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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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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十四章 薄丘


  竇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傳到了高暢那里。

  此時是高暢并不在平原城,而是在平原和清河交壤的一個小山谷里,那里,還有几千精銳的士兵。

  馬頰河流經此地,上下游皆是丰饒的平原,唯有在這里,有一片小丘陵,當地人稱之謂薄丘,那個山谷就在薄丘中,馬頰河正好穿谷而過。

  馬頰河的東邊乃是平原郡,西邊則是清河郡的地盤。

  之所以將軍隊藏匿在此地,高暢針對的目標就是几十里地外的歷亭,一旦得知楊善會率領清河軍北上增援信都,他就會立刻兵發歷亭。

  位于薄丘中的高暢軍一共有七千人,這七千人乃是經歷整軍之后保留下來的精銳悍卒,几乎是高暢全部的主力。

  現在,留在平原郡的部隊全部由淘汰的士卒組成,他們依然每天進行訓練,為的是迷惑敵人安排在平原的眼線,讓敵人認為高暢的主力部隊仍然停留在平原城。

  崔安瀾剃掉了胡子,重新成為了高暢的影子。

  每一天,他總會在固定的時間穿著高暢的盔甲騎著戰馬從自己的府邸前往軍營,偶爾,也會宴請手下的官員,露一面然后再離席而去,楊善會的使者楊默也多次出現在這樣的宴會上。

  高懷義并沒有跟隨在高暢身旁,在平原城,除了那些被淘汰地士卒外。高暢還留有一千精銳交由高懷義統領,領兵在外,后方一定要交給最信任的人,在高暢軍中,高懷義是唯一的人選。另外有他在,敵人也會相信崔安瀾就是高暢,畢竟,從前高懷義總是影子一般跟隨著他。

  郡守府的政務分別由崔無傷。秋長天,顧旦,管平負責,秋長天將一部份政務交給了崔無傷處理,他主要的精力放在安置流民上面,顧旦依然負責訴訟斷獄。以及派人四處宣傳法令,管平仍舊負責財物那一塊,并且,暗地里還要為高暢的軍隊供應糧草。

  四個人都有自己負責的事情,卻沒有人能獨攬大權,相互牽制下,高暢相信不會出現什么大的紕漏,何況,有監察司在,就算高暢不在平原。他們地一舉一動也在高暢視線中。

  另外,只要軍權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就不會怕有人會出來鬧事,縱然有人察覺高暢不在平原。想要搞事,最終,也不過是像跳梁小丑一樣折騰兩下而已。

  高暢沒有將徐公子留在平原郡,而是帶在了自己身邊,他這樣做,并不是因為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就完全相信了他,把他倚為心腹。

  將徐公子帶在身邊,為的是能夠更好地觀察他。一方面觀察他的能力,另一方面看他是不是真的別有心思。

  如果。徐公子真能讓他放心,高暢會逐漸將一些權力下放給他,畢竟,像勢力草創地現在,自己如同后漢丞相諸葛孔明一樣大事小事一把抓還可以,勢力擴大之后,還是什么事情都要親自過問,即便是十二時辰不眠不休,也是忙不過來的。

  這時候,高暢就需要一些有能力,同時也能讓他放心的人才輔佐,徐公子就是他考察的對象,相比于崔無傷,他更加相信這個來歷不明的徐公子。

  得知竇建德攻陷武邑之后,高暢相信,楊善會率領清河軍北上的那一天很快就要來臨了,他在等待他誓師北上的那一刻。

  在山谷的中部,是高暢率領的直屬部隊,有兩千人,其中有一千騎兵,這支軍隊主要由過去長河營的老兵組成,在高暢軍中,是對高暢最為忠心,戰斗力最強地軍隊。

  南面,駐扎這兩千人,這兩千人分別由諸葛德威和郭鋒率領,主要由饒陽投降的官兵組成,經過一番整合之后,他們地戰斗力也還不錯,不過,說到忠誠心就比不上高暢所率領的那支部隊了,至少,他們中間盲目地崇拜高暢地人并不多。

  北面,駐扎這三千人,其中兩千人由管小樓率領,這支隊伍將是攻擊的前鋒,在他的營中,有五百人的騎兵;另外還有一千人乃是饒陽方面的駐軍,統領騰玨在接到高暢的命令之后,率兵趕了過來。

  這次攻打清河,高暢的戰略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快,在楊善會得到消息趕回來之前,先一步拿下清河,他選擇的攻擊路線是歷亭,武城,清河,占據清河之后,北上故城截斷楊善會地后路。

  只是,戰事真的會像他預想地那樣發展嗎?現在,還很難說。

  大業十三年(617年),三月一日,大軍進駐山谷的第七天。

  南營,酉時。

  太陽懸在西山的山頂上,淡金色的夕照柔和地撒了下來,山谷中白色的營帳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也被夕照染上了一層金黃。

  士兵們結束了一天的操練,十來個人聚在一起,圍成一圈,開始吃晚飯了,讓士兵們欣喜的是,今天伙房准備了熱食,每一個十人隊都領到了一個裝滿肉羹的陶罐,瞧著散發著肉香的仍然冒著熱氣的陶罐,士兵們黝黑的臉上笑容像花兒一般綻放。

  前几日,為了隱藏蹤跡,避免被清河方面的探子發現,軍營中嚴禁生火,士兵們只能用干糧來填飽肚子,現在突然吃上滾燙的肉羹,他們自然喜出望外。

  “狗子大人,不是說不能生火嗎?為什么伙房今天生火了呢?不怕清河那邊的家伙瞧見嗎?”

  身為佐尉,統領著一百人的狗子和他做小卒子的時候一樣沒有架子,除了身上披戴的甲冑鮮亮了一些,手中的橫刀鋒利了一些,他覺得自己和從前并沒有什么改變。

  吃飯的時候,他和士兵們坐在一起,士兵們也不會感到拘束,在他眼中,這些手下個個都是他的兄弟,他不僅要帶著他們建功立業,同時,也要盡量地讓他們在戰場上活下去。

  “呵呵!”

  他笑了笑,拍了拍問話那人的腦袋,那個家伙叫小二黑,今年十七歲,雖然,上過戰場,卻沒有殺過人,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這是大人們操心的事情,不過,我們應該快要行動了吧?在行動前,才會讓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頓啊!真的打起仗來,就只能啃干糧了!”

  “能打仗就好,整天憋在這個山溝里,我都快悶出鳥來了!”

  說話那人坐在狗子的另一側,這是一個彪形大漢,叫李虎,和唐國公

  祖父一個名字,當然,這個他是不知道的,這家伙力在戰場上屬于悍不畏死的那種人,深得帶兵軍官喜愛。

  “放心,有的是仗讓你小子打,多立功,就會多得獎賞,這一仗打完后,你小子可以娶媳婦,生大胖小子,為李家傳宗接代了!”

  “嘿嘿!”

  李虎摸著自己的腦袋,憨厚地笑了笑,老婆孩子熱炕頭,對大多數士兵來說,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現在,地里在耕種了吧?不曉得家里的那些土地怎樣了?”

  說話之人坐在狗子對面,和狗子年歲相當,他叫老憨,趙郡人,三年前被裹挾在流民軍中,几經輾轉,在好几支軍隊里當過兵。

  他說的家,不是位于趙郡的那個家,那個家早就不存在了,他說的是在平原新安的家,在平原,他在流民中找了一個女的當媳婦,為此花了好几貫錢,不過,他覺得非常值得,畢竟,有了自己的家,官府分配了土地給他,這讓他對高暢感恩戴德,在家中還供奉著高暢的長生牌位。

  “老憨,你放心吧,官府會安排人手幫你家耕種的,現在,我們平原最不缺的就是人,這里能過好日子,好多人都往平原跑啊。”

  狗子安慰了老憨兩句,老憨笑了笑,狗子說的他也知道,不過,出來打仗。擔心家里,這是人之常情。

  “對了,狗子大人,最近怎么沒有瞧見金大人啊!”

  小二黑將自己碗中最后地一口肉羹吞進嘴里,抿了抿嘴唇,然后問道。

  “我還想找金大人要一張符,讓神君老人家保佑我!”

  “屁!”

  李虎不屑地哼了一聲,在這個營中。他是少數几個對金球得那一套不感冒,不相信神君的人之一。

  “練好自己的本事,在戰場上才能保住性命,靠那個神棍的符,有個屁用!”

  “老李,千萬別這樣說。小心神君聽見,會降罪的!”

  老憨忙擺手說道,一邊說,一邊神色惶恐地望著天空,生怕神君發現了李虎的大不敬之言,降罪下來,連累他們這個小隊。

  “是啊!是啊!說不得的,神君會聽見的!”

  十來個士卒齊聲附和,要不是李虎勇武過人,恐怕有人會站出來大聲指責他。

  “我說。只要我們相信高暢大人,就能打勝仗。就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為什么非要去相信那個神棍嘴里地神君呢?”

  李虎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

  話中提到高暢后。其余的人沉默了,神君大人自然是得罪不得的,高暢大人呢?跟著高暢,日子要比從前好過多了,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雖然,他們對高暢,不會像狗子這樣的老長河營地士卒一般崇拜。要他們說高暢不好,也說不出口。

  “高暢大人自然是要相信的。就像金球得大人是神君的使者一樣,高暢大人肯定也是神君安排給我們這些窮苦人的大救星!”

  老憨如此說道。

  “對!對!老憨說得對!”

  又是一片齊聲附和。

  “在平原的時候,金大人說他要閉關數日,后來就不見人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難道還在閉關嗎?狗子大人,你和他最要好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小二黑繼續向狗子發問。

  狗子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金球得在哪里,他所知道的和大家一樣多。

  “這次打仗,不比平時,有很大的風險,說不定,金大人要花很多時間和神君溝通,為我們這些兄弟祈福吧!所以,他應該還在閉關吧?”

  狗子勉強解釋了一句。

  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陣鼓聲,狗子示意大家安靜,他聽了一會,從地上站了起來,大聲向四周的同伴吼道。

  “集合!甲隊的弟兄們,全體集合!”

  剛才的鼓聲是號令全營集合,平時,這樣緊急集合地訓練次數也比較多,士兵們并不慌亂,很快在自己的十人小隊隊長地帶領下,披戴好甲冑,拿起武器,排成一個整齊的隊形站在狗子身前,然后,列隊朝營前地空地跑去。

  到了那里,他們按照平時訓練時的方陣很快站好了隊形,沒多久,南營兩千余人全部到了,他們分成兩個涇渭分明的方陣,他們兩軍的直屬長官中郎將諸葛德威和郭鋒分別站在各自的方陣前。

  郭鋒所部首先開拔,在郭字旗的引領下,他們列隊朝中軍大營走去,諸葛德威的軍隊隨后跟隨,除了少部分留守的士卒外,所有地人都往中軍大營走去了。

  南營到中軍大營的路,經過之前士兵們地修筑之后,并不難走,路的一側就是馬頰河,不過,這個山谷中的馬頰河河面并不寬闊,河水也不喘急,可能是還沒有到雨季的緣故吧?

  路的另一側是連綿的丘陵,這些小山坡并不高,也不險峻,畢竟,這是一片以平原為主的土地。

  中軍大營距離南營只有兩里路,很快,他們就趕到了,此時,在中軍大營前那片用人力修建的那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士卒,各營的旗幟在整齊的方陣前高高飄揚,在中軍親兵的引導下,南營的士卒很快在給自己划定的地盤列好了陣型。

  几天前,狗子來過中軍,那時,這里還是一片河灘以及連綿起伏的小坡地,不料,几天之后,卻變成了這般模樣,几千人站在一起,并不顯得擁擠,綽綽有余。

  在隊伍的前面,用山上砍伐的木頭搭起了一個高台,高台上,擺放著一個大鼎,里面,有火焰升騰,冒起了几縷黑煙。

  一隊親兵神情肅穆地站在高台下,台上,空無一人。

  在嚴厲的軍法下,几千士卒站在一起,沒有人敢竊竊私語,更不要說高聲談話了,唯有大伙的呼吸聲在隨風傳送。

  狗子的身子青松一樣筆直地站立,他直視前方,那座高台正好在視線之中,此時,一個人正沿著木梯緩緩向台上走去。

  那人一身白袍,夕照落在他的身上,給他平添了一股神聖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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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十五章 神君降世


  山巔,夕陽完全沉了下去,山巔上,堆積著一片紅云焰一般絢爛地燃燒。

  “咚!咚!咚!”

  鼓聲響起,在暮色中飄蕩。

  一群雀鳥被鼓聲驚起,飛出叢林,在叢林上空盤旋一圈后,向西邊的天際飛去,最終,消失在群山后面。

  緩緩流淌的馬頰河邊,十來只飲水的野鹿警覺地抬起了頭,側耳傾聽,片刻,齊齊撒開四肢,奔跑起來,飛快地離開了河岸。

  樹上的松鼠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腦袋,往鼓聲響起的方向稍作探望,然后,一頭扎進了自己安在樹洞里的小窩。

  “咚!咚!咚!”

  鼓聲繼續響起,忽而激烈,忽而緩和,仿佛是空曠的天地中唯一的聲音,渾厚,蒼茫。

  高台下,士兵們的心臟隨著鼓聲的節奏忽急忽緩地跳動,他們屏住了呼吸,緊握著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死死地盯著高台。

  高台上,白衣人散發披肩,戴著一張色彩斑斕的面具,在他身邊的三個方向,分別立著一面大鼓,他邁著奇特的步伐,在大鼓之間翩翩起舞,身形詭異,森然。他雙手握著鼓槌,在起舞的同時,不時敲打著那三面大鼓。

  一股神祕的氣氛隨著鼓聲從高台上飄了過來,籠罩士兵們身上,白衣人奇特的舞步牽引著他們地視線。他們只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和白衣人的舞步相呼應。

  “咚咚咚!”

  鼓聲越發激烈了,白衣人的步子也越來越急,白袍飄飄,長袖揮舞,他的身形飄忽,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一會在左,一會在右。

  一股殺伐之意夾雜在鼓聲之中,沖天而起,士兵們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有什么東西似乎正要從自己的胸腔里面奔騰而出,一種想要高聲吶喊的沖動怎么也抑制不住。緊握的雙拳咯咯作響,手心中滿是汗水。

  他們渴望著流血,渴望著殺戮,渴望著犧牲,渴望著嘶喊!

  “咚!咚!咚!”

  就在大部分士兵即將失控之際,鼓聲突然緩和了下來,白衣人地步伐由急變緩,他的身形如同散步在田間一般悠悠忽忽,緩緩地舞動手中的鼓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大鼓。

  這鼓聲如同某人的呼喚。回蕩在士兵們的心中,讓他們的心慢慢變得安寧。祥和。

  西邊山巔地紅云已然消散,夜色不請自來。黑暗張大了嘴巴,一點一點,堅定不移地吞噬著天空,它每進一步,光明就后退一步。

  突然間,山風吹得更急了!

  四周變得昏暗起來,高台上,大鼎中的火焰在士兵們的眼里。不知什么時候,變得那樣的明亮奪目。火苗跳躍著竄出大鼎,映照在依舊緩緩起舞的白衣人身上,氣氛顯得更為詭異,神祕。

  終于,白衣人停止了舞動,背對著高台下的士兵站立,跳躍的火光中,他的影子投射在正當面的大鼓上,忽上忽下的扭動著。

  “宇宙洪荒兮,

  混沌初開。

  初分天地兮,

  盤古大神。

  .

  高台上,白衣人緩緩轉過身來,放聲高歌,雖然,大多數士兵聽不懂他唱地是什么,但歌聲中蒼茫的古意,神祕地韻味,他們卻聽得分明。

  對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士兵們來說,為了在亂世中卑微地活下去,自己地力量是最微不足道,最靠不住的,他們需要的是作戰勇敢的隊長,勇猛過人的將軍,英明無敵的明主;然而,在他們的心底深處,最需要的還是上天地保佑,神靈的眷顧。

  未知地,神祕的,用他們那可憐的腦瓜子無法解釋的,所有的這類現象,足以令他們敬畏,甚至,用全部的力量來狂熱地膜拜。

  生命無常,唯有神靈才能救贖!

  故而,當白衣人在台上起舞,擊鼓,高歌時,他們的心情也變得奇怪起來,忽而激越,忽而惶恐,忽而畏懼,忽而狂熱。

  白衣人來到大鼎前,面向台下的士卒,火光映照下,人們看清了他臉上戴著的面具,那是一副威嚴的神靈的面貌,臉上長著三只眼睛,除了正常人的兩只外,眉心還有一直立著的眼睛,那只眼睛是用一個紅寶石來鑲嵌的,與火光相呼應,閃耀著紅光。

  白衣人停住了歌聲,他嘴里念念有詞,張開雙手,微微揚起頭,就像在祈禱什么一樣,隨即,他抬起雙手,往大鼎上方一揮。

  頓時,大鼎中的火焰猛烈地竄了起來,足有几尺高,台下的士兵們齊聲驚呼,隨著夜風飄向了遠方。

  “神君庇護,天佑我軍,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火焰竄起之際,白衣人放聲高呼,他張開雙手,像要擁抱什么似的,大聲嘶喊起來,喊了一遍之后,又重新喊了一遍。

  “神君庇護,天佑我軍,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不知道是哪一個角落,哪一些士卒突然跟著高台上白衣人的呼喊聲喊叫了起來,漸漸地,越來越多的士兵跟著喊叫了起來,很快,几千人同時嘶喊起來。

  他們黝黑的臉上放著紅光,眼神中充滿了狂熱,不停地向上高舉手中的武器,這一刻,他們完全相信,他們得到了神靈的庇佑,他們是不可戰勝的!

