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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作者︰司雨客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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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章 刺客
    去了內奸,金城盟會的氣氛為之一肅。

    逐出楊胡馬時,我大氣的表態讓心思不定者放下心來,而羌漢一家的宣示讓我受到各族各部的尊敬,平等謙和的態度讓他們體會到從來沒有過的體面,通過大量詳盡的信息我瞭解了各家主豪帥心中所想,此前此後的一些針對性的談話更個個騷到他們的癢處,使他們無法不向我靠擾,而馬超的強勢則使一些心懷異念的人只能低頭,聚會上,對我支持的勢力之強盛出乎諸人的意料之外,鞠演、黃華、張進的歸伏使我的威望上升到頂峰。

    每日除了宴會之外,我又安排了好多節目,例如那個會放信鴿的幻師表演的幻術,例如進行賽馬,比武等等。這些活動佔據了這些豪強們的大部分時間,使他們倒也一時無暇生事。

    --在經過無數次的商議之後,我們還是決定,治涼州以陽謀而不以陰謀,令其歸心而不令其自弱,所以原來一些分化挑逗的計策盡量不用或少用,就算用也要把握一個度。在此基礎上我更頒布了禁斗令,安排了各種活動佔住他們的時間,在各種不同的場合進行解說安撫,化解各部之間的矛盾和宿怨。

    同時,我那「重農桑而薄徭役,合漢夷而睦家邦,愛民生而蓄民力,宣教化而明法紀,通西域而和諸國」的涼州五策也在到處傳播著,好多家主們主動上找我,問有沒有一些具休的措施,我於是把一些細的政策進行解說,有些是需要父親認定才能實行的,我也一一加以說明。在我的解說中,我對自己的信心越來越足。因為我從他們的表現可以看出,這些條款真的是送到他們心上去了。

    酒泉的黃華和張掖的張進終於來了,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以敦煌的兵勢為借口,不打算親自前來,但知道馬超的威脅之後,他們放棄了。畢竟很少有人敢於直面馬超的壓力。

    黃華到來,還送上了捕獲的敦煌長史張恭之子張就。原來,敦煌太守馬艾在任上去世,郡中的人推舉功曹張恭暫代長史職務;張恭派兒子張就到朝廷請求派太守赴敦煌郡就任。正好被黃華、張進捉住。黃張二人打算與敦煌郡聯合,把刀架在張就脖子上,脅迫他答應結盟。可是這個張就和他老子一樣強項,不但誓死不從,還偷偷秘密送信給張恭說:「父親治理敦煌,一心為國,忠義之心,天下皆聞,豈能因我之受困而改變初衷!而今朝庭大軍,旦夕可至,父需率兵攻賊,以為牽制,則勝利可屈指而計。希望父親不要因為愛兒子,而使兒子飲恨於黃泉之下。」張恭讀了兒子的信,也真不管其死活,立即率兵攻打酒泉,另派鐵甲騎兵二百人及敦煌的屬官,沿著酒泉北塞,向東迎接新任郡太守尹奉。此時東路我軍大勝,張恭無奈之下,只好兵退敦煌。

    說實話,我對張恭父子的喜愛遠遠超過黃華張進等人,不過此時圍在身邊的是黃華張進,而要對付的卻是張恭父子,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還好,從孟建開始,我習慣了。

    黃華張進一至,會盟算是基本成功。該來的都來了,剩下的就是按著預先制定的方案,一步一步去執行了。

    首先是降順我之後,人員、土地、兵馬、官職該如何確定下來。於是開始了討價還價,勢力範圍如何劃分,稅收如何支配,我本來曾想將黃華、張進和鞠演三人交換封地,或將敦煌劃給他們,讓他們引軍去攻敦煌。但後來才發現,其實自從馬超慘敗於曹操之手後,涼人兵馬早無當年的人多勢眾和強悍難擋,我對他們的力量其實是估計過高了。這三個人只是無數混亂的起反者中較強的幾個,旁人乘亂依附他們,故而顯得人多勢眾,但我政策一出,這些依附他們的人如水歸川投到我的身邊,此幾人已沒什麼能量了,若不是察清楚,我顯些吃了大虧--本來我還想給他們一個太守來當當呢。

    這幾個人的平均實際擁有的軍力,不超過七百人,這真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數字。以他們這種軍力,我若以他為太守,先是父親那頭就不可能答應,父親還有不少功高德重的手下排著隊等著要這種實缺呢。

    這種情況倒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該怎麼辦呢?考慮再三,我決定改變手段,把原來對他們的籠絡變為打壓,既然鞠演、黃華、張進三人的德行和實力都不足以當一郡之首,空有一個野心在那裡是絕對不行的。而在得到羌胡之心的基礎上,我若能把軍權政權牢牢把握在手裡,更能保證日後涼州的穩定。利益是是有限的,只看如何分配,以此三人的野心,給得再多,也不能滿足他們,相反打壓他們一下,把他們的利益拿給大家,一則會得到更多的人心,二則他們還會因實力削弱老實一段時間,三則就算恨,他先恨的也是那些取得他們利益的人。

    此會之上,我主要公佈了兩條政策:首先是田地:把各郡縣的田土重新丈量劃分,在盡量尊重原有合理部局的情況下,不論部族大小,一律按照人數確定田土數額和上繳稅賦;當年水鏡先生在教我各地民風的時候曾說,沒有土地的人,永遠比有土地的人凶狠而無所顧忌,這一點看南北兩部的匈奴就知道了。所以我要用土地把這人的野心拴住。而早就渴望土地的各部族更加會因此而歸心。其次是人才:我採取從下到上的人才選舉方法,一方面各部族可以自己推舉人才到郡中任職,另一方面自己認為有一技之長的,無論身份高低,哪怕只是個奴隸,只要有本領,也可以改變身份,當官授爵。

    當然這一切的事務雖然都由我親自劃定,但並不親自出頭,一切都由黃權、閻圃負責,他們是父親派來的特史,代表著父親的旨意。馬超負責彈壓會場,有他在,就沒有敢公然作亂。而我不參與具體事務,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還可以進一步轉圜。

    不過我並不是一個會松心的人,不在會場的時候,反而會感到不安不定。於是與趙正下圍棋,連著輸了幾盤,便一推棋走了出去。

    太守府後院連著一個小土崗,其上建了個假山,山頂有座小涼亭。

    這是蘇則的前任造的,蘇則並不喜歡,覺得過於奢華,曾幾度起意要拆了它。但我感覺不錯,坐在亭間,可以望到太守府中來去的兵士,望到金城裡的行人。這個有幾分蜀地風格的亭子會讓我想起蜀中,想起諸葛喬,算起來,有四五個月沒見到他了,不知他現在如何,成都情勢怎樣,劉升之的事有沒有什麼反覆,三叔的情緒如何,父親現在好了,雖然我確信他不會動搖我世子的地位,但君心難測,可不要有什麼變動才好。

    曹丕這麼長時間沒有大的舉動,是在準備廢獻帝,自己當皇帝呢,還是在把握好軍權之後,對我軍進行大規模的反擊?這已改變的歷史,已經不是我的智商所能猜測的了。

    東吳有鄧芝奔走其間,雖一時無法和好,卻也不會變得更糟。孫權吃下了荊州,要完全消化還得個一年兩載的,在此之前想要逆江攻我,只怕難得很。何況荊州一分為二,江北曹仁與許晃,哪個都不是吃素的。

    想起東吳,不知為什麼,竟突然間想起孫尚香來。毫沒來由的,讓我毫無準備的,那個英姿颯爽的影子就翻躍上來,清晰無比的現於眼前。

    「阿斗,你長大了。」……我定定神,猛得一拳打在亭柱之上,使自己從這瞬間的回憶中解脫出來。

    但只是這一剎那,心底深處那塵封已久的傷口便已是鮮血四濺。

    孫尚香是我數年來不敢去碰觸的傷口,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這遠離中原的涼州金城,在豪雄盟會的空餘裡,想起她來。

    我緩緩沿著假山石向下走,手很有些痛,這一拳力道用的有些大,指背全都破了。

    我揉著拳頭,忽然間感到一種怪異的感覺,這感覺來得是那樣突然,那樣迅速,如同一匹野馬狂奔而來,讓人無法逃避。我的武技和智力都算不得上等,但上天給我一種敏銳的直覺,讓我在威機到來之前有所覺察,正如我在鶉觚城感到孟建對我的壓力一樣。而我在鶉觚城領悟了統帥之心後,這種直覺更是變得靈敏百倍。

    那一刻,我不是聽到,也不是看到,而是頭腦裡直接閃過了一支箭的影子。

    此時同時,我滑倒了,從假山上直跌下來,與奔過來接我的趙正一起滾成一團。

    我抬起頭,看到一支箭,端端正正的插在方才立足的那塊石頭上,箭羽猶在顫動著。

    「有刺客!」我突然間後悔自己獨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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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一章 吞刀
    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又接連的射來了。

    此箭雖遠比不得黃漢升那般神妙絕倫,避無可避,卻更多了幾分可怕的詭異和殺機。

    趙正拖著我藏身於一塊巨石之下,將我護在身後,揮動長槍撥打箭支。那刺客藏身於樹從之中,不停變換方向,以連珠箭法從不同角度向我射來。雖未傷到我,護衛我的趙正卻已身中兩箭,鮮血崩流,幸好所傷不是要害。

    我心中懊惱,本來做了防範,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太守府中會混入奸人。此時我身無寸鐵,若是帶上黃權給我從先生處捎來了神弩,就算我本領不濟,也能壓制對方的攻勢,又怎麼會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

    遠處已有兵丁向這裡衝過來,我不由大聲呼叫。侍衛兵丁們排成扇子面向這裡包抄過來。當先的正是黑塞和被我充入侍衛的李氏兄弟。三五百步的距離,就算是上坡,也用不了半柱香時間,只要再堅持一下就可以了。何況刺客的箭支有限,我藏在石後,他射完箭自然後退縮的。

    正想著,那個刺客竟拋下弓,從茂密的樹從間跳出,向我衝來。他竟然想著在黑塞等到來之前格殺我。

    他來得好快,身形起處,如飄如飛,輕盈的翻過巨石,如一頭怪鳥般撲了下來。

    趙正長身而起,單槍遞出,乘他身在半空無處躲避之即,如長蛇出水般刺他前胸。

    那人身在半空,卻冷靜的可怕,讓過槍頭,伸手便抓槍桿,身形依然不停向我撲來。

    趙正曾受過趙雲指點,力量雖遠不及趙雲,但招式卻極穩,不動時,槍尖可以半個時辰紋絲不動,若動時,說抖出七個槍頭,絕不會只抖出六個。此時雖然刺客動作之快有如流星,來不及換招變式,他卻臨危不亂,槍尖一抖,碗口大的槍花劃上那人手臂。

    那人動作已是迅捷之極,料不到趙正速度不快,卻有如此精妙的招式,也是吃了一驚,身形在半空中一蕩,竟似沒有重量般橫過身子,一條手臂更如沒了骨頭,一彎一彈,拍的一下,將趙正長槍檔開,一腳踢出,正中趙正的肩頭,格的一聲響,趙正左臂已扭得不成樣子。

    我看到趙正面上登時青筋鼓起老高,可以想見他此時之痛。

    那人踢倒趙正,身形前進之勢已然受阻,落在地上。但他毫不停留,足尖點地,又向我撲來,手中已執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無處可退,向腰間伸手,卻摸了個空,發現連寶劍都沒帶在身邊。只得束手待死。

    卻聽趙正一聲大吼,翻身而起,用還完好的右手一把捉住從他身邊掠過的刺客的左足。那刺客之匕首距我已不足三尺,竟無法再近,然後斜著滑了出去,卻是被趙正獨臂掄了開去。

    那刺客身在半空,風車般轉個圓圈,將足在岩石上一踏,復飛了回來。趙正一咬牙,猛然將身橫在我的身前,哧得一聲輕響,那匕首已刺入趙正的胸膛。

    我大叫一聲,搶起趙正丟在地上的長槍,夾頭夾腦向那刺客砸去。那刺客欲抽匕首,卻給趙正肋骨夾住了,沒抽出來。此時我長槍砸到他頭頂,他身體突然沒了骨頭一般,軟軟一斜,避過槍頭,左足直踢過頂,噹的一聲,正中槍桿。我雙臂大震,那桿槍遠遠的飛了出去。便在此時,刺客已現破綻,趙正奮起餘威,一拳搗在刺客胸前,把那刺客擊得連退數步,口角掛了血絲。

