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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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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一章 開店(二)


    「看來是有必要再招一個送外賣的夥計了,再雇輛車,還得有一個做粗活的女人,讓楊釗做粗活畢竟只是為了煞煞他的威風,若日子做久了,他恐怕會記仇,發達後就會來收拾自己。」

    李清正胡思亂想,這時又從店裡走出十幾個客人來尋問雪泥的情況,紛紛要求他改成攜帶方便的小包裝,有幾個甚至又買了一碗,在他們的帶動下,開始有買棒冰的人也忍不住買了,一嘗之下,立即大呼美味,但畢竟十二文價格太貴,更多的窮人只能是嚥了嚥口水。

    「小包裝、低價格、方便攜帶」這是李清今天在賣雪泥時學到的生意經,一直忙到太陽落下,幾個人才精疲力竭打佯關門,李清取出個布包遞給楊釗道:「今天楊大哥辛苦了,這裡一共是六百文錢,另外三百文錢算是賞錢,和你的月薪無關,以後生意好,每日都有。」

    楊釗大喜,這就是說若每天生意都這樣,他一個月就可以拿近二十貫了,比當初講的可翻了一倍,他美滋滋地接過布包,現在身上分文皆無,這六百文錢,可真是雪中送碳,他已經快二個月未碰女人,真要把他憋壞了,當即收了錢,千恩萬謝地走了,望著他挺得筆直的脊背,李清不禁感慨萬分,他突然理解歷史上的楊國忠為何那樣貪賂錢物,只有經歷過這種貧困潦倒,才會深刻體會到錢的重要。

    先送簾雨回家,李清也顧不得算帳,立刻動身去找鐵匠,烤蛋筒的鐵爐已快要完工,李清只告訴他,若在一個時辰內將烤爐送來,工錢將加倍給;接著又去了瓷器店,訂做一批精緻小瓷罐,離開瓷器店,滑腳又到騾馬行,以每天一百文的價格租下一輛馬車,此時他已經累得話都說不出來,躺上馬車回了家,末了,李清還不忘記許諾馬伕,若他肯賣力做事,每日再另給他十文到三十文不等的賞錢,聽得馬伕歡天喜地而去。

    院子裡很安靜,夜色中的芙蓉樹又變成閒散的老農,勞作一天後,蹲在院裡悠悠吐著煙圈,簾雨正在廚房忙著做晚飯,今天的錢還胡亂堆在他的房間裡,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和黃燦燦的銅板,李清頓時疲憊盡消,輕手輕腳潛進了房內。

    「賣了多少?」來叫李清吃飯的簾兒見他眼睛直冒精光,忍不住低聲問道。

    「六貫!」李清實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牙齜得老長,嘿嘿笑道:「我才清點了一半,還不包括那錠額外的銀子。」

    「老天!」簾兒也忍不住一聲輕呼,只是她胸無大志,腦海裡想的還是幾十畝好地、二頭牛,李清在地裡扶犁趕牛,她在家裡紡麻織布,旁邊搖籃裡呀呀學語的,卻是個白白胖胖的娃兒,想到此,簾兒的臉驀地紅了。

    「是不是又想到過日子了?」李清挽著她的肩輕聲調笑道。

    「你!」簾兒一掌拍開他的祿爪,瞅瞅左右沒人,這才緊張道:「你小聲點,千萬別讓小雨聽見了。」

    「快幫我把前面凳子移開!」小雨端著熱騰騰的湯站在門口大聲叫喊,燙得眼淚都要掉下來,簾兒趕緊將長凳拉開,她才猛地將湯往桌上一丟,急吹手不迭,埋怨道:「我叫你們半天都不來幫我,你們在做什麼?」

    「當然是在講錢的事情,小雨你可知道,今天我們賺了最少也有十貫。」簾兒一陣心虛,急忙將話題岔開。

    「今天確實把我累壞了,公子,我有個建議!」

    「你說!」

    小雨對錢並不太在意,她一邊盛飯一邊道:「能不能不賣冰水了,或者讓他們拿走喝,他們站在那裡喝,汗膩膩的,味道好重,而且很佔地方,影響賣棒冰啊!」

    「說得倒也是!」李清回想白天的情形,確實喝冰水的人影響生意,有些人可以一口喝光,圖個爽勁,有些人卻細細品味,急得後面買棒冰的人跺腳大吼,甚至等不了的,抽身走人,是該想個法子了,可是如果不賣冰水,品種又少了很多,不利經營,只恨店面太小,容不下他們坐下喝。李清思前想後,漸漸地打上道路的主意,正好店門口有幾棵大樹,樹下放一些桌椅,任他們喝水聊天去,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城管,而且這個冰水生意也可交給楊釗去做。

    想到了解決辦法,這頓飯李清吃得格外香甜,彷彿他眼前的飯菜都變成了銀兩銅錢,他東拉西扯,向二女憧憬著未來,房間裡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越過院牆、越過樹梢,連天上的月兒也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之中。

    次日,李清便以每天五十文的價錢雇了一名做粗活的大姐,洗碗打雜,替代楊釗工作,而楊釗則負責冰水生意,職位由夥計升為項目經理,又招了一名手腳麻利的夥計,負責烤蛋筒,車伕也充分利用,跑腿送外賣,這樣一來,李清的小店已經有了四名僱員,當別人稱他為李掌櫃時,他也欣然受領了。

    這一日賣得最火爆當屬蛋筒雪泥,五文一支,這種爽滑細膩的美味冰品,如長了翅膀,半天時間消息便傳遍全城,到下午時,府前街口出現了幾年未見的盛況,排著長長的隊伍,蜿蜒如蛇行,望不見尾,一把一把的銅錢落在瓷罐裡,撞擊出美妙的『丁咚』聲,李清一邊收錢,一邊遞去一塊紅色或黃色的圓紙牌,紅色表示雪泥,黃色表示棒冰,動作準確,分文不差。

    櫃檯外擠滿了大群孩童,個個伸長脖子,眼中渴望,巴巴地等著,眼看到手的,歡喜得直拍巴掌,惹得旁邊饞嘴同伴直嚥口水,有的焦急得哭出聲來、有的扯住爹娘苦苦央求。

    這時府前街上走來一名黑面髯鬚大漢,看衣著打扮應該是南詔土人,他背一個大竹簍,竹簍裡坐著一個年邁老嫗,身子佝僂,他將竹簍輕輕放下,指著路人手上的雪泥低語幾句,老嫗緩緩地點點頭,他走近櫃檯,看了看價目表又摸了摸身上,面露難色,可回頭凝望老嫗,卻見她一臉嚮往,便狠狠地咬了咬牙,撥開人群,橫插進隊來,他長眼微合,閃射精光,將二文錢往桌上一拍,喝道:「給我來一支雪泥!」

    櫃檯上一片寂靜,挨他近的人,都屏氣停息,慢慢地挪動腳步,腰漸漸彎成弓狀,向外扭去,只惟恐此人會暴起殺人。

    「抱歉!客倌的二文錢只能買一支棒冰。」簾兒不為其態度粗暴所動,俏生生的臉龐依然笑顏相迎。

    「我只有二文錢,但就是要買雪泥!」那大漢不理,又用勁將錢往前一推,「你們少賺一點,就按本賣給我,不行嗎!」

    李清見他橫蠻,伸手將兩文錢扣住,直視他的眼睛怒道:「你怎知道我雪泥的本為二文,再者,就算我的本為二文,我又憑什麼按本錢賣給你,你非漢人,不排隊不知禮倒也罷了,我送你一支又何妨,但你態度凶暴,我李清吃軟不吃硬,今兒就偏不賣給你。」

    說完,他向楊釗使了個眼色,『養兵三日,用在一時』,該他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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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二章 開店(三)



    楊釗苦臉上前,他雖身材高大,但比起眼前的黑面大漢還是矮了一個頂,更何況此人膀闊腰圓,下身沉穩,明顯是練家子,自己和潑皮打架還行,可遇到這種會真功夫的武夫,他又何如是對手,但東家的命令又不敢不從,只走了短短的一丈距離,他腦海裡已經電光矢火般轉了千百個來回,此人不是漢人,當得用話來擠兌他。

    想到此,楊釗上前拱拱手道:「我久聞南詔人豪爽知禮、不欺弱小,卻不料閣下卻如此橫蠻,難道你並非南詔人?」

    那大漢上下打量他半天,突然冷笑道:「你休要用話來擠兌我,我是不是南詔人,和你無關,我要買這個雪泥,你們到底是賣還是不賣!」他的食指關節在櫃面上輕輕一敲,『喀!』地一聲,竟裂開一條大縫,楊釗大吃一驚,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腿顫顫發抖,旁邊人再顧不得顏面,爭先恐後地逃出小店。

    李清見他了得,心中也隱隱有些後悔,若此人鹵莽砸爛了自己的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想要賣給他可又拉不下這個面子,正沒處理會,突然小雨悄悄走來,拉拉他的袖子向店外指了指,李清這才發現路邊竹簍裡的老嫗,看她打扮,顯然是和這漢子一起的,他眼珠一轉,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李清趁那漢子正怒視楊釗之際,躍出櫃檯,兩步跳到大街上,站立在離老嫗不到五尺之處高聲喊道:「朗朗青天,閣下定要強買強賣,就不怕大唐的律法治罪麼?」

    那漢子回頭,這才發現李清就站在自己老母旁邊,雖沒有直接扣押,但其用意卻很明顯,是想利用老母來要挾自己,漢子頓時勃然大怒,擼起袖子,露出強壯如鋼筋般的胳膊,粗黑的汗毛根根炸起,他眼睛瞪如銅鈴,口中暴喝,挾風攜雨般向李清衝來,圍觀人紛紛驚叫,眼看李清要大禍臨頭。

    「兵各,住手!」就在千鈞一髮之時,老嫗突然開口,聲音不大,但語氣卻不容違抗,彷彿是冬日裡射出的一縷陽光,剎時將狂暴的風雪一掃而光,漢子瞬間由一頭猛虎變成了一隻綿羊。

    「你拳頭硬就占理嗎?你爹爹臨終前是怎麼對你說的,你就是記不住,屢屢闖禍,難道你真想氣死為娘,你就可以甩掉包袱了嗎?」老嫗聲音很小,但話卻極重,嚇得那漢子『撲通!』跪下,一聲不敢吭,連連叩頭不止。

    李清驚魂歸位,他見僥倖得手,可心中實在慚愧,便緩緩走回櫃檯向簾兒施了個眼色,簾兒急忙取出一筒雪泥和一支棒冰,奔上去遞給老嫗笑道:「天這麼熱,您老就拿著吧!」

    老嫗喜笑顏開接過,連聲誇簾兒俊俏,只可惜不是她媳婦,簾兒臉一紅,瞥了一眼大漢道:「我家公子並非不講禮之人,他最敬孝子,你若早說,也不會鬧成這樣,這些冰飲是我家公子敬你的孝心,決非懼你的拳頭,你可要記住了。」

