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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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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章 官司 (三)


    且說李清胡思亂想,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牢中不知日月,只隱隱聽見外面有更夫敲響四更,天已經快亮了,正當他迷迷糊糊要睡著之際,突然,鐵門聲響起,頓時將他驚醒,只見那獄頭提個食盒,笑著走進來。

    李清的心立刻警惕起來,他緊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拳頭捏得指節發白,獄頭溫和笑笑,臉上的橫肉更顯得幾分恐怖,他擺出幾盤小菜,又拎出半隻燒雞和一壺酒。

    「老爺說不給你吃飯,可沒說不給你吃菜喝酒,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來!坐下說話。」

    李清聞到酒菜香,肚子一陣亂叫,這才驚覺自己幾乎要餓死,也不客氣,撕下一隻雞腿就大嚼起來,又喝了一杯酒,胸腹間一股暖烘烘熱氣湧上,好受了許多。

    獄頭半瞇著眼,余縫中射出一絲寒光:「倉曹給我二十貫錢,要我今晚要取李公子兩條腿,李公子可有心裡準備?」

    李清臉色大變,若他們在肉中酒中下藥,自己豈不是中套了嗎?只在一念間便反應過來,不會!也沒這個必要,他們要弄自己必然嫁禍給同獄犯人,犯人怎會有酒肉,獄頭更不會多此一舉,請自己喝酒,其中必是有其他緣故。

    「我和閣下素昧平生,為何要優待於我?」

    「好!李公子果然是聰明人,快人快語,那我便直說了,」獄頭神秘一笑道:「因為昨天我也買了一張李公子的彩票!」

    李清恍然大悟,可又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只怔怔的看著他。

    「李公子這個法子不錯,聚沙成塔,定賺不虧,我想如果我們一起聯手,在這儀隴縣做票大的,最好每個人都來買,那豈不賺得盆滿缽滿,到時候我分你五成,」他的微微斜睨李清,說到五成時,眼中卻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狠毒,又堆起笑意:「如何?兄弟幹不幹?」

    一提到錢,稱呼也變成了兄弟,李清這才明白,原來他看中了抽獎這個賺錢的辦法,這才拒絕倉曹,優待自己,抽獎倒問題不大,他甚至還可以改成即開即中型,只是他對這獄頭是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就談合作,未免太過於輕率,自己毫無背景,若他們翻臉,自己豈不吃大虧。

    「你當老子是傻子嗎?」

    李清暗罵一聲,他早就瞥見獄頭嘴上雖說得爽氣,但眼睛裡卻分明隱藏著一絲奸猾和歹毒,這種人看上的東西就會不擇手段搞到,可到手後又肯定會翻臉。

    可是自己若不答應,恐怕這兩條腿,甚至連手也休想再保住了,李清盯著杯中微微冒著白花的濁酒,腦海裡迅速思索對策。

    「只是我尚在獄中,怎麼合作?」

    「這你就別管了,兄弟犯的事可大可小,全在老爺的手上,我們自有辦法,你只管說,行還是不行?」獄頭的語氣已經明顯不耐煩。

    李清突然心念一轉,便笑笑答道:「合作問題不大,只是讓我再想想,我記得還有幾個更賺錢的抽獎法子,順便一起做了,豈不更好!」唯今最好的辦法,便是一個『拖』字,先拖到天明,實在鮮於仲通不來,就先應了他,李清料定柳隨風不見張府來人,是絕對不會放自己出去。

    獄頭大喜,一拍大腿道:「好!我就再等兄弟半日。」

    「你等他做什麼?」身後突然傳來冷冷地聲音。

    獄頭回頭,頓時驚得跳了起來,牢房外走來兩人,前面一人不知,可後面一人分明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這儀隴縣的最高行政長官,縣令柳大人,只見他畢恭畢敬,腰彎得活像只大蝦米,眼中惶恐偏又強擠笑容,那神情就和去年他在娘子的監督下娶小妾一般。

    酒菜被獄頭慌亂的手腳打翻一地,李清卻喜出望外,盼星星盼月亮,鮮於仲通終於被他盼來了。

    鮮於仲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回頭對柳隨風道:「他確實是我府中之人,既未定案,我可否將他保出去?」

    「是!是!」柳隨風陪笑道:「屬下也是覺得李公子所犯之事依唐律不足定罪,只是聽他敢自稱鮮於府之人,所以想要弄個明白,倘若他膽敢冒充,屬下定絕不輕饒,現既然屬實,便再無拘押之理,所收之錢,也當奉還。」

    柳隨風的額頭已經見汗,饒是他反應極快,將李清的拘押變成了為維護鮮於府的名聲,又見李清被獄頭優待,這才微微鬆一口氣,對獄頭擅自所為暗加讚賞。

    「還不快去給李公子辦出獄手續!」柳隨風狠狠瞪了一眼獄頭,又轉身對鮮於仲通低聲道:「誤會既已澄清,李公子便可出去了,這牢裡空氣污濁,還請大人早移尊步為好。」

    「我在外面等你。」鮮於仲通沖李清笑笑,又冷冷瞥了一眼柳隨風,負手昂頭而去。

    「屬下打算在明月樓置辦薄酒給李公子壓驚。」

    「不必了,你公務繁忙,再說你也不寬裕,這事就算了,我不會放在心上」

    「屬下慚愧!」

    李清見二人漸漸走遠,方才對獄頭笑笑道:「我出去後會將那抽獎之法寫下送來,算是回報獄頭優待之恩。」他沒有後台,這抽獎是不會再做了,送給這獄頭,也算是個順水人情,省得他以後再來找自己麻煩。

    獄頭大喜,連聲道謝,卻見已走到門口的縣令大人回首盯來,目光鋒利,嚇得獄頭渾身一顫,頓時噤若寒蟬,急帶李清去辦出獄手續不提。

    李清走出牢獄,明晃晃的陽光將他照得睜不開眼來,只一夜,便恍如隔世,在前方不遠處,鮮於仲通長身而立,輕撫長鬚,面帶微笑,他身旁站有一少女,長裙素白,飄逸如仙,不是簾兒是誰,她淚痕未乾,見他出來,不禁喜極而泣,再不顧少女矜持,張開臂膀向他撲來。

    李清縱聲大笑,竟第一次發現生命是如此美好。

    ......

    「我請李公子做執事,每月四十貫,公子不肯,卻偏偏曬著毒日頭來賺這區區兩貫錢,還遭牢獄之災,這又何苦?」鮮於仲通淡淡一笑又道:「我再誠心聘請公子做我的執事,每月五十貫,公子可願意?」

    若在李清剛離開張府時提出,他恐怕會立即答應,但李清經歷這一次牢獄之災,卻讓他更加看透了人心的險惡,一年掙五、六百貫聽似不錯,可一進豪門深似海,他若進了鮮於門,還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嗎?而且若掌握的鮮於家的生意秘密,鮮於仲通就更不可能輕易放他走了,他李清早晚得改名叫鮮於清,鮮於仲通現在對他是不錯,但做朋友和做下屬完全不同,一但有利益牽連,鮮於仲通也就不可能再像這樣以誠待他了。

    相反,製冰雖小,但可以慢慢做大,甚至可以做出冰淇淋等高利潤的產品,而且風險相對也小,不像博彩那樣容易被黑道盯上,賺到第一桶金後,再尋找機會做大。

    「不行!絕對不能答應他。」

    他打定了主意,便歉然道:「我已有個計劃,只能再次辜負鮮于先生的美意,這次蒙先生搭救,李清當銘肺腑,容後再報。」

    「公子!」簾兒輕呼出聲。

    「怎麼?」他扭頭向簾兒望去,簾兒卻眼光慌亂,不敢和他正視。

    「我不知,公子可自己決定!」她說話竟結結巴巴,彷彿做了虧心之事。

    鮮於仲通看中了李清的能力,來救他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趁機再他收為己用,不料李清還是一口回絕,他見李清死活不肯答應,心中萬分失望,但也暗暗敬佩他的硬氣。

    他拍了拍簾兒的頭笑道:「你這個小妹,我已認她做了義女,你可知道,昨日門房不讓她進府,她竟自己闖進來,將府裡鬧得天翻地覆,又和老太爺投緣,哄得他開心不已,便命我收她做了義女,年紀不大,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勇氣可嘉啊!」

    他說得雖簡單,但李清卻知其中定然十分曲折,即為她替自己奔波感動,但也為她高興,她孤苦伶仃,能多一份關愛,何嘗不是好事,至於投緣,那是自然的,她從小算命,哄人開心、察顏觀色就是她的強項。也好,自己總算了一樁心事。(簾兒闖鮮於府之事,請看外篇)

    「簾兒,你可和義父回去,我以後再來看你。」

    「不!」簾兒抬起頭來,凝視著李清,目光清澈淡然,但卻異常堅定。

    「我願助公子創業,跟隨公子左右。」

    她又向鮮於仲通盈盈下拜道:「李公子正艱難之際,我不能獨善其身,女兒不孝,請父親大人諒解。」

    「好!好!」鮮於仲通一連讚了兩聲好,歎道:「誰言濁水泥,不污明月色,果然是蘭心蕙質,讓鬚眉慚愧!」

    他瞥了一眼腳邊的布包,那裡有李清抽獎賺來的二貫五百文錢,輕輕搖了搖頭,便從身上取出一鎰銀子,塞給李清道:「無論做什麼,都須本錢,這二十兩銀子權當是我借你,等你賺到後再還我,但願你能賺到大錢!」言罷,哈哈大笑不止,遂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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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一章 儀隴小攤(一)


    次日,李清一早便尋到雜貨店,這是儀隴縣最大的店舖,就在離別橋下,有一個自建的碼頭,幾條半新的貨船隨波浪上下起伏,從駁岸沿石階上行十幾步,霍然便是三間敞亮的店舖,一根旗桿在店前高高豎起,黑邊紅底的旗旛迎風招展,上書『王記雜貨鋪』五個大字,李清進得店來,卻見三間店舖前後貫通,裡面陳列滿各種物品,從衣服鞋帽到鋤頭鐵耙,樣樣都有,十幾個農民正在挑選農具,吵吵嚷嚷,聲音直衝九霄,幾乎將房頂震塌。

    李清見小二忙碌,便自己尋找起來,可一連找了三遍,這裡什麼都有,惟獨沒見他想要的硝石。

    正在櫃檯上算帳的掌櫃見他找得辛苦,便丟下帳本迎上來笑道:「客倌想要買什麼?我們有些東西是存在倉庫的,這裡放不下。」

    李清正失望,聽掌櫃如此說,又生出幾分希望來,急道「我想買一些硝石,不知你們這裡可有?」

    「硝石?」掌櫃搖搖頭道:「客倌有所不知,一般是客人要什麼,我們才進什麼,這店舖自開出來,就沒有人要買什麼硝石,所以也從不進它,客倌的要求真是難煞我了。」

    「那我去別的店看看。」

    掌櫃卻笑道:「客倌在我這店買不到,別的店也買不到的。」

    「這是為何?」

    「這儀隴縣賣日雜的幾個店舖都是我家東主一人開的,進的貨都是一樣,只是為了大夥兒方便,才在城內各處開了幾家,我這裡沒有,別的地方自然也沒有。」

    「連鎖超市!」李清的腦海裡驀地跳出這個詞來,統一進貨,統一銷售,這不就是連鎖超市雛形嗎?他突然又想到了創立沃爾瑪王國的世界首富山姆.華爾頓,不也是在阿肯色州的小鎮上逐步發展起來的嗎?自己為何不在唐朝也建立一個這樣的商業王國,想到這,李清心神激盪,眼中放射出異樣的神采,他呆呆望著旗旛,竟像癡了一般。

    「客倌?客倌!」掌櫃見來人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直望著旗旛發呆,心中暗暗嘀咕:「難道此人有病不成?」

    李清突然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道:「我剛想到一件事,失態了!掌櫃,那你可知哪裡可以買到硝石?」開超市太遠,當務之急,還是要將冰先製出來,賺取第一桶金。

    掌櫃想想便道:「我估計州里也沒有,恐怕要到成都府去,或者客倌留些定金,我來想辦法給客倌買到,可能就是價格貴些。」

    李清大喜:「價格貴些無妨,只是需要多少時間才有貨?」

    掌櫃沉思片刻,比出兩個指頭道:「兩個月,兩個月後客倌可來店裡提貨,若沒有,我可雙倍返還定金。」

    「兩個月!」李清失聲叫了出來,等到那時,天都涼了,還賣什麼冰啊!