    此時黑塞和李氏兄弟已然趕到,黑塞阻在我的身前,李氏兄弟兩劍並舉,向那刺客刺去。那刺客眼見大軍已至,冷笑一聲:「今天便宜了你!」身形飛起,向山頭掠去。

    我知道此山後便是太守府後牆,急道:「追!殺了他,給趙將軍報仇!」李氏兄弟帶人衝了出去。

    我把趙正抱在懷中,發現那匕首正中胸膛,最後出拳耗盡趙正的心力,此時他已然斷了氣。

    自我七歲時孫尚香離開後,趙正就奉四叔之令隨在我身邊,至今已有八載,佔了我全部生命的一多半時間。我兒時常常欺負他,最喜歡發少主威風,用腳踢他,他卻只是忠厚的笑著,並不躲避。記得去漢中那次,為了保護我,他對姜維等人發了怒,後來四叔來到漢中,恨他保護不力,卻幾乎一劍劈了他。他本領不算太高,但是他的忠心,他的嚴謹和細緻,一直深得我的敬重,就算有再多本領高強的人,我也用他來做我的護衛首領。可是今天,為了保護我,他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當那口匕首插在他胸前的時候,他也沒有多說一個字,有的只是奮起全部精力擊出的,重傷了刺客的那一拳。

    只做,不說,他的性格很多地方與四叔很相近,但他沒有四叔的勇武,所以一輩子籍籍無名。但是,在我心中,他是英雄。

    我輕輕的合上他的眼簾,想哭,卻哭不出。

    是我和馬超害了他。

    那個行刺的人,是閻艷的後人。我確信!

    抓住他,給趙正報仇!怒火在我心頭燃燒著,他在金城,必定有人給他做內應,否則的話,他吃在哪裡?他睡在哪裡?他如何能摸入太守府中?

    這個內應,是誰?

    我的眼睛血紅著,我的理智被火潮般的憤氣反覆沖刷著,趙正,死了,我要給他報仇!

    我的被刺,整個太守府都驚動了,各部豪帥大小官吏紛亂著,關平在府中便策馬直衝過來,我怒道:「你的職責是抓刺客,不是來看我!」

    關平從未見我如此發怒,一怔之下,一提絲韁,那馬前蹄高高揚起,轉過馬頭,怒聲吼道:「小的們,隨我抓住刺客,將他碎屍萬段!」就要揚長而去,卻被游楚攔了下來。

    「慢!」

    「慢?」我盯著游楚,半日方沉著臉道:「游楚,你隨我來!孟起叔叔,公衡叔叔,閻叔叔,你們也來。」

    我把趙正的屍體交給身邊的侍衛,回到自己的帳中,卻還在呼呼的喘著,我的被刺,是護衛的重大失職,但直接負責的趙正為我而死了,我現在不想追究任何人的責任,只恨那個刺客。

    他殺了趙正,殺了伴我身邊八年的趙正!我的心在激烈的跳著,頭上大筋崩崩的響,趙正,在鶉觚的萬馬軍中都護著我安然度過的趙正,把事情交給他就可以放心的趙正,就死在我的眼前!

    我現在充分體會到得知二叔死時,父親的心情。我現在只想殺人,只想調動全部軍馬,挨門掃蕩,就算他藏到老鼠洞裡,也要把他挖出來。

    我的呼吸風一樣在帳中捲蕩著,我就要下令,在金城中大舉搜拿。

    但是游楚卻說慢!

    難道是他與刺客,不不不,不可能,這個念頭一閃便被我丟開,但心中怒氣愈熾,只是逼視著他。

    但是游楚不由所動,毫不在意的直視著我:「世子,莫不要因一時之怒,而亂了金城大局啊!」

    「金城大局,金城大局。」我頭腦一清,低聲念立著這兩句話,似乎這句話可以把我從盛怒中解脫出來。我知道,作為主事之人,絕不可以在頭腦發熱時作出決定,但想冷靜,又如何能冷靜的下來。趙正啊!

    「世子,金城之內,暗流洶湧,人心不定,我們千方百計才將人心安定下來,馬上便到盟誓之日,若因此事而出動軍隊,全城捕拿,城中必亂。民不堪命,客不堪擾。我看刺客逃去的方向,正是各部豪帥人馬聚居之處,軍隊突然前去,刺客混水摸魚,暗中挑撥,誤會一生,必釀大亂,我們前段時間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我攥著拳頭,指甲刺入了掌心。不出動部隊,以那刺客的本領,必然可以逃脫的,撤回部隊,就是放棄對刺客的捕拿,趙正就白死了。但出動軍隊,萬一生出誤會,則會影響金城會盟。這兩者之間,我該如何選擇?

    「難道,趙正之仇便這樣算了不成!」

    游楚道:「身為世子,必得時時保持冷靜克制,不可意氣用事,關鍵時,要能吞冰吃火咽刀子!」

    「吞冰吃火咽刀子!」我低聲複述著,也只有流浪各地的游楚才能說出這樣鮮明生動的話,也只有不羈的游楚肯於在我面前寸步不讓的說出這樣的話。

    我努力的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強使自己的聲音平和下來:「孟起叔叔,傳令,刺客交由府衙捕拿,軍隊不要出動了,通知諸部豪傑,些些小賊,不要慌亂搔動,我亦安然無恙。明日會盟,照常進行,仍就由我來主持。」

    下面幾個人點頭,退了出去。黃權大有深意的看我一眼,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在肯定我的決定,在這一點上,我比父親還要能把持的住。可是,他又如何知道我心中此時的痛!

    這刀子,真得不是那樣容易咽的。

    趙正,我對你不住。若不是我去那個涼亭,就算敵人再厲害,也無法靠近我的帥帳,那你就不會死。若是我不收回部隊,或許就能抓住刺客,你就不會白白的死。

    但是,我卻不能。

    我雖是世子,但我卻不能任意而為,我的責任重重的壓迫著我,我不能!

    趙正啊,你能原諒我麼?

    你放心,盟會之後,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會為你報仇的。刺客,你等著!

    好長好痛的一把刀,而我,終於把它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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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二章 割指
    趙正死後,黑塞臨時升任我的護衛隊長,他性格剛強,豪放不羈,又是異族,整個人像一支鋒利的矛,而不像一個保護我的盾。不過他是先生送給我的,且在鶉觚立下大功,我還是選擇了他。

    晚上定更,習慣性放下手邊文件,喚聲趙正,手邊卻沒有平常的那杯恰恰溫好的茶,身後也沒有趙正那聲輕悄而乾脆的應。心下一陣黯然,回頭看時,黑塞卻早打著鼾睡著了。

    「黑塞!」我大聲叫著。

    「諾!」黑塞一躍而起,立直站定,四下懵懵懂懂的張望,似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我不由笑了,笑到後來,卻又惻然。

    黑塞道:「少主,這麼晚,你還看書,不睡?」

    我搖頭道:「習慣了。隨我去巡營。」

    黑塞立刻緊張起來,他一聲呼嘯,八陣圖從旁邊營中直衝出來,緊接著是二十餘名白耳精兵列成陣式環住我的軍帳。我看看這地動山搖的架勢,搖搖頭:「要這樣,我不巡營了,你這動靜,能把營盤巡亂了。」

    「不巡營,正好啊。」黑塞說話還是硬硬的,帶不出感情,但眼神中卻有幾分釋然。這個傢伙,居然還想算計我。

    「不。」我的聲音清晰而堅定,「我要巡營,而且最多你帶著八陣隨我。正因為我遇了刺,所以我更不能改變自己的規律!否則,營中兵士會不安的。」

    帶了八陣在營中巡視著,我一切表現如常,既不少說一句話,也不刻意多有半分表示。但是那些兵士們,不自覺得都表現出一種嚴肅,一種殷切。在關平的左營,一個士兵被我拍了拍肩頭後竟然說道:「殿下,您放心!」

    「放心什麼?」我笑道,奇怪的看著他。

    「明天,我們絕不會讓賊人擾亂盟會!」

    我看著那張比我年長不了兩歲的年輕面孔,嚴肅起來,對他行了一個軍禮。

    八月十五日,天高雲淡,日麗風清。太守府中,彩旗飄飄,角聲嘶鳴,五千精兵持戈仗戟嚴陣以待。三丈高的四岳神祭臺上,高高供奉著羌人眼中的最高神--四岳之神。

    為了這一天,我們經過了太久的籌備,這是平定涼州以來第一次盛會,它的舉行,將確定父親和我對這裡的統治,將彌合近百年戰爭帶來的傷痛,將第一次把羌人胡人列為與漢人同樣的大漢子民。它的舉行,是一道分水嶺,它將把征戰不息的涼州重新變為牧歌飄揚的樂土,而這,是我與在場所有人的心願。

    雖然這裡的一切,都是我親自劃定和部署的,但我還是被太守府中的氛圍激動了。

    「咚!咚!咚!咚!」涼州金鼓,聲聲不絕,深沉有力,激盪滄涼,似能點燃人們心頭的火焰。抬眼望去,黃河水自天外飛來,大漠風從天邊吹至,我在鼓聲中登上高高的四岳神祭臺,環顧沿台而列的各郡英豪,只覺一陣陣熱血翻湧。

    「諸公!」我將手平伸,鼓聲驟停,只餘湯湯的河水流去,飄飄的大旗飛空。我略帶童音的聲音緩緩送出去,似能到達最後一個兵士的耳中,「近百年來,涼州戰亂頻起,民不聊生。各部各族,相互仇殺,血流成河,恨積成山。劉禪父奉漢中王之命,安撫涼州,平息戰火,還百姓以平安,還涼州以清寧,謹設此四岳神祭臺,會盟諸部,願四岳之神共鑒。」

    轉過身來,我帶領群雄伏下身子,拜祭四岳神,並宣讀祭文曰:「維建安二十五年,八月正朔,漢中王世子劉禪率涼州官吏人等,謹以清酌少牢之奠,祭於四岳之神,誓曰:涼州之土,大漢之土,涼州生民,大漢生民,無分羌漢胡戎,皆為一家,各部各族,不為寇敵,不舉兵革,不相侵謀封境,或有猜阻,捉生問事訖給與衣糧放歸。涼州生民,皆可得地而耕,得草而畜,得桑而織,得麻而績,得工而勞,得商而務,得官而守。少有所依,老有所養,男有所處,婦有所從。社稷山川如一,為此大和。使涼州煙塵不揚,罔聞寇盜之名,復無驚恐之患,封入撤備,鄉土俱安。故盟此誓,惟神聰明正直,福盈福謙,亭良黎庶,作鎮四方。國家天覆地載,罔不宅心,航海梯山,來賓成服。神目如電,鑒此誓曰,如有違者,神人共亟!」

    一時誓畢,眾人相看之時,已多了幾分親近之色。

    按著羌俗,祭祀一步步進行著。各部豪帥的面容都極其神聖。

    然而,最後一步是血祀,竟是牽了十個八九歲的孩子上來。我大吃一驚,為收羌胡之心,我決定一切皆按羌人之習俗操作。當時看到血祀二字,只以為是以牛羊之屬祀神,哪想到卻是以活人來祀。

    我對馬超道:「孟起叔叔,怎麼是人?」

    馬超面色如常:「自然是人。」

    「可有轉機?」

    馬超一愣:「少主為這些人求情,會被視為軟弱之主的。不過是些奴隸,誰會在乎呢?」

    「我在乎!」我一挺身,站到祭臺之上。

    一時間,眾人皆驚,誰也想不到,我會破壞自己主持的神聖的慶典。一時間,四岳台下議論紛紛,有些性子暴烈的羌人早瞪圓了眼睛。

    我沒有說話,只走在那些少年身前。他們一個個是這樣的單薄,又是這樣的稚嫩,就像才發芽的小草,眼望著車碾馬踏,卻無法迴避,無力逃脫。

    誰會在乎這些細小的生命呢?

