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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作者︰司雨客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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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章 雛虎
    我是阿斗

    對於這次會議,我頗有幾分自得之情。不但政務需要開會研究,軍務同樣也應該研究一下,發揮大家的長處,集思廣議,才能想出最好的點子。

    可笑老將軍黃忠卻還是只知道打打殺殺,在三國後期的戰場上,一勇之夫只能是死路一條,當孔明司馬這樣的天才出現,各類軍種、各類戰法都被他們發揮到極至的時候,打仗簡直成了一種藝術,那是思緒與思緒相碰撞而產生的奪目的火花,放射的紛紜的異彩。

    正想著,一回頭,卻見姜維還站在我的旁邊,一對眸子放射著亮晶晶的光。

    我嚇了一跳,不悅道:「伯約,你怎麼還沒走?你在會議上陰陽怪氣的,又是為何?」

    「少主,我們已入險境。」姜維冷冷得說道。

    「什麼?!」我被姜維這這句話嚇著了,「怎麼會,我們兵力佔優,對手不強,怎麼會入什麼險境?」

    姜維冷電一樣的目光掃了我兩下。從前,他初見我時,就是這樣看我的,眼中全是看不起,後來在一起共同經歷了很多,加上他年紀漸長,城腹漸深,便極少有這種表情,對我還算是比較尊重,可今天,為什麼忽然又這樣看我呢?

    姜維冷冰冰的說道:「少主,正是您這種看不起對手的想法,把我們帶入險境的。」

    我愣愣的看著他,似乎回想起他這些天來,總隱隱約約,若明若暗的提示我不要太過大意之類的話。眼下,難道說他真的發現了什麼不成?想到這裡,我決定原諒他的不敬,誠懇的說道:「伯約,你我自幼相交,情誼非比尋常,若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必直言相告,我自會改正的。」

    姜維見此,也便緩和下來,說道:「少主,非是伯約不願說,實是少主獨領一軍後,威望太盛,事無大小,皆一言而決,伯約得不到機會。」

    「我有麼?」這話說得我極不愛聽。我想過很多方面可能我做得不好,但決想不到他會說我威望太盛,獨斷專行。這話說旁人行,說我,怎麼可能?我平時可是很隨和的,我可是很多事都尊重大家的意見的。就算我是第一次帶軍,也不該隨意把別人常犯的缺點往我身上扣啊。

    「我遇事皆徵求大家意見,平日亦常巡行於各營,探查詢問,怎能說我威望太盛,一言而決呢?」

    「不錯,此次出兵,少主行止的確還似從前一樣。但是,你的態度卻變了。你經常徵求大家的意見,可是卻絕少聽得進去。你經常詢問大家的情況,可是卻似高高在上的敷衍,遠沒了從前的真誠。此次出兵,少主的眼中全是自信,這是從前沒有過的?」

    「自信難道不對麼?」

    「自信對,但自信過了,便是驕傲。驕兵必敗!」

    「可是,此次會議,你們都暢所欲言了,你怎麼會說我把眾人帶入險地了呢?」

    「是,少主是讓大家暢所欲言了,但在徵求意見之前,少主心中已有定論,那就是想辦法出奇兵,想辦法用計策,討論如何進攻敵人,所以,那徵求意見不過是過場而矣。兵危戰凶,變化莫測,豈容得從容商議,擬定而行?」

    我不悅道:「那你會上為何不說?」

    姜維道:「你要我說麼?更何況軍機之要,首在於密,若失其密,則軍失其將,國失其君,安可不察?」

    我被他說得沒有話講。自己此次出兵,真得是大意了麼?不過,僅憑這幾句話,我是不會心服的。

    「少主,你真得以為,全局皆在少主把握之中,魏延將軍此次兵敗,只是一時大意不成?」姜維步步緊逼。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敵軍中有高手佈局,一步步把我軍帶入陷阱,而令我們不自知!」姜維一語如巨石落海,激起我心中萬重巨浪。

    「萬事皆要講求實據,不可妄自揣測。」

    「少主可記得,你曾與我談起過馬孟起涼州攻略,他言曹軍三弊,一曰力分:雍、涼二州,其眾不過三萬,且分屯萬里,各守其城,至各城之間,已無多少;二曰心浮:曹操一死,朝中更數言,把所有將領更易為青州之人,人心思變,戰力大減;三曰內亂:中軍俱在夏侯惇與曹彰之手,曹丕一時無法使用。然此一時,彼一時,少主且看,」姜維指著壁上地圖,「我軍自入雍涼,幾乎兵不血刃,魏將軍連下二十餘城,可算不世之功,然斬敵者有幾?降敵者有幾?」

    我吸了一口冷氣,不錯,我一直忽略了這個問題,既破城池,敵軍在哪裡?

    姜維重重一揮手臂:「這就是證據。沒有敵軍投降被殺,就只能說明,敵人並不是戰敗,而是主動撤退了,他們把城池讓給了我們,將兵馬收縮到一起,而我們佔了城池,力量反而分散了,力分之勢,已然易主!」

    我自己都能覺出自己眼中的瞳孔在收縮:「說下去!」

    「其二心浮,曹操之死的喪報,將領更易的謠言,或可令軍心一時動搖,然只需上將數員,威之以肅,誘之以利,則人心可定,何況此時我軍連勝,敵軍連敗,勝則心驕,敗則氣凝,心浮之勢,又已易主!」

    我已然連話都說不出了。

    「其三內亂:曹軍中軍因曹彰夏侯之事無法輕動,然既有外患,曹氏必一心對外,曹丕也會抓緊時機奪權。十萬精兵,只消出動五萬,則長安便臨絕大壓力。雖然,有孔明先生與四將軍諸將在,長安必可安然,但若我軍在西方一敗,則雍涼之事糜爛,再不可為,到時除退兵漢中再無他途,屆時益州兒女,能安然還鄉者,不知可有幾人?」

    大汗,一滴一滴的順著我的額淌流下來,流進頸下的衣服裡,頃刻間,已是汗透重衣。

    如果,一切果然像姜維所言,那麼我豈止是輕敵,簡直是犯罪了。若當真因我的緣故,造成大敗,那麼?我還有什麼顏面回歸故國?我算計父親,算計劉升之,就是為了做得比他們好,若我真有此敗,我便只有二叔那一條路好走了。

    「更何況,三輔之外,羌胡雜居,言語不通,民心不定,」姜維口氣冷硬,繼續說道,「少主的前期宣傳,至此根本無法發揮作用,漢軍已無任何政治優勢;曹魏雖纂國之賊,然其心未露之先,人皆以其為正統,且經營雍涼數年,自有地利人和之優勢。羌胡之地,民風彪悍,慣於征戰,尚武輕生,多出名將,我軍攻此,便有充實部隊之目的,曹魏經營數年,豈有不知,若其大規模征軍,我們面對的,可就不只是三萬敵軍了。以此可知,馬將軍頓兵於堅城之下並非幸至,魏將軍長趨直進也非偶然,看來敵人是要在河湟之地,與我軍決戰,故引我前來。看敵人對魏將軍圍而不攻之勢,只怕其真正目標,不是魏將軍,而是少主您呢!」

    我看著地圖,腦子全速開動,終於跟上了姜維的速度:「也就是說,敵人已布下一個口袋,準備伏擊於我?不錯,只要我出城去解徑川之圍,落於河谷平川之地,敵軍騎兵可充分發揮優勢,以有心算無心,我軍必敗。」

    「不錯,少主,我們只想如何進攻敵人,其實,敵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算計著我們。再做一個大膽的設想,敵軍重重困住魏將軍的,怕只是臨時征來的雜軍,把魏將軍嚇住而已,而真正主力,正等著少主的到來!」

    我在帳中來回的踱著,手握住又張開,掌心滿是汗水。

    五月間天氣已漸趨炎熱,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敵人是誰?是蘇則麼?他有這樣厲害的手段?在我所知道的歷史裡,他只是一個出色的太守,一個膽大的將軍,一個有著很敏感的判斷能力的人,在西涼叛亂的時候,將軍郝昭等受命不得西渡黃河,他卻認為叛亂初起,民心不附,勢力不大,裹帶的良民還心向朝延,當以雷霆一擊,平定敵人。郝昭這才隨他出兵,果然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把叛亂平定了。不過,他並不是個想事情如此周密細緻的人,他在洛陽,曹丕問他:「前破酒泉、張掖,西域通使,敦煌獻徑寸大珠,現在還找到麼?」他說:「陛下好好管理中國,恩德之名流於沙漠,那不求就能到;要是求而得之,還算什麼珍貴?」他以剛直成名,敢於直刺曹丕之過,如唐時的魏征一樣,故也不為曹丕所喜。但這個人雖然出眾,卻並不以運籌韜略成名,可眼前這個敵人,簡直足矣和先生相媲美了。

    那敵人不是蘇則,又是何人?此時我已得到消息,那在襄武阻住馬超去路的,正是和蘇則在一起的將軍郝昭。此人在歷史上,曾於孔明先生二次北伐的時候,以微弱兵力駐軍陳倉,敵住先生一個多月,終令先生無功而返。所以,此刻得知是他擋住馬超,我便也知道馬超受阻之事並不意外。但郝昭也只是一軍一城之才啊,而且他在前線,也不可能是他居中調度。

    那麼,眼前這個在暗中佈局的高手到底是誰?

    想到這裡,我頭都大了,不由得暗歎一聲:「曹魏何其多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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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一章 守城
    我是阿斗

    敵手是誰?賈詡?司馬懿?張既?郭准?張郃?甚至是鄧艾?鍾會?

    不可能不可能。

    我在心中逐個否定著,賈詡、司馬二人,雖有其才,但俱在洛陽,不可能現身在這裡;而雍州刺吏張既、鎮西長史郭淮、護左將軍張郃三人正與孔明先生在東線對峙;至於另兩個後起之秀,我所喜歡的僅比我大十歲的小結巴鄧艾--他出身荊州南陽,或許也曾唱過孔明先生教的「天地如棋局」的兒歌隨母親在田間耕做,或許也曾是父親攜民渡江時夾雜在無數百姓中的一員,本來他可能是與我很可能有交集的一個,但是他卻和母親一起被曹操移民時遷到了汝南,我曾請四叔幫我查找過他,但終於沒有查訪到--但他今年不過才二十五歲,因口吃而不被重視的他,或許還在某個地方當一個看守稻草的小吏;鍾會?五年後他才會出生,現在他父親有沒有認識他母親還是個疑問呢。

    但上,我上面這些信息真得是正確的麼?

    敵手到底是誰呢?