    他垂頭喪氣從店舖裡走出,好容易想到賺錢的辦法,卻沒有原材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硝石,做不出冰,賺不到錢,他怎麼開超市,所有的事環環相扣,要想解這個結,看來只有先去成都了,可成都,那可是大城市啊!自己這點本錢夠嗎?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絲膽怯。

    突然,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你怕個屁啊!你比他們多活一千多年,你上過天,鑽過地,他們坐過嗎?你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他們知道嗎?」

    李清仰頭望著天上的藍天白雲,只覺胸腹間生出一股豪氣,他後退兩步,大吼一聲,一口氣衝上了離別橋,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有幾個認識他的,紛紛交頭接耳:「他便是被官府抓走的抽獎人,可憐啊!放出來就成這樣了,唉!」大家搖頭不止,都歎官府的黑暗。

    李清一陣風似的又從橋上衝下,突然在街角看見幾個衙役,頓時想起件事來,自己答應過給那獄頭摸彩的方法,昨晚已經寫好了,正好帶在身邊,可順路給他,儀隴縣小,李清只轉個彎便看見了讓他此生都無法忘懷的地方。

    王獄頭聽他來,急笑呵呵迎了出來,兩隻油膩膩的手使勁在身上擦擦,這才歡天喜地接過李清遞來的摸彩秘籍,只隨手翻了兩頁,眼睛竟慢慢放出光來,那神情就彷彿是中了五百萬的大獎,嘴裡像塞了三個白蛋,歡喜得合不攏。

    「公子真是信人,竟將此等賺大錢的法子相贈,讓我無以為報,別處我不誇口,這儀隴縣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公子有什麼難處,可儘管告訴我。」既得了秘籍,他就再也不提合作之事。

    李清暗暗冷笑:「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難道你知道哪裡有硝石?」便隨意問道:「那王獄頭可知這縣裡哪有硝石?」

    「硝石?」

    李清淡淡道:「是硝石,我是想要做火藥的硝石,這縣裡就是買不到,所以我準備去成都府買了。」

    只想煞煞他的口氣,讓他知道這儀隴縣也有他不成的事,不料那王獄頭卻哈哈大笑道:「公子若問別的事我可能不知道,但硝石,偏偏我就知道這縣裡哪裡有硝石,而且是純硝。」

    「此話可當真?」李清不禁喜出望外,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到處找都沒有,竟無意中問到了,他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急問道:「在哪裡有?快告訴我!」

    王獄頭瞥了一眼李清的手,笑道:「就在附近,要不,我這就帶公子去?」

    李清急鬆手,歉然地笑了笑。

    二人沿河而行,王獄頭邊走邊道:「牢裡關了一做火藥的匠人,原是陰平縣人,後遷到儀隴縣改行做小買賣,因欠稅被抓,我上月還去他家搜過,親眼看見有不少提煉好的硝,他老婆本想用這些硝抵稅,可老爺不答應,這隔了一個月,就不知道她賣掉沒有?」

    獄頭的最後一句話又將李清的心提了起來,他急雙手合什,低聲祈禱:「菩薩保佑我!但願這些硝還在。」

    王獄頭表情古怪地看了看他,突然啞然笑道:「公子求菩薩還不如求我!這些硝就算沒了,我也會叫他婆娘再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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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三章 儀隴小攤(二)


    這次,命運之神再沒有捉弄李清,他得到了滿滿五甕純淨晶白的硝,三貫錢,當他把三貫錢放在那女人的面前時,她簡直把他當成了再生的菩薩,那磕頭下跪、那供著哄著就不必說了,如果她再年輕二十歲,如果她臉的皺紋再少個百十道,如果她屁股後面跟著的娃再少五、六個,那、那種事的發生,恐怕真是菩薩來,也阻擋不住了,呵呵!扯遠了。當下,李清雇了輛騾車,將這些發財之雪拉回了家。

    「公子,你要用這種東西做冰嗎?」簾兒一臉疑惑,這些很像是在牆邊灶角常見到白霜,它也能製冰?

    「能!你就相信我好了。」話雖這樣說,李清卻委實一點底也沒有,這聽的想的和自己動手操作儼然是兩回事,怎麼個搭配比例,是將硝直接放進水裡,還是另有它法,他也是一頭霧水,李清抬頭看了看一臉期望的簾兒,一咬牙道:「簾兒,你先去打兩桶清水來。」

    打來的井水冰涼徹骨,他咕嘟喝了一大口,渾身顫個激靈,凍幾乎連腸子都凝固起來,半晌,他才恨恨道:「有這井水,還要做什麼冰!」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工了,先在他的洗腳盆裡倒上半桶水,簾兒本以為他要先洗盆,不料見他竟直接要放硝了。

    「公子!」她的臉微微脹紅起來,「這盆不先洗洗嗎?」

    「打這兩桶水,你也不容易,浪費了可惜,我就先拿它做個實驗。」嘴上說得溫情,只是這實驗若成功,他還捨不捨得再把冰扔掉,就難說了,他前世是做會計的,對他來說,一文錢也是錢啊!

    他用木勺淺淺刮起一層晶瑩之雪,嘴裡還念道:「這是二文錢的成本,進研製費科目。」不料會計改行做工程師,這動手能力差些,手一抖,一勺晶雪全部撒入了水中,「糟糕!」他撲在盆邊,想用木勺再撈回一文錢的本來,可是水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

    硝粉入水,淡淡地散開,水漸漸渾濁,成了灰白色,隨即水開始翻騰起來,就彷彿是生石灰進了水,盆面上冒出騰騰白氣,簾兒也被這異象所吸引,目不轉睛地盯著盆面,很快水不再沸騰,開始凝固起來,水面上形成了一道道冰特有的波紋。

    「哈!成功了!」李清歡呼一聲,禁不住手舞足蹈,腰肢亂扭,儼如後世射進致勝一球的拉美球員,簾兒眼睛也睜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摸摸冰面,突然也一聲嬌呼,返身跑回廚房拿傢伙去了。

    「讓我來嘗嘗!」李清用菜刀好容易撬下一塊,正要放進口中,手卻停住了,倒不是他想起這腳盆未洗,而是擔心這冰有毒怎麼辦,搞不好出師未捷身先死,那他的宏圖大業,還有他的如花美眷,都將赴之流水。

    李清瞥見門口探頭探腦的大黃狗,便眼珠一轉,笑咪咪地招招手,「來!你先來」,那神情彷彿是個九世善人,拿一根大骨頭,給飢寒交迫的狗兒賑災,或許是大黃狗餓極,要不就是李清的偽善迷惑了它,它一步步走來,伸出血紅的舌頭添了舔冰塊,上當似的後退兩步,不肯再動口。

    李清覺得添一舔的份量似乎不夠,當即將冰敲碎,抓起一把,掰開狗嘴硬塞了進去,口中猶自念道:「你死了,我就給你葬在那棵柿樹下。」

    狗兒嗚咽跑開,李清哪肯放過這個青年自願者,一路追了出去,半天,他才神采飛揚回來,不用說,那位青年自願者自然是活蹦亂跳、健康無恙。

    進屋卻見簾兒手裡捧一塊冰,眉頭皺成一條線,李清失聲叫道:「簾兒,你怎麼也吃!」

    「冰倒是冰,就是太鹹了些,而且顏色也難看,這、這怎麼能賣得出去?」簾兒直皺眉頭,擔憂地問道。

    李清倒不急著回答,而是前前後後將她細細打量一番,確定無異象,這才放心下來,這狗做實驗的局限性很大,它的腸胃和人就大不相同,就算人吃了不死,但頭疼腦熱拉肚子的,也是件麻煩事,他本想自己親試,不料簾兒卻搶了先。

    「鹹一點不是問題,剛才我硝粉放多了些,再多試幾次就行了。」李清取出幾百文錢遞給她道:「你去買些水果和糖,對了!再去將那個黑臉鐵匠叫來,我有東西要找他做。」

    李清自然不會只賣純冰水,品種繁多才是生財之道,他隨後又試了幾次,漸漸地也摸出些門道來,最後只有一絲淡淡地鹹味,若加點糖,就是一根上好的鹽水棒冰。

    隨後兩天,李清用水果和糖配出了冰鎮酸梅湯、冰鎮西瓜汁,又請木匠制了些做冰棒的木模,請鐵匠打了幾把碩大的鐵皮水壺,再租了輛騾車,一切就緒,就等選個黃道吉日就上街大試身手。

    這日是李清選的吉日,他一不看黃歷,二不問風水,只仰頭看天,日頭火辣辣,蒸出一身汗,這就是他的黃道吉日。

    剛進城門就發現無數的人向城中心湧去,彷彿那裡放有一塊巨大的磁石,將四周的鐵末粉屑都吸了過去,李清扯住一老漢笑問道:「老丈,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大家都趕去。」

    老漢正急著趕路,被他拉住,掙了兩下,卻沒掙脫,只得忿忿盯了他一眼,又掩飾不住眼中興奮道:「前面有摸彩的,聽說昨日有人用十文錢就摸到一頭牛,我今天也是去試試手氣,再不濟也能摸把鋤頭吧!」

    說完,趁李清分神,一把掙脫他的手,兩步便跑得不見蹤影。

    李清詫異,這王獄頭好快的手腳,才幾天,便開始了,轉而又心中大喜,這摸獎擠出一身臭汗,不正想喝碗冰鎮酸梅湯麼?

    騾車行至離別橋,只見人山人海,到處是做著發財夢的癡男癡女,空中、地上,飄舞著金光燦燦元寶形的彩票,若李清不知內情,定會當成是哪家大戶出殯呢!