    她聲音甜美,又字字在理,頓時激起一片喝彩聲,在眾人敬慕的目光中,李清怡然自得,神情有些飄飄然,一時頭腦發熱,他又拎出一貫錢和一壺水,笑吟吟走過來塞給漢子道:「大丈夫不受人嗟來之食,這一貫錢權當是我借你的,你何時有,再來還我!」

    他的慷慨仗義又激起一片掌聲,黑面漢眼光複雜之極,他默默接過揣進懷裡,又將老娘背起,走十幾步外,他才突然扭頭大聲道:「我王兵各今日受你恩惠,將來必報!」說完大步朝南走去,雄偉的身軀漸漸消失在街盡頭。

    「公子!」簾兒連聲輕呼,打斷了李清『舉手長勞勞』一般的目光,「這明明就是個上好的保鏢,自己卻白白將他放跑了,蠢啊!」李清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

    「何事?」李清無奈地收回目光問道。

    「咱們再招幾個人吧!你看看這情景,真有點忙不過來。」

    凶人既走,驚散的顧客又洶湧而至,口誅拐伐,互不相讓,只為爭論剛才到底誰在誰的前面,哪有半點李清所說的知文懂理,黑壓壓地人頭讓他一陣頭暈目旋,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員工,個個忙得像旋轉木馬上的道具,連腳都不沾地。

    「與其再招兩個人,還不如給現在的員工加薪!」

    當年自己的財政所,十幾個人,經手幾億的資金,個個累得死去活來,天天逼所長加人,結果所長說一句:加薪不招人,大家皆大歡喜,更賣力地幹活。

    「簾兒,加人是早晚的事,但要和銷售額成正比才行,你看我們剛剛起步,雖然現在賣得火,不定明天就跌下來,難道那時再辭人嗎?再等兩天,只要銷售額穩定下來,我便招人。你給大夥兒講講,大家再堅持幾天,每天我多給五十文的賞錢。」

    簾兒無可奈何,李清的話又說得在理,經不住小雨的再三催促,只得逼他將賞錢再加到七十文,這才幹活去了。

    這一天直忙到太陽落山,方才漸漸到了尾聲,李清聽見簾兒刮罐底的聲音,便高高探出頭喊道:「各位,存貨已經賣光了,明兒再來吧!」

    眾人像炸了窩一般,叫嚷、抱怨,鬧了好一陣,又逼李清先收了他們的錢,漸漸散去,接下來,李清給僱員們記了工,這才打發他們回去。

    「李老弟,你看這」楊釗搓著手,厚顏站在李清面前哈腰笑道,他的工錢與眾不同,是按日結的,適才等了半天,卻不見東家有半點發錢的意思,實在忍不住便上前提醒。

    『哦!—』李清似乎恍然,從錢罐數出一堆銅錢推給了他,楊釗急從腰間取出個布袋,正要將錢裝進去,卻聽李清冷笑道:「你還是點點再裝吧!」

    楊釗詫異,細一看也覺得錢堆似乎比昨日小了點,便攤開數了數,越數臉越白,數到最後已經是滿頭大汗。

    「老弟,這錢數好像不對吧!」按講好的,他每日可得三百文工錢,但實際上另外還有賞錢,昨日共得了六百文,可今日生意更好卻只有四百文,這不合理啊!

    「哪裡又不對了?」

    「今日的生意要比昨日更火爆,為何賞錢卻只有一百文?」

    「哼!哼!」李清的鼻孔裡噴出兩股冷氣,斜睨他一眼道:「那是因為今天你在那黑面漢前退了一步,這一步就值二百文錢,當時你若進一步,我今天就給你八百文,但你卻是退一步,所以就只有四百文了。」

    「這、這.....」楊釗臉漲成紫紅,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又羞又惱,只恨地上沒有一條縫給他鑽進去,他低頭難堪之極,但耳朵卻不爭氣地聽李清繼續道:「別人還有五十文改口費,可楊大哥整天老弟長老弟短的,沒辦法,既然是兄弟,這五十文改口費就免了!」楊釗再也支持不住,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原來不叫他東家,他記仇的啊!

    半晌,他一聲長歎,這才拱拱手道:「東家,是楊釗不對,上下不分,這裡向你賠禮了!」

    李清見將他打夠了,又話鋒一轉,拍拍他肩膀笑道:「其實只是個稱呼,只是怕其他人不曉你我的交情就胡亂效仿,你我私下裡還是兄弟,是了,我還有一件事想和楊大哥商量一下。」

    「李老—」楊釗死命咬住嘴唇,才沒將那個『弟』字說出來,「東家有事直接吩咐就是!」

    李清微微瞥了他一眼,這才笑道:「我這裡人手不夠,想再增加幾人,上次聽你說大嫂在家無事,能不能讓她也來幫忙,至於工錢嘛!是你的一半,你看可好?」

    對付這個將來的大唐權相,須軟硬並施,給他一巴掌,得再塞回一塊糖。他就像一個尚未開啟的寶藏的鑰匙,要牢牢抓住,才可能從寶藏裡分到一杯羹;但他同時又是一頭餵不飽的狼,更要時時提防、時時摔打,稍有疏忽,便被他吞噬,幾天的交往,李清已經漸漸認識了楊釗,他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對待他只能軟硬結合,若一味討好,反被他以為好欺,至於將來,靠山不可能的,最多只能是彼此利用罷了。

    楊釗聽說老婆也可以拿錢,他大喜過望,剛存的一點怨氣早被黃燦燦的銅錢擠出心外,自己婆娘在家閒得無事,來這裡掙錢是最好不過,他當即應道:「我這就去找鄉人捎口信把她叫來!」剛走兩步,又想起一事,急回頭問道:「我還有二個小子,也能幹活了,東家能否給他們也找個事?」

    李清微微笑道:「也一起來吧!就替我送外賣,做一件拿一件的錢。」他暗自冷笑,這樣一來,將楊國忠的老婆兒子都捏在自己手上了,就不怕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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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三章 密謀


    幾天後,楊釗的老婆孩子便趕到閬州,原先給楊釗租的房子明顯不夠住了,李清又在店附近給他一家租了套獨院,回頭在帳上添了一欄:高級員工的福利開支,每月五百文。

    「東家,這就是我的婆娘,叫做—」楊釗的話剛說到一半,便被他婆娘一把推開,她自行上前施禮道:「妾身裴柔,見過叔叔!」語氣嬌媚,聽得旁邊簾雨二人直皺眉頭,尤其是簾兒,她會看幾分面相,但見裴柔眉目含春,面色桃紅,這就是爺爺說過的淫邪之相,心中便隱隱有些不安,但究竟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楊釗的婆娘原本是成都娼妓,後被楊釗外表所迷,從良隨了他,又給他生下三個兒子,分別叫暄、昢、曉,最大的楊暄已經二十歲,去年從了軍,裴柔的兒子雖大,但她年紀卻不到四十,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尤其身材極為豐滿,豐乳肥臀,老人一看便知她絕不是省油的燈,經年不見,昨夜和丈夫初聚,不料他的表現卻讓她失望透頂,早憋了一肚子火。

    楊釗心知肚明,他日日到青樓尋歡,哪還有餘力應付老婆,所以雖被老婆當眾奚落,也不敢發作。

    「大嫂客氣,以後就要麻煩大嫂了。」

    李清急忙回禮道:「事情其實也簡單,大嫂以後就負責棒冰生意。」眼一斜卻瞥見楊釗的次子楊昢竟然已經在和小雨搭訕,而另一個楊曉卻盯著櫃檯裡的錢罐,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心中好笑,一手一個將二人的脖子摟過來道:「送一個外賣賺二文錢,進學堂唸書,食宿錢由我掏,你們選哪一個?」

    兄弟倆對視一眼,眼睛都同時放出光來,竟異口同聲道:「送外賣!」

    李清哈哈大笑,對楊釗道:「兩個侄兒都不是讀書的料啊!」

    楊釗老臉微紅,乾笑二聲道:「老大還好些,肚子多少有幾本書,這二個,以前都送他們讀過書,但都被先生趕出學堂,確實不是讀書的料,也好!送送外賣,省得在家吃閒飯。」

    「好了!這下我兵強馬壯,也不說廢話了,小雨,你去拿幾套衣服給他們換上,人手緊,現在就開始幹活吧!」

    小雨眉歡眼笑地從裡間取出幾套店服,一一分發給眾人,冰飲店從開業到現在,生意天天火爆,簾雨二女實在有些招架不住了,如今有了幫手,她如何不高興,至於請人要花錢,她卻從來沒替李清考慮過。

    「這裙子有點小,大一些的已經沒了,大嫂將就穿兩天,稍閒了我就帶大嫂去裁縫店做身新的。」

    裴柔和兩個小子的到來確實幫了大忙,很快他們便適應了環境,裡裡外外忙碌起來,尤其是裴柔,潑辣能幹,接了棒冰的生意後,二天後竟使得棒冰的營業額增了五成,當然也和她不拘小節有關,她衣裙緊繃,肉感十足,惹得不少來喝冰水的老客也臨時改變主意,只說冰水喝膩了,需換個口味,涎著臉挨到棒冰櫃檯,先偷眼將她剝視一番,又趁接棒冰時摸一把她白膩的手,裴柔也渾不在意,客人膽兒大了,又低聲說幾句葷話,她也嬌笑亂顫,如此一來,自然有人將棒冰吃了一根又一根,李清見楊釗渾不在意,似乎已司空見慣,他也樂見罐中錢徒增。

    「掌櫃幫我一下!」這一日清晨小店還沒開門,店裡只有李清和楊釗夫婦,他的凳子還沒坐熱,耳畔突然聽到裴柔的急呼,左右尋她不見,又聽出聲音似乎是從裡間傳來,櫃檯上無貨,想必她是進去搬棒冰了。

    李清聽她叫得焦急,嚇得從凳子上跳起,兩步跑進去,卻感覺臉似乎撞到一物,軟綿綿,彈性十足,裡間很暗,眼睛一時看不清,待李清適應,臉卻驀地漲得通紅,就在他眼前,出現一個宛如滿月般的臀部,左右亂晃,又險些再撞到他臉上,他急向後仰頭,才避開這個肉彈,原來裝棒冰的木箱太重,裴柔的手被壓住了,痛極而呼,這時楊釗也聞聲趕來,兩人合力搬動木箱,才將她的手放出,她眼中幽怨,連連嬌呼不止,別看李清行事老辣,但在男女方面他還是個雛兒,未經人道,適才那一撞讓他心如鹿撞,半天,臉也未曾恢復本色,李清不敢多呆,急扭頭跑出,卻沒發現楊釗的眼中竟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厲芒。

