一來二去這個名字就傳開了!」

「哦啦……」奧斯卡發出一聲懊悔的呻吟,「這樣的事情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巴西利又聳了聳肩,「您無須自責!您在思考的、處理的、解決的都是基於整個近衛軍集體和整個帝國上的大問題,您又不會看到每一份戰報,就算您見過對傑布靈魔鬼團地戰功嘉獎狀,也只是在上面蓋個章而已!」

「你是在責備我嗎?」奧斯卡有點生氣。

皇室侍衛長舉起僅剩的一隻手臂做出投降的姿勢。「我地殿下!我是想告訴您,這樣的事跡多半都在士兵中間廣為流傳!而您呢……許多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您,您的注意力不可能面面俱到!」

「這才像話……」奧斯卡很快就釋然了。

「那麼殿下!我該向您告辭了!」法利莫瓦特上校突然朝最高統帥致以敬禮。「我想……我已經找到了這次地主角!」

「等一等!」最高統帥喚住即將出門的大主編。「現在天還沒亮!你只有一天的時間完成你的報道!」

「為什麼?」法利莫瓦特迷惑至極。

攝政王殿下指了指掛在帳幕上的一幅軍事地圖,代表近衛軍的藍色地域佔據了四方,只有包圍圈中心的巴掌大小的紅色區域在油燈下泛著血光:

「21日的初步圍攻進一步縮小了包圍圈的直徑,到今天……法、利、威聯軍將近四十萬人被困在了方圓不過十幾平方公里的地域。這已經是壓縮強攻的極限!」

「所以呢?」莫瓦特上校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正在輕輕顫抖。

「所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皇室侍衛長相視一笑,「最後的總攻就定在明天!反坦聯軍是戰是降也是在明天!」

青年近衛軍的代言人用盡全身的力量再次向最高統帥致以軍禮,「祝賀神聖泰坦!祝賀攝政王殿下!是您帶領泰坦軍民贏得了第二次衛國戰爭的偉大勝利!」

「哦啦!是將要……」奧斯卡在恭維聲中押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注意你的用詞,是將要贏得勝利!」

「還不都是一樣!」皇室侍衛長嘀咕了一句,他從桌案上的卷宗裡抽取了最高統帥的出行日誌:「還沒問呢,您這麼早就要出門嗎?」

奧斯卡無可奈何地呻吟了一聲,他在出行日誌上簽名,備註一欄裡寫的是出席某某將軍的國葬儀式。

巴西利惋惜地搖了搖頭,他看到了那位將軍的名字,那位將軍曾是宮廷裡的常客,舞會上的嬌子!最後,皇室侍衛長送最高統帥和法利莫瓦特上校一塊兒出門,他在黎明的晨曦中與大主編告別,臨行還不忘叮囑對方,「不要過分執著!英烈的故事就像銀河裡的星斗,說不完也數不盡!」

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回答是:「看到啟明星了嗎?最亮最美的那一顆!啟明星當空閃爍,出現於東方天宇連接地平線的微芒之中。跳著、閃著,突然!一眨眼的光景,啟明星躍至半空,微芒變成藍色的火。夜宇由一點藍色的火星開始,逐漸打開、逐漸轉濃。除了雲空中地星斗,四方原野都是黑的!天空應為光明,奈何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馬蹄咯噠咯噠地響。腳下地戰道劈開空曠的原野,一直向西延伸。

直達戰場上地某一座近衛軍集群。在騎士身後,東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一條紅色的光帶,由啟明星開始,星斗逐漸暗淡,不再閃耀。

濃夜褪散了單調的色彩。穹蒼轉藍,透著微微的火紅。最先消失地是月亮,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很快就驅走了流連於西天之上的月華,大地深處綻開紅芒,就像掛滿花朵的玫瑰樹,在一瞬間怒放!

「要是帶著油彩就好了!」

法利莫瓦特上校聞聲望來,他的助手正對著壯麗的日出瞇起眼睛。

「見到傑布靈魔鬼團了嗎?」

「見到傑布靈魔鬼團了嗎?」

「見到傑布靈魔鬼團了嗎?」

青年近衛軍的代言人問到許多人,這些行色匆忙的近衛軍官兵都在搖頭,可問到傑布靈魔鬼團的事跡,再急切的面孔也不怕耽擱一會兒。他們會告訴你傑布靈魔鬼團地戰士有多麼英勇!

陽光溫暖,平原上的燥熱被來自北方的秋天地氣流衝散了。法利莫瓦特上校和他的助手在戰場上的一處軍需品配送基地用過午餐,他們被營地的長官告知。傑布靈魔鬼團早已出門,由維爾辛赫中校帶隊,裝滿二十多輛大篷車地戰具物資要在傍晚六點之前送交南方集團軍群的八區第一軍。

在與營區指揮官告別的時候,法利莫瓦特上校看了看他的筆記。

如果他猜得沒錯,由衛國戰爭爆發開始,傑布靈魔鬼團的事跡已經記錄得差不多了,雖然都是一路上遇到的近衛軍士兵們道聽途說的故事,但在大主編看來,筆記上的文字足夠編撰一個英雄集體從始到終的戰鬥經歷。

「咱們還要找到那位維爾辛赫中校嗎?」

「當然!」莫瓦特上校給助手一個白眼,他揚了揚手裡的筆記,「還差一點!我要聽聽維爾辛赫中校會怎樣解釋克利斯中尉的事情。」

由戰場包圍圈的東線直奔南線,儘管敵人盤踞的地域不過十多平方公里,可在外圍穿越戰區,來自首都的探訪者還是走了一下午。一路上,講著首都口音的士兵越來越少,用南方人特有的清脆快速的語調的士兵越來越多。在戰場外圍,特別是士兵的休息區域,來自祖國各地的軍人也帶來了不同的風俗,就像首都士兵習慣把靴子放在帳幕門口的陰涼處,而南方士兵卻在太陽底下晾曬鞋底。

「南方多雨,常年堅持抗戰的本錢就是一雙好靴子!」來自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戰地引導官這樣向首都來的客人解釋太陽地裡成片的軍靴。

「在維耶羅那!抗戰趕上雨季,許多士兵不是死於戰場,而是死於腳底板上的爛瘡!」

法利莫瓦特什麼都沒說,他在抓緊記筆記。

「你要是在南方入伍參軍,預備役教官教曉你的第一件就是怎樣在戰場上保持靴子和襪子的乾燥!」

「怎樣保證這一點?」大主編開始提問。

南方軍的戰地引導官指著一名坐倒在休息區裡的戰士,「看到了嗎?靴口向陽擺放,遇到連續不斷的陰雨天就用柴火烘乾!襪子比較簡單,如果不是奇臭無比,就像那個小伙子一樣把襪子套在脖子上,用體溫使襪子保持乾燥。」

法利莫瓦特停下筆,「如果遇到維耶羅那那樣的情況呢?陰雨連綿、戰事繁忙,誰還顧得上腳底下的事情?」

「你說得沒錯!」負責接待的引導官點了點頭,「那時只能聽天由命!從維耶羅那撤下來的傷員,不管傷在哪裡,只要還有腳……腳上都帶著爛瘡!」

「那……怎麼處理?」

「剜掉!」引導官語氣淡漠,就像是在對付一顆青春豆。

「剜掉?那隻腳還能要嗎?」大主編乾脆合上筆記本。

「誰說不能要?」引導官在馬背上探出自己的兩隻靴子,「我不是好端端的嗎?只要使出吃奶的力氣忍住剜肉的痛楚,大部分地士兵在兩三個月以後照樣活蹦亂跳,只有極少數特別嚴重的戰士才被截肢!最嚴重的不過是因為傷口感染……」

引導官沒有往下說。他地嘴唇緊緊抿成一道縫,眼中彷彿浮現出他在死傷聚集點治療的時候每日都會遇到地景象。

「剜肉?不用麻醉藥?」莫瓦特上校瞪大眼睛。

「哪來那麼多麻醉藥?光是照顧軍官就不夠用!」引導官瞪了一眼來自首都的近衛軍上校,那副樣子就像是在打發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可憐蟲。

「這麼說……你是從維耶羅那撤下來的?」

「不是撤!」引導官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乾脆就對搞不清狀況地大主編怒目而視!

「我只說這一次。你給我聽清楚!從始至終,沒有一個軍官和一個戰士撤出維耶羅那。從維耶羅那送到後方的官兵都是被抬出城市戰場的,他們也不想離開,可他們不是缺手缺腳就是人事不知!」

「你是維耶羅那人?」敏感的莫瓦特上校捕捉到一絲靈感。

果然,引導官不說話了!他的確是維耶羅那人,他生在維耶羅那。

長在音樂之都!他在維耶羅那參軍、在維耶羅那服役、在維耶羅那戰鬥!

「維耶羅那……現在怎樣了?」大主編終於提到這個很多人都在關心的問題。「為什麼維耶羅那方面的戰報少得可憐,是不是……」

「別亂猜!」南方軍的引導官已經有點不耐煩,若不是礙著對方的軍銜比自己高,說不定他會給這個討厭的上校軍官一頓飽揍。

「早在一個月以前,也許是兩個月……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和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就已經打光了維耶羅那衛戍軍!」說起這件事,引導官竟然展露出興高采烈地笑臉。

「那……那可怎麼辦?」

「怎麼辦?」來自維耶羅那城市戰場的勇士冷冷地笑著,「到今天,雖然音樂之都打得沒剩下什麼,可我們還有補充兵!我們還有學生兵!我們還有十到十五歲的青少年組成地總預備隊!你放心好啦,維耶羅那仍在抵抗!直到勝利的那一天!」

「你不想回去嗎?回去維耶羅那!」

「想!走著在想、站著在想、坐著在想!」引導官話風一轉。「可該死的方面軍司令部要我陪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滿世界地找一個輜重小隊!我是軍人,軍人就得服從命令,所以想也沒用!」

法利莫瓦特並沒理會引導官地抱怨。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引導官已經勒住戰馬,手裡還朝一個方向揚起了小馬鞭。

「看到了嗎?你要找的第凹運輸分隊!傑布靈魔鬼團就編在裡面!」

法利莫瓦特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的報道在等著他!一個又一個感天動地的戰鬥故事在等著他!他鬆開軍馬。任其朝著碧運輸分隊的落腳點狂奔過去,嘴裡還不停地大聲叫喊:

「維爾辛赫中校……維爾辛赫中校!」

維爾辛赫中校不在!大主編撲了個空,等到興奮的心情平復下來,他才發現傑布靈魔鬼團倖存的幾名戰士對自己的問題不大理會。

「維爾辛赫中校去哪了?」

「死傷聚集點!」

「他……他怎麼了?負傷了嗎?」

「你問他!」魔鬼團的戰士伸手指了指穿著南方軍制服的戰地導引官,目光和口氣極為不善。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回答我!這是命令!」法利莫瓦特有點不耐煩。

戰士們中間走出一位服役多年的老兵,「昨天夜裡,我們團長出營散心!他最近一直睡不著,經常在外面轉悠到天亮才回來,可這一次……一個該死一萬次的哨兵朝他射了一箭!」

「話也不能這麼說!」看熱鬧的人群裡湧出了幾個南方戰士,「是你們團的中校大人在夜裡亂跑,違反了戰地宵禁令。再說那個亂射箭的小傢伙差點被你們活活打死,人家還沒成年,剛剛參軍!」

老兵直起脖子,「那又怎樣?我們團長那樣的大英雄就合該被一個剛參軍又沒見過市面的蠢貨給射傷嗎?」

「那只是誤傷!」南方戰士大聲辯解。

莫瓦特上校格開兩伙正要大打出手的戰士,他把氣得渾身發抖的老兵拉到一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具體一點!」

老兵看了看對方地眼睛,又看了看大主編的軍銜。氣勢不由弱了下來:

「上校,您來評評理!我們團長!一個比天還高的大英雄!夜裡出門散心,違反宵禁令是一回事。被哨兵射倒就是另外一回事!按照常理,哨兵在示警之前總得向可疑目標確認一下識別口令。那個神經病一樣地小瘋子可倒好!連招呼也不打,在暗夜裡頭一箭射過來,瘋歸瘋!箭射得還挺他媽的准!我們團長連哼都沒哼就倒了下去!我們團長……我們團長……」

老兵哽咽起來,他和所有地老兵一樣,不會輕易流露感情。可是現在……經歷過無數場生死搏殺的老兵雙手捧面,淚如泉湧:

「我們團長就那麼倒下了!我們團長……那麼大的英雄!多少鬼子兵都要不了他的命,他……他……」

「他到底怎樣了?維爾辛赫犧牲了?」法利莫瓦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昨天就夜裡就已送到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直屬醫療營,現在還沒消息呢!」

大主編推開老兵,飛速跳上戰馬,他不相信!克利斯中尉被壓在馬車底下已經夠離譜地了!即便這是光明神的安排,維爾辛赫中校也不該死於誤傷!就像老兵說的,他是比天還高的大英雄,他不該這樣告別這個世界!

黃昏,世界的盡頭被晚霞的光火燃成通紅的一片。美中不足的是,大片陰雲從北方天宇湧了過來,轉瞬之間便形成一條橫貫南北的雨帶。

白晝積累的熱氣遇到冷氣流地襲擊便幻化成縹緲的霧靄。原野之間騰起白色的水氣,圍繞著泰坦近衛軍望不到邊地宿營區,凝而不散!

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的直屬醫療營坐落在雨帶的邊緣,冷空氣製造的碩風吹響了掛在營門上地銅鈴。銅鈴發出單調的樂音。合著天上的烏雲、合著病患的細弱呻吟。

比起我們熟悉的死傷聚集點,這座醫療營顯得孤單又寧靜。地面整齊,遍生董草,草間沒有滴淌血珠,也沒有遺落斷指、斷耳之類的東西,只有幾條人為開闢的小路,從營門開始,散向瀰漫著消毒藥水味道的白色帳篷。

通過傷員登記部門,法利莫瓦特上校很快就找到了安置維爾辛赫中校的帳幕,他在走進帳幕的時候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派駐此地的唯一一名軍醫官告訴他,傑布靈魔鬼團團長傷得很重。

「維爾辛赫?」

維爾辛赫輕輕點頭,他醒著。

大主編輕手輕腳地坐到染著血跡的行軍床上,像往常一樣,他準備好羽毛筆和筆記本,然後就用審視的眼神打量面前這名從衛國戰爭爆發開始一直堅持到今時今日的大英雄。

「我不認識您!」

維爾辛赫眨了眨眼,他的確傷得很重,但一發急箭還要不了他的命。

「我來自首都,青年近衛軍雜誌社!」

「《青年近衛軍》」維爾辛赫的目光亮了起來,他還年輕,《青年近衛軍》伴他度過了苦悶的學生時代。

「我是《青年近衛軍》的執行主編!」

「哦?」英雄陷入迷惑。

法利莫瓦特握住對方蒼白的手掌,「我要把你和你的部隊的戰鬥事跡改編成報告文學,登在《青年近衛軍》雜誌上,在整個帝國刊行!」

維爾辛赫緊緊回握著上校的手,可他似乎並不在乎這項殊榮:

「他們說……我得退役!」

「為什麼?」

維爾辛赫看了看自己的下腹,那裡都被繃帶包裹著。

「小傢伙射得好準!醫師說……那一箭傷到了我的腿部神經!我看他可真是發神經,我的下腹部為什麼會有腿部神經?箭落在下腹,雙腿無法動彈?這是什麼道理?」

法利莫瓦特探手按住英雄的下肢,那裡無痛無感,肌肉像石膏雕塑一樣僵硬。

「我不是英雄!」維爾辛赫邊說邊苦笑著搖頭,「真正的英雄都犧牲了!留下來的只是普通的士兵。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軍人,我要是英雄……那一箭就得要了我的命,就像克利斯!你知道克利斯嗎?」

莫瓦特上校點了點頭,「聽說了!他的犧牲……很遺憾!」

維爾辛赫把頭靠向一邊,他一直都在怪責自己為什麼要把輜重馬車裝得那麼滿。

青年近衛軍的代言人和一名普普通通的近衛軍軍官相對無言,法利莫瓦特準備了許多問題,也為他的紀實作品設計了許多激動人心的橋段,可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眼前,他的那些故事卻無法和這個人聯繫起來,就像故事本身的某個環節突然與整體徹底脫節。

「你要講故事?」

「嗯!」

「我這裡有一個!」維爾辛赫攤開手,在他的手心裡躺著一條綴著神牌的黃金項鏈。

「這是什麼?」法利莫瓦特把神牌接到眼前。

「這是多姆尼斯上尉的故事,這是喬伊下士的故事,是普帕卡上校的故事、哈森齊中校的故事、虎克上士的故事、也是克利斯中尉的故事!」

「這是怎樣的故事?」大主編仔細端詳還帶著英雄體溫的神牌。

「關於使命……關於忠誠……關於信仰……關於泰坦軍人擁有的一切美德和精神……」

「是英雄的故事嘍?」

「是!英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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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四章

當風在草上吹過去的時候,空曠的原野就像一湖水,起了一片漣漪。日出,奪目的朝霞驅散了對夜空依依不捨的星辰,只留下一輪孤單的下弦月,在藍天的最西端低低的懸著,露出淺白色的影子,於朵朵白雲中間發出無奈地歎息,等到陽光全然落在原野上,月亮這才消失不見。

揭開帳幕,克利斯中尉對著蔚藍的天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難得的一份大餐和一夜好睡讓他疲倦至極的身體獲得充足的養分。抖抖手、抖抖腳,像往常一樣,中尉活動了四肢,然後便揀起一把近衛軍制式的騎士劍甩了兩甩。

劍鋒在甩動的過程中發出沉悶的奏鳴,一縷陽光在鋼鐵凶器的鋒刃上往返滾動。「真是把好劍!「克利斯心滿意足地收劍入鞘。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軍服,軍服是新的,又套上一件一樣嶄新的鎖子甲。像重複了千百次那樣,在肩膀扣上鑄鐵護臂、在膝蓋上繫緊鑲了鐵殼的護腿,登好靴子、戴好鎖子手套,頭盔捧在懷裡,滿頭大漢的克利斯再一次變成了整裝待發的近衛軍戰士。營地裡空蕩蕩的,第三縱隊在夜裡就開始全面動員,三萬餘名官兵都已衝到荷茵蘭人面前,隔著一條壕溝,與荷茵蘭王國軍的主力陣營對峙,整整一夜!

走在營地裡的戰道上,克利斯和認識又或不認識的士兵打著招呼。

在他來講,這些不知名的小戰士都是生面孔,可對於三縱官兵來說。哪個不識3291師的克利斯?三縱只有一個克利斯,就是在先行者之戰倖存地克利斯、就是在卡爾查克特成就了威名的克利斯、就是在馬裡亞德佳阻擊戰以一擋萬的克利斯、就是在森林裡瞎轉悠地時候俘獲了荷茵蘭國王的克利斯!不算三縱,在整個帝國近衛軍裡。這樣地克利斯也只有一個!大家都認識!

「克利斯!是克利斯中尉嗎?」

克利斯朝這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望了過去,他最先看到了對方的軍銜章。然後便下意識地立正敬禮:

「中將閣下……早上好!」

「放鬆點!」這位近衛軍中將一點也沒有貴族軍官的架勢,他和他手下的幾位校官一塊兒聚了上來,對圍在中間地克利斯指指點點,像對待一頭大牲口那樣七嘴八舌地品評起來。

克利斯黑著臉,不過他也看得出。這些穿戴著全套野戰裝備的將校可不是裝模做樣的貴族子弟,看他們的眼神、看他們的舉止,這是一群身經百戰殺人不眨眼的老兵!克利斯能夠在他們身上聞到和虎克一樣的味道。

「別這麼沒禮貌!」中將對部眾皺起眉頭,形象各異的軍人們立刻閉上嘴巴,他們的長官就轉向莫名其妙的大英雄:

「克利斯中尉,有興趣到我地部隊服役嗎?常規戰和眼前這處戰場可惜了你的好身手!你該換一種從軍方式。」

「您的部隊?」

近衛軍中將抖開披風,亮出了鎧甲上地軍徽。

「第一特種作戰旅!」克利斯被軍徽上的那匹形象猙獰的奔馬嚇了一跳。

「沒錯!就是第一特種作戰旅!」呂克·西泰爾將軍肯定地點頭,他朝身邊的部眾攤開手:「怎麼樣?要考慮一下嗎?游擊團、突擊團、強襲團、箭士團、重裝甲戰士團還有一個偵察大隊!你隨便選!」

克利斯擺弄著頭盔,又抓了抓淺黃色地頭髮,「抱歉將軍!我……我也不知道!」

呂克·西泰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使勁兒拍了拍大英雄的肩膀,「沒關係,仔細考慮考慮。若是有興趣的話,隨便找個軍情聯絡員通知我,第一特戰旅隨時歡迎你!」

等到幾位大名鼎鼎的特戰軍官走遠了,克利斯突然反應過來:

「喂……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西泰爾將軍遠遠地擺了擺手。「我們無處不在……」

克利斯獨自站在原地,他環視左右,經過身邊的近衛軍戰士都對他投來欽佩、敬佩、感佩的目光,這令他渾身不自在。也許……換一種服役方式的確對自己今後的軍旅生涯有好處,克利斯可不想走到哪裡都被當成大明星來對待。

沿著戰道一直走到營地外面,沒有了尖頂帳篷阻隔視線,大平原盡收眼底。蒼闊的地平線和西方天宇連在一起,陽光驅趕著空中的浮雲,在原野上留下轉瞬即逝的浮光掠影。

戰鼓聲和悠長的軍號從平原深處湧過來了,空氣燥熱,連激動人心的號角也加入了難耐的氣息。原野上點綴著三兩株枝繁葉茂的大櫓樹,總會有行色匆忙的騎士在大樹下往返穿行。幾塊大的水塘邊升起煙火,藉著一點點的微風,燕麥粥和烤麵包的濃香泌人口鼻。

克利斯逕自走向一個廚師營,結果好幾個廚師營的長官都迎了上來,他們捧著新鮮出爐的草莓餡餅、端著熱氣騰騰的無花果碎肉麥湯,克利斯為了公平對待這些熱心腸的大廚子,他只得從每個營區的招牌餐點裡都挑揀一些。

離開水塘的時候,近衛軍中尉背著一個面口袋,裡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早餐點心,無花果碎肉麥湯只能盛在頭盔裡。

走上一處緩坡,萱草越來越高、越來越密,克利斯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打量著海浪一般湧動在平原上的近衛軍士兵。

圍繞著荷茵蘭王國軍的營壘,位列戰場東線的首都集群將四個縱隊一字排開,只有三縱直面侵略者的營區。從縱隊陣列的北面開始,近衛軍戰士以師為單位,交替傳遞著歡呼和各種各樣的口號,「祖國萬歲!」「近衛軍萬歲!」「攝政王殿下萬歲」……此起彼伏,不知疲倦。克利斯在昨晚的睡夢中就聽到過這種接力式的雄壯歡呼,但他睡得極為塌實。

在北方,大地上仍鋪開了一支聲勢浩大地隊伍。他們是剛剛從肖伯河對岸趕到附近的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狼騎士發出尖利的怪嘯、近衛軍戰士和叢林戰士惡形惡狀地吹著口哨!克利斯笑了。這些可愛地士兵似乎不是在歡呼,而是在起哄!他們用最惡劣最具侮辱性的字句嘲諷著光著屁股騎著毛驢地一國之主。

在克利斯看來,荷茵蘭國王在穿上國王的行頭以後才具備諷刺意義,可他的司令官卻不這樣認為。三縱司令員指示護士營的老大娘們在兩軍陣前扒光了盧塞七世的華服,又給這位國王扣上代表異端地尖頂帽子。再用一條大紅色的裙子把他的腰和毛驢的尾巴拴在一起,最後才讓這位風流倜儻的國王陛下展開遊行。

位列陣前的近衛軍戰士放縱地笑著,他們笑得前仰後合,眼前這個小丑就是第二次反坦聯盟的召集人,戰勝這樣的傢伙竟然這麼不易,可泰坦戰士畢竟戰勝了!有些調皮的士兵掏出了珍藏的女性衣物,有短襯褲、有抹胸、有底褲——無奇不有!所有地東西都向荷茵蘭國王身上招呼,這是對投降者的羞辱,也是對勝利的祝賀。

這出鬧劇是在天亮以後才開始上演地!營壘裡的荷茵蘭人早在半夜的時候就已得到國王被俘的消息,可出乎所有人地意料。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真能沉得住氣,他只是派出一位宮廷使者確認了他的國王是否安然無恙,然後就鎖緊營門。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看樣子……這位指揮官既不打算投降,也不打算組織最後的抵抗。

克利斯一手拿著草莓餡餅、一手拿著抹茶蛋糕,他盤腿坐在草地上,陽光聚在他的後背。暖烘烘!就像家裡的壁爐!