    我俯下身子,輕輕摸了摸一個少年的頭:「你幾歲了?」

    那少年驚慌的逃避著,似一頭受驚的小鹿。語言不同,他根本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猛得回過身來,向著台下眾人:「今日之會,是求安寧詳和,涼州見得血太多了,為什麼今天還要再見血呢?」

    台下一陣議論,如風捲過河心,泛起滾滾漩渦。黃華站出來,高聲道:「世子殿下,殺牲祀神,是羌人自古的規矩,不見血,四岳神會見怪的。今日之會,本是世子殿下召集,世子阻止犧牲,是對四岳神不敬?還是對會盟沒有誠意?」

    他才說完,張進也站出來響應,鞠演剛要動,卻看了眼馬超,終於沒有抬腿。此次之會,期望最高,失望最大的,便是他們三人。他們以為會被封為太守,卻只得一個小吏。只是在我身邊,不敢發作,故而此時藉機跳出來發難。由於他們所言乃是羌人古理,響應的卻也不少。

    我不動聲色,冷冷的看著:「還有誰與他們想法一致?」

    「我!」

    「我!」

    「還有我!」

    羌人性格耿直,認準的事,便不會回頭。一時間,竟站出了五六十人。

    我點點頭:「必得要見血,才能令四岳神滿意麼?」

    「不錯,這是誠心,打不得折扣!否則會引來災難的!」

    「很好。我來涼州不久,但我視涼州每一個人--無論他是家主還是平民還是奴隸,都如我的手指一般,碰到哪一根都會痛到心裡。既然今天必要見血,來人,拿刀來。」

    黃華等人面面相覷,恐懼道:「世子,你,你不要……」此次會盟,為了防止刺殺事件再次發生,不但對每個人都進行了檢查,而且收繳了所有的兵器,此時我若翻臉,在場中的人,沒一個逃得過。黃華或是想到此處,臉色不由發白。

    我看著這幾個出頭又怕被箭射到的笨鳥,冷笑一聲,單手執刀對著大家道:「既然他們是我的手指,我便瀝我手指之血來祀四岳之神。當今大漢天子族弟、漢中王世子的血脈,不知能不能表示誠心,能不能換得四岳之神對涼州生民的佑護?」

    此言一出,台下群雄跪倒了一大片,黃華等也跪倒在地上,連叫「不可」。

    我不出一語,取了一個大碗,便用銀刀割開左手拇指。

    殷紅的血頓時淌了下來,十指連心,我的右手有些發抖。身後眾人齊聲高叫著:「不可啊,世子不可為這些賤奴淌血啊!」

    我不出一語,將四指握住銀刀,輕輕一抽,鮮血流了滿手,一滴滴淌在潔白的碗中。接著我將刀咬在口中,刀刃向外,右手五指在刃上一抹。

    額上冷汗登時漬了出來。平常我看手下將士們,斷了手臂還在交戰,腸子流出都要拚殺,但在自己身上,只是幾道淺淺的傷口就如此之痛。

    我咬著牙,張開口,把銀刀吐在地上,任血一滴滴的淌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台下叫喊聲,叩頭聲響成一片,還是老將楊秋跳出來,叫著:「夠了,足夠了,快給世子包紮傷口!世子一片仁慈之心,關護涼州生民,親瀝鮮血祀神祈福,實乃萬民之福啊!」

    台下亂轟轟的叫喊著:「世子仁慈,萬民之福啊!」

    醫官們為我包紮著傷口,游楚乘亂靠近我的耳邊,輕聲道:「高明!」

    我扎煞著兩手,任醫官包裹著,心頭苦笑。游楚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刻意安排的。算了,隨他去想,反正會盟圓滿完成了,涼州群雄的心我也大部分得到了,十個小奴隸的性命也救下來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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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三章 引蛇
    會盟於二十日結束。最後的一天,由我提出建議,父親最終確定的各郡官吏任命王旨發了下來。父親表馬超為涼州牧,表黃權為涼州刺史,下轄七郡:蘇則任金城太守,丘興任武威太守,楊秋任西平太守,馬忠任酒泉太守,張翼任張掖太守,義士龐淯任西海太守,關平遙領敦煌太守兼領護羌校尉,之所以遙領是因為敦煌還在張恭的手裡;由我負責的雍州數郡中,閻圃任安定太守,游楚任天水太守,賜爵關內候,王贇任廣魏太守,韓德任南安太守,李馳任隴西太守,由於此數郡之人也參與了會盟,故在會上一齊宣佈。除此之外,大小官吏,各有封賞。這裡面,蘇則,丘興、龐淯、王贇四人皆是降將,份屬原職,並未更動,其餘都算是升了官。

    這些封賞裡面並沒有魏延、姜維,我知道,回到雍州後,父親會對他們另有重用。

    我沒有想到父親會在自己還是漢中王的時候,就敢於表馬超為涼州牧,他不怕馬超尾大難掉了麼?還是另有高招?

    會盟結束後,大部分家主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當然平民得到的會更多。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會盟結果的落實,我在不動聲色間以巡風使的名義安置了很多人員,這些人員雖然一時還不會起到太大的影響,但他們會監督各部落的行動,宣傳大漢的法律和我的涼州五策。時間一久,羌胡各部對大漢的認同感就會逐漸培養起來,那時,才是我真正收割這些家主豪帥權限的時候。

    每個人的權力都像土皇帝,掌握屬地所有人的生死榮辱--想得美!

    你們不在乎殺人,但總有人在乎生命的。

    就在我躊躇滿志的準備以武力和政治的力量壓倒敦煌的張恭時,突然長安傳來急報,讓我與馬超、魏延火速趕回長安。

    我接報大驚,涼州之事尚未處理完畢,敦煌張恭猶未平定,金城會盟雖然結束,後續運作尚未展開,此事突然召令我回去,難道長安出了什麼事不成?難道是曹魏興兵來犯長安?就算是曹魏興兵,來使也當告訴我們,為何一字不提,只讓我們回去呢?更何況長安有先生和四叔在,更有父親這頭身體漸漸恢復了的猛虎,有從益州帶來的文臣武將,豈會因曹軍出兵而要我等回長安呢?再說就算是回長安,卻又沒有說讓引軍回去,卻只調我們這三個職位最高的人,意圖何在呢?

    父親對我有猜疑了不成?

    這樣一想,我心頭大恐。難道說,父親發現我給藥上動得手腳?難道說,父親因為我自做主張攻打涼州,收攏兵權,對我起了戒心?難道說,益州諸葛喬做事不利,被劉升之逃出,到父親那裡告了我?我有些後悔,當初為何一時心慈,下嚴令不得傷害劉銘的家人呢?

    這樣想著,我心頭慌亂。

    馬超趕來問我:「世子,不知主公此次徵召,是何用意?」

    雄鷹才自由的展了下翅膀,就又要回到籠中,這似乎讓馬超不太開心,但他卻掩飾的很好。

    我想,馬超已是涼州牧了,若是我抗拒父親之命,有沒有可能在涼州立足。才這樣一想,立即否定,就算是死,我也該死在父親的手中,引軍造逆,除了換來一個惡名之外,還能換來什麼呢?對抗父親和先生的軍馬,我還不如自己投了井來得乾脆。

    唉,世子,畢竟只是世子啊,父親一句話,就可以讓我這個世子不再是世子,功勞大有什麼用,能力強有什麼用,曹彰不一樣被奪權,曹植不一樣被看管,只有當了主公,才能解除這頭上的危機。

    可是,我還能當主公麼?

    或許,父親不會捨得傷害我吧,畢竟,我的功勞,我的威望,我的年齡,廢了我的世子位,他還能立誰,劉永劉理可是才三五歲啊。

    心頭亂七八糟的想著,我對馬超苦笑道:「孟起叔叔,我也不知道啊。」

    當下安排涼州之事,幸好,人事皆已安排妥當。軍隊有關平、馬岱分軍在外,一防張恭,一防西羌國,黃權居中總提軍政,調姜維回金城協助於他。

    我對黃權說道:「眼下秋深,草木豐茂,要大範圍的囤積糧草,獵獸制做肉脯,採摘果實種子當做軍糧,幫助農人收割,協調牧人放牧,最大限度的收穫食物,保證今冬明春平安度過。今年一年征戰,益州貯備已空,不能只等著後方來送糧草。

    同時,秋日匈奴草黃馬肥,眼望中原,難保其不生惡意。歲歲防秋,正在此時。雖然金城會盟,規定不得相互攻擊,然涼州之外,還有數不清的部族。何況羌胡各部,魚龍混雜,信義未著,羌人還好說,匈奴的誠信可就難講的很了,所以此事必要加強防範。城池整備,信警傳遞,無一不是極為重要的。此外,最好的防守是進攻,我軍有弓矢之利,戰陣之鋒,精兵不可空置,我幼時讀書,曾聽先生講過匈奴羌胡,部族本多,領導各異,心思不同,若有惡徒意圖攻我,先行蕩平之可也,莫使其多方聯絡,坐待其勢大,那就難以防之了。姜維雖幼,然熟知涼州情事,智勇雙全,叔叔不可看輕,此事叔叔可與他商議,或有補益,亦未可知。

    叔叔是蜀中高賢,但在涼州,諸事還需多聽聽當地官史的意見。游楚其人大才,且一心為民,所轄之事,可任其行之,不要因小節而苛責於他;蘇則乃是君子,其志雖暫時與我等不同,其心卻可用;成公英被俘於鶉觚之後,已降我軍,其傷漸癒,此人原是韓遂手下,頗富智計,足可平定一方,傷好之後,可調至關平軍中,扶助關平;至於閻圃、馬忠、張翼、李馳諸人,非一郡之才,無需費心,丘興、楊秋、王贇、韓德,此四人一時以名望接任太守,然其能力不足,叔叔要多加留神,龐淯義士,領西海郡,遠在沙漠之北,可利用他的名望和力量牽制張恭。」

    一時囑托完畢,黃權一一應諾。當下安排回歸長安。

    正在準備動身之時,李氏兄弟來報,發現了刺客的線索。

    「什麼?」我吃了一驚。

    原來,李氏兄弟認為他們才當了護衛,我就受了刺,這是他們的恥辱,便日日帶人秘密帶人四處察找。我並不相信他們能有什麼作用,但想不到,真得讓他們發現了刺客的行蹤。

    那刺客身法極快,李氏兄弟發現他消失在太守府後。這一帶人家不是很多,更多的一片空場,新建了無數的營帳,與會各家主眾人便居住在這一帶。但李氏兄弟卻不認為刺客會藏身在這裡,因為閻氏在金城居住已久,必不會放棄自己的據點,來住這些雜亂而不安全的營帳。

    於是他們擴大搜索範圍,利用太守府的衙役進行搜察,甚至李氏兄弟自己出錢,重金收買線人,並重點關注藥店--大漢治下,不准行開設兵器店,所以查詢傷者,藥店就是調查的唯一有效途徑。

    經過六七日的查尋,終於從買通的線人口中得到,刺客與金城一家馬具店有關,這家店主也參予了金城會盟,是涼州數得著的富商之一,而店主的兒子則是金城太守府一名書辦,熟知太守府情形。

    「刺客可能是閻艷次子閻燮。」

    「可查清閻燮隱身何處?」

    「未曾。馬具店主產業頗多,每日其家進出之人亦眾,馬具店,或店主家中,約有十餘處宅所均有可能藏人。」

    我沉吟片刻道:「那麼,還需多少日才能查清?」

    「七、八日。」

    我想了想,斬釘截鐵道:「不行,我等不了。後日,我便要起程回長安了,既然查不出來了,便由我來引他出來。」

    「引他出來?」

    「不錯,我出遊,給他刺殺的機會。」

    「少主,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趙正是我護衛,是我親人,又是為我而死,我豈能無動於衷。你們只管安排下去,就說我後日回歸長安,明日游金城寺,嗯,只通知金城太守便可,注上親啟字樣,我一會兒讓黃刺史找蘇太守議事,那時你再送過去,那個書辦必然偷看。我不信,我馬上要走了,他還不動心。」