  “神君庇護,天佑我軍,

  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高暢筆直地站在中軍大營的哨樓上,哨樓有五六丈高,距離四丈高的高台有十來丈的距離,士兵們的嘶喊聲就像在他耳邊響起一般。

  他披戴著雪白的亮銀鎖子甲,頭戴亮銀盔,朱紅的帽纓隨著夜風飄拂。

  聽到士兵們山崩海嘯一般的呼喊,他的嘴角挂起一絲微笑,這時,不知道高台上的白衣人做了何種手勢,士兵們的呼喊聲漸漸降了下來,隨后,場內一陣靜默,唯有白衣人的聲音在夜風中飄蕩,山谷中,隱隱傳來了回音。

  “恭迎神君降臨

  白衣人突然扯起嗓子高聲喊叫起來。

  高暢知道,自己出場的時間到了。

  他冷冷一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整個人躍出了哨樓,在哨樓四周,并沒有旁人,因此,沒有人為他的這個舉動驚呼。

  在哨樓和高台之間,連著一根手指大小的涂成了黑色的繩索,最初,這繩索只是綁在高台上,當夜色降臨,高暢登上哨樓時,就將繩索的另一頭綁在了哨樓的木樁上,將它繃緊,由此,形成了一條繩橋。

  高暢躍出哨樓時,高舉的右手握著事先串在繩索上的竹管,由于,哨樓比對面的高台要高,繩橋就由哨樓向高台由高向低傾斜,高暢不需要用力,就自然地向高台那邊滑去,在夜色的掩護下,在旁人的眼中,他就像在空中飛翔一樣。

  他一手握著繡管,一手放在腰間的刀柄上,在空中努力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保持著這個姿勢,向高台滑去。

  “啊!”

  士兵們看見了在空中滑翔的高暢,由于不知其中底細,他們真以為高暢是從空中飛過來的,一個個瞠目結舌,魂靈出竅一般呆呆地望著空中的高暢。

  滑翔到高台上空時,高暢松開了手,輕巧地落在高台之上,那個白衣人已然退到了一旁,跪伏在地。嘴里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無雙,

  仙福永享,

  壽與天齊!”

  今天,士兵們受到了地刺激是一浪高過一浪,到高暢出場時,終于達到了最頂點,他們如同被催眠一般。和台上的白衣人一樣,向高暢跪了下來,嘴里不停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無雙,

  仙福永享,

  壽與天齊!”

  狗子淚流滿面。一遍一遍嘶喊著這几句話,是啊!早該知道,自家的統領大人并不是平常之人,怪不得啊!金球得會在軍營中傳播神君的旨意,原來自家的統領大人是神君的化身。

  李虎,小二黑,老憨,他身邊的士兵,遠一些的士兵,所有地士兵都和狗子一樣都變得癲狂起來。在這一刻,就算高暢讓他們全體跳下馬頰河。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咚!咚!咚!”

  鼓聲響了起來,台下。癲狂的情緒暫時得到了緩解,人們抬起頭,無數雙崇拜的眼神望向高台。

  白衣人放下了鼓槌,悄然退到一旁。

  “信吾者得永生!”

  高暢高舉右手,神態威嚴地掃射台下,他的聲音隱隱有風雷之聲,與他平常的聲音完全不同。

  “高暢,吾之血脈。在他身上,流淌著高貴地神的血液。汝等俗人,萬不可違逆,需得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隨他,他必得為汝等打造出一個地上天國,讓汝等魂靈得到救贖,在天堂得到永生!”

  懷疑嗎?

  不,這一刻,懷疑,猶豫,這樣的情緒是沒有生存的余地的;相信!是的,唯有毫不猶豫地相信,放開一切地相信,他們才能得到永生。

  “吾憐世人悲苦,愚昧無知,特命吾之子孫降世,為吾等指點迷津,尋求解脫,避免輪回之苦!”

  “神君慈悲!”

  白衣人疾聲高呼,不停地向高暢磕著響頭。

  “神君慈悲!”

  台下的士兵與之相呼應,磕頭不止。

  “吾去也,汝等需的記住,要想求得解脫,要想獲得永生,需奉吾子孫號令,不得違背,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隨他!”

  這一刻,高暢的神態已經徹徹底底烙在了那些士兵們的心底,從此,他們再無二心,無論遇見再困難地情況,都沒有丟棄自己的信仰,為了高暢,他們可以微笑著走向死亡,死亡,對信徒們來說,這不過是永生地開端而已。

  “弟兄們,隨我一起,高聲祈禱!”

  白衣人取下面具,那張臉,狗子等人非常熟悉,他正是自稱神君使者的金球得,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人為此感到吃驚了,他們地情緒已經進入了一種非正常的狀態。

  “神君降世,

  英勇無雙,

  仙福永享,

  壽與天齊!”

  几千人的同聲呼喊驚天動地,在同聲高呼這几句話的時候,他們仿佛從中得到了某種力量,于是,越念越有勁,越念越狂熱。

  人類,還真是軟弱的生物!

  瞧著狂熱地膜拜在自己身下的人們,此時,恍惚間,高暢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神靈。

  “好手段!”

  在中軍大營的西面山坡上,目睹著山坡下這一幕地徐公子不由發出了這一聲嘆息,他不知道高暢是怎樣做到在空中飛翔的,不過,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像台下那些愚昧無知地士兵一樣,相信高暢是神靈的子孫,相信這一刻是神靈降在他的身上。

  如果徐公子是一個絕對相信聖賢之言的儒生,或者信奉佛祖,三清,這個時候,他也許會選擇飄然離去。

  然而,他是鬼谷傳人,兵,法,儒,道,縱橫,陰陽等雜學無不涉獵,心中也沒有什么神佛的信仰,對高暢的手段,他只能由衷地贊一聲好。

  或許,這樣的一個人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效力的明主吧?

  在這一天,高暢不僅得到了士兵們的死心跟隨,也得到了一個重要謀士的心,只不過,士兵們是因為信仰才跟隨他,徐公子決定跟隨他,卻是出自理智的考慮。

  總之,這一天他收獲了許多,向著自己的大業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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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十六章 取歷亭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二日。

  清河郡,歷亭。

  拂曉時,東邊的天際漂浮著大量的紅霞,紅得就像流淌的鮮血一般,雖然,間或夾雜著一些白色的云朵,但是,慢慢地,也被那團紅色吞噬了。

  今天的朝霞真是讓人不安啊!

  負責看守東城門的佐尉許天貴站在城樓上,望著東面血紅的朝霞,暗暗出神,這種鮮血一般的紅霞一向出現在傍晚時分的西天,今兒個卻出現在清晨,難免讓人心懷不安。

  “當初,張金稱的軍隊攻打歷亭縣時,在城下的小清河的河灘上殺了不少人,那時,河灘上流淌的鮮血就如同今日的朝霞一般鮮紅。”

  他轉過身,對身邊的副手胡大牙說道。

  許天貴三十七歲,是一個軍齡有十來年的老兵,他參加過征伐高麗的戰斗,也多次隨同楊善會大人征討流民軍,他手下有一百來人,負責看守東城門。

  “大人英勇無比,一定殺了不少賊子,沒有大人的勇力,那個時候,張金稱也許就攻下歷亭了,殺的人會更多,或許,整個歷亭縣的人都會被他殺個精光吧?”

  胡大牙笑著說道。

  “我算什么?全靠楊善會大人率軍前來解圍,不然,歷亭早就被張金稱攻破了!”

  面對胡大牙地恭維。許天貴不置可否。

  “那是,楊大人的武勇可不是一般的厲害,那些流賊只要聽到他的名號,就嚇得發抖,就算經過,也要遠遠地繞開清河。”

  看胡大牙說話那神態,就像他是楊善會本人似的,許天貴笑了笑。下巴上的胡子微微抖動,不過,很快,他的聲音就變得憂慮起來。

  “楊大人上次命人前來傳話,要我們范大人加強戒備,小心平原方面的賊軍突襲。如今,楊大人已經率領主力北上信都,賊人說不定真地會趁虛而入啊!”

  在沒有流賊犯境的時候,整個歷亭只有五百多個士卒看守,遇到外敵入侵時,歷亭令范唐就會將四鄉丁壯征集起來協助守城,那個時候兵力能夠達到兩三千人。

  不過,雖然得到了楊善會叫他加強戒備的警告,可是,現在正是春耕時期。不可能為了一個猜想中的襲擊,就將在田地里忙碌的農人召集起來守城。就算范唐下這個命令,當地的那些豪強地主也會抗命不遵地。

  整個歷亭城。只有五百人防守,實力太過薄弱了,所以,許天貴憂心忡忡。

  “放心吧!前日從平原做生意回來的商隊不是有我們的探子嗎?他不是說平原一切如常,那些賊子沒有興師動眾,大動干戈的跡象啊!”

  胡大牙摸了摸鼻子,不以為然地說道。

  “也許吧?”

  許天貴嘆了口氣,說道。

  “可能是今天朝霞的顏色古怪了一點吧?我才會如此的不安!”

  說罷。他笑了笑。

  “是啊!”

  胡大牙隨聲應和,他指向東面的天空。

  “不過。現在,朝霞已經消散了,大人應該不會覺得不安了吧?”

  在兩人的視野中,一輪紅日躍出了云層,天邊大放光明,很快,那片瘆人的紅霞就消散在晨間的陽光中。

  “今天,會有一個好天氣。”

  許天貴瞧著碧藍地天空,長嘆了一聲。

  “大人,時辰到了,開城門吧!”

  胡大牙看了看天色,對許天貴說道。

  “嗯!開城門吧!”

  辰時一刻,歷亭的東城門緩緩打開,几個早就等候在城門口地樵夫挑起了柴火向城內走去,這些柴火是供應城內的那几家大戶地,每天清晨,樵夫們都會守候在城門口等待城門打開。

  一切和平常沒有什么兩樣,雖然,許天貴要求手底下的士兵保持警惕,對行人們嚴厲盤查,然而,由于慣性的原因,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并不能做到這一點。

  辰時三刻后,進城出城的人慢慢多了起來,當許天貴下了城樓回到哨所之后,士兵們的檢查就更為馬虎了。

  辰時四刻,一只車隊從遠方沿著官道向歷亭緩緩馳來。

  不多時,他們就來到了城門前,有十來輛馬車,車上裝滿了貨物,有的几輛則是專門載人的馬車,車門前垂下了一層厚厚地布帘,有十來個護衛模樣的人跟在馬車身后,當頭地是一個身著錦衣的漢子。

  看樣子,是一個大商隊!

  負責盤查行人的是小隊長張東,他手下有十來個弟兄,今天正好輪到他們小隊當值,張東朝身邊的弟兄擠了擠眼睛,几個人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這樣的一個大商隊,油水肯定不少,自己運氣還真不錯,一早出門聽到喜鵲叫,就知道有吉兆,只是,不知道會在哪里應驗,看來會應在這里。

  車隊經過吊橋,來到了城門口。

  “站住!你們是干什么的!”

  張東指揮著几個士卒攔在馬車前,馬車應聲停下,為首的那個錦衣漢子忙跑到了盛氣凌人的張東身前。

  “軍爺,小的是四海行的行商,途經貴地,萬望軍爺行個方便!”

  “方便?”

  張東笑了笑,說道。

  “方便自然是要給的,不過,最近賊子猖獗,通守大人有命,清河各地必須嚴防流賊,緊守關卡,不得有誤,你們這么大的一個車隊,說不定夾帶了不少違禁品吧?本官要仔細地搜上一搜。”

  錦衣漢子急忙擺了擺手,滿臉諂笑。

  “軍爺,看你說得,小人可是正當生意人啊!車上都是些貴重物品,搜不得!”

  這個時候,張東已經走到了馬車前,那個錦衣漢子與他亦步亦趨。

  “你這是讓我難做啊!”

  張東故意面露難色,那個錦衣漢子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一只手向張東伸來,像要遞什么東西給他一樣。

  “不難做!不難做!”

  與此同時,那漢子嘴里微微念念有詞,張東微笑著伸出手去,他的眼睛閃耀著金光。

  “那是什么?”

  一個士卒指著遠方失聲喊道,几里地外,一團煙塵滾滾而來,大地在微微震動,這時,張東的手和那個錦衣漢子的手握在了一起。

  “騎兵!是騎兵!”

  另外一個士卒突然高聲大叫,煙塵處,一大群飛鳥從原野上驚起,凌亂地飛過了晨光中的天空。

  張東忍不住回頭往遠方望去,此時,他發覺在那個漢子的手心中,并沒有他想象中的東西,他驚訝地回過頭,那個漢子的手像鐵鉗一樣夾住了他的手,他抽了抽,無法

  回來。

  “敵襲!快關城門,快鳴號!”

  士卒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走,驚聲尖叫,錦衣漢子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像鷹隼一般銳利,緊緊地盯在張東的臉上。

  張東不由一驚,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刀柄,卻摸了一個空,錦衣漢子已經搶先一步從他腰間抽出了他的腰刀。

  張東只覺眼前一亮,一道白光閃過,同時,他覺得小腹突然間變得冰涼,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他的腹部扎著那把原本屬于他的腰刀,大半個刀身都扎了進去。

  他茫然地抬起頭,錦衣漢子向他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刀出,血濺!

  張東像一堆爛泥一樣倒了下來,倒在城門口,恍惚中,不時有人從他的身邊跑過,嘶喊聲,咒罵聲,兵器相交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在他耳邊響起,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后來,耳邊只聽見了風聲,再后來,就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應不到了。

  “殺進城去,守住城門!”

  錦衣漢子高聲叫道,商隊的護衛紛紛從旁邊的馬車上抽出武器,向城內涌去,不斷有人從載人的馬車上跳了下來,他們揮舞著武器,神色猙獰地向守軍扑去。

  突然遇見意想不到的攻擊,守軍們完全亂了方寸。有地選擇抵抗,有的選擇逃跑,有的卻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只曉得不停地喊叫。

  城樓上響起了蒼涼的號角聲,城樓上的哨兵看見了遠方的騎兵,吹響了報警的號角。

  許天貴從哨所里沖了出來,好的不靈壞地靈,還真被自己說准了。今天要出事。

  “大人,怎么啦!”

  胡大牙從另一邊趕了過來,他身上的甲冑尚未披戴整齊。

  “敵人來了,快命令放下吊橋,關上城門!”

  話音剛落,一個士卒從轉角處跑了過來。瞧見許天貴,他像瞧見救星一樣高聲喊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賊子已經闖進城了!”

  “慌什么慌!”

  許天貴拿起一把陌刀,踢了那個士卒一腳,回過頭,對身后的士卒們吼道。

  “跟我來,我們把賊子趕出城去!”

  昨天,管小樓的率領著兩千前鋒部隊連夜離開了薄丘,夜晚行軍。本來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然而。剛剛目睹了神君降世的士兵們士氣分外高漲,他們沒有絲毫地怨言。疾行了几十里,在黎明前趕到歷亭城外。

  隨后,按照事先的計划,在城門大開之時,大約五十名精壯的悍卒,有的躲在馬車上,有的裝成護衛,偽裝成大商隊朝歷亭行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順利。當遠遠地看見車隊停在城門口的時候,事先埋伏在一個小樹林中的五百騎兵隊就向歷亭發起了沖鋒。

  用騎兵去攻城當然是愚蠢的舉動。不過,要是城門無法關上,騎兵的速度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當許天貴帶領著手下的弟兄趕到城門口地時候,管小樓的騎兵隊伍距離歷亭城已經不遠了,滾滾地馬蹄聲如悶雷一般在城外響起,許天貴似乎聽見了刀劍渴望血腥的鳴叫。

  在騎兵沒有趕到之前,關閉城門也許還有救,為此,他必須把敵人地這小股部隊趕出去。

  “弩箭!”

  他高喝一聲,在他身后,几張弩發起了一輪齊射,在城門兩邊的石梯上,也有弓箭手在向城洞中的敵軍射箭。

  錦衣漢子叫王楓,是一個管理著百人的佐尉,在管小樓的營中,他武藝最為高強,故而,負責這次行動。

  他舞動著刀花,將守軍射來的箭紛紛擋下,在他身后,几個悍卒手持盾牌趕了上來。

  “弟兄們,跟著我,沖進去!”

  他高聲叫道,渾然不顧守軍的箭雨,向城內沖了進去。

  “把他們趕出去!”

  許天貴同樣發出一聲高喊,帶領几十個守軍朝王楓沖去。

  “弟兄們,為了保護我們的親人,殺光他們!”

  胡大牙在陣后高聲喊叫,他地腳步卻越來越慢,作為一個聰明人,他知道大勢已去,要想在對方的騎兵趕到之前,將人數相差不多地敵人趕出去,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城內,普通的老百姓早就抱頭鼠竄,朝自以為安全的地方跑去,胡大牙落到了隊伍的最后,他扔下了橫刀,丟掉了頭盔,掉頭往城內跑去,一邊跑一邊解開身上的甲冑。

  向他這樣做的士卒也不是沒有,因此,真正和王楓短兵相接時,許天貴身邊的人并不多,他注定要成為這座城池的犧牲品。

  “殺!”

  許天貴掄圓了陌刀,橫掃過去,逼得王楓節節后退,几尺長的刀鋒夾雜著凜冽的風聲呼嘯而來,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最初,王楓揮舞橫刀擋了一下,只覺手臂酸麻,手心微微發顫,險些拿不住手中的橫刀,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后退。

  他身后的士卒也不得已往后退去,漸漸地,居然退到了城洞里,再往后退,就要被對方趕出城門了,此時,大隊騎兵離城門還有一段距離。

  不能再退了!