很少有的,克利斯想起了自己的家,他的家就在3291師的駐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第一次衛國戰爭結束的時候,他被調到那個安靜古樸的小城,801年,他娶了一個牧師的女兒,那是一個懂得過日子的好姑娘;當年年底,他的小女兒降生!現在想來」卜傢伙只有虎克的手掌一般大小,可那時的克利斯還不認識虎克上士,他忙著實踐自己的復仇大計,忙著訓練手下的兵士。家是很少回的,回去也只是睡大覺。家對於他和許多像他一樣的士兵來說,和旅店的用途差不多,他並不懂得珍惜那個小窩棚,至少是在那時那刻。

今天是8月21號,禮拜天!克利斯灌了一口無花果碎肉麥湯,香濃的味道令他嘿嘿笑了笑,這是將級軍官的伙食。

禮拜天……若是克利斯記得沒錯,他的妻子一大早就會抱著女兒出門,趕去五里外的教堂做禱告。儘管他是一個不算負責任的丈夫,但他不抽煙不喝酒,也沒什麼不良的嗜好,士官的薪水多半都會交到妻子手裡,妻子會用這點微薄的收入打理蝸居的小屋。

妻子有雙巧手!克利斯隱約記得家裡的勾花窗簾,每天起床的時候他都會看到。

還有花簇!妻子總會在通往教堂的鄉間小道上找到紫菱蘭和野玫瑰,她把這些開得正艷的野花帶回家,擺在簡陋的餐桌和土埂砌成的窗台上,每到這個時候,克利斯總會譏諷她那假惺惺的貴族做派,他從來都沒告訴過妻子,那些花朵令他的小屋充滿家的味道。

該是欠了她很多才對!

※※

克利斯停下咀嚼,今天是禮拜天,妻子該已出門做禱告,她若是能嘗嘗這份無花果碎肉麥湯該有多好!

近衛軍中尉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抹茶蛋糕,他還沒吃飽,多數時候,他的妻子也吃不飽,這他知道。妻子會挑出餐盤裡的肉末,然後笑呵呵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用最後一塊麵包把這些肉末全都抿進嘴裡,妻子的樣子就像遇到了世界上唯一令她開懷雀躍的事。克利斯在腦海中勾勒出妻子的面孔,他的心靈泛起柔情,在以往的多數時候,他從未體會到。

現在好啦!

克利斯計算著出生入死換回的報償!近衛軍中尉,每個月至少會有四個銀泰的收入,加上他地軍功……他的軍功會不會獲得一個榮勳軍人的封號?若是攝政王殿下開恩地話。一個榮勳軍人的封號就可以讓他地妻子脫離勞作,克利斯會有一塊豐茂的土地,這塊土地足夠他養活自己的家庭和幾個佃戶。

「真的要謝謝你這個可憐蟲!」

沒有酒。近衛軍中尉只得向騎著毛驢周遊戰場的荷茵蘭國王擎起頭盔。克利斯喝掉最後一點麥湯,他給妻子留不下。只能等到將來再補償。

這是從沒有過地事!近衛軍中尉這樣想著。一向都是這個世界虧欠了他,就連神明都在跟他開玩笑!他成了大英雄,成了一位俘虜了國王的大英雄,也許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會被《泰坦衛國戰爭史》和所有講述這段歷史的文字反覆引用!但是……為什麼會開始想家呢?他從不認為家是自己的歸宿。可就在頭盔裡的美味麥湯見底的時候,他急切地想推開家門,用傷痕纍纍的身軀迎接妻子的擁抱。

家!一排開滿牽牛花的尖樁柵欄,一口自打地水井,一座早就該修補頂棚的木屋。再往下想……光明神在上!克利斯忘記了女兒的容貌!

這怎麼可能?雖然天底下地女嬰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子,可他的女兒是最漂亮的!像極他的妻子。

兩軍陣前突然響起鋪天蓋地地歡呼!發生了什麼事?

近衛軍中尉在董草叢裡站了起來,他是軍人,在見到那一幕的時候,他自然會把兒女情長拋在腦後!荷茵蘭主力軍的營壘轅門緩緩降下盧塞七世的王旗,一個小小的身影畏畏縮縮地走進了泰坦戰士的視線。

他是那麼小,整個人都被白色的絹旗包裹著。

白旗在旗桿上垂頭喪氣地歎息,泰坦戰士的歡呼卻製造了風。風聲一浪高過一浪。掀動了白旗,它不得不在勝利者面前展露身姿!它緩緩地張揚、緩緩地飄蕩,即使它的面上寫著不甘和屈辱,但它卻為勝利者帶來甘如蜜餞的歡笑。

「勝利啦……我們勝利啦……」

「近衛軍萬歲!」

「祖國萬歲!」

撥開擋在身前的士兵。衝開天地之間流轉著的神聖吶喊,克利斯背著他的麵粉口袋,笑呵呵地走到軍官們中間。

「報告司令員!請問……誰去踢營門?」

三縱司令官是個大個子,他一說話就吹起了腮膀上的黃鬍子,「當然是你!你這個傢伙在我們向侵略者示威的時候竟然獨自跑去睡大覺,信不信我踢你的屁股!」

克利斯哈哈笑著,他抽出了自己的騎士劍,告別指揮官,一步一步向敵人的營壘轅門方向走。

泰坦戰士的歡呼聲更加炙烈了!不知是誰第一個叫起克利斯中尉的名字,於是,三縱官兵都開始起哄!踢轅門是接受投降的老規矩,能夠獲此殊榮的人必須是最勇猛的武士,克利斯中尉當之無愧,他就聽見天底下響起一個聲音:

「克利斯……克利斯……克利斯!克利斯……」

千萬名戰友的呼喊激發了克利斯的豪情壯志,他加快腳步、高挺胸脯,逕直走到荷茵蘭王國軍主營壘的轅門下面。轅門兩側各有一根粗大的立柱。克利斯高高舉起劍,「嘿」地一聲吼!

木屑飛濺,歡呼正烈。敵人的轅門在晃、在抖!轟的一聲!轅門塌落半邊,位於陣列中的泰坦戰士開始發瘋發狂了!他們將頭盔投入半空,所有的刀劍齊指蒼穹!

「嘿哈!」「嘿哈!」「嘿哈!」克利斯瘋狂地揮舞著手裡的利刃,說不出他的面孔是興奮還是憤怒,他汗如雨下,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出歡呼。

塵土忽然迷住了他的眼睛,近衛軍中尉沒有閃躲,他挺拔身軀,像一尊塑像一樣站在轅門前的空場上。轅門被這名泰坦戰士的氣勢嚇退了,它向後栽倒!

走出塵霧,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在距離泰坦戰士還有一米的地方站定了,他打量著這名被推選來踢轅門的勇士:

「讓我想想……咱們在哪見過!」

克利斯點了點頭,「第一次大戰!我是傑斯奎裡茵先行者中的一員。」

神情憔悴的聯軍指揮官勉力笑了笑,「你可真幸運!」

克利斯看了看對方。他地視線留在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染血的繃帶上,看樣子,他由左肩至右腹被人劃開一條大口子:

「這不是幸運。這是光明神在跟我們開玩笑。」近衛軍中尉用劍,鋒指了指頭頂的天空。

「是啊……」拉梵蒂元帥緊了緊身上地繃帶,「這的確是神明地玩笑!」

克利斯收起劍。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元帥閣下!按照交戰法則,您應擎著白旗,徒步穿過陣地前沿,向我部指揮官呈交您的元帥指揮劍,當眾命令您的部眾放下武器。並有義務引導我部完成對您的營壘地佔領。」

「我知道……」荷茵蘭元帥呻吟著,他突然指了指已經被解下毛驢的國主,「無論如何,貴軍不該那樣對待一位國王!」

克利斯望了過去,他不屑地啐了一口:

「誰說的!我覺得你們的國王生來就該是那副樣子!」

拉梵蒂元帥苦笑著,他竟然點了點頭。

在敵人的指揮官就要走進兩軍陣前的開闊地時,近衛軍中尉突然生起疑心,他用劍柄擋住拉梵蒂元帥:

「我說,早晚都是如此,您幹嘛拖延了一宿?」

穆廖爾塞元帥艱難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和胸口的繃帶一起固定著。

「我也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可這道傷口讓我從馬裡亞德佳渡口突圍之役一直昏迷到今天早上!」

克利斯緩緩放下劍,他給佝僂著背的聯軍指揮官讓出一條通向落敗和屈辱地道路。

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向前走了幾步。他突然轉回頭:

「在渡口,守軍全線潰退的時候,我親自率領國王衛隊加入作戰,可一隊近衛軍騎士把我們的衝鋒打散了!最後一個獨力闖到灘頭地騎士還砍了我一刀。你認不認得他?」

克利斯的五官糾結到一處,他尷尬地搖了搖頭!荷茵蘭王國軍的總指揮親自加入渡口作戰?他可一點也不知道!在衝到灘頭的時候,倒在他刀下地鬼子兵沒有三名也有五位,不會那麼巧就碰上一位元帥吧?

「那是個幸運的瘋子!」拉梵蒂有些不甘地呻吟起來:「若不是這一刀令我陷入昏迷,王國軍主力也不會那麼快就敗下陣來,我們那位騎著毛驢的國王陛下也不會想到帶著十幾名隨從獨自逃跑!他還以為能從戰線後面偷溜出去……真是可笑!」

克利斯沒有言語,世界上有很多瘋子,可拉梵蒂元帥口中的「幸運的瘋子」只有自己當之無愧。

「就像你說的!這是光明神在跟咱們開玩笑!」穆廖爾塞元帥說著話就走遠了,一名擎著白旗的副官跟在他身後。看得更遠一點,近衛軍陣營仍在歡呼,從普通一兵到渾身上下閃著金光的將校。在神明導演的鬼把戲裡頭,只有他們不是小丑。

艷陽依舊,百靈鳥在烈日底下也失去了歌唱的興致。它們和麻雀一起,圍繞著一株高大的榕樹,為了一個陰涼的空間不停地爭鬥,無聊地上竄下跳。很快,千萬人同時移動的腳步聲驚走了鳥群,披附鎧甲的泰坦戰士邁著堅定的步伐,喊著聲聲震天的前進口號。

排頭過來了,是一隊舉著盾牌的長槍手,軍旗在無風的午後無奈地耷拉著頭,可泰坦戰士的精神是飽滿的。數個縱隊同時前進,只發出一個聲音,聲音向著平原深處延展而去,不知要到哪裡才會停止。

荷茵蘭人的主力陣營已經空蕩蕩的了,軍械軍旗還有各種輜重都被集中在營壘的左側,堆起來像座小山,散開來有好幾個馬球場那麼大。

投降的官兵被留守此地的兩個軍團帶到曠野上集中起來,據說負責清理戰場的勒雷爾休依特普雷斯頓將軍已經率隊趕了過去,到時又會有一場虐俘的好戲,但大多數泰坦戰士都對淌血的倒十字架厭倦了,即便有奇#書*網收集整理需要,他們也不會費力氣割開一個俘虜的咽喉。在戰爭中,敵我雙方經歷的傷痛是一樣多的。

從空蕩蕩的營地裡走了一圈,克利斯地面口袋又重了許多,守護敵軍高級將領作息區的近衛軍官兵沒有阻攔趕來撈取戰利品的大英雄。若在往常,搜刮戰利品這樣地事得按軍銜高低分工協作,誰也不會像克利斯那樣在整個營區亂轉悠。

近衛軍中尉沒有挑揀那些鑲嵌了珠寶的金劍、銀劍。他在一位不知是什麼品級地軍官帳幕裡找到了一整套銀製餐具!想來想去,自他結婚以後就沒有送過妻子像樣的禮物。若是再肯定一點說,恐怕他連一朵花也沒送過!有了這款五十六件套的純銀餐具,克利斯就開始傻呼呼地猜想妻子得到這件禮物時的表情——那該是驚喜交加才對!然後妻子會不停地親著他的面孔,像在夜裡一樣叫他地小名!

「克利斯!滾過來!」

近衛軍中尉止住胡思亂想,向聲音響起的方向一溜小跑。

三縱司令員只是下意識地把軍裡的寶貝叫到身邊。等到克利斯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了,他卻忙著和戰區的其他幾位縱隊司令討論接下來的戰事安排。

二縱司令員說:「我的人還在進行最後的整編,荷茵蘭人在前天的阻擊作戰硬是把我的一個整編步兵軍打成兩個團!」

四縱司令員說:「我的人倒是趕在前頭,可一個縱隊地兵力擺在二十多萬法利聯軍面前會有什麼用?」

一縱司令員是個結巴:「我……我……我不同意!攝政王……攝政王……攝政王殿下的命令明擺著!我……我……我的部隊已經朝包圍圈裡地法利聯軍發動進攻!」

斯坦貝維爾公爵和貝卡方面軍總司令謙讓了一陣,最後是叢林戰士的精神領袖接過發言權:

「大家都有困難,可一縱司令員說得沒錯!最高統帥在昨天晚上確定了總攻方略,可因為那些磨磨蹭蹭的荷茵蘭人,我們已經落在所有人的後頭!儘管我們成功逼使荷茵蘭集群無條件投降,可誰都知道是三縱地英雄帶兵長克利斯中尉撞了大運!這樣可不行!」

「沒什麼好說的了!」三縱司令員有些不樂意地瞪了一眼斯坦貝維爾公爵,「最高統帥的作戰方略必須執行。南方集團軍群和西方集團軍群已經在5點13分向集結在戰場內側的聯軍發動總攻,我們要想超前,就得打得乾淨利落!殺得片甲不留!」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那……那……那還等什麼?」這是一縱司令員。

作戰指揮官們互相打量著。他們在視線中交流著戰鬥的激情和必勝的信念,等到各自的傳令官飛馳而去,他們就發出一陣開朗豪爽的笑聲!

送走了同僚,三縱總司令這才看到還在往嘴裡送糕點的克利斯中尉:

「光明神在上!你怎麼還在這兒?」

克利斯差點把自己噎死。他艱難地嚥著口水:

「報告司令……我在等您的命令!」

三縱指揮官翻了個白眼,「快去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最高指揮機關報到吧!你這個傻小子難道忘了嗎?你俘虜了一位國王,這件事足夠你向家裡的老婆孩子吹噓半個世紀!你知道嗎臭小子?最高統帥會親自為你授勳!具體是什麼樣的東西我可不知道,但我敢肯定,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得叫你克利斯爵士!」

「克利斯爵士?」近衛軍中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以為……他以為自己至多會變成帶著某某榮譽頭銜的騎士克利斯,或是在地方上擁有一點點特權的榮勳軍人。克利斯爵士?光明神在上!那是一個貴族封號!

「傻小子!你還有什麼要求嗎?現在就向我提出來!」

克利斯望著自己的縱隊指揮官,他陷入從未有過的困惑和迷惘。光明神的玩笑奪走了他曾視為一切的一切!他的父親、他的戰友、他的兄弟!可這個玩笑又讓他走向輝煌,克利斯爵士?聽上去氣派,可這個稱呼是父親用犧牲換來的,是虎克用傷殘換來的,是無數戰友用無所畏懼地流血換來的!克利斯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士兵,包括他的幸運,看似神明的安排,其實是犧牲者對他的庇佑,他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也不會忘記滿身軍勳地由來。

「司令!早上……軍情第一特種作戰旅的指揮官邀請我加入他的部隊!」

三縱司令員端正了面孔。連表情也嚴肅起來,「小伙子!第一特種作戰旅可沒有所謂地和平時期,你是想繼續升職嗎?聽我的話。這不值得!到現在為止,你為祖國所做地一切值得你享受幾輩子幸福安樂的生活。你還年輕。有家庭,有妻子兒女!就算你要求退伍,我也會欣然放行!」

克利斯感激地望著自己的指揮官,他早就知道大個子的三縱司令員是個好人。

「謝謝將軍!我……還在考慮!」

「這沒什麼好考慮的!」縱隊指揮官攬住中尉地肩膀,像個老大哥一樣湊近他的面孔:

「別傻了!能夠得到第一特戰旅長呂克·西泰爾將軍的邀請。這已經說明你是最優秀的戰士!最優秀的戰士應該在戰爭結束的時候帶著滿身軍勳衣錦還鄉,和親人團聚,不該到特戰旅那樣的地方去賣命!」

克利斯還想說點什麼,但司令員卻把他推到一邊。

「年輕人!這是我……作為指揮官給你的忠告,並不是命令!你值得擁有一切美好的東西,你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卸下肩上的軍人使命!保家衛國、衝鋒陷陣!你比任何人做得都出色,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所以……」

縱隊指揮官停頓了一下,歲月和風霜在他地面孔上磨礪出肅然的軍人儀容和十足的長者風範:

「近衛軍中尉!在你已經履行了軍人使命地時候,大膽說出來吧!你是怎麼想的?」

「軍人的使命……」克利斯沉吟著,片刻之後。他的眉宇突然亮了起來,「司令!我地確想家了!」

「這就對了!」

克利斯卻搖了搖頭,「等戰爭結束了!我先回家裡安頓好老婆孩子。那個時候,您要是放行,我就去第一特戰旅碰碰運氣,因為……我始終覺得。背上了軍人的使命,自然沒有卸下來的道理。帝國近衛軍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帝國近衛軍……」

「而你……克利斯中尉!」三縱司令官打斷了這名普通戰士的話,他用飽含敬意地眼光打量著他:

「就像我說的,你是帝國近衛軍中最優秀的士兵!」

「謝謝將軍!」克利斯終於放下心懷,他的笑容像天頂上的陽光一樣燦爛明媚。

陽光燦爛明媚,遍灑在寧靜的平原上。說起來也真奇怪!當一個窮苦的孩子感覺最溫暖最愉快的時候,他的舌頭和雙手就好像掙脫束縛一樣,舌頭會汲取最平凡的美味,雙手寫滿勞動的艱辛,若換成是一個窮苦出身的軍人,在洗脫手上的血跡之後,他就會得到豐收一般的美妙心境。

克利斯活下來了,他一個人在早已平靜下來的戰場上遊蕩,無憂無慮,甚至有些放縱。近衛軍中尉就是一個窮苦出身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卜小年紀就加入軍旅,應該說,他一直是幸運的!在部隊裡有父親照看他,使他免受同僚和貴族長官的欺凌;父親犧牲了,他又成為先行者裡的幸運兒,頭上扣著帝國勇士的光環,還升了職、還調到後方軍團。

克利斯從未像現在這樣滿足過,戰爭似乎遠離了他的世界和他的心靈。他想唱歌,卻知道自己的嗓音實在稱不上是動聽,於是他就本著一個窮苦孩子與生俱來的美德,四處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大家都認得熱心腸的克利斯,有人祝賀他、有人恭維他、有人甚至打算做他的隨從。克利斯是窮苦出身,他不需要這些,連那個爵士頭銜也不是那麼誘人。他是帝國近衛軍裡面最優秀的士兵,比得上虎克、比得上所有壯烈犧牲的英雄!

這就足夠了!克利斯的快樂來源於此,當然還有他的妻子和女兒!等到衣錦還鄉的時候,克利斯會為妻子在自家庭院裡開闢一塊花園,她可以種上紅玫瑰,、黃玫瑰,、白玫瑰」甚至是稀有的藍玫瑰!他還要為妻子造一個烤爐,這個烤爐要像貴族家裡那樣有兩個風門,省得妻子的面孔被油煙熏得灰黑!

小女兒?克利斯還沒想好!他的小女兒應該是個有教養、有身份地好女孩兒,她會彈鋼琴,會看書識字。也會織錦!

錢!這一切都需要錢!克利斯就掐指細算。如果司令官沒有騙他,一個爵士……一個爵士頭銜會有八十多畝封地!天可憐見!八十多畝封地。那比師團的操場大上兩倍還多一些!所以錢不是問題!只要家裡人能夠過上體面的日子,就算偉大地祖國泰坦再讓他出生入死也心甘情願。

克利斯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他不是多麼高尚,也不是多麼聰穎。

他幫助一個醫療營將腿腳不方便地傷員抬上馬車,然後就和崇拜英雄的小護士們擁抱告別。

走在去往最高指揮部的戰道上,克利斯拒絕了好幾位軍官讓他搭車的美意,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等到做了克利斯爵士之後他也不會和假惺惺地貴族沾上邊。

至少是在卡爾查克特戰役之前。在他的洶,師衝上鋒線之前,有哪個貴族軍官會和普普通通的克利斯上士同車做伴?

「站住!」

克利斯停了下來,他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兩名擋住去路的近衛軍士官。

「抱歉了兄弟!這裡封路了!你得繞道走!」

克利斯望了望天色,他已經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等了很久,近衛軍中尉討好似的哈著腰:「兄弟!行個方便吧!這裡是條直路,我去最高指揮部公幹!」

士官朝中尉搖了搖頭,他亮出了自己的軍徽,「軍情特戰第一旅就在前面整隊,我們有秘密任務在身,任何人不得接近!」

「嘖嘖!」克利斯像老太婆一樣發出一聲讚歎。看看特戰第一旅!