    誠然,敵手是可怕的,但是再可怕的敵人,也要去面對。

    「既然可以大略推斷出對方意圖,我們便好辦了。」我咬咬牙,是的,我是輕視了對方,而對方也的確存在著一個我所遠不能及的佈局高手。但不如他,並不代表我會怕他,他的目標既然是我,那就讓我來迎接他的挑戰吧,「原定進攻計劃不變,你們都走,我來守城!」

    姜維聽我這個決定,也是吃了一驚:「少主是要以自身為餌,引那人進攻?此法倒是天衣無縫--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打算這樣做的--大軍假做離開,少主以孤軍為餌,引敵人進攻,然後我們再回擊,必可大獲全勝。但是少主,你真得打算以身犯險麼?要知道,這個小城並不是堅不可催的,而我軍行動速度也不是很快,如果在我們返回之前城破,那少主的安危……」

    「呵呵,」我乾笑一聲,「敵人的目標是我,只要擒下我,那麼這場仗不打他就勝了。這個暗中的敵人算計如此周到,必是尋找我落單的一刻。所以,就算我隨大軍前行,他也必詭計百出,分我軍力,然後引精銳直搗中軍,敵軍佔了平原之地的優勢,對我來說,其間危險比在城中有過之而無不及。況那時,進攻時間,地點,投入軍力等一切主導權皆在敵手。我們雖有訓練有素,弓弩較多的優勢,也必是一場激戰,勝負難定。而在城外,敵人就算一擊不中,也可以高飛遠縱,追之無及,對我們來說,得不償失。但若我在城中,敵軍詭計便不能行,只有硬攻城池,我們便佔了地利,這正是以敵之短,攻我之長,只要你們準時回防,我軍必勝!」

    計議已定,復召諸將,言明其事,大家都認可姜維的分析。關平愧容滿面,黃漢升則道:「我總覺哪裡不對,原來卻是如此,果然後生可畏!」當下關平、姜維分別引軍出城,我與黃漢升引兩千軍留下來守城。兩千軍不算多,但對於精銳的中軍來說,足夠了,何況其中還有一千白耳軍。

    白耳軍,是父親的親兵衛隊,每個人都是從各軍中選出的精銳,是隨著父親在一場場爭殺中滾過來的,個個都是見慣了驚濤駭浪的勇士。在正史裡面,其指揮官陳到在父親攻東吳大敗時,指揮白耳軍斷後,幾百桿槍就阻住了追兵,戰鬥力實在非同小可。

    東邊天空,一輪紅日噴薄欲出,給小小的鶉觚縣城塗了一層粉紅的油彩。激戰,或許在不久之後就要發生了吧。

    閒暇下來,我終於有心情來觀看這座小城了。這座小城是座土城,並不堅實,城牆也不是很厚,但所處地形很好,位置較高,依山臨水。相傳此城築自秦時,始皇長子扶蘇與將軍蒙恬,率兵北山屯邊,見塬高水淺,便在此立城。在築城之時,有鶉鳥聞香飛於觚上,故以鶉觚為縣名。

    整個安定郡,位於涇河渭河之間,地形平敞,正當西塞之口,歷來是兵家必征之地,這裡漢羌雜處,民風尚武。水鏡先生教我《漢書·地理志》時曾說:「天水、隴西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力氣,以射獵為先。」這幾個郡一直是羽林軍、期門軍的主要兵源地,歷來多出名將。

    這個小城也不例外,就算是一些老人,臉上也常有彪悍之氣。不過,由於但這些年來,歷經天災人禍的洗劫,這個城中也不過區區一千七百戶,而真正留下的生民更少到兩千人,而且全部都是些老弱病殘。

    「老丈,請問為何此地沒有年輕人啊。」

    黃忠安排守城事宜,我又再次實行自己的安撫人心政策。此事身體力行已久,倒是輕車熟路。

    但眼前這位老丈卻並不理我,手提著一隻瓦罐低頭躅躅而行。旁邊一名侍衛有些不滿,他從未見過有平民對他尊貴的少主這樣無理。正要發作,我早早的止住了他,心想,或許眼前之人或是羌人,不通大漢語言,便用才學會的簡單的羌語說了聲「您好。」那老丈看我一眼,卻依然不言不語,慢慢離去。

    我心下感歎,想不到此人竟無理至此。不過,看他若大年紀,提個水罐這樣吃力,而城中如此情景之家亦多,反正此時事少,我便安排手下一支親衛,出城到黑水河中提水,必須把每家每戶的水缸全部挑滿。我這樣做,一是收買人心,二是敵軍一至,再無從補水,藏水於民,便可以多支撐些時日。

    讀申不害之類權謀之術的書過多,我已經想什麼事都習慣於從「利」字上著眼了,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這樣做錯得有多厲害。但此時,我卻喜歡把每一件事往權謀之術上套,哪怕這事其實是出自真心。

    才吩咐完,便聽「碰」得一聲,急回頭時,卻是那老者腳下一滑,摔了一跤,把個瓦罐打成粉碎。我連忙跑過去,正要與侍衛扶他起來,拿手一摸,卻不由暗歎,他人老骨脆,竟然把腿跌斷了。

    我吩咐到:「喚營中崔醫正前來。」

    崔醫正是跌打醫生,據說從華佗學過柳木接骨。

    「是,少主。」侍衛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老人一雙混濁的眼睛裡閃著異樣的光,囁嚅道:「他叫你少主,你,你便是劉阿斗?」

    我想不到自己的小名倒比大號流傳更廣,當下笑道:「是啊。」這才醒悟,眼前老者也是漢人可是當面叫人小名,似乎不太尊重吧--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他根本不懂得這些理數。

    「我聽童謠:北斗光,明淨淨,照四野,皆安定。難道,這安定郡真得要入你手?」

    他居然把皆安定做如此講?我佯做無事的搖頭道:「我卻沒聽過這童謠。」

    說話間,崔醫正已到了,他與侍衛一起把老人抬回了院落。那老者不住回頭,似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但終於沒有說出來。

    大軍離去,小城中顯得空落起來,我街上走著,在心中檢點自己近來犯得錯誤,在長安,我還說旁人過於輕浮,狠剎自滿的苗頭,哪知獨自引軍以來,自己也是一樣,看來世事當真是知易行難。又想暗中那個神秘的對手,不知到底是何如人也,如果自己此番不能把他徹底擊敗,那麼雍涼二州的平定可就要拖延下去,而孔明先生在東方的壓力就會更大。不知曹丕何時出兵,出兵規模如何,若是規模過大,那關中平原才種的糧食可就要遭秧了。

    又想這些年西部大亂,人們對戰爭的恐懼已經到達了極點,那些宣傳不到的地方,聽說過隊伍,村鎮立時全部清空,男女老幼背著大包小包逃入深山;一些城市城牆之外,常蜷縮著飢寒交迫的乞丐流民,在他們當中,有的依然顫抖著苟延殘喘,有的已經變成了沒有生命、任烏鴉鳥雀啄食的肉塊;好多曾經繁華的城市,經歷兵火之劫,只剩冷月照殘垣,淒清有如鬼蜮一般。

    我其實是最憎恨戰爭的,但為了逃避戰爭,自己卻首先拿起了武器,北進雍涼。生逢亂世,便似獨立潮頭,不想被巨浪淹死,就先要學會游泳和弄潮。只希望此次能順利的戰勝敵人,平定北方,給我三十年時間,休養生息,然後或可與曹魏一爭高低。

    我的才能還是不足啊,我除了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歷史,又有幾個出色的老師之外,依舊只是一個平凡之人,雖算不上蠢笨,但在這個精英如雲的世界裡,卻是顯得差距那樣大,而我的目標,離我又是那樣的遠。

    我不用人扶,我要站起來,但我要做到什麼程度,才算是站起來了呢?

    統一天下麼?清史留名麼?

    還是算了,想得遠了,不想了,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敵人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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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二章 老將
    我是阿斗

    在先秦時代,吃飯是一日兩餐,早上一頓稱為「大食」;傍晚一頓稱為「小食」。到了三國時,農業有了較大的發展,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人還實行兩餐制外,都是一日三餐的了,但吃的時間與後世有所不同。第一餐為朝食,也就是早食。一般在天色微明以後;第二餐為晝食,在上下午交替之時;第三餐為飧食,在申時(下午3-5時)。第二日飧食方過,遠處天邊湧起了塵煙。

    「來了!」

    城樓上哨聲響動,每一個人都進入了作戰的位置。太陽才轉向西方,明晃晃白亮亮的照人雙目,這便我向西看有些費力。我把手遮在額上,運起目力看時,忽有個士兵叫起來:「少主,那是我們的人馬。」

    果然,那些人竟打著漢字大旗,但旗子已破,在夕陽的風中有氣無力的翻動。那些士兵衣衫不整,頭髮蓬亂,有的身上包著布條,有的竟少了臂膀,只餘血淋淋半段殘肢,一路行,一路滴淌著鮮血。領頭的將領更是連頭盔甲冑都失去了,只著一身染血的灰袍,他竟是牽著戰馬步行,馬背上橫駝了一個人,隨著馬匹走動,那人下垂的手腳無力擺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敗軍!這是哪支隊伍敗了?我心頭大亂,是魏延,是關平,還是姜維?

    難道敵人並沒有來攻擊我,而是利用我軍速度慢的劣勢,選擇一處突擊?從而使我軍大敗?

    雜亂的念頭在頭腦間閃動著,心在怦怦的跳,覺得夕陽都變得更加刺眼。

    「開門!接一下。」我說道。

    黃忠卻攔住我:「少主,交戰之時,城門不可輕啟,問清楚了再說。」

    我醒悟過來,點頭道:「是我關心則亂,冒失了。」於是同黃忠一起站在城樓上迎接。

    這小城地處高坡,雖臨黑水,卻並沒有護城河,所以那隊人馬直接來到城門前。

    這是怎樣的一支敗兵啊,他們目光茫然,行動緩慢,大部分失了兵器,便有兵器的也是當成枴杖來用,一到城前,竟有好多人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馬背上那傷兵身子一搖,陽光下看得得清楚,他臉上還紋著魚鳥--正是益州的標誌,天下只是益州人才會有這種文飾,而這種自幼就文上去東西,是萬萬做不來假的。

    身邊侍衛大聲喝道:「大王世子在此,前面是哪支隊伍?軍情如何?首領上前回話!」

    牽馬的將領急忙上前,伏身於地,抬頭顫聲道:「魏延手下第三曲第五屯屯將馬嘯參見少主!魏延造反,前軍皆失!他已投魏軍去了。」

    這句話如地裂天崩,魏延造反?怎麼可能?

    我急急和黃忠對視一眼,當日黃忠與魏延同時歸漢,孔明那番「魏延腦生反骨,久後必反」的話他是知道的,難道便是今日?不不不,對於曾知道歷史的我來說,此話九成九不可相信,可是,萬一呢,畢竟歷史已發生了改變。

    我向城下喝道:「那你等是怎樣逃出來的,可曾見到前去迎接的姜關二位將軍?」

    馬嘯道:「少主,屬下得知魏延陰謀,自念深受大王世子重恩,身是蜀人,不願降魏,乃集合部眾,捨死殺出。不料魏延與蘇則等人設下圈套,引姜維將軍等入彀,我見姜將軍時,姜將軍等已入重圍,姜將軍對小將言道:『安定之事,已不可為,少主若能救助,則引軍往救,若不能,請少主速歸長安,請軍師另行引軍來救。』屬下等拚死衝殺,九死一生,才闖了回來,望少主念益州萬民,心向少主與大王,還請引軍救我等於水火之間啊!」

    我心頭忙亂,眼前之人講話情真意切,不似有偽,況看那馬上兵士,當是益州之人無疑。他這話是真?是假?我是救?還是不救?這場仗,真得讓我打敗了麼?