  王楓咬了咬牙,趁許天貴的刀鋒掃過之際,猛地扑了上去,一邊揮舞橫刀,一邊高聲喊道。

  “神君庇佑,百邪莫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隨后,他就像瘋了一樣,不顧自身的安危,招招以命搏命,在他身后,他的那些手下同樣高呼著這几句口號,瘋子一般朝守軍扑去。

  突然之間,每個人都變得力大如牛,就算被敵人砍傷了,依然不管不顧,奮勇上前,就像那些傷口是別人的一樣。

  在這樣的沖擊下,守軍終于崩潰了,紛紛轉過身來向后逃去,許天貴一個人陷入了敵軍的包圍之中。

  他奮力舞動著陌刀,他已經精疲力竭了,只是憑著胸中的滾滾燃燒的火焰在勉力支持,當一匹戰馬躍過城門,從他身邊跑過時,他終于絕望了。

  一杆馬槊直刺而來,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前,他身不由己地向后飛去,手中的陌刀脫手而出,人跌倒在地之后,無數匹戰馬從他身上踩了過去。

  辰時末,高暢軍前鋒管小樓部攻陷歷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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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十七章 關于糧食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二日,申時(13點到15點)▏

  高暢的大軍進入了歷亭,在此之前,管小樓已經率領前鋒部隊朝武城方向殺去,在歷亭迎接高暢的是留守的五百步卒。

  對那些只想填飽肚子沒有遠大理想的流賊頭子來說,打下一個城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當然是燒殺劫掠了,就是俗稱的洗城。

  通過屠殺和搶劫,可以讓士兵們緊繃的弦得以放松,讓他們不會因為害怕死亡,恐懼流血而變得瘋狂;同時,這樣做,也能讓隊伍獲得錢糧,支持他們前往下一個地方搶劫。

  故而,打下城池對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至于,怎樣治理城池?怎樣安定民心?他們對此并不關心。

  對那些胸懷大志的流民軍首領,像竇建德,李密等人來說,攻破城池雖然重要,如何安定民心也非比尋常,城池打下之后,也就變成了自己的地盤,當地的子民也就成為了自己的子民,如何將當地百姓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如何從當地收取錢糧為自己的戰爭服務?同時又不讓他們反感,甚至,自覺自愿地繳納賦稅,這是一個非常艱巨的問題。

  打下歷亭后,高暢也遇見了這樣的問題。

  為了和北上增援信都的楊善會爭奪時間,高暢這次攻打清河郡著重在一個快字,要想隊伍的進攻速度快,隊伍就不可能帶過多的糧草輜重。

  七千人的隊伍,人數說不上多,然而,其中有一千五的騎兵,干草就是必不可少的,必須帶上的,與此同時,一些必須的攻城器械也要帶上,畢竟,不是哪一座城池都會如同歷亭那樣被輕易攻下,這樣一來,就算再是壓縮,所帶的糧草輜重也不會少。

  考慮再三,和徐公子商量一番后,高暢下了以戰養戰的決定,之所以這樣做,有下面几個原因支持。

  第一,平原的財賦不足,本來就不夠支持這樣一只七千人的軍隊長期作戰,對平原的那些世家大族來說,能夠忍受這么多次的盤剝已經到了極限了,在自己領軍出外作戰的時候,高暢不能再刺激他們。

  第二,平原雖然和清河接壤,畢竟,從平原城到戰場還是有一段距離,要將糧草輜重運至清河,也必須動用大量的民夫,平原郡不愁沒有人力,經過几年戰亂之后,雖然人口有所下降,但是,流民大量涌入之后,已經得到了一定的補充,不想從平原押送糧食的原因是,在押送途中會消耗大量的糧食。

  第三,雖然,清河郡也經歷了几次戰亂,但是,郡中的世家大族并沒有得到多大的消耗,反而通過戰亂得到了不少好處。他們從那些因為戰亂不得不淪為流民的百姓手里奪得了大量的田地,同時,又將那些走投無路的流民選了不少精壯漢子收在自己的塢堡中,農忙時為自己耕種田地,農閑時就是本家的私兵,為本家與外族私斗,爭奪田產,水源,流賊進犯時,則為保護本家的財產作戰。因此,就算攻下城池,也算不得真正掌握了當地,世家的力量必須像平原一樣得到控制,必須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否則,只能無情地鏟除。

  這就是高暢要以戰養戰的原因,通過清河郡搜集起來的錢糧來供應大軍的需求,不過,這種做法必須要掌握一個度,既能夠搜刮到大軍作戰所需,又不會引起民怨沸騰,特別是引起世家大族的反彈,以致團結起來共同對付他。

  當然,高暢肯定強行派兵攻打大族們的塢堡,搶光他們的糧食,錢財,然后,把他們的土地分給那些佃戶,流民。

  這樣做雖然簡單直接,見效快,后遺症卻非常嚴重,日后,當高暢軍進攻別的郡縣時,當地的豪強世家就會協助當地的政權全心全意來抵抗他,因為,他們知道,只要高暢當政,他們就不會有好日子過。

  如今,關東各地的門閥的勢力雖然比不上北朝時期強大,卻也是一只不容小視的力量,這樣一小撮人掌握的卻是大量的資源,他們底下一點也不缺少人力,物力,他們的力量不是現在的高暢可以輕易對付的,只要他們能保成一團,就算是爭奪天下也不是難事。

  然而,這些門閥世家之間也有矛盾,和各個地方的宗族一樣,大家几百年都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這么長的時候,沒有一點沖突和仇恨那是完全不可能,所以,他們根本無法團結起來,有這樣想法的世家,也只能是痴人說夢而已!

  高暢准備利用的就是這一點,利用世家之間的矛盾,拉攏一批,打倒一批,就像在平原所做的一樣,只是,這個場面之大和平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要想在清河郡推行自己的世家政策,歷亭是一個不錯的實驗田。

  高暢進城的時候,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他之所以留在歷亭,就是為了替大軍籌集糧草,同時,穩定自己的后方。

  跟在管小樓后面的是騰玨的本隊一千人,他押運了大量攻城的器械往武城方向緩緩行軍,武城位于運河邊,不過是個彈丸小城,這些器

  派不上用場,然而,當大軍進攻清河時,這些東西卻少的。

  經過好几次戰亂,當地的豪強世家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將清河的城防重新修筑了一遍,就算楊善會不在,肯定也會留下重兵駐扎在城中,守候城池。對清河人來說,高暢軍和劫掠如火的流賊沒有絲毫的不同,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和財產,他們肯定會拼死抵抗,要想攻下清河,高暢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也許會經過一番苦戰吧?

  管小樓在攻下歷亭之前,已經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守在歷亭通往武城的必經路上,不允許百姓通行,攻下歷亭后,他立刻下令緊閉四門,不准人進出,封鎖歷亭被破的消息,然后,留下五百人守城,自己率領其余的一千五百人向武城疾行,想再玩一個出其不意。

  東門被攻破之后,除了許天貴部進行了一些戰斗,其他的守軍全部放下了刀槍,在歷亭令范唐的命令下,他們選擇了投降,當高暢率領大軍進入歷亭時,范唐率領著歷亭的大小官吏跪伏在城門迎接他大駕光臨。

  高暢部軍紀嚴明,攻下歷亭后,并沒有大肆燒殺劫掠,而是迅速派兵在街上展開巡邏,防止城中的無賴趁火打劫,斬殺了十來個無賴子后,歷亭很快恢復了平靜,不過,也太平靜了,市民們都緊閉四門守在自己屋里,沒有人敢于出門上街,除了巡邏士兵在大街上行走時鎧甲的叮當聲外,整個歷亭城就像鬼域一般冷清。

  高暢進城之后,范唐和一干官吏在士兵們的陪同下,紛紛走上了大街,衙役們敲著銅鑼,范唐等人紛紛向百姓們嘶喊,說是流賊犯境,為了保護清河的父老鄉親,平原的官兵特地前來增援,先前,在東城門發生的戰斗是官兵和流賊之間的戰斗,流賊已經被打跑了,大家不要害怕,可以出門了。

  聽了父母官的勸說和解釋,人們壯起膽子走出了門,這年頭,官兵和流賊差不多,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不過,這支官兵好像和別的隊伍不同,至少,他們進城已經好几個時辰了,百姓們并沒有聽到哪里傳來哭喊聲,沒有看見哪處地方起火,也沒有看見滿臉血腥拿著武器腰間別著人頭在街上亂竄的士兵。

  對普通百姓來說,這次歷亭易主似乎對他們沒有什么影響,就算有影響,現在也看不出來,對歷亭境內的世家大族來說,這一關就不那么好過了。

  關于歷亭的大戶,高暢這里有一份名單,要想了解這些并不困難,敵情司只要稍微打探一下,也就知道了。

  管小樓進城之時,按照高暢事前的安排,派出了小股軍隊來到了那些大戶的門前,不過,他并沒有命令士兵們沖進去,只是讓他們守候在門前,不允許屋內的人隨便進出。

  這些大戶都是歷亭的世家大族,雖然比不上清河崔那般有著赫赫威名,甚至,也比不上平原的趙,管,顧,白,李等世家,然而,每一戶在鄉間都有上千畝良田,一兩座庄園和塢堡,几個糧倉,他們聚集在一起,占據了歷亭三分之一以上的田地。

  這些大戶在歷亭都有自己的府邸,有時候也會在城里住,管小樓派人堵門的時候,堵住了几個世家的家主,其余的府邸就算沒有家主也有他們的子弟住在里面。

  高暢進城之后,這些人被請到了縣大堂。

  所謂歡聚一堂,其樂融融什么的全部是廢話,那些世家子弟來到大堂上時,一路走來,瞧見的都是軍漢們凶神惡煞的臉,以及他們手中閃閃發光的橫刀刀鋒,走進大堂來,沒有在落座之前暈倒,已經非常難得了!

  大堂四周,站著十几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堂上,坐著一個身著雪亮盔甲的將軍,一旁,坐著一個身著白衣的翩翩公子,歷亭令范唐在堂下坐著,他的屁股只放了一半在錦凳上。

  大多數世家子弟都不敢看那個將軍的臉,在那個人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森然的寒意,迎面逼來,讓人不寒而栗,他們只覺雙腿發顫,全身發冷,唯有將目光轉向旁邊的那個白衣公子,在那個公子的臉上,盛開著春天一般溫暖的微笑。

  在士兵們的帶領下,他們在寫著各自家族名字的錦凳上坐下。

  “這位是平原總管,高暢高將軍!”

  高暢對外打的旗號是平原總管,他原本那個鷹揚中郎將的職務實在是低了一點,竇建德安排的官職又不好用在這里,故而,他自稱平原總管,平原總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王,皇帝,將軍的,這名號不會引起那些有野心的勢力的敵視。

  高筑牆,廣積糧,緩稱霸!

  這几句話應該適合高暢目前的處境,要想生存并且壯大下去,有時候是不需要計較名號什么的,暫時來說,擴充自己的實力是最重要的。

  給各地世家做介紹的是留下了性命的范唐,在敵情司的報告中,這范唐也不是什么貪墨之輩,屬于那種以黃老之朮治理自己轄地的官員,說白一點,就是得過且過的那種人,雖然不會弄些苛捐雜稅來額外盤剝百姓,不過,也為他們做不了什么

  就是這樣的一個官員,在百姓們的心中已經非常了不大多數人都出自內心地尊稱他一聲范父母。

  他半點也沒有為隋王朝盡忠的意思,所以,管小樓進城之后,他立刻選擇了投降,剛才,高暢告訴他,讓他繼續擔任歷亭令,他有心拒絕,卻不敢拒絕,只好硬著頭皮上了,畢竟,高暢打的旗號是來幫助清河抵抗流賊的友軍,他就算繼續當這個官,也算不得叛逆。

  “久仰高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聽了范唐的介紹,那些世家子弟硬著頭皮朝高暢打招呼,一個個神態頗為有趣,戰戰兢兢,惶恐不安,他們站起身,有的拱手為禮,有點躬身為禮,還是沒有人敢直視高暢,目光紛紛望向別處。

  高暢微微抬了抬手,不發一言。

  “高將軍請大家坐下!”

  坐在高暢身邊的自然是徐公子,他笑著招呼大家坐下。

  事先,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面用武力威懾對方,一面又用溫言巧語讓對方安心,總之一句話,就是要從這些人那里弄一些好處來。

  “我叫徐勝治,不知各位高姓大名?”

  按照順序,他們紛紛自報家門,然后,在徐公子的引導下,說著一些不咸不淡的廢話,其間,高暢始終一言不發,也沒有人敢于主動和他打招呼,他身上的殺氣實在是太大了。

  “各位,最近聽說有流賊進犯清河,我們平原和清河是有好鄰居,鄰人有難,焉能不救,因此,我們高將軍親率大軍前來保護大家。”

  有好鄰居?

  沒有人相信徐公子所說的廢話,不過,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他們不斷說著高暢的好話,說他義薄云天,豪氣干云,英勇無雙之類的。

  “不過,由于擔心清河遭到賊軍劫掠,我們匆忙趕來,糧草輜重帶得不多,希望各位能看在我軍為清河百姓流汗流血的份上,支援一點糧草給我軍,讓我軍能更好地殺賊!要不然,沒有糧草的我軍是無法和賊軍作戰的,那時,恐怕就不能保護各位的家產了!”

  這是訛詐!赤裸裸的訛詐!

  堂上的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場面冷了下來。

  “哼!”

  高暢冷冷地哼了一聲,他的身子微微動了一動,鎧甲叮當作響。

  “當然,這件事情需要大家心甘情愿,我軍是絕對不會強迫大家的,大家姑且放心!”

  徐公子笑著說。

  聽了他的話,沒有人能真的放心,這些人也不是傻子,看著身后站立的那些武士,要是真的不做出一些表示的話,可能走不出這個大堂。

  終于,有人開始說話了,那個人是諸葛世家的家主諸葛諾。

  “這個!現在正是春耕時期,我等實在是沒有多少存糧,不過,既然高將軍為了我等的安危,從平原領軍前來抵抗流賊,我們這些人什么也不做,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我諸葛家上下几百口人,就算勒緊褲袋,就算自己餓肚子,也不能讓高將軍的軍隊餓肚子,我決定了!”

  諸葛諾咬了咬牙,神情痛苦地舉起兩根手指。

  “我諸葛家愿意向大軍供應兩百石糧食,五車干草,一百匹布!”

  諸葛家在歷亭也算是一等一的豪族,他所奉獻出的糧草對諸葛家來說,完全能夠承受,不過,也算是一份重禮了,只是為了脫身的話,諸葛諾不會出這么多的糧草,他之所以這樣做,心中另有計較。

  從高暢軍進城之后,他一直在觀察這支軍隊,然后和他所見過的其他軍隊相比較,這支軍隊的裝備雖然精良,不過,也只能算是一般,然而,這支軍隊的紀律性和精神面貌讓他刮目相看,只是那么短短一段時間的觀察,他可以肯定這支軍隊的統領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絕對有前途。

  當在堂上和高暢本人見面后,他徹底下定了決心。

  那人雖然不芶言笑,不發一言,就那樣端坐在錦凳上,然而,從那人身上散發的氣勢卻讓人無法抵擋,那不僅僅是沙場宿將的殺氣,也不是單純的霸者之氣,那是一種他無法形容的氣勢,在他感覺中,那人天生就應該坐在人群的最高處。

  既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投下賭注,或許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回報,這就是一向謹小慎微的諸葛諾最先提出資助高暢軍的原因,并且,所獻并不微薄。

  既然有人開頭了,自然馬上有人跟著效仿,于是,大家紛紛向高暢軍表達了自己的好意,自此,高暢最初想要達到的目的達到了。

  當然,事情不會就這樣一帆風順,這些人只是迫不得已低頭而已,為了控制這塊地方,他和他們之間的較量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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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十八章 論


  在歷亭西門的城樓上,一身銀白色的甲冑,手按在劍向著前方張望,徐公子一身白衣站在他身旁,隱隱有出塵之意。在他們身邊,沒有其他的士卒,在他們身前,西邊的天空,殘陽如血。

  一群飛鳥從血色黃昏中飛過,原野,蒼茫如海。

  “大人,各個家族答應奉獻的糧草輜重已經到達了一部份,有些家族的庄園離城比較遠,這個時候,押送糧草輜重的車隊還在路上。”

  暫時,高暢軍中的后勤由徐公子負責,自從他負責這件事情后,一切事情都辦得井井有條,給大軍的供應變得極其迅速,快捷,不像以往那般凌亂,緩慢。

  “先生,辛苦了!”

  高暢將投向西邊的目光轉回,落在徐公子身上,面帶微笑。

  “區區小事,說不上辛苦!”

  負責軍需也好,和那些世家子弟打交道也好,對徐公子來說,的確是區區小事,牛刀小試,綽綽有余,根本不需要他用什么心思,花什么精力。

  “先生大才,委屈你做這些小事,的確有些浪費,不過,日后,我會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倚重先生!”

  通過這段時間對徐公子的觀察,高暢自認為已經了解了他,徐公子這人是一個純粹的士子,對身外物并沒有什么欲望,他看重的是如何在青史中留下自己的大名,因此,他一直在尋求可以輔佐的明主,幫助他建立一番功業,讓自己能夠名垂青史。

  這個世界,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那些底層的士兵,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希望,希望能夠得到一份田地,能夠娶上老婆,能夠活著從戰場上下來;那些世家大族,他們希望自己的家業能夠子子孫孫地流傳下去,一代比一代興旺發達;各地的拔杆而起的各位反王,他們希望的是能夠建功立業,成王稱霸;像徐公子之類有才學的士子,則希望能夠輔佐一個明主,平定亂世,名垂青史。

  知道敵人想要什么?就可以通過他們的弱點打擊他們;知道自己的屬下想要什么,就要讓他們相信,跟著自己一定能實現他們的理想。

  既然知道徐公子想要什么了,高暢自然要給他這個機會。

  “多謝大人看重,某感激不盡!”