多氣派!多氣人!一句「我們有秘密任務在身」管你是個什麼東西,任誰都得靠邊站!

近衛軍中尉識趣地避出這條戰道。他在走了很遠之後仍在不住地回頭張望,特種戰士隱沒在戰道左近的高草叢裡,克利斯胡亂瞎猜,但他琢磨半天也搞不清特種作戰的所以然。

「到時候……我就在呂克·西泰爾將軍的旅指揮部找個職位。這樣既能堵住老婆的抱怨,又能學著做個指揮官!」克利斯想得天花亂墜,他對自己一向有信心,現在是最優秀地士兵,將來就是最優秀的軍官!

「是哪個要該死的擠佔了交通補給線?」曠野裡傳來熟悉地呼喊。

克利斯趕了上去,他看到一列輜重車隊橫在眼前,有好幾輛大篷車陷在泥溝裡頭不能動彈。

「維爾辛赫!維爾辛赫中校!」

維爾辛赫跳下馬車定睛一看!霍!這不是那個涉水逃生的傳奇小子嗎?

「克利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馬裡亞德佳渡口阻擊戰的兩位鋒線軍官幾乎把胸膛撞在一起,他們只在戰場上見過匆匆一面,可看在外人眼裡,大力擁抱在一起的兩位軍官像極了失散多年重新得見地兄弟夥伴。

「我去戰地最高指揮部!」克利斯指了指遠處的地平線。

「我去你們第三縱隊!」維爾辛赫指了指荷茵蘭人的營壘。

「喂!大家都過來!這就是我跟你們提起過的克利斯中尉,就是他在千軍萬馬之中抓住了那個荷茵蘭矮鬼!」

克利斯對興高采烈的維爾辛赫連連擺手,「誰說的誰說的?是那個傢伙傻呼呼地獨自跑到森林裡,正好被我撞見!」

「都一樣!」維爾辛赫也擺了擺手,他的輜重隊員已經圍了上來,大家都爭著和傳說裡的大英雄握手交談。

克利斯撞了撞了中校押運官的肩膀,「我是一個光桿司令,要是我有一個師,哪怕只有一個團,我就對整團的戰士們說!你們團長什麼也不算,真正的大英雄就在眼前!打不死沖不跨的傑布靈魔鬼團!」

押運隊員裡面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名士兵在這樣的讚譽面前露出笑臉,這有限的幾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傑布靈魔鬼團。若是不從第二次衛國戰爭爆發的第一天開始說起,人們很難把他們和戰績卓著的傑布靈方面軍聯繫起來。

「看來咱們都有軍務在身,改天找個機會……」

「不!」克利斯沖維爾辛赫搖了搖頭,「你們需要幫助!」

維爾辛赫看了看陷在泥溝裡的輜重車,「沒關係!你快上路吧!」

近衛軍中尉倔強地捲起袖子,「改天帶你去見見虎克,那傢伙是對付輜重馬車的行家,他能從前面把馬車抬起來,我們就在後面挑揀!」

「真的假的?」

「騙人的是毛驢!」

很快!曠野裡響起了脫拉輜重馬車的號子,泰坦戰士赤著上身、捲起褲腿,烈日烤紅了他們的脊背,陽光在他們的肌肉和堅實柔韌的筋腱上往返流轉。

突然!一輛脫出泥溝的輜重馬車在慣性和自身重力的作用下猛地側翻,沉重的貨物砸實地面!口號聲停下來了,前進的腳步也停下來了!

雲天中響起一聲淒厲的嘶喊!

「克利斯……」

克利斯齊胸以下都被壓在大山一樣的輜重馬車下面,他那歡快的笑容被斷骨刺入胸肺的劇痛取代了!他張口吐著血,發出斷斷續續地粗喘,眼睛在左右顧盼,直到戰友抓牢他的手,他才發出輕聲呼喚:

「去……去看看……去看看我的妻子……我的女兒……」

「閉嘴!別說話!」維爾辛赫惱恨極了、慌亂極了!

「你們!你們!還有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把這該死的東西搬起來啊!快把它搬起來啊!」

被突發狀況驚呆了的士兵們這才醒轉過來,輜重隊全員都有了,無數雙手拖舉著倒伏的馬車,只是一聲吶喊,沉重的車體立即離開地面!

也顧不上滿車的戰具物資,近衛軍戰士們乾脆就把輛完全折斷了車轅的輜重車放倒在泥溝的另一邊。

維爾辛赫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他看清了!克利斯的雙腿被壓成古怪恐怖的反關節形態,在他腰部以下的草地上灑滿了從斷骨處迸射而出的鮮血。

「朋友!兄弟!挺住……挺住!我帶你去看軍醫官!我這就帶你去看軍醫官……」

克利斯大瞪著眼,望著天!其實他的血液已經衝進腦海,眼前紅黑一片。

「項鏈……神牌……神牌……項鏈……」

「項鏈?」維爾辛赫看到了戰友身上唯一一條項鏈:「我已經把項鏈拿在手裡了!」

克利斯開始倒氣,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追究神明的戲碼,到了該結束的時候,神明自然會降下帷幔,就像現在這般。

「神牌……神牌是多姆尼斯上尉的傳家寶!把它……把它送到博德加省首府帕爾瑪利亞……喬伊!普帕卡上校!哈森齊中校……還有虎克!大家……大家都在等著它……」

「一定送到!我發誓……」維爾辛赫並不清楚自己還能說什麼、還會說什麼,他眼睜睜地看著克利斯在他的懷抱裡劇烈地抽搐、大口大口地嘔血,然後……痙攣持續了一分鐘,克利斯的身體突然塌了下去,一動不動。

維爾辛赫站了起來,他在手上勾著一條金光閃閃的項鏈,神牌隨著這名泰坦戰士的脈搏輕輕抖動,就像被賦予了生命。

第二次衛國戰爭最著名的英雄就這樣帶著無數的遺憾離開了,被一輛滿載的輜重馬車奪去生命。我們說過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普普通通地來、平平凡凡地走。如果非要說他的經歷是多麼富有傳奇色彩,那也只是神明的玩笑,開過就算!

有的——只是泰坦軍人的浩然之氣,於穹蒼下點燃永晝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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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三章

臨近河道,在鄉間的一條大路邊,有一座漆著白色屋頂的別墅。

別墅前面有一個種滿了花的小花園和一排塗了紅木色油漆的尖樁柵欄。

柵欄前頭有一條狹窄的小溝,一叢美麗的綠草裡盛開著一大片雛菊。

陽光明媚,一夜的東南風驅走了盤踞於此的陰雲。一大早,雛菊爭先恐後地盛開了,好像今天是個偉大的節日。圍繞著金黃色的太陽,雛菊挺起細弱的枝葉,它的枝葉瘦而纖細,弱不禁風,索性空氣裡一絲風也沒有,雛菊便開心地怒放。

小雛菊是那麼快樂,它們輕輕地搖著花朵,害羞地打量著紛飛的蜜蜂和五彩斑瀾的蝴蝶。有人來了!雛菊看到天空中的小夥伴倏地散開,又緩緩向花叢匯聚。

這是一位美麗的新娘!小雛菊更加羞澀,新娘的美麗把它徹底比了下去,但作為一株純潔的花草,它敏銳地察覺到新娘子還缺少一樣東西。

「多麼美的花園!」少女們讚歎起來!

白色、藍色和石榴色的絲製裙擺聚在一起,快樂天真的貴族少女們打量著這片花叢,她們熱愛美麗的事物、熱愛哀婉淒切的浪漫愛情故事,不過比起一次婚禮,所有的事情都得靠邊站!

婚禮是令貴族少女們群起而出的一種最重要的社交活動,儘管她們根本就不認識新娘子,可泰坦女子對婚姻和幸福家庭生活的嚮往令這些對未來充滿希冀的女孩子變得善良又熱情。當她們聽說一對新人地婚禮缺少女賓的時候,不知是誰放出消息,十里八鄉的女孩子們都趕過來了。她們把笨手笨腳地軍人打發走,為新娘操持一切婚典事宜。

據說……新郎就是大名鼎鼎的近衛軍第一炮師師長!塔·馮·蘇霍伊將軍已經從他地老父親那裡承襲了公爵的勳號,到時候。就連偉大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都會來參加他的婚禮!到時候……會有多少英俊挺拔溫柔體貼的貴族軍人來觀禮?想到這裡,女孩子們就像眼前地花團一樣含羞帶笑。

女人中間。領頭的是一位孀居的伯爵夫人,她是別墅的主人,她為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郎和新娘準備了一個小教堂和一間適合初夜的新房。現在,她衝著新娘、指了指花園裡的名貴花草:

「那些驕傲的名花……它們香氣越少,就越裝模做樣!牡丹喜好擴張。想要開得比玫瑰還要嬌艷;鬱金香的顏色最動人,好叫人看得目眩神迷;紫金蘭的花朵最小巧,香氣甚至能夠淹沒百合;這裡沒有水仙,要不然一定很適合你!」

「花園裡……為什麼沒有雛菊?」新娘疑惑地打量著百花競艷地盛況。

「你是說雛菊?」伯爵夫人望向小溝裡的細瘦花朵,「雛菊生在野草裡,它太謙卑,花園裡的各位又太驕傲……」

「還是雛菊吧!」新娘打定主意,她固然知道捧在婚姻禮堂裡地花環會有多麼重要。

「也好!」伯爵夫人笑了笑,「不以寂寞自苦、不以淡香自卑、不以貧賤自居,你選擇了最高尚最純潔的花朵。神明會祝福於你!」

「謝謝!」新娘動人地笑。

女孩子們齊齊動手,你一朵我一束,雛菊組成的花環很快就交到新娘手裡。新娘端詳了一陣。她很滿意。

「就這樣了?」

「就這樣!」伯爵夫人的眉宇流露出淡然卻又飽含滄桑地濃情厚意。「你就要出嫁了小姑娘!」

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伯爵小姐下意識地轉過頭,別墅後邊的小教堂敲響了預示婚慶典禮的銅鐘,女孩子開始尖叫,花朵開始搖曳。陽光開始炫耀,新娘子開始回憶!首先映入腦海的是一座巨大的要塞城堡,侵略者的黑色鎧甲像海洋,泰坦戰士的呼叫像弩炮,烈火、鮮血!那個男人放縱不羈的淺笑!

貝卡谷地的夜幕、陡峭慘白的石壁、紛飛的箭雨、阻攔視線的大河、夜航的燈火、刀劍相交的噪音、生離死別的慘劇!一切都過去了嗎?還是一切只從這一刻起?

「你們知道嗎?」在步向教堂的時候,新娘突然停了下來,她面對歡天喜地的少女:

「有那麼一刻,我迷戀英雄,迷戀世界上所有的傳奇,可後來……我認識了我的未婚夫,認識了許許多多普普通通的戰士。我想把他們的事跡改編成一部真正的傳奇,英雄傳奇!騎士傳奇!我想告訴天底下所有和我一樣會做夢的女孩子,什麼樣的男人能夠稱之為騎士,什麼樣的男人能夠稱之為英雄!除了婚禮,這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

「想好名字了嗎?」孀居的伯爵夫人挽住新娘,「你的傳奇的名字?」

新娘看了看手裡的花環,「雛菊!」

《雛菊》教歷806年林德霍夫出版社出版,首印一萬冊,807年重印三萬冊,同年被翻譯成四國文字。自《雛菊》之後,在大陸文學史上行銷數個世紀之久的騎士小說和各種英雄傳奇作品開始走向末路。正如《雛菊》的作者菲歐拉維恩蘇霍伊公爵夫人所述,在見識過真正的騎士和真正的英雄之後,沒有人再為虛幻的城堡和騎乘白馬的才子佳人傷心落淚。

《雛菊》以一個弱質女流的視角,對神聖泰坦偉大的衛國戰爭進行了細膩獨到的描寫,它是騎士小說和英雄傳奇的終結之作,也開創了現實主義文學戰爭題材類小說的先河。

不過……事情總有兩面性,菲歐拉維恩蘇霍伊公爵夫人曾是所有歌頌戰爭歌頌泰坦戰士的文學家裡的佼佼者,但當她步入晚年,特別是在她的丈夫、安魯王朝炮兵總監塔馮,蘇霍伊元帥卸任之後。她已成為一個徹底地反戰者,這種理性上的變化主要取決於安魯王朝發動的戰爭已經成為侵略和掠奪地代名詞。在這一時期,她的作品更加驅向現實、驅向憤怒、驅向淋漓盡致地諷刺。並且進一步的成熟,直到忍無可忍的維多利亞一世女皇陛下以蘇霍伊家族的興衰榮辱相脅迫。她才不得不停下寫作,但此時此刻,安魯王朝的擴張策略已經被她地羽毛筆糟蹋得差不多。

教歷857年8月間,度過了鐵血的青年時代、幸福的中年時代,到了哀傷愁苦激憤無助的晚年。蘇霍伊公爵夫人鬱鬱而終。礙於女皇陛下嚴令,深愛她的丈夫甚至無法為其送殯,只有一個公證人和一個牧師見證了泰坦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女人在與理想和現實的痛苦搏鬥中黯然離世。

※※

儘管蘇霍伊公爵沒有出席妻子的葬禮,但他在妻子墓前排開了22975朵雛菊,象徵炮兵元帥與妻子共同走過的22975個日日夜夜。

同年12月,安魯王朝炮兵元帥心臟病發,死於妻子在灰熊要塞的書房。第二年1月,不顧蘇霍伊公爵要與妻子合葬地遺願,維多利亞一世女皇陛下親自主持了炮兵元帥的盛大國葬,這位雄霸天下的皇者集合了王朝所有地炮兵將校。將近代炮兵體制和炮兵戰術的開創者葬入早已遷居維耶羅那的安魯英靈堂。與妻子的葬禮不同地是,擺在炮兵元帥遺體前的雛菊只有一朵——誰都知道這朵細瘦纖弱的小花象徵著什麼。

「是雛菊嗎?如果我猜得沒錯,雛菊象徵著純潔樸素。好像和水仙的意義差不多!」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轉出別墅,他帶著真誠的笑容迎向美麗的新娘。

女孩子們停止喧嘩,和等同一位帝王的安魯家長比起來,她們只是一群掛著貴族頭銜的鄉下野丫頭。

野丫頭有野丫頭的智慧!女孩子們向親王殿下無可挑剔地行禮。白蔥似的手指輕巧地提著裙擺,頭垂得低低的,雙腿微彎、腰微彎!可以想見,從攝政王的角度看,他一定會注意到女孩子們刻意放低的束胸和一大片白花花的、閃耀著青春氣息的高聳胸脯。

「伯爵夫人日安!尊貴的小姐們日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還禮,他自然不會和自己的好運氣作對,女孩子們的胸口之光盡收眼底,攝政王殿下樂得哦啦哦啦地叫。

「哦啦哦啦……新娘子準備好了嗎?」

菲歐拉羞惱地點了點頭,她不明白攝政王殿下為什麼要在婚禮之前跑到女賓區湊這個熱鬧,按照古老的泰坦婚慶習俗,新娘在行禮之前見到家長之外的男性是不吉利的。儘管克利夫蘭伯爵小姐是個開放的愛做夢的女孩子,但她在某些方面仍謹守著泰坦貴族與生俱來的傳統。

「準備好了?那就跪下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命令是多麼莫名其妙。

見多識廣的伯爵夫人碰了碰呆愣著的新娘子,菲歐拉就心不甘情不願地單膝跪地,她皺著眉頭、苦著臉,生怕攝政王殿下的大軍靴踩到婚紗的裙擺,這條裙擺她繡了一整夜!

「以泰坦帝國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之名,以天父、聖母、聖子、聖靈為證,由我,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冊封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為帝國公主!從今起,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的監護權將交由女皇陛下和帝國皇室!」

菲歐拉大喜過望,她在得知婚期的時候就在犯愁,作為一個新娘,在她身邊連一個合法監護人都沒有。她的父親、她的叔叔、她的兄侄,克利夫蘭將軍家的勇士都在北方戰場上犧牲了。

「公主殿下!我和我的妻子祝福你,你已經是莫瑞塞特和安魯的小妹妹了!」

菲歐拉虔誠地接過攝政王的手背,她輕輕地吻了一下。事情到這裡就算定下來了,安魯的史記官就得在年鑒上多寫一筆:克利夫蘭伯爵小姐是泰坦帝國莫瑞塞特王朝嫁出的最後一位公主。

作為公主的監護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親自為菲歐拉戴上白紗蓋頭,這位新認地妹妹乖巧地挽著監護人的手臂。穿過聖騎士組成的儀仗隊伍、穿過陳列在教堂大門兩側地數十門火炮,由炮兵戰士開路,新娘步上教堂裡的紅地毯。她地丈夫就在神像下焦急熱切地等待著她。

奧斯卡和新妹妹站穩了,他向不停抓耳撓腮的炮兵將軍遞過新娘的手。塔裡從女方的監護人手裡接過新娘。直到這時他才冷靜下來,臉上也有了軍人該有的嚴肅緊張地面目。

「證婚人、監護人?」一身戎裝上多處打著繃帶的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將軍站在牧師的位置上,他向代表男女雙方親屬的席位攤開手,證婚人和監護人便站到新郎和新娘身後。

「以天父、聖母……」

「等等!」塔裡突然打斷老朋友,「在行禮之前我有一個請求!」

惠靈頓點了點頭。

塔裡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納索夫等有限幾個人,他的婚禮上都是些生面孔,與他朝夕相處的官兵多半都倒在河灘戰場上了。

「請牧師准許默哀三分鐘,如果沒有犧牲將士們在馬裡亞德佳阻擊戰中英勇抗擊來犯的荷茵蘭侵略者,我和我的新娘就不會獲得此時此刻的幸福。」

惠靈頓下意識地望了望身在此地的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輕輕點頭。於是,教堂中響起唱詩班地歌詠,彌撒福音穿越了鄉間別墅,落在小道上,飄向森林。飄過河谷,最後抵達已成一片廢墟的渡口。福音的禮讚帶走了空氣中留存地血滴、帶走了英烈的屍骨;最後到了天堂,神明敞開金色的大門。白雲朵朵,天堂的門扉下就是靜靜流轉地肖伯河——騎士之河、英雄之河。

「塔·馮·蘇霍伊公爵,您願意娶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為妻嗎?謹守誓言、不離不棄,即便遭逢病痛和衰老的折磨?」

「我願意!」

「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您願意嫁給塔馮,蘇霍伊公爵嗎?相依相伴、有始有終,即便遭逢戰火和分隔兩地的苦楚?」

「我願意!」

惠靈頓心滿意足地攤開手,「以天父、聖母、聖子、聖靈的名義……我宣佈!已在光明神前宣誓的塔·馮·蘇霍伊公爵和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公主殿下結為夫妻,請新人交換信物吧!」

塔裡為她戴上她的戒指,菲歐拉為他戴上他的戒指。在這之後,惠靈頓就向傻呆呆的炮兵將軍瞪了過來,這傢伙不是結過一次婚嗎?怎麼什麼都不懂?

「塔·馮·蘇霍伊公爵,你還在等什麼?要我代勞嗎?」

「哦對了!」塔裡恍然大悟,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臂,就像對待一發火引極度敏感的炮彈一樣小心地掀起妻子的面紗。明眸、金髮、碧眼、紅唇……該吻什麼地方呢?

菲歐拉稍稍踮起腳,她令自己的嘴唇輕輕地碰住他的!他在一瞬間就化開了,在下一刻又聚合了,再下一刻便是劇烈的爆炸!他痛快地吻著妻子的唇瓣,甚至不惜弄疼她!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熱烈擁吻的新人身上移開視線,他感到心底蒸騰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火熱。這位攝政王殿下很快就在向他行禮的那群女孩子裡找到了最合自己胃口的那個。女孩兒向帝國的主宰者望了過來,目光大膽而放縱,內裡充斥著赤裸裸的挑逗,她是鄉下野丫頭,除了與傳說中的王者度過一夕之歡,她還會在乎什麼?

奧斯卡對女孩兒微微笑了笑,又對自己的勤務官耳語了幾句,晚上的事情似乎就這樣定下來了!

總的來看……新郎新娘和他們的監護人都不會寂寞。

寂寞?人們都該有過這種情緒吧?寂寞是什麼?是愛人遙不可及的哀愁、是心靈的綠草地上唯一盛開的花朵。耐得住寂寞的人一定會經得起誘惑,這是某位哲人總結的,但天底下很少有人耐得住寂寞,更沒人經得起誘惑。

在河灘地上遊蕩了半日之後,倒了血霉的克利斯終於耐不住野兔的誘惑,他紮緊了身上的綁帶,用荷茵蘭王國軍地制式弓箭充作武器。待觀察一陣之後,他就奔著野兔出沒的地方追過去了!

光明神的鬼把戲應該結束了吧?克利斯中尉在剝落兔皮地時候這樣想著。昨天還是前天?應該是昨天!近衛軍中尉揉了揉滾燙的額頭,他地傷口有點發炎。再加上飢餓,天南地北早就分不清了。

就算是昨天吧……克利斯勉為其難地確定了一個時間點。昨天中午。也許是午後,那時天是陰的。馬裡亞德佳渡口!這是忘不了的,每一個戰鬥過的地方克利斯都記得清清楚楚,儘管中度的腦震盪一直在作祟,可克利斯知道自己絕對沒記錯。在馬裡亞德佳渡口阻擊戰進行到最後一刻地時候。近衛軍中尉從炮兵師的輜重營地得到一批戰馬,然後他就和手下的士兵衝到陣地上去了!

刀光劍影、殺聲震天、硝煙瀰漫、槍火穿梭,忘我的衝鋒!不顧一切地搏鬥!可之後呢?自己是怎麼落水的?又是怎麼爬上這塊河灘?克利斯絞盡腦汁,但他一點印象都沒有,記憶在落水之前就中斷了!

本著軍人的本能,倒在一塊河灘地上的近衛軍中尉在甦醒之後就開始艱難地勘察探索。這是一片叢林,人跡罕至,沒有路標、沒有行人、連個明顯的參照物也沒有!沿著河灘,克利斯向上游步行兩公里,他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倒是從倒臥在灘頭的軍人屍體上找到了不少必須的物品,這些倒伏地屍體大多都是荷茵蘭人,克利斯揀取了一些趁手的兵器。還背上硬弓和箭矢。

煙火正旺,野兔還欠些火候。比恍惚惚的近衛軍中尉下意識地離開了他地午餐,這是一個軍人在野戰中必須具備的戰術素質,記得是虎克老大哥在一次閒談時教曉他的。

克利斯沒有經得住食物的誘惑。他餓極了!他是在射過五箭之後才射倒一隻和他一樣倒霉地兔子,若是在平常,一箭也就解決了。

儘管飢餓和傷痛在很大程度上完全霸佔了他的觀感,但克利斯在坐倒河邊的時候還是不免挖空心思地琢磨:馬裡亞德佳怎麼樣了?鬼子兵是不是衝過去了?近衛軍中尉氣惱極了,他把頭顱整個浸進水裡,身體的低燒和溫熱的河水令他就像墜進冰窖一樣難過。

再難過也比不上放跑了荷茵蘭鬼子!克利斯咬牙切齒地想,傑斯奎裡茵先行者之戰,他的部隊沒有擋住荷茵蘭鬼子,他的父親就在兒子的懷裡流血而亡!這算什麼?國仇家恨不過如此!到了今天,他是不是又會眼睜睜地看著荷茵蘭人在他的刀劍面前逃脫?

