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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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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獲平原(九)


  為什么會在這里?你們的親人現在又在哪里?是誰奪的土地?是誰讓你們家破人亡?是誰讓你們活不下去?”

  高台上,一個身著紅色甲衣的士卒正在慷慨陳詞,一邊大聲吼叫,一邊揮舞著手臂。

  新任佐尉狗子和他的副手金球得坐在高台的下面,身后坐著分配給他的一百名手下,大家席地而坐,全神貫注地聽著高台上那個士卒的演講。

  “讓你們活不下去,最終淪為盜賊是這萬惡的朝廷,是無道的昏君,難道你們一直就這樣為他們賣命嗎?最終,丟掉性命的是你們,得到好處的卻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你們甘心嗎?”

  那個士卒大聲咆哮,台下眾人的情緒被他勾了起來。

  平定少部分對鄧有的死忠之輩的叛亂后,高暢從進入饒陽的長河營里抽出了大量能說會道的士兵,分成許多小隊融入到以百人為單位的降兵中去,這些士兵全都經受過類似這種演講的洗腦,也許,他們并不明白他們現在正在說的話,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將這些耳熟能詳的話語照本宣科地傳播出去。

  開場詞說完之后,另一個原長河營的士兵走上了高台,他向大家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最初,家有良田嬌妻,日子也還過得去,后來被強拉去服徭役,修建大運河。修運河地時候。大量的同伴死在勞累和監工的皮鞭下,他好不容易熬過這一關,等運河修完,回到家鄉,才發現由于父母相繼病死。為了給父母治病,妻子以極低的價格把田地賣給了鄰近的大地主,于是,他們淪為了別人的佃戶。仍然種著原來屬于自己的田地,卻要向朝廷和地主交兩份租子。不過,生活雖然艱難,倒還活得下去,這個時候,縣衙的衙役來到了鄉間。不顧這個時候正在春耕,把他從田地里拉走,強征入討伐高麗地大軍之中,千辛萬苦地從戰場上回來之后,家中不僅房屋倒塌,親人們也全部餓死了,變成了累累白骨。

  說著,說著,台上那人彎下腰來,泣不成聲。

  降兵之中。一個百人左右的隊伍基本上都是由親戚同鄉組建而成,根據這個情況。高暢分派到這些百人隊中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他們的同鄉或同族,這樣。不至于引起那些降兵們的不安,也更容易拉攏他們,當熟悉的鄉音回蕩在耳邊,講述那些與自己相差仿佛地經歷時,台下的降兵們個個熱淚盈眶,感同身受。

  這樣的場景在各個軍營里相繼上演,使得大部分的降兵不再排斥加入到長河營中,甚至。還具有了一定的認同感。

  本來,為了活下去。加入到什么樣的軍隊對這些人來說都無所謂,一路上,他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被變民軍裹挾就成了變民軍,被官兵俘虜就成了官兵,反正拿刀殺人,當兵吃糧,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或許,這一次改換門庭會不一樣吧?

  在大多數投降的士兵心中,通過老長河營士兵的宣傳,或多或少,懵里懵懂地滋生了這樣的念頭。

  高暢帶著几個親兵,緩緩地在各個營地里巡視,對目前地效果,他還是比較滿意的,暫時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至于將這一萬人改編成像長河營那樣,不僅對他忠心不二,而且頗具戰斗力,還是一件任重道遠地事情。

  心急吃不得熱稀飯,這樣的道理,他不會不明白。

  為了避免引起士兵地反彈和不滿,高暢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將這一萬人打散重新編排,只是,將他們分成了二十個五百人隊,將那些投誠過來,在軍中本來就有威望的低級軍官提拔為校尉,而擔任百人隊佐尉這些低級軍官的基本上都是他安插到這支軍中的無間,這樣,暫時不愁會出現指揮不靈的現象。

  再加上高暢并沒有設立千人隊,自然就不會存在郎將這一職,千人隊沒有,更不會出現五千人隊了,也就沒有將軍一職,全軍上下,唯有他一人才能被稱為將軍。

  當然,高暢不會永遠不設立這些職務,只是,在當前的情況下,這樣做并不合適,必須等將平原拿到手之后,才有時間和精力慢慢將長河營和這支軍隊融合在一起,將精壯之士繼續留在軍中,老弱的士卒則解甲歸田。

  在高暢看來,一只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兵,遠比那些動輒號稱几十萬卻空耗錢糧地所謂大軍要強。

  要練出一只強兵,需要不少錢糧,以及大量的后勤保障,必須有一個固定地根據地才行,所以,高暢迫切地需要拿下平原郡,并且在自己不會成為朝廷和北地群雄的眾矢之的的情況下。

  然而,從管小樓那里來的信使帶來的消息讓高暢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看來,自己有些小看宇文醒了,高暢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將信使打發下去,他示意親兵們距離他遠一點,一個人緩緩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踱著步子。

  過了一會,他把身后的崔安瀾叫了上來。

  “回到軍營之后,你把胡子刮掉!”

  “是!”