  徐公子微微一笑,語氣雖然謙恭,卻依然神色自若,寵辱不驚,一臉的云淡風輕。

  “哪里?能得到先生的輔佐,高某三生有幸啊!”

  高暢如此說道,言語之間頗為誠懇。

  “大人既然對某如此看重,某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講?”

  徐公子面帶猶疑,遲疑了片刻,輕聲說道。

  高暢望著他,微笑著說道。

  “先生,有話但講無妨!”

  “昨天晚上,大人在薄丘一番作為之后,大人的威信在軍中達到了最高點,軍中士卒們的士氣高漲,這是一件好事情,不過,某有一些憂心,大人這樣做未免過火了一點,也許,日后會留下不少弊病。”

  “此話怎講?”

  高暢收起了笑容,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一絲寒氣溢出身體。

  昨天玩的那些小手段只能忽悠那些頭腦簡單,大字不識一個的庄稼漢,對真正的聰明人是不會有任何效果的,這點,高暢非常清楚。他也沒有想過自己的手段能瞞過徐公子,不過,作為一個聰明人,心知肚明就好,然而,徐公子卻偏偏將這件事情提了出來,究竟是何用意呢?

  “大人,漢末黃巾起義,巨鹿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畜養弟子,跪拜首過,以符水治病,病者頗愈,百姓紛紛信服。張角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轉相誑惑。十余年間,收徒眾數十萬,連結郡國;自青、徐、幽、冀、荊、楊、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相應。隨后,張角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為口號起兵反漢,在信徒們的推波助瀾下,應者云集。由于有大量的信徒支持,張角起事后,最初發展極其順利,然而,他的神鬼之說妨礙了世家門閥的利益,后來,各地世家紛紛組織武裝,協助官兵,圍追堵截黃巾軍,最終,黃巾起義很快被打壓了下去。”

  高暢身前的牆垛上有一片青苔,他的目光落在了上面,不發一言,目無表情地聆聽著徐公子的講述。

  “如今,世家大族的力量依然存在,對信奉聖人之言,以詩禮傳家,講究教化天下的世家子弟來說,根本不相信所謂的神靈,大人如此做為,擺明將孔聖人不放在眼中,因此,必定不會得到他們的支持,甚至會團結起來反抗大人,阻礙大人的大業。”

  徐公子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

  “開皇年間,先皇一改北周滅佛的政策,重新信奉佛教,南北各地,遍布寺院,這些僧侶結交權貴,賺養武僧,勢力龐大,也不是可以輕易對付的,如果,大人想要大家信奉昨日降臨的神君,這些佛門勢力必定和大人勢不兩立,利用自己的力量,以及佛門信徒和他們的代理人的力量反抗大人,這也是一個繞不開的關卡啊!

  當一個新的利益團體產生的時候,必定有一些舊的勢力會遭受破壞,甚至消亡,為了避免這個結局,那些舊勢力必定會瘋狂的反扑,對此,高暢心知肚明。

  徐公子所說的那些阻礙,他并不是沒有想到過,不過,事情不是越困難越好玩嗎?

  “先生,你游歷天下,見識廣博,你覺得怎樣的軍隊最具有戰斗力呢?你所見過的那些軍隊,有沒有強大到極點的?”

  高暢沒有就徐公子的話提出自己的解釋,而是將話題轉到了別處,提到了一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徐公子想了想,方才回答。

  “瓦崗軍中李密的蒲公營具有一定的戰斗力,為了防止突厥侵犯的北地邊軍戰斗力也不錯,郡大營的征遼軍也頗有戰斗力,還有江都的驍果軍,江淮的杜伏威軍這些軍隊戰斗力都還行,這些軍隊有的軍紀嚴明,有的則如同強盜一般,走一方殺一方,不過,他們的戰斗力都還不錯!”

  “這些軍隊,如果和強敵野戰,部隊傷亡達到三層,不,只要達到兩層之后,他們還能保持戰斗的意志,還能繼續戰斗嗎?”

  徐公子沉吟片刻,他搖了搖頭。

  這個時代的軍隊,除了將軍的親兵隊之外,一旦遇見惡仗,硬仗,不要說傷亡達到兩三層,就算達到一層多點,整個軍隊就會發生潰逃,就算有督戰隊也沒有用。

  畢竟,這些軍隊中的士兵并不是職業軍人,像高暢軍這樣除了訓練和打仗之外別的什么也不做的軍隊并不多見。

  要想維持這樣一只軍隊,消耗太大了,一般的豪強根本負擔不起,就算能負擔,他們也不會這樣做,只要平時保持一只直屬衛隊就好了,戰時,再從自己的轄地里征兵,這樣大軍動輒號稱十來萬,聲勢浩大,在他們看來,遠比花費大價錢供養一只人數極少的精兵要強。

  至于那些裹挾百姓作戰的流賊,完全是烏合之眾,除了人多之外,根本不值得一提。

  “一只軍隊,如果是守衛自己的城池,保衛自己的家園,親人,他們也許會爆發很強大的戰斗力,不懼犧牲,但是,要他們背井離鄉到外地去作戰,他們的戰斗力還能保持多少呢?”

  高暢望著西邊的晚霞,繼續說道。

  徐公子想了想,搖搖頭。

  要不是活不下去,人們根本就不愿意離開家鄉,所謂人離鄉賤并是如此,楊廣征伐高麗失敗與士兵們思鄉兵無斗志未必沒有一點關系。

  “一只軍隊的作戰意志要靠什么來維持,單純的軍紀?”

  高暢如同自言自語一般,搖了搖頭。

  “只是一味用嚴苛的軍法來維持軍隊的戰斗力,每一次作戰,在后面都安排著大量的督戰隊,這樣做,只能解決短時間的問題,士兵的壓力達到頂點之后,那根弦一旦斷了,反彈起來,就再也無法壓制,一旦潰散,就無法再收攏!”

  徐公子默默地聆聽著,點了點頭。

  “放縱士兵搶劫,每攻下一座城池就讓他們自由活動,這樣做雖然能讓士兵們的壓力得到放松,另外,通過搶劫也能讓他們得到好處,只是,這種方法不是任何軍隊都可以用的,也不能經常用,不然只能自尋死路,部隊很容易變成流賊,一盤散沙。”

  高暢冷冷地笑了笑。

  “士兵們,當兵打仗為了什么?還不是想要找一條活路,他們就像在黑暗之中徘徊一般,想尋找到一點光亮,想尋求解脫,作為他們的統領,需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讓他們看到希望,讓他們相信,跟隨自己一定能找到活路!”

  高暢轉過頭,平視徐公子,微笑著說道。

  “愚昧的世人,需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天上神靈的庇佑,需要的是一面在心中永遠不會倒下的旗幟,需要的是信仰!”

  高暢頓了頓,夕照落在他的臉上,漾起了一層金光,片刻,他繼續說道。

  “一只真正具有戰斗力的軍隊必定是有信仰的軍隊,信仰自己的統領,信仰自己的武器,信仰自己的神靈,有了自己的信仰,就算陷入困境,遇見強敵,他們也會死戰不退,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死了之后能夠得到永生,如果轉身逃跑,他們就會失去神靈庇佑,死后將下十八層地獄!”

  高暢的話言之有理,不過,還是沒有能解決徐公子的擔憂。

  “在亂世之中,什么最重要,是軍隊,所謂槍杆子里出政權,這是一個不容辯駁的真理,在亂世之中,唯有暴力才能生存!”

  高暢笑了笑。

  “我這樣做,未來也許會遇見許多反對力量,但是,在現階段,這是快速積聚力量的必要手段。如今,手里掌握著一只對自己完全忠誠,悍不畏死的軍隊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軍隊,才會有地盤,有了地盤,才能夠發展。和其他人相比,我起步的基礎過于薄弱了,必須要加快速度追趕他們。當你擁有強大的武力時,不管你想要推行什么,所受到的阻力自然會少了許多,我這樣說,并不是一味

  力,而是講述一個事實。對那些世家大族來說,信I然而,歸根結底,在他們心目中,利益才是最為重要的,當面對他們無法抵抗的強大勢力時,為了保存自己的家族,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屈服吧!又有多少人會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為了所謂的儒家大義來進行反抗呢?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做,胡人進犯中原的時候,在胡人的馬刀之下,他們又做了一些什么呢?故而,他們是不足為慮的,這些世家,不過是一些抱殘守缺的自私自利之徒罷了,只要掌握好方法,不僅不會反抗,反而能為我所用。”

  高暢轉過頭,望著西邊滾滾燃燒的晚霞,繼續說道。

  “至于佛家的那些教義,對維護一個王朝的統治還是有用的,他教導百姓們忍受,勸人向善,將希望寄托在來世,但是,它會閹割民族的血性,當外族入侵的時候,大家就只知道念阿彌陀佛,然后規規矩矩地低下腦袋任人宰殺,如豬如狗!”

  高暢的聲音變得陰冷起來。

  “隨著佛家的壯大,大量的寺院的建立,它們占據了不少土地,并且不繳賦稅,僧人也不事生產,靠盤剝佃戶為生,這種存在本就是不合理的,和佛祖的教義更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就算這些僧人不針對我,我也不會允許在自己的治下出現寺廟林立的情況,如果,我的子民相信虛無縹緲的佛,倒不如讓他們相信我這個現實中的神!既然,世人不能缺少信仰,就讓他們來相信我吧!”

  徐公子望著高暢,心中恍恍惚惚,也許,現在的高暢才是真正的他吧!

  “我不想虛言欺瞞先生,故而,將自己的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我不知道先生是否認同本人的想法?也不知道聽了這番話后,先生還會不會跟隨本人?我不會強求先生留在我的身邊,如果,這個時候先生想要離開,我不會阻止,當然,如果先生能夠留下來,幫助我平定亂世,建立一個理想中的國家,我會分外高興!”

  離開?真的能離開嗎?留下?是自己的真心嗎?

  徐公子和高暢一樣望著西邊的天際,沉默不語,半晌,才開口說道。

  “既然,大人對某如此推心置腹,某又能說些什么呢?如果大人不嫌棄的話,某愿留在大人身邊,為大人的大業奉上一點綿力!”

  高暢回過頭,和徐公子的視線相逢,他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

  “如此甚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確,除了留下,徐公子其實并沒有別的選擇,在徐公子的眼神中,高暢瞧見了一分堅定,這讓他分外滿意。

  這樣一個大才能真心為自己效命的話,相當于得到了一萬個精悍的士兵效力。

  這時候,從原野的盡頭,在如血的殘陽下,沿著官道馳來了一騎,遠遠地,漾起了一路煙塵。

  三刻鐘之后,那個騎士來到了城門下,高暢和徐公子站在城門口,那人背上插著白花花的靠旗,身披褐色的皮甲,頭戴牛角盔。

  瞧見城門出的高暢后,他大喝一聲,遠遠地,勒住了馬缰,身下的戰馬長嘶了一聲,向前疾奔十來步之后,方才高揚前蹄,收住前進的勢頭,在高暢身前不遠處停了下來。

  那個騎士迅捷地翻身下馬,向高暢疾奔而來,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低下了頭顱。

  高暢揮了揮手,那人抬起頭,高聲說道。

  “前鋒營丙字斥候小隊小隊長楚浩明見過將軍大人!”

  前鋒營的統領正是管小樓,現在,他正在率軍攻打武城,楚浩明是傳令兵,他帶來的是武城方面的戰況。

  “說吧,現在情況怎樣了?”

  只要打下武城之后,清河就沒有任何屏障了,相當于赤裸裸地擺在了高暢的面前。

  “前鋒營在未時一刻抵達武城,武城的守軍并沒有得到歷亭失陷的消息,沒有絲毫的防備,管統領只是做出攻城的樣子,然后,派人喊話,降者不死,沒多久,城頭就豎起了降旗,前鋒營沒有損傷一兵一卒就攻下了武城,管大人特地派小的來給將軍大人報信!”

  “很好!”

  高暢笑了笑,叫身后的親兵上來,隨后,對楚浩明說道。

  “你一路辛苦了,隨他下去休息吧!隨便,領一貫賞錢!”

  “多謝將軍大人!”

  楚浩明感激涕零地再次行了個軍禮,牽著戰馬隨著高暢的親兵朝城內走去,這個時候,他才有時間擦拭頭上的汗水。

  “恭喜大人,管統領一夕之間連下兩城,不愧是一名勇將!攻下武城之后,清河郡就指日可下了!”

  徐公子笑著向高暢祝賀。

  高暢笑了笑,望著西邊火紅的天際,若有所思地說道。

  “說到大功告成,還為時尚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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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十九章 又見蘇定方

  原野一片金黃,微風吹來,一人多高的草叢向一腰,從高空俯覽,如同起伏的海浪一般。

  在距離冀縣八十里外的一條小道上,一只五百來人的軍隊正急急朝冀縣方向趕路,行軍途中,很少有人說話,唯有腳步聲沙沙地在原野上響起。

  士兵們的裝束五花八門,有的披戴著甲冑,走起路來哐當作響;有的只是穿著輕巧的皮甲;更多是則只是穿著單衣,如同剛剛從田里歸家的農夫。他們手中的武器也是花樣繁多,有的拿著橫刀,有的拿著長,有的持槍,有的持茅,有的只是拿著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有的拿著地里割草的鐮刀。

  看裝束,這只是一只烏合之眾,然而,在這些士兵或是蒼老,或是稚嫩的臉上,無不流露出堅毅的神色,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殺氣,由此看來,又不像是一只烏合之眾。

  “誰!”

  几個負責在前頭探路的斥候望著一處草叢,有的抽出刀劍,有的張開弓,搭上箭,瞄准那處草叢,先前,那處草叢出現了明顯的異動,似乎有人躲在那里面。

  “快出來,否則要射箭了!”

  起先喊話的士兵向前走了兩步,神情警惕地低吼一聲。

  在他們身后,隊伍在軍官的號令下,停下了行進的步伐,刀劍出鞘,長槍林立,手持盾牌的士兵們迅速趕到隊伍前,舉起盾牌,擺出了戰斗隊形。

  几匹戰馬從隊伍后疾馳上來,為首那人身披重甲,頭戴鬼面盔,手持一根狼牙棒,他迅速地來到隊伍前。

  戰馬長嘶了一聲,停在那群斥候中間,几只飛鳥從旁邊的草叢中驚起,迅速地掠過草叢,投向一旁的山林。

  這條小路的兩側都是一人高的草叢,要是敵人埋伏在里面,自己這支軍隊多半會全軍覆滅,然而,要想盡快趕到冀縣,這條路是捷徑。

  不會有敵軍會刻意埋伏在這里對付自己這支軍隊吧?

  抱著這樣的心態,那個頭領率領著隊伍走上了這條捷徑,雖然,派出了大量斥候在前面探路,然而,以區區几十名斥候,想要完全搜索這片原野,根本無法做到。

  莫非真有敵軍在此伏擊?或許是在草叢里面躲避戰亂的流民吧?

  斥候注視的那片草叢發出一陣西西索索的聲音,十來個身披甲冑,手持武器的漢子從那片草叢中鑽了出來,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十來個人,應該走了不少的路了,一臉風塵,大部分人身上還沾滿了干涸的血跡,甲冑的色澤因此顯得斑駁黯淡,他們舉著武器,擺出了戰斗的隊形,把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圍在了身邊。

  是戰場上敗退的潰兵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人?

  對方的心中也有疑問,從戰場上敗退下來之后,在其中一個熟知當地路徑的士兵的帶領下,他們一路向冀縣進發,由于過于疲憊,在草叢中修整了一會,不料就遇上了這支隊伍。

  看對方那身裝扮,多半是流賊的軍隊,看來,自己等人只能戰死在此了!

  那個頭目模樣的人推開了擋在他身前的親兵,大踏步走了出來。

  他手里拿著一把缺了不少口子的橫刀,上面沾滿了斑駁的血跡,他的樣子雖然狼狽,神態卻極其威嚴。

  “某乃武邑校尉蒙勇,賊子,可敢與某一戰!”

  他雙手持刀,立在身側,宛若舌綻春雷一般大喝一聲,此時,各種各樣紛雜的思緒全部拋諸在了腦后,如今,唯有死戰而已!

  手持狼牙棒的那個騎士聞言,在馬上的身形微微一震,鬼面盔的護罩是放下的,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他雙腿輕夾馬腹,戰馬揚蹄,向二十丈開外站立的蒙勇疾馳而去。

  來吧!

  蒙勇緊握刀柄,視線死死地盯著馬上的騎士。

  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了,這般一想,他的心情倒也不是太糟。

  他身后的全是和他一起從武邑逃出來的親兵,一直跟隨他到現在,不離不棄,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他們互相望了一眼,齊齊向前踏了一步,圍護在蒙勇身側。

  按常理來說,騎兵只要和步兵拉開距離,然后沖殺過來,步兵很少能抵擋得住,不過,戰馬必須要全力沖擊起來,如若不然,騎兵陷入步兵的包圍之中,也不好受。

  那個手持狼牙棒的其實并沒有讓戰馬全力沖殺起來,在蒙勇等人十來步前,他勒住了馬缰,戰馬緩緩朝蒙勇等人行來。

  怎么回事?

  這場面讓蒙勇難免覺得詫異,當那個騎士在馬上取下頭盔之后,他的這種詫異就煙消云散了,經過一番細細的凝視,他確定,馬上的那個騎士乃是他的熟人。

  “蒙兄,你怎么在這里?”