    騾車體積太大,很快便將路堵住,後面早有不耐煩的人吼叫起來,李清急將騾車拉到邊上,尋一棵柳樹擺下了攤子,天氣炎熱,他便用後世冰棒大媽的法子,做幾個雙層大木箱,放進包了紙的棒冰,又用幾床厚厚的被褥蓋得嚴嚴實實。

    先安一張桌子,放上兩隻大鐵壺,又一溜擺下二十個粗瓷碗,李清便扯著喉嚨叫喊開來:「天氣熱得慌,來碗冰鎮酸梅湯!各位!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啊!」

    有了辦彩票的經歷,他的臉皮也就厚了很多,但效果卻不及簾兒,她只用清脆甜糯的聲音輕輕叫上兩聲,便上來幾個粗壯老農,咕嘟咕嘟,喝下幾碗最便宜的鹽水冰湯,幾枚黃燦燦的開元通寶叮噹入甕,不一會兒,桌上粗瓷碗便換了一輪,甕裡的錢也薄薄攤上一層,不過這裡面卻沒有一枚錢是衝著李清的面子來的。

    雖然魅力欠缺,但現代人的腦子卻在,他見旁邊一小童正在哭叫要糖葫蘆串,眼珠一轉,便取出一根紅通通的西瓜棒冰湊上去,捏捏他粉都都小臉蛋笑道:「小弟弟,想要這個嗎?」

    那小童立刻被這歷史上的第一根棒冰吸引住了,紅通通的顏色、冒著絲絲的冷氣、還有淡淡的甜香,對他絕對是致命的誘惑,小童舔了下舌頭,怯生生地仰頭朝娘望去,他的娘正在對彩票,她撕掉粘住獎號的紅紙,極度興奮的眼光頓時黯淡下來,隨手便將金燦燦的元寶紙扔掉,卻感覺裙子似要被兒子扯下來了,急忙一巴掌朝兒子的手拍去,正好看見李清正用棒冰在勾引兒子,她手上只剩五文錢,打算再去摸一張,那有閒錢買這個,正要怒斥李清,卻聽他對兒子道:「這棒冰送你,不要錢,只是有人問你在哪裡買的,你就叫他來找我,好不好?」

    「不要錢?」那婦人立刻笑逐顏開,一把奪過棒冰,塞進兒子嘴裡,拖著他摸彩去了,李清遺憾地搖搖頭暗歎:「她難道不知道麼?她已經創造了歷史,她兒子吃的可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根棒冰。」不過,他這一招似乎有了效果,片刻功夫,就有十幾個小童跑來,吵著嚷著要買那個紅通通的冰塊,很快,如滾雪球一般,更多的孩子跑來要買,最後人手一隻,就像後世流行的氣球。

    只一個時辰,李清就已經有幾百文錢進帳,他和他和簾兒都喊得口乾舌躁,便各取一根棒冰在口,兩人相視一笑,簾兒突然想到什麼,又取了一根給那趕車的騾夫,他也剛剛摸完獎回來,手氣不錯,五文錢便摸到把錚明瓦亮的鋤頭,少說也值五十文,他正愛不釋手撫摸鋤頭,彷彿回到當年的洞房花燭夜,突見好心的小姑娘遞來根棒冰,趕緊慌慌張張接了,砸巴兩口笑道:「這玩意兒不錯,你們怎麼也不弄個摸獎什麼的?」

    簾兒卻笑道:「這摸獎的法子還是我家公子想出來的,公子是吧!」卻沒見李清答應,扭頭一看,只見他直勾勾地盯著摸獎的人流,半天,才猛然一拍自己的腦門喊道:「我怎麼這麼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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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四章 儀隴小攤(三)



    李清猛然反應過來,這摸彩的莊家便是王獄頭,若他在開獎時替自己宣傳幾句,這效果不就像那的書上了強推麼?

    李清一面自怨自艾,一面又和騾夫趕回去備貨,等他回來時,天已經快到了晌午,眼看這摸彩的早場就要散了,他急忙擠進人群,在摸獎台一角找到了王獄頭,從昨天起他咧開的嘴就沒合攏過,兩隻眼睛笑成了兩枚開元通寶,突然看見李清,他一把將他拉過來低聲謝道:「要不是兄弟給的法子,我王大江哪有今天,我準備辭去獄頭之職,以後專門來辦摸彩。」

    李清嚇了一跳,急道:「不行!沒有官府的後台,有人會眼紅的。」

    「兄弟說得是!」他一指正竭力嘶吼的開獎司儀和維持秩序的獄卒笑道:「今回是我的小舅子出面,昨天就有人來砸場子,要不是弟兄們及時趕來,事情就麻煩了。」

    他也只是說說罷了,這獄頭官雖小,但好歹有點實權,巴結的人也不少,怎麼可能放棄去從事社會地位低下的商人,他又見李清不像是來摸彩的,便問道:「怎麼?兄弟有麻煩事嗎?告訴哥哥,我來替你出頭。」

    「是有點事請王大哥幫忙?」他附耳在王獄頭耳邊低語幾句,方道:「好歹請王大哥幫我這一回。」

    王獄頭哈哈大笑道:「這點芝麻小事,還須用請字嗎?兄弟吩咐一聲就是。」他起身拍拍李清肩膀,「你趕快去準備,我這就給你安排。」

    李清剛剛走回攤位,就已經有十幾個人在排隊買冰棒,簾兒又收錢又取貨,忙得不可開交,賣冰露的卻是騾夫客串,還沒等李清說上話,簾兒已經驚叫起來:「公子快看,你後面!」

    他回頭一看,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只見身後人潮洶湧,數百人瞪著飢渴的眼睛,直向自己這邊衝來,李清又驚又喜,一躍跳進攤位,隨手抓住騾夫喊道:「大叔,你也來幫忙,我開你工錢。」

    .......

    「今天一共收入三貫三百五十文,用掉一百文的硝,一百五十文的水果和糖,先期固定資產攤銷五十文,雇騾車和騾夫一百文,交了三十文的稅,黃狗兒營養費兩文,還有簾兒人工費八百文,李清人工費五百文,這淨賺一千六百二十文。」吃過晚飯,李清開始算帳,他眼裡看、口中念,左手執筆右手算盤,儼然又回到本行,只差臉上掛副老花鏡。

    滿滿兩甕黃燦燦的銅錢,在桌上堆成小山似的,他還竟將黃狗兒的骨頭錢也算在內,逗得簾兒笑彎了腰:「我哪裡值這麼多工錢,再說我也不要錢的。」

    李清哈哈一笑,撥去兩顆珠子笑道:「是了,我是大東家,你是二東家,是不用進成本的,那改一改,淨賺三貫。」

    「若天天如此,這一個夏天就能賺一百八十貫,我們就可以買幾十畝好地過日子了。」她出口自然,毫無矯揉造作,眼中充滿了憧憬,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卻聽得李清心中一蕩,『過日子』,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藉著燈光,他才發現這小妮子長得竟如此嬌媚可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再也按耐不住,涎著臉向她慢慢挨來。

    簾兒見他起身,這才突然驚覺自己說露了嘴,不由大羞,想跑,卻被李清一把捉住手,只聽他壞壞笑道:「既然你說到過日子,那我們就具體商量一下,這日子怎麼過法?」

    「公子!你、你—」簾兒突然覺得渾身沒有了力氣,軟軟地埋首在他胸前,耳朵滾燙,她歎了口氣,幽幽道:「妾身既然跟了你,自然是和你過日子,只是我要給爺爺守孝三年,等三年孝滿,妾身就、就從了你。」

    「三年!」李清失聲叫起來,還要等三年,這豈不是要憋死他嗎?

    「三年是指成親之禮吧!」這種事李清反應最快,剛剛掉進冰窟的心,突又回春爬出,忍不住嘿嘿笑起來。

    簾兒聽他笑得齷齪,又見他眼光在自己身上到處亂掃,怎不明白這傢伙的壞念頭,不覺連腮帶耳都通紅了,舉起粉拳猛捶他胸膛,大嗔道:「你這個該死的,在想什麼呀!」

    李清色心大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緊將她抱住,手中若有所感,突然記起一件極重要卻又一直忘記問的事來。

    「簾兒,你今年幾歲了?」

    簾兒心正如鹿撞,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李清問出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她想想道:「爺爺說我是開元十六年臘月生的,那到年底就滿十五了。」

    「老天,她才十四歲!」

    李清頓時如洩了氣皮球,她心智行事已和成人無異,竟讓自己產生了她竟已成年的錯覺,要不是突然感覺她腕骨細若麻桿,攬腰處身體平板纖瘦,自己真的、真的就要糟蹋一名尚未發育完全的未成年少女了,李清不禁為剛才的慾念而感到一絲羞愧,心中的慾火也漸漸熄滅。

    簾兒發現了他眼中的慚色,心驀然一鬆,頭輕輕靠在他胸前嫣然一笑道:「再說,我已經拜了義父,好歹也是個官家女兒,你也要好好努力,才配得上我。」

    李清自然知道她是為鼓勵自己上進才這樣說,但臉卻故意板了下來,一拱手道:「既如此,小生配不上小姐,告辭了。」便開門要走,簾兒慌了神,一把扯住他哀聲道:「公子,你不要走!」

    李清見她眼中的害怕流露無遺,竟隱隱生出晶瑩之意,突然意識到自己開玩笑過了頭,返身摟住她大笑道:「我能去哪裡?這裡有吃有喝有得睡,我才捨不得走呢!」

    簾兒聽他這樣說,這才知道他只是開個玩笑,心也放了下來,卻暗暗忖道:「這三年時間也太長了些,得想法子留住他的心才對。」她本是個極聰穎的女孩,心中自是明白,只有與他共患難才會贏得他的尊重,當下一挽袖子,露出一段白藕般玉臂,拎起水桶和扁擔笑道:「明天摸獎還有一天,咱們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需要更努力才行,現在天已經黑了,抓緊時間干吧!」

    李清卻一把搶過水桶道:「你去搾果汁,我來擔水。」

    第二天天未亮,兩人就已經到了城門口,塞了十幾文錢,看門的小兵便偷偷放他們進了城,不料摸彩的場地竟早等了幾十個性急的人,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來一根冰棒吧!這等得心急,正好借冰棒壓壓火。」騾車還沒停穩,李清便沖那些性急的摸獎人喊了起來,這做生意得講早市早發,最好尚未開業就顧客盈門,這才是好兆頭。

    說的也是,有些昨天吃過的,又想起那棒冰的香甜滋味,便忍不住從兜裡摸出一把錢來,撿出兩枚,朝柳樹下徑直走來。

    「公子,我們現在就擺嗎?」簾兒見已經有幾人掏錢過來,急問李清道。

    「不急,先賣幾根棒冰給他們。」李清一邊說,早將將裝錢的瓦甕取出,他最愛聽那銅錢叮噹入甕的聲音。

    「給我也來一根!」聲音異常耳熟,李清驀然回頭,來人青衣小帽、清瘦長鬚,正笑吟吟地望著他,不是鮮於仲通是誰。

    「爹爹!」簾兒扔下手中的棒冰,驚喜地叫了起來,雖認她為女是老太爺的意思,但鮮於仲通卻喜簾兒清純正直,尤其這一聲『爹爹』叫得他心花怒放,他輕輕拍拍她的頭對李清道:「我明日就要回成都了,這次來卻是為了簾兒。」