    黃忠喝道:「我來問你,你既是第五屯屯將馬嘯,第六屯屯將,我那侄兒黃英現在何處?」

    馬嘯道:「老將軍容稟,黃小將軍與小將同處第三曲,交情莫逆,闖圍之時,便是他引軍斷後,才換來我逃出生天的,但他面對魏延那廝,只怕,只怕已然無倖。」

    我聽他從容應對,心下茫然。只把眼睛看著黃忠,生怕他信以為實,年老血旺,受不得如此打擊。哪知黃忠越聽,臉色卻越緩和下來,大罵道:「好奸賊!好教你得知,黃忠根本便沒有什麼侄兒在前鋒營,只是試探你而矣。小小年紀,敢來詐城,特也把荊益豪傑看得小了!」

    老黃忠居然也會用計,我不由在心底裡喝了聲彩,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計策呢?

    那人一聽,長身而起,哪裡還有半分疲態。他動作如電,長袖齊揚,袖中竟藏了勁弩,向城頭如雷轟電掣般射來。

    我身處城樓,距他已不足十丈,此人正與我對話,身無片甲,手無寸鐵,表現的又是伏首貼耳,只道黃忠揭露他之後,只有束手待斃。哪料他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向我出手,更是用得這種勁弩,混在刺眼的夕陽光線之中,哪裡還能閃避。

    難道我便死在此處?

    這是我此刻唯一的念頭,全身肌肉崩緊,呆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便在此時,我覺得眼前一道血光滑過,接著樓頭上升起血色的月亮,月光清寒,無處不在的流淌著,透人肌膚浸人骨髓,竟然壓住了西方的太陽,終於凝縮成一口刀,正是黃忠黃漢升的寶刀「赤血」!

    這口刀,曾斬下夏侯淵之頭,這口刀,在陽平之戰連殺二百餘人而鋒刃不卷!

    是黃忠出刀救了我!

    在他的刀光之下,那些箭支被絞得粉碎,卷下城頭。

    我的心這才恢復跳動,看看自己,週身上下並無半點傷痕,鬆了一口氣,只覺兩腿亂顫,幾乎軟倒在地上!

    若真嚇倒,這個人可就丟得大了。

    出發前,我對姜維說,敵人是衝著我來,那便由我來迎接他的挑戰,哪知這挑戰竟是如此之險,竟距死亡如此之近!

    城下那人見弩箭並沒射到我,嘻笑道:「黃漢升寶刀未老,小將佩服!」

    黃忠寶刀一揮,喝道:「放箭。」

    城頭上亂箭齊發,那人一聲長笑,身形如疾鳥一般飛起,竟達數丈之遠,我被他嚇著了,心下大駭,幾乎以為他要跳上城頭,卻見他身形卻是向遠方去的。箭雨到時,他突然如蛇般詭異的扭動幾下,箭支無不落空。

    那人笑道:「想不到這條妙計瞞過了孔明親教的弟子劉阿斗,卻給粗魯不文的黃漢升識破了,可惜啊,可惜。」一邊說著,一邊身形急竄,其速竟似不下於奔馬。至此普通箭支已夠不到他,而強弩就算夠得到,也難以在急奔之間準確的落在他身上。

    此人奔行如此之速已出人意料,而他在奔逃之間,竟還敢出言挑撥我與黃忠的關係,暗示我不如黃忠,使我有疑忌之心,實在大是勁敵。我看一眼面沉似水的黃忠,大聲喝道:「調一支騎兵隊,不能讓他逃了。」

    話未說完,只覺耳邊空氣似被抽空一樣,轟得一聲,頭腦一暈。遠處那人身在半空,突然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回了一下頭,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我的耳邊,嗡嗡的弓弦聲這才震響。我不敢相信的看向黃忠,雖然早知黃漢升有百步穿楊的神箭,可他這一箭,也太神了吧,其速之快,其射之準,簡直完全忽視了空間和時空,箭出,人倒。比電光還快,比霹靂還疾,就算是射日的后羿,也不過如此吧。

    黃忠緩緩放下手中的寶弓,淡淡說道:「去幾個人,把他抬回來。」

    西來的陽光照上城頭,滿頭銀髮的黃漢升有如天神一般。我首次對他感到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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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三章 人心
    我是阿斗

    我一直以為,將領的勇武遠比不上謀略的重要,此次才明白,一個真正的武將,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個動作,真的可以讓三軍辟易。我想起了從麥城回上雍路上的二叔,那個不知疲倦,不識辛苦,攻似電光火石,動如狂風巨浪的武神,在那條險惡之極的路上,是他,而不是我懲救了整支隊伍。

    比起他們,在領軍上,我簡直還什麼都不是。

    老一代的將領們能讓整個時代為之動盪絕非幸至,或許平時看不出什麼,但到了戰場之上,他們才是真正的霸主。

    我不由為我開始對黃忠的態度感到汗顏。我總覺得他已年老,是應該被保護的,用他一桿旗來嚇唬敵人也就是了,萬不能讓他出陣,怕傷了他。但其實,我半點也沒保護住他,反而是他一直是在保護著我。

    正想著,身邊有幾名侍衛忽然叫聲:「啊呀!」紛紛倒地,原來黃忠的寶刀主要保護我,但那人射上的箭雨過多,我身邊的侍衛卻還是有受傷的。但以他們之精幹,就算箭中胸膛,也會挺立而死,怎麼輕易倒下。我定睛看時,只見每個人都不過被箭支擦傷而矣,但傷口處流的卻是黑血,那人射上城頭的箭上有毒!

    我連忙道:「劃開傷口,吮出毒血,抬下去救治。」

    敵人對付我,居然用毒,可見其狠到什麼程度。不知這些侍衛能不能救好。此次出兵,我專門帶了很多大夫。張機先生在荊州和漢中行醫,開設醫館,培養了好多人才,我的一些師兄們現在也課館授徒。這次隨軍的就有他們,但對於治毒來說,張機門下弟子遠及不得與他齊名的華佗門下,可是自華佗死後,他的弟子們也都一下子消聲匿跡了,怎麼也找不到。也不知所謂的華佗弟子胡醫官能否治得了毒?

    看侍衛們被抬走,我問黃忠道:「下一步該如何?」

    黃忠道:「這些人弄詭計,耍陰謀,想把少主騙出城去,事情敗露,更下殺手來圖害少主,這說明戰場形勢並沒有變,敵人的目標還是少主。何況,以我軍之精銳,敵人就算動員再多軍力,也無法圍住他們。唯一可擔心的變化就是魏延造反」

    「魏延萬不會造反,他也沒有任何造反的理由。」想來想去,我還是確認了這一點。

    「既然少主如此想,那我們還擔心什麼。眼下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一切交給魏、關、姜三人,一切按原計劃進行,我們只要靜等就可以了!我倒看看,誰能在我老黃忠的眼前,傷得了少主!」

    看著老黃忠威風凜凜的樣子,我心中寧定下來。

    看樣子方纔那突然的變故,實在把我嚇著了,我果然還嫩得很。

    在崔州平、水鏡、孔明等高人的教導熏陶之下,或許我想事情的方式方法有了些進步,但在兩軍陣前,萬馬軍中,隨機應變,鎮定自若,應對自如,我還遠遠比不上黃忠這些一輩子在鮮血裡洗出來的老將。

    僅在一天前,我還坐鎮中軍,得意洋洋,躊躇滿志,以為自己是天生的當將軍的材料,但真到戰場之上,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個新兵而矣,甚至,離開了諸葛喬等人在暗中的幫助,我的表現連新兵都不如。

    不過,我對自己說,我可以學,只要我不信棄信心,總有一天,別人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

    那詐城之人被黃忠一箭穿透右胸,已然死得透了,他所帶的詐城之人,大部分是曹魏精兵,但確有一些益州兵士,用來迷惑我們的。細查起來,那些人竟全失了戰鬥力,被灌了啞藥,處於半昏迷狀態,帶到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相信他們。好不容易救好了一個,問起來,卻是在攻安定治所臨涇時被擒的,我心中更加安定下來,確信魏延造反之事全是胡雲。

    這樣想著,卻見我派去給老丈治腿的崔醫官走了過來,他身後兩人抬了個擔架,架上正是那個摔傷的老者。

    我喝道:「崔醫官,大戰在即,你不照顧好這位老丈,怎得還帶他來的城樓,可知罪麼?」

    崔醫官還未答話,老丈已先行在擔架上起身,雙手連連抱拳道:「世子殿下,萬不要怪罪這位先生,千錯萬錯,乃老朽之錯,老朽之錯啊!」他改叫我世子了,記得初見面時,他可是十分無禮的叫我阿斗的,看來那時不是他不通禮數,而是故意的。

    但我沒有生氣。我上前扶住他,道:「老丈,你哪裡有什麼過,兵過如洗,自古皆然,你對我們這些當兵的有意見也是正常的,何必言過。」

    「世子,事已至此,容不得老朽不說了。老朽有下情容稟:這城中有一密道,乃是千百年前地下河水沖刷而成,後來河水下落,便成通道,直接城外,先輩們曾用來防羌胡攻城時逃生的,眼下,曹軍就是打算借此地道進城。老朽一時糊塗,答應了他們。可我眼見世手下進城數日來秋毫無犯,今日更為滿城百姓打水,為我這樣治傷,我便再無良心,也難以害諸軍性命,所以冒死進見,願世子殺我以正軍規,塞地道以保平安。」

    我倒吸一口冷氣,想不到無意中做件好事,竟然收到如此效果,更想不到此城竟還存著這樣巨大的一個漏洞。看那老丈還在施禮,我歎道:「老丈,萬不可如此,你是救了合城人馬,是我們的大功臣,此戰若勝,在下必圖厚報!」

    老丈歎道:「後報不敢,老朽這樣做,先已把自己的兒子斷送了。」

    我忙道:「何出此言?」

    老丈道:「魏軍此番讓老朽的兒子當嚮導,入城之時,也必讓他先行,兩軍交戰,弓矢無情,豈不是將他斷送了。」

    我揮道叫道:「趙正!」

    趙正跑過來:「在!」

    「你隨老丈前去洞穴處,等敵人進入,勿必救他子出來,完不成任務,提頭來見!」

    「是!」

    「等等!你去我中軍所在,調孔明先生送我的八陣圖一同前去,萬不可使敵軍自地道攻入城中!」

    「是!」

    八陣圖是孔明先生特訓的一支小隊,共十六人,平時在戰場上衛護於我。但由於他們上陣,須根據不同地點,不同對手,著不同衣甲,執不同兵器,實在很麻煩,而且他們在過於狹小或過於寬闊的地方都極難發揮作用,所以我也很少帶著他們,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陣法排成之後,其戰力之強大,也是極為罕見的。

    老丈在擔架上連連拱手,向我致謝,趙正護著他離開。崔醫官則向那些中毒的侍衛們奔去。

    我望著那老丈的背影,低聲道:「這人心,得來太容易了吧。」

    身邊一個侍衛道:「少主,我當兵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聽說過有給百姓挑水的兵呢。你不知道,我們到那些百姓家中,把那些人感動成什麼樣。一位老婆婆在床上給我們叩頭,說我們是天帝派下來濟世的呢。」