  戰馬在蒙勇身前几步停下,騎士將狼牙棒重重地插在泥土里,然后翻身下馬,朝蒙勇緩緩走來。

  “你是蘇定方?”

  雖然,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他的朋友蘇定方,然而,蒙勇仍然像在做夢一樣吶吶說道,立在身側的橫刀無力地放了下來。

  “是啊!我是蘇定方,蒙

  么不認識了?”

  蘇定方笑了笑,走到蒙勇身前,捶了他一拳,蒙勇的親兵也認得蘇定方,并沒有上前阻止他,蒙勇被蘇定方打了一拳之后,仿佛才清醒過來,他重重地回了蘇定方一拳,兩人相視一笑。

  夜色籠罩在原野上,晚風徐來,吹得篝火一陣陣搖晃,就算連夜趕路,到達冀縣時,城門也已經關閉了,當天晚上也進不了城,所以,這支隊伍只好在曠野上扎營,住上一宿。

  火苗將蒙勇的臉烤得通紅,整理了一番后,他的樣子不再像蘇定方最初所見的那般狼狽。

  “知道武邑城破的時候,我還以為蒙兄已經陣亡了,很是唏噓了一陣,要不是我帶著鄉兵在漳水一帶追捕匪盜,本應該和蒙兄一起并肩作戰啊!”

  蘇定方拿著樹枝,撥了撥篝火,火苗頓時竄了起來。

  蘇定方是武邑人,蘇家在當地也算是大族,竇建德攻打武邑的時候,他正率領這支鄉兵沿著漳水一線追擊在蘇家庄一帶劫掠的盜賊,故而,并沒有能趕上武邑一戰。

  蒙勇和蘇定方是好友,在楊義臣率軍征討張金稱,高士達一戰之中,蒙勇和蘇定方都曾經在信都組織的鄉兵陣營之中,兩人原本就是好友,一起上了戰場之后,更是結為了生死之交,故而,得知武邑陷落后,蘇定方認為蒙勇戰死了,很是難過了一陣。

  “可惜我那長兄,在城破之時,舉家自焚,以身殉國了,這血海深仇,我蒙勇一刻也不會忘記,竇建德,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想起了長兄一家自焚時的場景,蒙勇雙目通紅,重重一拳打在身側的泥地上,神態顯得頗為猙獰。

  “蒙兄,節哀吧!竇賊攻占武邑之后,也不知道蘇家庄現在怎么樣了?”

  蘇定方挂念著家鄉,望著篝火的眼神多少有些恍惚。

  他率領鄉兵擊潰那群盜賊,斬殺了盜賊頭子之后,才得知竇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鄉兵們牽挂著家里的情況,紛紛要求回家去看望,然而,在他的勸阻下,那些鄉兵還是決定隨他一起前往冀縣,期望能幫助官兵打敗竇建德,然后返鄉。

  蘇定方說得非常有道理,就算他們回鄉又能做什么?只能被竇建德部裹抰,走上造反之路,這樣的話,還不是要背井離鄉,要想回家過安穩日子,唯有打敗竇建德才行啊!

  這些鄉兵大多是蘇家的佃戶,蘇定方在他們心中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們就算心里還有些不情愿,仍然跟隨蘇定方前往冀縣。

  “你們為什么不去衡水呢?竇建德要打冀縣,不是要先攻下衡水才行嗎?”

  蒙勇神情疑惑地問道。

  “衡水?”

  蘇定方笑了笑,說道。

  “竇建德大軍還沒有到,衡水令就跑了,竇賊的前鋒才一抵達衡水,還沒有攻城,城里的那些家伙就獻城投降了,要想打敗竇賊,只能去冀縣!”

  蒙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慘然一笑。

  “打敗竇建德?能守住冀縣就不錯了,這次竇建德率領的軍隊足有好几萬,其中,頗有一些能打硬仗的精銳部隊,我們冀縣有多少兵馬?加上像蘇兄這樣趕來支援的鄉兵,也不會有很多吧?”

  雖然仇視竇建德,蒙勇卻也清楚敵我力量的差距,所以,未免有些灰心。

  “郡守大人已經向四面的郡縣求救了,聽說,清河的楊善會大人已經率領清河軍北上了,有楊大人在,竇賊人數再多,也不過是跳梁小丑而已!”

  蘇定方將自己的了解的消息一一告訴了蒙勇,聽聞楊善會率領清河軍北上,蒙勇的心情沒有起初那樣悲觀了。

  大小七百余仗,几乎從未敗過,并且,每每以少勝多,竇建德也曾經是他的手下敗將,這就是楊善會,在這附近的郡縣,他威名顯赫。

  “有楊大人就好!”

  蒙勇盯著篝火,火焰在他眼中歡快地跳躍。

  “到時,你我兄弟并肩作戰,多多殺賊,為蒙大兄報仇雪恨!”

  蘇定方拍了拍蒙勇的肩膀,笑著說。

  “殺賊!”

  蒙勇死死地盯著篝火,就像竇建德躲在火中一樣,他咬著牙,狠狠地吼了一聲,聲音猶如荒原的狼嚎,遠遠地擴散開去,消失在夜風中。

  三月初,清河城下。

  兩天前,管小樓的前鋒抵達了清河城下,這個時候,清河方面已經得知了高暢軍攻陷歷亭,武城的消息,早就拉起了吊橋,四門緊閉,嚴陣以待。

  要像攻打歷亭,武城一樣來個出其不意,是不可能的事情,管小樓也沒有這樣的奢望,到達清河城下后,全軍開始大修工事,扎下了營盤。

  附近的樹林都被城內的人砍伐完畢,那些木頭被拉回了城中,變成了擂木,槍杆,箭杆等等軍械,管小樓只好派出隊伍,到比較遠一點的地方去砍伐樹木,修建攻城器械。

  他并沒有派兵試探性的去攻打清河城,自己的兵力不夠,要想憑區區一兩千人就攻下防守嚴密的清河,根本不可能。

  清河城內的守軍大概有

  人,比起管小樓的兵力還占有優勢,楊善會領兵出去責留守的是他的親信楊華,此人正是已經死去的黃宏的妻兄,與高暢部有化解不開的仇恨。

  瞧見城外的敵軍兵力不足的弱點,他派出了三千人出城,試探性地發起了進攻,想要消滅管小樓的這兩千人,就算不能殲滅,能夠擊潰也好。

  不過,管小樓對此早就有所防備,在扎營的時候,麾下的五百騎兵并沒有閑著,另外也有五百多步卒并沒有參加到修筑營盤的工作中去,他們守候在一個山坡上,利用鹿,拒馬等工具展開防御,然后,趁敵軍無法攻上山坡,形成僵持的時候,從側翼出動騎兵,沖擊敵軍的陣腳。

  清河軍的主力騎兵已經被楊善會帶走了,留守的軍隊里面并沒有騎兵,騎兵對守城沒有多大的用處,楊善會自然不會將他們留在城里,另外,楊善會帶走了五千善戰的清河軍,留下的軍隊中真正善戰的老兵只有區區一千人,更多的是臨時抽來的丁壯,以及清河當地大族獻出的私兵。

  出城野戰的這三千人里面只有五百人是能打硬仗的老兵,其余的只是丁壯,這些丁壯并不是沒有勇力,平時也經過一些訓練,只是,臨時組成隊伍,無法形成陣型,互相之間,根本形不成配合作戰。

  當地大族的私兵的戰斗力到是不弱,但是,那些大族卻不同意將自己的私兵用來野戰,在他們看來,只要依靠堅城防守,敵人糧盡之后,也只能退兵了事。

  清河城經過好几次亂兵的攻擊,卻從來沒有被攻破過,那些大族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筑城牆,囤積兵械,城中的糧食也准備得非常充分,他們不相信高暢的區區几千人就能攻陷清河,要知道,流賊進攻清河時,最少也是好几萬的大部隊。

  因此,他們不贊成野戰,不想將自己寶貴的資源浪費在野戰上面,故而,楊華只能派出臨時組建的丁壯配合少量的老兵向城外的管小樓部發起進攻。

  管小樓看出了他的弱點,他派出的騎兵攻擊的正是丁壯一側的陣型,五百人的騎兵同時發起沖擊,那陣勢也不能小覷,要想在平地上抵擋住騎兵的沖擊,步兵的陣型不僅要保持緊密,不但,人數要比騎兵多,并且,要具有不怕犧牲的戰斗意志,然而,這些,除了人多以外,其他的那些要素,這支由丁壯組成的軍隊都不具有。

  因此,稍一接觸,他們就開始了潰敗,就算后面有督戰隊彈壓也壓不住陣腳。

  幸好有那五百老兵,他們排成了緊密的隊形,用長槍,陌刀對抗敵方騎兵的沖擊,掩護著本方后撤。

  就算能沖垮敵方的陣型,本方的騎兵損失也不會小,眼見事不可為,管小樓也不以為甚,只是命騎兵緩緩逼壓,將敵方逼進城去。

  楊華出城野戰的策略就此失敗。

  要是敵軍沒有騎兵的話?要是大人留几百騎兵在清河的話?失敗后的楊華也只能如此這般意淫一番了!

  兩天后,高暢率領中軍趕到了清河城下,至此,包圍著清河的高暢軍達到了五千多人,諸葛德威和郭鋒帶領著各自的一千人本隊分別駐守在歷亭,武城,為大軍搜集糧草,看守后路。

  大軍到達清河的時候是午時,進駐到大營之后,士兵們紛紛解下鎧甲休息,飲上前鋒營事先准備好的熱湯,騎兵們將馬鞍從自己的愛馬上取了下來,喂食干草之后,有一小隊士卒將戰馬拉出大營,在原野上放牧。

  時間慢慢地來到了申時末,酉時初。

  太陽依舊挂在西邊的原野上,通紅的一團,像極了咸蛋的蛋黃,天空的顏色顯得有些清冷,就像一個美女在蹙著眉頭一般。

  高暢站在哨樓上,望著遠處清河城那巍峨的城樓。

  初春的傍晚的風是冰涼的,夜風將大營數以百計的戰旗吹拂得翻卷飛揚,大營上方,裊裊地升起了炊煙,它們向著風往的方向彎著腰,不多時,就消散在清冷的天空中。

  依舊是一身白衣的徐公子緩緩踏上哨樓。

  “還真是無處下手啊!”

  高暢沒有回頭,但是,他知道身后的人是徐公子,他繼續望著清河城,發出了一聲感嘆,只是單純的感嘆而已,其中并沒有任何泄氣的意思。

  沒有萬全的把握,他不會貿然命令自己的軍隊去進攻這座堅城,到不是愛惜士兵們的生命,而是他指揮作戰本就是如此,事前,總是要做好萬全的准備。

  況且,攻下清河是一回事,能否收住清河,能否有資本和席卷信都的竇建德抗衡又是一回事,他在攻破清河的同時,還必須要保存自己的實力。

  當然,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徐公子沒有說話,而是和高暢一樣,靜靜地凝望著遠方的清河城,那座城池,注定會是一頭吞噬人命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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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二十章 臨陣

  太陽懸挂在空中,天空萬里無云,天色湛藍得就像藍,輕輕敲擊,似乎就能發出清脆的聲響。

  距離歷亭城六十里外的原野上,一只全副武裝的軍隊正在晴空下疾行,從原野上空肆虐而過的風將軍隊的戰旗吹得獵獵舞動,隊伍腳下卷起的煙塵從堅甲銳器中傾泄而出。

  沉重的腳步聲和鎧甲碰撞時嘩嘩的聲音隨著同一節拍響起,士兵們滿臉灰塵,不發一言,大口地喘著粗氣,緊緊地盯著自己的腳下,遠遠看過去,這支隊伍就像是一座鋼鐵森林在原野上滾動。

  諸葛德威騎在一匹大黑馬上,十几個親兵騎著戰馬簇擁在他身邊,他們離開了隊列,來到一個小土坡上。

  諸葛德威皺著眉頭,順著隊伍行進的方向,眺望遠方。

  前方,派出打探的斥候騎著戰馬的英姿隱隱可見,一群飛鳥在他們頭上的天空盤旋。

  高暢的主力部隊離開后,諸葛德威率領本部一千人駐守在歷亭,一方面守住這個和平原接壤的城池,為大軍留一條退路;另一方面為大軍搜集糧草,然后,運到清河前線。

  諸葛德威知道自己的責任非常重大,負責的并非可有可無的瑣事,只不過,不能作為前鋒上前線殺敵,他的心情并不太好。不管怎樣,只有多立戰功才能往上更進一步,不然,他只能一輩子被管小樓壓在身下,如今,同樣是中郎將一職,管小樓所統領的軍隊要比他多一倍,甚至還有五百騎兵,這讓他頗為不爽。

  由于,高暢軍中欠缺文官,也沒有人才儲備,打下城池之后,只好依舊任命原來的縣府官吏暫管城中政務,當然,其中也派了一部份識文斷字的軍人參合進去,只是,因為對政務的不熟悉,這些軍人暫時還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諸葛德威對此也不苛求,當務之急,最迫切的事情就是為大軍征集糧草,這點必須要保障,其余的事情,可以慢慢來做。

  自己這一千士兵全是精銳的戰兵,用來押送糧草未免太浪費了一點,況且,還必須駐扎在城中,以防敵軍突襲,以及某些不懷好意的家伙瞧見機會掀起叛亂。故而,諸葛德威將城中的精壯組織起來,成為征糧隊,然后,讓一些原屬清河籍的士兵到征糧隊中去擔任隊長,統領等職,率領著他們下鄉去征集糧草。

  他們征集糧草的對象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而是當地的世家豪強,要知道,一千戶平民家中搜集起來的糧食加起來還不如一家大戶多。

  最初,征集糧草的工作非常順利,距離城池比較近的世家紛紛按照事前和高暢的約定向下鄉征集糧草的軍隊供奉了大量糧草輜重,不過,后來,情況發生了變化。

  有一支征糧隊出城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那支征糧隊負責的地段距離城池比較遠,那是一個叫郭家堡的小鎮,在歷亭以北,和漳南接壤。

  當地有兩大豪族,一家姓郭,一家姓楊,他們兩家控制著郭家堡方圓几十里所有的田地,修建了大量的塢堡,這兩家由于距離歷亭比較遠,所以在歷亭城中并沒有府邸,自然沒有人質在高暢軍中。

  第二天,有一些征糧隊的士卒跑了回來,他們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郭家和楊家聯合了起來,拉起了一支千人左右的鄉兵,拒絕繳納糧草,他們并沒有憑著塢堡堅守,而是大膽地出擊,仗著熟悉地形,趁著征糧隊大意之際,向征糧隊突然發起了攻擊。這支征糧隊里面,除了極少部分的戰斗士兵外,基本上都是當地精壯,他們的兵器也非常簡陋,為了防止他們反抗,諸葛德威只允許他們拿木棍。在既沒有戰斗力,也沒有戰斗意志的情況下,這支征糧隊自然很快敗下陣來,除了少部分潰散之外,全部選擇了投降。

  如果有人拒絕繳納糧草,那么,就有必要讓他們吃吃苦頭,必須用雷霆手段讓他們知道什么是血與火,順便殺雞給猴看,讓其余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伙安分下來。

  這是高暢離開時的吩咐。

  對諸葛德威來說,安安穩穩地守住歷亭,并沒有一點意思,他心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渴望著建功立業,而要想建功立業,就要不停地戰斗,不停地流血,不停地死人,漸漸地,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為了往上爬渴望殺戮,還是本身就喜歡殺戮,野心不過是順帶而來的一個念想。

  胸中熊熊燃燒的欲望讓他的心無法平靜,無法安穩。

  聽到逃回來的士兵的述說后,諸葛德威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他迅速地下達了命令,分兵兩路,自己率領五百名士卒前往郭家堡,留下五百士卒在副將趙仁成的率領下堅守歷亭。

  副將趙仁成反對他的做法,認為在情況不明之下貿然分兵并不是一個好主意,本方的軍隊雖然英勇善戰,不過人數不多,只有一千人,在城內人心不穩的情況下,只靠這一千人守住城池已經非常勉強了。

  如果,在他們分兵之后,城

  動亂,再加上有外敵進攻,只憑五百人根本無法守住旦失去了歷亭,前方攻打清河的大軍也就失去了退路,形成了腹背受敵的局面,如此,情況對大軍極其不妙。

  只要大軍攻下了清河,那個時候,再慢慢找這些桀驁不馴的家伙算帳不遲,何況急于一時呢?

  故而,分兵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趙仁成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諸葛德威這樣做也有自己的考慮,并不是只是想殺人,想聞聞鮮血的味道而已!

  攻下歷亭的時間并不長久,雖然,做了不少工作,歷亭人的人心暫時還不可能偏向自己這邊,有許多世家豪強仍然處于觀望的狀態,他們就像牆頭草一樣,風往哪邊吹,就向哪邊倒。

  在將軍大人的強勢逼迫之下,那些世家豪強選擇了屈服,紛紛向大軍供奉糧草,然而,將軍大人已經率領大軍離開了歷亭,如此,這些人心中未免沒有自己的小算盤。

  在當前的情況下,出現了武力反抗占領軍的事件,如果,本方不采取措施,不用鐵血的手段將反抗壓制下去,任由反抗勢力肆虐,不管不問,那些觀望的世家難免不會聞風而動,如此,不但征集糧草的任務無法完成,等反抗的勢力壯大之后,只守住一座歷亭城又有什么用呢?

  況且,這個時候,除了歷亭人本身的反抗之外,不可能有別的勢力參與,就算留下五百人,只要小心一些,城里的那些反抗勢力也不敢輕舉妄動,待他們收到郭家堡被自己鏟平的消息后,更是不會冒險行動了。

  經過一番爭論之后,趙仁成妥協了,不得不同意了諸葛德威的意見,畢竟,諸葛德威是一軍統領,在命令沒有下達之前,他可以和他爭論,但是,命令一旦下達,就必須依令行事了!