    一整天楊釗都心神不寧,不是打碎了碗就是忘了加水,打佯時甚至也忘了問李清要錢,裴柔自然當仁不讓地替他收下,楊釗住的院子裡也有棵柿樹,每日吃過飯,他就會坐在樹下乘涼喝茶,今日也不例外,但他眼睛卻一直盯著正前後忙碌收拾碗筷的裴柔,他決非容易滿足之人,李清給他工錢雖高,但比起店裡每日所賺,還是九牛一毛,楊釗日日看在眼中,怎可能不眼紅,從第一天他便生了異心,只是李清縝密,找不到地方下嘴,又行事老辣,著實將他收拾了幾次,他才有些收斂,但收斂並不等於收心,他日日觀察,今日總算被他發現的突破口。

    早晨那一幕他在後面看得清清楚楚,李清當時的手足無措以及後來的表情,和他平時的冷靜機敏簡直判若兩人,楊釗當時就突然思出一計:「美人計!」

    不過這卻要用他老婆的身子做代價,他卻有些猶豫,找別的女人又不放心,思來想去,他終於打定了主意,反正他老婆從來就不乾淨,他的三子個個相貌迥異,還不知道是誰下的種,略略犧牲一點,可換來的好處卻是他渴盼已久,那一甕甕裝得滿滿的銅錢,那白花花的銀子,楊釗不禁悠然神往,再者,自己時間掐准一點,讓他吃不到嘴倒惹一身騷。

    這天晚上,楊釗用盡渾身解數,將老婆伺候得心滿意足,方才遠兜圈子道:「裴娘,這些年久不在你身邊,我沒出息,真是苦了你,這次我有了奔頭,咱們的日子一定會慢慢好起來。」

    裴柔神思恍惚,還沉浸在魚水之歡地餘味中,丈夫的話她也似懂非懂,卻以為是說她在家鄉帳中空虛,臉微微一紅,她需求旺盛,哪裡肯為楊釗守節,和她有過一手的少年郎,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有過多少,不過丈夫態度誠懇卻是少有的,裴柔頓時醒悟,今夜定是有事相求,她心中突然有些失落,猛地拉過被子蓋上,翻過身去,露個光脊背給他。

    「也難怪,我們窮了這麼多年,現在每月突然有幾十貫錢,所以你就滿足了,算了,我還以為你對那幾百貫錢會感興趣呢!」

    這兩口子膩了幾十年,早彼此將對方摸透,楊釗輕描淡寫說出,便也翻過身去,但全身的神經卻根根繃緊,但覺床動了一下,嘴角便露出一絲得意,大事已濟!

    果然,裴柔突然跳了起來,迅捷無比,一把將他耳朵揪住,臉上似笑非笑道:「給老娘說清楚些,什麼幾百貫錢?我怎會不感興趣?」

    「鬆手!快鬆手!我說就是。」

    「說!」裴柔一聲斷喝,胸前兩隻肉彈隨之一抖。

    楊釗跳起,檢查門已關好,這才摸回床上低聲道:「這冰飲店,是我參與開出來的,你可知他一天可以賺多少錢嗎?」

    「多少?」裴柔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數?」楊釗比出兩個指頭,眼睛都似乎要擠出血來。

    「二十貫!」裴柔的瞳孔驀地放大,貪婪、羨慕、渴望,種種表情揉在一起,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半晌,她突然一拍手笑道:「既然你跟他一起開的,想必知道他的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那咱們也回老家開個店,狠狠賺它一筆,豈不比喝別人剩湯要強。」

    裴柔的話卻使楊釗變得一臉沮喪,「我連他們住哪裡都不知道,哪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那李清奸猾似鬼,和我稱兄道弟,卻處處防著我,我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那你還說個屁啊!」裴柔高漲的熱情突然洩了下來,儼如一隻癟癟的皮球。

    「哼!」楊釗冷笑一聲道:「倒也未必沒辦法,我天天觀察,今天終於發現了機會。」他便將早上看到的情形詳細描述了一番,最後嘿嘿笑道:「別看他房裡有兩個黃毛丫頭,我估計這李清恐怕連女人都沒碰過,所以我便思出一計。」他一把拉過裴柔,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要死啊!」裴柔的臉漲得通紅,在他身上猛捶兩拳,又啐了一口道:「你竟然讓我去勾引他,虧你想得出,我才不幹呢!你自己花錢請人去。」

    楊釗臉一沉,冷笑道:「你還當自己是冰清玉潔的姑娘不成,你在家裡做的那些醜事,真當我不知道嗎?你少裝清高了,還有曉兒那臉模子和誰長得一模一樣,你真要逼我和你算這筆帳嗎?」

    「你、你在胡說什麼。」裴柔被他拿住把柄,口氣立刻便軟了下來,她眼中慌亂,不敢和楊釗對視。

    楊釗見她服軟,大喜過望,又摟住她軟言細語哄了半天,裴柔想到那幾百貫錢,這才終於點頭答應,她笑笑道:「要不要我先用言語挑他?」

    楊釗想了想,又搖搖道:「不妥,若就是他一個人,倒也可行,但那兩個小娘在一旁盯著,若被她們看出,恐怕就再沒機會,再說,你也老了,比不得年輕時候,以你的資本,倒不如來直的,一次就解決。」

    「那你可有辦法?」

    楊釗淫笑著在她耳邊細細教授,直聽得裴柔春心蕩漾,吃吃地笑,順勢倒在他懷裡,一隻手揪住他的黑鬍子,一隻手摸弄他的下身,撒嬌撒癡地道:「老騷貨!老騷貨!」摸得楊釗慾火再起,一把將裴柔光溜溜的身子壓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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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四章 勾引


    次日,李清照常開門,卻見只有楊釗匆匆跑來,手裡拎著一個藥罐子,表情惶恐,便詫異地問道:「誰生病了,大嫂和侄兒們呢?」

    楊釗氣喘吁吁答道:「裴娘病了,我昨晚打發兩個兒子去請郎中,可倒現在還沒回來,剛才我去藥鋪,聽說兩個小子跟鄉人走了,也不知為何?我實在不放心,要去看看,這藥能不能麻煩掌櫃替我給裴娘送去,這是大門鑰匙。」說完,他把一把黃銅鑰匙往櫃檯上一扔,又瞥了一眼馬車伕向李清央求道:「路遠,這馬車可否借我一用?」

    「可以!你快去快回,這藥我馬上就替你送去。」

    楊釗暗喜,他扭過臉,強抑笑顏,但眼中還是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他當即跳上馬車,催馬前行,遠遠還聽見他的叫喊:「裴娘病重,可別耽誤了。」

    李清無奈,只得向正在裡間備貨的簾兒喊道:「店你先看著,我去給大嫂送藥,馬上就來。」

    「既然大嫂病重,你就快去吧!別誤了吃藥時間」簾兒一邊擦手走出,一面從櫃檯裡拿了一貫錢,遞過去笑道:「做掌櫃的,應該多關心夥計,你也別太小氣了,這算咱們的一點心意。」

    「我知道,我是打算再買些東西送去,送錢也不錯,省得我多跑。」他應了一聲,接過錢便要走,旁邊的小雨卻突然插口道:「要不,公子告訴我楊大哥家在什麼地方,我去送!」

    「算了,他家難找,我也說不清,再說這裡你也走不開,還是我去吧!可惜馬車被楊釗借走,要不會更快一些。」李清說完便拎著藥罐子和錢大步走出門去,惟有小雨望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焦慮。

    楊釗的家離小店只有一里地,但卻要拐好幾個弄堂,李清找到他家,先推了推,門關著,便掏出鑰匙開了門,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幾隻蟬在樹上瘋狂地嘶鳴。

    「大嫂在家嗎?我是李清,楊大哥讓我來送藥。」喊了兩聲,卻聽見裴柔在西房裡嬌聲嬌氣地呼道:「是叔叔麼?」

    李清應了一聲道:「是!大哥托我來送藥,我就放在院子了。」

    「我身子虛,麻煩叔叔拿過來吧!」

    李清走近西房,卻見門開著,大門正對著床,李清突然看見了讓他血脈賁張的一幕,只見床簾高高掛起,裴柔坐在床上,沒有穿衣裙,黑髮散披在肩上,她上身只著一件薄薄的粉紅肚兜,高聳的山峰微微顫動,飽脹得幾乎要突破肚兜而出,見李清上前,她輕輕拉開被子,故意把兩條雪白渾圓的大腿擱在水紅綢被上,一彎妙曼的腿根袒露在外,肚兜只窄窄遮住羞處,她咬著唇兒,眼波斜睨。

    李清正當血氣方剛,又從未碰過女人,面對這天底下第一誘惑之時,哪裡還能保持清醒,只覺腦海裡『轟!』地一聲,眼前一片迷糊,血液瘋狂地衝進大腦,卻在這要命的時刻,耳畔突然響起焦急的輕呼:「公子,使不得!」後背一緊,已經被人拉住,李清大駭,急回頭,竟然是小雨,不知她何時冒出來,正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服不放,只見她臉漲得通紅,目光慌亂低垂,不敢朝房內看,可眼睛裡卻充滿了焦惶甚至還有一絲憤怒。

    小雨心細如髮,發現楊釗請李清去替他妻子送藥之時,眼光閃爍不安,又聽說他的幾個兒子都不在家,那他家裡應該只有裴柔一人,他怎能讓一個男人去和他妻子單處,這其中有蹊蹺,但她卻不敢亂說,李清前腳剛走,她便將手中的活交給夥計,借口內急,悄悄跟了過來,正好看見這香艷的一幕,小雨懷疑在先,立刻就意識到這必然是楊釗有意安排,也不顧少女的矜持,猛衝上去拉住了李清的衣服。

    房內的裴柔也突然瞥見了小雨,不禁又羞又恨,知道事情已敗,也來不及關門,刷地將床簾拉上,簾子上映出她那母馬一般豐滿健壯的身影,正慌亂地穿著衣裙,半響,她才從房中走出,臉色早已平靜如初,她拍了拍小雨的手笑道:「小妮子不更事,大嫂的兒子都老大了,身子被叔叔看上一兩眼,又有何關係,等你到我這個年紀,也是一樣的。」

    她眼睛輕輕瞟了李清一眼,見他雖面帶慚色,但器宇不凡,神采奕奕,比自己那花心丈夫不知強多少倍,又知他囊中豐盈,非自己平時所偷歡的窮酸少年可比,一顆淫心頓時蕩漾起來,本是為丈夫所求而犧牲色相,而此時她心中卻千肯萬肯,只盼這死妮子識趣離去,讓她將這冤家捉進香帳雲雨一番才妙,不過她也知丈夫馬上就到,便暫收了淫心,接過李清手上的藥施禮謝道:「還麻煩叔叔專程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又向李清暗遞個秋波,盼他能記住自己的好處。

