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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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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零一章 秋長天的計划


  大業十三年(617年),元月十六。

  平原郡郡守府。

  昨晚是上元佳節,應該是滿城燃燈,普天同慶的時候,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也是一元復始,大地回春的夜晚,對此加以慶祝,慶賀新春的延續乃是習俗。然而,在這人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的亂世,所謂的佳節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日子。

  不過,對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高門子弟來說,這個節卻是不可不過的,在平原,為了體現出大家在新任郡守大人的領導下,安居樂業的大好局面,各個世家在自家產業的門口,挂上了形狀各異,漂亮非常的花燈,看上去,也頗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當然,要是你不去那些被火燒過的廢墟殘宅觀望的話。

  宇文醒昨晚在郡守府開設了酒宴,邀請平原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酒宴上,賓主相談甚歡,對平原郡在郡守大人的領導下,前景會無比美好這一點達成了共識,大家對現在這個以宇文醒大人為核心,平原各世家為主體的領導班子非常滿意,堅信只要大家團結一致,平原的未來將更為美好。

  宿醉之后,自然想痛快地酣睡一場,然而,身處在郡守這個重要的崗位上,宇文醒大人這個小小的愿望注定不容易實現。

  辰時剛過,他就被自己的謀士秋長天叫醒了,他知道,沒有要緊的事情,秋長天不會來打攪他的美夢,故而,強撐著睡意,在身邊的美妾的服侍下,匆匆穿戴整齊,來到了位于另一個院子的書房。

  書房內,除了他的親信謀士秋長天外,還有一個人在等候著他,那人正是他派往歷山飛魏刀兒部的使者宇文杰。

  宇文杰帶回來的消息讓他昨晚的好心情蕩然無存,這個消息讓接下來的一系列計划無法再繼續下去。

  “說完了嗎?還有什么要補充的?”

  宇文醒抬起手,摸著自己的后頸,用力捏了兩下,這個動作并不文雅,不符合士子的身份,不過,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歷山飛的原話就是如此,小的不敢虛言!”

  宇文醒的視線轉到秋長天的身上,秋長天撫著下頜的長髯,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秋長天乃是齊郡人,今年四十來歲,是個家道中落的寒門士子,由于身世卑微,雖然自認滿腹經綸,卻得不到別人的賞識,在齊郡擔任一個看管倉庫的小吏,郁郁不得志,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得以和宇文醒認識,宇文醒對他的才學非常敬佩,因此,把他收入府中,后來,交付給他的任務,他都完成得干淨利落,有時候,甚至超過了宇文醒預期中想得到的結果,漸漸地,他被宇文醒倚為心腹,成為了他的頭號幕僚,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為過。

  擔任平原郡郡守,籠絡平原各大世家,和魏刀兒結盟,用物資換人口,組建郡兵,這些計划都是他制定的,他因為有要事在清河郡耽擱了一些時日,年后,才來到平原。

  “你確定魏刀兒是因為自己的使者被官兵的雷騎伏擊致死,因此,認定我們沒有誠意結盟,這才斷絕聯系的嗎?”

  秋長天盯著堂下的宇文杰,那眼神,就像想在他臉上尋找某種東西一般。

  “確實如此!后來,小的多方打探,魏刀兒所言非虛!”

  宇文醒恍然說道。

  “怪不得,按照事先的約定,魏刀兒派到平原來的使者應該在年前就到的,結果,久等不到,我這才派你前往他那里,原來他并沒有爽約,而是出了意外。”

  “雷騎?”

  秋長天瞇著眼睛,撫摩著胡須,皺著眉頭,就像有什么問題想不明白一樣。

  “是啊!”

  宇文醒疑惑地說道。

  “楊義臣被召回江都之后,雷騎不是調回涿郡了嗎?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平原郡附近,除了東都洛陽,涿郡的征遼大營外,在北地,又有哪個地方會有雷騎呢?”

  “據活下來的人說那只隊伍打的旗號是鄧字大旗!”

  宇文杰連忙補充了一句。

  “鄧有!”

  宇文醒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神情異常憤怒。

  “肯定是楊義臣這個老賊不甘心失敗,把雷騎藏了下來,交給了鄧有,為了打擊我們宇文家,姓鄧的吃掉了魏刀兒的使者,還故意亮出了旗號,這是在給我下馬威啊!”

  秋長天搖搖頭,說道。

  “這事情有些想不通,如果鄧有擁有雷騎,他為什么要把這支精銳部隊暴露出來呢?他可以把它當作王牌,用在最關鍵的地方啊!為了震懾主公,亮出他最大的底牌,這并不理智啊!”

  “除了鄧有,這附近哪還有什么大的勢力?何況,雷騎這東西最耗錢財,不是一般人能夠養起的,武具,鎧甲,能夠承受几十斤重量的良馬,這些東西,難道那些窮得叮當響的反賊們會有嗎?”

  宇文醒仍然堅持己見。

  他沒有想到的是,高暢攻破平原之后,在楊義臣的輜重大營里,發現了几十具雷騎的鎧甲和武具,在竇建德沒有來到之前,他派出親信把這些武具偷偷藏了起來,說實話,他對這種重甲騎兵并不感冒,他深知,這種重甲騎兵很快就要推出歷史的舞台了,不過,這些東西也不是全然無用的,他可以利用它們來裝配自己的騎兵,隨后,在戰斗訓練中,教會自己的步兵和輕騎兵怎樣對付這種重甲騎兵,至少,不會在戰場上,一看見敵方的重甲騎兵沖陣,就一潰千里。

  為了隱藏自己,也為了嫁禍饒陽的鄧有,在他和宇文醒之間埋下釘子,他把這些武具和鎧甲裝配在高頭大馬上,偽裝成雷騎伏擊魏晨。

  不過,偽裝成雷騎的那些士兵訓練的日子還不長,并不能形成真正的戰力,只能起到嚇阻的作用,故而,他的殺招還是那些事先埋在雪地里的弩箭手,那几十名重甲騎兵連一個敵人的腦袋都沒有砍到。

  不過,他的目的還是達到了,在宇文醒的堅持下,原本想在饒陽韜光隱晦的鄧有成了高暢的替罪羊。

  “你先下去吧!到賬房那里去領几貫錢。”

  把宇文杰打發下去后,他站起身,來到秋長天的席間坐下,神情焦急地問道。

  “先生,如果真是鄧有所為,我們又該如何呢?”

  秋長天沉吟片刻,說道。

  “如果這件事情真是鄧有所為,我們首先要想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還能有什么?他依照楊義臣的吩咐把投誠的變民軍帶到饒陽聚集,無非是想針對我們宇文家,因此,才破壞我們和魏刀兒之間的結盟。”

  宇文醒不以為然地說道。

  秋長天笑了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神情似足一只老狐狸。

  “主公,我卻不這樣認為,鄧有這個人,我曾經對他有過研究,他會打戰,卻不是一個莽撞的家伙,這也是楊義臣把他留下來的原因,不過,楊義臣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鄧有不是一個迂腐愚忠的人,楊義臣在,他對楊義臣自然會一心一意,要是楊義臣不在,他不見得會按照楊義臣的話去做。”

  “此話怎講?”

  宇文醒急忙問道。

  “我想,如果鄧有真的有雷騎,并且這樣做了,目的無非是想向我們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讓我們不要舍近求遠,與其和魏刀兒結盟,不如找身處饒陽的他,好歹他也有一萬多士卒。”

  “他真的是想這樣嗎?”

  秋長天搖搖頭,笑著說道。

  “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前提條件是那支雷騎真是鄧有派出來的,伏擊魏刀兒的使者的事確實是他做的。”

  “先生,那么接下來我們該做什么呢?魏刀兒那里真的沒有指望了嗎?”

  秋長天嘆了口長氣,坐直身子,神情凝重地說道。

  “這事夠懸!魏刀兒是一個非常暴躁的家伙,主公以前應該和他打個不少交道吧?對他的為人不會缺乏了解,這個人,最初決定和我們結盟就有些不情愿,只是想靠我們的支援度過難關,不過,要是他狠下心來,還是有別的路可走,只是多死點人而已,他之所以派甄翟兒進攻太原府不就是如此嗎?要是能成功,就可以到太原就食,失敗的話,也沒有多大的損失,拋棄一些不聽他號令的將領和士卒,以及大量的老弱病殘,這個冬天也容易熬過去。如果事情真像宇文杰所說的那樣,這事情就不好挽回了,不過,我們還是要派使者前去,向他解釋清楚,就算不能結盟,做一些努力也不為過嘛!”

  秋長天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不管伏擊魏刀兒使者的人是不是鄧有,我們也該派人去和他接觸,能夠把他爭取過來比和魏刀兒結盟要好。我們原來對他的方針是擠壓他的生存空間,聯絡附近的郡縣,以及那些世家大族,不把糧食接濟他們,他們的存糧一完,自然不戰而潰,不過,這個戰朮是建立在他的部隊不四處劫掠的基礎上,當然,要是他四處劫掠,官兵變反賊,生存的空間同樣不會變大,北地的這些世家大族是不會支持他們的!”

  宇文醒插話道。

  “我們現在該怎么做呢?派人和他接觸,是不是要改變原有的方針?”

  秋長天搖搖頭,沉思片刻,說:

  “不用馬上改變,先接觸了再說,如果,能把鄧有這一萬人拉來,對我們的大業有幫助,只是,鄧有這人并不愚蠢,需要慢慢來,在接觸的同時,仍然擠壓他的生存空間,日后,要是能收服他,付出的代價不會特別高昂!”

  秋長天咳了咳,正色道。

  “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必須要建立起一只能戰斗的部隊,以防他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進攻平原,這支部隊的士兵就從平原郡的豪族那里召集吧,不過,我們要准備一些物資,不然,就算那些豪族想要抱住宇文家的大腿,只是付出沒有回報,也會心有怨言,另外,要從本家那里抽一些家將過來,把這支隊伍牢牢地掌握在家族的手里。”

  秋長天笑了笑,說:

  “大公子宇文成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可以讓他來當這支軍隊的統領。”

  聽他這么一說,宇文醒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和宇文成都之間并不對路,兩人之間素有矛盾,宇文成都想當宇文家的下任家主,他支持的卻是宇文智及的兒子宇文霸。

  “不過,大公子身有要職,脫不開身,所以,這支隊伍的統領最好讓三公子宇文霸來擔任!”

  秋長天知道宇文醒和宇文成都的矛盾,剛才之所以那樣說,無非是想引出后面的這句話而已!

  “哈哈!”

  宇文醒大聲笑了起來,很沒有形象地拍了拍秋長天的肩膀。

  “我有長天,好比漢高祖遇見張子房啊!”

  秋長天微微一笑,胡須微微抖動。

  “主公,謬贊了!”

  宇文醒站起身,透過大開的窗,望向屋外的庭院,一只不知名的雀鳥從庭院的上空飛過,他的視線隨之而去。

  在宇文醒和秋長天密謀之時,城西的一個作坊內。

  “成功了!成功了!掌柜!”

  一個匠人打扮的年輕人在院落之間穿梭飛奔,最后,跑進后院的廂房里,那里是作坊的賬房所在,管平和作坊掌柜和賬房先生正在小聲地說著什么。

  那人猛地推開門,闖了進來,嚇了屋內的人一跳。

  “陳楚,你亂叫什么?什么事情讓你火急火燎的?你沒有看到主人也在嗎?”

  陳楚伸手搔了搔頭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張黝黑的臉顯得更為憨厚了!

  “不礙事,說吧,什么事情讓你這么高興!”

  管平微笑著說道。

  “主人叫我們做的事情,我們終于做成功了,主人的方法果然了不得,做出來的東西比原來的好多了......”

  “是嗎?快!快帶我去看!”

  管平不待陳楚說完,忙打斷了他的話,猛地站起身來,抓住陳楚,向外沖去,作坊的掌柜和賬房面面相覷,苦笑一聲,站起身,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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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零二章 無間和造紙朮


  “殺!”

  一聲脆喝,阿嵐向前一步,手中的橫刀划過一道美妙的弧線,向前斬了下去,將從山坡上奔來的風兒斬為了兩截。

  “殺!”

  一百多個孩子在薛仁貴,楊黑仔的帶領下,照著阿嵐的動作,揮動著手中的木棍,一百來個孩子發起的整齊划一的喊叫聲,雖然免不了有所稚嫩,卻也殺意森然。

  當鋪事件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阿嵐的心情卻沒有完全好轉起來,畢竟,由于她的報仇心切,以致兩個同伴丟掉了性命,雖然,報了大仇,可是,那兩個同伴原本是可以不死的,如果自己做事不那么沖動的話。

  亂世而已,生命本就脆弱,無論是誰,都不能保証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逝者已矣,無須多想。話雖然如此,只是,要不是自己失誤的話,那兩人的犧牲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心地良善的阿嵐總免不了會這樣想,和高暢重逢的喜悅似乎也被沖淡了。

  為了不再犯這樣的錯誤,為了不在以后的戰爭歲月里拖高暢的后腿,阿嵐變得刻苦起來,每天抽出大量的時間來鍛煉自己的武技,主動加入稚虎營的日常訓練。本來,高暢的人手就缺乏,自己的事情非常之多,由于要訓練稚虎營這些孩子對自己的忠誠心,所以不能隨便交給一個人,阿嵐畢竟是他的女人,交給阿嵐他也比較放心,因此,這才有了開始的那一幕。

  阿嵐和稚虎營的孩子在進行日常的功課,高暢躺在山坡的草叢中間,仰面望著頭頂的藍天,嘴里叼著一根野草,耳邊回蕩著山坡下孩子們的喊殺聲,貌似很悠閑,其實不然,他的腦子里高速地轉動著許多念頭。

  一個月前,他派出了大量精干的士卒扮成流民前往饒陽,這里面,每個人都經過他單獨的會面,經過催眠朮考驗,証明他們對自己絕對忠心,高暢才把他們派了出去,不能過這一關的人,不能進入這個叫做無間的隊伍,畢竟,做情報工作,小心無大錯。

  這個時候,鄧有正在大肆擴軍,那些無間無一例外,全部進入了鄧有的軍營,現在,一個月過去了,那些無間所做的成績遠遠超過了高暢的預期,有很大一部分心懷不忿的低級將領被他們拉攏了過來,這里面很多人原來的頭領就是竇建德,和那些無間之間本就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有的是本鄉本土,有的甚至還是親戚,因此,整個拉攏計划非常順利的完成了。

  其實,這樣順利也是要拜鄧有所賜,為了將全軍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鄧有指派了大量親信擔任軍中的高級將領,對此,那些在軍中有著廣泛人脈的低級將領們自然非常不服氣,故而,當那些無間以竇建德的名義來拉攏他們時,自然一拍即合。