  本來,諸葛德威沒有必要和趙仁成爭論,只是單純地下命令就行了,不過,趙仁成原本是高暢的親兵,作為一個聰明人,諸葛德威自然不會輕易得罪于他。

  不過,他畢竟是堂堂的一軍統領,必須要保証自己的權威,不能什么都聽從趙仁成的意見,他不想被那家伙架空,所以,在經過一番辯駁之后,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于是,趙仁成率領五百士卒留在了歷亭,他則率領另外五百人出現在了此地。

  “離郭家堡還有多遠?”

  諸葛德威望著前方,沉聲問道。

  “稟告大人,此地名叫白鹿原,距離郭家堡還有二十里地!”

  在他身側,有一個從敵人的攻擊下逃出來的征糧隊的隊長,他原本是諸葛德威營中的士兵,不過是當地人,在那次突襲中,因為熟悉當地的地形,逃脫了性命。

  郭家堡的鄉兵對本鄉的精壯并不殘忍,將他們俘獲之后,收攏在了自己軍中,不過,那些原本屬于高暢軍的士卒們就沒有什么好下場了,他們被俘獲之后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和戰死者一樣,身首異處。

  在出兵之前,諸葛德威特意在誓師大會上讓這個士兵上台講述同袍的遭遇,激發士兵們的仇恨,讓他們更加充滿斗志。

  攻下郭家堡之后,雞犬不留!

  這就是諸葛德威下達的軍令,高暢并不是不允許搶劫,屠殺,有時候,為了某種目的,搶劫和屠殺是必須的,不過,他不允許士兵們私自劫掠,不管是劫掠還是屠殺,都必須聽令行事,所有劫掠的財物必須交公,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由軍官分發給士卒。

  除了一軍的統領外,其他人都沒有資格下這個屠殺令,因為高暢不喜歡無謂的殺戮,若非必要,他不會下達屠殺令,故而,在高暢軍中,這個屠殺令還從未下達過。

  為了震懾其余那些心懷不軌的家伙,諸葛德威下達了屠殺令,他相信,要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家伙得知了郭家堡這些反抗者的下場,做起事情來,或許會三思而后行。

  至于,郭家堡的那伙人,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就算對方人多,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只是擔心那群家伙烏龜不出頭,堅守在塢堡之中,這會給本方帶來一些麻煩。

  攻打黃氏一族的塢堡時,他了解到,要想在沒有內應的情況下,攻破堅固的塢堡,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那是什么?”

  一個親兵突然指著右前方,諸葛德威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几匹快馬在原野上向著本方疾馳而來,根據目測的距離,離本方大概有五六里地,在那几匹戰馬的身后,有几十騎在追趕,在他們身后,漾起了大股的煙塵。

  在那群騎兵的身后,是一道綿延的小土坡,不時,有人影出現在土坡上,隨著時間的推移,土坡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像螞蟻一樣從土坡上爬了下來,密密麻麻的一片。

  “前面是我軍的斥候,后面是敵人的追兵!”

  一個親兵將手搭在前額,做了個涼棚,他望了一會,如此說道。

  “哈哈!”

  諸葛德威高聲笑道,騎在馬上

  左搖右晃,身上的鎧甲叮當作響。

  “大人為何發笑?”

  每一個上位者的身邊總不會缺少這種知情識趣的家伙,一個親兵在諸葛德威身旁笑著問道。

  “我笑敵人真是愚蠢,不知道憑據塢堡的險要堅守,居然敢出來與我軍野戰,難不成這些鄉兵頭子以為自己的士兵全是英勇無敵的驍果?”

  說罷,諸葛德威高喝一聲。

  “兒郎們,隨我殺敵!”

  他驅馬下了土坡,一干親兵緊跟而去。

  不多時,隊列中,響起了三聲鼓聲,行進中的帥旗向右側傾斜,搖晃了三下,然后,如此這般,繼續做了好几次。

  聽到鼓聲后,各個百人隊的佐尉紛紛回頭看著帥旗,隨即,按照旗語的指示下達命令,在高暢軍中,要想當上一名合格的佐尉,看懂旗語,聽懂鼓語是必須的。

  不多久,全軍停止了前進,負責警戒的百人隊出現在隊伍的前頭,他們紛紛張弓搭箭,刀劍出鞘,長槍如林,保持著戰斗隊形。

  后面的士卒則在自家隊長的帶領下,將馬車上的鹿,拒馬取了下來,豎立在隊伍的前方,雖然,敵軍只是鄉兵,然而,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高暢在訓練軍隊時曾經說過,不要覺得一些事情麻煩而不去做它,有時候,一場戰爭的戰局就是因為這些事前仿佛不必要的布置而發生了改變。

  在本方的后面,是一個小土坡,小土坡上,還有一小片林子,林子中間,還有一泓山泉流出,在這個地方作戰,對本方非常有利,故而,諸葛德威將戰場選擇在了這里。

  那群追兵瞧見嚴陣以待的諸葛德威部后,放棄了追擊,任由本方的斥候回到了營中,他們驅馳戰馬在陣前來回,恰好處在弓箭的射程范圍之外,他們一邊來回馳騁,一邊用帶著一點土音的清河話罵著本方的士卒。

  士兵們沉默著,不發一言,任由敵人在陣前謾罵。

  諸葛德威驅馬來到陣前,目無表情地瞧著那群騎著戰馬的敵軍,不一會,目光掠過他們,觀察著從遠處向本方慢慢逼來的敵軍陣型。

  大概有兩千人,比事前估計的人數要多一些,不過,從對方的行軍陣型來看,并不是訓練精良的部隊,行軍途中漾起的煙塵顯得雜亂不堪,士兵們的裝備也非常簡陋,兵器甲冑五花八門,沒有統一的樣式。

  有兩面大旗,一面是書寫著大大的一個郭字,另一面書寫著楊字,兩面旗幟一般大小,不曉得指揮軍隊時,他們會聽哪一個的?

  那群騎兵瞧見本方沒有理會他們,顯得更加放肆了,有人站在了戰馬上,撩開了褲子,朝著本方的陣型撒尿,這一下,士兵們几乎全被激怒了,他們臉色鐵青,拳頭握得更緊了。

  “張雙!”

  不能讓對方再這樣下去了,諸葛德威大喝一聲。

  “到!”

  一個親兵站了出來,他是軍中有名的神射手,并且力氣很大,拉得開射程非常遠的強弓。

  “給那些家伙一點教訓,讓他們不要這樣吵鬧!”

  張雙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強弓,這張弓乃是高暢賜予他的,這是一個隋軍將領的強弓,被高暢繳獲后,在一次巡視諸葛德威部時,高暢聲稱,誰要是能拉開這張弓,并且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目標,就將這張弓賜予他。

  張雙不負眾望,不僅拉開了這張弓,并且射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心,得到了這張弓,他原本只是一個小卒,通過這件事情后,被諸葛德威調到了自己身邊,當上了一名親兵,諸葛德威應承他,要是他在這次戰斗中能立下功勞,會讓他擔任弓箭營的佐尉。

  張雙將白羽箭搭在弓弦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拉開大弓,他憑息靜氣,目光緊盯在遠處那個在馬上撒尿的敵人身上,如今,那個家伙正在陣前表演著馬朮,在疾馳的戰馬上,一會來個蹬里藏身,一會來個海底撈月,玩得不亦樂乎。

  箭頭隨著那家伙的身形緩緩移動。

  “嗖!”

  只聽得一聲弦響,那個剛從馬肚下面抬起頭來的敵人應聲飛出,他的腳套在馬鐙上,身體被戰馬拉著向前拖行。

  受驚的戰馬停不下來,拉著主人的尸體朝遠方奔去,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其余的敵人像受驚的麻雀一般,紛紛驅馬離開了險境,他們在遠處向著本方大罵,卻不敢靠過來,不久,灰溜溜地驅動戰馬向自己的隊伍奔去。

  半個時辰后,敵軍擺好了陣型,雙方隔著一里左右的距離形成了對峙。

  太陽緩緩向空中移去,時辰接近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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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二十一章 白鹿原之戰


  隨著面前敵軍的全面移動,雙方開戰了。

  當雙方接近到只有三百步的距離時,敵軍率先發起了驚天動地的吼叫,位于最前哨的狗子可以清晰地瞧見前面的敵軍那黑黝黝的臟臟的面孔,甚至,連對方張大了的鼻孔里的鼻毛也清晰可見。

  在他身側,小二黑持槍的手在微微顫抖,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二黑抬起頭,朝他腼腆地笑了笑。

  敵方的士兵們大張著嘴,像野獸一般嘶吼著,他們也許是借著嘶吼的力量來激發隱藏在胸中的獸性,又或是,對抗面臨生死關頭時內心的恐懼。

  嘶吼聲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漩渦,漏斗一般由小到大懸挂在人潮的上空,隨著凌亂的奔跑聲揚起的是漫天的煙塵,無數凶神惡煞的士兵在煙塵中向本方的陣線扑來。

  相比之下,本方的陣型不曾有何波動,不管是位于最前哨的戰斗部隊,還是位于后面的第二梯隊,包括位于陣后的諸葛德威的親兵隊,他們個個面不改色,緊抿著嘴唇,握緊手中的武器,照著相同的步伐緩緩向前,整齊地移動。

  武器鎧甲相撞的聲音叮當作響,除了偶爾響起的几聲馬嘶之外,只有沉默。

  當敵軍距離本方只有一百步時,位于最前方的戰斗部隊突然全體蹲了下來,在他們身后,是預備用做第二波攻擊的隊伍,現在,他們人手一弓,張弓搭箭,箭頭齊刷刷地對准了前面奔跑的敵軍,另外,有几張腳踏弩也擺放在陣前,涂上黑色的箭矢閃著不詳的寒光。

  隨著隊中佐尉手中號旗的揮下,箭矢紛紛離弦而出。

  “嗖!嗖!嗖!”

  隨著一陣陣歡快的呼嘯,箭矢破空而出,向對面黑壓壓奔跑而來的敵軍扑去。

  敵軍的吼叫中夾雜著一些不合拍的慘叫聲,在箭雨的打擊下,敵軍的陣型變得稀疏起來,不過,由于敵軍人多,很快就將這個缺口填了上來。

  諸葛德威部只有五百余人。人數完全處在下風,軍中的弓箭手并不多,雖然全部集合在第二梯隊中,也不過區區兩百來人,以這樣兩百來人發射的箭矢,并不能形成大面積的殺傷。相隔一百步,除非射中敵人的要害,不然很難讓敵人失去戰斗力,之所以,第一輪箭雨達到了一定的效果,這是因為敵方陣型里面穿著鎧甲的人很少,大多身披薄薄的一層皮甲,有的甚至只穿著粗布麻衣,一旦被箭矢射中,難免受到了一定的傷害。

  臨陣不過三發,這話是針對弓箭手而言的,當兩軍在野戰之時,弓箭手最多只能拉三次弓,放三次箭,敵人就會沖上前來。

  弓箭手真正的功用還是在防守作戰時,混合著強弩,依靠著修建的防護工事,向無法沖到陣前的敵軍發起攻擊,然而,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弓箭手的作用很有限,畢竟,他們人太少了,形不成有利的打擊。

  所以,敵軍在付出一定的犧牲之后,很快就沖了上來,弓箭手在發出最后一箭之后,向后退去,將弓放在身后,抽出了腰間的橫刀。與此同時,在前哨的第一線作戰部隊紛紛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長槍立了起來,明晃晃的槍尖直直地對著猛獸般扑來的敵軍。

  然后,他們邁動步子,由慢變快,逐漸奔跑起來,向潮水一般涌來的敵軍迎頭撞去。

  在一片蘆草叢中,兩軍初次撞在了一起,迅速糾纏在一起,交戰起來。

  諸葛德威站在隊伍的最后,身處在一群親兵的包圍下,在他身側,還有几個身著白袍,腦袋罩在頭巾中的神祕人,那几個神祕人排成一排,面向戰場的方向,雙手朝天舉起,低垂著腦袋,嘴里念念有詞,不過,就算你站在他們身邊,也聽不清楚他們究竟在念些什么。

  這些白衣人乃是神教派到軍中來的神官,他們和士兵們住在一起,每當在吃飯,睡覺前,就分散在各個營地中,號召士兵們向神君禱告,祈求神君的保佑,如此,才能成為真正的信徒,在戰斗中得到神君的庇佑,就算戰死,魂靈也能去到神君特地為戰死者的英靈安排的天國。在那里,有無數的仙女,有永遠也喝不干的美酒之河,有永遠也吃不完的佳肴之山,他們將在此得到永生。

  諸葛德威并不相信這一套,就算那天晚上,他目睹了高暢的從天而降,也絕不相信那是什么神君附體,他寧愿相信那是高暢自身的本事,也不相信所謂的神君。

  但是,他不敢將自己的真心表露出來,相反,在眾人的面前,他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來得虔誠,他非常清楚,雖然自己盡力想要掌握著自己的未來,然而,現在的他,未來卻掌握在高暢的手上,不管高暢要他做什么,他只能跟隨。

  這些神官來到軍隊之中后,他失去了對軍隊的一部分掌控力,士兵們狂熱地崇拜著那個虛無縹緲的神君,狂熱地崇拜著神君在現世的化身高暢,狂熱地崇拜著以金球得大神官為核心的神官們,然后,才是作為一營統領的他。

  極其少的一部分親兵之外,諸葛德威統領的那一千人此。

  雖然,失去了徹底將隊伍培養成為自己的私兵的可能,無法將士兵們的忠誠心從高暢那里拉到自己來,但是,神官們的存在對軍隊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這些神官全部是盲目崇拜高暢的士兵,他們不僅盲目崇拜神君,崇拜高暢,而且,個個都能說會道,在他們的鼓動下,士兵們的戰斗意志比以往要強上了不少,并且更加服從命令,遵守軍紀,更富有犧牲精神,他們盲目地相信,戰死之后能夠得到永生,能夠到那個美麗的天國中去。

  神官們只負責平時的禱告,聆聽士兵們的心聲,排解他們心中的煩惱,他們不允許干涉軍官們的指揮作戰的權利,但是,他們相當于高暢安排在明處的監督者,不僅要保証高暢在軍中的唯一統治地位,還要將軍中主將們的一舉一動向上面匯報,讓他們小心翼翼,不敢出錯。

  對于這些討厭的狂信者,像諸葛德威這類不相信高暢那一套的將領們自然暗自提防,不過,明面上,他們做出的姿態卻比狂信者還要狂信,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求生之道啊!

  諸葛德威微微顯得有些譏誚的目光從正向神君禱告的神官們身上移了回來,落在了前方厮殺震天的戰場上。

  白鹿原這片廣闊的蘆草叢中,到處都是沸騰的厮殺聲,震耳欲聾的刀槍相擊聲,人們臨死時絕望的慘叫聲高高地飄蕩在原野的上空,不知什么時候,從什么地方飄來的几朵白云,靜靜地伏在藍天上,一動不動,它們似乎在聆聽著什么。

  戰幕拉開之后,敵軍像奔騰的潮水淹沒礁石一樣,迅速將本方的陣型包圍起來,表明上,占據了上風。

  目睹這一場景,諸葛德威臉上神色不變,他知道,這只不過是敵人仗著人多形成的假象而已,實際上,本方的陣腳一點也沒有亂,就像磐石一樣抵御著敵軍的進攻。

  “兄弟們加把勁,將這些雜魚擋住!”

  狗子揮舞著橫刀,奮力將一個沖進陣型的敵軍砍翻在地,在他身前,士兵們按照訓練時的配置,排著整齊的隊形,前后呼應,不停吞噬著迎面撞上的敵軍將士的生命。

  位于最前排的士兵身批重甲,緩慢向前移動,敵軍中的小卒子的武器對他們造不成多大的傷害,他們只要用橫刀護住容易受到傷害的面部即可,在這些重甲步兵的身側,是身披輕甲的長槍隊,他們護衛著重甲步兵的左右,用長槍遠遠地攻擊敵軍,一旦敵軍突進陣中,狗子他們的橫刀隊就派上了用場。

  在軍鼓聲中,他們踏著有節奏的腳步緩緩向前逼近,從開戰到現在,陣型不曾有絲毫的凌亂,要想沖垮本方的陣型,除非敵軍有大量的騎兵,或者,是和他們一樣英勇善戰的悍卒,并且,同樣訓練精良。

  面前和他們作戰的士兵雖然個人的武勇不錯,不過,其他的就說不上了,最初,由于他們人多,看上去,還有和本方一拼之力,然而,順著戰事的推移,他們的情況越來越不妙了。

  無論他們怎么沖擊,都沖不跨諸葛德威部的陣型,相反,卻有大量的士兵倒在諸葛德威部的陣前,尸體凌亂地躺在染滿鮮血的蘆草叢中。

  自認為有神君庇佑的高暢軍悍不畏死,就算有戰友在身側倒下,他們也沒有害怕的感覺,心中對敵人的憤怒卻更增了一分,于是,身體里的力量更加強大了,揮舞著武器的手更加有勁了,倒在他們刀槍下的敵人也就更加多了!