    李清心中慾火已熄,立即恢復了常態,他大腦一清明,便明白自己險些中了楊釗的美人計,這裴柔身子好好的,根本沒病,分明是在勾引自己,哪裡是她說的不拘小節,想不到楊釗竟如此卑鄙,李清惱怒異常,拉著小雨的手掉頭便走,行至門口,卻見一條身影風風火火趕來,兩人險些撞上,不用說,來人正是趕來捉姦的楊釗,他一直在外徘徊,掐準時間,既可捉住二人赤條條的醜態,又不能讓李清真佔了自己老婆的便宜,不料卻見李清完好無損地走出來,後面還跟著小雨,也不知這小娘是幾時鑽進去的,事情恐怕不妙。

    「我在路上正好遇見兩個小子,又怕太麻煩東主,影響店裡的生意,所以特地趕來,怎樣,裴娘好點了嗎?」

    楊釗的慌亂只在一瞬間,片刻便恢復了常態,他面色平靜、嘴角含笑,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李清餘怒未消,只狠狠瞪了他一眼,橫衝直撞出去,楊釗忙閃身,一探頭,卻瞥見裴柔呆立在院子裡,身上衣裳整齊,正盯著李清的背影發怔,他心中彷彿竄進隻貓,急癢難奈,待李清略略走遠,便急不可耐地衝進院去。

    李清的怒氣已漸漸消退,開始思量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此事顯然是精心佈置,遣走兒子,借去馬車,又選准小店最忙的時間,環環相扣,滴水不漏,但根源還是在自己太小看楊釗,以為他已經被自己捏在手中,大意之下,險些中計,此人行事險惡卑鄙,為達到目的,竟然用自己老婆來做餌,但又善於見風使舵,拿得起,卻放得下,難怪他日後竟會那樣飛黃騰達,看來決非是運氣好那麼簡單,李清突然也有些佩服他,自己最大的弱點竟然被他抓住了,若不是小雨,今天非翻船不可,可是她怎麼會知道?

    想到此,李清回頭望了一眼小雨,只見她低頭垂目,臉色緋紅,兩個指頭扭成一團,李清停住腳步問道:「你怎麼會趕來?」

    「他在問你借馬車的時候,笑得詭異,正好被我看見,再說大嫂昨日身子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生病,我心中就感覺這裡面或許有些問題,所以就悄悄跟著公子來了。」

    「女人的直覺!」李清暗暗點頭,「在這方面,女人要比男人敏感得多,這小妮子平時看似懵懵懂懂,想不到心機也竟如此厲害。」

    他彷彿才第一次認識小雨,又上下打量她,見她容顏秀麗,肌膚晶瑩雪白,比簾兒更高挑豐滿許多,李清心中一蕩,雖然鮮於仲通不明說,但他知道,這小雨就是他送給自己的,瞅瞅左右無人,他壯起色膽攬過她的肩膀,大嘴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剛才看到的事情千萬別告訴你簾兒姐!」

    小雨被他摟住,強烈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這是她長這麼大的頭一遭,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心中慌亂之極,卻又不敢將他推開,僵立在那裡,頭深埋著,連脖子都羞得通紅,

    李清也感覺到她本來柔軟的身體竟突然硬得如花崗石一般,立刻明白過來,她是從來沒被男人碰過,一直隱隱擔心的事突然迎刃而解,心中大快,他肆無忌憚地摟住她的腰,伸嘴在她嬌艷無比的臉上重重一吻,隨即放開她,哈哈大笑而去,小雨羞得恨不得地上裂條縫鑽進去,可心中卻又暗暗歡喜。

    半天不見他的動靜,抬頭時卻發現他已經走遠,正微笑著招手讓自己跟上,她雙目射出異樣的光澤,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美好的未來,一股從未嘗過的甘甜滋味湧入心田,小雨臉龐綻開了蓮花般的笑容,她像一隻歡快的雲雀,跟著他蹦蹦跳跳向店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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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五章 貴人(一)


    小店前的排隊已經轉過了街角,簾兒忙得連腳都不沾地,突然見他們二人竟一起回來,心中微微有些驚詫,但已經顧不得細問,只埋怨了小雨幾句,眼波微斜又瞥一眼李清,見他精神抖擻,接過錢便扔進甕裡,竟不再細數,比那天得到義父的二十兩銀子還要興奮幾分,隨後楊釗也趕來,這一日下來,簾兒發現所有人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便存了疑竇,暗暗思量:「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晚上當好好盤問小雨。」

    又過了幾天,便是六月十九,這天是冰飲店的首次發薪日,但也是觀音菩薩的成道日,更是民間盛大的廟會,這一日人潮洶湧,四縣八鄉的百姓全部都趕到閬州城,太陽還在睡夢中,來趕市的小攤小販早早就在路邊開始圈地運動,這邊擺一個捏泥人攤,那裡站一個賣糖葫蘆的販,或爬到樹上高掛幾幅夏令竹簾;或是鋪上幾張白紙,賣字老儒縮在角落裡細細研墨,恥與商人為伍,他的眼睛都似乎翻上了天,可一身長衫卻是補丁重疊,只怕比那花子的百葛衣還多上幾個.

    李清一大早便趕到店裡,今天將是異常忙碌的一天,也將是銅錢嘩嘩進帳的一天,十幾日來,日復一日的火爆生意,使眾人一直處於滿負荷運行狀態,人手也一加再加,從四人增到了十人,但有一點卻是嚴密控制的,那就是製冰和雪泥的配方,迄今為止,也只有李清他們三人知曉,簾兒和小雨已經不來店裡,而且留在家中專門調製雪泥,這樣她們的夜裡就可以多睡一些。

    漸漸地太陽醒了,也露出了笑臉,大街上開始出現性急的人,在府前街的最東頭便是觀音廟,人越來越多,在廟裡上過香的人,就出來了,擁擠在街上,街上賣的大部分都是玩具和吃食,賣炒米糖開水的矮胖子,挑著擔笑咪咪地在人群中穿行,手中撥浪鼓敲得震天響,不時有人將他攔下,花上一個銅錢便美美喝上一大碗,但小孩子更感興趣的卻是玩具,泥捏的泥公雞,尾巴上再插兩根紅雞毛,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可孩子們就是喜歡,家裡有孩子的就不能不買,況且還能嗚嗚地吹響,此外還有賣小笛子的、賣線蝴蝶的、賣竹蜻蜓、賣不倒翁,看得孩子們的眼睛都花了。

    但今年最出名的還是小李記的雪泥和棒冰,尤其是雪泥,不少人是專程沖這個從縣裡趕來的,這個新鮮的美食讓所有吃過的人都垂涎欲滴,沒有吃過的更是嚮往,甚至它還成為孩子們炫耀的資本,吃過兩次的就比只吃過一次的胸脯要挺得高,而沒有吃過的就彷彿打過霜的葉子,垂頭喪氣,突然又眼睛放光,信誓旦旦地說爹爹今天一定會帶他去吃。

    小李記的櫃檯前已經人潮洶湧,彷彿饑荒來臨前的米店,不知何故竟出現三排隊伍,互相怒目而視,皆認為自己是先來的,僵持片刻,便爭搶起來。

    擁擠、推嚷、吼叫,數十支手爭先恐後伸向夥計手上的雪泥,幾乎要將櫃檯擠爆,李清急得滿頭大汗,連聲怒吼:「楊釗!楊釗!你死到哪裡去了,還不趕快給老子維持秩序。」楊釗急忙從裡間跑出,又叫上烤蛋筒的劉野拚命拉扯,才勉強制止住了局面的進一步惡化,但吵嚷喧鬧,卻一直沒有停過。

    李清忙得恨不得多長一隻眼,他一面收錢,一面仔細地盯著客人手上的發貨票,昨天已經出現了假冒的貨票,做的惟妙惟肖,連上面的字也神似幾分,他連夜趕製新的貨票,暫用木牌取代紙片,又定制了一批鐵牌,準備明天就用上。突然,感覺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拍,他回頭一看,卻是那個最熟的醉鄉樓夥計。

    「我家掌櫃叫你拿一小罐雪泥去,我們東家來了,要見你!」

    聽說是那個神秘的東家找自己,李清的心中有點忐忑不安,難道是他見自己生意火爆,要加租金不成?他急取過一罐雪泥,又回頭嚷道:「楊釗!你過來幫忙收錢,我去去就來。」

    這是第三次讓楊釗收錢,可每次讓他收錢,到最後算下帳來,總會短這麼一兩貫,李清也知道他手腳不太乾淨,所以只要他不過分,也就算了,況且他老婆的身子也被自己看了,只權當作是給他的一點精神賠償。

    楊釗剛要進裡間去乘涼,突然聽李清叫他幫忙收錢,心中大喜,他本來是想吃定李清的,不料李清看似年輕,但手段卻老辣,從不給他任何機會參與核心工作,如帳務、雪泥製作,甚至連他的工錢也是一天一結,幹得賣力就加賞,躲懶便扣錢,上次那黑面漢鬧事,自己就是往後退了一步,便被扣掉二百文的賞錢,自己甚至想把老婆都賠出去,也未能得逞。不過,只是除了李清過於算計之外,其他方面倒也不錯,只半個月,他就連賞錢帶工錢,已經拿到了十貫,比當初講的多了足足一倍,又給自己老婆開了五貫的工錢,住的房子也改成獨院,所以總的說來,楊釗對李清這個東家還是比較滿意。

    他屁顛屁顛跑過來,接了收錢的活,不管時間有多長,這一貫兩貫的頭寸總是要拿的,否則就真對不起這個難得機會了。

    李清拎一小罐雪泥,飛奔跑上二樓,這種雪泥罐走的精品路線,雖不是越州青瓷,但也晶瑩細膩,價值不菲,就如同那後世的茅台五糧,弄個漢玉水晶之類的包裝,專供政府幹部,不對!專供豪門大戶享用,還沒到掌櫃房,便見一白衣少女裙琚輕旋,彷彿一朵白雲,從他眼前飄過,閃進房內,就這驚鴻一瞥,李清和她目光相碰,目光清澈純淨,儼如冰玉一般的面孔,不帶一點人間俗氣,李清宛如見到仙子一般,竟呆呆不動,後面兩名侍女似乎已司空見慣,只淺淺低笑跟了進去,將李清晾在一旁。

    李清暗暗讚歎不已,後世的美女雖不少,但大多鍍上一層銅臭,真帶一點仙氣的,要不就是屏幕中的演戲,要不就假裝清純,但目光卻離不開男人的腰包,而這個女子這麼一旋一飄,就已讓他有了恍若出世之感。