    李晟應聲是,卻又愁道:「少主,這招引蛇出洞雖妙,但那刺客的身手了得,你親身誘敵,太過危險了。」

    我冷笑道:「此次黃刺史來金城,給我帶來軍師贈我的金絲甲和諸葛神弩,明日,我讓你們見識見識這兩樣神器的厲害。」說著,我猛得一擊桌案站起身來。

    李氏兄弟看著我,不由愣了一下。他們大約想不到,我會為一個護衛而如此發作,也想不到,平日溫文的似有些軟弱的我,一旦發起怒來,會是這樣的可怕。

    他們忽然一齊跪倒在地:「少主愛護屬下,為趙將軍報仇,明日我兄弟必全力拚殺,有我無敵,報少主對護衛關愛之心!」

    趙正,這麼多天,我日日想到便是為你報仇。為了你,我充一回英雄,我要用先生才送來神弩,將那閻燮射成刺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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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四章 五泉山上
    滾滾黃河如巨龍自西遊來,至金城郡境內,奔躍跳蕩,忽而劈開峽谷,忽而掏出盆地,共形成了六個峽谷,五個盆地。在桑園峽,水洩如割,忽而左擺,忽而右移,掏空了較軟的岩石,山坡塌下來,逐漸的後退,形成金城這個盆地,建成了軍事重鎮。漢武帝元狩二年在這裡設置金城縣,漢昭帝始元六年設置金城郡,後世取皋蘭山之名,金城便改名為蘭州。

    傳說,武帝派霍去病討伐匈奴。自長安出發過金城,士兵們已經非常疲勞,當時霍去病大將軍用鞭子在地上抽出五眼泉,就是後世的五泉山。讓兵士們喝了泉水之後,士氣大振,於是一路討伐匈奴,大勝而歸。此處作為「茶馬互市」的中心地帶和絲綢之路上的重鎮,自古以黃河天險為屏障,是溝通中原通往西域和青藏的交通要塞,也是商賈雲集的繁華之地。駝隊馬幫往來頻繁,穿行於古金城的鬧市之中。波斯人把茶葉、絲綢以及大量的中國貨源源不斷地運往戈壁的各個地方,同時也把東方的文化帶到了歐洲的其他國家。

    五泉山,俏立於黃河南岸,依偎在皋蘭山懷抱之中,是金城的天然畫屏。山由兩澗三麓形成,兩澗最深處俗稱東龍口、西龍口。山上丘壑起伏,古木參天,山環水繞,清淨幽雅,一座座飛簷高聳的殿宇樓閣、廊坊亭榭依山就勢,錯落其間。

    我的目的地便是浚源庵。早聞此處方丈妙諦佛法精深,度人無數,我來金城,他曾拜會過我。但我心中,對異域僧人心持偏見,沒有接見他。然金城之盟,卻數度聽人言及他的名字,其人信眾頗多,大德高深。我不由也想會一會他。不過,在我的安排中,會他,只是會閻燮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行刺我的機會。

    出營門,隨處可見軍人在修城牆、建軍營,他們石錘將士砸實,這些蜀中漢子,儘管才經歷大戰不久,卻是如此的快樂平和,絲毫不以為苦,他們邊砸邊唱邊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在表演節目。

    出城只見數不清的農人在田里間勞作著,收穫他們一年的辛苦和幸福。一量量牛車馬車在城中穿梭往返,拉載著一車車糧食。僅看這一點,游楚就有大功,蘇則就有大功。

    一路行著,軍士們見到我,只是行個禮,便又忙自己的事了,而行人則不同,他們認出我的車駕,便向我歡呼著,向前擠。八陣圖緊緊護衛在我的身邊,他們那怪異的全身甲,一個個有如移動的鐵獸,猙獰可怖,但周圍之人卻並不以為意。李氏兄弟隨在我的身邊,不由有些緊張,手中各持弓箭,眼望四方。若那刺客藏在人群之間,可就不好防範了。

    不過我並不擔心,因為此次出城,我帶著二百軍馬,環在我的四周,自己也全身著甲,人群中亦有我的人藏在其間,刺客之所以為刺客,便需心思慎密,不會因輕易做毫無把握之事,那日只有我與趙正時,他都都未曾傷我分毫,何況今日。我看了看藏在人群中的護衛,緩緩站起身來,揮手道:「各位鄉親,禪亦凡人,不敢勞諸位如此厚愛,請各安其事,否則,蘇太守該責我擾民了。」

    人們被我逗笑了,更加圍攏來,直到出城門方罷。

    這些大都是閒人,秋忙時節,一般人是沒有時間看熱鬧的。離開城門,部隊行動快速起來,轉眼已至王泉山下。

    正此時,忽一人衝出,來到我身前,跪地道:「世子殿下,請回鸞。」

    看時,那人二十來歲年紀,頭戴小帽,身著青衣,僕從妝束。

    我不悅道:「你是何人,敢攔我去路?」

    那人言:「小人方德,金城野人。世子據金城,待民以仁,御下以慈,用賢臣,納直諫,萬民歡欣。今聞世子入山,故小人思薛廣德舊事,冒死進言,望世子駐足。」

    此人口中的薛廣德舊事,是指西漢元帝祭高廟,出長安便門,要坐樓船前往,但那時船運並不發達,坐船被認為是不安全的。御史大夫薛廣德擋住元帝乘輿,摘下帽子說道:「君子不立早危牆之下,萬歲應該從橋上走,而不應坐船。」這是好話,但他下面的話可就太硬了些,「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自殺,把血濺到你的車輪上,讓萬歲今天進不了祖廟。」元帝不由大怒,打算處罰薛廣德。光祿大夫張猛解釋道:「我聽說君主聖明,臣子就正直,乘船危險,過橋安全,聖明的君主不坐危險的車船,薛廣德的話應該聽從。」於是元帝就從橋上走過去了。難道他居然看出我此行的危險,他是什麼人?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冷冷的看著他:「你也想把血濺到我的車上,讓我進不了廟宇不成?」

    方德似是沒想到以納諫聞名的我,會如此對他,不由臉色發白。他抬頭望著我,汗一滴滴淌了下來,答道:「小人不會濺血,小人只請世子還車,世子不聽小人之人,小人便退。」

    「退?來人,拿下他,阻我車駕,壞我心情,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以後我在金城,還能行路麼?」護衛上前,立時將方德綁了起來,並塞上了口。

    這個方德,看樣子或是個知情人呢,今天,值得期待。

    車至庵前,方丈妙諦早帶了人迎在路邊。我下了車,向他一點頭,那方丈道:「世子大駕光臨小庵,實讓小庵蓬壁生輝,世子,裡面請。」

    「大師客氣。」我下車來,吩咐軍士等候,只帶了李氏兄弟與八陣圖隨妙諦入庵。

    來至方丈室內,分別落坐,我除下了身上鐵甲,把一個小筒插在腰間。方丈吩咐看茶。

    茶之為物,在三國之時還未流行開,只是上層社會偶有喜愛者。接過來品一品,卻甚是苦澀。

    「久聞大師清名,只恨俗務纏身,緣慳一面。今將回車,實不忍交臂錯之,特來拜望,更求教益,以慰孺慕之思。」

    「世子之言,實不敢當。世子以童子之年(漢代十五歲以下稱童子,十五歲至二十歲稱少年),引軍攻伐,平定雍涼,實古來未有,更有水鏡授業,臥龍為師,老納深山野人,更有何言語可益世子?」

    「我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大和尚此庵名喚浚源,豈無教於我?」

    妙諦笑道:「自古以來,王者得河圖而受天運,繼家國而成大統,堅持禮樂制度,維護法令條文,控制和使用各種人才,調節和安撫天下臣民。這些王者都希望自己的美德能與天地比配,自己的高明能與日月齊輝,國害的根本牢固能持長久,帝位的傳遞沒有窮盡。然而,看看典笈,能得善終的人卻很少,失敗和滅亡的一個接著一個,原因是什麼呢?」

    我想不到,妙諦居然不也我談佛理,而和我說政事,而且直接說到了點子上,早把刺客之事忘到腦後,當下點頭道:「是啊,原因何在?」

    「昔有強秦,統一寰宇,甲兵強銳,戰陣精奇,風行萬里,威動胡夷,天下低首,無不附者。歷代之強盛,有強大大秦的麼?然而,一旦之間,天下棄之,所有之物,盡為他人所有。秦始皇帝是恨天下得到治理,百姓安寧,不希望自己的天下長久,故意要推行夏桀之政,使自己滅亡麼?非也。他仗恃自己富足強大,不考慮後患,驅使天下的人來順從自己的奢欲,耗盡天下的財物供自己享用,搜選天下的美女供自己淫樂,尋求遠方的珍寶供自己把玩。宮室苑囿裝飾華麗,樓台亭謝構築峰偉,征發徭役沒有時限,用兵打仗沒有休止,外表威嚴持重,內心狠毒猜忌,獻媚進讒之人得到福祿,忠誠正直之士不能保全,上下之間互相蒙蔽,君臣之間就此背離,百姓無法忍受,國土分崩離析,始皇死於車中,與鮑魚同列,豈不令人悲傷?」

    「不錯,以一人治天下,而不可以天下奉一人。君主當持此志:得百姓之心,獨立曠野亦安之若素,不能得百姓之心,便在千軍萬馬亦無可恃。故禪西來之後,查民生,探民意,會盟諸部,安撫吏員,每日休息只有三個時辰,不敢有半點疏忽,怕築成大錯,後悔無及。自古有非凡才能的人,順應時事,拯救危亡的國家和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傾覆的國家重新被匡正,鬆弛的道德規範重新得到恢復,遠方的國家前來朝拜,近處的人民安居樂業,小心謹慎,愛民如子,則國家可以昌盛。若只為一人之欲,使人不見其德,只見勞役,而求國家安定,如負薪救火,揚湯止沸,實不足取。」

    「世子於金城盟會,曾言要讓涼州生民,皆可得地而耕,得草而畜,得桑而織,得麻而績,得工而勞,得商而務,得官而守。少有所依,老有所養,男有所處,婦有所從。若果如是,則涼州幸甚,萬民幸甚,然不知世子將施以何政,致涼州達此夢想。」

    我答道:「此非夢,益州之地,已庶幾達此境矣。」當下將先生蜀中之策約略的講出來。

    妙諦聽著,連稱善哉,一時間,話語投機,談興越濃。此人不似和尚,到似個飽讀詩書的大儒一般,我每每聽得,自覺受益非淺。我們談治國,談舉賢,談理財,談納諫,直談到中午時分。

    「善哉善哉,世子之言極是。我聽說,構大廈者先擇匠而後簡材,治國家者先擇佐而後定民。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狐白之裘,非一狐之皮;治亂安危,存亡榮辱,非一人之力。治國之道,首在舉賢,不知世子以為如何?」

    「至哉此語。劉向有言,國不務大而務得民心,佐不務多而務得賢俊。賢者乃國家興盛之首要之事。」

    妙諦歎道:「世子果非常人,一心為民,實百姓之福。老納聽說,齊桓公還是公子小白的時候,管仲扶助其兄與小白爭位,曾箭中小白的衣鉤,但小白卻原諒管仲,終成王霸之業。不知世子以為桓公與管仲為何人?」

    「桓公明君,管仲賢臣,君臣相得,霸業遂成。」

    「正是此理。若有人曾與世子為敵,今願歸降,世子能原囿否?」

    「大師所舉賢才,必非常人,禪自無不允。」

    「如此,老納代那人謝過殿下。」說著,妙諦已深深施下禮去。

    「大師何須如此,快快請起。但不知此人是誰?」

    「慚愧,此人乃是老納的弟子,名喚閻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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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五章 閻燮伏誅
    我是阿斗

    第六十五章閻燮伏誅

    「啊也!」我猛得跳了起來,想不到,我來此本為給刺客機會,好乘他出現之機將他除掉,怎知眼前這位大德高僧竟是刺客的師傅,而他這位師傅在卻我眼前為他求情。我竟落入賊窩裡了麼,這樣一想,不由也有幾分緊張,「他在哪裡?」

    妙諦笑道:「世子放心,在我小庵之內,無人能傷得你。燮兒,出來見過世子殿下。」

    我霍然站起,臉色陰晴不定,手按腰間的神弩。原諒他麼?難道趙正就白死了不成?他是個人才,本領確比趙正強之百倍,若為我所用,必令敵軍將領夜不安席。可是,他與我有殺父之仇,又殺死了趙正,我能信得過他麼?他能誠心歸附於我麼?