燒烤野兔的煙氣騰空而起,克利斯離開他的午餐是有道理的!這塊灘頭躺倒著上游衝下來的屍首,這說明此地距離戰場並不算遠。在敵情不明的時候,煙火會給落單的士兵惹來殺身之禍!克利斯再一次感謝虎克,虎克通曉一切戰鬥技法,可是到頭來……

有人來了!不止一個!

「11、12、13、14……19!19個荷茵蘭鬼子!」躲在暗處的克利斯數著人頭,他就知道午餐可能會惹麻煩,但沒想到真的能夠引來鬼子兵的關注。

鬼子們說著外國話,克利斯活動著手腳,他的狀態還不算太壞,就是跑起來的時候肩膀像撕裂一樣疼,這會影響馬上就要遭逢的格鬥!克利斯沒想過逃跑,他怎麼會逃跑呢?他是泰坦軍人,面前的鬼子兵不但入侵他的國家、殺害他的父親,看勢頭還要霸佔他的午餐,這可真是見鬼了!

「19個!」克利斯輕聲念叨,虎克好像沒有提及怎樣在頭疼欲裂、肩膀綻開一條半尺血口的時候幹掉19個鬼子,不過這不要緊!克利斯望了望天,天上的神明若是還在跟他玩遊戲的話,這19個鬼子兵就該下地獄了!

「冷箭!」一名荷茵蘭王國軍士兵豁然大叫,他驚駭地看著身邊的戰友噴出一口鮮血,一枚三稜雕翎箭穿頸而過!

「這邊!」

叫喊只比箭光慢了一線,荷茵蘭騎士的反應倒是不慢,他用短箭敲開了致命的箭羽,但他估錯了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的速率,就在第一支箭被磕飛的同時,第二支第三支接踵而至。騎士來不及反應,第二支箭刺入肩胛,持劍地手無奈落下:第三支箭沒入心臟。騎士無奈地跪倒陣前。

僅存的16名騎士團團護住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這個受到驚嚇地人在用荷茵蘭話大聲叫嚷。但在手裡卻始終攥著一條烤兔腿,就像那才是他的命根子。

「是行家!」護衛騎士們用眼神交換著訊息,茂密地灌木林竄起一陣響動,騎士們立刻轉向!可衝出叢林的只是一個不斷翻滾著的頭盔!

「背後!」一名驚駭欲絕的騎士猛然轉身,他看到一名手挽硬弓的泰坦戰士急竄而出。箭光一閃,他地視線就陷入黑洞。

克利斯中尉的箭術終於恢復準頭,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射兔子時的委屈令他懊惱至極,可是現在,他向著敵人的後背猛衝而來的過程中連發三箭,箭箭斃命!殺敵取命的快感令他興奮得大吼,丟開長弓,揚起戰刀!側身避開敵人的阻攔,再橫刀一掃,兩顆人頭側飛而出!

極度亢奮的近衛軍中尉眼前一花。也許是衝力過猛,他和一個尖聲叫喊的鬼子軍官撞在一起了!

滾了兩滾、翻了兩翻,克利斯把這個娘們一樣的傢伙壓在身下。他地刀脊逼住對方的咽喉。

「我投降!我投降!我是荷茵蘭國王!我投降啦……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受最高教庭和戰場法則的保護!不要殺我……」

按著本能,克利斯一骨碌爬了起來,他警惕地打量著圍攏過來地護衛騎士,刀刃始終停留在盧塞七世的脖子上。

「對你的騎士們說!」

聽著泰坦戰士冰冷的喝令。荷茵蘭國王嚇得汗如雨下淚如泉湧,「你們……你們!快把劍放下!戰爭結束了……結束了!把劍放下,向這名泰坦勇士投降,快啊!快啊!」

騎士們面無表情地打量著自己地國王,克利斯同情地望著他們,近衛軍中尉看著這些高大的騎士屈辱地放低手裡的長劍,又萬般不甘地單膝跪倒。

「陛下!您投降了嗎?」領頭的護衛騎士任憑一滴帶血的淚水滑過浴血奮戰數個晝夜之後的蒼白面孔。

「投降啦!投降啦!無條件投降!無條件投降!」盧塞七世把頭點得像撥浪鼓。

「那麼我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護衛騎士的首領發出一聲歎息,其實在連續兩天的激戰中,國王衛隊的最高長官已經換過好幾個了,他有幸成為最後一任,但他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克利斯握緊刀柄,他看到異國騎士們高高舉起劍,在眼中閃過一輪炙烈的光焰之後,長劍齊齊下落,有的入胸、有的入腹、有的割裂了咽喉。

不管怎麼說,克利斯被眼前發生的事情打動了,若是換一個統帥,荷茵蘭士兵也有機會達到泰坦戰士佔據的高度。

沉默良久!近衛軍中尉終於踢開了被剛剛那一幕嚇得目瞪口呆的荷茵蘭國王,他朝這位一國之主的面孔啐了一口吐沫。盧塞七世又被嚇了一跳,他沒有閃躲,只是一個勁兒地重複著戰場法則,他是一位王者,他在向勝利者提出投降之後有權安然歸返他的王國。

「還認得我嗎?」克利斯一邊走一邊說,他挨個檢視著自盡的荷茵蘭騎士,直到確認他們已經全部斃命之後才轉回盧塞七世面前。

「你……你……」盧塞七世不記得,他怎麼會記得僅僅有過一面之緣的泰坦戰士,他只記得自己的大衣櫃是朝寢宮開門的。

克利斯再一次抬頭望天,在渡口下游一處接近戰場的莫名其妙的叢林裡,他憑一己之力俘獲了第二次反坦聯盟的策動者、西方聯軍最高級別的頭目!本來他的騎士是可以救護自己的國王離開這個鬼地方的,但盧塞七世竟然像癩皮狗一樣投降了!

克利斯的面孔貼近老相識,他想勾起對方的回憶!事到如今,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難道光明神還不承認這是他的鬼把戲嗎?上一趟,一個年輕的泰坦戰士作為先行者之戰的倖存者對那位趾高氣揚的國王說:

「咱們會再見的!」這一次,是神明的玩笑還是命運地歸途?倖存的泰坦士兵又和那位國王見面了,國王成了他的俘虜。他會成就一個軍人所能擁有地一切榮耀,但克利斯卻止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他猛地背向侵略者地頭目。任憑淚水宣洩而出!

多少犧牲?多少痛苦?一切都只是神明的遊戲和眼前這頭豬玀為了一己私慾發動的戰爭!這值得嗎?

克利斯踱出幾步,在一位國王的背後停了下來。然後高高擎起戰刀。

盧塞七世在顫抖,在全線崩潰時的逃脫看來是多餘地了!他應向一位泰坦將軍投降,而不是這個患有精神病的近衛軍中尉。任憑一位國王如何哀求,泰坦戰士依然高舉著長刀,在殺豬一般的慘叫聲裡。刀落下了!

盧塞七世意識到自己已經淹沒在屎尿裡,但他驚喜地發現,自己還活著!

克利斯急喘了幾口氣,厭惡!發自內心的厭惡令他再也不想跟這個噁心的自戀狂打交道。

那一刀劈開了一位國王的行李革囊,露出內裡的王冠和華服。

「換上!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國王!」

盧塞七世欣喜若狂,他不但沒有成為刀下亡魂,還要重新穿上那身華麗的行頭,有了這身行頭他才是英姿颯爽的國王!他受到最高教庭和戰場法則的保護,他已無條件投降,他會在和談之後歸返他地王國……

他一直這樣念叨。

入夜。夏日裡的平原吹起淡弱的風。風掀起窗紗,夜空和銀河地光亮就闖進狹小的寢室。夏蟲和夜鶯賽著歌喉,時而聲勢驚人。時而突然休止。窗紗落在窗外,不動了。風緩緩走遠,留下潮濕的夜幕。

潮濕!只能用這個詞彙來形容動情的女人。少女地身體是潮濕的、少女的眼睛是潮濕的、少女的口腔是潮濕的!然後就是熱!八月的河套平原酷熱難當,可這也無法比擬少女的體溫!白皙的胴體泛著激情的火色。豐滿高聳的乳房上遺落著吻痕、結實修長的大腿上纏繞著男人的粗壯腰肢!

終於……終於到了最熱的地方!那個地方隱藏在少女的身體內部,按照一些違禁書目上的描畫,那個地面像極了層層疊疊的花朵。這朵嬌嫩的鮮花潮濕、暖熱!男人埋頭探索,他的進出張弛有度,但是熱!熱度令他低吼,熱度令他癲狂!少女的指甲抓疼了他,少女的頭髮糾纏著他,少女的大腿甚至令他的呼吸快要終止了!他不管不顧,他拚命地衝著、撞著,少女的肢體被他壓成一彎缺月,月光在顫抖。

「攝政王殿下!」

急劇的敲門聲伴隨著急切的呼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搞不懂,有什麼事情非要選在他的炮彈已經點燃底火的時候?

風暴一樣的侵襲終於停止了,少女的四肢無力地脫離了男人的軀體,她被折磨……或者說是被燃燒著的激情徹底麻痺了。她並不知道男人已經脫出了她的炙熱,她的身體沒有反應,只有不停起伏的胸脯證明她還活著。

「是哪個要該死的?」

赤著上身,惡形惡狀的帝國攝政王兇猛地打開門!

不是哪個要該死的,該來的人全來了!

「你們……有事嗎?」奧斯卡望著人影憧憧的走廊,這是怎麼了?

他的參謀長官、他的作戰長官、他的調度長官、他的集團軍長官、他的縱隊長官,甚至連穿著睡衣的炮兵指揮官也站在人群裡頭。

「大家是來這兒看望光明神嗎?光明神可不會做殺風景的事。」

「殿下!您絕對猜不到!您要是猜得到的話您就是光明神!」

望著眉飛色舞的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奧斯卡總算鬆了一口氣,他會得到的絕對不是壞消息了!

「我不是光明神!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總參代長官望了望自己的同僚,近衛軍作戰部部長拉裡勃蘭上將立刻從擠滿走廊的人群裡站了出來。

「報告殿下!三縱司令員剛剛送來的消息,原291師第二團第三大隊隊長克利斯中尉在肖伯河下游距離馬裡亞德佳渡口七公里處俘獲了隻身出逃的荷茵蘭國王!」

「你說什麼?」奧斯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聽到這樣離譜的消息,換了另一個人也不會輕易相信地:

「盧塞七世不是縮在他的主力陣營裡嗎?荷茵蘭王國軍不是還挑著皇旗嗎?馬裡亞德佳渡口下游七公里?盧塞七世怎麼可能衝出萬軍圍困跑到那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呢?」

「殿下!」加布裡將軍湊了上來。「一隊聖騎士已經下到三縱司令部,再有一個小時您就可以親自審問第二次反坦聯盟地召集人,到時候您想知道什麼就能知道什麼!三縱司令員還說。咱們的盧塞七世陛下比娘們還順從!」

奧斯卡搓了搓手,「這是真地!你們真的沒騙我?」

在場的軍人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們就要獲得最終勝利了不是嗎?荷茵蘭國王被俘標誌著這個王國的軍事力量馬上就會徹底崩潰,只要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能夠佔據荷茵蘭人所處地位置,法蘭、利比裡斯和威典三方聯軍就被徹底包圍在方圓不過數十平方公里的平原上。

「依我看……見或不見盧塞七世根本沒什麼必要!」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朝興奮的軍人們不斷擺著手。「我和那個蠢貨談不來,不如這樣辦……」

走廊裡響起無數軍人端正軍姿等待號令的聲音。

「既然人是克利斯逮住的!就讓他和三縱司令辛苦一點,直接把盧塞七世押解到荷茵蘭主力軍被圍困的位置。讓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通令全軍,放下武器,和他們的國王一塊兒做近衛軍的俘虜。」

「荷茵蘭人若是不願意呢?」人群裡響起一位軍官的聲音。

泰坦攝政王沉吟片刻,儘管幾乎沒有這種可能,但安全還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塔裡!」

「是殿下!」炮兵將軍立即出列。

「解決掉你地新娘了嗎?」

在男人們的哄笑聲中,炮兵將軍面不改色地大力點頭,「是殿下!絕對絕對地解決掉了!」

奧斯卡再也無法維持嚴肅的面孔,他親暱地攬住老夥計地肩膀:

「今晚就辛苦你一趟啦!我會給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一夜的時間考慮對策,在黎明之前,你的大炮就要對準荷茵蘭人的營壘。若是最後答覆不是我們期望地……」

「明白了殿下!」塔裡堅定地點頭,雖然覺得無路可走的荷茵蘭人只有豎起白旗這一條路走,但塔裡還是希望能把炮彈砸在對方的營壘上。他在馬裡亞德佳渡口的肉搏戰裡損失了整整一團優秀的炮兵將士。

兄弟們的屍骨都還熱著呢!

「對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看到自己的勤務官捧來了一具座鐘。

在場的一線指揮官和各戰區聯絡人紛紛掏出懷表。

「現在是教歷802年8月20日23點13分,以此為戰場零時間,一個小時之後,不管荷茵蘭王國軍主力有沒有投降。貝卡方面軍及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必須全面動員,務必爭取在三個小時之內搶渡肖伯河!到8月21日凌晨5時13分,注意了先生們!這是我給荷茵蘭人的最後期限!在這個時刻,也就是5時13分,處於近衛軍戰鬥序列中的一線部隊全面向包圍圈中的西方聯軍發動總攻!力求進一步縮小包圍圈,此次戰役歷時九個小時,在九個小時之後,不管進度如何,攻擊部隊原地待命,戰場工程部門開始新的工事建設!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還有問題嗎?」

「水仙騎士團怎麼辦?」費戈元帥不知打哪鑽了出來,他笑吟吟地打量著小弟弟,就像第一次遇見這個孩子。

「水仙騎士負責填堵缺口,戰線過長,全面進攻就會暴露包圍圈的自然或非自然的缺口!水仙騎士必須做到不放走任何一支企圖突圍而出的部隊!聽到了嗎我的哥哥?不放走任何一個!」

「是!水仙騎士絕對不會放走任何一個企圖逃出包圍圈的人!」

聽到滿意的答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還使勁兒揉揉睡褲底襠裡的一大團物事。

「什麼時候會有荷茵蘭人的消息呢?」攝政王轉向代總參謀長,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但他懷疑自己的萬全處置辦法大有多此一舉的嫌疑。

「一個小時!」加布裡約翰特上將異常肯定地說,「國王被俘,戰與不戰都無所謂了!如果咱們對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的評價是正確的,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放下武器,讓他的國家退出這場戰爭!」

「一個小時……」奧斯卡呻吟了一聲,他回頭看了看臥室的橡木門,「一個小時足夠我治死那個風騷的小婦人!」

走廊裡迴盪著歡快的笑鬧聲,軍人們都說這是攝政王殿下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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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二章

室內昏暗,向南開著一扇刻著木雕的網格小窗,窗外陰霾滿天,窗內愁雲慘淡。狹小的靜室擺著一張行軍床和一張四腳方桌,床是近衛軍制式的帆布床、方桌是鎮長家裡的收藏,兩樣東西都很普通,只有縮在角落的一具冰熊沙發,張顯出與房間格調完全不一致的怪異氛圍。

十年了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始終帶著這具沙發,沙發的框架包裹著一整張北海冰島才能捕獲的冰熊皮,頭、血盆大口、透露凶光的眼睛、閃耀寒芒的利齒、強勁有力的巨掌,就像標本一樣,冰熊皮保存著一切聲勢駭人的東西。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癱坐在沙發裡,他狀似無事可做,自從他擔任最高統帥以來,工作似乎比以往更加輕閒了!只要是他說過的話,就會有人進行記錄,再以命令的形式分散四方:只要是他的命令,就會有數以萬計的人領命而行,甚至不會問他為什麼!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處於一個像天空一樣高遠的位置時,他就不免產生這樣或那樣的疑惑!

他到底在尋求什麼?

十年前,或者是說在泰坦帝國這位現實主宰者的成長過程中,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到了現在,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即使加冕為帝也只是早晚的事,那麼……之後呢?之後該怎麼做?

奧斯卡拖住下巴,他的思考在這兒卡住了!

經營一個帝國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要不然歷史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昏君!這些敗壞了一世聲名地君主並不都是白癡蠢貨。有些甚至是藝術家、詩人、學者!可他們仍被稱為昏君,這就說明治理國家是一個難之又難的難題,如果不是情勢使然。爭著搶著做皇帝的人才應該是白癡蠢貨!

奧斯卡並不蠢,認為他是笨蛋地人都在地獄裡啃食苦果。但總的來說(多半是他自己認為地)在治理國家這方面,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完全是一個三流貨色,就拿軍情部門上報的「南方五省經濟地勢發展轉移報告」來說,即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窮盡腦汁。他也搞不清楚報告上列出的條目到底是在交代怎樣一件事,這得問問精於此道的菲利普古裡安伯爵,可該死地!菲利普的父親就是領頭跟攝政王殿下作對的那個老傢伙。

拋開紛亂的國家事務和總也理順不清的特權階級利益問題,奧斯卡的頭腦也得不到片刻輕鬆,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偉大統帥的偉大決策即將創造偉大戰果的時候,荷茵蘭人偏偏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看看時間,馬裡亞德加阻擊戰已經持續一個鐘頭,除了隻言片語兼且語焉不詳的戰報,泰坦帝國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根本就不知道那個偏僻地後勤渡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可以想見。這種狀況是極端危險的,荷茵蘭人很有可能突圍而出,一旦防線被敲開一個缺口。想要填補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殿下……」走進門的加布裡約翰特上將已經等了半刻鐘,他不能任由最高統帥繼續保持呆滯地面孔。

「哦啦……你來了!」奧斯卡移動了一下麻痺的肢體,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頭疼」

「已經徹底搞清楚了!不過……」總參謀部代長官頗為遺憾地晃了晃手裡的軍情通報:「現在搞明白這些事情似乎稍稍晚了一點。」

奧斯卡點了點頭,時間的確晚了一點。這一點不是一個時間點,而是一個時間段。

「說說吧!即使渡口失守,我也得搞清楚荷茵蘭人是怎麼辦到地!」

加布裡約翰特在攝政王的示意下坐進了一張高背靠椅,他從書桌上的一大疊戰場地圖裡揀出了最小的一份:

「馬裡亞德加渡口,應該說……忽略了這個地方並不是多麼不可原諒的錯誤,至少我們有過這種擔心,而且我們把殺傷力最強的火器部隊全都部署在……」

「我不想聽這個!」奧斯卡打斷代理參謀長的話。

約翰特上將只得無可奈何地攤開手,這個時候,攝政往殿下的勤務官走進門,德克斯頓中校身後還跟著幾名拖舉餐盤的士官。加布裡將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讓到一邊,士官們就把最高統帥的午餐放到桌面上,壓住成捆的文件和散亂的地圖。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己揭開餐盤上的銀罩,按理說他從來不會為煩心事耽誤胃口,可這次不同,他只是朝著罩子裡的美味佳餚看了一眼,然後便對德克斯頓中校用力地擺了擺手。

「撤掉!」小柯克立即吩咐負責伙食的士官們,就像來時一樣,人們又拖著餐盤無聲地走出門。

加布裡約翰特將軍復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用手背敲了敲壓在膝蓋上的牛皮挎包:

「殿下,根據軍情當局和一線阻擊縱隊聯名遞交的戰役背景分析報告,我和參謀部的同僚大致將荷茵蘭人的突圍作戰分作三個部分!」

「說說看!」奧斯卡打起精神,他在冰熊沙發上挺直上身。

「第一!」總參代長官用一雙大手按住馬裡亞德加渡口地區的戰場示意圖。「從荷茵蘭王國軍在這次突圍作戰中表現出的突然性和進攻力度來看,至少是在一個星期甚至是兩個星期之前!接過聯軍指揮權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就已經把突破點定在馬裡亞德加——要不然的話,我們的軍情觀察員和一線部隊不會對荷茵蘭人的動作沒有半點察覺。」

「假設拉梵蒂元帥是在半個月之前策劃了這次突圍作戰……」加布裡將軍邊說邊攤開手,渡口南岸就在地圖上顯露出來。「那麼……在馬裡亞德加遭遇突襲之前,荷茵蘭王國軍的移動、包括對肖伯河沿岸各處渡口發動的襲擊都可以理解為佯攻。整個荷茵蘭集群地運動都只是為了在今天上午搶渡河道逃出生天!」

「第二點呢?」奧斯卡扶住下巴,他倒是專門研究過荷茵蘭指揮官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製造的戰例,只不過他低估了這位元帥的戰爭智慧。

「第二!我們得承認。這個錯誤是不可原諒地!」加布裡將軍起身向最高統帥敬禮,「我本人謹代表參謀部全體同僚向最高統帥閣下致歉。我和同事們在制訂作戰方略的時候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哪一點?」

總參代長官換過一副戰場全景地圖,這副地圖上描畫了包圍圈內地其他三方集群:

「我們沒想到荷茵蘭人有勇氣拋棄他們的盟友獨自發動突圍作戰!」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指點著地圖上的三個位置:

「按總參之前的分析……我們的確考慮到聯盟軍由此處突圍、與北方地德意斯侵略軍匯兵的可能性,但是對於整個反坦聯軍來說,法蘭人和利比裡斯人在戰場最南端、威典人在戰場最西端,他們即時趕到馬裡亞德加渡口並發動突圍作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有荷茵蘭人有機會接近渡口,並且能對這處遠離包圍圈核心陣營的渡口構成威脅!所以……總參一直以為,盧塞七世國王不會拋棄的西方盟友,一旦他拋棄了,他的日子會比現在更難過!可事實卻是……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並沒有顧忌盟友的感受,他選擇獨自脫離險境,將聯軍餘下的三方集群不負責任地丟給我們!」

奧斯卡點了點頭,事情很明顯!儘管他的指揮部門在此時此刻仍不清楚荷茵蘭王國軍到底在馬裡亞德加渡口投入了多少兵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拉梵蒂·穆廖爾塞既然下定決心放手一搏。那麼進攻渡口的敵軍數量一定相當可觀!