    「李掌櫃,東主正等著你呢!」掌櫃探頭看見李清,急招手讓他進來。

    房內只有神情溫和的東主一人,剛才的少女卻不見蹤影,李清只見珠簾輕擺,便知那少女已進了內室,心裡竟然驀地一鬆,身上壓力頓消。

    「李公子的生意火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當日我見李公子竟將三十貫本錢中的二十貫都用來交房租,心裡既佩服李公子的魄力,又替李公子擔心,可現在所見,果然沒讓我失望。」

    東主又瞥了一眼李清手上的瓷罐,又笑著繼續道:「李公子賣的東西真是出人意料,我自詡世間珍奇可見皆見,連那皇宮內的秘藏,也一一飽覽,但這個雪泥卻是平生首見,東西說起來也簡單,可就是佩服李公子想像力,竟弄出個這麼個珍饈美味的消夏佳品,我已經吃過,味道確實好!」

    李清反應何等迅捷,立刻抓到了他話中的漏洞,心中暗忖:「能飽覽皇家秘藏,要不是管皇宮內庫的太監,要不就是宗室,要不就是李隆基本人,李隆基是不可能,太監也不像,那只有一個可能:李氏宗室,難怪這酒店的掌櫃、夥計個個畏他如虎,死活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剛才所見的少女年紀不大,如果是他女兒話,那她就是大唐郡主了,難怪那樣好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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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六章 貴人(二)



    既隱隱猜到他的身份,李清也不點破,只將手上的瓷罐輕輕放到桌上,笑道:「只是包裝好點,其實裡面雪泥味道和五文錢的並無區別,我以後會做出更優良的雪泥,分出檔次。」

    原來李清見雪泥如此火爆,竟隱隱有了做下去的想法,雖然早晚會被人仿製,但他可以創出自己的品牌,儼如後世的哈根達斯,走高檔高利潤的路線,成為他的主要營生之一。

    那東主見小瓷罐精緻,便點點頭笑道:「並非我講究,只是小女有些雅癖,這尋常之物她斷斷看不上眼,公子每日供給鄙店的雪泥,味道雖美,可是那粗瓷大罐子小女卻不喜,剛才我聽我掌櫃說你那裡還有一種精緻的小包裝,所以就麻煩你送來,也順便恭賀李公子生意興隆。」邊說邊拾起小瓷罐細細端詳,最後才遞掌櫃道:「給小姐送去!」

    那掌櫃應了一聲,小心翼翼接過瓷罐,轉身進了裡間,很快便低頭退出,李清聆耳細聽,隱隱聽見裡面有清脆的碗碟碰撞聲,想必那小姐接受了這個包裝,他微微一笑,正要告辭,突然珠簾閃動,一名侍女走出,先給老爺施個禮,這才細聲細氣道:「小姐想問,這種雪泥的名字叫什麼?」

    李清一楞,雪泥就是雪泥,還有什麼名字,但他立刻就反應過來,雪泥只是一種冰品名,每個人做的都可以叫雪泥,但自己的特色呢?自己的品牌呢?

    「叫小李記!」李清脫口而出,那侍女想了想,又微微搖頭,想必是不太滿意這個名字,她正要回去稟報,李清卻又改了口,小李記是他的店名,可不是產品名,他思路飛轉,既要有韻味,又不侵犯知識產權,他剛才拿的是青色雪泥,青色,一個新的名字突然跳入他腦海。

    「這位大姐,剛才我說錯了,小李記是我的店名,你家小姐所吃的雪泥,名字叫做『寒煙翠』」

    『寒煙翠!』侍女低念兩遍,笑容綻開,這才回去稟報,此後,一直到李清離開,他也再沒有見到那小姐的身影。

    東主似笑非笑,慢慢端起茶杯,晶玉細長的指甲挑飛杯中飛蟲,他輕吹一口氣,不急不緩道:「我秋天就要回長安了,這次所來,就是要處理醉鄉酒樓,不過李公子莫擔心,我已給新東主說好,冰飲店的合約維持不變,但到秋天期滿後我也無能為力了。」

    他輕輕歎息一聲又道:「李公子可謂深得生意之道,不知有沒有興趣到成都發展,那可是除長安和揚州外,大唐第三大繁盛之都,李公子若去,必然如魚得水,區區閬中小郡,真是埋才了,若想去,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清大喜,能得貴人相助,必會少走彎路,他急忙一躬到地謝道:「八月初合約到期,我準備那時去成都,屆時還望前輩多多提攜!」

    「八月初?八月初我還在,再晚我就要回長安了。」

    東主微微一笑,取出一張精美名刺遞去,「到成都後,若有難處,就按上面的地址來找我,凡事儘管開口!」

    名刺印刷精美、紙質硬挺,正面印有『長安李琳』四個字,字字龍飛鳳舞,剛勁遒健,顯然是大家手筆,李清不知唐朝皇室,倒真不知李琳是何許人,翻過來,背面卻是兩句詩:『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是李白的高作,李清的前世人人皆知。

    他小心將名刺收藏,便向那東主拱手告辭而去,行至樓梯口,卻見那小二在樓梯拐彎處探頭探腦,見自己過來,立刻堆笑跑下來道:「李掌櫃做的好買賣啊!」

    李清口中客氣,急掏出一弔錢塞去道:「這些日子麻煩你甚多,這是一點小小心意,請莫推卻。」小二嚇了一跳,手似痙攣一般亂擺:「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掌櫃誤會了。」李清詫異,不是這個意思,那又是為何,竟這般鬼鬼祟祟。

    「李掌櫃,請借一步說話。」

    李清隨他進了一間客房,那小二輕輕把門關了,這才低聲道:「我有一事想求李掌櫃幫忙。」

    酒樓即將易主,聽說新東主極為吝嗇,而且已經放出風來,準備年末大裁人,所以醉鄉酒樓人人自危,紛紛各尋出路,這小二也不例外。

    「這是哪裡話!」李清笑容真誠道:「我們弟兄之間,還需如此客套嗎?說吧!但我能及,決不推卻。」

    醉鄉酒樓是李清的最大客戶,平日裡也揩油不少,這小二職務雖小,但卻是個現管的人,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有時候下面的具體操作者倒比決策者更重要,李清深有體會,他剛進財政所那會兒,政府採購一批辦公電腦,那供應商為拿到錢,不知跑局長家多少趟,塞了多少錢,才勉強得到局長的批條,可供應商卻忽視了出納,結果一連付了三次,錢都被銀行退回,只推說帳號不對,一直拖了二個月,那供應商終於恍然大悟,連夜給出納送去一千元禮券,出納才終於將帳號寫正確,所以若得罪了這小二,他只需使個小小的技術手段,比如在提供給酒樓的雪泥裡加點鹽,保管李清的損失就會在百貫以上,呵呵!話扯遠了。

    且說那小二聽李清肯答應,心中大喜,可又猶豫了半天才吶吶道:「我有一兄弟,和我長得極像,他一直想去成都謀事,可就是找不到好的東家,我適才聽掌櫃說,李掌櫃也想去成都發展,不知能不能提攜他一把。」

    李清自然明白這長得極像的含義,不就是他自己嗎?店裡做粗活的婦人就是他介紹的,他想必是知道了自己所開的薪水,所以動心,這小二八面玲瓏,能言善道,倒是個做大堂經理的人才,李清早就對他有意,一直想招攬他,不過他既然自己提出,倒不可顯得太熱忱了,否則日後他的尾巴必定會翹上天。

    「這個—」李清遲疑一下道:「小店本小利微,人員早已飽和,實在騰不出位子,如果是兄弟想來,我倒可以放個特例,別人就恐怕力不從心了。」

    小二臉微微一紅道:「如此就不為難李掌櫃了,剛才李掌櫃所言,我來卻可以,我想問問,若我真來,每月可開到多少工錢?」

    「這個數」李清淡淡一笑,伸出蒲扇大的巴掌。

    「五貫!」小二驚叫一聲,他在酒樓每月只有二貫,還不到它的一半,他只覺口唇發乾,吃力地嚥了口唾沫,眼中卻射出熾熱的光芒,要不是身在酒樓,他真要俯身下跪,拜見新東主了。

    「是五貫,還不包括給你的獎金和福利,若全算起來,恐怕每月八貫都不止。」見小二的腿已經發軟,李清手一擺止住了他下跪的衝動,拍拍他肩膀笑道:「現在若收了你,恐怕會壞了我和酒樓間的關係,你好好在這裡做,待我去成都時,再帶你走!」李清再一次打起他的如意算盤,這酒樓對他還有大用,若不好好利用這個小二的便利,真是可惜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東家話,我叫張穹。」既認了東家,小二的腰便軟了許多,忙不迭地報上自己名字。

    「張窮?這個名字極不妥,犯商家大忌,難怪你混得不好,這樣,我給你改個名,叫、叫張旺,你看如何?」

    「張旺,好!好!東家果然是才思敏捷,竟取了這麼好的名字,我爹爹、爺爺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對東家感激不盡。」張旺堆起一臉的媚笑,代表他們全家向李清表達了三代人敬意。

    李清哈哈大笑,「你爹爹、爺爺若是知道了,應是罵死我才對!我走了,你以後就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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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七章 發薪


    這一日,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廟會才漸漸到了尾聲,店門關了,楊釗點上三支紅燭,突突的火苗將小店照得通亮,所有的員工都精疲力竭地坐靠在牆邊,但臉上眼中都被燭光映紅,洋溢著不可抑制的喜悅,今天是發薪日,不管日子長久,都會有工錢可拿,東家還許諾過,若生意好,這獎金也是少不了的。

    李清在開店不久便制定了一個簡單的員工薪籌體系,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有有效的激勵機制,他的員工就不會發揮出最大的能動性,李清雖有些小氣,但那只是他前世做會計的職業本能,在另一面他又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他會精打細算每一個銅子,但又能慷慨扔出萬金,他深知和氏之璧,出於璞石,普通人只要能用之恰當,未必不能舉大事,所以他對自己的員工從不吝嗇,定出的報酬要遠高於尋常商舖。

    員工薪籌分為五等,每等又分若干品,甲等為東主級,每月薪酬為五十貫到一百貫不止,李清自己拿的是甲二品,月薪八十貫,簾雨二女拿的分別是甲四和甲五品,每品順低十貫,雖然她們實際並不拿錢,但這帳還是要記上的;其次乙等是掌櫃級,從二十貫到五十貫不等,目前是由李清兼任;再次丙等為執事級,也就是項目經理,每月薪酬從五貫到二十貫不等,楊釗拿的便是丙五品,每月十貫,而裴柔拿的是丙十品,每月五貫;丁等是夥計級,每月薪酬從二貫到五貫;最後便是戊等,即雜事級,薪酬在兩貫以下,目前就只有那做粗活的婦人。薪酬的另一種便是計件制,一貫為底薪,其餘的做一件拿一件,目前是車伕老余和楊釗兩個送外賣的小子。