  有了這層關系后,他們在高暢的指使下,故意曲意奉承鄧有派下來的那些人,讓鄧有得到了一個假象,那就是,他已經掌握了整個軍隊。鄧有和他的親信們并不是蠢貨,里面也有不少聰明人,之所以依舊被這些人所瞞過,原因很簡單,這些低級將領們并沒有做多余的事情,不管什么都按照他們的指令在做,漸漸地,也就得到了他們的信任,再加上,像這種大量向對方派出細作的事情,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大多數軍隊的組成都非常單純,每個營的成員基本上都是本鄉人,要是外地人前去擔任奸細,并不容易,他們不容易得到那些排外的本鄉人的信任,只要稍稍露出馬腳,就會暴露,所以,歷史上向對方派出大量奸細的事情并多見,對此,鄧有等人自然沒有足夠的警惕心。

  高暢對鄧有這支軍隊的滲透之所以這么成功,和鄧有現在這支軍隊的現狀有關,他們本就是降兵,軍心不穩,再加上高暢所派的無間都是他們的同鄉,或者曾經的同袍,取得他們的信任非常容易,鄧有和他的親信們對此的警惕心又不高,自然逃不脫高暢的算計了。

  現在,高暢并不需要這些暗地里向自己,嗯,准確地說,是向竇建德投誠的人做什么,他要他們做的就是取得鄧有的信任,然后等候他的命令,他的計划很簡單,不發動則已,一旦發動,就要致敵于死地。

  于此同時,他還派出了大量的無間前往河北各地的義軍,探聽那些變民軍的虛實,為日后自己掃蕩河北一地做准備。

  要想對抗資本雄厚,籌謀多年的李家,高暢必須在他們取得河東,關中之前掃清河北所有的豪強,并且攻下重兵云集的隋涿郡大營,不然,一旦李家在關隴門閥的支持下,兵出潼關,緊逼洛陽,他根本沒有還手的能力。

  所以,高暢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積蓄起自己的勢力來,不過,雖然要趕時間,卻不是盲目地擴張,做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地按照計划進行,未雨綢繆,才是王道。

  只有准備工作做足了,才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成立無間,搜集敵人,以及在未來將會成為自己敵人的情報,這樣的事情是必須先做的,經過一番努力,在那些變民軍里面,高暢應該能埋下釘子和眼線。只是,要讓無間進入那些門閥世家中去,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能進去,也不過是做一些下人的事情,不會得到什么好的東西。

  因此,他非常需要蓮花,需要她手里的那份名單,并且,經過宇文世家訓練的她對情報工作有一種非常敏銳的直覺,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可以忽略的,這一點,正在為高暢負責無間工作的崔安瀾還比不上。

  洛陽!

  平原的事情一解決,自己應該去一趟洛陽才是啊!

  當高暢想到蓮花的時候,蓮花正向他身處的這個小山坡走來,阿嵐遠遠地望見了她,她示意薛仁貴和楊黑仔帶領那些孩子繼續練習,她離開大隊,朝蓮花走去。

  對蓮花這個人,阿嵐的心情頗為復雜,最初,她以為她是高暢的新歡,那時,她恨不得掏出刀子來,刺死對方,然后刺死高暢,最后刺死自己,后來,知道蓮花只是高暢的家臣之后,甚至,只是俘虜之后,她很為自己曾經的念頭感到慚愧。

  故而,她對蓮花的態度非常之好,一有時間,總會去陪她說說話,向她講述山里的鄉間生活,有時候,也聽蓮花唱唱小曲,跳跳舞什么的。

  她很羨慕蓮花,羨慕她識文斷字,能歌善舞,多才多藝,就像一個大家小姐一樣,而自己只是一個粗魯的鄉下丫頭,這讓她有些自慚形穢,不過,她對自己的某些地方也感到驕傲,她的膚色比對方要白,眼睛也要大一些,武功也比對方要高。

  其實,蓮花也很羨慕她,當然不是羨慕她那些自認的優點,她羨慕她自由自在,率性而為的性子,羨慕她的直言直語,不帶半點機心的澄明的眸子,也許,還有一點她不愿意承認,那就是她羨慕她是他的女人。

  “嵐姐!”

  瞧見阿嵐走近,蓮花盈盈地施了個禮,由于高暢和阿嵐沒有成婚,她不能叫她夫人,最初,叫的是小姐,阿嵐不讓她這樣叫,讓她稱呼她為嵐姐,雖然,蓮花的實際年齡或許比阿嵐要大一些。

  “蓮花,什么事情啊?”

  沒有事情的時候,蓮花一般都待在她的那個屋子里,雖然,沒有人限制她的自由,甚至,沒有專門人在外面看守,她還是非常自覺地不四處亂走,其實,她知道,暗地里,有許多雙眼睛一直在盯著她。

  阿嵐來了之后,她才經常出來走動了,不過,多數時候都是阿嵐把她硬拉來的。

  “城里有人來了,管平向主公報喜,主公交付給他的事情他辦成功了,我來向主公說一聲,問他見不見城里的來人。”

  “哦!他在山坡上,你上去吧!”

  阿嵐指了指那個小山坡,高暢躺在草叢中,從這里無法看見他的身影,蓮花朝阿嵐淺淺一笑,向山坡上走去。

  稚虎營的孩子們仍在一板一眼地進行著武技訓練,北風吹過來,將他們的小臉吹得通紅一片,對此,他們毫不在意,在這些孩子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努力學習,努力鍛煉,長大之后為主公效力,建立一個偉大的王朝,讓全天下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他們這樣的孤兒,讓所有的人都能吃飽,不挨餓;有地方住,不受凍;生病了,有郎中看;沒有權貴高高在上,沒有人肆意欺負別人,誰也不比誰高貴。

  他們恨不得馬上長大,為實現這樣的理想為主公上戰場拼殺,他們堅信,這樣的王朝一定會建立,只要是主公說的就一定是正確的,主公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神詆下凡。

  蓮花瞧了一眼目不斜視,專心訓練的孩子們一眼,一絲憐憫在她的眼角閃過,這場景讓她想起了宇文世家收留的那些孤兒,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其實只是工具而已!

  不過,雖然是工具,因為使用的主人不同,待遇也不會一樣,高暢手中的這些孤兒的待遇比宇文家的那些好多了,至少高暢把他們當作人,同樣是洗腦,高暢的手段也要高明了許多,只憑這些小細節,蓮花就對高暢充滿了信心,她深信,只要他真心對付宇文世家,不要看宇文世家現在這般風光,覆滅的日子并不會太過久遠。

  還沒等她走上山坡,高暢已經聽到了腳步聲,只是通過腳步聲,他就知道是蓮花來了,只要是相熟的人,他就能聽出他們各自不同的腳步聲。

  他從草叢里坐起身,突然出現在蓮花的視野里,蓮花瞧見了他,很自然地停下腳步,微微低著頭,非常謙恭。

  “什么事?說!”

  高暢的聲音很少有變化,似乎除了在對全軍演講的時候激情四溢之外,一直都是這個平直的味道,不過,與他相熟的那些人還是隱約能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一些東西來,蓮花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她從此刻的高暢的聲音中,感覺到他的心情一般,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主公,城里來人了,帶來了管平的口信,他說主公交代他的事情辦好了,想請主公什么時候得空進城一趟,看看樣品。”

  蓮花盯著腳尖前的那朵黃色的野花,在所有人里面,只有阿嵐敢于直視高暢的目光,其他人在和高暢見面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回避他的眼神。

  “知道了!”

  高暢淡淡地說了一句,蓮花等了半晌,然后,聽見他說出下一句。

  “那個人在哪里?帶我去見他。”

  “是!”

  蓮花施了個禮,要想好好地活著,在面對什么人的時候,采用什么態度至關重要。

  高暢向阿嵐打了個招呼后,跟著蓮花沿著小徑朝庄園內走去,聽到這個消息后,他的心情非常高興,雖然,他認為管平能完成這個任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他把整個工藝流程都全部告訴了他。

  管平為高暢所做的事情就是造紙,不是一般的造紙,而是采用領先的工藝,制造出超越時代的紙來。

  這個時代紙張的制造,原料來源比漢時廣泛了一些,用來抄寫經書的用麻紙,枸皮所做的叫皮紙,藤類纖維做的叫藤紙,桑皮做的叫桑根紙,稻草做的叫草紙,紙的種類雖然比較多,然而,由于工藝繁瑣,成品率也不高,造成了紙張價格昂貴,質量卻不高的現象。又加上印刷朮還沒有大量出現,書籍之類的東西只能靠手抄,甚為珍貴。因此,只有那些大富大貴的門閥子弟才有錢財讀書寫字,研習學問,這也是門閥世家的勢力經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們有文化,所以始終位于金字塔的頂端,極少數人卻掌握著整個國家的政權,財權,話語權。

  科技決定生產力,生產力決定社會形態!

  這句話,高暢深有體會,為了改變以門閥世家為主體的這個現象,他需要做許多的事情,造出便宜,質量上乘的紙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他還有很多的計划。

  在符合這個時代的生產力的條件下,在不違背這個空間的宇宙法則的情況下,有許多發明創造他都可以用上,雖然,有一些他知道具體的制造方法,有更多的,卻只是略微了解。

  自己這樣也許是作弊吧?

  這個念頭在高暢心底一笑而過,畢竟,只憑一己之力,要想對抗代表門閥勢力的李家,不使出渾身解數來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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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零三章 獲平原(一)

  管平按照高暢吩咐建立的造紙作坊,依照高暢交給他們的工藝流程造出的白紙樣品,在高暢看來,質量還很粗糙,遠遠趕不上他在某些時空所用的紙張,不過,已然遠遠超過了這個時代的水准。

  管平跟在高暢身后,嘴里說個不停,都是一些阿諛奉承之詞,雖然很露骨,不過,有很多言詞的確是有感而發。

  高暢告訴他的造紙之法,以前他聞所未聞,造出來的紙,漂亮得匪夷所思,只要自己獨占這門造紙朮,大辦作坊,專門生產和販賣這種紙,錢財必定源源不斷,滾滾而來,一想到這,他就打心眼佩服高暢。

  “這種紙還不是很好,我有一種用竹子造紙的方法,用竹造的紙比這種紙還有好一些,不過,竹子在南方才有,日后有機會再把這個方法告訴你吧!”

  “多謝主公!”

  管平躬身為禮,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建點作坊吧,我希望這種紙能大量地出現在市場上,至于這販賣紙張的盈利,你怎么說?”

  “為主公辦事是天經地義的,至于盈利,小的不敢奢求!”

  高暢的嘴角掀起一絲嘲諷,管平低著頭,沒有能看見。

  “我需要你的忠心,不過,我不會剝奪你應得的利益,做事情,做得好,就應該得到報酬,一個上位者不能帶給跟隨他的人利益,他就不是一個好的上位者,這樣吧,這個紙張的生成的利潤,你我一人一半吧?你覺得怎樣?”

  一人一半,自己并沒有吃虧,管平忙不迭地點點頭。

  “很好!小的非常滿意,主公對小的實在太好了!”

  “紙張這門生意雖然能賺錢,不過,在我這里,賺錢的生意還有許多,日后,就看你的表現了!”

  “小的一定誓死為主公效力!”

  如果說,以前,管平對高暢的忠心里面夾雜了太多的水分,那么,現在這些水分基本上都已蒸發完畢了。

  最初,在高暢的高壓下,管平不得不臣服在他腳下,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辦法擺脫而已!經過這件事后,他才真的對高暢沒有了二心,作為一個生意人,只會佩服那些能夠帶給他最大的利益的人,只有那樣的人,他才會真心跟隨。

  看見這些雪白的紙張,管平看見的是一串串的銅錢,成錠的黃金和白銀,成箱的綾羅和綢緞,高暢所看見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要想爭霸天下,自然就要攻城略地,然而,打下一個城市之后,還需要有專門的人才去管理它,一個不識字不讀書的文盲不僅管理不好一個城市,就連給他一鄉之地管理,他也會手足無措,焦頭爛額。

  以流民起家的軍隊缺乏的就是這類人才,因此,他們只能成為流賊,成不了大事,而那些靠門閥世家支持的貴族集團卻不缺乏這樣的人,這是他們的先天優勢,在歷史沒有改變的那個時空里,李唐之所以能勢如破竹地奪取天下便是如此。

  要想和李唐爭奪天下,高暢就必須建立起自己的人才庫,不僅要有能征善戰的將軍,悍不畏死,訓練精良的士卒,還需要大量的內政人才。

  然而,那些以自家家世為榮的門閥子弟,這個時代的所謂精英們是看不起高暢這樣的流民集團的,不可能在他的王霸之氣的號召下,聞風而來,從者云集。

  高暢也不屑于依靠這些人,雖然,潼關以東的門閥世家和以李唐為代言人的關隴門閥一向不和,只要他的實力雄厚,對山東門閥伸出橄欖枝,不愁沒有人投靠,然而,高暢并不愿意這樣做。

  如果,僅僅只是想要打敗李唐,建立一個新的王朝,他或許會這樣做,只是,他的目標卻不僅僅如此而已!

  在他心中,有著一個遠比這樣的目標更為宏大的理想,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是這個世界的人所無法看見的未來。

  因此,他選擇了白手起家,選擇親手建立完全忠于自己,而不是忠于自家家族的內政人才,雖然,這條路也許會很艱辛,也許會很難走下去。

  不僅是改良的造紙朮,以后還會有印刷朮,所有這些都是為了實現他那個宏大的目標而打的基礎,有了精良的紙張,有了印刷朮,書籍才能廣泛地流通,文化學識才不會像現在這樣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僅靠這兩樣當然是很不夠的,等書籍真正不再昂貴,真正進入千家萬戶之時,黃花菜早就涼了,然而,高暢還有很多計划要實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有了自己的人才,他才不用對那些高門大閥曲意奉承,才不會因為害怕得罪他們,只好讓他們的利益肆無忌憚地擴張,最后,就算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這個民族的未來依舊注定荊棘叢生,苦難重重。

  有了自己的人才,對那些高門大閥也就無所求,最后,他們只能來求他,來向他妥協,如果,那個時候,他們仍然不知趣的話,他也不會為他們的血流得太多而憂心!