※※

這樣一來……荷茵蘭王國軍若是將主力全部靠向馬裡亞德加,那麼上游河道必然空置了大面積地防禦真空地帶,佈置在肖伯河對岸的近衛軍貝卡集群和斯坦貝維爾集群就可以借此機會強渡過河。佔據荷茵蘭人留空的戰場位置,完成對法蘭、利比裡斯、威典三方集群地全面包圍。

「真像是個元帥!」

「您指誰?」

「拉梵蒂·穆廖爾塞!」奧斯卡在這個時候不禁想到已故的銀狐阿蘭,「你沒發覺嗎?穆廖爾塞元帥和阿蘭元帥是一個類型的戰爭專家,他們都喜歡用最大的犧牲換取最大地代價!不過當然。犧牲的永遠是別人,保存下來的永遠是自己!」

加布裡,約翰特對攝政王的話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若從外交和反坦聯盟內部來看待這個問題……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是在自掘墳墓!如果荷茵蘭王國軍成功衝出了馬裡亞德佳渡口,把聯盟軍的其他三方留在原地等待帝國近衛軍的圍殲……」

「殿下您得相信我!」加布裡上將停頓了一下,然後他就頗為遺憾地歎息了一聲:

「戰後……或者說就是在不久的將來,等到怒火中燒的法蘭攝政王、軟弱無能的利比裡斯國王、英明神武的裡約裡耶姆一士王一同向荷茵蘭國王追究戰爭責任的時候,盧塞七世一定會把救了他和數萬官兵一命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獻出來,到時候……拉梵蒂元帥會死得很慘!而且是被自己拯救過的祖國和王室無恥地出賣,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選擇可一點也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是白癡加蠢蛋!」

「誰說的?」泰坦攝政王不屑地望了過來。

「那您怎麼解釋?」

奧斯卡望向窗外,他的面孔肅然沉重,看得出,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對那位遠在馬裡亞德佳渡口指揮作戰的荷茵蘭統帥充滿敬畏:

「你能想到這一點,拉梵蒂元帥又怎麼會想不到自己後事如何?但我問你,荷茵蘭王國在這次侵略戰爭中投入了多少兵力?」

「舉國之兵!包括最具殺傷力的現代化火器部隊在內!」

「他們損失了多少?」

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深深地凝視著最高統帥,他已經理解了攝政王殿下的言下之意:

「如果無法成功突圍……荷茵蘭王國很有可能全軍盡沒,在損失了二十萬到三十萬青壯年之後。至少在接下來地半個世紀之內,荷茵蘭人會就此一蹶不振,這個王國不會是任何人的對手!」

「沒錯!」奧斯卡肯定地點了點頭。「法蘭被圍,戰場損失並不會動搖國本;利比裡斯被圍……誰在乎呢?這是個應聲蟲。典型的騎牆派;威典被圍,我相信以裡約裡耶姆一世國王地雄才大略,他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所以戰場損失也不是問題。只有荷茵蘭!荷茵蘭若是敗於此戰,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個王國會就此一蹶不振,在至少半個世紀之內任人欺凌!所以我說……拉梵蒂·穆廖爾塞當得起軍事戰略家這個稱謂,儘管我無法體會像他這樣充滿抱負和戰爭智慧地軍人侍奉一個白癡國王會有多麼無奈,但他做到今時今日這一點,已無愧於他的國家和王室,他是一位偉大的統帥!」

加布裡上將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在做出獨力突圍的決定時必是已經準備好犧牲自己……只為他的祖國能夠留存一部分繼續和列強周旋下去地有生力量!他確實是一個偉大的軍人,就像阿蘭元帥!」

「還不止如此!」奧斯卡離開了他的冰熊沙發,「荷茵蘭如能獨力突圍,在保存了自身續戰能力的同時。又把將近三十多萬法、利、威聯軍推入深淵,這進一步削弱了三國的軍事力量!等到這三個國家向荷茵蘭國王追究責任的時候,荷茵蘭王國軍還有作戰的本錢。這個國家就不逾發生被人瓜分的危險!所以……」

「所以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確實是一位偉大的軍事戰略家!」加布裡,約翰特有些動容地接過攝政王殿下的話,不過他還要補充一句:

「但是……應該說……他是一位注定要被自己地國王送上斷頭台的偉大的軍事戰略家!這不公平!他救了荷茵蘭、救了盧塞七世、救了所有參與戰爭地荷茵蘭士兵!」

奧斯卡擺了擺手,「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拉梵蒂元帥已經為自己規劃好了未來,他的死能換來他的國家轉危為安。這足夠他驕傲自豪地了!」

總參代長官沉默下來,一位偉大的戰爭統帥死於上層權利階級之間的互相詆毀……作為一名泰坦將軍,他該為敵人的陣營裡面少了一個聰明人而感到欣慰,可他在內心深處卻湧起無盡的悲哀,作為軍人的悲哀。

「說說第三點吧!」奧斯卡坐回他的沙發,選了一個早就證明是最舒服的姿勢。

「第三點就是馬裡亞德佳阻擊戰本身!」加布裡上將撇開腦海深處的思緒,他將精力重新放在錯綜複雜的戰術地圖上:

「在渡口南岸、距離河灘鋒線不到七公里的地方,第二縱隊和第三縱隊計有十五個師已經投入增援作戰,但荷茵蘭王國軍準備了充分的阻擊力量,而且阻擊力度驚人!據剛剛二縱司令員遞交的戰場通報來看,拉梵蒂元帥似乎是將集群主力一分為二,一部投入渡口突圍作戰,一部投入南岸內側的阻擊作戰!」

「二縱和三縱一點進展也沒有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孔像窗外的天空一樣滿佈陰雲。

總參代長官無奈地點了點頭:「抱歉殿下,從剛剛的戰報來看……二縱和三縱已經拼了命地進攻!這個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一名近衛軍戰士倒在衝鋒陣線上,但他們無法向渡口地區前進一步,荷茵蘭士兵像瘋了一樣……」

「四縱!把四縱也調上去!」攝政王猛地吼叫起來。

加布裡約翰特沒有說話,他只是用力點頭。

奧斯卡平復了一下激盪著怒火和不甘的心情,他看著一名通訊官帶走了動員第四縱隊投入戰場的命令文書,又看著加布裡將軍和幾名有資格出入內室的高級作戰參謀小聲地交換著意見。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想到時時刻刻都有一名近衛軍戰士倒在衝鋒陣線上,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徹徹底底地失去耐心!

「上將閣下!」

加布裡連忙立正。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指了指座鐘。「煩你親自跑一趟吧!代表我,也代表參與第二次衛國戰爭的全體官兵!轉告正在衝擊荷茵蘭阻擊陣線地二縱司令員和三縱司令員,在午後兩點之前。首都戰區的三支縱隊必須站在馬裡亞德佳渡口南岸!同時,荷茵蘭人將被驅散。回到他們在包圍圈裡的大本營!」

約翰特上將整理了一下軍裝,他在向最高統帥立正敬禮之後便朝身邊地通訊員下達備馬的命令。

「等一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邊說邊走到總參代長官身邊:

「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地增援部隊已經上路了嗎?」

「是的!」加布裡將軍異常肯定地點頭,「貝卡方面軍有兩個步兵旅已經登船,從河道上游順流而下,他們在一個半小時以後就能趕到戰場;斯坦貝維爾方面軍的狼騎兵走陸上線路、沿著黑森林邊緣的一條戰道。估計他們會在兩個小時以後加入作戰!」

「一個半小時和兩個小時?」奧斯卡氣惱地別開頭,「但願他們不會看到荷茵蘭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森林!」

荷茵蘭步槍兵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了!他們抗著步槍、踩著鼓點、擎著軍旗,在第一輪齊射之後,他們向前推進了十五米,在距離泰坦擲彈兵的戰壕還有五十多米地地方重新站定。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用佈滿血絲的眼睛打量著狀似有恃無恐的敵人,他的家族戰士在敵人的第一次齊射中倒下了數百人,多為頭部和胸部中彈,這說明面前的敵人不但訓練有素,他們裝備的步槍也極具殺傷力!

「第一排舉槍!」沒有任何猶豫地發佈命令。

無數槍口從戰壕裡平伸而出。

「瞄準!」

無聲的槍口圈住了敵人暴露在鋒線上的身影。

「放!」

戰壕內外,槍口煙霧再一次瀰漫開來!硝煙中。「德林」式填彈壓藥步槍噴出的火蛇伴隨著清脆悅耳地轟鳴,無數枚子彈亮如飛梭,在空氣中勾勒出淡紫色的軌跡。這條光火組成的軌跡在遇到人體地時候便猛然中斷。血花飛濺、彈幕喧囂!

就和泰坦戰士遭遇的一幕完全一致,暴露在彈雨中的荷茵蘭槍兵像突然失去重心一樣齊齊栽倒,不過不同的是,泰坦戰士地火槍精度准、穿透力驚人!在鋒線上的一些位置。堅硬的鉛丸在透射柔軟的心臟之後又鑽進了第二個人的胸膛,這種情況令荷茵蘭槍手的指揮官臉色大變!

「上刺刀……」

侵略者等不及了!

明晃晃的刺刀在陰雲之底依然發出凜冽的寒光,刀叢一齊移動,就像不遠處的黑森林。

應該說,納索夫比有生以來的任何一個重要時刻都要緊張,他使盡力氣攥著手裡的指揮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第一排放!第三排跟上……自由射擊……自由射擊!」

口令一個接一個,擲彈兵並沒有慌亂,面對怪叫著衝鋒而上的敵人,泰坦帝國最古老的勇士平穩地端起槍口,對著敵人的身影堅定地扣動扳機,然後就像往常那樣自動退到戰友身後,旁若無人地裝填彈藥,就像他們面對的只是一群亂鑽亂跳的兔子。

瘋狂的兔子們就快衝入泰坦戰士的戰壕,納索夫終於揚起戰刀,可令人意外的是,戰壕裡的擲彈兵並沒有加入這場宿命中的決鬥,森林中響起炮火的轟鳴,伴隨著近衛軍戰士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炮彈在戰壕前沿炸開了,炮兵第一師的官兵打得齊准無比,泰坦尼亞戰士蹲了下來,紛紛用手臂擋住頭臉。彈幕中,血肉橫飛塵土瀰漫,敵人的殘肢斷臂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爭先恐後地落進戰壕。

位列後陣的近衛軍官兵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叢林勇士吶喊著衝鋒而來,他們越過戰壕,越過戰友的頭頂!這些無所畏懼的戰士自然清楚火器部隊是克敵制勝的關鍵,他們不會讓擲彈兵面對面地跟敵人拚命。

在雙方陣營發生衝撞的一瞬間,炮火急襲消停下來。只有偶爾的三兩發炮彈落進侵略者地後陣,在河灘上掀起一片血液組成的迷霧。霧團和硝煙逐漸散開,更多的荷茵蘭士兵就整團整團地衝出岸線。

河岸渡口上已經滿佈敵人地身影。木筏甚至在河灘上累積成新的棧橋,在槍火和大炮地轟鳴聲中。仍有載滿士兵的木筏不斷衝至岸基,沒有了灘頭防線,侵略者得到了整隊的時間。

戰事逾發艱苦,泰坦戰士瘋狂地、忘我地揮舞著手中的刀劍,一個敵人倒下了、兩個敵人倒下了。等到自己也倒下了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對手地數量有增無減。

三排擲彈兵都已裝彈完畢,可面對眼前的混戰,納索夫將軍只得命令家族勇士們祭出法寶。擲彈兵解開腿袋,取出條狀的炸藥包,在炸藥包上插入甩棍,然後藉著營火點燃包裹炸藥的油紙包!看準敵人最密集的地方,火藥包紛紛騰空,帶著絲絲的火舌、帶著粉碎一切的呼嘯。

炸響了!在空中、在地上、在人群裡!無數團暴烈的光火完全罩住了緊緊聚在一起的荷茵蘭士兵。人群集中的地方瞬時變作屠宰牲畜地大型作坊,瀕死的慘吼、傷痛引發的哀號!爆炸、火光、烈焰、激射地鮮血、殘破的肢體!一切都在考驗經歷此情此景的士兵。

殺吧!任意地殺吧!努力地殺吧!放縱地殺吧!但不要忘了。殺與被殺是相互依存的。守衛渡口地八千子弟兵還剩下多少?沒有經歷過戰火洗禮的預備役士兵已經消失了,只有在戰場上的屍骸中才能找到他們的身影。近衛軍戰士從開始的以一敵四變成現在的以命換命,他們的劍慢了下來、他們的力量弱了下來、他們的怒吼停了下來。他們的疲乏佔據了神經,他們的失血速度快得驚人!

他們就要倒下了!熟悉戰爭的人都清楚這一點!儘管戰陣中心始終停留在擲彈兵戰壕的最前沿,儘管泰坦戰士憑著勇氣和決心死戰不退,可生命在不斷隕落。還能揮得動刀劍的人越來越少!

「第二十九門啦……」

「什麼?」塔裡探過耳朵,火炮的轟鳴早就令他的聽覺率先步入老人的行列。

「第二十九門!我們已經打壞了二十九門炮!」

塔裡竟然嘿嘿笑了笑,也不知他到底聽沒聽清楚,這位炮兵指揮官一把推開了報告這個噩耗的士兵,轉向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要塞炮:

「不要停!瞄準岸基!打過去……打過去!」

要塞炮猛地顫抖起來,巨大的炮口噴出一團濃烈的光霧,整個炮身在衝力的作用下向後一靠,差點脫出炮車的制動軸!硝煙中炸響了沉悶卻又聲勢驚人的裂音,炮彈拖曳出一條燦爛的閃耀著豪光的軌跡,升起再落下,掉進一支剛剛衝上戰場的荷茵蘭團隊!下一刻,空氣的流轉似乎突然停滯了,氣流兇猛地收縮,再肆無忌憚地扭曲擴張,就像一滴重水落進螞蟻的群落,無數黑點在水滴濺射時飛散起舞,只不過空氣中流淌著血、地面上遺落著一大片不成人形的屍首。

塔裡憤怒地轉過頭,「為什麼停下來?為什麼停下來?」

炮兵戰士難過地望著指揮官,可他們束手無策!

塔裡踢翻了左一個右一個的彈藥箱,這個是空的、那個也是空的!

「彈藥呢?我的彈藥呢?」

「我們就快打空炮彈了!」不知是誰提醒了腦筋短路的師長大人。

「打空了?」塔裡像遭遇夢魘一樣發出囈語,他不相信,可散落滿地的彈藥箱都是空的,儘管炮兵陣地上仍在三不五時地打響火炮,可接近兩個小時不間斷的戰鬥已經清空了近衛軍第一炮兵師的積蓄,塔裡的面孔由白轉紅,他將被汗水浸透了的襯衫撕成碎片,然後猛地掣出指揮刀。

「你!」炮兵師長轉向自己的副官,「和預備隊留下來,你要保證第一師不會有一門火炮落入敵手!」

「我發誓!」年紀輕輕的蘇霍伊軍官向自己的叔叔立正敬禮。曾幾何時,家裡人都說他的這位叔叔會把聲名顯赫的蘇霍伊家族給斷送掉,可現在,他看到蘇霍伊這個姓氏在塔裡叔叔身上變成了世界最強炮兵地代名詞!

「如果破壞不了!我就把火炮推下河。如果荷茵蘭鬼子兵阻止我……您放心!我會把火炮吃掉!保證讓西方來的下等人連渣子也得不到!」

塔裡滿意地點了點頭,打光彈藥的炮兵戰士們已經圍了上來,他們拿起已經有些陌生地鋼刀鐵劍。用虔誠的眼光注視著指揮官地面孔。

「整隊吧!衝鋒陣型!」

炮兵戰士立刻響應,可在這個時候。他們的指揮官卻默默地走進黑黝黝的叢林。

菲歐拉維恩克利夫蘭伯爵小姐牽著一匹精壯的大白馬,她用軍靴的尖角踢開了眼前地石子,順著石子飛速竄進叢林的方向,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與往日的不羈和從容絕對不同!走進女人視線的男人通體黝黑。硝煙和濃油完全模糊了他的面孔。

向未婚妻伸出手,女人順從地靠入男人的懷抱。塔裡仔細地嗅,沒有他所熟悉的髮香、沒有他所依戀的女人的味道,濃烈刺鼻地火藥味令他的眼睛淚如泉湧。

「去吧……就在這兒分手!」

「你要丟下我?」

「不!你知道這時暫時的!」

「不!你知道這是生離死別!」

塔裡無言以對,可他無法讓心愛地女人經歷身後那場絕地之戰!菲歐拉說得沒錯,這的確是生離死別,按照惠靈頓的說法,這一戰若是敗了!就表明戍守渡口的泰坦軍人一個不剩地倒在了陣地上!若是有一人得以生還,那就說明泰坦戰士地抵抗並不徹底,他們還能再阻止一個敵人逃出險境。

「不要浪費時間!贏了!婚禮就在明天;輸了!忘記我。忘記此間發生的一切,找個不是軍人的好男人!」

塔裡將未婚妻抱放到馬背上,他轉向第一炮兵師的旗手:

「保護好帝國女皇陛下賜予的軍旗。保護好這位女士,這是你在此時此刻唯一的使命!」

旗手立正敬禮,他牽住伯爵小姐的大白馬,不由分說便奔進叢林。

沒有痛苦地訣別、沒有聲淚俱下的傾訴。結束了?塔裡目送女人的背影,女人回頭望他,他卻轉身了!

「傑布靈魔鬼團!」

森林中的某個角落突然響起一聲憤怒的叫喊。

「喝呀!」戰士們齊齊呼應。

維爾辛赫中校第一次用「傑布靈魔鬼團」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來稱呼他的戰士:

「我們該做什麼?」

「殺!殺!殺……」森林中迴盪著山海一樣壯闊的呼喊。

披上輜重馬車裡陳列的重甲,揀取一人多高的戰斧重劍,一直都在和運輸貨品打交道的傑布靈魔鬼團在無聲中完成了武裝。維爾辛赫轉過身,面對戰場,邁出毅然決然的一步,他的戰士自然追在指揮官身後,有人就唱了起來:

「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

軍歌在林地中擴散,穿過茂密的沾染了雨露的枝葉,時而輕舒、時而激昂!合著戰場上的喊殺聲,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響都變得巍然雄壯。

面對一群殘兵敗將,克利斯中尉頗為傷腦筋地皺起眉頭!他該怎麼辦?即使是虎克也不會帶著這樣一群傷痕纍纍驚慌失措的士兵上戰場。

克利斯席地而坐,他的士兵們也都坐著,這些人都是從河對岸逃過來的,大部分都是傷員,他們安靜地坐著,面相也是傷員那副無助的模樣。

「第一次衛國戰爭!」克利斯突然開口了,他的面孔露出緬懷的神情。「800年4月30日,奎斯傑裡茵先行者之戰!我的父親在我懷中死去了,我與他一同服役,他死在荷茵蘭人手裡,我卻活了下來。」

「第二次衛國戰爭!」克利斯的面孔堅定肅穆。「802年7月21日,卡爾查克特戰役即都林斯平原大決戰!有沒有人聽說過三縱第291師的事跡?可不管3291師做了什麼,一個三千名近衛軍勇士組成的整編師團就剩下我和虎克上士兩個人,看護虎克上士的軍醫官說,那個塊頭即使康復了也拿不起雞蛋一般輕重的東西,這樣一來,我又成了唯一的倖存者!」

戰士們傾耳聆聽。他們知道克利斯中尉並不像人們想像中地那麼幸運。

「這是光明神的鬼把戲!」克利斯異常肯定地指了指陰沉的天宇。

「神明要我經歷這種事,兩次!為了什麼?只是為了拿我過禮拜天?不對!」

克利斯連連搖頭,「準確地說。光明神把我地小命留到現在,就是為了讓我帶領你們這些可憐蟲。在此時此刻、在馬裡亞德佳渡口,朝向數以萬計的敵群衝過去!」

發言沒有得到任何響應,克利斯只得無奈地站起身,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傷員中地許多士兵都無聲地站了起來。大家互相扶持,手底下還傳遞著各種各樣的戰具。

克利斯嘿嘿笑了笑,他的視線越過死傷聚集點,在一個僻靜的角落,第一炮兵師和第一擲彈兵師用於托運火炮和彈藥輜重的馬匹就聚在那裡!樂觀地近衛軍中尉笑得更開心了,他有一個好主意!

惠靈頓射空了箭矢,雙刀也被不斷湧現的敵人劈壞了一把,他在將一個高大的荷茵蘭軍官踢出三米開外之後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無言地打量一下戰場,包括傑布靈魔鬼團和打空了彈藥的炮兵兄弟在內,所有的可用之兵都已衝上鋒線。就連泰坦尼亞擲彈兵也已加入抵抗的人群。

無處不在撕殺搏命、無處不在喧嚷吶喊,天昏地暗,渡口戰線一片混亂!敵我雙方在戰壕內外僵持著。流著血,揮舞著刀劍、揮舞著長矛,間或會有火槍和大炮的鳴叫,但已無復之前的聲勢。只有慘烈至極的肉搏在演出生死一瞬地悲劇。

這絕對是一出悲劇!泰坦戰士被海洋一般衝上戰陣的敵人壓迫得無法動彈,若是動一動就會退卻!可戰士們死戰不退,敵人在前進時只能越過泰坦戰士的屍體。屍體在戰壕前沿疊壓了一層又一層,血水湧進壕溝,化成血泥、長近千米!

惠靈頓看到塔裡刺翻了面前地敵人、看到納索夫的火槍打穿了一個腦袋、看到維爾辛赫的騎士劍劃開了一個咽喉,他不能落後!揀起叢林戰士遺落的戰刀,惠靈頓衝了上去,他將犧牲看作是步向永怛地動力!

兄弟血親!斯坦貝維爾家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地倒在戰場上,他們有的被凶殘的敵人剜去心臟,有的被敗血症和各種重創奪去生命!惠靈頓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葬禮:黑色的森林,白色的布幔,大精靈的祝福,精靈少女的低語,還有狼騎士!狼騎士和叢林戰士一起,用長槍組成的擔架抬著勇士的遺體,步向森林深處,將勇者的心靈歸還斯坦貝維爾人守護了數百年的大地。

騎士?哪來的騎士?

一隊張牙舞爪的騎兵突然從戰壕側後方的森林疾衝而出,他們吶喊著、歡呼著!他們的刀劍在敵人的頭頂呼嘯生風,他們的馬蹄踐踏著敵人的肉體!他們衝出驚慌失措的敵群,一直馳向岸基!

敵人太多了!多得像邪惡的流星雨!

騎士不斷落馬,他們倒在盾牌上、倒在刺槍上、倒在數萬把刀劍上,騎士的身影衝入敵群縱深,即便被刺槍挑在半空,騎士的劍仍在揮舞;即便被負傷的戰馬壓在身下,騎士的劍仍在劈砍敵人的大腿;即便只餘下最後一名騎士衝鋒在前,騎士的劍仍在不斷前指!