  敵軍則不然,在這種僵持的情況下,士兵們的戰斗意志是最為重要的,隨著身邊同伴的不斷倒下,那些原本還在田地里耕種的農夫們的戰斗意志一點點的被消磨掉了。

  最初,在老爺們的鼓動下,為了保護自家的收成,自家的親人,這才丟下了農具,拿起了武器,仗著一腔熱血和那些平原來的盜賊展開了戰斗。

  第一次作戰,他們非常輕松就贏得了戰斗,將賊子們的征糧隊打了個稀里嘩啦,落花流水,將許多同鄉人從平原人的刀槍下解救了出來,他們以為,所有的平原人都是這樣,不堪一擊,只要自家這邊一發起沖鋒,他們就會丟下武器,望風而逃。

  這一次,在發起進攻之前,這些鄉兵們也是這樣想的,當看見對方只有這么一點人時,他們心想,自家這邊只要高喊著往前一沖,就會獲得勝利吧?

  可是,現實有時候和想象的距離相差也未免太大了!

  當越來越多熟悉的鄉人倒在敵人的武器下時;當熟悉的鄉音以一種絕望的姿態在原野的上空回蕩時;當面無表情的敵軍一點一點邁著堅實的步子向自己逼近時;他們的戰斗意志終于消耗殆盡了!

  “第二隊,上!”

  一直仔細觀察著敵人情形的諸葛德威下達了命令,隨著一陣鼓聲,陣后的帥旗按照既定的旗語打出了信號,一直隨著第一隊的陣型緩緩向前逼近的預備隊

  戰斗。

  諸葛德威騎上戰馬,在親兵的簇擁下,朝敵軍的一側扑去。

  那些神官們也騎上了戰馬,手舞著橫刀,沖向戰場,他們一邊揮鞭揚蹄,一邊振臂高呼。

  “兒郎們,殺敵,神君與我們同在!將軍大人與我們同在!”

  “殺敵!神君與我們同在!將軍大人與我們同在!”

  漸漸地,有人隨聲附和,隨后,本方的將士齊聲高喊了起來,他們奔跑的步伐更加快了,刀槍的舞動更加迅疾了,如同一只嗜血的雄獅闖進了羊群之中!

  那兩面戰旗首先移動了,郭字旗和楊字旗會合在一起,向后方移去,迅速遠離戰場,在那兩面大旗下,朝著遠方疾馳著几十匹戰馬,十來面小號的旗子如同茅草穗兒一般在遠方搖曳,漸漸遠去。

  敵軍全面崩潰了,士兵們丟下刀槍,向著原野的遠方奔跑,人馬像退潮的潮水一樣拼命地亂跑,他們像洪流一樣涌向了几里開外的那個小山坡,他們的老爺奔跑的方向就是那里。

  也有人在奮力抵抗,他們不甘心失敗,不甘心逃亡,他們個個咬牙切齒,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逆著敗軍奔逃的洪流向前游動。

  然而,他們這些人的下場非常可憐,除了一部分死在對手的刀下之外,大部分都死在自家的亂軍中,一個一個地倒了下去。

  “沖上前去,殺光他們!”

  現在,已經不需要隊形了,諸葛德威騎在戰馬上,揮動馬槊,不停砍殺身前的潰兵,殺出一條血路,向遠方追去,他不希望敵軍的主將逃離戰場,要是敵人退回塢堡,憑險據守,那又將是一檔麻煩事,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希望事情不會那樣糟糕。

  敵人的塢堡距離此地不過二十余里,只要加一把勁,完全能追著敵人的屁股殺進去。

  “弟兄們,隨我來,殺敵!”

  狗子大喝一聲,一腳踹翻身前的一個逃兵,那個士兵在地上滾了一趟后,爬起身來,狗子正好追到了他身前,拿起橫刀,就要砍下。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敵軍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稚氣未干,一臉的驚惶,淚水,鼻涕流了一臉,狗子遲疑了一下,沒有下狠手。

  “噗嗤!”

  狗子雖然沒有動手,一杆長槍卻從他身側刺出,將那個跪伏在地的敵軍刺了個前胸透后背,那個少年敵軍沒有大聲慘叫,只是喉嚨口發出一陣陣咯咯的聲音。

  槍出,血濺,少年無聲地倒下,倒在了一叢蘆草上面,鮮血從他身下流出,染紅了蘆草叢。

  狗子回過頭,將那少年敵軍殺死的是一個與他歲數相當的少年,正是狗子手下的小兵小二黑,在那張同樣未脫稚氣的臉上,沾滿了鮮血,小二黑朝狗子笑了笑,笑容出奇的單純,在這個時候,卻顯得分外猙獰。

  隨后,他向著下一個目標沖了過去。

  狗子不由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家是怎么了,只覺得胸中空空蕩蕩的,原野上空飄來的喊殺聲顯得是那么的飄渺,以至于透明得接近空洞。

  他苦笑一聲,停止了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握緊橫刀,跟在小二黑的身后向前沖去。

  在他的身前身后,本方的士兵的陣型已經變得散亂不堪,他們忘我地向前沖去,收割著逃跑不及的潰兵們的首級,就像拿著鐮刀收割原野上的蘆草一般。

  諸葛德威一馬當先,騎著戰馬從連綿的土坡中的一個凹口沖出,在他前面,擠滿了敵軍的潰兵,聽到身后戰馬的奔跑聲,士兵們紛紛往一側的土坡跑去,諸葛德威并沒有理會這些雜兵,他不停地鞭打著戰馬,向前沖去。

  在他身后,一隊隊的追兵沖進了凹口,他們在小隊長們的帶領下,不停往前沖去,這些逃散了的潰兵已經不足為慮,士兵們充血的眼睛這個時候盯在了遠方的郭家堡那里,在那里,有他們渴望的東西。

  諸葛德威沖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片廣闊的原野,在原野那邊,流淌著一條細細的溪流,在溪流旁邊,是一片開墾了的田野,田野上,種著翠綠的秧苗,在田野的盡頭,林立著一片連綿的塢堡,那里,就是諸葛德威的目的地,郭家堡。

  然而,諸葛德威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那里,而是落在一里開外的前方,那里,一支盔甲鮮明的軍隊正嚴陣以待等候著他。

  林立的長槍寒光涌動,刀鋒向上,反射著正午的陽光,明晃晃的,讓人不敢直視。

  在那支軍隊的陣中,立著一杆大旗,白色的旗幟上書著一個血紅的大字,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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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三章 腹背受敵


  要想正面強行攻下清河這樣的堅城,攻城的軍隊城的軍隊三倍以上,保險一點,甚至需要更多兵力。

  高暢的軍隊只有五千來人,這些是他的全部家當,卻只與守城的兵力相當而已,當然,這些士兵全是精銳的戰兵,里面只有很少一部分輜重兵,至于輔兵以及民夫的數量更是稀少,然而,要想攻城,只是戰兵,沒有輔兵和民夫運送攻城物資那是不可想象的。

  最初,他打的是突襲的主意,講究兵貴神速,從平原出發時,為了避免清河的楊善會察覺自己有攻打清河的意圖,故而,沒有征集民夫,大軍隨身所帶的那點糧草也是管平通過別的渠道事先安排的,然而,他的這一系列的安排,終究還是沒有瞞過楊善會。

  之所以沒有征集民夫,還有另外一個因素,那就是成本太大,几千大軍再加上數量不在大軍之下的民夫,一天所消耗的糧草是非常大的,只要戰事不順,時間稍有拖延,新生的平原政權根本負擔不起這種消耗,那時,高暢就只能下令軍隊在當地劫掠,以充作軍資,這樣做的話,就算攻下了清河,清河人的民心卻已散了。

  如果沒有民夫幫忙,只靠這五千人強行進攻清河這樣的堅城,無疑是在找死,最終,這些精銳的軍隊只能在堅固的城牆下流干自己不多的一點血液,高暢肯定是不會這樣做的。

  他不慌不忙按照攻城的步驟慢慢行動,給旁人的感覺,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握中。

  清河位于清水邊,建城的時候,通過從清河開挖溝渠,然后圍繞城池挖了一道壕溝,將清水引來,形成了護城河。

  高暢到達清河城下之后,并沒有急著攻城,而是派出軍隊四處搜尋,將附近几十里地未曾遠離的精壯集中了起來,形成了兩三千人的規模,然后在刀槍的威逼之下,那些民夫通過兩天的勞作,挖斷了引水的溝渠,放干了護城河里面的水。

  這個時候,在輜重營工匠兵的努力下,各種攻城的器械,云梯,撞車,投石車已然准備齊全,大戰一觸即發。

  高暢并不是一個莽撞的人,他之所以率領五千來人就敢強攻守軍眾多的堅城,這是因為他暗藏著殺手锏,那就是他所准備的那些攻城器械要比這個時代同類型的攻城器械來得先進。

  科技決定生產力,這句話同樣適合于戰場,當一支軍隊比敵軍的裝備更加精良,武器更加銳利,并且具有更多先進的器械和戰朮時,無疑要占有不小的優勢。

  就拿投石車來說吧,它是利用杠杆原理拋射石彈的大型人力遠射兵器,在春秋戰國時就已經開始運用在攻城戰中了。

  最初的投石車結構很簡單,一根巨大的杠杆,長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裝載的石塊,短端系上几十根繩索,當命令下達時,數十人同時拉動繩索,利用杠杆原理將石塊拋出。

  在隋朝,投石車成為了攻守城池的重要武器,比起春秋戰國時期那種簡陋的投石車無疑要先進許多,種類也分為了好几種,其中最大的一種甚至需要上百人來操作,高達十來尺,可發射石彈達到五六十斤,射程達到一百多步,在清河城中,就裝備著几具這樣的投石車。

  高暢軍中的投石車的構造來自于他過往的記憶,比起這個時代的投石車來說,無疑要先進了許多。

  它需要的人手不多,一具投石車只需要十來人就可以了,而且也沒有這個時代的投石車那般笨重,要輕巧了許多。

  几個士兵可先用絞車將重物升起,裝上炮石后,再釋放重物,將炮石投出,這種方法除了大幅減少操作的人員,減少操作所需的空間外,對于投擲的准確度也大為提升,可以調整重物來控制射程,若是以人力拉擲則無法控制,而且人員必須訓練才能順利的投擲出炮石(試想讓上百人同時精確發力拉動繩索,是需要很長時間磨合的)。

  除了投石車之外,高暢軍中的云梯,攻城車這些都比這個時代的同類產品要先進一些,這些器械的核心零件事先已經准備齊全,隨軍一起運到了前線,然后,再砍伐當地的樹木,將它們組裝起來。

  高暢軍中的輜重兵大多是工匠出身,在高暢軍中,他們比主力的戰兵還要精貴,除非到了最后的關頭,否則他們不會上戰場的。

  高暢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就算這些輜重兵被俘虜,他也不會擔心這些攻城器械的祕密流露出去,因為,制造核心零件的并不是這些人,那些工匠不會隨軍前來,他們全部留在了平原的軍械制造所,營中的這些輜重兵只是負責組裝而已。

  就是因為有這些祕密武器,高暢這才敢于只率領五千來人就進攻有相同兵力防守的清河城,當然!准確地說,清河的守軍比起高暢部來,人數還要多一些,畢竟,他們可以隨時抽調城中的精壯上城防守。

  然而,就在高暢准備攻城之際,不好的消息接踵而來,讓他陷

  境。

  大業十三年(公元617年),三月。

  未時(中午一點到三點)。

  高暢的中軍帳中,高暢,管小樓,騰玨,徐勝治四人坐在馬扎上圍成了一個小圈,在他們的中間,用沙子做出了一個沙盤,正是清河,武城一帶的地形構造。

  高暢的敵情司中有許多奇才異士,其中還有几個尋龍點穴,勘探風水的算命師,在戰前,這些算命師潛入了清河,繪制了大量的山川地理之圖,高暢的這個沙盤就是根據他們的勘測制作而成的,雖然,遠遠算不上精確,卻也勉強能用在作戰上了。

  就在半個時辰前,高暢布置在南運河的斥候將最新的消息帶了回來,歷亭,武城的丟失對高暢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高暢過去經歷的某個時空是這個時代的后世,故而,他隱約知曉這個時代發生的一些事件,以及某些青史留名的人物。

  雖然,自從他轉生在這個時空之后,歷史的走向發生了細微的改變,然而,總體的變化卻并不算大,天下大勢依然按照它原有的軌跡往下走去。

  在這個時空中,除了極少數的人物之外,高暢并沒有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他相信,憑借自己的閱歷,以及超越時代的眼光,無論面對什么敵人都不會落在下風。

  然而,他現在才發現,自己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雖然,他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戰略上可以藐視敵人,戰朮上一定要重視敵人,不管做什么,都要保存足夠的謹慎心,然而,隨著不停的勝利,隨著一個個既定目標的達成,他的心態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轉變。

  如果,不是認為自己在平原的一番做作肯定會瞞過楊善會,進入清河之后,他就不會如此大意了。現在看來,自己不應該急著攻打清河,占據武城之后,應該派兵北上攻打漳南,截斷楊善會的歸路才是,這樣,敵軍的蹤跡也就無所遁形了,也不至于被楊善會先一步截斷自己的退路。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后悔于事無補,當務之急,決定日后的行動才是最重要的。

  在得知歷亭,武城失陷的消息之后,并沒有花多少時間,高暢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在心中迅速制定了好几個計划,不過,究竟該怎么做?他還沒有決定,要看底下這些大將們有沒有特別的建議。

  得知歷亭,武城失陷的消息后,高暢派出了一隊親兵在運河的西岸專門收攏潰兵,然后,將他們集中在一地重新收編成隊。故而,除了中軍大帳中的這几個人之外,整個軍中,并沒有其他人得知這件事情,因此,軍心依然穩定,士氣仍舊高漲。

  “據斥候回報,今日辰時,楊善會的主力部隊在運河上架起了浮橋,現在,敵軍大概已經度過運河了吧?根據逃出來的士兵們的報告,他的主力部隊有五千多人,與我們大致相當,不過,隨在這支主力部隊后面的,還有大量的當地豪強組織的鄉兵,人數也有好几千人,這些鄉兵雖然沒有經過正規訓練,不過,其中也混雜著一部分身經百戰的老兵,戰斗力不容小視。”

  斥候來回報的時候,徐勝治和高暢在一起,所以知曉大量的情報,現在,他手指著沙盤,正在向管小樓和騰玨介紹他們不知道的情況。

  “按照敵軍的行軍速度,明日上午能夠趕到清河城下,與城內的敵軍前后包夾,像一個鉗子緊緊地鉗住我軍。”

  管小樓和騰玨緊皺眉頭,死死地盯著沙盤。

  “現在,我軍有三個方案可以選擇。”

  徐勝治抬頭望了高暢一眼,高暢目無表情,微微點了點頭,徐勝治低下頭,手指著沙盤,繼續說道。

  “第一個方案,我們可以連夜拔營,焚燒攻城器械和輜重,只帶著少部分糧草,迅速南下,攻打夏津,然后,沿著馬頰河東行回師平原。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不需要冒險,能夠保存現在這五千人,不過,這樣做,就表示這次清河攻略已失敗告終了,不僅沒有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損失了兩千多人,以及大量物資,并且,將軍大人戰無不勝的形象也有所損傷,士兵們的士氣在短時期內得不到恢復。”

  管小樓和騰玨默默地聆聽著徐勝治的講述,依舊皺著眉頭沉思,高暢望著沙盤,同樣不發一言。

  “第二個方案,大軍放棄攻打清河的打算,留下几百人虛張聲勢,偽裝成大軍佯做攻城,主力大軍連夜開拔,去伏擊楊善會的大軍。這樣做,有兩個難處,第一:留守的這几百人一定要偽裝好,不能讓城內的守軍識破,一旦敵軍發現我軍只是虛張聲勢,出城進攻我軍,事情就不妙了;第二:楊善會這一路的行軍堂堂正正,并沒有隱藏行蹤,對方知道在這個時候隱藏行蹤已然無效,因此選擇了穩妥的行軍,沿途派出了大量斥候,我軍不好伏擊對方,要是和敵人在平原野戰,一旦不能擊敗對方,他只要堅守營寨,我軍的糧草供應不

  后只能敗退,如此,事情就無法收拾了!能夠在野戰善會部,再回師攻下清河,是這個方案的最好結果,不過,這樣做的難度實在是大了一點!”

  騰玨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贊成徐勝治的說法,這是孤注一擲冒險的打法,能夠成功自然好,一旦失敗,不僅是這五千士卒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几千士兵的敗亡,平原那邊也會變得不穩定起來,沒有士兵的彈壓,當地的豪強世家或許會蠢蠢欲動。

  “武城和清河之間,几乎可以說是一馬平川,沒有險要的山坡和溝谷,要想伏擊事先有所准備的敵軍,難度太大了!”

  緊緊盯著沙盤的管小樓抬起頭,補充了一句,他的看法和騰玨一樣,覺得這個方案并不可取。

  徐勝治點點頭,繼續說下去。

  “第三個方案,就是分兵,分出一千人偽裝成大軍前往這里。”

  他指著沙盤里的一個地點,說道。

  “這里有個叫鼓山的地方,地形相對而言比較險要,只要搶先一步駐扎在此地,然后修筑防守工事,就有可能將楊善會的大軍擋住一段時間。如果,敵軍不想強攻,而是分兵繞過鼓山,那么,明天他們是肯定到達不了清河城的。只要能將敵人的腳步在鼓山拖住兩三天,在這段時間內,能夠攻下清河城,得到城中的糧草輜重,以及堅城的防護,楊善會部也就不足為慮了!”

  徐勝治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

  “要想實行這個方案,也有一定的難處,那就是位于鼓山的那一千人究竟能不能拖延楊善會的步伐?在這段時間內,只靠留下的四千人,究竟能不能攻下重兵把守的清河?這些都是問題,有著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了,就像賭博一樣。”

  說吧,徐勝治笑了笑。

  “賭注壓下之后,只能看老天爺怎樣安排了!”