  紙張的事情解決之后,管平向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宇文醒正式下令,趁著農閑之際,組建平原郡的郡兵,一方面,他在廣泛征召流民加入,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平原的各大世家出錢出力,在現有的基礎上,希望他們能貢獻更多的精壯。在這次會議上,以趙夙風為代表的趙家非常踴躍,既出錢又出力,不僅送上兩倉糧食,還貢獻了一千丁壯。

  管平說,宇文醒現在對他要比對趙家冷淡多了,以前答應的由東海郡通往涿郡的鹽路也不再交給他了,他問高暢,宇文醒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所以對他有所提防,畢竟,他那里現在有個號稱小諸葛的秋長天。

  宇文醒為什么會疏遠他,還有一個理由管平沒有講,他覺得其實那才是重點,那就是宇文醒曾經向他討要阿嵐,知道阿嵐是高暢的人之后,管平怎敢這樣做,故而,找了個理由婉拒了他,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宇文醒疏遠了他。對宇文醒來說,女人并不重要,管平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管平能夠為一個女人拒絕他,那么,就不可能真心踏上宇文世家這條船,在他心目中,自然屬于不可完全信任的那一類。

  要想在平原站穩腳跟,以前,他必須依靠管平,畢竟,宇文家在平原的勢力太弱了,除了一些眼線和慶余堂的刺客集團外,沒有任何擺得上台面的力量,所以,他需要依靠和宇文家有生意來往的管平。

  不過,現在形勢不同了,由于平原第一世家趙家非常熱心和他的合作,管平的作用也就不再那么明顯,為了限制管平這個郡丞的勢力,拉攏趙家自然就順理成章了。

  管平不是傻瓜,很快就覺察到了這一點,有點擔心,他迫切地需要高暢的指示。

  高暢想了一會,叫他不用擔心,在郡守府的會議上,不要表現得太多引人注目,就讓趙家大出風頭,靜觀其變。

  高暢已經制定了一個一箭三雕的計策,他相信,平原很快就會落入自己手中,不過,他并沒有把這個告訴管平,只是叫他放寬心,就算宇文醒覺得他不忠,在現階段,也不可能向他下手。

  在管平和高暢商議的時候,饒陽城的鄧有,接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鄧有到了饒陽之后,第一步就是向軍中廣派親信,以致能盡快掌握全營,第二步就是收攏流民,將健壯的編入軍中,其余眾人編造城冊,在城外開荒種地。

  營中積蓄的糧草能讓全軍乃至全饒陽的人度過這個冬季,然而,春耕開始之后,一直到丰收,這段青黃不接的時間,卻很難度過,那時,積蓄的糧草多半已經消耗殆盡。

  在領兵前往饒陽的時候,他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那時,因為楊義臣告訴他,清河郡會支援他一批糧草,所以,對能否度過這個青黃不接的時日,他還并不太憂心,然而,進駐饒陽一個月之后,他得到了清河郡的回信,說是盜賊四起,烽火不斷,清河郡去年也沒有什么余糧,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對此愛莫能助。

  得到這個消息后,他心情極其郁悶,然而,卻也無可奈何。

  這件事情不會像清河郡通守楊善會信中所說的那么簡單,如果,清河郡真的沒有多余的糧食,一開始,楊善會就不會答應楊義臣的請求,送糧給鄧有,而到現在才反悔,其中,必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祕密。

  查明真相固然重要,然而,對鄧有來說,更重要的是該如何度過那段糧荒的時間,沒有糧食,所有的都只能是泡影。

  扮作賊兵去攻打那些豪強的庄園,吃大戶?把那些老弱病殘斬殺,做成人肉干?還是明目張膽地進攻四周的郡縣,搶奪糧草?

  什么方法他都想過了,然而,沒有一個方法是完美的,它們都有著許多的缺陷,在實現上存在難度,不到走投無路的情況,他不會去這樣做。

  糧食啊!糧食!

  一想到即將來到的春耕,一想到青黃不接的時節,鄧有的心就憋得慌,這些天,他腦子里除了糧食之外,再也容不下別的什么了!

  這天,他一如既往地在營帳里思考該如何解決糧食問題,親兵前來報告,城外有人自稱是宇文家的使者,特地前來拜訪。

  一聽是宇文家的人,鄧有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見,楊義臣對宇文家一直深惡痛絕,他也受到了一些影響,這時,親兵又說,那人帶來了十車糧食作為見面禮,他想了一想,決定還是見見那人,看他想說什么?就是為了那十車糧食,也應該見他一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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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零四章 獲平原(二)


  宇文醒的使者正是他倚為心腹的謀士秋長天,與鄧有接觸是一件大事情,這個使者不僅要有能力,而且必須深得他的信任,在他看來,自己的手下里唯有秋長天符合這個條件。

  鄧讓親兵直接把秋長天帶到了自己的帥帳,隨后,屏退左右,自己坐在帳內唯一的馬扎上,冷冷地注視著對方,准備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瞧見沒有自己的位置,秋長天也不多說話,站在帳內,朝鄧有拱手為禮,微微一笑,說道。

  “鄧將軍,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客人?”

  鄧有嘴角挂起一絲嘲諷,厲聲說道。

  “不知是誰逼得本將軍的恩師解甲歸田,對這樣的奸佞之徒的走狗,豈能以客視之!”

  秋長天微微搖頭,不置可否地笑道。

  “將軍此言差矣!朝中黨爭本就如此,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家族的存亡努力經營,又何來忠奸之說呢?”

  鄧有冷冷一笑,說道。

  “我恩師太仆卿楊義臣率領大軍南征北戰,討伐叛賊,為這大隋王朝,立下赫赫大功,你家主子,不思在朝堂上支持太仆卿也罷,反到在皇上耳邊屢進讒言,最終使得太仆卿大人壯志未酬,罷職而去,你也是一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識得忠孝二字,你說,你家主子不是奸佞之徒,莫非還是義膽忠肝之輩!”

  “哈哈!”

  秋長天仰天大笑,笑聲洪亮,遠遠地傳了開去。

  鄧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強忍想把面前這人推出轅門斬首的沖動,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

  “閣下為何發笑?”

  秋長天收住笑聲,正色說道。

  “本朝文帝欺負自家主子孤兒寡母,強行從宇文家手中奪得皇位,請問,他可是義膽忠肝之輩?當今皇上勾結權臣,構陷自家大哥,上位之后斬殺弟兄,橫征暴斂,貪戀美色,肆意妄為,可是忠肝義膽之輩?如今,天下凋零,民不聊生,盜賊四起,他卻一心躲在江都看瓊花,玩美人,這樣的一個主子,有什么資格讓天下的老百姓供養,有什么資格讓大臣們效忠!上以知己對下,下則以國士待上,上以豬狗對下,下又該以何種姿態對上呢?”

  不待鄧有反駁,秋長天繼續說道。

  “鄧將軍是個聰明人,當知隋室大廈將傾,已非人力可以挽回,當務之急,聰明人要做的只有兩件事情,若不能建功立業,一定要明哲保身,鄧將軍,你會選擇哪條路呢?”

  鄧有沉默無言,秋長天所說的其實就是他的心里話,對方既然把話說到了這里,他也沒有必要狡詞強辨。

  “我這次到饒陽來,沒有帶多少東西來,只給將軍帶來了宇文家的友誼,希望鄧將軍能友善地接受宇文家的好意。”

  “此話怎講?”

  秋長天瞧了瞧端坐在馬扎上的鄧有,微笑不語。

  “是我糊涂了!”

  鄧有猛地一拍腦袋,然后,高聲召喚帳外的親兵,端了個馬扎進來,讓秋長天坐下,秋長天坐下之后,正色說道。

  “我奉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之命,給鄧將軍送來了十車糧食,這是平原全郡父老鄉親為了答謝鄧將軍的一點心意,有鄧將軍率領將士們駐扎在饒陽,一般的草寇根本不敢犯境,我平原一地也得以平安無事!”

  鄧有呵呵笑道。

  “區區小事,何足挂齒!”

  秋長天話鋒一轉,說道。

  “宇文大人要我來問鄧將軍,大軍駐扎在此,有什么困難沒有,如果不嫌棄的話,請鄧將軍開口,宇文大人能幫忙的,一定幫忙,絕不推辭!”

  鄧有斷然不會相信宇文醒有如此好心,黃鼠狼給雞拜年嗎?他笑了笑,說道。

  “說起來,我還真的沒有什么煩心事,你去告訴宇文大人,我多謝他的好意了,這十車糧食的禮物我收下了,讓他代我感謝平原郡的父老鄉親們!”

  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抱著這樣的想法,秋長天淡淡一笑,轉入正題。

  “我家大人有一個建議,一個對你我雙方都有好處的計划,不知道鄧將軍可有興趣?”

  這才是這家伙到這里來的目的吧?

  鄧有點點頭,身子坐得筆直。

  “但說無妨!”

  “鄧將軍的糧草已經吃緊了吧?要想供養一萬多大軍,還有這饒陽城的百姓,只憑被竇建德搜刮一空的饒陽一地,是斷斷不能的,馬上就是春耕了,到時青黃不接,鄧將軍有何打算呢?”

  鄧有開口欲言,秋長天搶了他的話頭。

  “鄧將軍無須多言,事實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會來到此地啊!”

  鄧有還是開口說話了。

  “糧食的確有一些緊張,不過,不是什么大問題,清河郡楊善會楊大人承諾本官,會送一批糧食幫我度過難關!”

  “哈哈!”

  秋長天搖頭笑道。

  “將軍虛言誑我也!清河郡也沒有多少存糧啊!要知道楊善會也有几千郡兵要養啊!若非清河崔家,他也養不起這几千郡兵,哪里有余糧來供應將軍!”

  鄧有笑了笑,清河郡有沒有余糧他不清楚,但是楊善會之所以出爾反爾,不守信諾,和宇文家一定有關系,現在,他可以確定這一點,不過,沒有証據的事情,他不想說出來。

  “宇文大人希望能和鄧有將軍結盟,互取所需,你我雙方優勢互補,合則兩利,分則兩敗,要想在這亂世生存,保全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不足的,唯有團結起來,才能度過難關啊!”

  秋長天站起身,慷慨陳詞。

  “鄧將軍有軍隊,有人馬,缺少的是糧食,除非淪為草寇,不然無法度過這一關,但是,一旦淪為草寇,就難免失去人心,失去北地世家的支持后,除了流竄之外,將軍還能有別的選擇嗎?所以,這個辦法不可取。那么,將軍又要怎樣做才能獲得糧食呢?在下的建議就是接受宇文世家的友誼,與之結盟,這樣不需要掠奪,就能度過難關,只要過了這一關,來年糧食丰收之后,將軍就不用發愁了,何樂而不為呢?”

  “哦!”

  鄧有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

  “聽先生這么一說,與宇文家結盟之后,我得到的好處果然不少,不過,宇文醒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的條件是什么?你但說無妨!”

  “鄧將軍如此爽快,我就開門見山,直入話題了!”

  秋長天坐回馬扎,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們宇文大人希望鄧將軍能加入宇文家,做我們宇文家的將軍。”

  “笑話,丟塊骨頭給我,就要我做宇文家的走狗嗎?”

  秋長天一臉愕然,隨后,說道。

  “鄧將軍怎會這樣想呢?我們宇文家是斷斷不會如此對待鄧將軍的,大隋王朝已經奄奄一息了,離死不遠,能夠取代它的會是誰呢?不要看現在瓦崗軍勢力強大,威脅東都,然而,他的底子畢竟太薄,翟讓,李密兩頭齊大,號令不明,最終必然要內斗,內斗之后,元氣大傷,絕然無法成事。”

  秋長天抿抿嘴唇,繼續說道。

  “勢力如此強大的瓦崗軍也無法成事,其他那些變民軍,如江淮杜伏威,北地竇建德,魏刀兒,以及孟海公,朱桀,李子通,沈法興之輩更是成不了什么大氣,真正能替代大隋王朝的只能是家世悠久,根深葉茂的門閥世家才行,在這些門閥世家中,手里又必須掌握軍權才行,否則也成不了大氣,今日細數各大世家,有這個條件的又有几家呢?”

  言之有理啊!鄧有顧不得再偽裝憤怒,不由點了點頭。

  “現任太原留守唐國公李淵是其中的一個,他駐扎在太原,抵抗突厥,原就有征兵的權利,所以,他如果起兵反隋的話,應該有機會成功,然而,他也有不利之處,當今皇上一面在用他,一面又在提防著他,不然,也不會派王威,高君雅這兩人在太原盯著李淵,一旦李淵有所差池,皇上一定會派人問他的罪,故而,暫時來說,李家沒有成功的可能,若是時機未到就貿然起兵,投靠李家的門閥也絕不會太多,他們最終只能淪為盜賊之流!”

  秋長天手拂長髯,笑著說道。

  “宇文家家主深得當今皇上信任,掌握著精銳的驍果軍的軍權,家族生意遍及大家南北,財雄勢大,潛力深厚,本就是前朝皇族,具有大義的名分,一旦有變,你說宇文家會不會恢復往日榮光呢?”

  “在這樣的情況下,宇文家需要大量的人才,又怎會視將軍為走狗呢?將軍由于常年征戰,至今尚未婚配,宇文大人家有一女,年方二八,將軍若不嫌棄,宇文大人愿意將愛女嫁給將軍!”

  “這個!”

  鄧有沉吟片刻,若說他心中對此沒有一點意動,那絕對是謊話,他之所以沉默不語,乃是在考慮這件事情的利弊。

  “這是大事,自然需要一些時日考慮,在下想在饒陽停留一日,明日此時,希望能得到鄧將軍的答復!”

  “如此甚好!”

  鄧有點點頭,喚來帳外的親兵將秋長天帶了下去,安頓下來,然后,喚來親信心腹商議這件事情。

  兩天之后,宇文世家和鄧有准備結盟的消息就傳到了高暢耳里,他等待的時機終于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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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零五章 獲平原(三)


  大業十三年(617年),一月下。

  秋長天返回平原之后的第四日,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卒離開了饒陽城,領頭之人正是鄧有,這支隊伍將前往白水橋,在那里和宇文醒見面,商討結親和聯盟的具體事宜。

  部隊是午時出發的,途中要在一個事先准備好的宿營地歇息一晚,次日,才趕往白水橋,之所以不一口氣趕往白水橋,另有原因。

  在大部隊出發之前,鄧有派出了許多斥候前往白水橋,探察白水橋附近方圓數十里的環境,直到確認安全之后,他才會率領大隊前往赴約。

  宇文家自詡的誠意,鄧有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所以,小心無大錯。

  天空很藍,白云悠閑自在地從空中飄過,今天,有著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鄧有的目光從白云上收回,他雙腿夾了夾馬腹,身下的坐騎猛地竄了出去。

  在這樣一個明朗的天空下,在積雪消融的原野上馳馬奔騰,鄧有覺得自己的心寬廣了許多,很有點壯懷激烈的感覺。

  他打馬上了一個小土坡,然后,勒住馬匹,回首望向自己的隊伍,十來個親兵正拍馬從土坡下往上趕來,大部隊則按照正常的速度在泥濘的官道上行軍,像一條蜿蜒爬行的長蛇。

  表面上,他是被秋長天所說的那番話打動了,這才同意了和宇文家結親,把自己拴在宇文家的戰車上,以期待日后博得一場天大的富貴,事實上,他并不是因為期待這些才同意和宇文家結親的。

  秋長天的話,有很大部分他壓根就不相信。

  宇文家算什么?一個二流的家族而已,就算他們把自己的家世往已經滅亡的北周皇族身上扯,也擺脫不了二流家族的名聲。至于宇文化及兄弟,不過是兩個弄臣,為了討好楊廣,什么缺德事情沒有做過?在朝野上下,根本沒有什么好名聲,只是仗著楊廣寵信而已,他們已經和楊廣連在了一起,楊廣若在,他們的勢力自然強大,楊廣若是沒有了,他們還能什么可仗恃的呢?驍果軍?家財?只憑這些就能在這豪強四起的時代取得天下,談何容易!