    大師,你為何看透天下,卻看不清最簡單的人心?

    妙諦卻不知我的心思,只代弟子求情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徒無知,還請世子慈悲則個。」

    我想了想,終於點頭道:「大師吩咐,自當遵命。」且收下他,操之在手,比縱之山野安全些,到時候……

    然而,半晌隔壁並無動靜,一個小沙彌從隔壁出來,叫道:「師尊,閻燮師兄,他不見了。」

    「何時不見的?」妙諦大怒。他費盡心力來保這個徒兒的性命,哪知他竟然逃了。

    「徒兒不知,今早他尚在小室中打坐,可是,可是……」

    妙諦一聲長歎:「教徒不嚴,吾之過也。閻燮何不智如是,與世子相鬥,雖有萬夫不擋之勇,亦如以石擊水,自尋死路爾。閻燮,妄我勸戒你數日,又代你求情,你卻固執若此,以私情而廢公義耶?」

    我心頭剎時竟然輕鬆了很多,肅容道:「閻燮此去,必還是要為父報仇,我等著他。昔有豫讓代主報仇,吞炭漆身,至此不悔,雖是不明是非的愚蠢之人,卻也算求仁得仁。大師有此剛正之徒,也足告慰,而禪有如此對手,也足暢懷。只是在下與大師交往雖短,意趣頗合。我若死於其手,還請大師為我超度一番,也算不罔今日之會。」當下拱手告辭。

    妙諦臉色發青,愣了一愣,道:「世子且慢。」轉頭向小沙彌:「喚你普法師兄前來。」

    不一刻,我聽得有如一頭巨象自後院行至,至門前立定,門開處,一個年輕的和尚走了進來,道:「普法見過師尊。」我正詫異那巨聲自何而來,一眼見到他背後負了一柄巨大的精鐵降魔杵,看樣子足有上百斤的份量,難道這是他的兵器不成?

    只聽妙諦道:「普法,為師命你護持世子殿下,直到帶你師弟回來。」

    普法點頭道:「是。」

    我問:「這位小師傅的本領,強得過閻燮麼?」

    妙諦道:「此子年齒雖幼,但足可保世子平字。」

    我上下打量著普法,卻見他從容鎮定,不露聲色,當真有高手風範。我心下想道:「如果他當真有此本領,我還要不要放他回來?嘿嘿,若放他回來,怎麼對得起我愛才如命的名頭?」

    於是辭別妙諦,一行人回歸金城。

    想不到一切準備都已做好,卻未能遇到閻燮,我不由略有失望。好在得了普法,此人若做了我的貼身護衛,我的安全必可上升一個檔次。

    當夜在大營之中,我讓人提來路上報信的方德。他不讓我入五泉山,似乎是得到什麼消息的樣子。看他衣著,難道他會是閻家的僕人?還是……

    我不由想起鶉觚城下的事來。

    不一時,方德入帳,跪伏於我的身前。問道:「方德,今日你為何讓我回車。」

    方德道:「此事事關重大,還請世子遣退左右。」

    我揮手讓兵丁退下,只留黑塞在身邊:「說吧,你難道知曉閻燮的消息?」

    方德膝行兩步,靠我更近:「正是。」

    我微微向前傾身:「他在哪裡?」

    方德露齒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雙手在地上一擊,騰空飛起,沒有重量一般向我撲來。

    他,竟然便是那刺客閻燮!他見師尊不許向我報仇,而我防犯嚴密難以下手,竟敢於假作報信,到我身前,實在是智計百出!而我在山角令人擒拿他時,他竟敢於束手就擒而不反抗,又十分堅忍出色!可惜,此人鐵了心與我為敵,更傷害了趙正,我絕對無法收留他。

    閻燮身形快如閃電,眨眼間已掠過黑塞身邊,距我不足三步,再也無人能攔住他的去路。

    他沒有帶兵器,但他的雙手就是兵器,我的金絲甲或許可以防住箭射槍刺,卻對重拳攻擊作用不大,也阻不住他攻我頭顱或咽喉等要害。

    閻燮目露凶光,燈火下,有如一頭孤狼,手上帶的勁風是那樣疾,吹得帳中燭光狂擺。我被這風吹了瞇了眼睛。

    我沒有閃避,事實上以我的速度,在這樣近的距離上,也根本無法閃避。就在他拳上的疾風吹到我身上時,另一股更加強勁的疾風穿透我的几案,帶著一聲尖銳的嘯聲,擊在閻燮身上。閻燮如同觸電般身子一震,自半空中摔了下去。他掙扎著,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身上多出來了兩個箭洞--一個是我射的,另一個是黑塞射的。

    而我們手中,各持著一具小巧的諸葛神弩。

    「怎麼可能?你們怎麼可能發現我是我?怎麼可能有防備?」閻燮急劇的喘息著,血從口角淌出,彎彎曲曲流下去。他想要掙扎,但神弩上的雖然小箭長僅八寸,卻塗了巨毒,其間痛苦比刀砍斧劈猶為難當,他能堅持著不發出慘叫,我已很佩服他的毅力了。

    「我自然看出你是你。無論你隱藏的多好,但在你殺害趙正那一刻,我已把你的影子深深刻在骨頭裡了。」我狠狠的應著。事實上,我並沒記住他的樣子,只是記住了趙正的仇。我知道他會來,也知道他的厲害手段,所以我把今天離我近的每一個人,都當成刺客來防犯。何況他的三弟,在鶉觚城下,也用過同樣的一招來暗算我。

    閻燮已經痛苦難以握緊拳頭,無力的顫抖著,身上的洞裡流淌出黑色粘稠的血,毒性大約已經深入頭腦,他的瞳孔開始放大,無法聚到我的臉上。他只是恨恨的望著我的方向:「劉阿斗,算你運氣!你殺了閻家的人,閻家,不會與你甘休的!」

    「你殺了我的人,我同樣不會與你甘休的!」我不想讓他再受苦,也不想再聽他的話,左手持機,右手搬動機牙,神弩自動上箭發射,一支短箭飛出,正中閻燮眉間,閻燮登時氣絕而亡。閻門四個高手,已去其三了,閻艷,閻爔,閻燮,只餘一個閻煥了。

    我圍著閻燮屍身轉了兩圈,對黑塞道:「斬爛他的面目,偷偷埋了,不要讓任何人發現,特別是不要讓那個普法。」

    嘿嘿,普法,你師傅讓你帶回你的師弟,才能離開我,我看你怎麼帶回他去!這下,你還不跟我一輩子?

    黑塞不知我的用意,點頭去了。

    隨後,我修書一封給黃權,讓他在我走後,著手處置金城太守府的書辦和那家馬具店,徹底清除閻家在金城的勢力,同時,好好打探閻煥的事。既不能為我所用,我也就不能再留著這個禍根。

    不過,很奇怪的是,閻煥身為閻家長子,卻一直沒有露面,在各種消息裡,似乎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人一樣。若不是我查到了閻家的族譜,我幾乎會以為眼下閻氏一門已經無人了。

    他會突然間出現麼?

    無論如何,我也快離開涼州了。幾個月的時間,我對這裡也有了很深的感情。通過金城會盟和涼州五策,我已經在這個美麗的地方,播下了種子,能收穫到什麼,就要看黃權等人的本事了。

    富饒的河套地區,金武威,銀張掖,一把能攥出油的好地,能否重新成為我們的糧食基地?羌胡各部,能否停止征戰,歸附我軍,成為我們有力的補充而不是隨時懸在我們頭上的一把劍?西域能否重新開通?

    時間會驗證我們今日的努力。

    行程安排準備好了。

    魏延引二百軍在前,我與馬超引三百軍居中,軍士們都繫了一條白色的絲帶,因為黃忠、周倉、趙正將與我們一起回長安。我在臨行前曾想見一下姜維,但時間不允許,他與關平換防之後才能到金城,而那時我已走遠了。

    離開金城的時候,正是清晨,東方天空飄飛著朵朵赤紅的雲霞,未升的朝陽給那些彩雲鍍上一層淡金色。

    我又是一夜沒睡,但精神很好。我與馬超騎在馬上,回頭望著前來送行的官吏軍民,揮了揮手。突然幾個孩子從隊中衝出來,跪在我的馬前,嘰哩咕嚕的說著什麼。馬超道:「這是世子殿下那日救下的奴隸,他們要給世子當奴隸,報答世子的大恩。」

    我搖頭道:「你們還小,好好學本事,以後為我大漢建功立業。記著,我不要你們當奴隸,我要你們個個都能當英雄!」說罷,我轉過馬頭,在馬身上加了一鞭,隊伍啟動,揚長而去。

    東方,萬朵流雲之間,突然有光如金縷一樣迸射出來,轉眼間便讓人無法正視。那是太陽升起來了!

    長安,父親,先生,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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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六章 漫漫的歸途
    穿過清晨霏微的薄霧,我們行在隴山間的小路上,轔轔的車輪聲,颯踏的馬蹄聲,前後隊有節奏的呼應聲驚動了林間的鳥兒,使它們群群驚叫著高高飛起。

    這是一條古道,在西域暢通之時,每日有無數的行人從這裡走過,他們唱著異域的曲子,帶著奇怪的貨物,在悠揚的駝鈴聲裡緩緩前行。路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舖,客人累了,餓了,可以隨時吃飯,休息,大方開朗的涼州女子,當廬而立,皓腕如霜,樂府《隴西行》道:「好婦出迎客,顏色正敷愉,伸腰再跪拜,問客平安不。廢禮送客出,盈盈府中趨。送客亦不遠,足不過門樞。取婦得如此,齊姜亦不如,健婦持門戶,一勝一丈夫。」

    可惜自關中大亂,這種情形就再也看不到了,荒草漫了土路,鳥獸佔了人家,只有偶爾踏出的幾支破碗,碎陶,講述著曾經有過的輝煌。

    秋,一天經一天涼了,我著了披風,依然打了幾個寒戰,看身邊的將士,卻個個比我耐寒,在早晨的霧氣裡走得熱火朝天,他們的士氣總是那樣高昂,各安其位,如臂使指,有他們在身邊,我永遠都會心裡踏實,安心。

    我有時很羨慕軍士們的身體,但很可惜,我卻無法擁有這樣的身體。我問普法,玄門之術,可有能迅速提高武技或強化身體的捷徑。普法答:「武道從來沒有速成的竅門可言,只有通過不斷的修煉,以提高身體素質和武技的熟練程度,再通過不斷的實戰來提高自己的信心和準確判斷能力,,才能將自己平時的修行成果轉化為行之有效的對敵戰術。當然,天姿也是很重要的,它是這一切的基礎。以世子之身體,若能持之以恆,未始不能有所成就,不過要想達到一流境界,略難一些。」

    我笑了。這修煉聽起來比治國也簡單不了什麼,我還是算了吧。我就是這樣一個身體,能把政務處理好已不容易,焉能奢望其餘。

    普法只隨了我幾天,便基本上獲得了我的信任,雖然他與閻燮是一師之徒。

    「你是閻燮的師弟麼?」我問他。

    「不,是師兄。」

    「可是看起來你比他要小啊。」

    「釋家弟子,不以俗世年齒為限,排得是入門先後。」

    「噢,是這樣。」這個普法,居然只比我大三歲。可是他的本領真得很高,我看他似還在姜維之上。當然,現在這個時代,並不是一把刀就能闖出個天下的蠻古之時,他的武功比姜維再高數倍,他也及不上姜維的重要,姜維是將才,而他不是。