    除了正常的薪酬外還有年金,即多做一年,每月可額外多得一百文的報酬,算是給老員工的獎勵,此外還有獎金、福利,這卻是看業績的優劣,多少不等,均寡不一。

    楊釗特殊,實行的是日薪,昨日他手氣不好,輸了五百文,今天定要翻回本來,所以他拿到錢便立刻溜之大吉。此時李清正坐在裡間給裴柔算帳,房內氣氛怪異,冷熱兩重天,裴柔目光熾熱,毫不掩飾地向東家投去一團團烈火,她的身體已經灼燒得滾燙,只需一顆火星,她就會爆出萬千熱情,徹底將李清吞噬,在她的記憶中,還沒有哪個男人能抵住自己肉體的魅力。

    李清卻不為所動,自己房中已經有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他李清心滿意足了。此刻,他只低頭給裴柔算工錢,險些失足過一次,他絕不會第二次在同一地方摔倒,況且這還是楊國忠的老婆,兒子都和他一般大的女人。

    「大嫂,自你來後,棒冰的生意逐漸火爆,可見你行事潑辣能幹,我有心重用你,可你這樣子也讓著實我為難,我和簾兒已有婚約在先,你讓我怎樣給簾兒解釋,你又讓我怎麼和大哥相處,現在這裡就你我二人,我且對你直說了吧!若你能以禮相待,去成都後我就升為冰飲店掌櫃,你看如何?」

    李清終於橫下心來,借這個發薪的機會,把話挑明了,既斷了她的念,也須和楊釗解開這個結。

    果然,李清的話使裴柔臉脹得緋紅,隨即眼中卻又閃過一絲驚喜,她勾引李清的目的不過也就是為了錢和地位,現在李清先潑她一盆冷水,又給了她一個意外之喜,當真是又驚又愧,又喜又苦,百感俱至,她羞愧地起身施禮道:「東家是正人君子,裴柔知錯了。」剎那間,她媚笑盡斂,臉色肅然,和剛才之態簡直判若兩人。

    李清長長鬆了口氣,李清暗歎一聲,從腳邊取出一個藍布袋給裴柔道:「我既叫你大嫂,就不想和你細細算帳了,這裡是五貫錢和五兩銀子,除給你十天的工錢外,其他的就算是我和簾兒給你們夫妻的謝禮,我平時待楊大哥有些苛刻,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請轉告楊大哥,請他多多包涵。」

    裴柔接過沉甸甸的包袱,心中著實感激,人家絲毫不計較那件事,還主動和好,可自己的丈夫卻不知好歹,還想要自己再伺機而動,人品也實在卑下,她雖然風流放蕩,卻也懂個禮字,心下暗忖:「看來回去真要好好勸勸丈夫,大家和氣生財,又有何不好。」

    「叔叔心意,裴柔領了,我一定好好勸勸你楊大哥,讓他安心做事!」

    望著裴柔的背影,李清目光複雜,這個結就算解了,和楊國忠相處,當真不容易啊!房間裡冷意陣陣,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背襟竟已經濕透了。

    半晌,他的神思收回,目光落在最後一人的名字上,眉頭卻擰成一團,無奈地搖搖頭,扯著嗓子喊道:「宋妹!」

    宋妹就是那個做粗活的婦人,三十出頭,臉色通黃,是個寡婦,卻有三個孩子,日間她來店裡出工,三個孩子便關在家裡,孩子中最大的一個有八歲了,是個女孩,雖然唐時有不少殷實人家的女兒也能讀書識文,但她卻肯定不在此列,她要照管弟妹,必須留在家中,說到她們的家,不過就是一間小破茅屋,吃飯、睡覺、拉屎尿,都在裡面,第二個是男孩五歲了,最小的女孩只有三歲,一家四口全靠宋妹替人漿洗衣服度日,每月掙不過百文,日子過得著實艱難,每日裡為省幾個菜錢,便趁天黑帶著三個孩子去市場揀菜葉,有時候男孩想吃肉叫嚷得凶了,宋妹便會狠狠給他一巴掌,然後娘四個又會摟在一起放聲痛哭,沒有男人的家庭是天下最不幸的。

    自從表弟張旺將她介紹到李清的小店幹粗活後,每日可掙五十文,一月便是一貫五百文,雖然錢還沒拿到,但生活希望卻有了,所以宋妹也格外珍惜這份工作,每日早來晚走,極為賣力,但她較愚笨,毀壞了不少東西,又預支了三百文錢,所以今日宋妹雖喜悅非常,但心中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拿到多少。

    聽東主叫她,她立刻站起來,走進裡間,心緊張得似乎要跳出來,木然地站在李清面前,兩隻手扭成一團,李清瞥了她一眼,將帳頁翻了兩頁,眉頭不禁有些皺緊,拿過算盤劈劈啪啪打了一陣,才歎口氣道:「你才來十四天,便打碎六十個碗,三隻茶壺,十個上好的細罐,你怎麼如此大意?」

    「我後來就沒打壞了。」她低聲回答,聲音細若蚊語。

    李清卻冷笑道:「你若再不當心,我也不會再用你了,雖然簾兒替你求情,但店裡的規矩卻寫的明白,你又是第一個犯,就更不可廢,這些碗壺你是要賠的,你可認?」

    「是!」

    「我也不過分,就算按半價賠,你一共要賠二百三十文,再加上你預支的三百文錢,所以你最後的薪酬只有二百二十文。」李清從錢罐裡取出兩弔錢,又數出二十文散錢,裝進一個藍布口袋裡遞給她道:「你點好了,若無誤,就在這裡按個手印。」

    宋妹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才兩百二十文,自己早上還想給孩子們買幾身衣服,再買幾斤肉,可這樣一來,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回去怎麼給孩子們解釋,她心如刀割,哆哆嗦嗦地接過錢,又神色黯然地按了手印,便轉身要離去,不料李清卻叫住了她:「還沒結束呢!怎麼就想走了?」

    「東家還要扣我錢麼?」她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死死地捏住藍布口袋,若再扣錢,她連買米的錢都沒了。

    「誰說我要扣你錢了!」李清沒好氣道,他又從腳下拎出個紅布口袋往桌上一放,「剛才和你結的是工錢,而這個是給你的獎金,你自己打開看看。」

    「我也有獎金嗎?」宋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有!」李清笑咪咪又取出一個布包道:「這裡面還有三件衣服,是簾兒給你孩子買的,一起拿去吧!」

    猶豫半天,宋妹終於接過袋子,只覺手一沉,險些沒拿穩落地,她不敢打開,只從袋子的縫隙裡瞧了一眼,滿滿地全是黃燦燦的銅錢,少說也有兩貫。

    「謝謝東主!」宋妹『撲通!『跪倒在地,拚命地李清叩頭:「東主是活菩薩,東主是好人啊!」

    李清只覺眼角有些發酸,急揮揮手道:「起來吧!你幹活最賣力,所以多給你一些,你以後只要好好幹,你們母女四人是會過上好日子的,錢收好,等會兒我讓馬車順路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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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八章 去成都


    漸漸地,天氣涼了下來,井邊的桂花樹長出一片金黃,濃郁的桂花香熏得李清整日昏昏沉沉,再過幾天,他和醉鄉酒樓的租賃合約就要到期,他必須要開始著手安排後事了,店要交還醉鄉酒樓,東主已經變更,新東主不肯再續租,李清也決意去成都發展。

    一個夏天,李清足足賺了二千貫,這在鮮於仲通的眼裡或許只是毛毛細雨,但在李清看來,這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他前世的月薪只有二千元,要掙下這相當於二百萬元的財富,對他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有這筆財富做底,說話做事都硬氣了很多,或許這便是錢帶來的自信。

    所有的員工都發了豐厚的遣散費,若意跟自己去成都發展的,他都可以帶走,將己發達了,也少不了他們一份好處,但他的員工都是閬中鄉民,李清並不抱多大希望,不料只除兩人外,其他人都願意跟他去成都,甚至包括宋妹,她再找不到這樣好的東家,連趕車的老余也辭去騾馬行的差事,願意同行,李清大喜,當即和眾人約定了出發的時間。

    這一日清晨,李清正和簾兒收拾東西,這個小院李清已經用十貫的超低價將它買下,送給了小雨的父母,算是聘禮。

    突然,院子裡腳步聲響起,「公子,楊大哥來了!」小雨在廚房裡叫了一聲。

    「哦!」李清丟下手中的帳本,正要迎出去,楊釗已經跨進門來,「李老弟打算幾時走?」他見屋裡一片狼籍,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進來。

    「走!咱們院子裡說話去。」李清拍拍他的肩膀,攬著他來到院中。

    簾兒急忙在院中擺上桌椅,小雨又端來幾樣小菜和一壺酒,簾兒給二人將酒斟上,笑笑道:「你們慢慢喝,酒菜不夠就叫我!」她又繫上圍裙,到廚房幫小雨做飯去了,自從裴柔事件後,簾兒也從小雨那裡追問到了事情的真相,她又氣又急,卻又不敢表露,眼看李清漸漸發達,她愈加擔心,前後思量,自覺勢單力孤,難以抓住李清的心,於是她便默認了小雨將來的地位,遂和她結成統一戰線,聯手對付外來威脅。

    「李老弟好福氣啊!兩個弟妹一個比一個賢惠,比我那騷婆娘可強多了。」楊釗盯著簾兒的背影,一臉羨慕道。

    李清剛呷了口酒,突聽此言,差點將他嗆死,「楊大哥說笑了,大嫂潑辣能幹,這才是福氣」

    「算了,不提她了,今天我來是有件大事和老弟商量。」

    李清聽他說得鄭重,心中突然想起一事,猛地一驚,難道他要進京了不成?