  這三個方案是徐勝治在得知楊善會部從武城出發,度過運河之后想到的應對之策,高暢希望他在議事的時候提出來,一方面是因為他的三個方案和高暢心中的想法大同小異,相差不大;另一個方面就是,高暢希望徐勝治能得到管小樓等統軍將領的認可,所有,給他一個發揮的空間。

  “兩位統領覺得該采用哪種方案,或者,有另外的看法?”

  管小樓和騰玨對望了一眼,一起搖搖頭,這三個方案已經很全面了,他們沒有別的想法,最后,他們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無語的高暢身上,就算遇到了難以想象的挫折,他們仍然相信高暢能夠帶領他們走出困境。

  “一切依照將軍大人的命令行事!”

  高暢微微笑了笑,臉上終于出現了可以稱之為表情的東西,他抬起頭,目光平淡如水,眼神顯得極其空曠。

  “既然如此,你們就聽令行事吧!”

  說罷,他站起身,來到營帳一側的几案前,從几案上的令箭筒里拿出几只令箭,轉過身,大聲喝道。

  “管小樓聽令!”

  “卑職聽令!”

  管小樓猛地站起身,右手緊握成拳,放在左胸前,行了個長河營標准的軍禮,大聲應道。

  風從大營的上空吹過,突然間,刮起了一陣風沙,士兵們掩面而走,戰旗在風中飄揚,風沙中,傳來了輜重營的士兵用鐵錘敲打木柱的聲音。

  就在高暢調兵遣將的時候,兩里外的清河城東城樓上,清河留守楊華一臉喜色,眺望著遠方的高暢軍的大營。

  以高暢軍那區區五千人,根本無法將清河城的四門同時封鎖,因此,城內和城外的通信并沒有被隔斷,就在高暢得知楊善會率軍渡河之前,楊華已經從傳令兵那里得到了這個消息。

  在他看來,城下的那几千敵軍已然臨死不遠了,喚作他是敵軍的主將也無法可想,只能落荒而逃。

  不過,就算是想要逃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楊華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游離在清河城附近,不管敵軍從哪個方向突圍,他都能第一時間得知具體的消息。

  他不會讓敵軍這么輕易逃脫的,只要發現敵軍有逃跑的跡象,他將派出一支偏師緊跟在敵軍身后,延緩敵軍的行動,讓敵軍無法擺脫,然后,等到楊善會的主力趕到,合殲敵軍,他相信,這些家伙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之下,沒有那么容易逃過本方的追蹤的。

  妹夫啊!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歇了,總算可以給你報仇了,只要這些賊子不能活著離開清河,通守大人遲早會將平原郡的那些賊子趕走,把妹妹和小侄子救出來,恢復黃家的榮光。

  一陣風吹來,將楊華耳邊兩側的發絲吹得飄拂起來,他一臉的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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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四章 楊華的夜襲


  清河,郡守府。

  不斷有斥候進出郡守府,他們個個神色匆忙,滿臉灰塵,楊華從他們那里,不時得知到敵方高暢軍的最新消息。

  “你確定?”

  原本端坐在草席上的楊華猛地站起身來,下頜的三縷胡須由于激動不停抖動,雙手按在身前的几案上。

  几案前,跪伏著一個斥候,滿頭滿臉,全是泥土,皮甲上,甚至挂著几根不知名的青草,証明他曾經在泥地和草叢中潛伏過一段蠻長的時間,楊華話音剛落,他將頭伏得更低了。

  “卑職可以確定!”

  頓了片刻,他繼續說道。

  “我和几個兄弟分別潛伏在敵方大營北側的小土坡上,距離敵軍的大營并不遠,我們都清清楚楚地瞧見敵軍大部離開了大營往北而去了,時間是申時。雖然,敵軍偃旗息鼓,想要掩藏蹤跡,不過,這種大規模的調動終究有跡可循。”

  “有多少人?”

  楊華索性離開了几案,來到那個斥候身前。

  “具體人數無法查探,還需要進一步觀察,不過,據卑職的目測和判斷,這股敵軍人數并不多,最多兩千人!”

  雖然是第二遍,那個斥候卻沒有覺得麻煩,仍舊非常詳細地再說了一遍。

  “屬下的几個兄弟已經尾隨而去了,隨時有消息傳來,請大人放心!”

  “嗯!”

  楊華點了點頭,說道。

  “我知道了,你起來吧!下去領賞!”

  那個斥候退下去后,楊華重新回到几案后坐下,微蹙眉頭,若有所思。

  敵軍如果想要撤退,當然會留下斷后的部隊,虛張聲勢,以便拖延本方追擊的時間,只不過,敵軍真的要逃跑的話,為什么會選擇北行呢?

  明明楊善會大人的大軍是從北方而來的啊!敵軍選擇那個方向,不是要和楊善會大人的大軍迎頭撞上嗎?

  莫非敵軍在耍什么花招?假意北上,到了夜間在調轉方向,調頭南下;又或是,他們其實沒有逃跑的打算,而是北上准備迎擊楊善會大人的大軍,擊敗援兵之后,再調頭攻擊清河。

  只是,敵軍如果真的要這樣做,這支北上的軍隊不應該只有兩千人啊!敵軍總共只有五千人,一分為二的做法兩頭不討好,不僅攻不下清河,同時,也不見得能抵擋住楊善會大人的大軍。就算是逃跑,也不會這樣做,丟棄三千人,保住兩千人,這筆帳怎么算也不划算啊!

  這里面究竟有什么問題呢?

  楊善會陷入了苦思,時間就在他的思索之中慢慢流逝。

  太陽從西邊的原野落了下去,黑夜悄然而降,城中點起了火把,白日休息的士兵紛紛走上了城樓,防止城外敵軍的突然襲擊。

  陸續有斥候進到郡守府來,其中,有兩組消息值得楊華注意,根據這兩組消息,他終于有了自己的決斷。

  第一個消息,是偽裝成民夫被敵軍抓進大營的民夫帶來的,現在,敵軍的大營里面,有許多營帳都是空的,士兵們雖然在大造聲勢,從外面看來,仿佛人數眾多的樣子,然而,實際上,整個大營最多只有一千士卒。

  第二個消息,是緊隨著北上那支敵軍的斥候帶回來的,雖然,根據敵軍行軍的陣型,那支軍隊看上去最多只有兩千人,然而,在這支軍隊中,帶著大量的馬車,根據車輪的痕跡,馬車吃重很深,顯示馬車上裝了不少重物。有一輛馬車在行軍途中壞掉了,有一個斥候發現有不少士兵從那輛馬車上下來,若是,所有的馬車上都裝載的是士兵,那么,這支軍隊人數絕對不下于四千人。

  另外,入夜之后,這支軍隊并沒有扎營休息,而是繼續向北面急行。

  綜合兩個消息,楊華可以肯定,北上那支軍隊是敵軍的大部分主力,留守的只是一小股部隊,故意做出聲勢龐大的樣子,為的是嚇阻自己,讓城內的本方軍隊不敢出城攻擊他們。

  與此同時,偽裝成小股部隊,實際上卻是主力大軍的那支北上部隊連夜急行,迎擊楊善會大人的大軍。

  敵軍的主帥這樣做,楊華不得不佩服他的膽量,真是有孤注一擲的勇氣啊!若不是自己小心謹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還真的有可能被對方瞞過去。

  不過,既然自己知曉了對方的底細,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了!

  時間繼續向前緩緩走去,虫子在黑夜的草叢中鳴叫,城樓上的***一盞盞地熄滅,間隔一段距離,挂著几串氣死風燈籠,在黑夜中閃耀著紅光。

  寅初,清河的東城門緩緩打開,一支軍隊悄無聲息地潛出了清河。

  這支軍隊有兩千來人,全是楊華從軍中精挑細選選出來的精壯士卒,他們個個將自己的武器用漆涂黑,以防在暗夜中出現寒光,腳上是輕便的草鞋,鎧甲的縫隙之間,纏著麻布,以防發出大的聲響,故而,大軍行進之間,沒有多少聲息。

  楊華親自率領這支軍隊,他准備

  外的敵軍營寨,既然,敵軍留守的部隊人數不多,這的大禮,不收的話,似乎不是很好。

  吃掉這一小股敵軍之后,他繼續率領軍隊北上,和楊善會大人前后夾擊,他確信,敵人無法擺脫全軍覆滅的命運。

  楊華率領夜襲的軍隊悄無聲息地來到高暢軍的營寨前,除了營門前挂著的几盞燈籠外,整個大營黑漆漆的,沒有一絲亮光。

  半圓的月亮躲在一團云層后面,整個原野漆黑一片,大軍在草叢中潛行,虫子的鳴叫聲嘎然而止。

  前鋒士兵爬過了營寨的木棚欄,在准備打開營門的時候,被哨兵發現了,頓時,黑夜中響起了一陣報警的鑼鼓聲,以及雜亂的奔跑聲,高亢的喊叫聲,兵器相交的格斗聲。

  雖然,被敵軍發現了蹤跡,不過,這對這次襲擊并不能構成什么威脅。

  營門很快被打開了,埋伏在營門外的突襲部隊潮水一般沖進營寨之中。

  為了提防出現意外的情況,以免被敵人伏擊,楊華并沒有將所有的軍隊都投入到這次突襲中去,只是命令一小股部隊首先突入營中,想看看敵軍的反應再說。

  當高暢營中像他事先所想象的那樣慌亂起來之后,楊華這才率領主力部隊沖進了高暢軍的營寨中,如此看來,敵人的確沒有想到自己會率軍出城來吧?因此沒有防備到自己的突襲。

  一路的推進非常順利,敵人留守在營寨中的部隊果然不多,應該連一千人都不到吧?只有几百人的樣子,對方居然如此看不起自己,楊華感覺到些微的憤怒,不過,要是敵軍的主將知曉現在發生的事情,那臉上的表情多半很精彩吧?

  楊華的軍隊很快將高暢留守的軍隊沖垮了,迅速推進到中軍營帳之中,黑夜中,厮殺聲漸漸降了下來,士兵臨時之前的慘叫聲顯得格外的清晰。

  “分散攻擊!”

  楊華下達了這個命令,大勢已定,該讓手下的兒郎弄點好處了,敵軍的主力雖然北上了,不過,應該帶不了多少輜重,留在這個大營中的物資必定不少。

  在這個命令下達后不久,楊華就后悔了,不只是后悔下達這個分散攻擊的命令,并且,后悔今晚的這次突襲。

  原來,這只是一個圈套!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一陣戰鼓聲,無數的火箭從營寨四周射了進來,就像夏夜的流星雨一般,划破夜空,璀璨奪目,分外美麗。

  然而,處于火箭攻擊之下的士兵們卻不會有這樣的美感,他們在突然的打擊之下亂了手腳,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四處奔跑。

  營帳中,事先早就埋好了引火之物,因此,大火迅速地在營中蔓延開來,照亮了半個夜空。

  不少士兵全身著火,他們發出絕望的吶喊,拼命的揮舞著手臂,拼命地四處奔跑,想要解脫掉自身的痛苦,然而,他們除了將恐懼和火焰傳遞給身邊的那些同袍外,沒有別的用處。

  最終,他們無力地倒在了營帳中,變成了一截焦炭。

  高暢筆直地站在夜風中,目睹著面前的這片火海,瞧著像沒頭蒼蠅一般四處奔逃的敵軍,他揮了揮手,身側的薛仁貴忙朝一側跑去,隨后,戰鼓聲發生了變化,埋伏在營帳四周的士兵們紛紛站起身來,向火光中的營寨慢慢逼去。

  敵人果然還是中計了,此時,高暢雖然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不過,感覺還是蠻好的。

  為了將城內的楊華引出來,殲滅一部分敵人的有生力量,他故意設下了這個圈套,假意隱藏蹤跡,率軍北上。

  楊華果然上當了,以為他想要先擊敗楊善會的大軍,然后再回師往攻清河,為此,才故意將四千人的大軍偽裝成一千多人,留守的軍隊則故意虛張聲勢,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使他不敢輕易出城,和楊善會部無法形成夾擊之勢。

  因為有這樣的一個錯覺,楊華才有了這次夜襲的想法和行動。

  不料高暢雖然率領大軍北上,卻殺了一個回馬槍,在行軍途中的一次短暫休息中,他率領三千人進入了一個小山谷中,潛伏了起來,瞞過了楊華派出的斥候,讓那些斥候以為繼續北上的那一千人仍然是高暢的全部主力。

  然后,他們趁著夜色迅速回師,清除了沿途的斥候,埋伏在了自家營帳的周圍,為了讓楊華上當,他故意留了一部分士卒在營寨中,混雜著一批民夫。當楊華派出小股部隊試探進攻之后,就得出了一切正常,沒有陷阱的結論,故而全軍突進,進入了高暢的陷阱。

  “殺!”

  楊華率領自己的親兵奮力向外殺去,前方,無數的敵人向潮水一樣向他涌來,讓他舉步維艱,然而,那卻是他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在他的身后,兩側,乃是燒得旺盛的火場。

  “要死在這里了嗎?”

  楊華心中不由浮現出這樣的一個念頭,由于不停地揮動手中的橫刀,他的手臂越來越無力,雙腳的移動也漸漸變

  ,在他身側,親兵們一個一個地接著倒下,在他的身有一千多的弟兄倒在了火場之中。

  就在楊華泄氣的時候,前面的阻力卻突然為之一松。

  殺出重圍了?

  他沒有來得及驚喜,立刻拔腳狂奔,亡命向前跑去,原本沉重的腳步突然變得輕快,黑夜之中,他踉踉蹌蹌地在草叢中奔行,一百來個潰兵緊跟在他身后。

  包圍圈很快就合上了,兵器相交的聲音中,士兵們臨死前的淒厲的慘叫響徹夜空,隨風飄蕩在原野的上空。

  汗水沿著額頭不停往下流淌,模糊了楊華的雙眼,遠方屹立的清河城,***輝煌璀璨,整個城池都被城外的厮殺聲和火光驚醒了。

  只要跑進城中,自己就能得到活命!

  抱著這樣的想法,楊華像風一樣向前疾奔,越跑越快,搖搖晃晃中,城池的***越來越明亮,城池的身影越來越近。

  終于,他和逃出來的潰兵跑到了城樓下。

  “快開城門,我是楊華,放我進去!”

  他在城樓下大聲喊叫,不一會,城樓上探出了一個腦袋來,那人舉著火把,低頭朝著城下,大聲向他喊叫。

  “為了防止敵軍進城,楊大人,城門暫時不能為你打開,等天亮之后再說吧!”

  這次出城襲營,楊華帶領的是自己的嫡系部隊,如今留守城池的是清河各地豪強世家們自己組織的私兵,喊話那人名叫崔正,乃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在出城之時,楊華將防守城池的責任交給了他。

  楊華也知道,崔正的做法是正確的,然而,在逃命的時候,他并沒有想那么多,就算是現在,他明白對方這樣做的必要性,心里依然轉不過彎來。

  他繼續向城樓上喊叫。

  “快開門,放我進去,崔正兄,請你幫幫忙,行行好!”

  不知道是不是那場大火嚇破了他的膽子,楊華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在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勇敢。

  “楊大人,非常抱歉,這道城門是不能打開的,你再跑一陣,從別的城門進城吧!”

  火把的映照下,崔正的面孔閃爍不定,在楊華的眼中,這張臉是如此的可惡,不過,既然從這里無法進城,他只好聽從崔正的建議,從別的城門進城了。

  于是,他撒開雙腿,帶著手下轉過身,沿著城牆根朝其他城門跑去。

  高暢從黑夜中探出了身形,他揮了揮手,一隊親兵從他身后奔出,朝前面的楊華等人追去,他故意放楊華一條生路,就是想趁著楊華進城之際,尾隨而入。

  不料,城內的守軍并沒有給自家的主將打開城門,既然如此,楊華這個人也就沒有什么用處了。

  在一段遠離城牆的小土坡上,高暢率領親兵隊截住了楊華。

  事到如今,只能坦然面對了。

  楊華慘然一笑,手持橫刀,走出隊列,前面的敵人打著火把,火光中,每一個士兵都面帶殺氣,神色肅穆。

  “吾乃鷹揚府校尉楊華,爾等賊子,誰敢與我一戰!”

  “大人,讓我去!”

  手下的親兵紛紛請戰,個個躍躍欲試。

  高暢擺了擺手,自己站了出來。

  對他來說,并沒有所謂的武將的覺悟,因此,不會因為很久沒有和人厮殺,故而,內心擁有想親自上陣的渴望。

  他之所以站出來接受楊華的挑戰,只是不想浪費時間而已,這個時候,選擇群毆或許更簡單,不過,既然對方報上了自己的大名,提出了挑戰,在這個時代,拒絕對方的挑戰是一種懦弱的行為,會被敵人和自己人看不起的。

  “吾乃平原總管高暢!”

  是高暢!沒有想到站出來的居然是敵人的主將,楊華抿了抿嘴唇,握住橫刀的手不由緊了一緊。

  “啊!”

  楊華大吼一聲,向著高暢沖了過去。

  面臨死亡的這一刻,他終于豁出去了,反正自己死定了,要是能將高暢一起拖下地獄,他會非常滿意的。

  不過,他的這個想法只能是幻想而已!

  “當!”

  楊華的橫刀和高暢的長劍在空中相撞,隨后,他疾風一般從高暢身邊跑過,而這個時候,他的橫刀已然脫手而出,高高地飛上了夜空,不曉得落在了哪里?

  楊華背對著高暢,面向火把,臉色變得蠟黃。

  隨后,他向前緩緩踏了一步,想要轉過身來,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也沒能完成,身子一個踉蹌,楊華向前跌倒,俯臥在地上,身體抽搐了一陣,就不動了。

  大量的血液從他的頸下流了出來,火光中,那血紅得發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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