    李清急將幾根冰棒發了出去,這才回頭笑笑道:「先生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卻見鮮於仲通的身後還跟著一女,她身材苗條而高挑,身著粉色紗羅,戴一頂竹斗笠,看不見面容,但李清卻覺得她依稀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我本不知道,便去我妹子家打聽一下,他們也不知,不料張祿卻說昨日在這裡見過你,還買過你的棒冰,所以趁日頭未出,我便過來看看,這不,正好看見你們。」

    李清老臉卻微微一紅,想必張祿是昨天中午時來買的,那時人潮洶湧,他只顧看錢,至於買者是誰,卻全然不管。

    卻聽鮮於仲通繼續道:「你們雖剛起步,但切入點卻很好,很有生意頭腦,自然也會很辛苦,我怕簾兒身子薄,撐不住,便送個丫鬟來照顧她。」說完他回頭向戴竹笠的女孩招招手,「你過來!」

    聽到丫鬟二個字,李清猛然醒悟,他知道這個女孩是誰了,難怪這麼眼熟,果然,那女孩摘下竹笠,露出一張清甜的臉來,正是服侍過李清的小雨。

    只見小雨微微瞥了一眼李清,臉色立刻變得緋紅,眼睛裡異常慌亂,匆匆低頭上來,『撲通!』給簾兒跪倒道:「婢子小雨參見小姐!」

    「快起來!」簾兒趕緊將小雨拉起,見她模樣兒甜美,心中便喜歡幾分,雖然她也發現小雨看李清時有些異樣,但畢竟城府不深,她並沒有多想,只覺自己又多個妹妹,拉住她的手問長問短,小雨也刻意迎承,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女在一起,片刻就變得親密無間,彷彿已相交多年,直看得李清目瞪口呆,暗呼緣分二字的神奇,但也無可奈何,自己又多了個包袱。

    ----

    算盤起源歷史不詳,應早於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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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五章 儀隴小攤(四)



    鮮於仲通笑笑又道:「不知賢侄下一步有何打算?」

    「儀隴縣人口稀少,也就這兩天靠摸彩人氣旺一些,我打算後天便去成都,在那裡或許生意更好些。」李清昨夜想過,這冰水生意全靠人氣積財,昨日恰逢摸彩才賺到三貫錢,如果是平常恐怕連一貫也賺不到,偏偏季節性又強,這一個夏天最多也只有百貫,和他的計劃相差甚遠,所以他便考慮過了這兩天,就到成都去發展。

    鮮於仲通沉吟片刻卻道:「我倒勸賢侄暫不去成都,一來成都天氣陰涼,對冰的需求不甚火爆,二來成都富戶頗多,幾乎家家都有冰窖,除非賢侄在品種上下功夫,賣別人所無才行,而現在這些冰露冰塊,說白了只是窮人所需,上不得檯面,不如去閬州,人口也多,天氣也熱,正好發展,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建議,具體怎麼做,還得賢侄自己拿主意,畢竟賢侄才是東家,但是—」

    說到『但是『兩個字,鮮於仲通的眼神變得異常凌厲,他直視李清道:「你做什麼我不管,但是你絕不能走上邪路!」

    李清心中震動,急施禮道:「侄兒不敢,也不會!」

    鮮於仲通卻搖搖頭道:「我並非無的放矢,當日我聽了你被抓的原由,就有些猶豫,但還是看在簾兒忠義的面上才來救你,你可知為何?」

    「侄兒不知,請世叔直言!」

    旁邊的簾兒聽義父提到自己的名字,又見二人表情嚴肅,心中微微詫異,也拉著小雨過來旁聽,鮮於仲通看了看她,便道:「你也來聽聽!要時時提醒他。」

    鮮於仲通一指越聚越多的人道:「這摸彩之法是你想出來的,你且看看,如此多人為它癡迷,不願腳踏實地幹活賺錢,卻只想走捷徑,等天上掉餡餅,貪財浮躁,事情雖小,久而久之卻會使儀隴世風日下、道德淪喪,須知千里之堤,也潰於螻蟻,就憑這,你也應該在大牢裡多住幾日。」

    李清的汗已經從額頭上淌了下來,他那個時代,摸獎抽彩都是政府公開辦的,卻不見有哪個領導去考慮社會道德,去考慮民族未來,一切都向錢看,而在唐朝,卻是由一個大官商說出這番話來,實在不是滋味,又無異於一記警鐘,震耳欲聾。

    「為商也應有道,不昧良心、不坑良善、宣揚正義,這才是真正的商人,我當日見你是個人才,便想讓你來幫我,但你不肯,你想自己發展倒也罷了,卻沒想到你居然去辦摸彩,讓我失望透頂,好在你懸崖勒馬,沒有陷得更深,所以你賣冰水,我也覺得你堂堂正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人生在世,雖有很多事迫不得已,但做人的原則卻不能丟,你記住沒有!」

    李清默默點頭:「侄兒謹記世叔教誨!」

    這時已經有無數的小童圍著攤子又跳又蹦,鮮於仲通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給他們快樂,你也快樂,你去忙吧!我去找縣令,要禁了這摸彩之法。」

    ...........

    第二天,儀隴的摸彩活動被官府所禁,李清也帶著簾兒和小雨,還有一大堆瓶瓶罐罐黃狗兒,坐上騾車,告別儀隴,向閬州進發。

    閬州即閬中郡州治所在,在今天四川閬中一帶,這裡氣候溫和,盛產水果,但今年卻彷彿是老天要成全李清,閬州的天氣份外悶熱,進得城門,趕車的騾夫回頭笑道:「我有個親戚在這閬州城有處獨院尋租,地段好,價格也便宜,你們可有興趣?」

    他一路來,聽三人在商量租房之事,進了城門,便忍不住說了出來,李清正為租房發愁,突聽此言,不禁大喜謝道:「如此多謝老哥了。」

    「你不要謝我,我只是看在這小姐好心的份上,才幫忙的,而你這人,唉!也忒小氣了!」想到自己吃他幾根棒冰,結工錢時竟也被他扣掉了,騾夫心裡實在忿忿不平,騾夫微微瞥了一眼李清,見他絲毫不為自己的話所動,心中不禁氣結,又道:「只是這屋子傳言鬧過鬼,我先告訴你們,到時可別怨我沒說。」

    「鬧鬼!」簾兒和小雨對視一眼,不由坐得靠近一些,四隻眼睛怯生生地朝李清望去。

    鬧不鬧鬼李清倒不在乎,他關心的卻是房租,「那多少錢一個月?」

    騾夫見他不關心二女的感受,心中更是鄙視,便隨口道:「我那親戚說,他那房子一般要三百文一月,但就因為有鬧鬼的傳聞,所以只好便宜租,八十文一月。」

    「八十文!」李清不禁喜出望外,他準備租半年,這最多也只有五百文,可轉念又一想,這只是他報價,不定還能再便宜些,便隨口道:「房間可乾淨,可有人住過?」

    騾夫憨直,不懂李清的奸計,便實話實說道:「他那房子一直就租不出去,當然沒人住過。」

    李清大喜,考慮這空關成本,還價到五十文絕對能搞定,這時簾兒卻揪心道:「公子,我們另外找一家吧!那裡可是鬧、鬧那個的。」

    她實在瞭解李清,只看他眼光閃爍,便知道他在想什麼,話沒說完,便聽見了騾夫的回答,簾兒突然洩了氣,他竟然又在套別人的話,到這一步,這事便成了八分,不用再問了。

    果然,李清回過頭來,拍拍一臉茫然的黃狗兒笑道:「有它在,什麼鬼都不用怕,再說,你忘了我原來是做什麼的嗎?」

    李清興致盎然,奪過馬鞭在空中甩了個響兒,高聲唱了起來:「李天師出手啊!一個頂倆,......」

    ......

    騾夫的親戚用鑰匙換來李清的三百文錢,又狠狠地瞪了騾夫一眼,若不是他,這些人怎麼會知道這屋子鬧鬼,本來他開價一百文,卻被這年輕人一口還到三十文,而且極為勉強,幾番討價還價,最後才以五十文成交,這和他八十文的底價相差太遠,卻又無可奈何,畢竟這房已經空關兩年了。

    「鑰匙只有這一把,丟了你們可要自己換鎖,還有那井裡的桶也壞了,需你們自己買一個,半年後你們若不想續租,也要提前一月告訴我。」

    房東拿到錢,又衝騾夫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揚長而去。騾夫滿臉赤紅,鬱悶地替他們把東西卸下,卻又不敢沖李清發飆,畢竟帳還沒結呢!李清笑咪咪走過來,點了一百文錢給他,拱手謝道:「多虧了老哥,不然今晚我只能住客棧了。」嘴上感謝,可卻一文錢也沒多給,騾夫數完錢,怔怔地望著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這人啊!一年後若不發達,我王字就倒過來寫。」

    李清卻沒理他,歡天喜地搬東西去了,騾夫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趕車要走,卻被簾兒悄悄拉住,塞給他一個布包道:「這是二百文錢,這些天多虧你幫忙了,算是謝禮!」

    騾夫嚇了一跳,急忙推辭:「你們已經給過工錢了,哪能再多要,再說,若被他知道了。」他的嘴朝李清背影一努,低聲道:「那時小姐的日子豈不難過?」

    簾兒笑笑道:「李公子雖然平時有點小氣,但人蠻好,這錢就是他讓我給你的。」

    「是麼?」騾夫將信將疑接過,突然,院子裡傳來李清的叫嚷:「簾兒,快來幫幫我!」簾兒嚇了一大跳,一把將錢推給他急道:「你快走吧!別讓他看見了。」

    騾夫心中感動,他跳上車,吆喝兩聲,騾車慢慢開動,逐漸走遠,遠遠地傳來他感激的聲音:「小姐是好人,將來一定會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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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六章 閬中(一)


    目送騾車遠去,簾兒這才急慌慌跑回小院,卻見李清正吃力地抱著一大甕硝粉,硝粉只重十幾斤,可那高腰甕卻少說也重五六十斤,且擋住了他的視線,簾兒趕緊搶過來幫忙,這硝粉可是他們吃飯倚靠,碎了就什麼都沒了,二人將大甕搬進院,這才吃力放下。

    「騾夫走了嗎?」李清有點不放心,又追問道:「你剛才沒有多給他錢吧!」

    「沒、沒有」簾兒心中有些慌亂,臉色明顯不自然起來,李清瞥了她一眼,突然笑笑道:「多虧他給咱們介紹房子,其實給他給二三十文的謝禮也是應當的,只是我拉不下這個面子,如果簾兒給了,那是最好不過。」

    簾兒心中微笑不語,如果他知道自己給的是二百文,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她突然非常想看一看。

    「簾兒姐,我們以後就住這裡嗎?」小雨拎著兩個大包裹走來,打斷了簾兒的思路,她好奇地在院裡四處張望,雖然只有兩天,但她已經融進了李清團隊,簾兒也知道她曾服侍過李清,卻不以為意,只當她是自己的妹妹,簾兒自幼孤苦,與爺爺顛沛流離,四處求生,對寄人籬下的感受比誰都深,顧而對小雨更多了一份愛憐,這份愛憐,小雨細細體會,宛如梨花雨露,甘飴潤心,她投桃報李,自然也視簾兒為姊。