    我笑一笑,心道看來這個方法以後要常用才是。

    轉過頭來,卻見黃漢升正一臉險沉的站在被他射死的那個人身邊,雙眉皺緊,默不出聲。

    「老將軍,怎麼了?」

    黃忠把一塊玉玦交到我的手上:「這是從此人身上搜出的。」

    我拿過那塊玉玦,它由藍田美玉琢磨而成,通體溫潤,觸手生溫,的是不錯的寶物。幼呈家教,我對所謂的寶物從來不放在心下,看了兩眼,沒覺出什麼特異來。

    黃忠道:「少主可對著夕陽來看。」

    我把玉玦拿著在眼,對著陽光照去,只見一片淡淡的光影之間,映出一個小字,那是一個「閻」字。「倒是不錯,真不知這個字是怎麼做上去的?」

    黃忠苦笑道:「怎麼做上去的我不管,但我知道這個字代表著什麼意義。」

    「什麼意義?」

    「這個字代表著,他是金城閻氏的人。」

    「金城閻氏?」

    「金城閻氏,一個以勇武著稱的家族,當代家主名喚閻艷,字彥明。」

    「他很厲害麼?」

    「何止是厲害,少主以為孟起如何?」

    「馬孟起當世英雄,英武雄壯,當年戰渭水……」

    「少主只說孟起武藝如何?」

    「這還用說,與我三叔夜戰葭萌關,與虎侯許褚大戰渭水河,不都充分說明問題了麼。當世而論,或者他不是第一,卻也沒人能正面戰勝他。」

    黃忠搖頭苦笑了:「少主,你錯了,當世,便真有一人,曾正面擊敗馬超,二十五年前,韓遂與馬騰未結盟時,為爭涼州河湟之地而相互攻擊。當時馬超正是少年英武,所向無敵,韓遂敵不住,便派他的女婿出馬,結果,他用矛刺馬超,鐵矛禁不住他的大力,矛頭折斷了,他便用折矛擊馬超頸項,幾乎殺了他!」

    我想像著當時情景,不由心膽皆寒。

    「你所說的這個人,便是閻艷麼?」

    「不錯,當年他的名字,叫做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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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四章 攻心
    我是阿斗

    「閻行。」我咀嚼著這個名字,一個短短的故事,讓我對敵情有了更深的瞭解。如果在幾日前,聽到這樣的事,也不過一笑置之,那時在我看來,一個勇將,也不過是在放箭的時候,對準一個方面多射一輪箭雨罷了。但自從受襲和黃忠出刀之後,我才明白,一個勇將在這個時代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甚至,有的時候,這種作用是決定性的--例如,他可能在亂戰之中,將我一箭射死。

    我忽然很想孔明先生。若是父親帶同先生遇到這種情況,父親只要說:「如此良將,竟未被曹孟德重用,著實可歎。先生啊,如何能讓此良將歸順於我呢?」

    孔明先生就會巧計運籌,不出數日,這將便拜倒在父親腳下了。

    可是我呢,孔明先生遠在長安,分身乏術。我只能而且必須獨自面對這樣的危機了。

    想不到,敵軍不但有料敵先機,智算千里的謀士,還有萬夫難擋,天下無雙的勇將。而我,居然傻傻的以為雍涼無人,而引軍進犯。

    我是不是有些昏了頭呢?

    一時間,我幾乎有馬上逃走的念頭,一個聲音在耳邊高喊著:「你鬥不過他們的,你只是阿斗而已,而對方擁有是曾擊敗神威天將軍馬超的勇將,更有一個計謀不在孔明先生之下的高手的調遣運籌,你快跑吧,乘著他們還沒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我努力壓下這這種念頭,再次巡城。

    巡城,是父親教給我的。他說過,在每次大戰之前,他必會深入到每部每曲,每屯每隊,查看準備情況,安撫軍心,告訴他們,他們的首領就和他們在一起,這樣,每個士兵在作戰時都會倍加勇猛,捨死輕生。

    但我巡城,卻往往不是這個目的,我反而是從他們身上吸引力量。這些威武雄壯的戰士,這些意氣風發的健兒,每次從他們身邊走過,我都會感到由衷的自豪。這是孔明先生給我帶出來了舉世第一強兵,有他們在,就可以保我平安。

    僅管,他們的數量很少。

    太陽,漸漸落下山去了。

    小城,暗下來,似乎沉入了夜夢之中。但黑暗裡,還睜著多少雙機警的眼睛?

    我倒在床上,身邊沒有諸葛喬,旁邊帳裡沒和姜維和小王濬。在這大戰之前,我只有我自己。

    我鼓勵我:「你怕什麼,你都十五歲了,更何況,你還知道另一個世界發生過的三國史,你還有孔明先生,不就是一個閻行麼,他還能吃了你。」

    昏沉間,我看到遠處天邊突然間湧起了大火,這火焰把天空和草野一起點燃,把我包圍在其間。火海之央,是一個有著火焰般雙眸的惡魔,他左手提著數十丈長的斷矛,右手提著幾百顆人頭,那些人頭眼睛裡淌著血,不住口齒噴張,齜牙咧嘴的慘叫著。

    我被這場景嚇醒了,翻身坐起,卻聽外面有無數人奔跑的聲音。我衝出房門,一個侍衛上前:「少主。」

    「出什麼事了?敵襲麼?為什麼不叫我?」

    「黃老將軍說,少主難得休息的好,讓我們不可打擾你。」

    我狠狠一推他,把兜鍪戴在頭上,便衝出去。雖然黃忠是營中官職最高的人,但我才是主將。他照顧我,憐我小,我領情,但我卻不能不到前線上去,我的位置在那裡!

    才到城頭,便見漫山遍野的火把如滾滾的火潮洶湧而來,如夢中情景再現,把西邊的天都照亮了。他們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前來,當真是什麼也不顧了,不過,他們的人,還是真多啊!

    如果按每小隊一支火把計算,敵軍只怕會有三四萬人--敵軍怎會有這麼多的兵力!

    敵軍近了,近了,漸可以聽到隆隆的馬蹄聲和呼嘯的吶喊,像是狂風捲過海潮,像是暴雨沖刷森林。地面在微微的抖動著,越來越近的馬蹄似直接擊打在人的骨頭上。

    從來沒有正面過這樣的戰場--不,或許有過,當年四叔趙子龍就懷裡抱著我,從這樣的戰陣中衝殺而過--但是,在這樣的戰陣間,真的可以有人活著衝出去麼?看那陣勢,就算一頭巨龍橫在他們前面,他們也會縱馬將之踏成齏粉的。

    十五年來,在我有記憶的日子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戰場,在漢中,我只是與張魯說說話,沒到前線去,在荊州,我引軍在亂敵中飛奔,所遇只有小範圍的撕殺或伏擊。

    真正的大的戰場,絕不是莫名其妙出現在我腦海裡的一些三國資料文字所能體現的,也不是身邊武將幾句對戰場的解說所能涵蓋的,那種氣氛,那種肅殺,那種瘋狂舞蹈於每一寸空氣裡的殺戳之氣,足以使一個初上戰場的人魂飛魄散。

    在此時,什麼改變歷史的豪情,什麼名動天下的壯志,全都飛到九天雲外,眼中所有,心中所想,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我下意識的把目光投向身邊的黃忠,卻見他只如一尊鐵鑄的雕塑挺立在城頭,連臉上的皺紋都如刀刻般,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動。不但是他,他身邊的每一個士兵,每一個侍衛,都標槍般站著,眼中沒有退縮,沒有畏懼,有的,只是如城外閃動的烈火般濃濃的戰意。

    看著他們,我的心稍稍寧定了下來,把手按向腰間的劍柄,方覺掌心裡已全是汗水。我帶的劍,只是擺設,我的武功,只怕還打不過白耳軍中的任意一個小卒。而我平時,也總是一身素服,從來不近刀劍,在天性中,我就對這些凶器有一種恐懼。但上了戰場,我就必須表現的像一個戰士,何況又經歷了那次危險的刺殺。所以現在已頭戴黑色鳳紋兜,全身墨色魚鱗甲,肩披玄色戰袍,對鏡自照,還有幾分戰士的樣子。可是,這沉重的戰甲之下,包裹的並不是一顆戰士的心呢。

    敵人越行越近,黃忠一揮手,大纛微搖,城上戰士們已端起了弩機,校好望山,對準前前方的敵人。只要他們進入射程,第一波的箭雨就會將他們的先鋒部隊送入地獄。

    但敵軍來到城前五百步左右,停了下來。吶喊聲忽止,只有遠處無邊無際的火把還在搖動著。我吃驚起來,敵軍不是軍力遠遠低於曹操中軍的外軍麼?為何會有這樣嚴整的一支軍隊?難道,我的一切情報都是錯的,難道雍涼二州另有中軍駐防?

    我還未曾想通,敵軍的戰鼓,再一次震天動地的敲響起來,吶喊聲,呼喝聲,響成一片,那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幾乎要把我嚇得轉身逃走。

    「活捉劉阿斗,蕩平益州兵!」敵軍在狂叫著。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事實上,一個十歲就敢微服涉險前往漢中,十三歲就敢偷下東吳,勇闖荊州,十五歲就敢獨引一軍,帶隊征伐的的孩子來說,我不相信世上會有多少人比我的膽子更大。誠然,我在很大程度上借用了父親和孔明諸人的力量,並且大多時候都有諸諸喬等人陪在我身邊,但就算是曹操那樣的一代天驕,在我這個年齡也還是在荒唐胡鬧中度過的,誰如我這樣為了一個目標而不死不休的拼爭?

    但是,今夜,我卻被這個對手嚇著了。他層出不窮的計謀,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實在是我生平所僅見,更何況,對面的千萬火把之央,還可能隱著一個絕世的高手。

    敵人就要攻城了麼?就要攻城了麼?我要不要乘著敵人還未合圍,引一支輕騎逃走呢?我現在騎術也頗過得去了,數日之間便可到長安,回到先生的身邊,到時讓先生來與這個高手過招,豈不是穩當之極。我可恥的想著。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把目光投向黑沉沉的東方。

    如果是先生在,他會怎麼樣呢?逃走,是萬萬不能的。先生曾教過,臨陣之時,兵有五名:「一曰威強,二曰軒驕,三曰剛至,四曰助忌,五曰重柔。」威強指耀武揚威,軒驕指高傲蠻橫,剛至指剛愎自用,助忌指狡猾貪婪,而重柔才是遲疑軟弱。初經戰陣的我,可萬萬不要犯下重柔之過啊。一切都已商量好了,豈能隨意更變?

    這樣一邊想著,忽然冷靜了下來,為什麼敵人只在西方鼓噪,而東方毫無動靜?難道他只是為了嚇唬我一下麼?不不,他是知道我年幼軟弱,要讓我心虛膽寒,讓我手足無措間選擇逃走,那他只要在東方隱下一支伏兵,便可將我輕易擒獲。

    孫子曰:「重柔之兵,則譟而恐之,振而捅之,出則擊之,不出則回之。(對於遲疑軟弱的敵人,就用鼓噪的辦法秋恐嚇他,用威懾的辦理來觸動他,他一出城就打擊他,他不出城就圍困他)」這幾句兵法在我頭腦裡清晰的流淌而過,我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的理解它的道理。

    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計策,是攻心戰!