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呼聲陣陣,不絕於耳!可泰坦戰士卻開始後退。他們累了,他們困了,他們絕望了。敵人的進逼無休無止,雙刀難敵四拳,每名泰坦戰士都要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他們的精神稍稍鬆懈,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移。

最開始是一步兩步,可僅僅一眨眼的功夫,敵人越過戰壕,泰坦戰士就被逼入森林!

避過一根粗壯的枝幹,克利夫蘭伯爵小姐眼疾手快,她猛地一推看護自己的掌旗官,倒霉的旗手不偏不倚地撞在樹上,倒地之後便人事不醒。

菲歐拉拾起未婚夫的軍旗,她對旗手道聲抱歉,然後便擎著軍旗向來時的道路猛衝過去。

「不要退!不能退!回去!回到鋒線上去!」

一個沙啞的女聲吸引了泰坦戰士們的注意力,白色的駿馬、飛揚的金色長髮、奔舞躍動的飛馬飄帶旗!少女的衣襟在顛簸的馬背上豁然敞開,自豪地袒露出最原始、最激動人心的美麗!

這是勝利女神嗎?疲憊的泰坦戰士大瞪著眼,他們必定是看到幻象啦!

「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祖國萬歲!泰坦萬歲……」

少女的呼喊是柔弱的,但在泰坦戰士心裡,這樣的聲聲呼喊撕心裂肺!不知是誰第一個停下退卻的腳步,他的靈魂得到昇華,在勝利女神的催化之下!掉過頭,奮力劈砍!那個把自己追得喘不過氣的鬼子兵便在劍光下分作兩半!看看啊!這不是什麼難事!

「近衛軍!死戰不退……死戰不退……」

少女的呼聲出現在所有軍人的面前,她竟然衝過去了!

越來越多的泰坦戰士被突然闖入戰陣的勝利女神奪去了神智,他們本已疲憊至極的身體突然綻放出神聖的光芒,就像天宇上突然降下一道巨大的光柱!吶喊吧!歡呼吧!泰坦戰士復又衝出黑森林,他們追隨著勝利女神的身影,追隨著女神手中的近衛軍軍旗!

「祖國萬歲!萬歲……萬歲!」

熱烈的歡呼突然緻密起來!白色的駿馬載著少女的身影在敵叢中反覆衝擊,如入無人之境!河道上、天空裡、森林裡,似乎每一個角落都在為祖國泰坦歡呼雀躍!敵人似乎突然消失不見,泰坦戰士像被催眠一樣,他們忘我地歡呼、瘋狂地衝鋒!直到他們看見肖伯河中擠滿大大小小的戰船,每一艘戰船上都披掛著女神手裡的奔馬飄帶旗!

「近衛軍萬歲!萬歲……萬歲!」不管西方來的下等人是否真的在勝利女神面前憑空消失了,重新衝上鋒線的泰坦戰士紛紛舉起刀劍,為他們的浴血奮戰發出最雄壯的呼語。

「你這裡有隨軍牧師嗎?」渾身浴血的炮兵將軍扶住老朋友的肩膀。

歪歪扭扭的惠靈頓靠住納索夫的肩膀,他在擲彈兵師長的披風上抹掉了滿手的血跡,然後便從懷裡掏出一本神教的經義:

「我就是!你要告解嗎?」

「那正好!」塔裡沖老朋友笑了笑:「明天……明天我要舉行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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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二集 第一章

雨水令肖伯河更顯碧藍,上游來的泥沙不斷沉積,河灘地就越來越高,有些地段甚至高出了地理水平線。

天黑洞洞、陰沉沉,可河水依然清澈透亮。喝上一大口,雨後的清爽和涼意一塊襲進腸胃。忍不住喝一口、忍不住再喝一口……人在水面上沉浮,一會兒起、一會兒落,河水湧進口鼻,這個可憐的人不得不喝下去,他絕對是迫於無奈。

沉進水下的時候多了,這個人就發現,聲音在水中聽上去的感覺就像是許多人在教堂的大鐘裡說話!而「嗖……咻」這是箭矢穿透水面,在水底滑行的聲音。幸運地避開亂箭入水的爆發的音量,這個人再一次浮上水面,他又發現,真實的聲音可以變得異常尖銳、異常混亂,就像透過另一個時空抵達耳道!其實他忘了,耳朵裡都是水!

視線透過水,天、地、岸,一切都變成圓頂穹廬的形狀。掙扎、奮力撥動四肢、大口地換氣、粗重的喘息!這是與肖伯河拚命的時候,可憐的人被水流推擠著,他無法準確地找到河岸的方向,只能任由本能驅策他的肢體與死亡搏擊。

河岸!河岸就在眼前,可為什麼無法靠近?距離生存的終點為何這樣遙遠?再使一把勁兒!再一次掙動早已酸軟的腿臂!這該死的身體為什麼像鉛塊一樣沉重?這該死的河水為什麼像洪流一樣湍急?

有只腳似乎觸到地面了!岸!這就是河岸!可憐的人在心底湧起狂喜。他看到穿戴近衛軍制服的士兵在河岸上來回奔走,他聽到熟悉地母語和各種各樣的鄉音。

一雙有力的大手扯住了他地鎧甲,他感到身體一輕。然後他就脫離水面,他兇猛地嘔吐、兇猛地喘息、兇猛地詛咒!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他早就已經厭倦了光明神地鬼把戲。

「這裡有位軍官……這裡有位軍官……」

「軍官?」可憐的落水者把眉頭皺緊。他的心臟正像打鼓一樣瘋狂地跳躍著,他的身體和頭腦已經被河水壓迫得失去了動力。不過他隱約記得。就在剛剛,他帶領所剩不多的士兵衝出伏擊圈地時候,隊伍裡好像只有自己一個軍官,他不得不發出一聲歎息,見鬼的光明神再一次給了他同樣的遭遇。

「中尉!中尉……看著我中尉!」

可憐的人抬起頭。他收起臉上的猙獰,至少是在面對戰友的時候,他得表現得像一名剛剛獲救的倒霉鬼。

「中尉!這裡是馬裡亞德佳渡口,你醒一醒!你得告訴我對岸發生什麼事了?」

對岸發生什麼事了?獲救的近衛軍中尉側過腦袋仔細想了想……巡弋、遇襲、重重伏擊、拚死突圍、投河、獲救!對岸還能發生什麼事?

該死的荷茵蘭人打算在一個不可能的地方發動突圍!

「鬼子兵就在對岸,你去問他們!」

維爾辛赫中校不耐煩地打量著這個搞不清狀況地可憐蟲,不過他也看得出,面前這個不知輕重的傢伙絕對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吐完了、喘完了、罵完了,這個地痞一樣地近衛軍中尉沒有像其他那些成功渡河的士兵一樣哭著向人傾訴自己的遭遇,而是旁若無人地活動了一下四肢,又極為慎重地檢視了一遍身上的東西——如果不是歷盡滄桑地老兵。誰會在遭遇一場一面倒的伏擊戰之後在意這種事情。

近衛軍中尉從脖子上摸出他的黃金項鏈,神牌好端端地綴在上面,他就如釋重負一般輕鬆地吐了一口氣。

「你總得說一說。我還得向戍守渡口的幾位長官通報敵情!」維爾辛赫蹲了下來,他知道不能用威逼恫嚇之類的手段跟一個身經百戰的勇士打交道。

「你是誰?」中尉終於收起臉上的玩事不恭。

一名站在維爾辛赫身邊的戰士終於忍不住了!

「這是我們團長!傑布靈魔鬼團團長!馬裡亞德佳渡口的鋒線指揮官!」

「霍!還是個大英雄!」近衛軍中尉發出一聲讚歎,即使是再無知的泰坦軍人也聽說過傑布靈魔鬼團的大名。

「別兜圈子了!趕快報告吧!你的名字?你的軍階?你的部隊?你的部隊遇到了什麼狀況?我只想跟聰明人打交道,咱們時間有限!」維爾辛赫提高了音量。他得讓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叫我克利斯吧,中尉軍階是上司賞下來的,於我本人沒有多大關係!至於我的部隊……」克利斯苦笑了一下,按照三縱總司令的說法,在地獄門前走過一遭的勇士不該再去第二次,克利斯就和他的步兵大隊得到巡弋戰場外圍這個清閒的活計,可是現在,剛被破格提升為中尉的克利斯只能感歎光明神的鬼把戲的確高明。

「首都戰區第三縱隊的克利斯?不是3291師的克利斯吧?」附近的一名士兵湊了上來,就像無人不知傑布靈魔鬼團的大名一樣,三縱第囚,師的光輝事跡早已深入人心。

「就算是吧……」克利斯點了點頭,他一點也不在乎頭頂上的虛名。

「你們長官在哪?一塊兒過去吧!有些事情是得說一說!」克利斯邊說邊從河灘地上站了起來,他望往對岸,肖伯河的另一端已經滿佈往返奔馳的荷茵蘭騎兵。近衛軍中尉朝面前的水岸吐了一口濃痰,目光透出暴虐的意味。看得出,就是對岸的騎士把他和他的士兵逼入絕境。

望著代表生死一線的河道,克利斯的怒火正在不斷堆積。一路走著,他想到很多,那些飢腸轆轆的鬼子兵會把泰坦戰士留在對岸的屍體扒個精光,還會把附近的幾個村落洗劫一空——那種情景想一想就讓人發瘋發狂!不過克利斯還好一些,他從地獄出來進去。靈魂早已出離死亡地樊籬。

天上,陰雲密佈,無風無光。只有野鴿和鷹的身影;穹蒼之底,肖伯河像一潭濃綠的死水。水面上浮著箭和泰坦戰士地屍體。不知為何,水流忽然緩了下來,軍人的屍首就在水面上時起時伏,那個場景恰似一幅筆觸散亂地印象畫作品。

肖伯河在馬裡亞德佳渡口下游十多公里的地段開始拐彎,轉道流向西北。越過貝卡谷、穿越黑森林邊緣,最後注入佐雷斯省埃德蒙山谷附近的大馮卡利爾湖群。馬裡亞德佳是河流大拐彎地區唯一一個可以充作深水碼頭的天然渡口,這裡河道開闊,寬近七百米,流量受季節影響在春夏時節極為充沛。

按照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將軍的考慮,荷茵蘭人選擇馬裡亞德佳作為地突破口的主要原因不外是渡口背後的黑森林可以掩護突圍大軍躲避追襲,但他忽略了一條更便捷的路徑,若是有足夠的渡船,荷茵蘭人就可以順流而下,直達大馮卡利爾湖群。在那裡。德意斯王國軍已經開闢了進攻佐雷斯省西南部地區的出擊營地。

不管後事如何,惠靈頓根本不予考慮,他已朝向遠天的神明立下誓言。不會讓一個荷茵蘭人衝過臨時武裝起來的渡口防線。如果他失敗了,他就不會是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接班人!作為就任家長的最後地考驗,馬裡亞德佳阻擊戰應該也必須是他作為一名帝國軍人的顛峰之戰。

這種背水一戰的際遇在人生中總得有過一次!

此時此刻,渡口防線一片混亂。拖拉炮車地騾馬噴著鼻息打著響鳴。包括民夫組成的預備役在內,所有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已經裝載上船的戰具物資又被不停喊著號子地近衛軍戰士給卸了下來,士兵們就地取材,嶄新的弓箭和成捆的鐵矛長槍很快就被充入一線戰隊。

在渡口東西兩側沿河一線,近衛軍的裝卸工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一支步兵獨立旅已經排開了稍顯鬆散的防守陣勢,若是把預備役也算在內,泰坦帝國守戍馬裡亞德佳渡口防線的兵力只有八千子弟。

走進空蕩蕩的營地,即將遭遇一場惡戰的指揮官們都聚在惠靈頓將軍的私人帳幕裡。塔·馮·蘇霍伊將軍和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守著長方桌,兩個人一直對炮位擺放和擲彈兵用於防守的功效問題爭執不休,等到維爾辛赫中校將克利斯中尉領進門,將軍們才停止爭吵,轉而打量有幸生還的帝國勇士。

克利斯向將軍們敬禮,他不太喜歡跟貴族和高級軍官打交道。沒有多餘的廢話,近衛軍中尉逕自揀起攤在桌面上的渡口防區地理圖例。

※※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克利斯指點了一下河道對岸的三個位置。「剛剛被鬼子兵趕過來的時候我特意觀察了一下,如果荷茵蘭人要搶渡這段河道,他們只能在這三個相對開闊的地方展開隊型,然後在這三段河區登上木筏,進而向我方發動攻勢。」

「你確定?」塔裡皺起眉頭,如果按照這名近衛軍中尉的說法排佈防御炮火,他就得重新規劃火力區域。

「我百分之百地確定!」克利斯果斷地點了點頭。

納索夫將軍湊了上來,他看了看圖上位置,但也露出一副仍欠考慮的神情:

「中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你被荷茵蘭人追擊、最後落水,這個過程是混亂的、倉促的!你在剛剛真的仔細觀察了對岸的地理……」

「我再說一遍!」克利斯有點不耐煩,這些當官的就是喜歡胡亂瞎猜。「我和我的大隊被鬼子們追擊、又被鬼子們逼得投河,這都是事實!可剛剛在對岸,我是最後一個下水的,在這之前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實就是如此!」

「我相信你!」惠靈頓終於站了出來,他拍了拍克利斯的肩膀,「中尉,感謝你為祖國所做的一切!可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和你的人已經在地獄門前走了一回,你們應該休息一下,然後……」

克利斯凶狠地擺了擺手!

「拜託。可別這樣說!儘管休息一下是必須的,但等到我養足了精神……」近衛軍中尉抄起一把騎劍甩了兩甩,「荷茵蘭人得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地步兵大隊損失了一多半,鬼子們就得賠我人命!十倍地賠回來!」

惠靈頓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幕簾突然掀了起來,一名穿著軍情局制式軍服的近衛軍少校大步流星地走進門來。

「向您報道!」

惠靈頓朝對方回禮,但他有點苦惱:「我記得……給你的命令是帶著留駐此地地軍情人員盡快撤離!」

「我知道……但我認為這個命令只是您在跟我開玩笑!」少校軍情官員不卑不亢地迎向指揮官的眼睛。「我地上級給我的命令既然是留駐此地,那麼我就有責任堅持到最後一刻,這是一個軍人的使命。」

惠靈頓沉默片刻。最後他終於點了點頭,並和這名執意留下來的軍情官員用力地握了握手:「那麼好吧!看看你這邊有什麼!」

軍情少校從自己的公文袋裡取出一封淺褐色封皮地信件,這種顏色至少說明信件上的消息還未經證實:

「我翻揀了一下各個戰線上傳遞過來的軍情資訊,結果就發現這個……」近衛軍少校展開信紙:

「8月4日、8月6日、當事人筆錄……在荷茵蘭王國軍不斷撤退的路徑上,我們的士兵發現了炮車移動的轍印,不止一次!前敵情報測控中心的分析家們認為……荷茵蘭人至少還保留著一支師級規模的火器部隊,那是荷茵蘭國王保住性命的本錢!盧塞七世不會任由最寶貴的戰爭資源全部毀在戰場上!」

「你想說什麼?」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有些氣惱地皺起眉頭,他已經預感到……這位軍情官員不是來幫忙地,而是用一顆大石頭砸了那個掉進井裡的倒霉鬼。

「這只是我的猜想!」軍情少校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我認為……這是要命地時候!盧塞七世要是不想像個可憐蟲一樣率部投降。他就得在最關鍵的地方和最關鍵的時刻動用保命的最關鍵地力量!」

「有道理……」納索夫一邊點頭一邊呻吟。

「沒關係!」塔裡拍了拍擲彈兵師長的肩膀,「還有我呢!還有惠靈頓呢!還有維爾辛赫、還有出身3291師的勇士!荷茵蘭人做夢也別想衝過來!」

「可問題是……他們必定會衝過來!」作為阻擊戰役的指揮官,惠靈頓必須客觀地思考問題:

「他們人多勢眾!橫豎都是死。衝出去總比留在包圍圈裡的倖存幾率要大上一些,所以……我們必然會遭遇開戰以來最猛烈、最凶狠的進攻!」

惠靈頓將軍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帳幕外面突然響起喧囂的戰鼓奏鳴。

幾個人走出門,視線越過營地越過渡口越過水波蕩漾的河面。就像克利斯中尉說的那樣,荷茵蘭王國軍集中在三個點上,士兵們合力拖舉著寬大的木筏,他們踩在泰坦國土上,下一刻就要玷污泰坦的血脈。這些侵略者顯然是有備而來,木筏是早就打造好了的,荷茵蘭人只需把板材組裝起來就可以投筏下水。

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將軍向兩位老朋友微微笑了笑:

「先生們……祝你們好運……各就各位!」

鋒線上的阻擊部隊已經各就各位,這條由八千子弟組成的鋼鐵防線沒有所謂的縱深防區,也沒有可以抵擋敵人的第二梯隊,八千子弟!這就是全部!他們面朝河面,河面上鋪開了無數敵人。荷茵蘭人喊著外國話,木筏兩側的士兵都在划水。一邊是生、一邊是死,這道選擇題的答案會是多麼簡易!

泰坦戰士的陣營中走出一位將軍,那就是惠靈頓·斯坦貝維爾,獨立第一步兵旅的士兵不禁有點納悶,邋遢慣了的指揮官竟然刮淨了臉上的鬍子,還換上一副嶄新的鎧甲!沒有鬍子的掩飾,惠靈頓就露出一副美男子的樣貌,看得塔裡身邊的維恩上尉一直抱怨自己嫁得為時過早。

惠靈頓擎起手上的硬弓,鋼鐵箭頭在烏雲下面發出黑燦燦的光亮。

猛一彈指,弓弦輕顫。箭矢飛出!斯坦貝維爾家族地神射手目送羽箭破空而出、上升下落。河面上的侵略者也在盯著這枚急箭,可箭矢的下落速度太快了,只是一閃就在人們地視線中徹底消失。不過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衝在最前邊的木筏上突然有名劃漿手一頭栽進水裡。

「這是三百步!」惠靈頓邊說邊將手裡地硬弓交給箭士隊伍的指令長,「等到距離敵群二百步的時候……叫荷茵蘭人知道我們的先祖為什麼會把雙刀挽弓旗視為圖騰!可別讓他們會錯意!」

「是!」箭士隊伍的指令長接過指揮官地弓箭。雖然他做不到三百步內一箭致命,可到了二百步……殺人奪命就像喝口涼水一樣輕鬆愜意。

天似穹廬,陰雲下的森林和河道響起了古怪的聲音。一團火光突然由濃綠的河面上空急掠而過,伴隨著硝煙和厲嘯,光彈在河道上空劃出一條拖曳著白煙的曲線。爆炸發生在一瞬間!確切一點說。這並不是爆炸,實心彈的底火猛烈燃燒,推動鐵彈砸實河面!

水浪翻飛、急流如注!巨大的聲勢令縮在木筏上的侵略者本能地舉起盾牌。實心炮彈怎麼會畏懼盾牌?數縷煙火陸續升空,炮聲隆隆,此起彼伏!暴烈的鳴叫很快就佔據了天地之間的所有音軌!

呼應著遮天蔽日地彈幕,肖伯河立時變作一壺沸水、一鍋濃湯!水裡燙著鋼鐵,湯裡煮著血肉。血肉之軀和盾牌木筏的碎片四散紛飛,只要空中飛過一枚閃耀著五彩光暈的炮彈,河面上就有一艘木筏傾覆在即!好一點地四分五裂,倒霉的就被炮彈的衝力砸飛上天!

不過……當然!荷茵蘭人仍在不斷向岸基推進。儘管猛烈的炮火製造出慘烈地聲光電影,可仍有近百支小筏迅速接近近衛軍戰士的阻擊鋒徽「掌管森林和風的大精靈啊……侍奉您的斯坦貝維爾在向您祈禱,乘著您的神翼。將滿載著榮譽和必勝信念的箭矢帶向目標!」

結束歷行的祈禱,箭雨如期而至!

斯坦貝維爾戰士換上了硬弓重箭,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沒有人吝惜造價昂貴的鐵箭。陰霾的天空很快就被疾飛疾落的箭矢填滿了。紛飛的羽箭就像是一條鋼鐵組成的洪流從地面一湧而出,經過河道,射穿盾牌、射穿人體、命中擋在潮頭之前的一切。

沒有徵兆、沒有交流、敵我雙方甚至沒有打聲招呼!一場血戰突然爆發,又在爆發之初就將慘烈和緊張的氣氛提升到頂點。泰坦戰士立穩陣腳,他們用渡船上的各種物資堆砌成堤壘,又用胸膛和刺槍面對即將登陸的敵人:荷茵蘭士兵在風雨飄搖的河面上艱難前行,他們憤力擺槳,可划槳手最易被炮火撕成屍塊,也最易成為箭手的狙擊目標。

河道成為聚集屍體和各種碎片的垃圾場,血水將墨綠變作渾黑的褐黃。在河流輕拍岸基的時候,人未到,血液已先於人體湧上灘頭,然後就是浮力大、重量輕的木屑,然後再是千奇百怪的殘肢斷臂!幾乎是一瞬間,隨著炮火和水流的急奔,河灘變作鬼怪橫行的地獄。

炮兵師長在他的面孔上擠出一副猙獰邪惡的嘴臉,他在詛咒荷茵蘭人!這些西方來的下等人給他們的進攻挑了一個難得的好時機。暴雨令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寸步難行,有十幾門火炮就因降雨受了潮,在大部分的六磅炮開始向敵人發動火力急襲的時候,塔裡的八磅炮和幾門塊頭最大的要塞炮還陷在灘涂的泥地裡。

蘇霍伊少爺脫掉了他的將軍制服,只穿一件完全被汗水打濕了的絲綢襯衫,他和士兵們一起,喊著號子、推著炮車,在泥地裡憤怒地掙扎,但一直不見起色。

炮兵將軍的未婚妻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她領著一隊民夫,民夫們擎著鐵鍬和鐵鎬,他們迅速在炮車前挖出一條交通壕。塔裡攔住他那女扮男裝的愛人,兩個人似乎還發生了爭吵,爭吵的內容無非是「你走開!」「我死也不走!」

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已經步入中年,他沒有精力像年輕的小伙子一樣東奔西走。擲彈兵師長選了一處略微乾爽的土坡,時而帶著深沉地眉宇打量一下河灘戰場。時而用不耐煩的吼叫催促他的戰士快點挖掘戰壕。

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地戰壕在距離灘頭鋒線尚有一百米的林地附近,沿著黑森林地邊緣,擲彈兵掘開一條跨越了整個營地的步兵戰壕。

步兵戰壕這個詞語應該是第一次出現在戰爭中。與其說是納索夫將軍的創造,不如說是戍衛灘頭陣地的泰坦戰士根本無險可守。他們只得把自己藏進泥水橫流的壕溝,等待搶渡肖泊河地敵人衝到他們跟前,然後「乒!乒!乒!」……那個場面是所有人都在期待的。

教歷802年8月19日,時間已經上午11點,再確切一點說。時間已經把荷茵蘭王國軍送到陣地前沿,第一支木筏衝上灘頭、緊接著就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泰坦戰士的箭矢已經開始平射,那些來不及舉起盾牌的侵略者就像倒在鐮刀下的稻草一樣,他們叫囂著衝上來,在慘呼聲中栽倒。

位列鋒線最前沿的泰坦戰士依然保持嚴整的陣形,他們的刺槍在盾牌中間組成無法逾越的鋼鐵叢林,敵人怒吼著撞了上來,但這是無謂的,就像用雞蛋碰石頭,泰坦戰士只是嘲諷地笑了笑。任由毫無陣營可言地敵人掛在他們的槍頭上。箭還在飛、炮火還在轟鳴,馬裡亞德佳阻擊戰已經打響了,荷茵蘭人投入一個軍。可成功衝上河灘或者說是掛在泰坦戰士槍頭上的人只有數百名。

不過……當然!情況不會始終都是這樣!