  至于,秋長天所說的,替代隋王朝建立新王朝的只能是身份尊貴的門閥世家,貴族集團,他更是不相信。

  當一個人成功的時候,就會有許多理由來証明他的成功是必然的,是天命所歸;一個人失敗了,自然是因為他有許多缺陷,所以注定不能成功,只能淪為成功者的踏腳石,一個被史書嘲笑的可憐的家伙!

  然而,當失敗者變成了成功者,成功者變成了失敗者,雙方如果變了結局,又會有許多不同的理由來証明成功者所以成功,失敗者之所以失敗的必然性。

  鄧有是一個看問題看得非常通透的人,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必然性,也不相信什么天命所歸,當然,也不會相信宇文家比別的人更有機會坐上金鑾殿上的那個位置!

  他之所以和宇文家結親,原因只有一個,他需要糧食,需要大量的糧食來度過這一關,而宇文家能帶給他糧食。

  他不會因為娶了宇文家的女兒就對宇文家忠心耿耿,姻親又如何?歷史上父子,兄弟為了利益骨肉相殘的事情還少了嗎?

  他也不會認為,因為自己娶了宇文醒的女兒,宇文家就完全對自己放心了,對方必定會采取一些行動,最終的目的是把自己這一萬多人撈過去,對此,他已經有了准備,那時候,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了。

  他嘴角挂起一絲冷笑,驅馬下了土坡,重新回到官道上。

  酉時初(下午五點),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白晝之光漸漸退去,黑暗從東邊的地平線慢慢爬了上來,鄧有一行人進入了一個小村落,那個村落由于就在官道旁,几經戰亂,已然荒廢了,鄧有的前哨人馬把村落稍微整理了一下,作為他們今晚的宿營地。

  部隊進村之后,很快升起了炊煙,在方便的情況下,鄧有喜歡熱食,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啃那又冷又干的干糧。

  他進入了事先准備好的一間屋子休息,士卒的安頓,營地的警戒,所有這些統統由他的副將鄧平安排,他所做的就是脫下厚厚的戰甲,等候食物上來。

  村子有條小路通往不遠處的官道,在村子的后面,生長著一片小樹林,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曠野,站在村子的房屋上,可以看見几里外的遠方,當然,天黑之后,就看不到這么遠了,即便,今天晚上的星光格外璀璨。

  為了防止敵人夜襲,鄧平安排了許多巡邏隊,不僅在村子里,巡邏的范圍還擴展到了村子外方圓几里。

  狗子在一個五人的巡邏小隊里,他負責的方向是村子后面,在那片小樹林中。

  傷好了之后,狗子得到了高暢的親自接見,不僅得到了十貫賞錢,還得到了高暢的贊許,能夠得到賞錢固然讓他高興,得到高暢的贊許更是讓他找不到北,那時候,他只知道一個勁地傻笑,腦袋里暈乎乎的,就像在做夢一樣,離開之后,就什么也記不得了。

  在自己心中,神明一樣的統領大人夸獎了自己,這是真的嗎?事后,狗子還很是懷疑了一陣,瞧著手中從軍需處領來的十貫錢之后,他確信這是真的!他以自己的祖先發誓,一定要為統領大人誓死效力,因為,只有統領大人才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個想法等他到了鄧有軍中后更為堅定了。

  狗子是第一批進入鄧有軍中的無間,最初,他不知道什么是無間,只知道營里的校尉把弟兄們召集在一起,說是統領大人需要一批人幫他去做一些事情,事情比較危險,讓大家自己報名。危險什么的他不在乎,只要能為統領大人效命就好,因此,他報了名,經過一番考驗之后,得到了統領大人的接見,接受了到饒陽臥底的任務。

  很多東西需要比較才知道什么是好的!

  進入鄧有軍中,狗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才適應了軍中的生活,這里的待遇和長河營比較起來實在是相差得很遠。

  在長河營,水沒有煮沸是不允許食用的,每天都要出操訓練,大小便必須到專門修建的廁所去,不准在營地中隨地大小便,一切都要按照規章制度來辦理,那些規章制度就是軍法,每天出操前,都由軍法官在全營士卒面前大聲地念一遍,讓他們跟著念下去。

  最初,狗子和所有的弟兄們一樣,對此都很不習慣,偶爾也在營里隨地大小便,不過,由于營中出現了污物,被軍法司的人發現了,全營上下每一個人都受到了懲罰,屁股上挨了十軍棍,至此之后,大家再也不輕易違反規矩了,慢慢地,形成了習慣。

  然而,到了鄧有軍中之后,就像又回到了長河營還沒有成軍之前,養成了良好習慣的狗子對此反到不習慣了,雖然自由了許多,但是,睡在臭氣烘烘的軍營中,狗子感覺到非常不舒服。

  這些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讓狗子覺得長河營好,自家的統領大人好的原因只有一點,那就是軍中的伙食,兩支軍隊相差得實在是太大了。

  在鄧有軍中,一日兩餐,基本上都是陳年的粟米飯加上發霉的菜幫子,這個粟米飯還不是實打實的,而是參了不少水進去,分量不足,只能勉強果腹,走起路來,肚子晃蕩晃蕩的,就像沒有裝滿水的水壺。

  在這樣半飢半飽的情況下,軍中的訓練自然就是空話了,在鄧有軍中,真正能吃飽的只有他的嫡系部隊,那一千人全是腰圓膀粗的精壯漢子,這次隨鄧有前往白水橋赴會的五百人就是他的親信。

  在長河營中,不僅能吃上不發霉的粟米飯,還能吃上胡餅,每五天全營將士還能喝到一次鮮濃的肉湯,據說,統領大人從北地的胡人那里買來了大批的牛羊,就是為了讓大家吃上肉,最近,輜重營的弟兄在開始養豬了,所有的這些都是為了能讓大家吃飽飯,吃好飯。

  兩相比較,跟隨哪一位將軍更有前途自然不言而喻。

  狗子在鄧有軍中見到了一個同鄉,那個同鄉是和他一起被張金稱的部隊裹挾為盜的,張金稱被楊義臣擊敗之后,那個同鄉被俘虜了,搖身一變,變成了官兵,由于作戰勇猛,當上了小隊長,他當上官兵之后一直跟隨著鄧有,故而,身在鄧有的嫡系部隊里,狗子就是得到了他的關照,才得以進入這支隨行隊伍。

  “媽的,天氣真冷!”

  一個士兵摟著長槍,佝僂著腰,一邊吸著鼻涕,一邊抱怨著老天爺,他的聲音在漆黑的樹林里顯得格外響亮。

  有几只宿鳥被他的聲音驚醒,扑哧扑哧地扇動著翅膀從林子里飛起,嚇了這支行進中的小隊一跳。

  這個巡邏小隊的隊長拿著火把走在最前面,他回頭瞪了那個士兵一眼。

  “媽的,聲音小點!”

  狗子走在隊伍的最后頭,如果,這時有亮光的話,人們會發現他的臉色非常難看,他緊握著腰刀的手心全是汗水,呼吸急促,神情緊張。

  這是一個小樹林,樹木比較稀疏,灌木叢也不多,路并不難走,只是落葉比較多,腳走在上面發出的簌簌的聲響傳得非常遠。

  林子的某處傳來了三聲鳥鳴,那只鳥距離這一隊士兵非常之近,叫聲就在不遠處的林子深處響起。

  是時候了!

  狗子深吸了一口氣,他嘴里發出了一聲唿哨,拿著火把的小隊隊長聞聲回過頭來,正要喝罵,這個時候,那個先前叫冷的士卒猛地挺直腰杆,他雙手緊握長槍,擺出了一個標准的突刺動作,待那個隊長回頭之時,他挺槍刺了出去,整個人隨著那把長槍向前直扑過去。

  槍尖穿透了小隊長的皮甲,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胸膛,然后,透背而出,由于用力過猛,持槍那人几乎扑到了被刺那人的身上,兩人疊在一起,向前沖去,撞在了一株樹上。

  樹木搖晃了几下,樹葉簌簌落下。

  那人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手慢慢抬起來,想要抓住面前這個人,然而,手在半空中無力地垂了下來,腦袋往旁一歪,眼看不活了。

  掉在地上的火把點燃了落葉,火苗子猛地竄了起來,狗子從后面沖了過去,拾起火把,扑滅了火堆,他對站立在一旁的另外那兩個人低聲罵道。

  “小心點!想死嗎?”

  狗子這個小隊,除了那個領頭的人之外,都是一個山坳里的弟兄,狗子與他們朝夕相處,暗地里向他們吹噓長河營的待遇,經過一番小心翼翼的試探后,他把他們都拉攏了過來,發展為自己人了。

  鄧有這次前往白水橋和宇文醒會面的消息,高暢很快就知道了,為此,他制定了一個計划,由于,狗子是為數不多陪同鄧有去白水橋的無間之一,又身處在外圍的巡邏隊里,因此,高暢非常需要他的配合。

  當那個持槍的同伴將小隊長刺死之后,不!應該說,當那三聲人為的鳥鳴響起之后,高暢的計划就算正式展開了。

  “媽的,濺了老子一身的血!”

  持槍那人用力拔出自己的長槍,嘴里小聲地嘀咕著,被他刺死的那人的尸體順著樹干無聲地滑下。

  另外那兩個人被狗子拉攏的時間稍微有些短,因此,根本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瞧見這一幕后,徹底呆住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上下嘴皮開始打架了。

  狗子沒有理會他們,從他的嘴里也發出了三聲鳥鳴,不遠處,傳來了西西索索的聲音,那是有人在樹叢中穿行。

  “要想活下去的話,就閉嘴!”

  狗子把火把舉在自己面前,惡狠狠地對那兩個士兵說道,火光中,他的臉看上去分外猙獰,那個動手殺人的士兵則拿著長槍冷冷地注視著另外兩個人。

  前方的樹梢枝葉動了一動,一個人影幽靈一般出現在一株樹下,距離狗子他們不過四五步,狗子瞧見這人,身形巨震。

  他突然跪倒在地。

  “小人恭迎統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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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零六章 獲平原(四)

  !”

  前方黑暗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斷喝。

  “肉羹!”

  狗子馬上接上了口令,這個口令是巡邏小隊出外巡邏時,由副將鄧平口授下來的,沒有這個口令,靠近村子之人殺無赦。

  狗子知道,在那片黑暗之中,最起碼有兩把弩弓在對准自己這隊人,他的手心又出汗了,或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吧。

  高暢默默地站在距離狗子五六步開外的地方,這樣,狗子手中的火把就無法映照出他的面容,他身上穿著的是官兵的制式皮甲,在來此地的途中就已穿戴在身。

  狗子所屬的五人小隊,離村,回村都是五個人,然而,人員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除了狗子和狠心殺死小隊長的那位以外,其余的三個已經換成了別的人。

  高暢,高懷義和一個叫樊無病的好手喬裝打扮混進了這個五人小隊中。

  前面的黑暗中,亮起了火光,一個聲音隨之響起。

  “你們是哪一路兄弟?”

  “丁字組第五小隊,回來換防!”

  狗子朗聲答道,看見火光起來之后,他的心穩了下來,他之所以如此緊張,并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只是害怕由于自己的錯漏,讓統領大人的生命遭受威脅。

  “進來吧!”

  狗子強作鎮定,裝出很疲倦的樣子拖著步子向村內走去,高暢他們緊跟而入,這條通往村內的小路由一道簡易的木棚欄隔斷,如今,一個手拿火把的士兵站在打開的木棚欄旁,另一個士兵手持長槍站在一旁。

  這兩人是明哨,狗子瞧了四周的黑暗一眼,他知道,在黑暗中還埋伏著不少的暗哨,因為不放心宇文家的人,害怕有人來襲,這個村子的戒備非常森嚴。

  五人從那兩人身邊魚貫而入,高暢走在最后,他低著頭不疾不徐地從那兩人身邊走過,神態自若,就像在沉思什么似的。

  “等一等!”

  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叫,狗子心一驚,手一抖,險些將手中的火把扔掉,另一只手條件反射地放在了刀柄上。

  高暢很自然地轉過了身,面朝那兩位,在他臉上,一點也看不到慌亂的表情,他表現出適當的詫異,向那兩人問道。

  “什么事?”

  他的語調是標准的平原腔,這五人小隊里全都是平原人,臨行前,他學了不少平原話,以他轉生多次的經驗,以他對語言的了解,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就將平原話說得字正腔圓,一聽就知道是個地道的平原人,原以為派不上用場,只是以防萬一,沒有想到終于還是用上了。

  這句話必須由他來說,因為他走在最后,走在最前面的狗子因為吃了一驚,沒有來得及轉過身來,再加上這種場合,由距離那兩人最遠的狗子來答話,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怪異,機警一點的人,第一時間就會察覺到不對。

  聽見高暢的聲音,狗子也鎮定了下來,外出的巡邏小隊和在村內警備的士兵并不屬于一個營,雙方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因此,不容易露出破綻,他必須鎮定下來,不能自己嚇自己。

  “你剛才說你們是丁字組的吧?”

  那個手拿火把的士兵懶洋洋地問道,在他旁邊,那個手持長槍的士兵正使勁把木棚欄合上。

  “沒錯!”

  高暢點了點頭,要想裝扮成某一類人,首先,你自己就要相信自己就是那一類人,對此,高暢深有體會,也的確是這樣去做的,現在的他,和一個小卒子沒有什么不同。

  “是這樣的,丁典校尉大人留了個口信,讓我告訴你們,叫你們回來之后,不用先回宿營地,伙房弄了點肉羹犒勞弟兄們,你們先去伙房吃完了之后,再回去睡覺吧!”

  同樣的話說了許多遍后,不管是誰,難免都有點心煩,那個手拿火把的士兵臉上的表情明顯很不耐煩。

  “多謝這位兄弟了,我們知道了!”

  高暢笑著向那個士兵拱手行了個禮,那人不耐煩地揮揮手,高暢轉過身之后,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他對狗子使了個眼色,狗子心領神會,帶著他們朝伙房的方向走去。

  “大人,現在怎么辦?”

  進入村子算是實現了第一步,但是要實現斬首行動,進入到鄧有居住的地方去斬殺他,還有很多道關卡,一隊外圍的小兵要進到核心地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暢原來的打算是混進來之后,自己帶著高懷義和樊無病潛進去,他相信,以自己這些人的身手,一定能辦到。不過,當聽了守衛村落的士兵的話后,他有了別的想法。

  關于鄧有這

  資料他一直在搜集,有關他的性格,愛好,習慣,資很煩雜,有的有用,有的沒有用,不管有用沒有用,他都沒有放過,沒有用的東西在某些時刻也是有用的,高暢明白這個道理。

  鄧有是一個非常貪吃的人,就算是在行軍途中,只要有條件,他都要伙房弄點美食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別人都是一日兩餐,他則是一日多餐,一般情況下,他是在子時一刻按時睡覺,在這之前,必定要吃點東西才能睡著。

  按常理,這個情報是沒有用的,然而,在這個時候就變得有用了!