    真是好算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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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五章 強敵
    我是阿斗

    過了一會兒,黃忠說道:「敵人天亮前不會攻城了,少主去休息一下吧。」

    我搖頭:「我哪裡睡得著,要不老將軍休息一下。」

    黃忠笑道:「好吧。」說罷席地而坐,將斗蓬在身上一圍,不一刻,竟是鼾聲如雷。

    我暗自好笑,這位老將軍才真正是心胸寬廣,不惑於物的人。而我,還要練啊。

    西方的敵軍果然沒有攻城,喊了半個時辰,便漸漸向一處匯聚,漸次滅了火把,沉寂下來,而東方,卻有聲音輕而沉悶的聲音傳來,那是敵人安排伏擊的部伍也在向這裡趕來。

    我猜對了,幸好,我沒有被敵人嚇住,連夜逃走,不然的話,此刻已成了階下之囚。

    對手是誰呢?竟然連我這點遲疑軟弱的毛病都能猜到麼?我再次感到了寒意。

    城頭上的將士們除了警戒的,都在崗位上假寐。我也想閉下眼睛,可眼睛才合上,便又驚起:「來人,去告訴趙正,嚴防敵人從地道中進來。」

    傳令兵答應著去了,我便在城頭上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眼的「釣魚」。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得睜開眼睛,卻發現天已大亮,我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竟然真得在這大戰來臨之前,在這冰冷的城頭上睡了過去,急看敵軍,卻只是把小城重重圍住,並未攻擊。而黃忠已然起身,正在城頭上巡視。他彎著身與一個執弩的屯將說著什麼,晨光照在的雪白的鬚髮上,根根有如銀線。

    我輕輕舒了口氣,只覺全身上下又酸又痛,這重甲看起來又保險又威風,可是那重量,真不是我這種體弱的人輕易承受得了的。

    「老將軍。」我喚了黃忠一聲,起身走過去。

    黃忠回頭笑道:「行啊,少主,我原以為你會一夜不敢合眼的,沒想到在這大戰之前,你還能睡覺。」

    我臉一紅:「還不是受你傳染。敵軍如何?」

    黃忠道:「可能是害怕我們,所以一時不敢攻擊。」

    我搖了搖頭,知道黃忠說這話是故意看不起對方。但敵人為何連夜明火執仗而來,卻不連夜進攻,反而要等天明呢?這其間又有什麼緣故?

    若是我來引軍,又知道敵軍主將在城中,一定會暗中偷襲,人銜枚,馬摘鈴,悄至城下,一聲吶喊,大軍齊動,攻其不意,乘其不備,這才是進攻的要理,怎會處處反其道而行呢?

    不不不,他不是不想進攻,而是無力進攻,昨夜他們定是經過長途行軍,人疲馬乏,所以才只擊鼓吶喊,並不進攻,他們只是從氣勢上壓住我們,讓我們不敢出擊,好讓他們可以從容下寨罷了--當然,如果能把我嚇走,就更省事了。

    想通此理,我不由懊惱,若是孔明先生在,一定會看破這個機關,就算城中人馬再少,也會主動出動,給他們以迎頭痛擊的。可是我,還是嫩啊!

    但此時,說什麼都晚了,只有正面迎接敵人的進攻了。

    天色亮了,敵軍看得越來越清楚,天亮起起來,敵軍並沒有夜裡那樣多,為了嚇住我,他們大約多點了一倍的火把。但是,僅以現在而言,這漫山遍野的敵人,怕不有兩萬人,鶉觚在這重圍之中,有如汪洋大海中的一片樹葉,似乎隨時會被巨浪打翻。

    敵人鼓響了,大纛輕搖,旗門開放,衝出五十名籐牌手,五十名刀斧手。河湟之兵,慣用長矟,此時既然是籐牌手和刀斧手出動,看樣子敵軍主將要出馬了。

    這個神秘的敵手終於現身了,我心一陣異樣的激動。只見籐牌後,兩騎戰馬閒閒的漫步出來,那樣子不似在殺機四伏的兩軍戰前,反似在自家庭院一般。當前馬上是一個文士,清奇古貌,長袖飄飄,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年紀只在四十左右。他身後是一個武將,頭戴黑鐵兜,身著黑甲,他一手執矛,一手好整以暇的遮在眼前,擋住東方的陽光。

    黃忠突然暴喝道:「閻彥明!」

    那黑衣將將頭一抬,眼射精光:「黃漢升!」

    空氣中似乎暴裂了小小火花,這是絕世高手之間的交鋒。在這一刻,我發現黃忠的戰袍猛得抖動起來。

    但更吸引我目光的人,並不是那個曾令我在夢中驚醒的可怕的閻行,甚至,此刻就在黃漢升與閻行無聲的交鋒之中,我的全部目光都被吸引到閻行身前那個文士身上去。

    這個人,乍一看,並沒有任何力量,但越細看,便覺得他越是看不清,看不透,似乎要高高飄上天去。雖未說話,但我已深深的認定,這些天來,使我們左支右拙,狼狽不甚的人,一定就是此人。也只有這樣一個人,才配得上我對他的期望。他給人的感覺,完全與孔明水鏡一樣,要經過怎樣的歷練和陶治,才能形成這樣風華絕世的飄渺之姿。

    我,終於先開口:「閣下何人?何以甘心從逆,抗我大漢天兵?」

    那人微微一笑,用輕淡的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聲音道:「在下汝南孟健,你便是劉玄德病後,孔明一心輔佐的劉阿斗麼?」

    汝南孟健,就是先生的那個好友孟公威不成?我心激盪不已。對我設下重重機謀,讓我寢食不安的敵手,竟然是孔明先生曾經的好友。孔明先生在隆中之時,有四位好友,分別是曾扶佐過父親的徐庶,教過我大禹定鼎圖的崔州平,以及在曹魏累官至典農校尉的石廣元和眼前這個孟公威。

    我曾設想過我的對手可能是好多人,想過司馬懿,想過張既郭淮,甚至想過鄧艾以及還未出生的鍾會,但卻從來沒想過會是先生的故友。雖然在歷史上,這個孟建就是在張既、桓溫之後,擔任的涼州刺史,總領涼州軍政大權。

    怎麼會是他呢?他是孔明先生的故友啊。在我的印象裡,他的這些好友是不可能成為我的敵手的,他們是那樣的出色,出色到如同天上的行雲一般,出色的不沾染世俗的任何痕跡。我知道他們在曹營裡,但我總下意識的認為,就算是我真的遇上他們,他們也會對我手下留情,或許會投身過來也說不定。可是他,他竟數次要制我於死地。

    孔明先生當日有四位好友,徐庶先從父親,後來落入曹營了,孟建和石韜也在曹營,崔州平雖兩不相幫,卻也與河內司馬氏交情不淺。難道先生這些昔日好友,都要與我們兵戎相見不成?

    我努力平定著混亂的思緒,大聲答道:「正是劉禪,閣下既是先生之友,何以甘心從賊?」

    孟公威並不理我:「你今年幾歲了?」

    他不答我的話,問我年紀做什麼?但我還是答道:「十五。」話一出口,我就知道我錯了,我的歲數,無論放到哪裡,都會給人一種小毛孩子難以信任的感覺,而且他這樣問我,明顯是以長輩自居,看我不起。

    果然孟公威大笑起來:「十五,呵呵,十五歲,孔明啊孔明,以後可有你的受了。」

    我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他,我代表的是大漢,代父引軍,怎能墮了士氣。他一笑,我也大笑起來,由於童聲未除,聲音尖銳,竟蓋過了他。

    孟公威不悅道:「你笑什麼?」

    我大聲道:「閣下笑我什麼,我便笑閣下什麼!你欺我年幼,我卻笑閣下雖老,一大把年紀,全是白活!你不識天命,不辯善惡,不扶大漢,反助曹賊!你與天下為敵,便有張儀之才,龐涓之智,亦難逃敗亡之局!」

    我這番話,引得鶉觚城頭眾兵將轟然喝彩,一時之間,鼓聲呼喝聲響成一片。

    孟公威淡然一笑,臉色竟平緩了許多:「旁的沒學會,倒是十足學了他一張利口,也算沒有白費他一片心。可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天命?自古以來,可有不亡之國?不死之君?兩漢數百餘年,氣數已盡,如今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你父假名漢室之後,自竄巴蜀,病體難支,荊州已失,關羽已死,名將皆老,只剩孔明獨支大廈,又能支撐到幾時?你小小年紀,不深藏益州,安心享福,竟敢北圖雍涼,以弱擊強,不是自尋死路又是什麼?如今,你被我重重包圍,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我呸了一聲,破臉罵道:「無恥之徒,甘心從賊,還有這許多話說,妄先生與你結識一場。有什麼本事,只管使出來罷了?大漢子孫,沒有怕死之人!」

    孟公威道:「話倒是說得大。你可知,魏延身中毒箭,已然身死,關平被引入絕命谷,再無逃生之路,姜維被我大軍重重圍住,敗亡只在旦夕之間。你坐困孤城,無路可逃,我主在潼關起大軍三十萬,猛攻長安,孔明亦難獨善其身,此時你若投降,還可得半生富貴,如其不然,我一聲令下,此小小土城,玉石俱焚!」

    我大笑道:「你這大話只騙得旁人,我連夜得魏、關、姜三位將軍飛使傳書,盡皆安然,反而是你,勞軍遠襲,命在須臾之間,還敢多口!」

    我這話其實也是詐語,自從分兵,哪裡得過三位將軍半點信息,只不過無論真話假話,不能相信孟公威才是真的。

    孟公威悠悠道:「好,你既不肯降,那便休怪我無情。孔明啊孔明,聽說你在蜀中,日夜操勞,形神交疲,不知我這次進攻,會讓你多生幾莖白髮!」

    他撥馬回隊,忽然回頭道:「你以為,有我在,他們可能在你被擒殺之前,返回到這裡麼?」不待我回答,便縱馬而去。

    閻行獨立沙場,將長矛緩緩舉起:「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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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六章 鏖戰
    我是阿斗

    看著孟公威遠去的背影,我對黃忠道:「要不要也給他一箭?」

    黃忠憤道:「黃漢升豈是暗箭傷人之人?」

    我歎了口氣,他可以射暗算我和惹怒他的那個閻姓之人,卻不肯去射這個對我們威害更大的孟公威,只因為孟公威不是武人,只因為孟公威沒有當面暗害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黃忠他們這些人,從骨子裡都有一種傲氣,一種正氣,一種俠氣,可是,正因為這種氣,他們又往往會白白錯失戰場上的一些好機會。不過,算了,有閻艷在,想傷孟公威其實也是有些困難的。

    轉瞬間,敵軍,已衝上來了。與敵軍一齊衝上的,還有閻艷閻彥明!他的那匹黑色的馬,有如一條黑龍,如風捲地般沖在隊伍的最前列。

    閻艷大喝:「黃漢升!我兒何在?」

    黃忠大叫:「便是那個詐城的娃娃不成,已被我射死矣!」

    閻艷大叫一聲,揮矛向黃忠的方向衝來。黃忠則於大笑間摘下弓來。

    戰場之上,鼓聲如雷,人聲如沸,突然濺起的血花似枝頭的桃花,大朵大朵的綻放,重重的壓折了人的目光。

    真正的戰爭來臨了,我反而平靜下來,正如那個讓我恐懼的敵手孟公威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反而敢於直面正對、侃侃而談一樣。我只是站在那裡,用無聲的語言來給我的袍澤們以支持。或者,我們一起死,或者,我們迎來姜維等人的回歸,迎來最後的勝利!