    「是的,小雨,這兒你喜歡嗎?」簾兒用手絹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又再次細細打量他們的新家,這是一個獨立小院,正面是三間大房,中間是客堂,兩邊各有一室,院子的兩邊又各有一間廂房,東面可作廚房,西面可當貨倉,院角有一井,井口長滿了青苔,井邊又種了棵桂樹,尚不到花季,但綠意濃郁,枝葉繁茂之極,院子中間是一棵極高大的芙蓉樹,花團錦簇,開得正盛,房頂和小院都被零落的芙蓉花蓋滿了,褐黃色的、粉白色的花瓣,鋪滿一地。

    「我最喜歡這棵芙蓉樹,簾兒姐呢?」小雨撿起一朵新落的芙蓉花,憐愛地凝望著嬌嫩的花蕊,又將它輕輕放在樹根。

    簾兒卻拾起一把掃帚將院子裡的落花都掃作一堆,看了看童心未泯的小雨,也笑笑道:「我也是,若讓我早點看見這棵樹,就算它真的鬧那個東西,我也是願意的。」

    「如果你們真的喜歡,等我們掙了錢就將這個房子買下來,可現在不是看花的時候,你們快點來收拾房間,這麼多灰塵,最起碼也要讓我們忙一天的,房東說井裡的水桶壞了,我現在就去買,還有房間的安排,就由簾兒負責。」

    聽李清站在院門口不停地鴰噪,二女相視一笑,同時搖頭歎氣。

    李清利用買桶的時間,又將四周的環境踩了一遍,這裡離閬州最繁華的府前街只隔兩個街區,背靠一條小河,交通便利,卻又地處僻靜,無鬧市的喧雜,這一點讓李清十分滿意。

    第二天,李清三人推車上路,就在府前街的入口處擺下個冰水攤,掛上小李記的牌子,他自知魅力欠缺,便讓簾兒與小雨當壚,自己打份下手,來回取貨。閬州遠比儀隴熱鬧,大街上人來人往不斷,加上天氣極為悶熱,見路邊有個冰水攤,這行腳的走販、商人,趕車的車伕、送貨的小二紛紛解囊上前,尋一個冰涼爽快,尤其是棒冰,更是從未見過的,含在嘴裡香甜可口,胸中暑悶大減,這做買東西自古就有從眾之心,只要有人圍著搶購,旁邊人見了,便以為有便宜可佔,也一定會跟上,惟恐沒買到吃了大虧,至於買的東西是否有用,倒不重要了,不過李清的冰果汁、棒冰正逢其時,正是人人想要的,只不到一個時辰,李清便回去取了兩趟貨,這府前街上的路人幾乎都被吸引過來,將冰鋪圍得個水洩不通,爭著搶著要將手中銅錢投入甕中,一天下來,他們竟整整賺了六貫錢。

    李清樂得嘴都合不攏來,一面記帳,一面眉開眼笑地盯著地上的大堆銅錢,突然,他想到一事,便急對廚房中的二女喊道:「今天的晚飯就別做了,咱們去外面吃。」

    既然賺了錢,這偶爾上次館子也是應該的,李清還打算給二女各買幾身衣服,再給自己買雙鞋,他穿的還是張家的步鞋,鞋幫已經笑開了口,實在羞於見人。

    殘陽掙扎著、喘息著不甘心地漸漸沒於西天,天空變成紫紅色,晚霞映紅了三人臉龐,晚風習習,吹散了空氣中最後一絲炎悶,此時的街上比白日更加人流如織,到處是悠閒信步的納涼民眾,李清身著簇新的白色襴衫,頭戴軟腳帕頭,下穿寬口褲,足著軟薄靴,全身已渙然一新,這是簾兒一定要給李清買的,李清也怡然自得,享受這半夫的權力,至於二女,各穿一身短襦長裙,顯得俏麗修長,而顏色卻是簾紅雨黃,二人爭艷鬥妍,正是:「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絲」。

    直看得李清眼睛發直,暗暗吞口唾沫,又見路人不時瞟來,李清更是得意,多了份男人獨有的虛榮,又走了百十步,三人便來到閬州最大的一家酒樓前。

    「公子,咱們就在這裡吃飯嗎?要不換一家吧!」簾兒見酒樓豪華,有些擔憂地向李清望去。

    李清見眼前的酒樓金碧輝煌,高大氣派,至少也有四層,一串杏黃旗旛拖下,上書四個大字:閬中醉鄉。他囊中豐實,心中極為自信,便笑笑道:「為何不能在這裡吃飯?走!跟我進去。」

    三人進得大廳,早有小二笑吟吟上來:「三位客人,吃飯還是喝茶?」

    「吃飯!」李清又追問道:「可有靠窗的雅室?」

    「抱歉客倌!雅室已經沒有了,要不我安排三位坐在頂樓靠窗處,那裡可以看見渝水,碧如玉帶,真是好風景。」

    李清暗暗佩服,連一個小二都如此能說,果然會做生意,便欣然笑道:「那好,你前面帶路。」

    行至樓梯口,小二又扭頭笑道:「二位小姐穿長裙,可靠裡間走。」聽得李清更是讚歎,自己的時代哪裡考慮得這般周詳,就是那五星級的酒店,只要仰頭向樓梯上望去,都可以看見一溜光腿,他心中輕視之意頓斂,仔細地觀察起古代的生意之道來。

    渝水也就是今天的嘉陵江,它的下游重慶故當時稱做渝州,李清見渝水果然像小二所介紹的一樣碧如玉帶,加之涼風拂面,事業順利,他竟心情大好,風捲殘雲般吃相畢露,直看得簾兒和小雨抿嘴直笑,又想起他在家平時的吃相,二女心中溫馨無限。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喧嘩吵嚷聲,打破短暫的寧靜,片刻,那吵嚷非不見聲消,反而愈加火烈,引得四周的食客紛紛下樓去觀戰。

    「你二人坐好,我看看就來!」

    李清擠下樓去,卻見是剛才引路的小二和一人在吵架,小二雙手叉腰,眼睛瞪如雞蛋,顯然是佔了理,那架勢恨不得將對面之人平空一口吞下。

    「不就二十文錢嗎?客倌若沒有,就當是小店請你,為何又顛倒黑白,硬說小店的菜錢裡包含酒水,又有哪個店的菜價裡含有酒錢?」

    對面之人穿著半舊緊身胡服,卻長得身材高大,獅鼻鳳眼,相貌堂堂,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威猛氣勢,便就這樣一個氣質不凡的人此時卻脹成個紫臉膛,握著一把銅子下不了台。

    「我身上沒帶這麼多錢,剛才失言,小哥原諒則個,下次一定補來」他軟語低聲,向小二示弱,不料這小二還記他剛才揪襟噴唾之仇,冷笑一聲道:「你的底細當我不清楚嗎?恐怕吃了這一頓,就再不會光顧小店,小店本微利薄,賒帳不起,你還是付清的好。」

    「可我身上沒帶這麼多錢,你讓我怎麼付?」那人見小二說得尖刻,臉上也漸漸變了顏色。

    「小店有規定,錢不夠就洗盤子抵帳,洗十隻一文錢,若你真的付不出,就請跟我去廚房。」這時又上來五六個壯漢,堵住了各路出口,防那人奪路逃走。

    眾目睽睽之下,若逃跑被捉,這等奇恥大辱決不是常人能忍,那人見已經無法逃脫,只得長歎一聲,用手遮住顏面道:「我跟你們去就是!」

    李清見圍觀之人個個臉上興奮,滿眼是幸災樂禍之色,又見那人神色黯然,滿面羞慚,心中惻隱之心油然而生:「此人氣質不俗,卻竟然落魄到這種地步,實在讓人可憐。」便從人群中擠出,對那小二道:「他的欠帳就記在我的頭上!」

    小二正眼露凶光,盯著欠錢之人,卻見李清出來認帳,立刻換了副面容,滿臉堆笑道:「公子不知,此人空生一副好皮囊,卻是個無賴,若不給他點苦頭吃,他是斷斷記不住的。」

    李清卻搖搖頭歎道:「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又何必這樣羞辱他。」他掏出一弔錢(注)遞給小二道:「這些夠嗎?」

    小二急忙接過,慌不迭道:「三十文就夠了,客倌給得太多。」

    「那剩下的七十文都給這位先生換成好酒,算是我請他喝的。」李清又衝那人拱拱手笑道:「人總有落難之時,先生不必太放在心中,只是這個酒樓,先生就不用再來了。」

    那人不語,只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將手中銅錢放在桌上,拱拱手下樓而去,小二卻跳了起來大叫道:「我說得沒錯吧!此人分明就是個無賴,連謝都不說一聲,公子可虧大了。」

    眾人議論紛紛,都說李清太愚,有錢沒地方花,去幫助個無賴,李清卻冷笑一聲,回了自己的座,二女見他回來,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為何大家都在看你?」

    李清淡淡一笑道:「我替一個落魄之人付了酒錢。」——

    註:在第六章時也出現了一弔錢的字樣,我一直查不到唐錢中關於小緡的概念,但我以為,開元通寶一貫為6斤4兩,人們總不能拿著幾貫錢逛街,而幾百文錢又太零散,拿著不方便,所以我覺得應該有小緡的說法,一百文一串,本書就把這種小緡稱作吊,一吊為一百文,如果沒有的話,就當是本書獨創或是有待考古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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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七章 閬中(二)



    次日,李清三人還是和昨日一樣,早早將冰攤擺開,李清打雜,簾雨當壚,不料李清竟然發現就在他們攤子附近,也出現了兩個類似的冰水攤,雖沒有棒冰,但冰鎮西瓜汁、冰鎮酸梅湯等等,名字、內容甚至味道簡直就和他們如出一轍,更為可氣的是,兩個冰攤也各找了兩個水靈的小娘,嬌聲呼喝,淺淺媚笑,這卻是簾雨學不來的,直看得李清目瞪口呆,卻也無可奈何,就算是知識產權大行其道的今天,他又能怎樣?