    「楊大哥請說!」

    楊釗端起一杯酒,欲言又止,仰脖一飲而盡,半天才歎口氣道:「我實在有點不甘心啊!」

    「為何?」李清又替他將酒斟滿問道。

    「我先前從軍想博個前途,可惜時運不濟,混得窮困潦倒,多虧遇到李老弟,生計才得以改善,現在老婆和孩子也蒙老弟照顧,都有口飯吃,我也就放下心來,既然兄弟要去成都發展,我也想去成都碰碰運氣,以前軍中的幾個弟兄在成都為官,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路子。」

    遲疑一下,楊釗又道:「其實我今天來,有一事想請兄弟幫忙。」

    「大哥有話就直說,既然是兄弟,何必吞吞吐吐!」

    楊釗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我知道那醉鄉樓的東主是京中權貴,若能得他提攜,我更易行事,只是投靠無門,我聽說他和兄弟有一些交情,兄弟下次去找他,能否將我也帶去,我懷疑他便是劍南節度副使李珍。」

    李清暗暗敬佩,此人果然善於鑽營,任何一點有利於自己的機會都不放過,也罷!既然自己決定將寶押在他身上,那索性就做到底。

    想到此,李清便起身笑道:「他不是劍南節度副使李珍,他是益州別駕李琳,他給過我一張名刺,大哥稍等,我去找找。」

    可剛走沒兩步,他突然停步了,楊釗發跡,是被蜀中官僚推薦上去的,『劍南節度副使』六個字,腦海裡如電光矢火一般,讓他猛地想到了這個人是誰,那章仇兼瓊在楊國忠掌權後沒多久,就升了官,這也就是說,當年楊國忠極可能是被章仇兼瓊推上去的。

    李清既想通這一節,後面之事就豁然開朗,天寶四年,楊玉環立妃,緊接著楊國忠進京,如此巧合,必然就是現任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的安排。

    李清再不去拿什麼名刺,回身笑道:「我險些忘了,簾兒的義父就是劍南道的採訪使鮮於仲通,他與節度使大人關係極好,不如我介紹你去投靠他,豈不是更便捷,而那個給我名刺的李琳,其實也只是生意往來,這官場上之事,他未必肯幫忙。」

    楊釗大喜過望,他早就知道鮮於仲通是劍南官商兩道都響噹噹的人物,不料他竟然是簾兒的義父,楊釗只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這等重要的情報自己怎不早點知道,三個月的時間啊!自己竟沒把簾兒放在心上,他斜瞟過廚房,眼神中多了三分巴結之意。

    李清又回房取出二百兩銀子遞給楊釗道:「找路子是要花錢的,我這個做兄弟的沒法幫你,這二百兩銀子是我的一點心意,只盼大哥不要嫌少!」

    楊釗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料到,一向精明小氣的李清竟然會拿出兩百兩銀子給他,自己一文不名,毫無可利用之處,這只能說明李清真是將自己當作大哥了,楊釗心中感動,默默接過銀子,只淡淡道:「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將來我若發達,一定會還兄弟的情。」

    李清微微一笑道:「大哥官場應酬,哪能不花錢的,這些還遠遠不夠,等我賺到錢了,再多給大哥一些。」

    他突然又想到了楊玉環,日後楊釗發達,就是落在此女身上,又怕歷史不真實,李清便出言挑道:「我聽說大哥有一族妹,在京中貴為王妃,大哥怎不去托她尋個門路?」

    「你說的是玉環吧!她現在已經不是王妃了,不知為何,突然出家為道,我族中人都猜測,定是她得罪了當今皇上,所以族人都避她家不及,我豈會去觸這個霉頭。」楊釗面帶憂色,他那個族妹確實長得美貌無比,只可惜太老實,在宮廷詭異險惡的鬥爭中焉能不敗,從此將獨守青燈,真可惜那張臉了。

    但李清卻從他的話中捕捉到了巨大商機,急追問道:「剛才大哥說她家道敗落了?」

    「是!她父親早逝,本來家道殷實,可玉環自做了王妃後,來她家打秋風之人太多,再加上她母親厚道,從不拒人,漸漸地就有些入不敷出,玉環突被貶,她家也隨之冷清,我聽裴娘說,她家連老宅都賣了,全仗她三叔接濟度日。」

    楊釗說完連連歎氣,他本人何嘗不是一樣的趨炎附勢,楊玉環家鼎盛之時,他時常前往揩油,玉環父楊玄琰去世後,他還充作孝子,一手操辦喪事,而現在若讓他再上門,恐怕就是打斷他的腿,也難動一步。

    李清卻深知其中玄機,現在楊玉環為道,不過是李隆基要掩天下人口目罷了,不出兩年,玉環必得大貴,若此時雪中送碳,那楊玉環怎能不感激自己,就算楊釗忘恩,但另一條路卻已經有了,此事宜早不宜遲,若那李隆基按耐不住,隨時都可能冊封楊玉環,到那時,恐怕自己連楊家的門都擠不進去,打定主意,李清便對楊釗呵呵笑道:「大哥落魄之時,想必也受了族人不少白眼,何時大哥返鄉,小弟當陪同前往,好好闊綽一把,給大哥掙回顏面來!」

    楊釗不知李清心機,只當他是關心自己,既感動又高興,輕輕拍拍李清的手笑道:「好!過幾個月,我就帶你前往。」

    二人又談些風月,講到妙處,皆縱聲大笑,這一頓酒,直喝得二人面紅筋脹、舌頭打顫,才盡興而散。

    又過了兩日,便是李清動身去成都的日子,張旺已先行一步去安排食宿,凌晨,初秋的涼氣滲入夜空中,東方的黑暗緩緩消逝,化成灰色,紅色的曙光從他們身後的渝江盡頭一道道竄出,黎明已經道來,李清回頭凝望閬州、凝望儀隴歸途,這裡留下他初涉唐朝的足跡,一步一步,艱難卻又充滿生機,他回過頭來,渝江如一條金光閃閃的玉帶,蜿蜒南行,遠空已被朝陽染作漫天霞紅,李清胸著頓生萬丈豪情,迎著天地間的萬丈金光,他大喝一聲:「出發!」

    五輛馬車緩緩開動,駛上官道,漸漸地,速度越來越快,滿載一群人的希望,慢慢地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朝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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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風驟起 龍爭虎鬥錦官城 第三十九章 初到成都(一)


    成都建府在天寶十五年,在此之前稱益州,天寶元年,益州改名為蜀郡,置大都督府,節度劍南三十八郡,其中蜀郡下轄成都、雒、郫等十縣,人口近百萬,以豐富的物產和發達的商業、手工業著稱,雄居大唐各州郡第二,僅次於煙花風流之地揚州,成都商業極為繁盛,貨物從岷江出發,到樂山再轉長江東行,半月後便可以抵達數千里外的江南,甚至可以轉船出海到日本、高麗,所以巨商大賈比比皆是,故而有『劍南十富,九藏成都』之說。

    李清一行人,逶迤西行,渡涪水、過簡州,當一輪血紅的朝陽噴薄而出,射出萬丈金光,成都高聳巍峨的城牆終於隱隱可見。

    「李老弟,我們趕了一晚的夜路,大家已經疲憊不堪,是否應找個地方休息打尖?」

    楊釗已經不是李清的下屬,到成都後,李清自會帶他拜訪鮮於仲通,替他謀個差事。此時他伏在馬上,一日一夜未下馬,腰實在酸疼難忍,。

    「大家再堅持一下吧!進城再休息。」

    雖經一夜的顛簸,李清卻精神抖擻,臉上不見絲毫倦色,不等馬車停穩,他縱身躍下,卻一個踉蹌,險些撲個嘴啃泥,嚇得簾兒一聲驚呼,困意頓去。

    「公子,楊大哥說的對,大夥兒都累壞了,是應該找個地方歇息片刻。」

    到了地上,李清才覺得自己已腿軟如泥,回頭又看看大夥兒,也是個個萎靡不振,眼睛熬得通紅,他本想一鼓作氣進成都,可眼前這個情形,真是不可能了。

    「也罷!楊大哥,你騎馬快,煩請你到週遭看看,可有歇息的地方?」

    楊釗一指遠處的幾株垂柳笑道:「柳樹後就有一家茶棚,我常去,不妨去那裡歇息。」他一縱馬,疾駛先去。

    「去前面的柳林處。」

    李清爬上第一輛馬車,嘶啞著嗓子低令一聲,車伕應了,揮動馬鞭,幾輛馬車緩緩而行,只片刻功夫,便到了茶棚,天剛亮,茶棚裡空空蕩蕩的,尚無客人,故楊釗先來告信時,連掌櫃都驚動了,早帶了幾個夥計在路邊笑咪咪候著,待李清一行人靠近,立刻一擁而上,牽馬的牽馬,迎客的迎客,大呼小叫,好一陣熱鬧。

    「掌櫃,店裡可有吃的?要熱的!」一夜趕路,李清早已餓扁。

    掌櫃早看出李清是這一群人的頭,故一直不離他左右,見問,便笑吟吟答道:「小店拿手的就是麵餅夾肉末,餅薄肉厚,再佐以熱騰騰的大碗菜蔬肉湯,客倌可有興趣?」

    李清早聽得兩眼冒光,喉嚨裡都要伸出手來,不等掌櫃說完,他便急嚷道:「先上五十個肉餅,每人一碗湯,多放些薑蔥,味道要辛辣點好。」

    「好!好!」掌櫃回頭大聲叫喊幾句,又對李清笑道:「聽客倌不是成都人,等客倌先飽腹後,若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我,我在這裡開店已經二十年了,成都的市井傳聞,風俗禁忌,多少也知道一點。」

    「那先謝過掌櫃了,我等會兒確實有話要問。」李清心中暗讚:「這才叫做生意呢!」

    霞光消失,天漸漸白亮起來,路上開始有行人往來,茶棚裡人聲喧雜,不知不覺竟已經坐滿,在李清的鄰桌,坐了五六個西域胡商,高鼻深眼,卻說一口流利的官話,字正腔圓,竟不帶半點胡言,細聽之下,卻又大吃一驚,他們竟是在談唐詩,只聽一重眉人低聲吟道: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吟罷,他長歎一聲:「四明狂客終於要回鄉了,可我幾時才能返回自己故鄉。」

    他情緒低落,端酒碗連喝幾大口,又發狂似的笑道:「我從商三十年,卻沒想到會栽在成都,都說蜀人厚道,我看此言虛啊!」

    旁邊同伴紛紛相勸:「此回虧本是海家使詐,並非李兄不濟,我們大家返鄉,自然不會將李兄丟下,李兄跟我們走便是。」

    「客倌說得有失偏頗,那海家是松州吐蕃遺支,並非我蜀人,如果能一葉障林。」不知何時,掌櫃竟出現在旁邊,他向重眉胡商拱拱手道:「聽客倌口氣,似乎遭遇到了不幸,小店雖簡陋,但也知一言為重百金輕的道理,客倌酒錢就算小店請客,只望客倌在外,莫要再說蜀人不厚道之言。」

    幾個胡商聞言,紛紛起身道歉,隨後結了酒錢,騎馬往北而去,掌櫃望著他們身影漸漸消失官道盡頭,這才回對李清笑道:「商海險惡,他們一個外鄉人怎可能鬥得過海家。」

    「掌櫃不妨坐下說話!」

    待掌櫃坐下,李清不急不緩問道:「我也是來成都做生意的外鄉人,掌櫃能否給我講講成都商界的情況,還有那海家是什麼回事?」

    掌櫃上下打量李清片刻,笑道:「公子如此年輕就來成都闖蕩,不簡單啊!我們成都以商業繁盛聞名於世,機會多,自然風險也大,來成都從商,別的可以不說,但有幾個人是必須要知道的。」李清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盯著掌櫃道:「掌櫃請說,李清洗耳恭聽!」