    現在,一切都要交到黃忠和戰士們的手中了。

    父親以「仁德」聞名天下,他在早期的軍隊管理中也奉行德治,手下幾個將官都是兄弟相稱,但結果卻是屢戰屢敗。先生任軍師後,實際承擔了指揮軍隊的全責。為盡快在軍中樹立威信,並進而指揮好這只軍隊,先生確立了以法治軍的基本原則。他「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以敗;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以勝。」以法治軍是提高軍隊戰鬥力的關鍵,否則就無法克敵制勝,縱有良將也無能為力,一支軍隊「若賞罰不明,法令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進,雖有百萬之師,無益於用」。也正因此,後世的史籍對先生練兵多有肯定:「亮法令明,賞罰信,士卒用命,赴險而不顧,此所以能斗也。」先生,現在就是檢驗您練兵成果的時候,能斗不能鬥,就在此一舉了!

    其實在這種戰爭裡,我是沒有任何插手的機會的。而在敵人四面八方同時進攻的這種攻防戰裡,也根本無從指揮,久經訓練的益州戰士們,自然知道如何來應對敵人的進攻,他們以伍為單位,井然有序的排列,威力更大的弩機使他們有了更遠的攻擊範圍和更強大的穿透力,人言臨敵不過三,也就是弩機自敵人進入射程之後,只能用三次,就要面對敵軍的肉搏,無法再用了。但孔明先生教導的士兵,卻以最快的速度輪流發射,大大增加了發射的次數。敵軍在射程之外時,沒有一個士兵會放出一支弩箭,但當他們進入有效射程之後,從天而落的箭雨便如蝗蟲一樣,撲天蓋地的落了下來,穿透敵人單薄的皮甲,把敵人釘在地上。他們的每一次發射,幾乎都使敵軍損失慘重。

    僅僅眨眼之間,鶉觚城外便化為屍體的海洋。戰爭的血腥,充分的體現了出來!

    弩箭的威力,特別是孔明先生親自訓練出的弩兵的威力,其可怕之處是難以想像的,面對它,除了後退,便只有死!

    如果說,敵軍的陣容之強大,會令人膽寒,那麼眼下我軍弩兵這種幾乎是單方面的殺戳,則讓人身心皆冷。在如雨的精準的弩箭面前,人的生命是那樣的脆弱,一時間,天地間只有弩機的弦聲、箭雨的呼嘯聲、射中肉體的鈍聲、瀕死者的慘叫聲。

    離城二百步,已成死地!已成絕域!

    但敵人卻不退縮,悍不畏死的羌人士兵大叫著,執著巨大的堅盾踏著如山屍骨直衝上來。城頭上二千石的元戎巨弩呼嘯了,這種巨箭輕易的刺穿巨盾,洞穿數個人的身體,或連人帶盾撞得稻草般飄飛起來。

    黃漢升的寶弓拉的滿滿的,他已是第三次令閻艷後退了。除了無法射中閻艷,他每一聲弦響,必有一個敵人倒地,當真是將軍神箭,蓋世無雙。他每射一箭,城頭上便歡呼一聲,黃漢升精神倍長,兩臂張開,一聲大喝,一箭劈中對面的大纛,那大纛一搖,中間開裂,卻沒有斷,但黃忠第二箭,第三箭接踵而至,齊齊射中那開裂的地方,碗口粗細的大纛轟然一聲巨響,從中折斷。

    城頭上齊齊一聲歡叫,而城下卻是雜亂的驚呼。大纛乃一軍之膽,它被折斷,極是不祥。就在大纛將要觸地的瞬間,一騎黑馬如飛而至,正是閻艷。他在馬上單臂揮出,將大纛接在手中,轟然聲響間,上半截大纛被貫在長矛之上。他高舉大纛,揮了兩揮,向後一擺,大纛帶著呼嘯的風聲,將護纛官貫穿,深深植入地層,流淌著滿地鮮血,重新矗立在兩軍陣前。這大纛雖只半根,卻也有百十斤的重量,加上長矛,將近二百餘斤,在他手中,只如無物一般,好一個神勇的閻彥明!好一個凶殘果決的閻彥明!

    閻彥明在幾次衝陣之中,都受到黃忠的特別照顧,未建尺寸之功,此時大纛又斷,怒髮衝冠,指著城頭大叫:「白毛老賊,可敢下城,與你家閻將軍獨鬥百合!」

    黃漢升慨然道:「你若能攻上城頭,老夫與你再戰不遲!」

    我大喝道:「來人!擊鼓!掩住對方的聲音!」

    巨鼓敲響了,城頭上吶喊連天,壓住了閻艷的怒喝與挑釁。

    黃忠拉開寶弓,再一次射向閻艷。

    此次閻艷,竟如發瘋一般,將長槍攪起一團團氣流,把黃忠的神箭擋在一邊。此時黃忠的箭射得多了,力量衰減,再也無法射出他昨日那樣驚天動地的一箭,故而也無法阻止閻艷的進攻。

    一員守將奔了過來:「少主,我們的箭支不夠了!」

    「啊!」我的心一沉。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刻,卻想不到這一刻會來得這樣早,敵人四面開花不分重點的全面進攻,使我軍不得不全力阻擊,使得箭支的消耗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事實上,如果我們的箭弩足夠,莫說敵人來兩萬,便是三萬、四萬,在缺乏必要的壓制性攻城武器和堅甲厚盾的情況下,以他們眼前的皮甲長槍,也無法靠近這個小城一步,整個戰場也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可是,我們軍隊裡,每人只帶著五十支箭,這五十支箭射光,便只能與敵人肉搏了。

    弓箭兵,雖然威力極大,但也真是一種極為消耗財力和具有局限性的兵種!

    一旦箭支用盡,耗費大量銅鐵精心打造的弩機便比不上一把匕首。

    真正的戰爭已開始!下面我軍就必須以自己的血來換取敵人的血,以自己的身體來阻擋敵人前進的腳步!

    這便是孟建的算計所在麼?八面進攻,以無數的屍骨,來換取優勢的互換。

    他等的,也便是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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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七章 死節
    閻艷的馬已到關前。

    黃忠雙臂較力,拽動弓弦,這一次竟未將那張硬弓拉滿。他連射百箭,終於到了強弩之末不成?我不由驚歎。

    閻艷在黑色巨馬上將身一立,用腳在馬鞍上一點,竟然直撲向高高的城頭,幾名士兵衝上前去,長槍直刺,想乘他未抓住城頭之時,將他逼下去。此時閻艷長矛撐住大纛,掌中只是一口環首長刀。他身在半空,左手一揮,抓住一桿長槍的槍頭,借勢上翻,長刀揮處,數槍皆斷。

    他半空一個空心跟頭,已在眾兵頭頂,緊接著落身在一個士卒頭上,咳的一聲,那人被他踩斷頸骨,頭斜斜的仰了開去,口中鮮血狂噴,眼見是不活了。隨著閻艷落身城頭,長刀連揮,圍著他的幾個兵卒立時橫屍於地。

    鮮血第一次在灑上鶉觚城頭。侍衛們護著我急向後退,閻艷一眼看到我,獰笑一聲,身形再度飛起。

    他的速度,比那前次刺殺我的他的兒子,何止快捷數倍。隨著他突然進身,他的身體在空中化為一道黑色的虛影,電射而來。數名侍衛上前截擊,還未看清他的進身之勢,便被那口長刀劈成兩斷。

    我嘴唇抖動著,抽出腰間長劍,直面這個殺神附體般的敵人。然而我的身前,已有一座山橫在那裡。

    噹的一聲巨響,在城頭上迴盪不息,閻艷的環首刀被赤血架了開去,老黃忠在城頭之上,迎在了閻艷的面前。從我這裡,竟然看到黃忠的手在微微發抖。

    閻艷收回長刀,面對黃忠,竟然笑起來,那種笑卻不是人的笑,而像是野獸的笑。他見到黃忠,就似一頭狼看到的獵物,一雙灰濛濛毫無表情的眼睛裡,放射著冷酷嗜血的光。

    緊接著,他和身撲上,長刀揮動,當當巨響不絕於耳,我再也看不清閻艷與黃忠的身影,看不清他二人的勝負。回身我向身邊緊緊圍護著我的侍衛大怒道:「護著我做什麼,快去幫老將軍!」

    侍衛們卻無法上前,黃忠閻艷這個層級的高手戰鬥,根本是他們無法參與到其間的。

    此時,不但在這個城頭開始了激戰,整個鶉觚的每一寸城牆都經受著暴風驟雨嚴峻的考驗。

    鶉觚並不是個適合守衛的城市。它的城不高,城牆以土製為主,處於高地,可以四野一覽無餘的同時,與給了敵人四面八方同時進攻的方便。我們急行軍至此,倉促間守衛這個敵人已搬空的小城,守城用具極少。比起那些陳倉、陽關、潼關那些緊守要道,地險城堅的雄關,在這裡守關,更似一場高地爭奪戰。但幸好,敵人同樣並沒充足的攻城準備,甚至,他們為了突襲,沒有任何攻城器具,除最厲害的由閻艷親自率領的那支精銳之外,羌胡各部身上都是輕薄的皮甲。因此我們並不需要防守太長的時間,大約明日此時,姜維諸人便能回軍,到那時,敵人只有潰敗一途了。

    攻擊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在很多地方,每一個漢兵都要直面四五個魏軍的攻擊,當弩機失去效用,魏軍的長矟就佔據了優勢。踩踏著城下層層壘疊的屍山血海,第一批魏軍終於在閻艷身後登上了城頭,守城漢軍結成一個個零星的八陣,寸步不讓,頑抗死戰。敵軍佔了人多和武器的優勢,而漢軍則有更加合理的戰陣和配合。雙方展開白刃戰,激烈的廝殺開始,從這裡到那裡,無數的銳兵利器在對砍對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刀光劍影,城頭上人體很快也壘了起來,雙方就踩在傷者、死者的人體上繼續廝殺,慘叫聲接連不斷。

    在這戰陣裡,配備了百練寶刀和熟悉八陣的白耳精英威力最大,他們的刀,可以輕易斬斷敵人的長矟,劈開敵人的甲冑。他們甚至可以一個人防守三個人的防區,而令敵軍無法前進,但他們面對的敵人也就更多。

    我身邊的侍衛們也開始戰鬥,我的目標最大,所以我也是敵人進攻的核心。忠誠而勇猛的侍衛們結成陣,團團護衛著我,與敵軍進行著殊死的搏鬥!在這場戰鬥裡,守城者顯示出無比的堅韌和頑強,殊死反擊,勇不可擋,多次將敵人趕下城去,益州男兒挺起胸膛,一次又一次擊敗了以好武著稱的西涼勇士。如果敵軍是大海,我軍就是海邊矗立的怒巖,以孤傲的身姿獨立於岸邊,挺起堅硬的稜角,把氣勢洶洶攻上岸灘的浪潮被擊成飛濺的碎花飛沫!