    他這個人,似乎除了課業和練功,基本上沒別的愛好。與黑塞在路上就打了起了,但只過了三招,他就跳出圈子:「算了,你打不過我。」把黑塞氣得肚子鼓鼓的,非要和他拚命不可。可他說不動手,就不動手,黑塞把槍頂住他的喉嚨,他也是一動不動,吃得黑塞大叫:「以後,我再與你動手,就不是人。」

    他的舉動引起馬超的注意,居然也要與他過招。同樣是只過了三招,他又跳出圈子:「算了,我打不過你。」表情語氣,與和黑塞所言一般無二,不憂不喜,平淡自若,小小年紀,似一汪潭水,看著很清,卻看不到底。

    馬超歎了口氣:「是個好對手。」

    黑塞緊緊護在我的身邊,他本是一個莽撞的人,但自從當上我的護衛統領之後,性格都似開始變化。當然這只是體現在對我的保護上。他從不掩飾對任何一個靠近我的人的敵視和懷疑,除了規則和條令,他不認任何東西。有一次,馬超來見我,只因沒帶令牌,他把馬超阻在內營之外,直到馬超取令牌回來。馬超讚他為忠貞之士,這樣一句話,使他的名頭傳出老遠。人們在背後叫他蠻子,後來就改為當面叫,他卻並不在意,那之後,蠻子就成了他的代號,而黑塞卻很少有人知道了。

    李氏兄弟初離涼州,如同離巢的鳥兒一樣,興奮無比。他們歡笑道,在隊伍前後縱馬奔馳,呼喝連連。他們卻很多事都表現出極為好奇的樣子,顯現出他們這個年齡的孩子應有的快樂。看著他們,我有時會想到自己。與他們這樣大的時候,我早就不知道快樂是什麼樣子了。

    有時我會想,如果拿我今天的一切,來換他們所擁有的快樂,我會不會換呢?如果換了,那我與原來的阿斗有什麼區別?如果不換,那我的目標又是什麼?

    我抬頭望天,感到一種孤寂。從荊州,到漢中,到益州,到東吳,再到荊州,益州,到長安,到金城,這一路行來,早磨滅了我少年的心性。按著漢代的風俗,其實我原來一直都算童子,今年才剛剛成為少年,但我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又豈是一個童子或少年能做的?

    或許,我真得實現了自己的價值,平定雍涼的大功,無論是誰都無法從我手中搶走。但是,這真得是我想要的麼?曾經,我如同沒頭的蒼蠅般亂撞,沒有計劃,沒有目標,一時興起,任意而為;曾經,我做下了許多錯事,冒了不必要的風險,走了不必要的彎路。此時回首,那些對與錯,是與非,都如煙一般,後悔麼?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重新再走一遍了。

    這就是生活的真實的樣子。

    我的目標,是天下,既然我不可能擁有家的歡樂,我用我的努力,把這歡樂帶給我治下的孩子們吧。

    正想著,前軍忽止,有人來報,前面路上有人正在交戰。

    我一怔,前軍有魏延開路,若是魏延與人交戰,戰鬥警報早已傳遞全隊。若不是魏延交戰,那魏延難不成在前面看熱鬧?

    「是些什麼人?」

    答:「一方好像是山賊,另一方不清楚。魏將軍伏兵包圍了他們,但並沒動手。」

    這個魏延在想什麼?

    李氏兄弟一聽山賊,二話不說,拍馬向前隊奔去。我搖搖頭,這兩個孩子對軍紀還不習慣,看來我以後得好好教教他們。

    馬超趕上來:「文長不攻,或有其道理,我們也上前看看吧。」

    我點點頭,帶上八陣圖和普法,與馬超一同上前。

    行不多久,我看到魏延的人馬悄悄的隱伏在一個漫坡之後,隊中還有幾個衣裳不整的人被捆在那裡,我知道這是他們抓得山賊的眼線。再向前,就看到山腳下那一大群山賊。

    說實話,這實在不能算是正規的山賊,除了他們的武器斑雜,衣衫各異,陣容不整之外,就連他們現在的舉動也完全不像山賊,反似一群看熱鬧的百姓。他們圍成一個大大的圈子,裡面有幾輛大車,還有人正在打鬥,外圈的山賊為了看清裡面的形勢,一個個探著脖子,掂著腳,還有的踏著石頭,似乎那裡面的打鬥很熱鬧一樣。口裡還亂七八糟的喊著:「啊,捉住他,打敗他!」

    這等山賊,一點紀律性都沒有。雖有二、三百的樣子,只要我用五十人來一次衝鋒,他們就得全部垮掉。裡面有什麼好看得,值得魏延停下軍馬。

    我們這數騎人馬漸近,有幾個山賊看到我們到來,也不圍上,站在那裡高聲喊到:「有正經生意,不相干的人離遠點兒。」說完也不看我們是否離開,便又向圈中看去。

    我看看身上,雖然行軍時把重甲都脫了,但僅看我們幾個的衣著,也知不是普通百姓,這些賊人怎麼如此沒眼力。哭笑不得間,卻一眼看到了魏延,他嘻笑著騎馬過來,全不似平常那種嚴肅的樣子。

    我有些不滿:「文長叔叔,被包圍的似乎是良善之人,叔叔為何不救?父親急調我等回軍,安可在此處久留?」

    魏延聽我責怪,卻不在乎,笑道:「殿下,我不是笑別的,實在是遇上了故人。那圈中你猜是誰?」

    「誰?」

    「是三將軍。」

    「啊?」我吃了一驚,「三叔,那你還不快點出兵,在這裡看熱鬧麼?」

    「非也,世子,不光我一個人在看熱鬧,三將軍自己也在看熱鬧。他們沒打任何旗號,結果車輛和女眷招來了山賊。可不知是誰和山賊定了約,山賊正一個個的上前,與張小公子交手呢。現在,小公子已連勝十二場了。」

    這個三叔,真是胡鬧,他現在身為左將軍,統領益州軍馬,怎麼可以這樣亂來。若有閃失,可怎麼得了?

    而且他不在益州,帶同家人跑到這裡做什麼?女眷?三叔家中的女眷,難道是星彩也來了麼?星彩是張苞的姐姐,和我同歲,與我已有婚約。我不由得心頭一動,難道,父親招我回長安,是為我完婚不成?不不不,不會的,我的婚姻,怎及得上涼州之事的重要。

    但一念至此,我心一陣莫名的悸動,那是初次感覺到一種情感到來時的激動與茫然。我會與她成親麼?歷史是這樣的,可是我卻什麼也沒做,便要陷入家庭之中了麼?想著,我卻想起了孫尚香。張星彩,可是一個如孫尚香般英武豪爽的女子?

    馬超也笑了:「翼德還是這麼大略,我們也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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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七章 可笑的賭鬥
    駐馬在一個高坡上,只見賊人之中是七八輛大車,一個灰白頭髮,雄壯威猛的漢子蹲在車上,大笑大叫。旁邊有二十來個家人,各持兵器環成一圈,其間還有一車彩車,看不清車上有誰。張苞沒有騎馬,手持長矛,正在步下和一個用流星錘的賊人打鬥。流星錘這種兵器在中原很少見,卻多見於羌胡各部,非常不容易練,但練好了之後威力卻也極大。這個賊人顯然遠遠沒有達到練好的程度,三招兩式間就被張苞挑飛了錘頭,長矛也隨之架在那人頸上。那人張著雙手,後退一步,點頭認輸,張苞竟然收回長矛,放他回隊。

    這是在做什麼?鬧著玩不成?

    若內裡不是張飛,我已然發怒了。我向魏延打個手式,魏延無奈的笑笑,一聲哨響,伏兵從漫坡後衝出,如潮水一般,早把賊軍圍在核心。

    賊軍本來專心看著打鬥,突然被圍,陣角大亂。這些賊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逃走和投降,竟是指著圈中的張飛大罵起不守信義來。張飛大怒,跳起身來,一聲大吼:「是誰的軍隊敢來包圍?」吼聲如雷,震得我耳邊嗡的一聲,人們總是傳說他的當陽橋的威風,一吼吼退曹軍百萬,雖是誇大其詞,但他的威風的確是旁人難以比擬的。

    我破眾而出:「三叔安好,小侄在此,待我收拾了這些賊人,靖清道路,再與三叔見禮。」

    張飛見是我,也愣了一下,又大笑道:「斗兒,不用收拾他們了,三叔和他們打堵,他們出十五個人,能打得過苞兒,我這些車輛什麼的都給他,若不能,就讓他們都投降,才差兩場,就讓你壞了我的好事。算了,這是我沒守信義,放他們走吧。」

    我心道,三叔這般年紀,怎得輕重不分,若賊人中果真有高手,勝了張苞,豈不是連他都被人劫了?正在想答不答應,馬超手揮銀槍大叫起來:「漢中王世子、漢左將軍馬超,右將軍張飛在此,你等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那些賊人中一人站出來:「可是劉阿斗劉殿下?」

    馬超聽他叫我小名,不由大怒:「放肆!」

    那人卻不驚惶,反而面現喜色,一頭叩下:「小人失禮,不知哪位是劉世子?」

    我縱馬上前,黑塞八陣緊緊護衛著我:「我就是,你是何人,我似乎不認得你吧。」

    那人道:「小人楊百戰,扶風人氏。世子自然不識得小人,不過小人聞世子大名久矣。」說完他回顧叫道:「兄弟們,是平定涼州的劉世子到了,是能讓大家吃飽飯的劉世子到了,我們降了!我們降了!」

    汗,我何時有了如此威名?於是讓他們到魏延處交割兵器,登記名單。我轉身上前與張飛見禮。

    「斗兒,讓我好好看看你。」張飛大笑著,拍著我的肩,全然不顧我被拍得直咧嘴,「長高了,也瘦點了,只是臉色不怎麼好看,是吃得不好麼?到了長安,讓大哥給你好好補一補。」

    看來,連番的勝仗,特別是在他親自在上庸擊退許晃,使他的心情好了許多,不再似蜀中那樣整日痛苦。二叔死於自盡,大將軍難免陣上亡,其實大家都有這個準備,更何況呂蒙也死了,經過近一年的時間的沉澱,這件事已經基本上可以承受,只是在心底裡想著如何報仇罷了。

    張苞上前見禮,我扶起了他,一年多不見,他比我還小一歲,但是個子比我都高,壯得小老虎一樣,連戰十三人,居然絲毫不顯疲態。我對他點點頭,一兩年之內,他就可以像姜維一樣上陣殺敵了。

    一邊談論著,忽聽有人在旁邊哧的笑了一下。我一轉頭,彩車上有個女子探出上半身來,似乎山野盛開了一朵野百合,明明的照人的眼睛,她笑著,牙齒像是潔白的貝殼閃著光,眼睛彎成美好的弧線,青春羔羊般柔軟的身體在笑聲裡輕輕搖擺著。

    我幾乎不敢看她,不由低下了頭。她是?星彩麼?