  現在是亥時三刻,鄧有進食的時間快要到了,高暢之所以改變計划,就是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進去嗎?”

  “不!我們就在這里!”

  一刻鐘之后,他們五人來到了臨時被當作伙房的一處宅院外,里面***輝煌,隱隱傳來了歡笑之聲,在高暢的命令下,他們隱藏在了伙房對面的一處破屋里,這屋子太破了,瀕臨倒塌,所以沒有士兵留宿在此。

  “鄧有的夜宵一向都是由親兵到伙房來拿,是吧?”

  狗子想了想,這個事他無法確定,不過,還是有一些印象,似乎是如此,他遲疑了一下,答道。

  “大人,我不能確定,只是有印象似乎是這樣!”

  同樣作為統兵將領,高暢能夠理解鄧有,如果自己處在他那個位置上,也只會讓親兵來做這樣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樣做要安全許多。

  “大人,我知道,鄧有的夜宵都是由他的親兵親自到伙房來拿,很少有例外!”

  狗子的同鄉在旁邊插嘴說道,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做點什么,能夠得到眼前這几位大人的賞識,眼見出現了機會,他當然要把握了。

  “你認識鄧有的親兵吧?”

  這個問題他能回答,他馬上說道。

  “認識一些,認不全,不過,鄧有的親兵的盔甲和我們這些士卒并不一樣,很華麗,所以,很容易分辨出來。”

  高暢點點頭,然后對他說道。

  “你仔細觀察伙房門口,看有沒有鄧有的親兵出現,如果,在他手里端著食具的話,馬上告訴我!”

  “是!”

  那人激動地點點頭,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伙房門口,生怕眨眼之間,就錯過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聽到高暢的問話,那人并沒有回頭,依舊死死地盯著前方,他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故作鎮定地說道。

  “我叫金球得!”

  瞧見那個叫金球得的人沒有因為自己的問話而回頭,高暢暗暗點點頭,這是一個能做大事情的人,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受情緒的影響。

  韓端嘴里念念有詞地從伙房走出來,一手里端著食盒,一手拿著火把,他心情有些不舒服,因為伙房的原因,這份宵夜做得有些晚了,要是不能在指定的時間送到大帥那里,免不了要受一頓臭罵,他很想狠狠地罵那些伙房的家伙,不過,為了不耽擱時間,他還是忍下了。

  他疾步向前走去,轉入一條巷子,穿過巷子就是大帥的居所,不過,這條巷子很長,比較彎曲,地面也起伏不平,他低著頭,仔細瞧著地面,擔心踩在積雪之上被滑倒。

  突然,他聽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些響動,他有些狐疑地回過頭,火把一晃,并沒有瞧見什么,巷子內除了自己空無一人。

  他搖搖頭,繼續向前走,這時,從身后又傳來了響動,他繼續向前走了兩步,猛然回頭,一個黑影站在他身后。

  “啊!”

  他張大嘴,失聲欲呼。

  耳邊響起了一縷風聲,仿似一根緊繃的弦突然斷裂之后發出的聲音,細細的,極其尖利,深深地刺透了他的耳膜。

  在那一刻,他無法呼吸,叫聲還沒有竄出喉嚨就消散無形,變成了一些咯咯的聲響,這時,他的眼前一道白光掠過。

  那光如此之亮,如此華麗,仿佛貫穿了他的整個人生,他痴痴地望著那道光,直到什么也看不見。

  高暢手往下一抄,在半空中抓住了從韓端手中掉落的食盒,一把森冷的短匕離開手心,銜在了嘴里,就是這把匕首剛才割斷了韓端的咽喉。

  高暢把韓端的尸體拖進了巷子旁的一道院牆內,將他靠牆放好,接著,飛快地脫下他身上的盔甲,罩在自己身上。

  几個呼吸的時間,他做完了這一切,然后,揀起地上的火把,在自己的身上上下照了照,沒有發現什么不妥,他將匕首放在食盒下,神態自若地向前走

  一路上,他遇見了几個巡邏小隊,瞧見他那身裝束,以及他手中的食盒,那些人并沒有盤問他,他很快來到了狗子所說的鄧有的臨時住所門口。

  門口站著兩個親兵,高暢知道光靠這身衣甲無法混進去,親兵們之間自然是熟悉的,不容易魚目混珠。

  他在黑暗處飛快地脫下親兵的盔甲,放在角落里,自己端著食盒大踏步朝那里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門口的親兵將手放在刀柄上,厲聲喝道。

  “我是伙房的人,來幫大帥送夜宵。”

  “送夜宵?韓端呢?不是他在負責這件事情嗎?”

  高暢笑了笑,現在他的神態哪里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完全就是一個十足的小卒子,他低聲下氣地說道。

  “韓大人突然肚子疼,害怕大人等急了,所以叫小的送過來,免得誤事!”

  守門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高暢,擺擺手,說道。

  “進去吧!”

  高暢呵呵笑了笑,低著頭端著食盒走了進去,不知道是不是守門的人不敢擅離職守,還是因為他們疏忽了,這種情況下,應該由他們接過食盒再送進去,而不是讓不知底細的人進來,或許,他們沒有想到在戒備如此森嚴的情況下,還會有人混進來吧。

  瞧著門外站著的那個親兵,瞧著那扇仍然亮著燈光的屋子,高暢深吸了一口氣,面前是最后一道關卡了。

  守在門外的那個親兵應該是鄧有的心腹,雖然他所問的問題和守大門的那兩人一摸一樣,對高暢也沒有懷疑,不過,他沒有准許高暢進屋,而是接過了食盒,然后打發高暢離去。

  高暢轉過身,假裝要離開,待那人轉過身,以后背對著他的時候,他旋風一般轉過身子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露了出來,毒蛇一般朝那人的后背扎去。

  那人不是平庸之輩,第一反應非常之快,他沒有閃避,而是向前猛扑,想要躲過高暢的突襲。以匕首的長度,高暢這一刀的確不能給他造成大的傷害,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高暢,高暢手中的匕首化做了一道流光,脫手而出,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后背,這一記甩手飛刀力道非常之大,在他的后背弄出了一個大洞,那人的身形搖晃著,扑在了門框上,發出了聲響。

  “什么事?”

  鄧有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頭望向大門。

  高暢從那個親兵的身邊疾風一般沖過,順手抽出了那人身上的腰刀,他猛地撞開那扇半開的門,人在空中高高躍起,依照聲音傳來的方向,雙手持刀,向一臉驚惶的鄧有劈去。

  鄧有穿著一身常服,手中沒有武器,他的臉色雖然驚惶,手底下的動作卻不慢,他猛地把面前的案几舉起,向高暢扔去,人卻疾步后退,想抓住挂在牆上的長劍。

  高暢的身形在空中落下,擋在他身前的案几變成兩截,掉落在地,刀光沒有任何阻滯地直劈下來,猶如一泓秋水朝鄧有流去,鄧有的手抓在了劍柄上,然而,他并沒有機會抽出長劍。

  一道血痕在他的眉間綻放,宛若一道血蓮花妖異地盛開,他抬起手,手指顫顛顛地指著高暢,喉嚨咯咯作響。

  隨后,他大睜著眼睛向后倒去。

  高暢搶先一步,將他扶住,放在身后的榻上,這時,鮮紅的血才從他的眉間流了下來,眉間那里就像多了一只眼睛一般,不過,流的不是眼淚,而是流的血。

  高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那一刀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現在的感覺,就像虛脫了一般,不過,他顧不得歇息,強提精神,有條不紊地忙活著,給鄧有擺了個就像在熟睡一樣的姿勢,把分成兩截的案几拼湊起來,就像還是好好的一樣,他從令箭筒里掏出一支准許出營的令箭,來到門外。

  將那個守門的親兵拖到門后放下,掩熄了門口的火把,然后,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剛才雖然有一些響聲,不過并不算大,并沒有驚動其他人,這也要感謝鄧有,他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吵鬧,故而守在他身邊的只有區區几個心腹。

  高暢并不奢望這些布置能瞞多久,只要能給他爭取出村的時間就夠了,總的說來,這次斬首行動非常順利,他能想象到明天某些人知道這個消息時的表情。

  他笑了笑,隨后,像一個謹小慎微的小卒子一樣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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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零七章 獲平原(五)


  辰之后,人們才發現了鄧有的尸體。

  起初,一隊巡邏的士卒經過那條又長,又曲折的巷子時,有一個士卒尿急,跑到了圍牆后,正好發現了韓端的尸體。

  死的是大帥的親兵,并且是非正常死亡,此事非同小可,那隊巡邏的士卒立馬向上面報告了這件事情,鄧平知道后,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命令封鎖全村,准進不准出,想了一會,他還是決定叫醒主帥鄧有,把這件事情向他匯報。

  于是,他見到了已經僵硬了的鄧有的尸身。

  不多久,這個黑暗的小村落就不復黑暗了,到處都是燃燒的火把,原本安靜的夜也被各種紛雜喧囂的聲音所驚擾,村子沸騰了起來。

  一般的士兵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了避免軍心不穩,鄧平并沒有將鄧有的死訊四處張揚,只是命令親兵們挨個挨個地去查房,清點各個宿營地士卒的人數,沒一會,從守衛村落的士兵那里知道,一個時辰前,有一個小隊的士兵拿著大帥的令箭出村去了,因為有大帥的令箭,所以,他們沒有阻擋。

  一個時辰了,已經沒有機會追上,鄧平沒有派兵出去追趕,現在,他考慮的是如何善后的事情。

  瞧了鄧有和親兵的尸體之后,詢問了駐守宅子的士兵,鄧平知道,刺客應該是一個人,一個藝高人膽大的好手,不過,他之所以能進到戒備森嚴的村子中心來,一定有內應,不一會,有一個巡邏小隊全隊人馬失蹤的消息証明了他的推斷。

  那五個人的底細馬上就查清楚了,他們都是平原郡的本地人,其中,有一個剛加入軍中不久,因為一個同鄉的關系,才調到了這個直屬鄧有指揮的驃騎營來。

  那個人很快就被鄧平抓了起來,拉到堂上,在這個堂上,除了那個被抓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校尉以上的軍官,他們都是鄧平的親信,也知道了鄧有的死訊。

  瞧著那個一臉茫然的家伙,鄧平第一個感覺就是這件事情與他無關,他只是上了同鄉的當,因此,那些人撤退時才沒有帶上他,不過,他并不會因此就手下留情,要知道,就因為守護大帥不利,剛才,看守這間宅子的親兵們全部被他砍了頭。

  一頓殺威棒打下來之后,那個人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像倒豆子一樣吐了出來。

  知道狗子在投軍之前,曾經在平原城做過郡兵之后,鄧平把矛頭直接對准了平原的宇文醒,認為宇文醒是這次刺殺行動的幕后指使人。他之所以約大帥在白水橋見面,就是為了把大帥調出饒陽,然后,利用內線安排刺客刺殺大帥,宇文家養了一批刺客死士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祕密了。

  那么,他為什么要刺殺大帥呢?目的何在?宇文家的意圖絕不是僅僅只是刺殺大帥就了事,那對宇文家并沒有好處,還不如真的和大帥結親,這樣,掌握這支軍隊的機會還要大一些。

  是的,他們的目的是這支軍隊,大帥死了,對誰最有好處呢?大帥死了,除了自己外,最有機會統帥全軍的是鷹揚中郎將藍虎,自己跟隨大帥在外,藍虎則留在了饒陽城,要是他這個時候突然糾集親信發難,很有機會成功啊!

  “命令全軍集合,連夜拔營,回饒陽!”

  鄧平從馬扎上猛地蹦了起來,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問題,要想破解這個局,只能隱瞞大帥的死訊,乘饒陽的藍虎還不知道刺客成功的消息之前,回軍饒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去白水橋了嗎?”

  有人在一旁怯生生地問道,鄧平揮揮手,說道不去了,隨后,他把自己的顧慮向那些人一一說明,在座的都是他的心腹,他需要他們的支持。

  大家覺得鄧平言之有理,句句都有的放矢,絕不是無稽之談,一致同意之后,各自回營集合隊伍,准備馬上開拔。

  半個時辰之后,在長官的皮鞭和靴子的驅動下,這五百來人的軍隊終于集結完畢,匆匆地走上了回頭路,如同一群喪家犬。

  鄧平找了個親信穿上鄧有的盔甲,冒充鄧有騎在戰馬上,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頭,他心急如焚,暗地向老天祈禱,希望自己反應夠快,能夠趕在對方布置好之前回到饒陽。

  這支隊伍趕回饒陽時,天已經大亮了,吊橋剛好放下,城門正好打開,遠遠地瞧見一隊人馬朝這里匆匆趕來,守城的士卒還以為是敵人,正要敲響報警的銅鑼,拉起吊橋,關上城門,這時,鄧平派出的兩個前哨游騎來到城樓下。

  “大帥回城了!”