    如果可以從上空俯視整個鶉觚,就會發現圍著鶉觚,已形成一個急速翻滾的漩渦,鮮血一層層洗刷著城牆,又間雜著紅色、白色、暗灰色、醬紫色以及說不上什麼顏色的斑塊。在這個世界裡,一切看上去都是血紅的,那是因為每個人眼睛裡都佈滿了血絲。在殺人或被殺之間,沒有其它選擇。

    我站在「漢」字大纛之下,寸步不移。有侍衛勸我離開,但我把他們推到一邊。大纛在,我就在,我在,鶉觚守軍的士氣就不會墮。我在大纛之下揮動著手中的長劍,指揮著戰陣。

    此時有我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站在城頭,似乎又已遠離城頭,飛上天空,可以清楚的俯視每一處戰場。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我太過緊張產生的幻覺,但我此時已完全感覺不到半點緊張,擁有的全是興奮。

    在西城,黃忠和閻艷間的拚殺還在繼續著,他們兩人,無論誰勝出,對將對戰局產生巨大扭轉。不斷有血液從他們的戰鬥中急射出來,我不知道是誰受了傷,我為黃忠擔心著。

    他們兩人,如疾風,如暴雨,在一起拚殺著,忽然間又與身邊的戰陣捲到一起,便瘋狂的殺戳對方的兵將,一時殘肢血雨滿天亂舞,一時又殺上城頭,用虎牛一般的蠻力想把對手擠下城去。閻艷數次想要衝向我,但都被黃忠死戰敵回。

    在城中,一直平靜的某個小院裡,忽然間爆發出激烈的喊叫聲和兵器碰撞聲,那是敵人終於從地道攻入城中。火光升騰起來,一時城中大亂,有些暗藏在百姓家中的內應手執兵器衝出家門。

    雖然我在此城施行仁政,送醫賜藥,甚至組織人給他們挑水,但我並不相信我已完全取得了此城的人心。早已準備好的中軍護衛隊就守在各處街道口,迅速的平定了內部的混亂。

    在東城,敵軍的一支分隊也登上來支援了。那支部隊正是閻艷率領的一支,其勇武竟似不在我軍之下。敵軍一下子取得了數量上的優勢,士氣大漲。東城守將一不留神,身後的「劉」字大旗竟給敵軍砍倒,那敵軍搶過大旗,興奮的高舉著向城下展示,魏軍發出暴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那員守將大怒,自無數刀槍從中猛得撲了出去,一下子將那執旗的敵人撲到城下,兩人摔倒地屍山上,翻滾著,打鬥著。瘦小的守將竟將高大的敵人頸項生生拗斷,奪回了大旗。平定了內部混亂的中軍護衛隊補充了上去,與敵人正面硬憾,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大戰,至此,計謀不再有效果。所拼的是意志,是勇氣,是肉體無法承受之後,精神上的執著與瘋狂,所拼的是誰更能拼!

    突然之間,我看到敵陣之中,一人手持大刀如飛而來,他並不騎馬,但他跑得比馬還要快。當他衝來,敵陣便如水波一樣分開。他用大刀盪開敵陣,敵人長矛向他攢刺過去,他只是避開身上的要害,用身上的甲冑,用身上的皮肉,在敵人的兵器尖上硬生生擠出一條路來。

    不知道他身上已有多少傷口,流了多少血,但他的速度卻絲毫不減。他的年紀已然不輕,但他卻似有著不輸於老黃忠的氣概。他筆直的向我奔來,口中高呼著:「少主!少主!」

    呼喊之間,鮮血竟從口中標出。

    我探身向外望去,一眼認出那人,心忽的一下沉了下去,來人竟是周倉!

    周倉原是黃巾匪逆。自遇二叔之後,為之折服,一生護在二叔身邊。他力大身長,奔行極速,據說可以扛了八十二斤青龍刀,隨在赤兔之後而不差須臾。二叔去後,他按著二叔臨終吩咐,與關平一心一意的扶佐我。此次出戰,他與關平一路,前往涇川,解徑川之圍後再返回助我,卻為何如今只他自己回來?

    周倉奔到城前,已成一個血人,從懷中取出一物,盡全力向我擲來,只一停頓間,身後急追的十餘桿長矟已刺入他的後心!

    「周將軍!」我一聲痛呼,心如刀割。卻見周倉抬頭向我,猶自喘息著大笑道:「少主,你安然無事,我就放心了!這些人打擾我與少主說話,著實可惡,少主莫急,待我除去他們!」說著話,他將手中長刀向後一揮,身後數兵人頭亂滾,鮮血噴濺。

    周倉隨著這最後一揮之勢,身子重重撲倒在地,閉上了他那雙暴戾半生但此刻卻似充滿溫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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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八章 星隕
    「周將軍!」我大叫著,卻依舊立於原地,我的崗位在這裡。有侍衛接過周倉丟上的鐵盒,呈到我的手上。那盒子還浸著周倉的鮮血,帶著周倉的體溫。

    我將鐵盒放到懷中,高舉手中寶劍,大聲喝道:「我們的人回來了!為周將軍報仇!將敵人趕下城去!」

    侍衛們高喊起來:「我們的人回來了!為周將軍報仇,將敵人趕下城去!」

    環城兵士們高喊起來:「我們的人回來了!為周將軍報仇,將敵人趕下城去!」

    我軍一時鬥志昂揚,各舉兵器向敵軍衝殺過去。敵軍精兵並不太多,聞聽此語不由陣腳大亂,再也收束不住隊伍,一時間自相踩踏,死亡無數。一些羌胡部族弄明白我們的意思之後,轟然逃散退出城外,將正面攻擊的那支敵軍精銳都衝散了,前後無法銜接,攻城之勢一沮,城頭上的敵軍立即被亂刃分屍。面對潰兵,陣後的督軍舉刀亂砍,想把洶湧的人流追回去,可是哪裡阻擋的住。

    此時滿城之上,唯和黃忠與閻艷還在激鬥著,但動作都慢了起來,可是這種慢不僅是累的,此時他們每一招每一式都有開山裂石之力,帶著動周圍的氣流呼呼做響,形勢比之速戰更加危急。

    閻艷的環首刀處處缺口,顯是遠遠比不上黃忠的赤血寶刀,但閻艷整個人看起來,卻依舊野獸般陰冷,變化不大,甚至連汗都沒有幾滴,只左臂的淺淺一道刀痕,剛才的血竟然是他的,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黃忠的力量比不上他,但竟然傷了他。細看黃忠,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但是他的情形絕不容樂觀,大汗淋漓,戰袍緊緊貼在身上,白鬚白髮都打成了縷。

    「準備,放箭!」我低聲喝道。

    我的中軍,一直保留著一支機動力量,他們個個都是神射手,當箭支缺少時,所有的箭支都會交到他們這裡,因為有限的箭支,在他們手中,可以發揮多一倍的威力。

    神射手們從各個不同的角度,將弩機對準了閻艷,只要黃忠稍稍退後,時機一現,勁弩就會撲天蓋地的射向閻艷,將他萬箭穿身。

    當然這只是我的打算,能不能成,還要看時機能不能來到。

    時機,終於來了!

    激鬥中,閻艷高高飛起,手中長刀直劈向黃忠,其勢直如天河倒洩,威力無鑄。我見他身在半空,無從閃避,大喝一聲:「放!」

    數十支長箭電光般射了出去。

    閻艷大喝一聲,全身衣甲鼓漲起來,左手亂舞,他的身邊產生了一股強大的氣流,將他裹於其間。勁疾的長箭幾乎被風帶歪,再刺到他身上,也只變成了淺淺的劃痕。

    他手中的長刀,還是與黃忠的赤血碰到了一起。

    城頭之上,似乎升起了一輪太陽,所有人的眼睛都被照亮,一聲巨響之後,整個城牆突然間一抖,轟然間塵土飛揚,竟是倒塌了。

    我幾乎被這力量晃倒在地。

    天!這是怎樣一種偉力!這能是人做得出來的麼?

    整個戰場在這剎那呆住。

    閻艷被這巨力直擊下城頭,搖了兩搖,倒在地上,口中鮮血狂噴,後面兵將衝上,護住了他。畢竟亂箭擾了他的心神,分了他的勁力,使他再也無法阻擋黃漢升那沛然莫之能御的硬撼。

    黃漢升昂然高立於城頭,威風凜然。他身邊城牆巨大的缺口,還在升騰著滾滾的濃煙。在這情景烘托下,黃漢升簡直非人!

    敵軍慌亂的後退著,他們完全被這情景嚇住了。

    我卻忽然明白,那濃煙已告訴了我一切!突然間汗濕衣襟。這缺口絕不是他們震出來的,而是孟公威從地道攻城不進,集中火把燒軟城牆下的地基,把城牆燒塌的!

    好厲害的孟公威!攻城之策果然是層出不窮!若不是周倉闖營報信,敵軍聽我軍呼喊,以為援軍已至,心中慌亂;若不是我軍將士奮勇,將敵軍逐下城去,掃清了戰場;若不是閻艷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黃忠擊落城頭,從而令敵軍膽氣大落;若是敵人早燒塌城牆片刻,那此城已然易手,我軍已然失敗了!

    那麼,孟公威還會不會借此機會攻城呢?雖然城牆破了,但是,大多數敵軍會把城牆之破當成黃忠一震之力,敵膽已落,剛剛敗退的他們,怎麼可能那樣容易的組織進攻?

    果然,我遠遠看到孟公威似是歎了口氣,望著城牆出了會兒神,然後大纛向後搖動,敵軍退回去了!

    我幾乎軟倒在地上。大戰之餘,我感到全身心的虛脫。但此時卻不是時機,我於是下命令,讓戰士們搶修塌落的城牆,清理屍體和修理兵器。偶回頭時,卻看到趙正帶著無數百姓走上街道,向這裡走來,那些百姓們手中拿著各式工具,還有的抬著才拆下的房梁、門板以及磚石之屬--他們是來幫著搶修城牆的!