    我只知道星彩的名字,卻並沒有見過她。父親與張飛雖為兄弟,但我畢竟是世子,自小就沒有四處亂轉的習慣,張苞我見到的次數都極少,更不用說是星彩。

    張飛沒有發現我的異樣,笑指著那個張狂的女子:「這是我的乾女兒了。許老頭的孫女,大才女啊。」

    許老頭是誰?我奇怪的想著,那麼這個人不是星彩了,這樣張揚,怎麼還說是大才女呢,會有這樣大略的才女麼。我不由略帶一絲失望,掩飾的點點頭。

    那女子也不施禮,直直的道:「這就是姐夫麼?人家看打架,看得正開心,誰讓你多事了?還有,你怎麼會這麼胖的,一點也不帥。你手下有個將軍叫姜維是麼?人人叫他雛虎,他在哪裡?」

    聽著她竹筒倒豆子般的清脆話音,我一時不知該回答哪個,當下只回答最後一個:「伯約現在涼州軍中,姑娘找他何事?」

    「聽說他文武雙全,又是相貌堂堂,我想看看他去。」

    才想那開朗的涼州女子已經難覓,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可是這性格,也太、太過驚世駭俗了些吧。我竟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做答。

    張飛笑道:「她是許靖的孫女,叫靈兒,打小沒調教好,前些日子氣得許靖把她轟出來了,連個家都沒了。不過這孩子和老張投脾氣,我就認了個乾女兒。」

    許靖的孫女?我眼前閃現出許靖那溫文爾雅的樣子,不會吧,若說她是張飛的女兒還有人信,若說她是許靖的孫女,那簡直是天下大亂了。

    這個許靈兒不願意了:「沒家怎麼了,沒家才更自由。」她偏頭問我,「你見過龍掛麼?」

    龍掛就是龍捲風。我點點頭:「幼時在荊州見過。」

    許靈兒得意的仰頭吟道:「何處最逍遙,江湖起龍掛。明公擊築鏗,吹我青袍吒。萬物入襟懷,四時從變化。無家未足憂,可以家天下。這是我作得龍掛吟,你可聽得懂麼?」

    我茫然如墜雲霧,搖頭道:「不太明白。不過,挺好聽。」

    許靈兒一哂,回身到彩車裡,我還能聽她嘰咕:「俗人一個。」似乎有另一個輕細的聲音說了句什麼,車中便笑了起來。

    我也笑笑,退後數步。無家未足憂,可以家天下,很美很大氣又很感傷的句子,但是,雖然這個女孩子寫出的詞句,但她卻不一定能體會到其間的苦痛與無奈。

    沒有家的孩子,就算是有了天下,也是無法彌補他內心的傷痛的。

    一時那些山賊收拾完畢,為首之人上前交錄名冊。我寫了張條子,讓他們拿著去找當地屬員進行安置,有幾個和張苞交過手,武功還過得去的編入了張飛的部曲之中。原來張飛之所以讓張苞與那些人動手,本就是為的招降他們。

    但那個首領卻悄聲對我道:「殿下,小人有下情回稟。」

    「什麼事?此處沒有外人,說吧。」

    「殿下,前些時,有一隊人馬,四處聯絡各山頭的兄弟們,要我們一起伏擊一個大人物,搶奪金銀珠寶。」我心一動,回看周圍諸人,馬超、張飛幾人也停了敘談,定睛看著他。

    「小人一時心動,便應了下來,可是探聽數次之後,卻發現那些人鬼鬼祟祟,行動難測,完全不像是道上的人。而且他說話吞吞吐吐,說半句藏半句的,不像條好漢,倒似個奸商。我一時氣惱,偷了他們的伏擊圖,引軍西來百里,跑到這個地方,結果遇上了三將軍。我當時想,只這麼幾個人,何至於要數千人一起行動呢?此時想到,他的目標,可能是世子您!」

    我吸了口寒氣,沉聲道:「你很好,以後隨在我身邊好了。那些人什麼裝束,為首之人多大年紀,什麼地方口音,又什麼特徵?」

    「那些人衣著很齊整,說話聲音也比較亂,那首領是個十五六的少年,瘦得猴子一樣,一雙眼睛賊兮兮的四處亂轉,說話好像是,對了,是河內的口音,我曾經有個伴當就是河內人,所以我能聽出來。」

    「是他!」剎那間,一個賊兮兮手拿桔子的小孩出現在我眼前,「難道是阿望!」

    崔州平傳我大禹定鼎圖走後不久,我就知道了那身邊那個阿望的真實身份,他其實是司馬孚的次子。難道當真是他來到雍州不成,居然還敢來偷襲我!

    「那人在哪裡召集的你們?」

    「向東一百五十里,黑風山。」

    「很好。傳令!李晟李暠,你二人帶五名益州老兵,再挑選三名楊百戰手下三名精幹熟悉路徒之人,持我令箭到槐裡見蔣婉,敵軍都藏到扶風來了,他怎麼還沒動靜,讓他出兵一千,三日後,爬也給我爬黑風山。」李氏兄弟領令而去。


    「張苞,你護著家眷前往漢興,此次戰鬥,你就不要參加了。」我轉頭向馬超、張飛數人道:「我們現在就趕往黑風山,晚了,只怕那賊就逃了!」

    張苞不悅道:「為何不讓俺參加?父親年老,我比他還要強呢。」

    張飛一巴掌抽過去:「滾,還想和老子爭功!」

    張苞悶悶不樂的去了。我不是信不過張苞,但歷史上的張苞就是死在這秦嶺之上,而且是極為窩囊的不小心滾下山坡摔破頭摔死的,所以,攻山之戰我可不想用他。

    但是,雖然我軍在楊百戰的帶領下,迅速的攻到黑風山,那山卻已成一座空山,司馬望早已是鴻飛冥冥--以他之精細,發現有人逃走,計劃敗露,哪裡還肯留在此地。我們大怒下連挑了七八處山寨,白白便宜了的送給了蔣婉數千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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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八章 蒼老的父親
    歷經數月,終於回到了長安,離城十里,便看到路兩旁迎接的人群,有人來報,軍師親自來迎接了。

    我大吃一驚,縱身下馬,急步向前,果然在長亭處,一眼就看到那個清雋的身影--布衣長衫,羽扇輕搖,永遠是輕鬆自在,自信滿滿,唇邊也永遠漾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蜀漢的靈魂之一,萬民口中的智慧之神就在我的眼前,只是,先生越發的瘦了。

    「先生!」一個頭叩下去,我幾乎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孔明兩手扶起我,目光裡流波閃動,似悲似喜:「殿下快快請起,臣諸葛亮奉大王之命,率領百官前來迎接世子殿下凱旋。」

    眾人齊聲應道:「恭迎世子凱旋!」

    我連連施禮:「各位長輩,各位大人,劉禪實不敢當此厚愛,涼州之勝,實賴三軍英勇,將士用命,馬將軍、魏將軍等人奮力殺敵,黃老將軍諸人更因此血染疆場,馬革裹屍,劉禪不敢貪功。」

    一時馬超張飛也到,大家執手而談,我細看孔明細骨支稜的手,道:「先生,你又瘦了,該休息就休息,不要這樣拚命了吧。」

    孔明微笑道:「世子何嘗不是如此。」

    我不悅道:「先生,您不要叫我世子好麼,我喜歡聽你叫我阿斗。」

    先生溫和道:「上下之禮不可廢,世子就是世子,習慣不習慣,你也要去習慣它。另外,我聽說你指揮諸將時自居小輩,對孟起諸人乃至黃權閻圃輩皆呼之為叔叔,此風不可長,軍陣之中,首重名號,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也。」

    我求饒道:「是是是,先生,我記下了。不知此次父親宣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這個,大王自會說與你聽的。」

    我分明看到先生的面色一黯,倒底出了什麼事了?

    長安城,比我們走時更加緊固了許多,雖然遠遠比不上從前西漢的那座萬國之都,卻也已經算得上難以攻克的堅城牢池。城中之人多了起來,面上也帶了喜色,不似我軍初至時的驚惶失據。據孔明講,今秋算是一個豐收,雖然糧草囤積不算太多,難以支持大規模的陣仗,但明年的春荒卻還是可以應付過去了。

    父親的漢中王府佔用了原來的京兆府,至於章台長陽各處宮殿,父親連去都沒有去,這是我後來聽說的,我很奇怪,以父親的一生報負,為何到了天下的中央,反而無動於衷了呢?

    馬超等人直接去了驛館,要等明日父親親自召見他們之後,才可以各回各家。這也是先國後家的意思。

    但於我,家國是一體的,提前見父親,既是家事,更是國事。我帶著護衛在孔明諸人的陪同下,向漢中王府行去。才來到府門前時,便見到父親的身影。他,竟然站在府門處,親自來迎接我。但是,我首先感到的不是激動,而是傷感,那一刻,我深深感到,昔日裡威動天下的君主,已經老了。

    大病之後,他消瘦了很多,顯得袍子越發寬大,風吹來,他頭上的白髮蕭蕭的飄動,他努力站得筆直威武,卻更像一桿老竹。

    又苦又澀的辛酸自心頭火辣辣的湧起,原來的一腔恐懼疑惑飛到九天之外,代之以深深的傷感和愧疚。那一時,我竟忘記了下跪。

    我們就這樣站著,對視著,明媚的陽光照進大門洞裡,似有無數的精靈在父親身後飄飄舞著,風從北面吹過來,涼涼的浸著寒意,吹動了父親的衣袍,吹動了父親的白髮,他望著我,嘴唇微微的抽動著,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好久,我叫道:「父王!」淚水便淌了下來,我搶前幾步跪倒,膝行到他的身前,仰頭叫道,「父王,孩兒回來了,您還好麼?」

    父親默默地看著我,似是有些發癡,像是認出了我,又像是完全認不出來,我不安的抬頭望著他,凝住了眼中的淚水。終於父親拍拍我的頭:「阿斗,你,長大了。」

    我哭道:「父王,孩兒不孝,離開您這麼長時間。所幸雍涼二州俱已平復,父王身體大漸,正可執掌乾坤,重定陰陽,為大漢蕩平奸佞,復我河山。」

    父親的淚落了下來,抱著我的頭,他哭道:「哪裡還有什麼大漢的江山,陛下死了,被曹丕害死了!曹丕奪權稱帝,自號大魏。從此大漢沒有了,我還執掌什麼乾坤,重定什麼陰陽?我一生的報負,一腔的心願,如今都化成灰土,我還能做什麼啊!」

    我眼前這個大哭的人,是我的父親麼?我莫名的震驚了。

    我曾千百次的想像過與父親的見面,內心的負疚感讓我感到可能會面臨一場雷霆暴雨;對形勢的分析也曾也曾想像過父親會大笑著扶起我,向眾臣炫耀;更想像過由於我的過份出色,權力過重,我可能會被解除兵權,與馬超一起去負責整理涼州檔案。卻絕對沒有想到,父親會當著我的面,不顧自己形象的痛哭起來。

    父親啊,一向剛強的您,何至於衰弱到今天這個地步呢?僅僅一個曹丕篡位,就能讓您失態如此麼?難道歲月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麼?

    算起來,曹丕也應該篡位了。只是在我的心裡,一直沒拿此事當回事,因為對於知道歷史的我來說,這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此時,我才想到自己忽略了它的重要性,昔日那個修築長城驅逐匈奴、威加四海平定西域的強盛王朝,實際上在好多人心中還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無論是曹操的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父親的奉衣帶詔討賊,都是藉著大漢天子的名義行事,而如今,頭上的天沒了,國家亡了,我們還算什麼呢?

    我一邊安慰痛哭的父親,一邊想著:該不該把父親扶上天子寶位呢?

    其實,此時父親的消息並不確切,獻帝此時並沒有死,只是被廢為了山陽公。但我有必要告訴別人麼?

    先生走過來,輕輕勸解道:「大王,世子回歸,這是喜事,我們先入府,再行議事,您看如何。」

    聽到孔明的話,父親點點頭,站起來就向裡走,全然不顧我還在地上跪著--他並未讓我起來。

    孔明苦笑著,扶我起來。

    我痛苦的咬著下唇:「父親怎麼會這樣了?」

    孔明道:「也不是總這樣,大部分時間,大王還是清醒的。」這麼說,父親的不清醒也是經常的了,難道是因為他年紀大了,還是臥床太久的緣故?