  那兩人是鄧有的傳令親兵,他們帶來了鄧有的令箭,守城的將領瞧了瞧令箭發現沒有錯,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雖然沒有敲響報警的銅鑼,仍然把吊橋拉了上來,城門也處在半開狀態。

  三刻鐘之后,鄧平率部來到城門下,瞧見拉起的吊橋,他不禁皺了皺眉,要是藍虎已經動手了的話,自己這點人是攻不下

  的。

  還好,守城門的人一見到鄧平,馬上命令放下吊橋,打開城門,鄧平有些擔心這是圈套,不過,由于自己反應迅速,這個時候,藍虎應該沒有收到刺殺成功的消息,鄧有不死的話,藍虎肯定沒有膽量謀反,就算暫時成功,鄧有一回來,他的勢力立馬土崩瓦解。

  鄧平決定賭一把,他率領大量親信簇擁在那個冒牌鄧有的身邊,驅馬進了饒陽城。

  進了城之后,一切如常,迎接他們的并不是鄧平想象中的箭雨,他沒有理會城門官的搭訕,驅馬徑直朝饒陽城的縣衙,鄧有的臨時帥府奔去。

  五百多個騎兵浩浩蕩蕩地從大街上馳過,引起了旁觀者好奇的目光,有一些將領知道大帥去白水橋和宇文醒會面的事情,見狀不禁有些嘀咕,昨天中午出城,今天早上就回來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半個時辰之后,一群傳令兵從縣衙跑了出來,鄧平以鄧有的名義命令全軍校尉以上的將官到帥府來開會。

  要是藍虎做賊心虛,不敢前來,鄧平就會以違背軍法的罪名下令治他的罪,要是他膽敢前來,鄧平已經准備好了刀斧手,到時,一聲令下,就能輕易鏟除以他為首的那些將領。

  鄧平知道,自己并沒有確切的証據証明藍虎和宇文家有所勾結,謀刺大帥,自己突下殺手,在道義上似乎站不住腳。

  然而,那是迂腐之人的想法,實際上,就算藍虎是無辜的,鄧平也要想辦法殺死他,很簡單,大帥的位置只有一個,有資格坐上去的卻是兩個人,兩個人太多了,必須犧牲掉一個人,鄧平自己自然是不肯犧牲的,那么,只好委屈藍虎了,等殺了他之后,找几條罪狀給他安上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各營的將領陸續朝縣衙趕來,這些將領都是鄧有的親信,很多校尉不久前還僅僅是他的親兵,為了控制部隊,他把他們全放了出去,擔任高級官職,這次全部被鄧平招回了縣衙,他打的主意很簡單,先以謀殺大帥的罪責殺掉藍虎和他的黨羽,然后,借著這個勢頭一舉奪下全軍的統領權。

  副將!哼!沒有人愿意一輩子當別人的副手,機會來的時候,誰都會想往上爬。

  藍虎和几個將領最后來到,那几個將領都是他的黨羽,有的還是他的親戚,接到鄧有的令箭之時,他們正在一起商量事情,這個時候收到了大帥升帳議事的命令,不由有一些疑惑,疑惑大帥為何這么快就回到了饒陽,一回來之后就升帳,莫非是有了什么突發事件,帶著這樣的疑問,他們帶著各自的親兵朝縣衙而來。

  這個時候,對一切蒙在鼓里的藍虎還不知道屠刀已經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親兵們留在了前院,藍虎和几個將領走進大堂,大堂的氣氛非常肅殺,第一時間,藍虎就感到了不妥,但是,哪里有問題,他又說不上來,他有些遲疑地在平時的席位上坐下,抬起頭,堂上的座位空無一人。

  大堂的門咿呀地關上了,他心中的不安更加嚴重了,這個時候,鄧平從后堂轉了出來,他身后跟著兩個腰圓膀粗的力士,鄧平冷冷地瞧了藍虎一眼,徑直坐上了堂上的位置。

  “鄧平,大帥呢?”

  藍虎站起身,厲聲問道。

  鄧平沒有理會他的質問,表情沉痛地說道。

  “在前往白水橋赴會的途中,大帥遭到了宇文家的刺客的襲擊,傷重不治,已然魂歸極樂了!”

  “什么!”

  藍虎一臉的不可置信。

  “這次,宇文家暗中派了奸細潛入我軍,勾結本方重將,然后,里應外合,將大帥刺殺,此仇不共戴天,我鄧平發誓,今生必定與宇文世家不死不休!”

  鄧有站起身,從旁邊令箭壺里抽出一支令箭,將它折為兩截,他高聲吼道,虎目含淚。

  “若不報此仇,當如此箭!”

  “不報此仇,當如此箭!”

  他的親信黨羽率先揮手吼了起來,漸漸地,一干人等也跟著吼了起來。

  “且慢!”

  藍虎站起身來,皺著眉頭,制止大家,他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就算鄧有死了,鄧平也沒有資格坐在上面那個位置啊!他如此肆無忌憚,憑什么呢?有五百精銳保護大帥,就算有刺客潛入,也不是那么容易刺殺大帥的,畢竟,大帥自己本人的武藝就非常不錯了,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貓膩呢?他一個勁地指認宇文家是凶手,會不會想要掩飾什么?

  “鄧平副將指認宇文家勾結本方的人,里應外合,刺殺大帥,請問有什么証據沒有?”

  “証據嗎?”

  鄧平瞧著藍虎呵呵笑著,那眼神,就像一只貓在看一只老鼠一樣,他拍了拍手掌,兩個力士把一個被打得體無完膚的人抬了上來,那人正是狗子那個倒霉的同鄉。

  “他就是內應,他在幫我們堂上的某一個人做事情,在那個人的指使下,勾結宇文

  客暗殺了大帥,中郎將大人,你想不想讓他把那個人來?”

  事情越來越不對頭了,為什么鄧平的人瞧著自己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樣,藍虎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我的鄧大人,你好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啊!”

  “談不上什么安排,我只是想把那個奸細揪出來而已,為大帥報仇!”

  鄧平淡淡一笑,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掌握在他手中,他有資格這樣笑。

  “奸細!嘿嘿!”

  藍虎的表情顯得對鄧平的話不屑一顧。

  鄧平沒有理會他,對狗子的老鄉大聲吼道。

  “說,和宇文家勾結,叫你暗害大帥的人是誰?”

  那個人睜著被打成豬泡一般的眼睛,勉力打量四周,他的手指顫顛顛地在眾人的身上虛指而過,最后,落在了藍虎的身上。

  “哈哈!”

  藍虎不怒反笑,猛地抽出懷里的腰刀,刀光白晃晃的,直指鄧平。

  “照我看來,殺死大帥的那個人就是你,要說奸細,你就是最大的奸細,一路上,不是你在保護大帥嗎?也只有大帥相信的人,才能輕易近得大帥身邊,而不是什么莫須有的刺客,監守自盜,本就是世上最容易做的事情,你殺了大帥之后,第二個目標就是我了,我一死,上面那個位置不就沒有人跟你搶了嗎?這就是你的本心吧,其余那些統統都是狗屁。”

  鄧平微笑不語,眼中寒光畢露。

  “今日,就讓我來為大帥報仇,殺你這個奸佞小人!”

  藍虎說罷,向前面的鄧平沖了過去,他的黨羽紛紛拔刀,跟著沖了上來,鄧平沒有上前迎接,反到向后退去,在他身后,帷幕被撩開,一群刀斧手沖了上來。

  “殺!”

  藍虎身陷重圍之中,揮舞腰刀,奮力劈殺,現在,大勢已去,他只想在自己死之前,多砍几個人的腦袋,要是能夠斬下對面那個奸佞小人的首級就更好了。

  “將軍,快走!”

  一個親信高吼道,隨即發出一聲慘叫,血肉橫飛,倒在亂刀之中,如今的場中,只剩下藍虎一個人還在努力拼殺了。

  鄧平和他的黨羽站在一旁,像在看一場好戲一樣,時不時還指著藍虎說上兩句,那些中立的將領個個面如土色,躲在大堂的一角。

  “啊!”

  藍虎猛地轉過身,朝大堂外殺去,求生的念頭在他心中站了上風,他向著那道緊閉的門沖去,只要能殺出門外,糾集起自己的親兵,不是沒有機會脫身。

  為了活命,他越發勇猛了,不時有甲士慘叫著倒在他的刀下,他滿身血污,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門挪去,門內是地獄,門后是天堂。

  他的手終于放在了門上,然而,他卻沒有力氣去推開那道門,几把利刃同時砍在他的后背上,他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手指在木門上抓出了几道抓痕,從上到下,足有一尺來長,終于,手無力地落下。

  怎么?這門如此之燙呢?

  這是他腦內最后的一個念頭,隨即,他被人砍下了腦袋。

  那個砍下藍虎腦袋的甲士興奮地彎下腰,彎下腰,去揀滾在門后的藍虎的腦袋,他的手剛剛拿起藍虎的腦袋,突然,那張臉變得慘白,他順手把藍虎的腦袋扔掉,失聲喊叫起來,就像被誰踩了他的尾巴。

  大量的煙霧從木門的縫隙涌了進來,外面,隱隱可見紅光,與此同時,大堂四周亦是如此,大量的煙霧從外面涌了進來,隱約可以聽見木柴燃燒時畢撥的聲響。

  鄧平身邊的兩個親兵向后堂跑去,隨后,大堂內的人聽見了兩聲慘叫,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一臉驚惶。

  “火!火!”

  由于驚恐過度,他們無法順利地描述自己的所見,只是發出無意義的單音,不過,大家還是聽明白了。

  火!

  是的,有人在大堂外放火,他們聞得到空氣中的焦臭氣味,室內的溫度升了起來,人人都在冒汗,在一年之始的這段時光,是不可能這樣熱的。

  几個親兵忍住手上的燙傷,奮力地拉開了大門,一股熱浪迎面襲來,紅光大盛,那几個人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往后一跳,摔在了地上。

  火勢非常凶猛,火苗像常青藤一樣爬上了屋梁,饒陽縣衙的大堂是木制結構,在這樣的熊熊大火中,崩塌只是遲早的事情。

  大堂里面的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處亂竄,他們脫下了身上的鎧甲,脫下了甲衣,依然熱得要命,火牆圍繞在四周,阻擋了他們的逃生之路。

  是誰?是誰策划了這次火攻?自己啊!不過是一個捕蟬的螳螂而已!

  鄧平心如死灰,頹然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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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零八章 獲平原(六)


  么時候,天空,下起了雪。

  蒼穹的深處,雪花猶如片片白羽飄飄灑灑,隨風而降,如同一張潔白的大網籠罩著整個饒陽城。

  從空中往下看,大地白茫茫地一片,唯有城中某一地,是一片耀眼的紅。饒陽縣衙的大堂就像一堆巨大的柴塊在熊熊燃燒,火舌在滾滾上升的濃煙中若隱若現,火勢向一旁蔓延,吞噬著周圍的房檐。

  火焰爆發一陣陣的聲音,就像在歡呼一樣,相比之下,火中人類發出的絕望的喊叫聲是那樣的微弱,那樣的無足輕重!

  真像在舉行一場篝火的盛宴啊!

  目睹這一幕,崔安瀾的心中滋生一種與此情此景絕不相宜的感嘆,這熊熊地吞噬人命的火焰在他眼中,出奇地美!

  他的視線投在身前不遠處的高暢身上,從這里望去,他只能看見高暢的小半邊側臉,那緊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堅毅的下巴,從這上面流露出來的意志,充滿了一往無前的堅定,以及千年寒冰一般的無情和冷漠。

  崔安瀾忍不住懷疑,在這個人的意志之下,在他的面前,還有什么東西不會被他摧毀?還有什么人能夠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他相信,只要自己緊跟這個人的步伐,一定能走到最后,一定能實現自己的愿望,終有一天,那延綿几百年地大家族也會像自己面前的這棟建筑一樣。在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

  在鄧平回饒陽城之前,刺殺了鄧有的高暢已經先一步進入了饒陽,在他的統領下,無間們糾集起了一批士兵,准備乘鄧有死了這支隊伍軍心不穩之際,發起兵變,先控制住城門,然后。迎接早就埋伏在城外十多里遠的長河營一千精銳,里應外合之下,一舉拿下饒陽。

  鄧平一回城,躲在軍營中的高暢很快就知道了,與此同時,守在縣衙的內線傳來了鄧平以鄧有名義召集全營將領議事的消息。高暢決定改變計划,直接率軍突襲縣衙,將敵方地高級將領一網打盡,這個時代的軍隊,如果沒有了將領指揮,士卒再多,也不過是一盤散沙而已。

  在鄧平關上大堂的門,埋下刀斧手,准備暗算藍虎和他的黨羽時,高暢率領一部份已經牢牢掌握住的士卒。包圍了縣衙。

  為了保險起見,在向藍虎動手之前。鄧平叫心腹把那些將領的親兵集中在一個偏院里,將他們地武器收繳了。防止意外的情況發生。

  他自以為算無遺策,沒有想到自己卻是在為他人做嫁衣,他所做的一切,省了高暢不少功夫,不過,高暢不會因此而對他有所感激。

  在縣衙內的安排的人的幫助下,高暢的人很快控制了整個縣衙,當大堂內殺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他們從縣衙倉庫里搬出大量的柴塊,堆集在了大堂的四周。

  隨著高暢一聲令下。四面八方,火頭一起點了起來,瞬間,就形成了燎原之勢,當從廚房內搬出地油澆在火堆上之后,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煙霧中,火星子迸散到空中,然后,在漫天雪花中擴散開來,猶如璀璨的煙火。

  大堂內,一些人陸續沖出了火場,他們怪叫著,從火場中沖了出來,當面前不再有肆虐地火焰時,從他們的口中,發出了大同小異地歡呼,然而,這歡呼聲很快就變成了絕望的慘叫。

  守候在火場外的弩箭手松開了緊扣弓弦的手,隨著一聲聲刺耳的尖鳴,箭矢划過空氣,將那些人射成了刺猬。

  “報!東大營已經完全掌控了!“

  一個傳令兵從大門外沖了進來,在親兵的警戒范圍外,停下了腳步,單膝跪地,大聲匯報著戰況。

  在率兵攻打縣衙的同時,高暢命令所有潛伏在鄧有軍中的無間發動起來,和事先聯絡好地那些低級將領們發動兵變,由于,鄧平把那些高級將官都叫到了縣衙議事,所以,他們的行動非常順利。

  東大營,西大營,北大營,輜重營,武庫被完全掌控地消息一一傳來,只是,南大營出了點意外,那里,是鄧有的嫡系驃騎營的所在,高暢派出的無間在里面開戰的拉攏工作成效不大,那里的高級將領雖然喪生在了火場之中,不過,由于那里的低級將領們都是對鄧有的死忠之輩,他們選擇了反抗,正在和起事的部隊展開混戰。

  火光中,縣衙大堂的屋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隨后,轟然崩塌,發出了一聲巨響,大量的煙霧沖天而起,火光為之一黯,然而,不多久,火苗子又猛烈地朝空中竄了起來,將雪花逼得往一旁散了開去。

  木柴在火光中不斷呻吟,除此之外,沒有了其他的聲音。

  眼見大局已定,高暢留下了一些人打掃戰場,自己率領大隊人馬朝喊殺聲震天的南城趕去。

  他的人雖然控制了大部分軍營,然而,這種控制并不是絕對的穩定,兵變發生時,大多數的士卒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選擇了觀望而已,要是有什么突發事件把他們卷了進來,形成炸營,不付出一定的代價,是不可能把他們重新穩定下來的。

  所以,必須在非常短的時間內,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反抗的力量消滅,不然,這事就存在著變數。

  “殺!”

  狗子嘶吼著,面色猙獰,將長刀從對面的敵人身上抽了出來,那人呻吟著,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在他身后,一杆長槍毒蛇一般疾刺而來。

  力氣仿佛已經消耗殆盡,狗子絕望地大吼一聲,他的雙腿發軟,無法閃躲。

  “當”

  旁邊伸出一杆長槍,架在敵人那杆長槍下,將它撩了開去,金球得滿是血污的臉出現在狗子眼前,狗子向他勉力笑了一笑,揮動著長刀,邁著沉重的步伐向面前的敵人逼去。

  狗子所在的這支隊伍負責封鎖南大營,不讓營中的士兵出外,等長河營的人馬進城,或者高暢收拾完縣衙的敵人后,再來對付他們。

  不料,當狗子他們的隊伍剛剛趕到,還沒來得及布置防務時,南大營的敵軍就在一些低級軍官的帶領下,向營外沖了出來,他們選擇的是縣衙方向,或許,是縣衙那沖天的火光使得他們這么快

  了行動吧?