河中散落著地垃圾越來越多,闖入河心的木筏也越來越多,荷茵蘭人似乎打算把整個集群全部投入渡口之戰,河道中已經出現了近千支木筏。泰坦帝國的炮兵戰士甚至無須瞄準,只要炮口發出怒鳴,河心中就有一支甚至是兩支木筏變為碎片。

大戰似乎驚醒了沉睡於肖伯河中的某位神明,河心深處不斷升起沖天地水柱,那是神明在宣洩高漲的怒火!可為了生存而拚搏的人並不在乎這些恐怖的場景,他們仍然高舉著盾牌,仍然奮力地划槳,他們的固執和不斷前進的勢頭令最英勇的泰坦戰士也要讚歎不已,但無論如何,荷茵蘭人在做無謂的犧牲,如果不能保持集群衝鋒團體作戰的陣勢,他們在面對集結起來的泰坦戰士時只有送命的份兒。

好景不長!就在鋒線上的泰坦戰士開始感受到人海的壓力時,第一炮兵師的火力突然慢了下來、河道上的喧囂也弱了下來。又過了幾分鐘,炮火完全休止,儘管火力更加兇猛的八磅炮和為數不多的要塞炮已經進入位置,但塔馮,蘇霍伊子爵似乎並不打算繼續投入彈藥。

鋒線上的泰坦戰士開始祈禱,斯坦貝維爾的箭手更加瘋狂地投射箭矢!可這一次!敵人衝出木筏,他們聚在一起了,沖一個稀稀落落的百人隊到一個聲勢驚人的千人方陣,大盾連成一片,形成一隻漆黑的、不斷移動的怪獸。

突然!泰坦戰士身後又響起一聲火炮的吼叫!眾目睽睽之下,這枚忽然闖進戰場的炮彈就落在距離鋒線前沿不足十米的地方,猛烈的爆炸將敵我雙方都嚇了一跳!

在林線邊緣的戰壕裡,納索夫將軍小心地叮囑手下的幾位炮兵連長:

「留點兒神……不要把炮彈打在自家兄弟頭上!」

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終於投入作戰,團屬炮兵連全都藏在森林裡,就在荷茵蘭人打算向鋒線上的泰坦戰士發動第一次突擊的時候,森林中響起古代皇族的號角!

可以想見,荷茵蘭人又一次潰不成軍,他們被打散了建制,只能三五一夥地衝向戒備森嚴的前鋒戰線。

肉搏戰開始了,可一點看頭也沒有。敵人的衝鋒軟弱無力,泰坦戰士需要做的只是抬一抬手,或是放箭、或是揮舞戰刀!他們的敵人在鋒線前沿根本沒有立足之地,身後是連綿不斷的炮火、面前是堅定頑強武裝到牙齒的泰坦戰士,即使荷茵蘭人從未像今天這樣勇猛無畏地衝上戰陣,可他們的努力就像肖伯河的水流一樣一去不返,甚至沒有激起波濤。

很快,一面倒的局勢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出現了變化!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在第一輪火力急襲之後無奈地進入炮火間隔時間。河道失去火力封鎖,越來越多地木筏衝上淺灘,越來越的荷茵蘭士兵投入鋒線戰場。儘管擲彈兵的炮兵部隊並不輸於老牌地第一炮兵師。但敵人越積越多,泰坦戰士的鋒線開始全面接敵。敵我雙方就在盾牌內外互相推擠、互相碰撞,撕殺吶喊響成一片,刀光劍影閃耀寒芒,人體地價值只能用凶器的鋒利程度來衡量,生命的存在只能用殘忍的殺戮來實現!

「鋒線在退……」惠靈頓將軍已經發現這一點!

敵人的壓迫堅定有力。就像戰前地預計一樣,八千子弟兵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幾萬頭畜生分作無數個批次進行的猛攻!開始只退一步,緊接著又退了好幾步,這要退到什麼時候?

「衝!衝!衝!」惠靈頓發出忍無可忍地吼叫,他從戰線後方直奔接敵最前沿,他一邊走一邊大叫著口號:

「祖國萬歲!泰坦萬歲!斯坦貝維爾人不要後退!」

斯坦貝維爾的叢林戰士不再後退了,他們簇擁著指揮官,追隨著雙刀挽弓旗,頂著河道上投來的箭矢,頂著敵人不顧一切的兇猛進攻。他們前進了一步!

這一步是關鍵的一步!惠靈頓·斯坦貝維爾衝到最前頭,敵人在沖,他也在衝!泰坦戰士在指揮官的激勵下完全振作起來。他們劈砍的動作更加利落、他們挺刺的勁力更加兇猛!他們丟開了礙手礙腳的盾牌,直接用胸膛催逼敵人;他們丟開了伸展不利地刺槍,用短劍和雙刀結果近在咫尺的鬼子!敵人不懼犧牲,泰坦戰士就悍不畏死:敵人發動猛攻。

泰坦戰士就用更凶狠的攻勢把入侵者趕回水岸!

八千子弟兵面對數以萬計地敵人,他們時刻都在流血、時刻都在犧牲!拚搏的吼叫和震耳欲聾的殺伐聲混合在一起,即使是光明神也無法分辨敵我雙方的語言孰優孰劣,這是戰爭!這是戰場!戰場上沒有神明光顧,只有貪婪地打量著血肉和魂靈地冥界之主。

此時此刻,戰役仍算剛剛打響,可絞殺生靈的逢魔時刻卻已悄然而至!戰場上沒有神明,卻闖進一隻惡魔,惡魔用最血腥的法術迷惑了人們的心志,讓置身於此的人變成殺戮機器、變成猙獰的猛獸!

鋒線巍然不動,敵我雙方就在彷彿永無止境的殺戮中分享逢魔時刻的恐怖。生命一個接一個地隕落,惡魔開心極了,他唱著讚頌戰爭的歌謠、數著即將迎進深幽冥府的亡魂!亡魂是惡魔的財富,即使是光明神也無法干涉地獄的事務。

惠靈頓將軍似乎是被一件重型兵器劈開了肩甲,他的左臂無法動彈,鮮血順著鎧甲一直流到大腿上,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任由家族士兵把他架到後陣。泰坦戰士的後方陣列已經出現成片的空地,那裡本有許多士兵的身影,可他們都已衝上鋒線犧牲的補充戰友留下的位置。

惠靈頓呆站在那裡,他環顧左右,如果再打下去,源源不斷衝上灘頭的敵人很有可能會把八千泰坦子弟兵一個不剩地吃掉。

戰役指揮官苦惱地歎息了一聲,他本以為自己能再堅持三兩分鐘,可現在……一秒的延誤都是無法諒解的。

「沉船……點火……」惠靈頓發出命令。

火頭最先出現於渡口碼頭,先是渡船,再然後就是那些無法帶走的糧食和輜重。大火在棧橋上迅速蔓延,很快就波及到灘頭。泰坦戰士已經在灘頭預先灑下煤油,就在荷茵蘭士兵瘋狂投入作戰的時候,他們腳下的土壤突然劇烈地燃燒起來!血和火立刻交織成晚霞一般絢爛的圖景,人體就在火中掙扎,其間還迴盪著撕心裂肺的慘叫!遠遠一聽,淒慘的哀嚎就像無數魔鬼在地獄的集會上放縱地歡笑。

維爾辛赫中校始終都在鋒線上,他緊盯著聳立在河灘地上的火牆。

火牆前面是仍在苦苦支撐但已徹底陷入絕境的下等人,火槍裡面是差不多快要燒成灰燼的鬼子兵,火牆後面是不斷湧上來的荷茵蘭戰士,他們在忙著滅火,忙著開闢一條沒有障礙物的灘涂通道!

他們為什麼要在兩軍陣前清掃戰場?維爾辛赫中校摸不清頭腦。由於事發突然,他已把剛才地事情忘得一乾二淨!就在不久之前,馬裡亞德佳渡口的鋒線指揮官似乎看到對岸的荷茵蘭人將一些形象古怪地大型木筏投放河道。

戰場上。錯誤再所難免,維爾辛赫的健忘雖然是可以避免地錯誤。

但交戰雙方的際遇並不關他多少事情。至少在河道上突然響起炮火轟鳴的巨大聲浪時,維爾辛赫做出了極為正確的決定:

「撤!撤退!撤離鋒線……撤離鋒線……」

既然指揮官第一個調頭向後,多少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泰坦戰士也沒有猶豫,他們丟下面前地敵人,集體向後退卻!

河道上的炮彈終於收到成效。泰坦戰士的陣營中間陸續爆起炸裂的光火和四散飛舞的殘肢!荷茵蘭人真的將所剩無多的火器部隊投入最關鍵的戰役,儘管他們的火力力度比之近衛軍的多口徑大炮要遜色很多,但對湧上灘頭地荷茵蘭士兵來說卻是一種莫大的鼓舞,他們面對潰退中的泰坦戰士發出激烈高昂地歡呼,就像他們已經贏得了這場戰鬥!

泰坦戰士沒有停,他們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看顧那些遺落在戰場上的傷員,沒有多餘的口舌之爭,在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地戰壕兩側,有生力量損失達三分之一的泰坦戰士陸續避入森林的懷抱!

透過火場、透過硝煙,荷茵蘭人正在灘涂上重列陣型。侵略者的身影一字排開,似乎填滿了整個渡口地區的河道。

惠靈頓冷笑、塔裡在冷笑、納索夫在冷笑、維爾辛赫在冷笑、克利斯在冷笑……所有的泰坦戰士都露出一副陰冷蔑視的笑容,他們平靜地打量著擠滿侵略者的河灘。就像是在審視一條直達地獄的通道。

伴隨戰鼓的奏鳴,已經看到勝利在綻露曙光的荷茵蘭人終於向退出一線阻擊陣地的泰坦戰士發動總攻!硝煙中湧出了數不盡的士兵,他們聲勢浩壯,像遠古的野蠻人一樣怪叫著衝上戰場!

在火炮誕生之前。爆炸的音量疑似惡魔的腔調:在火炮進入戰場之後,炮彈撕裂空氣、撕碎大地的聲音就成了最美好的交響!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和來自泰坦尼亞的擲彈兵勇士齊齊施放彈藥,三百門各式火炮接連爆響的聲音大到森林抖顫、天宇傾斜!無數枚燃燒著炮彈在天空中劃,出無數條燦爛的軌跡,然後……巨大的音量似乎靜止了比一個世界還要漫長的兩三秒!

爆炸!激烈的爆炸,瘋狂的爆炸、遮天蔽日的爆炸!侵略者的衝鋒陣營在如此大規模的爆炸中化為烏有,荷茵蘭士兵就在硝煙和光火彈片組成的濃霧裡變作破碎的屍肉,血塊和泥土四散飛濺,與肉體的碎塊和殘破的兵刃一起,在炮火中分裂、又在新一輪爆炸中重組!

炮火硝煙組成的通道彷彿沒有盡頭,荷茵蘭士兵卻全然不顧地猛衝猛跑,儘管他們已被摧殘得七零八落丟盔棄甲,可他們還是倔強地衝出火力覆蓋區域!當眼前的場景再次開朗的時候、當綿綿無際的黑森林近在咫尺的時候,從未如此英勇過的荷茵蘭王國軍再次發出衝鋒的怒吼!

「第一排……舉槍!」

隨著一聲平淡的口令,在戰壕中冒出頭的泰坦尼亞擲彈兵便紛紛扣緊彈藥撞機。

「瞄準……」

調整標尺、確定準線、再用准具圈住一個不斷接近的目標。

「射擊!」

槍口發出或清脆或沉悶的鳴叫,陣地上飄過縷縷白煙,在煙霧的另一端,猛衝上來的荷茵蘭士兵就像等待收割的莊稼一樣倒在陣前,他們的身體被鑿開了冒著鮮血和熱氣的孔洞,那種情形就像切開了加了紅豆餡兒的起司蛋糕。

「第二排向前……舉枷——,「瞄準……射擊……」

此起彼伏的槍聲很快就淹沒了口令,當第三排擲彈兵走上戰壕的射擊位置時,在步槍的瞄準具上已經很難找到仍在移動的敵人,但是……

「放!」

槍聲大作……似乎從未停止過!

槍火硝煙在寂靜的戰場上緩慢地散開,地面上露出了疊壓成片的屍首,在屍體最為密集的地方,泰坦戰士看到一面鮮艷的軍旗屹立當中。

戰鼓又響了起來,與以往不同,這次是一隊背著步槍的士兵敲響了肩帶底下的小軍鼓。

「舉槍!」

一名荷茵蘭軍官用外國號命令他的士兵。

戰壕裡,泰坦尼亞擲彈兵重新裝填彈藥,在這個時候,他們只能不去留意敵人的舉動。

「瞄準……」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泰坦士兵的戰壕。

「放……」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為世界軍事史上的第一次步槍兵之間的戰鬥報以嘲笑!敵我雙方就像扯線木偶一樣在戰陣兩側站好,你開一排槍,我開一排槍,令人感到驚訝的是,步槍戰士根本不會閃躲,好像他們命該如此!

在猛烈密集的槍火下,泰坦尼亞擲彈兵一個接一個地栽倒,等到槍聲停歇,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就帶著第一排士兵站上射擊位置,這是他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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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一集 第九章

夏天裡的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就在剛剛,光明神驚天動地的大哭了一場。

下雨的時候,穹蒼之上的濃雲裡似乎藏匿著一座噴泉,大股的水流不斷降落地面。雨水迅疾、閃著暗淡的光亮:雲層低密濃黑,遍佈四野,就像造物主弄翻了一座池塘。充足的降雨量在半個小時內將大地變成茫茫一片,山變成影子、森林變成湖沼、一條自西向東蜿蜒而過的大河就變成縫合天邊的銀線,而真正的地平線卻變成剪刀——一切都失去本來的樣貌。

現在,雨已經停了,天還是黑沉沉的。森林裡的暑氣完全消散,入目之處都泛著波光粼粼的水色。深色的櫪樹、淺色的樺樹、紅棕色的松樹、青色的柏樹,森林裡的顏色都被雨水洗刷得乾乾淨淨,連濕潤的泥土都吐露著清新的芳香。

突然而至的大雨令肖伯河的水位又漲了幾分,這令守衛渡口的近衛軍官兵下意識地皺起眉頭——聚在河對岸的侵略者可以製作更大的木筏,西方聯軍的突圍部隊很快就會發動新的攻勢!對於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家族的戰士們來說,這種擔心是普遍存在的。

在卡爾查克特戰役進行當中,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突然改變了原定作戰計劃,結果呢?一心渴望與侵略者拚個你死我活的北線官兵連大決戰的邊兒都挨上,他們狂奔數里,在7月21日當天便於反坦聯軍主力陣營的西北方構築了兩道臨時防線。那個時候,主戰場上的紅酒洋蔥燒牛肉剛剛開鍋。負責阻擊逃敵地戰士們只有一份少得可憐的冷餐。

作為交戰雙方,光明神並沒有過分偏袒泰坦,究其本原——西方來的下等人並不存在智商問題。當卡爾查克特中央戰場地主導權交由泰坦人掌控之後。聯軍總參謀長、荷茵蘭王國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就已誘勸他地國王交出了聯軍的指揮權(事後分析,盧塞七世多半是為了推卸責任才肯下放指揮權)

穆廖爾塞元帥在水仙騎士團發動總攻之前便動員毫髮無傷的總預備隊開始向戰場後方轉移。到23日凌晨。近衛軍的臨時防線最終被二十二小時不間斷的衝鋒給擊潰,〔奇+書*網QISuu.cOm〕與大決戰絕緣、又被西方人迎頭痛擊地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只得極度鬱悶地撤往肖伯河對岸,沿著一段二十多公里的河道與敵人對峙。

應該說,對於泰坦軍方或者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企圖,西方聯軍的決策階層把握得異常清楚。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荷茵蘭國王這位幻想家的言辭給迷惑。因此,大決戰的失利本就在意料之中,即便是在戰前,除了盧塞七世和一位代表法蘭王室督戰的親王,所有人都認為泰坦攝政王在卡爾查克特的勝算要大上一些。

戰敗既然已成事實,聯軍的決策階層只得把重點放在善後事宜上。

最開始,按照所謂的「B」計劃,法、荷、利、威四國聯軍分路分批進行突圍,企圖在泰坦人沒有形成包圍圈之前衝出險境。

這一階段,多摩爾省邊界和肖伯河一線爆發了大大小小數十場局部戰役。最先由聯軍中央集群分離出來地法蘭王國軍在距離卡爾查克特二十多公里的西南方遭遇了泰坦近衛軍南方集團軍群主力的頑強阻擊!南方戰士把維耶羅那人地怒火全都傾倒在法蘭人的頭上!經過四天四夜的激戰,騎兵損失殆盡的法蘭王國軍只得向北退卻,與一動不敢動地利比裡斯王國軍在多摩爾省的索卡拉齊亞城匯兵。

再說西線至北線!聯盟軍中最負盛名的戰略家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在突圍戰役最初打得可謂有聲有色。他曾親自指揮精銳部隊進行作戰,並且成功擊潰了近衛軍在肖伯河內側的阻擊陣營,就在穆廖爾塞元帥策劃集中全力打通去往傑布靈要塞的通道時,跑在所有人前頭的威典王國軍傳回了一條「喪訊」

「由瓦倫要塞突圍而出的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率領兩個縱隊組成的步軍突然擋在聯軍向泰坦西方國境撤退的必經之路上!」

這個消息是震撼的!也是具有毀滅性的!

突圍戰役最初。威典王國軍對泰坦近衛軍總參謀長領導的阻擊集群只進行了一次試探性進攻,結果不難猜想!瓦倫要塞守軍是防禦的大行家,再加上水仙騎士團五個縱隊組成的騎兵集群,威典人投入這場攻勢的全部兵員都倒在了戰場上!事後按照威典指揮官的說法,「泰坦軍人就像釘子一樣釘上了他們的國土,若是沒有三倍於步軍、兩倍於水仙騎士的突擊力量,逃出生天就是白日做夢!」

白日做夢也好!癡人說夢也罷!從7月29日開始,反坦聯軍的突圍戰役和泰坦軍方的阻擊戰役基本上穩定下來,侵入泰坦的西方人被控制在「南起索卡拉齊亞城、北抵肖伯河沿岸、東起卡尼安堡、西達多摩爾省與薩維西省省界」這塊不足九百平方公里的地域上!

隨著泰坦近衛軍的逐步纏食和推進,進入八月,包圍圈在第一個星期就縮小了四百平方公里,到第二個星期,西方人只知道包圍圈仍在縮小,可縮小了多少就已無法計算,因為所有的文職軍官全被補充到戰鬥第一線。

戰鬥每天都在進行,如果說卡爾查克特戰役是酣暢淋漓的詠歎調,此後的無數場遭遇戰、伏擊戰、阻擊戰就是風格各異的抒情散文。瞭解到維耶羅那的慘況,南方軍人帶著復仇之心走上戰場,儘管軍群總司令尤金將軍已經下達「珍惜俘虜」的命令,可各級部隊的作戰俘敵狀況還是少得可憐。

在包圍圈西方,瓦倫方面軍幾乎是從第二次衛國戰爭爆發開始就已投入作戰!廣大官兵早已吃盡了苦頭、經歷了無數劫難!

直到目前。按照不完全地統計,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領導的西方集團軍群主力已經與敵人正面交鋒凹次,若再加上瓦倫方面軍於要塞陣前製造的擊退敵人91次衝鋒地輝煌戰績。西方集群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百戰之師」

這支百戰之師在突圍而出之後便以最快地速度避入渺無人煙的佐蘭珈沙濕地,按照與帝國攝政王在多年之前的一場沙盤對決得出的構想。魯賓元帥大膽地展開迂迴作戰。十餘萬人組成的法荷聯軍在濕地沼澤裡轉悠了一個多月,最後卻發現他們只是被兩支師級部隊牽著鼻子走,而魯賓元帥地主力部隊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當然,戰略轉移的代價是巨大的!為了解決主力軍的口糧問題,魯賓元帥只得將為數不多的馬匹變成肉乾;為了不給追截的敵人留下任何線索。也是為了節省寶貴的時間,魯賓元帥的部隊沒有行軍必須的埋鍋造飯,到了口糧也沒有的時候,西方集團軍群地官兵連草根也不敢吃!他們害怕隨後而至的敵人看到成片裸露在外的地皮起了疑心!