    好在對方沒有棒冰,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出,他們的冰都是冰窖,根本無法進行再加工,雖然李清有棒冰的優勢,但營業額明顯減少,僧少粥多,到下午時,李清估計自己也只賺到三貫錢,而且都是棒冰的利潤,他的冰水連一壺也沒賣完。

    「你們接著賣,我去看看!」李清忿忿不過,丟下一句話便朝最近的攤子走去。

    「呵呵!原來是李掌櫃來了,請坐!請座!」

    賣冰水的黑胖子見李清過來,眼睛都笑成一條縫,卻讓人感覺他的頭上似豎起一把無形的刀,彷彿李清就是那迷路的財神,撞進他的刀網中,可任他劈斬,他又揚頭喊道:「如花!給李東主倒碗酸梅湯來。」

    「來啦!賣水女子嬌聲笑應,很快在李清面前擺上一碗碧澄澄的冰鎮酸梅湯,還絲絲冒著冷氣,「李公子慢用!」手卻有意無意在他眼前輕拂而過,李清只聞一股香風撲面,卻見她十指如玉,尖尖的指甲塗得鮮紅,心中一跳,這樣的手端來冰水,還真沒幾個男人能擋得住。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樣一來,李清的一肚子火也只能壓在胸中,欠欠身道:「客氣了,一個小攤,稱不得掌櫃,倒是吳掌櫃動作迅速,一夜間便做好了旗旛,讓人佩服。」李清見那『吳記』旗旛做工粗糙,顯然是連夜趕製,便忍不住出言譏諷。

    那黑胖子吳掌櫃卻毫不以為然,淡淡笑道:「李掌櫃錯了,去年我們便開始賣冰水,只是未加果汁,生意倒也興隆,準備再過幾天就出攤的,不料李掌櫃卻搶了先,還弄出諸多花樣,讓人眼饞,所以東施效顰,請李掌櫃多多包涵則個,再者,我們也沒有模仿李掌櫃的招牌棒冰,也算仁之義盡了。」

    「哼!」李清聽他最後一句說得忒無恥,便冷笑一聲道:「吳掌櫃若是願意,儘管做棒冰便是了,又何必給我人情,錢是大家賺,我李清也不是量窄之人,但這一次就到此打住,以後就請吳掌櫃好自為之,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李清的花樣,請不要再學。」

    吳掌櫃雖不明白李清說的八仙是哪八仙,但卻懂他的意思,便也冷笑一聲道:「這光天白日的,我幾時要學你的花樣,你想得到,難道我就想不到?再者,你以為這買冰的人是衝你花樣去的嗎?哼!我告訴你,我這女兒,這幾條街都有艷名,有她在,哪個客人不想來買,可比你那兩個黃毛丫頭強得多。」

    「那好,算你狠!」李清恨恨地道:「老子就做一些你學不會的東西。」說完,李清起身要走。

    突然,吳掌櫃臉色大變,直直盯著李清的身後,眼中恐懼之色流露無遺,他像一根彈簧般跳了起來,急衝女兒喊道:「快!快收拾東西!」

    還不等李清回頭,便傳來小雨的尖叫聲,他扭頭一看,也不禁勃然大怒,只見六七個男子圍住自己的冰攤,面帶調笑,還有一人還對小雨動手動腳,李清飛奔而上,一把將簾兒和小雨拉到自己的身後,盯著他們沉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為首是個青疤臉,眼睛細長,露出歹意,他上下打量李清,突然惡狠狠地道:「一個外鄉人來府前街做買賣,卻不經過我的同意,你想找死嗎?」

    「黑社會!原來唐朝就有了。」李清心裡轉了幾個念頭:「無非是他們見自己昨天生意奇好,便動了邪念,這些人不過是想要錢而已。」想到此,李清冷笑道:「那你想怎麼辦?」

    「按照我定的規矩,你每天賣的錢,我要抽四成,如此,我便放過你,不然的話—」他眼睛斜睨簾雨二女,浪笑道:「不然的話,你這兩個標緻的小娘今晚就成我們幾個兄弟的夜宵了,不嘗嘗,怎麼知道長熟了沒有?」說完,幾個人對視一眼,皆哈哈淫笑起來。

    李清忍無可忍,若是為錢,他可以不做,但對方卻公然侮辱他的兩個妹子,這種人,你軟他更囂張,他的拳頭蓄積起千斤之力,突然對準那張無比醜惡、正仰頭淫笑的歪臉閃電般轟去。

    只聽『敖』一聲慘叫,那青疤臉竟被平平打飛出去一丈多遠,李清迅疾將二女推進巷口喊道:「你們快去報官!」

    小雨還想說什麼,卻被簾兒一把拉住:「快跟我走!我們只會連累公子。」

    李清攔住巷口,護衛二女跑遠,此時他的攤子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紅綠棒冰滾得一地都是,茶壺被踩扁,裝錢的甕也被搶走,四、五個人呈扇型慢慢向他圍來,那青疤臉被人扶起,臉腫得如豬頭一般,眼睛射出刻骨的仇恨,只是嘴裡說不出話來,李清背後便是小巷,但他卻不敢跑,只死死堵住巷口,惟恐二女跑得慢了,被歹人追上。

    「上!」幾個人低低喊一聲,分左右撲上,李清在高中也學過二個月跆拳道,身手還算敏捷,他閃身躲過先撲上之人,一個側踢蹬中他的肚子,隨即又後退一步,左腿橫掃,另一人也哀號著抱頭打滾,但對方畢竟人多,一胖子趁其不備,從後側飛身撲上抱住他的大腿,將他掀翻在地,死死摁住,其餘人大喜,喝叫著猛撲上來,眼看李清即將慘遭毒手,突然,從牆腳竄出一人,一把將那青疤臉扭住,抽出把冷森森的匕首抵住他的喉嚨吼道:「叫他們放手!快!」他微微用力,一條血線已經順著青疤臉的脖子流淌下來,青疤臉早駭得魂飛魄散,儘管嘴難張,但還是含糊地大叫起來:「大家放手!」

    見大哥被制,幾人極不甘心地鬆了手,李清魚躍而起,反手一拳將撲倒他的潑皮打個仰面朝天,那漢子拖著青疤臉和李清站成一排,這時李清才看清,原來救他之人就是昨晚他在酒樓義助的落魄客,心中大喜,自己那一弔錢沒有白花。

    「多謝這位大哥相救!」

    那人卻擺手止住他,向青疤臉的手下喝道:「你們把錢放下,可自己先去,若沒事我自會放他回來。」

    幾人面面相視,又見大哥脖子上全是血,無可奈何,只得將李清的錢放下,四散去了。

    「我是想來還兄弟的錢,正好遇到此事,此種潑皮欺軟怕硬,你打他們狠了,他們自然就不敢再來。」大漢甩開青疤臉,又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喝罵道:「老子是新都縣縣尉,你再敢來惹事,看我不扭斷你的脖子!」青疤臉怯生生看了一眼大漢和李清,轉身連滾帶爬地跑了。

    「公子,你沒事吧!」簾兒和小雨突然從巷子跑來,一邊一個,扯著李清的胳膊左右打量。

    「還好,沒事!你們沒去報官嗎?」

    「報了!在前面就遇到兩個官差,可是他們死活不肯來。」小雨搶先道,想起那幫官老爺的傲慢,她心裡就一陣火大。

    「這等潑皮鬧事,他們才不會管呢!」那漢子大笑道:「若要管,他們豈不早被累死。」

    簾兒急放開李清,上前施禮謝道:「多謝恩公救我家公子,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是你家公子先施恩於我。」那人歎了口氣,走到李清面前拱手長施一禮道:「我雖名聲不佳,但也明白做人須知恩圖報,在下楊釗,謝過公子昨夜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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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八章 閬中(三)


    「楊釗?」李清只覺這名字隱隱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他急忙回禮道:「楊大哥客氣了,我昨晚只助你一百文,今天你卻救了我一命,說起來,還是我賺了。」

    「公子,這不是用錢來衡量的。」簾兒聽他商人氣十足,忍不住低聲勸道。

    不料楊釗哈哈大笑,拍拍李清的肩膀道:「兄弟性情中人,合我脾胃,千萬莫虛偽了。」

    「剛才聽楊大哥說是新都縣縣尉,可是來閬中出差?」李清已經遇到無數的官,真的要被官磨瘋了,又聽這楊釗也是個官,頭頓時大了幾分。

    「現在不是了」楊釗滿臉苦笑:「我已經卸職了,混得窮困潦倒,也無顏回家,只得來閬中投靠昔日軍中同僚,只是一日為客好,久住難為人啊!現在我到處借錢無門。」說到此,他眼睛微微一斜,向李清瞟去。

    「借錢?」李清心猛地一跳,急將目光轉移到正在收拾東西的二女身上:「呃—,小雨,你怎麼啦?」

    「公子,東西都毀了!」小雨心疼地拾起被踩扁的壺,兩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垂落。

    「小雨,只要人沒事就行,東西毀了再做一套就是,你們先收拾一下回家吧!我請楊大哥去喝杯酒。」李清心中暗忖:「借錢?沒門兒!不過以後自己做事會越來越大,沒個幫手可真不行,這楊釗相貌堂堂,身手也不錯,更難得他頭腦靈活,懂得擒賊擒王,而且看樣子是窮困潦倒,此時正好收他做個幫手,只是楊釗這個名字好熟,唐朝姓楊的人是誰?楊貴妃?」

    突然,他驚得幾乎要跳了起來,「楊釗不就是楊國忠嗎?他就、就是站在自己眼前之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奸相楊國忠麼?老天!老天!歷史上說他曾窮困潦倒,難道就是現在嗎?」

    彷彿從財神爺口袋裡偷到了法寶,李清興奮得直搓手:「呵呵!楊大哥想借錢,好說,好說,不過咱們先去喝一杯!」

    李清從楊貴妃想到了楊國忠,這才猛然記起楊釗就是楊國忠的原名,歷史書上學過的,難怪覺得耳熟,他突然感覺自己象中了千萬元的大獎,一時間,從天而降的元寶幾乎要將他淹沒,他上上下下打量這個傳奇人物,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不是白臉鷹鼻三角眼,而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也是,若他長得齷齪,怎麼可能博得極重外貌的李隆基的好感,剛才是怕他借錢,現在卻是怕他不借了。

    他猜得沒錯,眼前的這個楊釗就是日後的楊國忠,他本是則天皇帝寵臣張易之之甥,生活浪蕩,好賭好酒好色,被族人深惡,不得已,三十歲時從軍,雖發奮圖強,卻得罪了當時的劍南節度使張宥,不被重用,退役得了個新都縣縣尉之職,三年任職滿回家,好容易攢下一點點小錢,卻在成都輸個精光,還欠下一屁股賭債,想來閬州投靠故友,不料故友冷漠,用飯勺刮鍋底來接待他,此時他已走到了窮途末路,昨夜酒樓受人恩惠,他認出是街頭賣冰水之人,便想來再試試運氣,不料正好救了李清,他嘴上說來還錢,可身上分文皆無,只盼李清能再借給他一些。

    楊釗正不知該怎麼開口借錢,卻聽李清要請他喝酒,借錢之事也有鬆動,心中大喜,二人來到附近一個小酒館,點了幾樣小菜,要了兩壺好酒,李清先舉杯笑道:「今天多謝楊兄出手相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清,清水的清,字陽明,以後楊兄叫我李清或陽明皆可。」

    此時,李清已經從極度驚喜中冷靜下來,這個楊國忠以市井的身份慢慢爬到一人之下的位子,雖是靠裙帶關係,但他本人也是極不簡單之人,而且也決不是什麼善類,自己可不要把他想簡單了,反而被他一口吃掉,故李清也不急於提招攬之事,借錢之心也漸漸冷卻,只謝他今日相助。

    楊釗將酒一口乾了,細細品味一下,方才長長出一口氣笑道:「李老弟客氣了,昨天是你助我在先,今天只是巧合,不必放在心上。」他猶豫一下,又乾笑兩聲試探道:「我今天才知,原來李老弟是做冰水生意的商人,這毒日頭的,正值冰水需求旺季,李老弟的生意一定不錯吧!。」