    還到,到了廳中,父親似乎忘了適才在府門外的一切。他很開心的看著我,那目光非常像是父親看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君王看他的臣子。

    他問我:「在西涼,你受苦了吧。」

    「不苦,兒臣代父王出征,軍民擁護,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雖有小寇,然借父王之威名,將士之用命,終克成功。」

    父親笑了:「你這孩子,和自己的老子也還弄虛文。我打了一輩子仗,能不知道前線什麼樣子。你長大了,很好。」

    我乘父親神智清明,接著奏道:「按照父王的部署,涼州略定,黃權等人牧守西涼,料來不久可得大治。然此番用兵,黃漢升、周倉諸人戰死,西征陣亡將士詳細名單在此,壯士已去,還需撫恤孤弱,萬不能令去者寒心。」說著把名冊呈上。

    父親苦笑道:「錢吶,回來什麼事都沒有提,就先和我要錢。孔明啊,你又要發愁了吧。」

    先生道:「不敢,撫孤恤幼,本是微臣之責。亮已有準備了。」

    父親道:「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幾天。我,老了,精力不濟,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亂說亂做,沒準哪天下道逆令,把自己的兒子都殺了,到時你可要攔我啊。」

    --父親這個玩笑開得實在不好笑,我才大勝歸來,卻在父親這裡連著受了兩次窘了。

    先生道:「大王說哪裡話來。大王只是太過辛勞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大王必如昔日一般英武雄壯。」

    「你淨用好話來哄我。我老了,不知還能活多久。誰也敵不過造化的刀啊。威動九州,神勇蓋世的雲長,說歿就歿了;平定漢中的法孝直,那樣一個壞脾氣的人,在我病得不知人事的之時,說去也去了,空留下一紙遺折;還有糜子仲(糜竺),孫公佑(孫乾),簡憲和(簡雍),多少次困頓中同舟,危難時共濟的人吶,眨眼間人鬼殊途;這次又是黃漢升……唉,斗兒都能平定雍涼了,我又如何能不老?」

    我突然聽到說起我,連忙雙膝跪倒:「父王,兒臣之戰,前方靠得是眾將同心,後方靠得是先生統籌把握,說到底,靠的是父王恩澤,不然,以兒之魯頓,安能建此大功!良臣雖去,但我大漢還有父王在,還有先生在,關平、張苞、關興、姜維、諸葛喬,此皆一時之傑,我大漢後繼有人,父王不必憂心如是。」

    父親似乎沒聽到我的話一樣,並不理我,還接著適才的話頭:「如今,陛下也沒了,我無能啊,下救不得雲長,上救不得陛下,我好恨啊!」

    說著,他突然又顯狂態:「孔明,我要東征,讓益德出益州,斗兒出上雍,我親自引軍攻潼關,殺曹丕,殺孫權,把大漢奪回來,把荊州奪回來,把你居住的襄陽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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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六十九章 要命的黃匣
    「大王。」孔明忙道,「要東征,要有軍士,有糧草,有虎狼樣的將領,要有個健康的主帥,大王好好將養身體,其餘之事,亮與世子殿下會安排的。」

    我也道:「父王,兒臣出兵涼州,見到好多新奇事,想要和父親好好說說呢。」

    父親點點頭,卻拍著腦袋:「我好像忘了什麼,有什麼事要和阿斗說的,是什麼事呢?孔明,你知道不知道?」

    孔明微笑搖頭。

    父親道:「對了,我也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好像是我要單獨對斗兒說的。斗兒,你去內室,把我床頭的那個黃匣子拿來,我好像記在那裡面了。」

    我起身告退,來到父要的內室之中。這裡是父親的密室,他是大王,而大王的辦公之所乃是機密之處,不經准允,任何人都不准輕易進入的。這處密室大約除了先生,極少能有人登堂入室的。門前侍衛聽到父親的言語,閃開半個身子,放我進去。

    我遊目四顧,壁上卻是一大幅地圖,一看這就是先生的手筆,如同在益州見到的那幅一樣,到處標的密密麻麻,而這幅明顯要比益州那幅更加巨大,而且包括了整個大漢的疆土。地圖旁邊高懸了父親的雙股劍。案上雜亂的放置了紙筆,一個黃色的匣子擺放在一角。

    父親的密室是不准隨意收拾的,看來父親自己也沒有怎麼收拾過。

    我把那黃色匣子拿起,上面沒鎖。於是我輕輕打開來。

    登時目瞪口呆。

    第一張紙,是一張藥方,清清楚楚,那是父親的藥方。藥方折得整整齊齊,可是這張藥方在我手裡,卻有如火炭。

    這張藥放放在這裡,而父親讓我看,很清楚的一點,他起了疑心!或者他沒有證據,或者他有了證據並沒有指出來,但無論如何,這張藥方放在這裡,已經在警告著我。

    雖然我早已千百次的想過父親可能會懷疑此事,但卻又總是報了萬一的僥倖。甚至想,就算父親發現,若有一天他當真問起,無論他是有所察覺還是試探我,我都會立即跪下,指天明誓,甚至可以自己去吃那藥,以搏得他的相信。害父之名,萬萬不能承認,否則的話,我會永世無法翻身。就算我現在是承繼父親江山的不二人選,這個名頭也會讓我失去一切。

    但,我卻在這種情況下先行發現了這張藥方,我該怎麼辦,銷毀它麼?反正父親有些傻了,不給他這個東西,他不會知道的。

    可是,他是真得傻了麼?想起他在門前任我下跪而自行離去,想起他適才那些話語之間暗藏的玄機--阿斗大了,是單純說我長大了麼?

    汗,一滴一滴淌下來。臂上的雌雄雙股劍閃動著寒光,似父親的眼睛。這個聯想讓我膽寒不已。

    匣子在嗒嗒的響著,那是我的顫抖帶動了它。征涼州以來所有的驕傲,得意,自妗,剎那間消失的乾乾淨淨,我又回復了從前那個軟弱的、孤獨中帶著恐懼的阿斗。

    我擦探頭上的汗,把那張藥方放在一邊,再向下看去,第二張紙上寫著:「諸葛喬!」

    諸葛喬怎麼了?父親怎麼會想到他?

    我急急的拿起,認真察看,那紙的背面卻被筆鉤抹了,只畫了一把羽扇。我運足目力看那勾抹處,依稀似能看到:「……留在益州?何為證人皆死……升之……」

    我的心跳成一個兒,只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簡單的幾個字,卻把父親的懷疑說得清清楚楚。諸葛喬對我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為什麼我把他留在益州,而不到帶在軍中參贊軍機?劉升之被擒之後,證明他害我的人為何全部死掉?只此幾點,便足矣將懷疑的目標引向我。

    我自以為是天衣無縫的,可是父親輕輕的兩句話,就把我的漏洞挑了出來。

    當然,我可以去辯解,我有無數的理由可以使這兩點懷疑不再成為懷疑,但是,我能直接去找父親說麼?那不是做賊心虛又是什麼?

    我的腳開始發虛,幾乎要倒在地上。一直以來的擔心,竟然這麼快,就一一應驗!

    父親,會如何處置我?我難道才嘗了嘗主導自己命運的滋味,就要永遠的失去它了麼?

    我惶惑不安的在密室裡徘徊著,心劇烈的跳動著。而父親把這些都劃去是什麼意思,那把羽扇又代表著什麼?

    我明白了。父親看來是不準備查諸葛喬,因為那把羽扇,因為他是先生的兒子。無論真相如何,父親已經決定放過他了。

    那麼?父親會放過我麼?

    我該怎麼辦?

    把這兩張紙撕掉,然後寄希望於父親是真的糊塗了麼?

    我錯了,第一錯在手段過於陰暗,第二錯在下手太過軟弱。年幼的我,將這兩件事全部辦砸了,現在,父親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失去所有。可是,父親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以諸葛喬之精明,怎會使劉升之把消息漏到長安;以父親手下那些醫生的能力,怎會懷疑這一味促進藥效的安神之劑?倒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但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父親會如何對我。既然他已有所察覺,難道我還希望可以僥倖過關不成?

    外間,孔明和父親說了句什麼,父親大笑起來,那笑聲裡,竟似有了一種孩子般的率真,再不復從前的高深莫測。而我此時,卻真得感到,其實自己從來也沒有看透過父親。

    「怎麼辦?怎麼辦?」我在心底裡急急的問著自己。

    終於,我捧起了那個匣子,來到外間,跪下身來,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獻到父親的身前。無論接下來會是什麼,我都認了,既然做了,就要接受其後的結果,無論那結果是什麼。在父親面前,除了這一條路,我其實也沒有其它路可走。

    父親和孔明的談話停下了。我低著頭,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什麼表情,也不知道父親在做什麼。我伏得低低的,只看到他腰上的一塊玉墜子在輕輕的擺動。這種極低的身位,讓我想起自己還沒到父親腰帶高的時候,與他在一起的情景。

    那時我很笨,父親用手摸著我的頭,說:「笨點好,笨點活的長點。」想想在另一外世界的阿斗,難道真得是我變聰明了,才會活不長麼?

    其實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但在我,卻似過了一輩子,父親笑了,他的氣息吹到我的臉上:「呵呵,真是個乖孩子。這東西就賞給你了。帶回家,沒事的時候好好看看,都挺有意思的。」

    「是。」我把匣子放在身邊,深深的伏下身,把頭抵在父親的腳下,久久的,久久的沒有任何動作。

    父親擺擺手,讓孔明退出去。然後獨自在殿中行了數步,良久之後,歎了一聲:「你學得聰明了,可是你卻聰明得過了份!你,你根本就不懂一個父親的心!」

    「我,……」我抬起頭,在淚眼中望著父親,嘴唇抖動著,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父親的心!身為君主的兒子,也可以有一個父親麼?

    父親和我對視著,久久,終於長歎了一聲:「算了,反正我也老糊塗了,這件事,過不了幾天,我就會忘掉的。」

    他,一代梟雄的他,即使老了,會忘得掉這件事麼?他能放過我麼?如果易地處之,我又能原諒自己麼?

    沒有任何處罰,他就這樣,輕輕的把這一頁揭過去了。

    為什麼?

    我,反而在惶恐不安著。

    接下來的日子裡,處理的都是獻帝之喪。

    由於獻帝的死,我們舉國掛孝,父親不顧體弱,每日親往長安城外招魂設祭,痛哭不止,上尊號謚曰「孝愍皇帝」。

    而涼州大勝在這種氛圍之下,也沒有舉行什麼慶典,草草了事。

    本來父親急召我們就是因為獻帝的死,而張飛不知道,卻把女兒帶來,果真有給我完婚的打算,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無法再提。

    不過,黃忠等為國捐軀的將士們的葬禮卻還是凝重的。

    長安城外,山腳下。風吹動漢字大旗。

    「棺槨入土了,父王……」我小聲地在父親耳旁說道。父親沒有說話,似乎聽到了,又似沒有聽到,只呆呆的望著那靜靜的放入坑穴棺木,風吹動他的白髮,如同秋後原上的白草。這些日子,他哭得太多,嗓子完全啞了,卻還是堅持送黃漢升一程。

    人們望著白髮的君主,都在等著什麼。

    良久,父親有些費勁地彎下腰,用力地抓起了一把泥土。他的手有些顫,想說些什麼,但是嘴唇卻僵冷地張不開。我輕輕挽住他,他輕輕地擺脫了我,又往前走了幾步,更專注地望著那黑漆的木棺,半晌,緩緩地揚起手,一陣風過,那泥土吹散了,順著他的指縫灑了下來。撲撲地落在了棺木上。

    「漢升,我的左翼交給你守護了。」父親的低語,只有我能聽到。

    這一帶是父親選擇好的墓地,黃忠的墓就在父親的腳下。

    我輕輕上前,也抓了一把土,灑在棺木上,高喊道:「黃老將軍,一路走好!」

    送行的文武們齊聲道:「黃老將軍,一路走好!」

    孔明長聲吟頌葬歌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眾人齊和:「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祭禮高唱著:「封穴——」剎時間,哭聲大作,淚飛如雨。虎賁們齊齊地揚起了鍬鎬。斬殺過夏侯淵的一代老將,神箭無敵,刀馬無雙的黃漢升,就這樣埋藏在黃土之下。此後只與秋風冷月,鬼火流螢相伴相依。

    想起鶉觚城頭那超越界限的一箭,想起他與猛將閻艷拚死的征殺,我不由微微發癡。

    父親望著黃忠的墓,輕聲用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的聽音說道:「兒子,為父手裡的英雄們都老了,他們都隨父親而來,也會隨父親而去。你是我生命的延續,你將代替我對付曹丕和孫權,所以,你現在自己挑些人,練些兵,拉攏些大臣,運用些陰謀,我,不怪你。」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上了車輦。

    三日後,諸葛喬竟奉父親之命,回到了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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