這樣一來,主力軍餓死了人。同樣是為了不暴露位置,餓死地軍人沒有得到很好地掩埋,而是被情同手足的戰友拋進泥壇、沉入沼澤!等到部隊走出無人區的那一天,近衛軍總參謀長終於履行了他的諾言:

「西方集團軍群主力就在該在地位置上!」可是……在那一刻,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抱怨。西方軍人都寒著臉!經過長達四十九天的「死亡行軍」泰坦戰士只有一個問題,「敵人在哪?」

他們要飲乾敵人的血。飽食敵人的肉!他們飢腸轆轆、他們滿腹憤冤!終於!倒了血霉的威典人衝到他們跟前,魯賓元帥就在阻擊鋒線上指著敵人說,「士兵們!我看到了幾萬份淌著油脂的餡餅!」士兵們雙目放光,他們就用對付餡餅的勁頭對付敵人。而敵人留下的不是油,是在戰場上湧動的海浪一般的鮮血。

終於說到西北和北方一線!若說第二次衛國戰爭誰最倒霉?答案肯定不是四處碰壁的反坦聯軍。剛剛我們已經有所瞭解,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先是被堵在了石頭坑道裡,然後又因統帥臨時變卦錯過了急切期盼的大決戰,再然後又遭遇了荷茵蘭人不要命地瘋狂突擊,等到戰線穩定,他們只得在肖伯河對岸觀望敵人的動靜。

光是觀望自然是不足夠的!荷茵蘭人夜裡砍樹,上午造船,到了下午一兩點鐘的時候必定有一次針對河道上各個渡口的大規模攻勢。貝卡方面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分散在各處渡口上的兵力十分有限,每支戍衛渡口的部隊都曾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發動的進攻,各地險情頻繁出現,儘管泰坦戰士最終擊退了敵人,但長此以往……

「長此以往必定會生出禍端……」惠靈頓·斯坦貝維爾邊說邊走出了掛滿防雨帆布的帳篷。這位叢林戰士穿著一件嶄新的少將制服,這源自在斯坦貝維爾公爵的一項戰地委任狀,不過話說回來,與攝政王殿下同期的幾個老朋友裡,就屬從前的傳令官陞遷最慢。

在新鮮出爐的惠靈頓將軍身後,炮兵師長和擲彈兵師長懶洋洋地跨出帳篷,看得出,這幾個傢伙剛剛喝過酒,各個都帶著一副大紅臉。

※※

走出泥濘的森林,河道渡口就在近前,與林線隔開一百多米的亂石灘地,石頭縫裡瘋長著艾蒿和狗尾草,遠遠一望大有蘆葦叢的架勢。棧橋和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碼頭在空地連接營地的那一邊,橋面上堆滿等待運往上游的戰具物資,還有一部分蓋著雨披的麵粉,霉味兒辣得直嗆人,可沒有辦法,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在上游沿岸阻擊敵人的泰坦戰士都得清清腸胃,要怪就怪馬裡亞德佳渡口的戰場物資配給官在大雨天曬米面!

馬裡亞德佳渡口!這是靠近肖伯河大拐彎地區的最後一處口岸,位於包圍圈的東北方,最為遠離反坦聯軍地主力集群。在馬裡亞德佳渡口的對岸。首都戰區第三縱隊已經基本肅清了盤踞這段流域的敵人,守衛渡口地泰坦尼亞擲彈兵經常都會見到光著屁股的近衛軍戰士在河對面洗戰馬。這邊罵、那邊就回罵過來,兩方兄弟部隊地人馬竟然罵出感情。

一天不見心裡嘴上便都癢得很,那種歡快的情感不禁令人產生戰爭早已完結的感覺。

「這很危險……」惠靈頓將軍面對雨後的大河發出一聲呻吟。

塔裡不耐煩地捶了一下老夥計的肩膀。「你這是怎麼了?幹嘛老苦著臉?你家地老頭兒把你派到這個清閒的崗位還不是為了保住你的命根子?要我說……你趕快找個女人,再生一大群小斯坦貝維爾留待繼承家業!到了那個時候,你家的老頭兒再也不會顧忌你的死活,你愛跟誰拚命就跟誰拚命!」

「一點也沒錯……對極啦!」納索夫一邊打嗝一邊起哄,不過他的臉色可比惠靈頓還難看。

若說斯坦貝維爾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躲到戰線後方也是情有可原。但泰坦尼亞家大業大,少了納索夫也不是什麼問題,那為什麼要把第一擲彈兵師派到這個遠離戰陣的渡口?就算這三千多名擲彈兵和三百多門火炮是泰坦帝國最寶貴的戰爭資源,可好鋼都要用在刀刃上,放著這樣一支現代化的火器部隊看守補給品,這算怎麼一回事呢?

「我說你們倆個!」惠靈頓少將有些氣憤地調過頭,「我對父親費盡口舌才把你們留了下來,難道你們還意識不到馬裡亞德佳渡口有多麼重要嗎?」

塔裡和納索夫面面相覷,好半晌他們才反應過來!

炮兵師長說:「是你把我留在這個鬼地方?」

擲彈兵師長說:「我現在就去找最高統帥請戰!」

「喂!你們到底明不明白?」惠靈頓徹底不耐煩了!

塔裡和納索夫只得板起臉,他們確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兩位火器部隊地指揮官每天都在抱怨一身蠻力沒有用武之地,他們壓根就沒想到惠靈頓要把殺傷力最大的部隊放在馬裡亞德佳渡口是出於怎樣的用心。

「渡口對面是什麼?」惠靈頓指向河對岸。

「首都戰區第三縱隊,他們地主力陣營就在十公之外!」塔裡想起那些光著屁股的近衛軍戰士就笑了起來。三縱的士兵嚇得他的未婚妻一直躲在帳篷裡不敢出門。

「還有什麼?」惠靈頓接著問。

「荷茵蘭人!」納索夫咬牙切齒地低吟了一聲,他在聽聞荷茵蘭人地火器部隊在卡爾查克特戰場上給近衛軍製造了大量傷亡之後就恨得寢食難安。

「荷茵蘭人至少在三縱陣前保持著兩到三個軍的兵力!」擲彈兵師長繼續補充,「從前幾天的戰報來看,荷茵蘭人在不斷收縮防線。最高統帥有意把他們逼到上游的某個地段,但具體會在哪裡打場圍殲戰……現在我可說不清!」

惠靈頓點了點頭,兩位火器部隊指揮官對渡口附近地區的情況都很瞭解,但是……斯坦貝維爾家族的繼承人指向身後的叢林:

「你們知道那裡是哪嗎?」

塔裡和納索夫一時語塞,他們只留意到包圍圈裡的敵人,對身後的狀況一概不知。

「問題就出在這兒!」惠靈頓的語氣逾發沉重。「像你們一樣,連奧斯涅攝政王殿下也包括在內,所有的前敵指揮官都把視線放在面前的戰場上,費盡心思地琢磨如何完善包圍圈、怎樣才能不放走一個敵人!但我們若是從敵人的視角思考問題……不管這個包圍圈多麼完善,哪怕它是一個鐵桶,西方聯軍也只會選擇一個點全力發動突圍作戰!不管從怎樣的戰術角度進行分析,被我軍四面包圍的格局已經形成,分路突圍只是送死,如果聯軍的指揮官是大名鼎鼎的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就像我說的那樣,他們會在一個點上發動最後的突圍戰,而且這個點一定是我們的弱點!經此一戰,包圍圈裡的一大部分敵人極有可能逃出生天!」

「你是說……馬裡亞德佳渡口就是我們的弱點?」納索夫端正了神色,他已感到事情並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樣簡單。

惠靈頓笑了笑,「你還沒有回答我地問題呢!在咱們身後有什麼?別把視線放在那片叢林上。盡可能想遠一點!」

「想遠一點……」塔裡側過腦袋開始回想地圖上的畫面。「這是黑森林與這段河道的交匯點,往西北就是你們家控制地豪森克省,往東北……繞經貝卡谷。那就是我的老家啦!我怎麼才想起來?從馬裡亞德佳渡口步行到我家地灰熊要塞才要一個月的時間,比從都林出發還要快一些!」

惠靈頓不笑了:「我的老朋友。你再想一想!你的家,佐雷斯省,除了蘇霍伊戰士……還有什麼?」

不等塔裡說話,納索夫突然驚駭欲絕地叫了一聲,「我的光明神!德意斯人!德意斯人被傑布倫家族地重裝步兵和蘇霍伊戰士拖在省界上無法動彈!這麼說……」

「這才是正確的思路!」惠靈頓打了個響指。「包圍圈裡的敵人若是想要尋找一個突破口,他們必然會找在成功突圍之後能夠得到接應的安全點。按道理說,他們的突圍作戰應該有三種可能!一是向西,突破魯賓元帥的陣營,與盤踞瓦倫要塞的部隊匯合,安全撤離泰坦:二是向南,突破尤金將軍的陣營,與維耶羅那方面的法蘭王國軍匯合,安全撤離泰坦:三是向西北,搶渡肖伯河。打通傑布靈要塞一線,與瑞爾王國境內的聯軍匯合!現在……我要說地就是第四種可能性!」

塔裡突然擺了擺手,他從懷裡掏出一份袖珍地圖。圖上只有馬裡亞德佳渡口極其附近地區的畫面。

「不用說了!」炮兵將軍竟然興奮地叫了起來,「第四種可能是我們完全沒有估計到的,雖然德意斯人一時片刻還打不過來,可包圍圈裡地反坦聯軍卻能打出通道找到他們!」

惠靈頓點了點頭。「就是這樣了!不但如此,我們的渡口堆積了各種各樣的戰爭資源,荷茵蘭人在突圍的同時又能得到數量可觀地補給品,若是讓他們鑽進叢林,追擊就很異常困難,堵截更談不上!他們會無驚無險的與德意斯人匯合!到時候……我們在北線就會面臨一場新的決戰!」

納索夫敲了敲地圖上的一個位置,「先別提這些想想就讓人發冷汗的事情!第三縱隊的主力陣營在十公里之外,與河道之間只有師級規模的游戈部隊,我們現在能不能要求……」

「不能!」惠靈頓異常肯定地打斷擲彈兵師長,「光憑假設無法說服任何人,再說三縱的司令官也沒有權利改變部隊的即定作戰方針,一旦涉及到大規模的戰術動作,這就得由最高統帥親自下命令!」

惠靈頓指了指地圖裡的河道上游地區,「一旦遭遇強攻,我們的增援只有一個!最近的一個渡口、也就是距離我們最近的河道衛戍部隊要用三個小時的時間才能趕到馬裡亞德佳!如果荷茵蘭人派一支敢死隊擋住三縱,再讓幾萬人搶渡我們面前的這段河面……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會發生什麼事?」

塔裡和納索夫再次面面相覷,馬裡亞德佳渡口要在開戰三個小時之後才能獲得河道一側的支援,但三個小時會發生什麼?這件事誰也說不准!

「不用太過擔心!」惠靈頓的口氣突然輕鬆起來,「我只是給你們提個醒,再說奧斯涅攝政王殿下也對馬裡亞德佳渡口的問題有些擔心,要不然……除了咱們的最高統帥,誰還有權調動帝國的兩大火器部隊!」

「你是說……是奧斯卡讓我們留了下來!」塔裡皺起眉頭。

「當然!我不是說過嗎?」惠靈頓的笑容有些無奈,「對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和近衛軍第一炮兵師的調動只能經由攝政王殿下的手令!」

塔裡攤開手,「奧斯卡就不怕他的老朋友被西方來的下等人扔到河裡餵魚嗎?」

「他是怕!所以他把火器部隊都留在了馬裡亞德佳,只不過……」

惠靈頓懊惱地抓了抓頭,「攝政王殿下必然沒有像我這樣擔心,他將火器部隊放在這裡只是為了最起碼的安全。畢竟我還只是瞎猜!而且,若是把馬裡亞德佳渡口放到整個戰場來看,法蘭人和利比裡斯人縮在包圍圈的最南端、威典人又被擋在西邊。只有荷茵蘭人有可能衝擊這處渡口。除非盧塞七世國王和拉梵蒂·穆廖爾塞元帥有勇氣冒著被人永遠唾棄地風險拋棄所有的盟友獨力突圍,不然的話……我所說地這個弱點還算不上是弱點!我相信攝政王殿下也是在這樣考慮之後才不算太過擔,s。」

納索夫突然異常乾脆地啐了一口:

「拜託!你剛才說了那麼多,又做了那麼逼真的假設!難道就讓我們當成什麼都沒聽到嗎?荷茵蘭人若是真地打過來了怎麼辦?」

惠靈頓攤開手。他望向棧橋和碼頭,那裡有許多近衛軍士兵的身影。

「真的打起來!我們就得靠他們!」

「靠他們?」納索夫提高了音量。他倒不是瞧不起擔任搬運工的二線部隊,只是這根本讓人放不下心。

「對!就靠他們!」惠靈頓肯定地點頭,「別看他們只跟行李和貨物打交道,可在這之前,他們都是在戰鬥中因大量減員而退出作戰序列的老兵!你知道吧?我說地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只要把他們武裝起來……」

話說一半。渡口的棧橋上突然響起歡天喜地的笑罵聲。

炮兵師長順著士兵們的視線望往對岸:「哈哈!是那些有暴露癖的傢伙,三縱的巡弋部隊!」

「不!不對勁兒!」納索夫瞪大眼睛,這位擲彈兵師長已成驚弓之鳥,他抽出插在腰帶上的單孔望遠鏡。

馬裡亞德佳渡口上的近衛軍官兵衝著對岸大聲叫罵,但這些玩笑話裡都透露著親切詼諧!可出奇的,不斷從對岸地河灘地上鑽出來的三縱士兵竟然沒有理會戰友們的叫喊,他們三五一群,像逃亡一樣一頭衝進河面!

「新鮮新鮮真新鮮!那些傢伙竟然連褲子都沒脫!」

渡口上地人都這樣說!可然後……

士兵們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們看到高出河面的台地上突然升起一大片箭矢組成的森林!在水面上向渡口這端不停游動地近衛軍戰士就在下一刻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淒喊!

河水由綠變紅,慘叫和哀嚎響成一片!

塔裡說:

「炮!我的炮……我的炮……」

納索夫說:

「擲彈兵!我的擲彈兵……我的擲彈兵……」

輪到惠靈頓。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截住一名想要衝進河裡救人的近衛軍軍官。定睛一看,這個不要命的傢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傑布靈魔鬼團團長「維爾辛赫!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鋒線指揮官,有問題嗎?」

維爾辛赫眨了眨眼,他用力地朝惠靈頓將軍致以軍禮,然後便扭身跑向碼頭和棧橋一旁的營地。這位響譽泰坦近衛軍的著名戰鬥英雄一邊跑一邊扯著脖子高聲大喊:

「所有人……拿起武器!所有人……我說的是所有人……」

「全體都有了……立正……」

軍靴大力撞在一起的聲音響成一片。口令這時稍稍停頓了一下,軍人們保持著莊重挺拔的軍姿,藉著司禮官刻意製造的口令間歇開始蓄勢!

「向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敬禮!」

洪亮的喝令如期而至,在場的軍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迅速動作起來。抬臂、挺胸、目露豪光!制服上的勳章和軍銜就在移動中爆發出耀眼的彩光!彩光連成片,軍官的集體就變成積蓄了龐大能量的雲彩!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沒有騎馬,他和一大隊聖騎士從小鎮唯一那所教堂裡面走了出來。面對在街口上集合起來的眾多軍官,帝國攝政王輕抬手臂,輕鬆隨意地向鴉雀無聲的軍人集體回以敬禮,司禮官這時便說「禮畢」從戰場上的各個角落趕到此地的作戰軍官們便把硬挺的胳臂放了下來。

最近一段時間,卡尼安堡經常都會出現這樣的景象。泰坦帝國的最高統帥頻繁約見一線部將,那種樂此不疲的勁頭就像是給近衛軍擴大會議做準備。除了一線作戰部隊的指揮官,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最敬重的客人就是各個方面地戰場調度官和工事工程師。

對於前者我們已經有所瞭解,而後者。我們知道工程師這個稱呼只適合專業領域內的設計師和建築師,就像那位在卡爾查克特戰場聲名大噪的加裡寧舒曼將軍,他就是一位指揮調度方面地工程師。但是現在。除了配置調度軍力,泰坦帝國的武裝力量還要依靠更為專業地人士。

工事工程師。顧名思義,他不會造房子、不會造堤壩、不會搞室內裝潢,軍事設施以及地面工事就是他的專業領域。在包圍戰役打響之初,奧斯涅攝政王殿下並沒按照自己的意願匆忙行事,而是集合了泰坦帝國所有稱得上是專業的專業人士!集思廣益固然是一個好辦法。但無數次的碰頭會和準備會始終無法就戰略戰術上地分歧達成一致!

工事的設計和建設也是戰術的一種集中表現方式,以近衛軍戰地最高指揮部卡尼安堡為例:像許多以城堡的名字命名的小鎮一樣,卡尼安鎮得名於坐落在高地上的一座貴族城堡,從城堡的望樓眺望西方,整個戰場盡收眼底,百萬大軍就像播種一樣灑在無邊無際的平原曠野上。

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將他的指揮部設在包圍圈最東端的出口上,在鎮外有兩個縱隊地步軍直面侵略者。這裡的工事主要是壕溝和藏兵土壘。工事工程師就像土撥鼠一樣,把眼前這片大地挖得千瘡百孔,隨著部隊的不斷推進,壕溝就不斷像縱深延伸下去。直到泰坦戰士猛然發現侵略者地陣營就在溝壑的另一端!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搞戰地工程的熱情一直沒有消減,龐大的地面攻勢要構成層次、構成系統,在最終勝利唾手可得地時候。沒有什麼東西會比士兵的生命更加珍貴,如果多掘一方土石就可以挽救一名戰士,那何樂而不為呢?

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帝國攝政王幾乎走遍了包圍圈東線的各個角落。在視察隊伍的同時,也在現場校驗了各種工事的實戰效果。

總的來說,泰坦攝政王的戰術一點也沒有錯,幾乎所有的軍事分析家都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決斷抱持肯定的態度。第二次衛國戰爭已經進入最後的階段,這個階段的戰場實務已經不是盡可能多地殲滅敵人,而是迫使敵人放棄抵抗、向泰坦投降!

曾經一度,帝國攝政王在規劃戰場的時候並沒考慮到這個問題,這固然和他的殘忍性格有著直接關係,隨著戰事發展,奧斯卡自然覺得應該多殺一些、再多殺一些!若是有可能,他和他的帝國軍人不會放走一個西方來的下等人。

但是!卡爾查克特戰役結束之後,各級軍事統計部門忙著數字上的業務,這些會計師得出的結果是驚人的,按照他們的說法,連戰場傷亡也包括在內,如果最高統帥仍要堅持圍殲敵人的大軍,即使近衛軍會獲得最終的勝利,但泰坦帝國的自身的軍事力量也會倒退半個世紀——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然無法接受。

就在卡尼安堡的歷次策劃會和準備會以及戰鬥動員會上,我們應該說,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主動調整了自己的作戰思路。在1700多年前,那位東方王朝的指揮官為什麼能夠取得傳說一般的戰果?答案其實很簡單,按照奧斯卡的猜想,「秦」帝國的指揮官在戰役最初就沒打算於戰鬥中全殲敵人。事實上,沒有任何人能用手裡的刀劍與數十萬敵人拼出一個真正的你死我活,那得不償失。最穩妥的戰術就是完全奪取戰役主導權,然後圍住!圍住!再圍住!

「有很多人向我反應,圍而不攻,或者圍而短攻,這種戰法在很大程度上磨損了一線官兵的戰鬥熱情,他們渴望像古代的羅曼武士一樣衝鋒陣前,用敵人的鮮血洗滌鎧甲上的污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站在小鎮的中心廣場,到會的軍官太多了,會場只得借街道一用。

「你們有沒有想過,古羅曼武士為什麼消失了?他們是那麼勇敢、那麼勇武!他們應該永世長存,可時至今日,經常被人們掛在嘴邊的只有泰坦軍人!光輝榮耀的泰坦騎士!」

面對最高統帥地疑問。軍官集體寂靜無聲。

「那是因為……我們在進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高聲念出答案。「為什麼這樣說?你們有人見過百萬大軍在一塊兒拚殺搏命嗎?你們當然見過,因為就是你們戰勝了敵人!請注意!在經過卡爾查克特戰役之後,你們已經戰勝了敵人!你們用事實證明。世界上!沒有人是泰坦軍人的對手!」

「攝政王殿下萬歲……」軍官集體中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歡呼,下一刻。所有人都附和起來。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微笑著打量歡呼地人群,在歡呼響過半分鐘之後,他就微微揚揚手,歡騰的軍人集體立即安靜下來。

「帝國軍人!回答我!在一場戰爭中,什麼是最重要地?」

「榮譽!」

「使命」

「信念!」

「精神!」

泰坦軍人的回答離不了這些。

最高統帥朝著他的勇士們搖了搖頭。「不對!這些東西我們都有,但在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生命!士兵的生命!如果我們任由忠誠地勇士朝向敵人壁壘森嚴的陣營發動進攻,就是對榮譽的玷污!就是對使命的輕視!就是對信念的曲解!就是對精神的濫用!」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要說到最重要的地方了。

「我命令!聽清楚!士兵的生命……」

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響了起來,風塵僕僕的通訊員已經無法顧及場合,他催促著座下地戰馬,手裡的馬鞭還在驅趕擋在面前的軍官。

「讓開!讓開!都讓開……」

奧斯卡有些疑惑地打量著突然闖進小鎮地戰地通訊員,按照戰場通訊條例上的規定,執行特急極要軍務的人才能穿戴代表這層含義的綠色披風。

「綠披風……綠披風……」

在場地軍官們迅速讓開道路,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戰役爆發至今,他們還沒見過風馳電掣的「綠披風」

騎士在聖騎士組成的盾牌陣前跳落下馬,他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支封印了火漆的牛皮筒。

「報告……特急極要軍務!」

奧斯卡從聖騎士手裡接到傳遞過來的戰報筒,他撕開火漆,打開封口,在場的人都用試探的眼光盯著他看。但最高統帥只是笑了笑,然後就把戰報收到懷裡,嘴上什麼都沒說。

「今天就到這兒!咱們找機會再聊!」

最高統帥的話引得軍官陣營中間爆發出刺耳的歡笑,最後向統帥致敬,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便在回禮之後走開了。

泰坦親王走進鎮長家的莊園,一路上他碰到許多軍官,他和所有人熱情地打招呼,但在走進聖騎士嚴防死守的院門之後,奧斯卡知道再也不會遇到好奇的人,他就從懷裡掏出戰報,然後就像瘋狂的公牛一樣開始狂奔!

攝政王殿下撞倒了兩個花盆、撞翻了一名作戰參謀、撞毀了戰役指揮中心的橡木門!在室內忙著繪圖、忙著情報匯總的參謀軍官都停下手裡的工作,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最高統帥急衝而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一揮手,攤在桌面地圖上的文件和各種雜物就像雪片一樣四散飄飛,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把戰報「咚」地一聲敲在地圖上,兩隻眼睛亂轉,手指亂點,嘴裡還像驚慌失措一樣地唸唸有詞:

「不見了……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加布裡約翰特上將湊了過來,他想從最高統帥手裡揀取戰報,可奧斯卡死不鬆手,就像那件東西是他的命根子。

「不見了……不見了……」帝國攝政王沒有理會在場的軍官,他的眼睛都快掉進地圖裡。

「殿下,到底是什麼不見了?」總參謀部代理長官刻意加重了音量,也加重了語氣的嚴厲程度。

奧斯卡像突然受到驚嚇的神經病人一樣望了過來,他的意識開始凝聚,但口舌還不是很清楚:

「荷茵蘭王國軍主力……荷茵蘭王國軍主力應該在二縱、四縱和三縱正面的鋒線縱深!可剛剛有人說……營地是空的……」

加布裡上將不耐煩了,他一把就從最高統帥手裡奪過戰報,在瞳孔猛一收縮的同時,總參代長官就拿戰報上列舉著的位置和地圖進行著對照。

「殿下!」約翰特將軍由地圖上抬起頭,「……是馬裡亞德佳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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