    他在想如果對方回答不錯的話,自己就可開口借點盤纏回家,不料李清卻輕描淡寫答道:「今天楊兄也看到了,我昨天才出攤,今天攤就被砸了,哪裡賺到什麼錢,若不是楊兄幫我搶下錢罐,我們的晚飯還沒有著落呢!」

    一席話聽得楊釗大失所望,連臉上沮喪的神情都無法掩飾,他低頭不語,只管一口口喝著悶酒,李請見火候已到,又給他滿上一杯酒笑道:「不知楊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哪有什麼打算?老婆兒子沒錢養活,靠人接濟度日,我潦倒如此,還奢談什麼打算,走一步混一步看了。」楊釗高高舉起酒杯,眼中隱隱現出淚花,仰天歎道:「我年輕時不更事,但我已悔改,為何老天就不給我機會,還要懲罰我到幾時?」

    他借酒抒懷,早引得周圍的食客側目,李清將他手按在桌上,盯著他的眼睛肅然道:「機會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怨天有何用?」

    「可是—」

    李清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頭繼續道:「我倒有個機會,不知楊兄可願意?」

    楊釗大喜,「李老弟請說!」

    李清背靠回椅子,這才笑道:「我的攤子雖然砸了,但我想重新開始,而且要做大的,正好我人手不夠,如果楊兄願意的話,就來幫我一個夏天,我一個月開楊兄十貫錢,楊兄可願意?」李清雖知他奇貨可居,但此時卻不能將他餵飽了,得牽著他的胃口,才能將他掌控在手中,自己將來要做大買賣,官場上沒有人怎麼行,但他卻忘了,剛才還說自己沒錢吃飯,可現在又想做大的。

    果然,楊釗聽說一個月可拿到十貫,就算將他老婆再送回妓院也掙不了這麼多,哪有不肯干之理,又怕李清反悔,立刻轟然應道:「如此,我今晚上就將行李搬來與李兄弟同住。」這卻是因為他實在受不了別人的白眼。

    李清嚇了一跳,這楊釗品行不端,好賭好色,怎能讓他搬來與自己同住,就算他不會偷走自己的秘方,但簾兒和小雨是兩個年輕女孩,更要防著他,就憑這一點,李清也絕不會吝嗇多開一份房租錢,想到此,他急道:「我以後想租房開店,聘楊兄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讓楊兄住在店裡,維護小店安全,這樣,楊兄再忍兩天,我明兒就去租門面,再買些櫥櫃家什,最遲後天楊兄就可以搬來,屆時我將店裡的地址放在這個小店掌櫃這裡,楊兄直接問他要就是。」

    和楊國忠分手,一輪昏黃的彎月已經悄然掛上樹梢,在雲中時隱時現,要下雨了,藉著慘淡的月色,李清快步朝家走去,他依舊心潮起伏,今天竟遇到了楊國忠,現在是天寶二年,再過幾年楊國忠就開始在京中走紅,這絕對是一張至尊牌,有這個後台,自己將來絕對富可敵國,別墅、寶馬招之即來。

    他越想越美,彷彿看見自己躺在美人堆裡,說不盡的風流快活,說不定還可混個官做做,臉一板,驚堂木重拍:來人,將孫舉人、柳隨風拖下去打二十、不!一百大板!呵呵....

    今天的際遇不亞於戰國時呂不韋遇到子楚,奇貨可居啊!可楊國忠又如何進京,李清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應該是楊貴妃的關係,或許是隨楊貴妃的兩個姐姐一起進京的,或許是楊國忠主動去投靠,直想得李清的頭大了起來,「管他娘的,只要牢牢將他撰在手心,以後的事就順其自然。」他暗暗打定了主意,思路又轉到眼前上來,早晨的遭遇讓他下定決心,要想不被別人模仿,就必須有自己的獨創,而且要提高產品檔次,提高品牌,才可能獲取高額利潤,租房開店是一方面,但高檔冰品,他想到了冰淇淋和刨冰,可以做個蛋筒冰淇淋,做蛋筒是很容易的,他原來住的新村門口就天天有人擺個攤做蛋卷,但刨冰暫不能做,極易被人學去,他的棒冰也就完了,李清的心開始熱起來,加快腳步朝家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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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二十九章 閬中(四)


    對不起各位,我將捉鬼一章放到外篇,實在寫得不好,也沒什麼意義,純粹是搞笑的,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

    剛進門便劈劈啪啪下起雨來,李清急忙關上院門,跑進大堂,卻見簾雨正在吃飯,「公子吃飽沒有?和我們一起再吃點吧!」小雨拿起個空碗便要給李清盛飯。

    「不用!我已經吃好了」李青從簾兒手上接過熱茶,猛灌下一大口方才吁氣道:「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李清便將剛才和楊釗所談及自己的打算都告訴了二女,最後道:「要想賺大錢就必須開店,還有就是要賣高檔冰品,否則我們的冰水攤只能是小打小鬧,趁手上有點本錢,這事就可以做起來,越快越好,等會兒我就將方子告訴你們,明天你們在家裡配製,我出去張羅店舖和置辦必需品。」

    做冰淇淋並不難,原料就是冰粉、糖、奶油、牛奶再加些果汁調色,用容器攪均即可,將方子和製作步驟一一交代後,李清一早便出門去找店舖,他手上有鮮於仲通給的二十兩銀子,加上這些日子賺的,扣去開銷,足足還有三十幾貫,就相當於現在的三、四萬元,古時沒有什麼品牌加盟費,也不需什麼工商註冊、稅務登記、消防檢查之類的應酬費,更不用買什麼機器,開間小店倒也足夠了。

    他先找了府前街最繁華的地段,也就是閬中醉鄉大酒樓一帶,那晚在酒樓吃飯時就發現斜對面有一間店舖正在轉讓,原來是間茶館,店面很大,可容二百人同時聽書喝茶,店東主要到成都去發展,所以低價轉讓,他打量一下李清,便伸出五個手指,前後一翻,一百貫,不還價,連同剩餘一年的租期、七八個夥計、一個說書先生,還是桌凳碗壺,所有物品一應俱全,也就是說,只要李清想開個茶館,拍出一百貫錢,他就可以馬上坐進掌櫃尚有餘溫的位子,繼續撥打只算到一半的進出流水帳。

    可惜李清想開的是冰品店,不需要這麼多夥計和桌椅,說書先生倒可以幫他當街吆喝,但更關鍵是他沒有這麼多錢,只得罷了,又找了幾家,要不就是位置不合適,要不就是要價太高,或者是不肯短租,找來找去,李清的目光漸漸鎖在閬中醉鄉大酒樓的身上,它的門面極大,扼在閬州最主要兩條大街交叉口上,人流密集,據說此店還有官府背景,一般地痞流氓斷斷不敢來尋釁鬧事,若能租下它的一角,這大樹下好乘涼,他豈不可以安安心心做自己的買賣,打定主意,李清鼓足勇氣第二次跨進了這座大酒樓,上次的小二還記得他這個冤大頭,便笑吟吟上來道:「現在尚不到吃飯時間,客倌可是想喝茶?」

    「不了!我來是想找你們掌櫃,談一筆買賣。」李清慢條斯理說出,言語間道倒真有幾分大賈的風度。

    小二一楞,暗思道:「此人出手闊綽,不定真有一些底氣,倒不可得罪了。」忙笑笑道:「如此,公子請隨我來。」掌櫃的房間在二樓西面的盡頭處,被一叢翠竹遮掩,若不是小二引路,李清決然找不到。

    「公子稍候,我先通報一聲。」他拿著李清的拜帖進去,半晌,小二出來,他臉色通紅,眼中有些激動,想必是得了誇獎,他急拉過李清低聲道:「我家東主正好也在,他可不是一般人,本來掌櫃不見,但我家東主說見見無妨,客倌說話可千萬要當心,我話只能提醒到此,你好自為之吧!」說完也不聽李清道謝,屁顛屁顛走了。

    推開門,房間不大,分裡外兩間,佈置卻十分清雅,屋角各擺一盆文竹,長得濃綠茂盛,使得整個房間生機盎然,正對面是一張掌櫃桌,它的主人卻垂手而立,東主半躺在籐椅中,正輕撫三絡長鬚,瞇視李清的拜帖,李清進門,正好和他對視一眼,此人頭髮已半白,但面容依舊白淨如冠玉,看不見一絲皺紋,眼睛蘊涵一分笑意,卻透出九分威嚴,使人忍不住有下拜的衝動,他坐起身細細地打量一下李清,見他竟如此年輕,那一分笑意也換作三分驚訝。

    「請坐!」

    掌櫃急忙拉過一把椅子,請李清坐下,東家指指手中的帖子笑道:「這帖子墨色新鮮,字可是你自己寫的?」

    李清不敢怠慢,忙欠身道:「是晚輩早上剛寫好的,寫得不好,讓前輩見笑了。」

    「何為好?何為不好?」東主淡淡笑道:「如果這樣的字也叫不好,那我寫的字豈不成孩童塗鴉。」他將拜帖輕輕擱在桌上,笑道:「聽小二說,你想和我做筆買賣?你說罷!」聞李清只是個商人,他心中微微歎息,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李清突然想起嚴老先生當日對自己所言:「字是打門錘,你寫一筆好字,將來你無論做什麼,都會受益非淺。」此話當真不假,要不是自己寫一手好字,這東主哪裡肯見自己,他心中感慨,便緩緩道:「是這樣,我想開一間賣冰品的小屋,就租貴店一角,開個鋪子,不知前輩可願意?」

    旁邊垂手而立的掌櫃見說,原來所謂的買賣竟是這樣一樁小事,他冷哼一聲,臉色微變,正要出言拒絕,但那東主卻一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不知公子有多少本錢,要和我做買賣。」

    「我手上一共只有三十貫,租你店的一角,三個月,賣賣冰品,我想這點本錢也該夠了。」

    那東主哈哈大笑,直笑得李清面紅耳赤,他方止笑道:「我和人談買賣,首先要問對方的本錢,迄今為止,最低的也有三千貫,公子卻說只有三十貫,真委實有趣。」

    李清心中羞憤萬分,霍地站起來拱拱手道:「如此,打攪了!」

    「公子莫急,且聽我將話說完。」不等李清出門,那東主又叫住了他。

    「雖說無知者無畏,但你能上門卻是勇氣可嘉,就沖這筆字和你的勇氣,我答應和你做這筆生意,至於租金,每月十貫,交一月押金,我便將靠府前街的門面給你。」

    「可是東主!」掌櫃大急道:「前年茶葉店可是四百貫一年的租金,這、這......」

    「哼!」那東主起身冷冷笑道:「這裡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

    掌櫃頓時記起他的身份,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一個字,東主慢慢走過,拍拍李清的肩膀笑道:「不積小流,無以至江海;不積畦步,無以至千里,三十貫雖少,但未必不能做成大事,偶爾玩一把,也是有趣,三個月後我再來看看,你究竟能做成什麼樣。」說罷,那東主哈哈大笑,推門揚長而去。