  沒有經過任何試探,雙方糾纏在了一起。

  在相同的人數下,驃騎營的士卒的個人戰力遠比反陣的這些士卒要強,再加上,在這些士卒里面,有很多人是被裹挾而來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沒有作戰的意志和欲望。

  所以,在驃騎營的沖鋒下,狗子他們這一營的士兵很快就潰散了,除了像狗子和金球得這樣的少數士卒還在奮力抵抗外,其余的人已經撒開腳丫子向后逃跑了,剩下狗子等人陷入了敵人的包圍之中。

  狗子一邊戰斗,一邊高聲吼叫,最初,他還在想,要是自己這些人失敗了,不曉得會不會影響到統領大人的整個計划,后來,他的腦子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只曉得習慣性地揮舞著長刀。

  金球得的作戰方法與眾不同,他不像其余的人那樣一邊戰斗,一邊發出各種各樣的怪叫,他在戰斗時,基本不發出任何聲音,嘴唇緊閉。

  他也感到累了,但是,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要戰死了這樣的念頭,自己!和一般的人并不一樣,自己是不會死在這樣的地方的!

  金球得是個孤兒,從小生活在一個平原郡西嶺山中的一個道觀里,是一個小道士,小時候,有個算命的人給他看相,說他是天生不凡之人,乃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地命格。日后,必定能出將入相,不過,在成功的下面,是累累的白骨,和涌動的血流。

  對這個算命先生的話,他深信不疑,年歲稍長。他就從道觀里跑了出來,加入到高士達的變民軍里面,在平原一戰中,被官兵所俘虜,搖身一變,當上了官兵。當上官兵之后,他以為出將入相的機會來了,因此作戰非常勇猛,在討伐阿舅賊的時候,還手刃了好几個賊軍地小頭目,然而,清算軍功的時候,他卻一無所獲,所有的功勞都算在了上官身上。

  所以,當在西嶺認識的狗子拉攏他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加入了長河營。

  要立非常功。必得行非常事,他堅信這樣地一句話。

  自己是不會死在這里的!

  一定不會死在這里!

  心中不停地回蕩著這個聲音。他握著長槍,守在狗子一側,在重重包圍中奮勇厮殺。

  這個時候,那些原本逃跑的士兵又跑了回來,他們神色惶急,就像被怪物在身后追趕一樣,他們揮舞著武器,沖進了混戰的人群之中。

  高暢率領大部隊終于趕到了。

  那些潰兵剛一跑到街口。高暢就命令手下的弩箭隊發射弩箭,隨著嗡嗡的聲響。箭矢如蝗,將跑在最前面的潰兵射倒了一大片。

  那些潰兵見狀只好紛紛轉向,加入到戰斗中還有可能逃得一命,逃跑則不可能幸免。

  潰兵和高暢的援軍加入到戰團中之后,狗子他們的壓力頓時為之一松,局面顛倒了過來,驃騎營的沖鋒被抑制住了,隨后,他們開始了逃離。

  活下來了!

  狗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就像走在云堆之中,無法站穩,金球得扶著他,他地眼神沒有絲毫的散亂,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死在這里。

  沒多久,戰斗就結束了,除了戰死一部份人外,驃騎營地大部分士兵都被俘虜了,他們被收繳了武器,集中在一起,一些刀斧手和弩箭隊包圍著他們。

  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有地垂頭喪氣,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神色恐懼,有的橫眉豎目,有的怒火沖天。

  “愿意投降嗎?”

  高暢坐在馬扎上,瞧了身邊的崔安瀾一眼,崔安瀾會過意來,他向那些俘虜高聲喊道。

  沒有人答話。

  崔安瀾望了高暢一眼,高暢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他身后的親兵緊跟著走了上來,亦步亦趨,金球得羨慕地瞧著高暢,大丈夫當如是啊!

  “這邊!”

  高暢指了指那群俘虜的右邊,淡淡說道。

  “我給你們三十聲選擇,三十聲內走到這邊來地人就選擇了活,三十聲還留在原地的就選擇了死!”

  說罷,他朝崔安瀾點點頭,崔安瀾摸了摸下頜故意留起地胡子,數起數來。

  十聲之后,有人終于挪動步子,朝右邊走去,在他的帶動下,更多的人向右邊走去,最初,還有些緩慢,后來,隨著報數聲的鄰近尾聲,他們的動作快了很多。

  三十聲結束,留在原地的士卒并不多,看來,還是有很多人并不想死。

  “把刀給他們,讓他們把留在原地的人亂刀砍死!”

  高暢的聲音冷冷的,不帶任何變化,金球得在心中重復著高暢的話,學著高暢的表情,有一天,自己也會像這樣指揮別人吧?

  拿著刀的手微微發顫,選擇活的士卒們互相望著,遲疑著沒有動手,金球得冷冷一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該毫不猶豫地走下去,如這般拖泥帶水,真是一群膿包。

  “三聲之內,還不動手,全部射殺!”

  高暢的聲音成了最后的催化劑,那些家伙身體一抖,不待崔安瀾數數,不約而同地大吼大叫著,朝留在原地的人沖了過去。

  在這亂世中,要想活得更長久,要想活得更好,只能不停地背叛,如果主子無能的話,背叛無可厚非;如果利益足夠多的話,背叛也無可厚非。

  背叛只是一種選擇,并不是什么羞恥的事情!

  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能不能值得自己跟隨,希望在某一天,自己不會選擇背叛他吧?

  耳邊回蕩著臨死之人絕望的慘叫,以及背叛的人狂暴的咆哮,金球得的目光掠過高暢的肩膀,停留在了雪花飄飄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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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零九章 獲平原(七)

  縣衙大堂起火前一個時辰,平原郡,白水橋東二十里

  管小樓輕輕撫摩身下戰馬的鬃毛,戰馬的嘴上包著一塊布,也許是不習慣,它不耐地挪動前蹄,鼻孔不停噴著白氣。

  樹林距離林外的大道有一里多遠,林子不是很大,容下几百輕騎卻綽綽有余,每一匹戰馬的嘴上都蒙著一塊布,馬上的騎士嘴里則銜著一根木棍,憑息靜氣,林子內鴉雀無聲。

  林子外的官道上,一只五百來人的隊伍正緩緩向這邊行來。

  最初,長河營并沒有整齊的軍服,士卒們的裝著大同小異,有的穿著官兵的制式盔甲,有的穿著粗布麻衣,有的戴頭盔,有的則是胡亂地綁著布巾,布巾的顏色各不相同,和一般的變民軍沒有什么兩樣,十足的烏合之眾。

  分批駐扎在管平的庄園里之后,偽裝成管家庄丁的他們,穿上了統一顏色的衣服,甲衣涂成了鮮紅色,雖然,盔甲的形狀依舊奇形怪狀,各不相同,畢竟,有了几分正規軍的模樣,看著同一顏色的甲衣,士兵們的凝聚力,向心力,士氣都有了不同程度上的提高。

  不過,林子中的這支騎兵并沒有穿上長河營的甲衣,身上清一色的官兵穿戴,之所以如此,無他,行動需要。

  官道上行進的那隊人馬是平原郡郡守宇文醒的部隊,他們正向白水橋趕去,准備和饒陽的鄧有會面,商討結盟事宜。管小樓所帶的這支騎兵將偽裝成饒陽的官兵,用為主將鄧有報仇雪恨的名義,襲殺宇文醒。

  從平原到白水橋有許多條路,由于宇文醒的隊伍中安排有高暢的內線,他們的行進路線暴露無遺,管小樓才得以搶先一步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路前面。

  十來騎斥候懶洋洋地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按照約定,宇文醒和鄧有各自只能帶五百人前往白水橋,宇文醒的這五百人是新建的郡兵,他們由平原各個世家奉獻的庄丁組成。

  由于隊伍組成不久,成分又非常復雜,甚至,有的世家之間為了田地,水源,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的械斗,相互之間仇恨不淺,這些互相敵視的庄丁聚集在一個營中,要想讓他們團結一心,談何容易,沒在營中械斗起來就給郡守大人很大的面子了。

  這十几名斥候是西嶺郭家的庄丁,之所以被派出來做斥候,只因為他們的上官是世仇西嶺楊家的人,因此,才被分發出來,領受這個既吃力,又危險的任務。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態度可想而知,本來,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離開官道,進入樹林搜查,管小樓所帶的這支騎兵隊伍自然無所遁形。

  管小樓也沒有指望能完全瞞過官道上那支隊伍的耳目,他只待對方的斥候進入營中,馬上就襲殺他們,然后沖殺出去,對方大部分是步兵,以數目相當的騎兵去沖擊步兵,這一仗還要打輸,那管小樓這三十年也算白活了。

  不過,那十几名斥候并沒有離開官道進入樹林的打算,他們悠哉游哉地騎著戰馬繼續在官道上溜達,從管小樓他們眼皮底下行了過去,不遠處,大部隊慢慢地跟了上來。

  管小樓深吸了一口氣,手在馬槊的杆身上來回撫摩,對方的前鋒已經從林子前行了過去,就像長蛇一樣向管小樓露出了腹心,一輛由四匹馬拉的華麗的大車出現在他眼底,根據情報,宇文醒就在那輛大車之上。

  “呸!”

  管小樓吐出嘴里銜著的木棍,單手高舉馬槊,另一只手在戰馬的屁股上重重一拍,馬兒受驚,猛地竄了出去。

  “呸!”

  眾人齊聲吐氣,聲勢驚人,排成几個橫隊的戰馬從林子中竄了出去,騎士們手持長矛,馬槊,長槍,大刀,橫刀,伏在馬背上,眼睛緊盯著前方跳動的畫面,向前沖去。

  霎那間,蹄聲如雷,地面如同一面大鼓,被無數根木棍敲打,不停抖動。

  “殺!”

  戰馬竄出一百多步之后,距離官道上的那支隊伍只有一兩百步之后,管平高舉馬槊,大聲嘶喊。

  “殺!”

  他身后的眾騎士隨之同聲嘶喊,殺聲震天,在原野的上空隨風遠遠地飄散開去,云層如同受到驚嚇一般,四散開去。

  几百匹戰馬同時沖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雪崩一般傾泄而來,對那些只憑借著堅固的塢堡圍牆和敵人戰斗的丁壯們來說,這景象實在是太可怕了,措不及防之下,他們雙腿發顫,有的人甚至連手中的武器掉了都不知道,只曉得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些凶神惡煞的騎兵,那些寒光閃閃的武器離自己越來越近。

  “結陣!結陣!”

  曾經在官兵中當過小軍官,后來回到族中訓練自家庄丁,現在又擔任了這五百來人的統領的趙亮驅動戰馬,離陣而出,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這五百來人里面,平原趙的子弟人數最多,趙亮的命令對他們還是起了作用,他們按照訓練中那樣集結成隊,准備戰斗,只是,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要想讓處于散亂行軍陣型中的他們收攏起來,集結成戰斗隊形戰斗,未免太難為他們了。至于,其他那些不是趙姓子弟的郡兵,有的呆若木雞,有的失魂落魄,反應比較快的則丟下了武器,向原野深處四散逃去

  “宇文老賊設計暗殺大帥,弟兄們,為大帥報仇,殺光他們!”

  按照設計好的台詞,管小樓高聲叫道,驅馬沖入散亂的敵軍陣型之中,馬槊一揮,一個沒有來得及躲閃的士卒的腦袋被砸得粉碎。

  隨著一聲慘叫,鮮血飛濺起來,戰馬向前一沖,將一個擋在馬前的士卒撞得向后飛了起來,在向后飛的途中,這個人形飛彈將身后的几個士卒連帶撞倒,他自己則口吐鮮血,剛才那一撞,至少撞斷了他好几根肋骨,斷裂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內臟,讓他吐血不止,頹然倒地。

  一眨眼的功夫,管小樓就刺穿了敵軍的陣型,殺了個對穿,他勒住馬缰,回轉馬身,向敵人再次沖去,他身后的騎兵隨他而行。

  騎兵沖殺過的步兵隊形就像被羊群啃過的草地一樣,慘不忍睹,經過這一輪沖擊之后,就連趙姓子弟也有扔下武器逃亡的,畢竟,這不是保護自家的塢堡,在自己身后有一家老小,不能后退,為了保護一個所謂的郡守大人,丟掉自己的性命,實在是太可惜了。

  “保護大人!”

  趙亮高聲喊叫,聲音就像破了的銅鑼一樣,沙啞干涉,他率領十來個騎著戰馬的心腹護著那輛華麗的馬車向一側逃去。

  “追上去!”

  管小樓高呼一聲,他接受的任務是殺死宇文醒,而不是和這些雜兵糾纏,一百來騎脫離大隊,隨他一起朝趙亮他們逃跑的方向追去。

  趙亮一邊策馬向前狂奔,一邊回身,向后射箭,他的箭法不同凡響,隨著每一次弓弦聲,后面的追兵總有人應聲落馬,忌憚之下,以致不敢加速追趕。

  然而,那輛馬車就算有四匹大馬在拉,在泥濘的路上也跑不了多快,拖慢了逃跑的人的速度。

  不知什么時候,天色暗了下來,空中,飄起了雪花。

  管小樓掏出挂在馬鞍上的短弓,決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馬戶出身的他在馬上射箭的本事一點也不比趙亮差。

  “嗖!”

  趙亮一彎腰,箭矢從他耳邊呼嘯而過,正好射中他前面那位騎兵的后心,那人一聲慘叫,從馬上翻了下來,他的腳挂在了馬鐙上,被奔騰的戰馬拖在地上向前飛奔,叫聲淒厲無比,漸漸低沉,隨即銷匿無蹤。

  趙亮射不到管小樓,管小樓也射不到趙亮,表面上是打了個平手,然而,逃跑的人的速度更加緩慢了,終于,被管小樓追了上來,這個時候,逃跑的人加上趙亮也只有三個人而已。

  管小樓圈過戰馬,几十名騎兵圍成一個圈,將趙亮等人和那輛馬車圍在中間,架車的車夫臉上神情自若,一點也沒有大禍臨頭的意思。

  管小樓的目光有些疑惑地從車夫的臉上掠過,他的心中不僅沒有大功告成的感覺,反到隱隱覺得不安。

  他和趙亮四目相對,在半空中相逢,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亮子!”

  “小樓!”

  世事之奇莫過如此!世界也不過只有手掌心那般大小,多年前,兩人曾經在征高麗的軍中相遇,同處一個軍營,彼此都是弓馬嫻熟之人,因此惺惺相惜,結為了好友,誰又能料到,多年之后,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重逢。

  兩人欲言又止,雖然有很多的話想問對方,然而,現在的境況卻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亮子,你投降吧!我會為在大人面前保你一命!”