    我心中一陣感歎,他們並不是完全被強迫的,甚至有的人看得出來是發自真心。

    終於救下那個老漢的兒子了麼?趙正,果然把事情托付給你是可以放心的。

    我對著那些百姓施著禮:「謝謝大家!劉禪在這裡謝謝大家了!」

    回身去找黃忠,笑道:「老將軍神威,果然是天下無匹,連閻艷都被你震下城去了!」

    黃忠依舊立在那裡,手持寶刀赤血,久久不動。

    我嚇著了,急道:「老將軍!老將軍!」想去手去摸他,卻又不敢,他怎麼了?他究竟怎麼了?難道說閻艷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已將他……

    終於,我看黃忠嘴角抽動一下,似乎帶了一絲笑意,聲音壓的極低:「讓人扶我下城,我不行了。悄悄的,別驚動了旁人,別動搖了軍心。」

    「嗯。」我答應著,已是微微帶了哭腔。揮手間,數個侍衛上前半擁半抬的架起黃忠,促擁著,圍攏著,走下馬道。兵丁將士和百姓們不知內情,也看不到黃忠幾乎不著地的雙腳,還在向這位老將軍歡呼著,致敬著。

    回到下處,重重閉了大門,將老黃忠放於榻上,醫官們圍攏過來。

    未幾,一位醫正回報道:「少主,老將軍年事已高,此次守城連發數百箭,又大戰閻艷,此番已是油盡燈枯了。」

    我厲聲道:「不管用什麼辦法,全力救治他,老將軍是軍中之膽,定要救活他!」

    醫正知道我是個懂醫道的,此番話,只是衝動而己,便應著與其餘幾位醫正商量去了。

    「回來!」我恢復了平靜,「無論是誰,都不准洩露老將軍的情況,違令者斬!」

    我回過身,緊緊抓著黃忠的大手,呼喚著他。

    黃忠從昏沉間聽到我的喊聲,睜開眼睛,慢慢的四下看了看,便把目光放在我的臉上,寬慰的笑道:「少主,莫學小兒女態。大丈夫死於陣前,乃是天命。黃漢升一生殺敵無數,會遍天下英雄,至今年七十有三,夠本了。閻艷曾擊敗馬超,卻被我逼平,若是二十年前,馬超也不是我的對手的。」

    我望著這個好勝的老將軍,點著頭,淚水不禁淌下來。

    「少主,老黃忠不能陪著少主,親見少主蕩平天下,復興大漢了。以後,這千斤重擔,只能少主一人來挑了。老黃忠未能斬殺閻艷,卻也重傷了他,數日之內,他也無法攻城,既然援軍將至,黃忠無憂也……關公一生看我不起,此番我也要去找他了,……有此一戰,看他還敢在我面前誇嘴。」

    ……

    從營帳中出來,我緩緩閉上眼睛,將流湧到眼邊的淚抑了回去。

    黃漢升到底是去了,就去在我的身邊。他的隕落,完全像一個英雄,在放盡所有的光與熱之後,悄然的凋落在這座小城之中。

    他去得是那樣恬然,那樣舒適。他以他的死,換來這座城池的平安,他的死,奠定了雍涼二州的平復。

    明天,援軍回歸,我軍大勝,我一定會好好祭奠這位老將軍。

    我想了半晌,又向西去,在另一個營帳裡,停放著搶回來的周倉的屍身。我在周倉身前默立了片刻,輕輕打開他給我送來的那個鐵盒。

    我的臉色突然大變。

    鐵盒中一張短箋,上面寫道:

    「平字奉世子禪殿下:余與延、維合師,潰洛川之敵,既刻回師,然受陷於絕命谷,被阻於鐵車陣,血戰兩日不得脫,維覓路而進,遇金城潰兵,乃遣倉告於少主曰:緩軍即至,萬莫疑心,繼以力戰,乃得全勝!」

    鐵盒中的信息是,關平魏延和姜維,回軍路上遇到阻擊,他們不能及時回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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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幻尚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風雲漸掩英雄色 第四十九章 堅守
    好一個得傳孔明衣缽、號稱雛虎的姜維姜伯約!好一個二叔親傳、號稱神勇的少將軍關平關坦之!好一個心高氣傲、號稱勇略過人的魏延魏文長!

    我將全部兵力,交於爾等之手,定下妙計,寄與厚望,付與重托!

    我與黃漢升以主帥之尊,親身引敵入彀,害得黃忠戰死,兵力大損,全軍上下岌岌可危。

    眼見包圍之勢已成,大局將定,只待你們前來,你們卻說,來不了了,讓我堅持!

    我猛的一拳砸在明柱之上,血沿著拳頭淌下來。

    堅持?我用什麼來堅持!

    我只覺得心中似著了火一般,只想仰天大叫,發洩出滿腔的憤恨。

    敵人新挫,百計攻城而不得,若此時回防,安得不勝?你們怎麼會無法回援?你們是做什麼吃的?

    我不恨魏延,他新敗之餘,不免畏首畏尾。我不怨關平,他忠勇雖佳,卻乏智計。可是姜維啊姜維,我一心以為,在這軍中,我可以犯過,但你卻不會。你是我日後最可倚重的大將,你是蜀漢未來的希望所在,你是天生的帥才,天生的勇士,你不會犯錯,你不可能疏忽,你最知道我的現狀,你最知道我面臨著什麼樣的危險,可是你為何還會犯下這等大錯?

    你們無法回援,讓我一個人去打敗孟建不成?

    好,那我就一人前去!

    我抽出寶劍,便要出帳,卻一眼瞥到周倉的屍身,不由心頭一酸--不,慢點,慢點,我要冷靜一些。我眼前又閃過周倉在戰陣中奮力衝殺的情景,長矟如林,他便在矟頭上滾過,血肉橫飛。黃漢升之死,是精力耗盡,但身體無傷,周倉死後,卻全身上下幾無一塊好肉。為了我,他已拼了命,那關平他們,又怎麼會在偷懶?若不是情況緊急,他們怎麼會讓周倉親自前來報信?

    姜維高傲的模樣,關平誠懇的表情,魏延豪邁的神態,在我眼前閃動著,那封短箋上的話又跳動起來:「受困於絕命谷,被阻於鐵車陣,血戰兩日不得脫……」我似乎看到姜維帶領兵丁一次次發起衝鋒的樣子,看到關平在箭雨中揮鼓大刀的樣子,看到魏延立於旗下大聲呼喝的樣子。

    絕命谷?聽名字就是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處,地形不熟的他們,是誤信嚮導,還是中了計策?鐵車陣?這是西羌之陣啊,似乎在孔明首次北伐的時候,西羌國主柯比能派大將越吉攻打先生,便是用了此陣,關興、張苞陷於陣中,幾乎性命不保。怎得西羌之兵也被孟建借來,並且阻住了關平三人的回援之路?

    耳邊又響起孟公威的聲音:「你以為,有我在,他們可能在你被擒殺之前,返回到這裡麼?」

    好個孟建!好個孟公威!一團散沙,缺少大將的雍涼二州,在你的手下,竟變成虎踞龍盤之所!

    我似乎看到孟公威一張清奇的面孔,得意的對我微笑:「小阿斗,普天之下,除了孔明,更有誰是我的對手?降了吧,降了我,我會饒你不死的。」

    不!我在心中狂喊著。我不會認輸,我不會放棄,就算只剩我一個人,我也要支持到援軍的到來。

    這樣想著,信心一足,思路便開放,認真看這封短箋:「維覓路而進,遇金城潰兵……」姜維發現鐵車兵行動不靈的缺點了,他一繞開,敵人便無法攔住他們了。

    而另一句「遇金城潰兵」也大可玩味。在此地,為何會遇上金城潰兵?我在頭腦裡回憶著早已熟悉千遍的雍涼地圖。終於得出一個我都不敢設想的答案:

    難道,難道馬超取了金城?

    不錯,除了馬超,我軍再無任何一支兵力可以前進到金城了。此前敵軍全力攻我,必然引得西線空虛,這就給了馬超以機會。我說呢,以馬超之能,安能受阻於故地,卻建不得尺寸之功。卻原來,他還有這樣一招!神威天將軍果然不凡,好一個神威天將軍!

    這麼說,馬超已將郝昭打敗了,他引軍東來,我軍東西夾攻,已將敵人數萬人馬壓縮在安定這小小一郡之中。我的外面是孟建,孟建外面是姜維等三支隊伍,姜維等人外面是蘇則和郝昭,而蘇則和郝昭外面又有馬孟起。好一個連環套啊!金城已失,孟公威退路已斷,此戰只要我堅持下去,大軍四合,他逃都無處可逃了!

    想通了這一節,我的信心又重新漲了起來。

    不錯,「緩軍即至,萬莫疑心,繼以力戰,乃得全勝!」現在,就看我與孟建之間,誰更能堅持!

    我守不住城,被他進入城中,我敗;他守不住西線,被姜維等突入包圍圈中,他敗。

    既如此,孟建先生,孟公威先生,便讓我們兩個來較量一番吧!

    想明形勢,我已是信心倍增。敵軍遠來,沒有攻城之器。此城處於山上,那僅有的一條地道據說本是條地下河,現在被燒塌,根本不可能在這石山上重新挖掘另一條。

    若要進攻,便是比拚意志,但我有孔明先生新練的精兵,怎會怕他一支雜軍!

    我一掀帳簾,大踏步走到帳外,高喝一聲:「來人,與我一起巡城!」

    面對那些忠心的袍澤們,我又一次高高昂起了頭。自信,重新在心中滋生。是的,自信,不是因為我自己本領更加高強,而是因為我擁有你們!

    孔明先生說:「無為之將,有為之兵,不可以敗,有為之將,無為之兵,不可以勝!」或許我自是一個無為之將,但我不可以敗,我不能墮了這些有為之兵的名頭!

    接下來,孟建重整軍隊後,展開了一次又一次潮水般的攻城,我一次又一次的阻擊他。我自己都可以感覺到我在成長,面對這個超強的對手,我無法不使自己變得更強,

    孟建把人馬分成幾部,誘以重利,許以高官,甚至敵軍喊出了:「抓劉阿斗啊,抓住劉阿斗,賞千金,封萬戶侯啊!」

    在這種刺激下,敵軍的士氣重新振作起來。我明白這是孟建也感到危機了,不然的話,他不會以一個臣子的身份,冒著犯下欺君的罪名,許出這種君王才可能許下的重諾!

    時間不久,一些羌胡開始大叫起「屠城」來,這口號令他們興奮不已,一句屠城帶給這些人的刺激竟似不下於千金之賞。

    敵軍開始輪流攻擊,展開疲勞戰術。這樣一來,敵人每一波攻擊都是生力軍,而我軍卻沒有辦法休整。連續的攻擊,讓將士們疲憊不堪,敵軍幾次攻上城頭。

    百姓開始自發參戰,那些羌胡口中的屠城使他們完倒倒向了我方。我組織一群百姓在城頭上向敵軍喊話,那位斷腿老丈的兒子更是站在了前列。他們大聲宣揚我軍的仁義,瓦解敵人的鬥志,這一招起到了效果,由於敵軍中有許多從安定郡征招來的民兵,甚至還有這座小城的人,喊話讓敵軍感到茫然,一支進攻部隊竟然產生了騷動。

    孟建雖然立時將這騷動平息了,卻不敢輕意將安定郡的人馬再投入戰場,而主要以羌胡之眾攻城。

    羌胡之眾,好勇而輕生,以戰死為榮,聽到孟建的封賞,無不拚命向前。甚至幾波進攻的部族之間,較著勁的拚殺,這種進攻給我們的壓力越來越大。

    如何來擺脫這種局面呢?我痛苦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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