    那東主說得輕鬆,李清卻驚得膽寒心裂,二十貫!他要一下子掏出二十貫,老天!那他以後吃什麼?喝什麼?他的腦海裡一陣陣轟鳴,半晌,才逐漸恢復常態,職業性地計算起來,去掉二十貫,還剩十二貫,再簡單裝修一下店面,買些原料,勉勉強強也夠了,關鍵是要新品一炮打紅,也不知道她倆搞得如何,若是失敗那自己可就慘了,不過冰淇淋的技術含量不高,隨便弄弄也是一個新鮮事物。

    「怎麼,李掌櫃改變主意了?」醉鄉樓的掌櫃用帶火的目光逼視這個讓他挨訓的小毛頭,三十貫的本錢就想來擺顯,真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東主是怎麼想的,居然讓他成了,最好他自己改變主意,想到此掌櫃冷笑道:「李掌櫃想簽契約的話,就先拿出二十貫來,少一文也不行,這可是東主交代的,你要想好了,倒底是簽還是不簽!」

    「簽!」李清一咬牙,從懷中取出鮮於仲通借的那錠銀子,往掌櫃面前一拍,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他豁出去了。

    待李清從醉鄉大酒樓出來,他手頭只剩下了十二貫錢,按照簽好契約,醉鄉大酒樓幫他隔出一間三丈寬的櫃面,但附加條件也苛刻,不允許他貼自己的招牌,以免破壞酒樓的整體效果,也不允許裡面住人,這樣還得為楊釗租房子,李清搖頭苦笑,不過正所謂高投入高收益,這醉鄉大酒樓的地理位置極為優越,幾乎所有行人都走這一面,而它的斜對面,早晨看過的茶館,卻是門前冷落鞍馬稀,同一地段兩重天,正應了那句『東邊日出西邊雨』的道理。

    給楊釗租房卻是隨意許多,只走了一圈,便以一百五十文一月在附近租下兩間房,此時此刻,李清才深刻體會到了自己小院的房租是多麼便宜,真該將它買下,接下來,他找鐵匠按自己的要求打制一套做蛋筒的烤爐,又找木匠在店裡隔出一單間作為工作室,再跑到家什店買一些二手櫃檯,這樣門面之事才算完全落實。

    直忙到西天紅霞,李清才拖著疲憊之極的身子回到家中,二女早已等待他多時,見他回來,連忙將他拉到倉庫,簾兒從冰盒裡捧出一隻瓷罐笑道:「公子看看可滿意?這可是小雨做出來的。」

    李清精神大振,一把接過瓷罐細看,見裡面冰泥細膩如凝脂,沾一塊放入口中,冰甜滑爽,入口即化,這比那後世的哈根達斯還要美味幾分,李清大喜,左右打量小雨,直將她看得臉上羞澀,這才出口讚道:「果然是冰雪聰明,想不到小雨還有這個天賦。」

    簾兒見李清誇獎,也忍不住笑逐顏開道:「我們做了一天,失敗四次,足足用掉一貫錢的材料才做出這一罐,我和小雨商量,想給它起名為雪泥,公子看可好?」

    「雪泥!」本來李清想用冰淇淋這個名,但那也是個舶來詞,既然自己先做出,那為何還用洋名,便笑笑道:「雪泥這個名字不錯,這是你們做出來的,當然名字就應由你們起,從今後,這個冰品的名字就叫雪泥,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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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2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一 斜風細雨入劍門 第三十章 開店(一)


    次日一清早,三人推車來到酒樓,楊釗已早早等候,他昨天從小酒館得到新房鑰匙,當夜便搬了進去,現在見三人到來,楊釗不禁喜出望外,伸出溫熱的大手緊緊握住李清的手呵呵笑道:「從現在起,咱們兄弟就患難與共,有哥哥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他思量一夜,這李清雖仗義、以心交人,卻還太稚嫩,不懂人間險惡,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做他的夥計,笑話!十貫錢就能打發我楊釗嗎?」

    李清心中也一陣冷笑:「果然不是好對付的,只第一天便想反客為主了」

    不過楊釗若真是低眉順眼的小媳婦,那他就不是楊國忠了,虧得自己早有準備,他亦笑道:「如何?對住處還滿意吧?本想讓你看店的,可酒樓不讓住人,只要給你另找住處了,來!先幫我們把東西搬下來,等會兒我再安排你的活兒!」

    小雨見楊釗笑容有幾分虛偽,便悄悄對簾兒道:「真不知公子怎麼想的,咱們三人做得好好的,幹嘛又招個人來,一看就不是好人。」

    「別胡說!公子有公子的想法,」嘴上這麼說,可簾兒的心裡也著實有些不滿,前晚李清告訴她要讓這楊釗入伙時,她心裡就略略有些不快,雖然他救過公子,但只要給點錢謝過就是了,又何必讓他加入進來,那天見此人還面善,可今日再見,就完全變了個人,小雨說得沒錯,是有一些虛偽,而且說話的口氣也不是夥計對掌櫃的尊重,倒有一點以上臨下的態度。

    瞅個空兒,趁楊釗將東西搬進店的機會,簾兒挨到李清身邊悄悄問道:「公子準備讓他做什麼?」

    「洗碗!」李清搬起一箱棒冰,吃力地憋出三個字,一聲大吼,將棒冰扛上肩,沖簾兒眨眨眼,便大步邁進店裡去。

    「李老弟,這是什麼?」楊釗不小心將瓷罐的蓋子揭下,正盯著裡面雪泥發怔。

    「那便是我的當家花魁,雪泥,等會兒給大哥嘗一碗。」李清將棒冰放下,取出一副桶來遞給楊釗道:「先去打兩桶水,再問店裡借一口缸,等會兒把那些瓷碗洗淨了,你今天的工作就是擔水和洗碗。」

    「擔水洗碗!」楊釗驚得張大嘴巴,下巴險些掉下來,讓他做雜役的活,這怎麼可以,「李老弟,你、你沒有弄錯吧!」

    「怎麼?楊大哥已經另有高就了嗎?」李清面色冰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倒沒有!」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拿著!照我的吩咐去做,否則」李清冷笑一聲道:「那我只好請你走人了!」

    楊釗呆呆地望了李清半天,他沒料到這等絕情的話李清竟也能說出口,『也罷!人在屋簷下,先忍他一忍,等以後尋到機會再說。』楊釗暗暗發狠。

    他臉上立刻堆上笑容:「看兄弟說的,這等體力活自然不能讓她們兩個小娘去,我去!我去!」他笑呵呵接過水桶和扁擔,到後院尋水井去了。

    給了楊釗一個下馬威,小店便正式開張,李清開始忙碌起來,先是將臨時製作的招牌,『小李記冰飲店』的木架支在路上,這樣往來的行人無論誰都可以看見,然後又將價目表高高掛在門口,價目表頂端便是他們的王牌冰品:雪泥,每碗十二文,下來是各色棒冰二文一支,最後是冰水,一文一碗。

    由於制蛋筒的烤爐還沒有做好,李清便以一文一隻的價錢買來幾百隻粗瓷小碗,當然羊毛出在羊身上,這成本自然要攤進雪泥的售價中去,為了樹立品牌,小李記冰飲店的員工一律身著清爽的草綠色店服,二女著綠色長羅裙,系白色圍腰,圍腰上有李清親書的『小李記』三個字,他自己卻穿一身藍色對襟衫,排扣足有一尺長,以示掌櫃身份,連坐在裡間洗碗的楊釗也穿一身綠色緊身胡服,套件白色馬甲,戴頂綠色高帽,背上和帽上也有『小李記』三字,好在當時尚無綠帽的說法,所以楊釗戴上這頂免費綠帽,倒也怡然自得,毫不以為羞。

    『劈啪!劈啪!』紅色紙花亂綻,在空中飛飛揚揚,鋪落一地,青白色硝煙如雲霧般將整個店門口籠罩起來,鞭炮聲震耳欲聾,簾兒和小雨捂著耳朵在櫃檯上嬌笑,李清在錢罐前正襟危坐,而楊釗則跳到大街上高聲吆喝,在喜慶和熱鬧中,『小李記冰飲店』正式開張。

    李清已擺了兩天的攤,他賣的冰飲物美價廉,倒有了些回頭客,所以還沒開賣,幾個專程來買棒冰的老客尋了一圈,這才發現他們已經開店,便早早圍在門口,算是捧場,熱鬧的開張儀式引來大批圍觀者,見到紅通通、黃澄澄的棒冰被人拿出,心癢難按,也掏出兩文錢買上一支含在嘴裡,讓冰爽涼意直透心底,果然是高投入高收益,這市口確實好,排隊的人足足延到十幾丈外,開張不到一個時辰,李清面前的錢罐便已經換了一隻。

    「公子,好像沒有人來買雪泥啊!」簾兒用手背上的袖口擦了汗,她只管機械地取棒冰、遞棒冰,手和腰都有些酸麻了。

    「可能是價格太高,沒人肯試。」李清取出手絹給簾兒擦了擦額上的汗,兩人相視一笑,他卻沒看見,一旁的小雨低頭時眼睛裡竟閃過一絲黯然。

    「老弟,要不然我再去大街吆喝兩聲?」從裡間探出楊釗的涎臉,這裡間放的全是冰,涼氣宜人,他倒不想出來了。

    李清知道他的心思,沒好氣道:「這水缸要見底了,你快去擔水去!」

    「公子,要不就照第一次賣棒冰的法子。」簾兒指的是免費送人品嚐,李清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便嘿嘿笑道:「這倒也可以,不過也不能白送。」

    ..........

    「李掌櫃的意思是送一百碗什麼雪泥給我的客人?」醉鄉大酒樓掌櫃一臉驚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是免費奉送,雖然咱們簽了契約,但畢竟也給貴店添了不少麻煩,這全當我的一點心意,再說初次見面時,和掌櫃也有一些誤會,所以這也算是我的賠禮。」李清眼光謙和,態度極為誠懇,他心裡卻打著如意算盤,只要開了這個口子,這飯後甜點早晚會成為慣例,這樣醉鄉樓豈不成了自己的大客戶嗎?

    「呵呵!李掌櫃客氣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便是。」李清的卑謙態度讓掌櫃對他有了些好感,他臉色稍緩道:「不知李掌櫃店裡還什麼難處需要鄙店幫忙的?」

    「難處倒沒有,貴店已經給了不少便利,只是我想在櫃檯上簷做一幅長條形的旗旛,同時也可用來遮陽,不知掌櫃可同意?」李清用手比一個寬度,補充道:「最寬不超過一尺。」

    掌櫃猶豫片刻,人家送禮在先,若不答應,倒顯得自己小氣,最後只得勉強道:「那好,最多不能超過一尺寬。」

    李清大喜,他早就想按後世『休閒小站』的風格來設計他的店面,這旗旛就是畫龍點睛的一筆,掌櫃能答應著實讓他喜出望外,他立刻起身道:「這樣,我就馬上將雪泥送來,只是冰品不易存放,須盡快分給客人。」

    免費品嚐的功效果然神速,李清送去雪泥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一閬中巨富扔下五兩銀子,買走一罐雪泥,白花花的銀子耀得李清頭暈目眩,呆立半晌,趕緊找出個小木箱,裝了半箱冰,將雪泥罐小心翼翼放在中間,又用粗麻布蓋嚴,封上蓋子,這才放進他的馬車,恭恭敬敬地目送這位出手闊綽的財神爺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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