  趙亮是個有本事的人,就當是為統領大人推荐人才吧?管小樓沒有下令亂箭齊發,將他射死,而是有了招降的念頭。

  趙亮搖搖頭,苦笑著說道。

  “我姓趙,我曾經對你說過,家族在我心中永遠是第一位,我不能辱沒平原趙的名聲!”

  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趙亮的確對管小樓這樣說過,然而,管小樓無法理解他,在他看來,家族的名聲難道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嗎?

  “我真的無法理解你的想法,現在這般境地,活下來不是最重要的嗎?”

  管小樓激動地說道,在軍營的時候,對方一點也不擺世家子弟的架子,一直以一種平等的態度來對待管小樓,說起來,這人是管小樓的第一個知己啊!

  “我的責任是保護宇文醒大人,如今,大人身處險境,我豈能獨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大人的前面,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別的選擇!”

  宇文醒是必須死的,管小樓知道這一點,他不可能為了趙亮,放棄殺宇文醒,高暢的命令,他不敢打任何的折扣。

  或許,所謂的世家子弟就是如此吧?他們的想法是像他這樣平民出身的人是無法想象的,在管小樓看來,名聲之類的豈能位于生命之上!

  “小樓,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你說吧,如果我能夠辦到,一定辦到!”

  趙亮回過頭,有所感觸地瞧著身后僅余的兩個同伴,那是兩個年輕人,年長的那個二十出頭,年幼的那個也就十五六歲,嘴唇上長著細細的茸毛。

  “這兩個年輕人都是我的子侄,他們的家中還有老母需要奉養,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放他們一馬!”

  “族叔,我們愿意和你

  起!”

  年長的那個年輕人高聲叫道,忿忿不平地盯著低頭沉思的管小樓,眼中冒著仇恨的火焰,年幼那位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也將他心中所思暴露無遺,就算管小樓真的放他一馬,他也不會對他有所感激。

  管小樓面沉如水,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小樓,讓我們來好好較量一番吧,以前,一直想和你切磋,只是沒有找到什么好機會,今天正好,你可不能讓雜兵們砍掉我的腦袋啊!”

  “好!”

  管小樓拍馬向前,朝身后的士兵喊道。

  “你們退開一點!”

  “大人,這樣不好吧?”

  一個親兵在他耳邊說道,在他看來,自家大人的舉動太魯莽了,不僅答應敵人留活口,甚至還在大占優勢的情況下,選擇和對方單挑,未免任性了一點。

  “放心,我自有決斷,出了事情,我全權負責!”

  在管小樓心中,有一堆熊熊燃燒的火焰在炙烤著他,讓他想要瘋狂一次,在這一刻,由著自己的性子干一次吧!人生,在此時的他看來,活脫脫的就是一出鬧劇。

  就算是死在對方手下也無所謂!

  自己只想痛痛快快地厮殺一場而已!

  他長嘯一聲,驅馬向趙亮馳去,趙亮則沒有高聲叫喊,他輕夾馬腹,身下的坐騎踏著小碎步向前奔去。

  管小樓使的是馬槊,柄用堅木制,長約2,粗約一把,柄端裝有一長圓形錘,上面密排鐵釘或鐵齒六至八行,柄尾裝有三棱鐵鑽,有點類似于胡人所使的狼牙棒,因為管小樓的力氣頗大,故而非常適合使用這個比較笨重的槊,馬戰之時,以劈、蓋、截、攔、挑、撩、帶、沖等招數為主。

  趙亮使的是長槍,槍由長矛演變而來,以攔,拿,扎為主,攔,拿槍法,是擋撥防御之法,進攻槍法主要是扎,扎槍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達槍尖,做到槍扎一線,出槍似潛龍出水,收槍如猛虎入洞。

  兩人對彼此的招數非常清楚,雖然几年不見,偶有變化,但是萬變不離其宗,許多招法還是有脈絡可尋的,故而,一開始并沒有什么試探,直接用上了全力。

  “鐺!”

  趙亮高舉長槍,架開了管小樓的馬槊,雙方戰馬交錯而過,趙亮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倒,長槍毒蛇一般朝管小樓的后心刺去,這是他的拿手招數回馬槍。

  這一招,管小樓曾經見識過,因此,早有防備,他手腕輕輕一抖,的尾杆挑了起來,架開了趙亮的槍尖。

  這一回合,雙方戰了個平手。

  雪越下越大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一刻鐘過后,兩人還是旗鼓相當,誰也沒有占上風,只是,管小樓使用的槊比趙亮使用的槍要笨重,因此,比較耗力氣,這几十個回合下來,他隱隱有些氣喘,趙亮的呼吸依然非常綿長。

  表面上,兩人不分勝負,管小樓卻知道,自己有些漸處下風了,必須在力氣耗盡之前戰勝對方,故而,他使用的招數越來越險惡了,希望能行險一搏。

  戰馬再次交錯之際,他手中的馬槊突然脫手而出,直搗趙亮的面門,自己則抽出腰間的橫刀,身子探出馬背,揮刀向趙亮斬去。

  趙亮的應變非常迅速,他身子后仰,馬槊擦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緊握槍杆的雙手往上一挑,槍尖突然翹起,直刺管小樓的腰間,以長槍的速度,會在管小樓的橫刀劈在他身上之前,刺中管小樓。

  管小樓已然無法收回勢子,看樣子,只能飲恨當場。

  然而,趙亮的長槍在途中卻出乎意料地改變了方向,划過管小樓的腰間,刺向了他的身后。

  “叮!”

  槍尖擊中了划空而來的一只短箭,將它挑飛,與此同時,管小樓的橫刀斬在了他身上,血光飛濺,趙亮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從戰馬上摔了下來,掉在泥地上。

  “嗖!”

  管小樓的親兵拉動弓弦,一箭將坐在馬車上用手弩暗算管小樓的那個車夫射了下來,那個車夫慘叫一聲,掉下馬車,身子抽搐了几下,死了。

  “亮子!”

  管小樓的從戰馬上跳下來,扶起趙亮,趙亮朝他笑了笑,張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頭往一偏,然后重重地垂了下去。

  “我要殺死你!”

  趙亮的兩個同伴驅馬向管小樓沖來,被几個親兵攔截下來,圍住厮殺,有人拉開弓弦,瞄准了他們。

  “留下活口!”

  管小樓高喊一聲,准備射箭的那几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射馬,那兩人從馬上摔了下來,被親兵們按住,綁了起來。

  “把宇文醒抓起來!”

  管小樓抱著趙亮,命令士兵們沖上馬車,把宇文醒抓住,一個親兵沖上了馬車,他拉開了馬車上的錦帘,由于用力過猛,錦帘被他扯了下來,馬車內的境況一覽無遺。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馬車,車內空無一人。

  雪花無聲地飄落下來,落在呆若木雞的眾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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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章 獲平原(八)


  在草叢之中,飄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漸漸地,將從遠處看去,只是一個雪堆而已。

  影六的全名是林組影子六號,組織里的人都這樣稱呼他,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稱呼,這樣一個卑微的他,也有自己的小小愿望,他希望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姓氏,就像他所在的這個組的組長一樣,有著林這樣一個姓氏。

  這件事情完成之后,或許能夠實現自己的愿望吧?那時,上面會賜予自己什么姓呢?還真是期待啊!

  影堂是宇文家的暗探組織,影堂最基本的組成就是像影六這樣沒有姓氏,以號碼為稱呼的影子,每十三個影子組成一個小組,小組長有自己的姓氏,那個小組以他的姓氏為代號,比如,影六所在的小組組長姓林,他們這一組就被稱為林組。

  小組長只有姓,沒有名,擁有自己姓名的是影堂的高級干部,他們至少統領著十個影子小組,并且依附在宇文家的某個實權人物名下,是他的專屬影子。

  宇文醒在宇文世家的地位雖然說不上是舉足輕重,卻也頗有分量,自然有一個專屬自己的影子,宇文醒來到平原城之后,他的影子也帶著自己的人馬隨之而來,只是,他們并沒有明目張膽地隨宇文醒一起出現,而是分成几批人馬,無聲無息地潛入了平原城。

  由于影子的存在極其祕密,蓮花對此也了解不多,只隱隱知道有宇文家有這么一個密探組織存在,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故而,高暢根本就不知道宇文醒有專屬自己的密探組織,而且,他們現在就在平原。

  身體埋在雪地里,身體的熱量散發出去,融化了雪花,不多久,衣衫就全部濕透了,覆蓋在身體上,并不怎么好受,身體差的人,極容易大病一場。

  對影六來說,這算不了什么,要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影子,所受的訓練遠比這殘酷了許多,殘酷到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

  他紋絲不動地埋在雪地里,除了兩只眼珠子偶爾眨一眨之外,就和一個雪人一樣,沒有絲毫的生氣。

  視線的焦點始終停留在兩里外的原野上。

  趙亮等人被追上,趙亮戰死,馬車夫被射殺,趙亮的同伴被俘虜,瞧見馬車內是空的之后,那些士兵暴怒地拆掉了整輛馬車,所有的事情統統都被他看在眼里。

  由于距離比較遠,他聽不見管小樓他們在說什么,這讓他頗為遺憾,要想聽見那些人的對話,他必須靠近一點,這樣太冒險了,他沒有這樣做。

  只是這樣,今天的收獲就夠多了,這個功勞足夠能讓他擁有屬于自己的姓氏了。

  管小樓他們騎上戰馬,匆匆離去了,任務失敗了的消息必須在第一時間向身在饒陽的高暢匯報,沒有完成殺死宇文醒的任務,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非常難看。

  影六沒有追上去的打算,那不屬于他的任務范疇,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在第一時間向上面報告。

  他輕輕抖動身子,雪花簌簌地從他身上滾落,他沒有在馬上站起身來,仍然伏在地上,耳朵緊貼地面,確定那些人已經走遠了之后,才緩緩起身。

  慢慢活動身體,讓身體的機能恢復正常之后,他像一條蛇一樣在草叢中穿行,從遠處看,這一片草叢就像被微風輕輕拂動一般。

  又過了一會,一群烏鴉從遠方飛來,在戰后的原野上空不停盤旋鳴叫,在人們的耳朵里,它們的叫聲無比淒慘,充滿了悲涼,然而,對烏鴉來說,卻是歡暢的鳴叫,為即將舉行的腐肉盛宴。

  一個時辰之后,影六的身影出現在距離那個戰場三十多里地的一個小山村里。

  這是一個小院,院子原來的主人和村里其他的居民一樣被集中到了村中的祠堂里,現在,整個村子都被宇文醒和他的士兵控制了,這些士兵并不是新建的郡兵,而是隸屬于宇文世家的親信子弟。

  聽罷影六的報告之后,宇文醒點了點頭,神情木然,輕輕說道。

  “你做得好,到你們的頭那里去吧,領受該得的獎賞!”

  影六跪伏在地,行了個大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對此你的看法如何?”

  他的視線轉向一旁,在屋中陰暗的角落里,坐著他的智囊秋長天,在影六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時,他并沒有發問,而是低頭在沉思什么。

  “鄧有死了!或許,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們宇文家做的,然而,我

  知道事實并非如此,這樣看來,先生你先前的疑問是平原郡,的確暗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并且,可以肯定他們就是夜襲固鎮,巧奪平原,活捉楊元弘的隸屬于竇建德旗下的長河營,甚至,那晚火燒平原,吃掉楊義臣三千前鋒的神祕隊伍也極有可能是他們!”

  宇文醒皺起眉頭,繼續說道。

  “只是,我有一個疑問,他們究竟潛伏在哪里呢?要知道,平原也就這么大,并沒有什么險要的山地,一只沒有后勤保障,又沒有四處掠奪的部隊是怎樣生存下來的呢?”

  秋長天笑了笑,輕輕拂動羽扇。

  “很簡單,在平原的各大世家里,必定有一些人和他們有所勾結,不然,這支隊伍不可能不露出絲毫的蛛絲馬跡。”

  宇文醒的眉頭并沒有松散開來。

  “那么,問題又來了,這個與他們勾結的當地豪強會是誰呢?”

  秋長天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變化,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主公不必憂慮,這支隊伍至少也有好几千人,他們不可能無聲無息一點破綻也不露,況且,他們在暗地里還在搞風搞雨,就更容易露出馬腳了!”

  “此話怎講?”

  宇文醒扶了扶頭上的高冠,坐直身子。

  “我可以大膽地認定,鄧有的死必定和這些人脫不了干系,殺死鄧有之后,他們又冒充成鄧有的屬下,來伏擊主公,能夠殺死主公最好,殺不死主公也可以挑撥主公和饒陽那邊的關系,我現在甚至懷疑,魏刀兒的使者之死也是出自這伙人的手筆!”

  “先生,言之有理啊!”

  宇文醒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些人為什么能事先埋伏在主公的行軍路線上呢?很簡單,他們一定得到了相應的情報,要知道,曉得主公走這里路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么几個啊!若不是內線的消息,只是靠斥候查探的話,伏擊的隊伍應該從后面沖上來才是啊!”

  秋長天摸著自己的三縷長髯,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現在,我們的范圍縮小了許多,只要派出影子查探那几個世家,深入到他們的庄園,塢堡中去,很快,就能將那個內應找出來,只要找到那個人,敵人身處暗處的優勢就蕩然無存,我們以有心算無心,勝算自然也就多了几許!”

  “先生,鄧有死了之后,饒陽的那一萬人又將如何呢?”

  秋長天搖動羽扇說道。

  “主公不要心急,鄧有死了,這一萬人軍心必定大亂,我們只要卡住不給他們糧食,不管他們軍中何人上台,最后,也只能屈服在我們的條件之下。”

  秋長天的想象力畢竟不夠丰富,他猜想不到事先高暢派了大量的無間混入鄧有軍中,自然,也猜想不到現在饒陽正在發生什么事情,這也許是一著算錯,滿盤皆錯吧!

  不過,他也并非無能之輩,高暢的計划大部分還是被他所識破了,至少,在他的安排下,宇文醒逃過了一劫。

  “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平原,查清潛伏在我們內部的毒瘤,然后,糾集軍隊,將他們一網打盡,那個與反賊勾結的世家的田地和資產就當做戰利品,打賞給參加這次行動的其余世家,這樣,軍心自然可用,不愁大事不成!”

  “好!”

  宇文醒在腿上重重一拍,長身而起。

  “先生,你果然是曠世奇才,我宇文醒有了你,這世間眾人,不懼也!”

  “主公謬贊了,長天擔當不起啊!”

  秋長天向宇文醒長揖為禮,宇文醒忙將他扶了起來,嘴里連聲說道,當得!當得!

  “主公,現在當務之急是派出影子,查探那几個懷疑對象,然后,方能按照計划行事啊!”

  “你說得對!”

  宇文醒慌忙點頭,他輕輕一拍手掌,喝道。

  “風間!”

  一個黑衣蒙面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屋子的一角,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一樣,他就是宇文醒的專屬影子風間。

  “這里有一份名單,現在,你知道該怎么做了,是吧?”

  風間沒有說話,悄無聲息地施了一個禮,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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