    「公子原來是國姓,要說成都商界可謂藏龍臥虎,巨賈極多,但能在成都呼風喚雨,跺一腳岷江都要漫出來的,也只有五個響噹噹的人物,第一人,和公子一樣也是國姓,不過卻是個真王爺,官任益州別駕,姓李名琳,是我大唐讓皇帝的次子,其人富不在第一,但身份、爵位及聲望都是其他四人不能比的,所以高居第一,但聽說他年底就要回京了,可能這排名以後會有些變化;排第二的也是位大官商,官任劍南道採訪使鮮於仲通,此人雖排第二,但錢卻是最多的,李別駕一走,這第一的排名非他莫屬。」

    「那排名第三呢?」小雨在李清身後突然插口問道,李清嚇一跳,一回頭,才發現所有的屬下都圍在自己身邊,只有楊釗一人在遠處悠然品茶,彷彿商界之事已和他無關。

    掌櫃見眾人聽得入迷,得意地咳嗽一聲繼續道:「這第三便是剛才那群胡商所說的海家,傳聞是松州吐蕃人後裔,酒樓、商號幾乎各種行當都有涉及,但主要還是靠和吐蕃做生意發財,海家之所以被排第三的原因卻有兩個,一個是傳聞他和京中的郯王有些關係,郯王偏妃便是海家之女;另一個原因就是海家和黑道有關係。」

    「黑道!」眾人異口同聲驚呼,在閬州只聽說有些流氓、潑皮,成都竟然有黑道。

    「聲音小一點!」掌櫃急出聲攔道,他左右看了一下,方才低低道:「這海家是成都一霸,若有什麼賺錢的新行當,他定要插足,前幾個月就有一播州大商人得罪他家,被逼得血本無歸,最後據說連人也死在返鄉路上。」

    李清心亂如麻,他不敢想像,他如果推出雪泥,那個海家又會是什麼反應,還有他的連鎖超市、大賣場,一切都是新鮮的行當。

    「第四名是石家,壟斷成都的茶業;第五名是唐家,據說京師國子監、弘文館的紙都由他提供。」

    掌櫃侃侃而談,但李清卻一個字也沒聽見去,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心中就像被一層淡淡的灰色霧藹蒙上——

    注1:四明狂客即賀知章,他提出歸鄉的時間是天寶二年十二月,本文因劇情需要,提前了四個月。

    注2:讓皇帝即李隆基大哥李憲,將皇位讓給李隆基,被尊為讓皇帝。

    注3:天寶初年,益州改名叫蜀郡,很快又要改回,所以本書就不改了,省得讀者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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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風驟起 龍爭虎鬥錦官城 第四十章 初到成都(二)


    當李清一行人進入成都城內,喧囂、熱鬧的氣氛立刻撲面而來,大街兩旁是密集的茶館和書肆,大小酒樓、食鋪、客棧、青樓林立次比,街上更是熱鬧,賣藝的、算命的、賣狗皮膏藥的,商人、貨郎、武士、書生,深眼黑面的吐蕃人、服裝怪異的南詔人、高鼻藍眼的西域人,人挨人、人擠人,這正是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李清的車隊在大街上艱難行進,車伕也無法趕車,只能牽著馬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上,不時有小孩從他們面前嬉笑跑過,留下一串笑聲,李清笑吟吟地飽覽這座唐朝大都市的風情,耳邊只聞店舖小二的吆喝聲、青樓前招客的嬌笑聲、酒樓裡胡姬舞動的皮鼓聲、茶館裡聽書的哄笑聲、賣藝圍觀者的叫好聲,到處車如流水馬如龍,李清心中豪氣漸生,海家帶來的擔憂也早丟到腦後,他此時此刻只想高高站起來大吼一聲:唐朝最繁盛的城市聽著,我李清來了!

    車隊在城市裡足足穿行了近一個時辰,才到達約好的地點,張旺已早早等候在那裡,他定的客棧位置不錯,檔次也高,喚作得月樓,緊靠最繁華的駟馬橋,卻又鬧中取幽,眾人卸下行李,早有幾個小二上前幫忙,這時黑雲壓城、燕子低飛,陣陣悶熱空氣撲面而來,疾風驟起,眼看風雨欲來。

    李清心急,他將安頓眾人之事扔給簾兒,自己立刻帶上楊釗去拜訪鮮於仲通,鮮於仲通的官邸也在駟馬橋附近,小二遙指紅木雕花之樓,二人步行,只一盞茶的功夫便到,官邸佔地不大,和新政縣的老宅有天壤之別,但也牆高院深,幾棵濃綠的老槐從牆頭探身而出,將牆外道路遮出一片陰涼,李清向守衛說明來意,幾個門衛聽說他們是從新政縣的,那裡可是老爺的故里,不敢怠慢,立刻將李清的名帖送進府內,很快,一陣豪爽的笑聲傳來,大門處出現了鮮於仲通修長而清瘦的身影。

    「賢侄幾時到的成都?」

    李清急忙長施一禮道:「我一個時辰前剛進城門,不敢怠慢,放下行李就來見世叔。」

    鮮於仲通滿意地笑笑,探身向李清身後望去,李清知其意,急道:「簾兒尚在客棧收拾東西,遲一、二日便來叩拜義父。」

    「到了我這裡就是到了家,還要住什麼客棧,你們住的客棧叫什麼名字,我這就派人將她接來。」

    「好像叫得月樓,就在前面不遠,不過我手下人眾多,簾兒要安排他們,改日再說吧!」

    「得月樓?真是有趣」鮮於仲通不禁哈哈大笑,得月樓就是他的產業,確實是住到家裡了,他喚過一人,叮囑了幾句,那人領命奔去。

    「我就是得月樓的東主,我叫人去給你們安排最好的食宿。」鮮於仲通笑道,眼一瞥卻看見了一旁的楊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消失不見,他笑笑問李清道:「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是!他是我在閬州認識的大哥楊釗。」

    「楊釗?」鮮於仲通眼中突然閃過一道電光,「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楊釗立刻楫首道:「是,去年鮮於大人來新都縣視察,便是我替大人牽的馬。」

    「我想起來了,果然是你,你便是那新都縣尉,怎麼,你不在任了麼?」

    「回大人,卑職已經期滿退職了,窮困潦倒,多虧李兄弟慷慨相助,才沒被餓死。」

    李清卻沒有吭聲,他不滿地瞥了一眼楊釗,明明他早見過鮮於仲通,卻告訴自己只是久聞大名,看來此人口是心非已成習慣,當真是不可相信。

    李清的細微眼神變化卻被鮮於仲通一一捕獲,他老於世故,立刻便猜到他二人的關係決不是朋友那麼簡單。

    「在門口站這麼久,走!進去說話。」鮮於仲通一把拉過李清,邊走邊笑問道:「適才你說手下眾多,看來你混得不錯,快給我說說你去閬州後的情形。」

    「我在閬州開了店......」李清便將這三個月開店的事,去枝掐葉地簡單說了一遍,最後道:「運氣確實不錯,這三個月雖辛苦些,但下一步謀發展的本錢卻賺到了。」

    說著,三人便進了客堂,分賓主落座,自有下人給他們上茶,李清又從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向鮮於仲通面前一推,笑道:「當時世叔可沒說要利息,所以我只還本。」

    「你這個油滑的傢伙,商人借錢,那有不收利的,我不說的意思,就是將這銀子給你了,也罷!既然你執意要還,那我就收下了。」他嘿嘿一笑,不等李清反應,迅捷無比地將銀子收回。

    鮮於仲通隨口又道:「賢侄此番來成都,不知想做什麼?

    「我還沒有想好,特來請教世叔。」

    他本來是想開超市開大賣場,但那只是他初到唐朝的想法,幾個月的打拼,他早已明白這是不現實的,且不說交通物流,更關鍵是在唐朝城市的每個坊裡都有一個墟市,裡面東西樣樣齊全,且種類繁多,這就相當於大賣場。

    而在鄉鎮小縣在交通便利之處,自然有草市,而偏遠山村,又會有貨郎上門,大唐百姓男耕女織,基本可以自給自足,又用實物交稅,手中也無餘錢,一些必須日用品,偶然從走鄉串村的貨郎手上買一些,也就夠了,論便利,比不了貨郎,論價格,也未必有優勢,如此,他還能開什麼超市發大財!

    「世叔經商多年,又是蜀中大賈,所以我想請教,我能做什麼?」

    「想從商賺大錢,路只有兩條,第一是大資本,販萬匹蜀錦、萬斤茶葉,下江南入京師,利潤自然滾滾來,這是一;第二便是奇,以新奇取勝,人無我有,壟斷市場,自然也有暴利;除這兩條路外,當然還有些詭道,如販賣私鹽,買賣軍械,也能賺大錢,但腦袋卻是栓在褲腰帶上,查到必殺;我倒覺得賢侄可以走第二條路,剛才你提到的雪泥,成都就沒有,如果它真是美味的東西,那不管冬夏都會有市場,所以我勸你還是先賣你的雪泥,兼開酒樓客棧,等本賺足後,再回頭走第一條路,做大買賣,我劍南道的蜀錦、茶葉、紙張、瓷器都是上好的東西,只要走上一趟,少說有三五成的利潤。」

    鮮於仲通一席話說得李清如夢方醒,不愧是蜀中巨商,句句都說到點子上,李清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了金錢滾滾而來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嘴角露出一絲沉醉的笑容。

    他在做發財夢,卻急壞了一旁的楊釗,李清的神情分明是將他的事早忘得乾乾淨淨,他見鮮於仲通已經有送客之意,便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一聲,將李清從發財夢中驚醒,李清看了看滿面焦惶的楊釗,突然醒悟,自己差點將大事給忘了。

    他歉意地笑笑,沉思片刻便對鮮於仲通直道:「楊大哥原是新都縣尉,頗知官場規則,為人又精明能幹,我想求世叔幫他謀個差事,不知世叔可方便?」

    鮮於仲通卻沉默了,這點小事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若是李清有意,他必然是千肯萬肯,可這個楊釗,鮮於仲通在新都縣的經歷還歷歷在目,此人心術不正,又是個典型的阿諛奉承之徒,要自己幫這種人,實在是難辦。

    李清見他沉思不語,知道他定是不肯,心中不由大急,如果此次失敗,那他在楊釗身上花的血本,豈不是都打了水漂嗎?想到這,他心一橫,再也顧不得會洩露歷史,沖楊釗施了個眼色道:「楊大哥可先回去,我和世叔還有點私事要談。」楊釗會意,立刻起身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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