  崔安瀾點點頭,他知道,自己這個影子武士要派上用場了。

  “我必須要馬上趕回平原城,這里,就交給你,郭鋒和諸葛德威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平時,就像我現在這樣四處走走就行了,具體的事宜,你們三個商量著辦,一切以盡快穩定軍心為上。”

  如果不是必要,高暢絕不會在這樣的一個緊要關頭離開,不過,通過管小樓中了宇文醒金蟬脫殼之計來看,對方并不容易對付,或許,自己已經在某個地方露出破綻了,所以,他必須盡快趕回平原,主持大局,這里就只能交給他們三人了。

  他并不害怕這三個人搞鬼,畢竟,三個人之間的關系遠遠說不上和睦,要取消成見,連成一氣非常困難,況且,掌握著軍隊基礎的是死忠于他的無間們,在這三個人身邊,他也不是沒有埋有釘子,只要稍有風吹草動,絕對瞞不過他,因此,他一點也不擔心這三個人背叛自己,況且,這個時候背叛,對他們沒有絲毫的好處,畢竟,以他們的能量,要想控制這一萬人非常困難。

  只要三個人不聯合在一起背叛他,并且,按照他的吩咐行事,饒陽這邊問題應該不大,平原的形勢

  許多,沒有他主持大局,很有可能一敗涂地。

  半個時辰后,高暢帶領几個親兵飛馬沖出了饒陽城。

  與此同時,平原郡郡守府,同樣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確定?”

  說話的是宇文醒,他坐在榻上,神情凝重,秋長天輕搖羽扇坐在他身旁,眼睛微微瞇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宇文醒的專屬影子風間跪坐在房間的一角,那里,是屋外的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他并沒有回答宇文醒的話,宇文醒只是下意識地反問而已。

  “管平!管平!沒想到啊!真的沒有想到是他!”

  宇文醒連聲感嘆,原以為派影子去查探管平,只是走一個公式化的過場,畢竟,相比于和宇文家合作多年的管平來說,其他人的嫌疑無疑要大上許多。就算有段時間,宇文醒對管平有意見,也不過是為了維護內部某種平衡而已,不讓一家獨大,這才扶持平原趙,打壓被他任命成為平原郡郡丞的管平。當然,這樣做,也有點私心在里面,因為管平并沒有把那個他看上的女子送給他,在宇文醒看來,他或許是不舍得吧?盡管如此,宇文醒還是無法想象管平會和外人勾結在一起來對付他。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呢?那些反賊帶給他的利益能比宇文家還要大嗎?所有地這些疑問。都讓他不愿意相信這件事情,故而,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自己這個影子絕不會口吐虛言。

  “先生,你怎么看?”

  聽聞這個消息后,宇文醒有些失去了方寸,短時間。無法鎮定下來。

  “風間,管平庄園內那只不明身份的軍隊戰斗力如何?你們的結果是什么?”

  雖然,秋長天對管平是內奸這件事情也感到意外,同時,也有一些不了解,不過。現在這個時候,追尋他為什么要背叛這件事情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要了解對方的底細,然后,制定一個完善的計划消滅敵人。

  “影子們觀察過他們的訓練,他們的訓練和一般的部隊并不一樣,負重跑步,隊列行進是他們地基本訓練,由于他們的戒備比較森嚴,影子不敢深入其中。對其他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根據情報反饋。這只軍隊的士氣非常高漲,裝備也很不錯。應該算得是精銳,戰斗力比郡兵強了許多,和本家嫡系部隊相比,戰斗力應該差不了多少!”

  風間的聲音幽幽地在屋梁上飄蕩,他的語氣和說話地內容讓宇文醒臉上的神色更加難看了。

  “這樣說來,和對方拉開隊形,面對面地較量并不划算,要鏟除這些亂賊。乘他們不備發動突襲,是最好的辦法。”

  秋長天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先生,有什么具體的辦法沒有?”

  “具體的辦法還沒有想出來,大致的方略到是有了,我還要仔細考慮,才能付諸實行,現在,讓影子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管平身上吧,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報,不發動則已,一旦發動,就必須將他們一網打盡。管平這人算不了什么?主要是躲在他背后的那個人,如果這只軍隊真是竇建德手下的長河營地話,那么這個背后的敵人多半就是大公子利用家族力量設計對付地高穎公的孫子高暢,他和我們宇文家有仇,自然處心積慮想要對付本家了!”

  宇文醒臉上地神情非常憤怒。

  “這個宇文成都,真是個瘋子,為了一個女子,平白得罪了這么個強敵,要知道,高穎公雖然被昏君殺了,他的門生故舊遍布天下,要是高暢不死,利用這些關系來對付我們宇文家,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煩啊!”

  秋長天笑了笑,說道。

  “大公子的這個決定,我到是比較理解,畢竟,蘇家那位大小姐有才女的稱號,而且,據說美貌無比,英雄愛美人啊!再說,她的祖父蘇威的名聲同樣響徹天下,大公子如果能娶到蘇家大小姐,下一任家主肯定非他莫屬啊!”

  “哼!”

  宇文醒鼻子哼了一聲,他知道秋長天言之有理,雖然,不好反駁,還是把自己不爽的態度表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主公要想霸公子上位地話,必須趕在大公子娶蘇家大小姐之前,把平原郡掌握在手中,那時,又有地盤,又有軍隊,比起大公子來也不至于相差太遠。”

  宇文醒擺擺手,說:

  “這件事情暫時就談到這里,風間,還有別的消息沒有?”

  “秉主公,監視饒陽地影子快馬回報,昨日中午,饒陽城中起了大火,還有喊殺之聲,不過,由于有士兵守住四門,不允許人們出入,故而,不曉得里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在繼續監視,一有了消息就會立刻回報。”

  宇文醒瞧了秋長天一眼,秋長天搖著羽扇說道。

  “看來,鄧有死后,饒陽城的駐軍開始為了權力內斗了,很快,就應該有消息傳來了吧!”

  宇文醒皺著眉頭說道。

  “先生,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只是內斗那么簡單,或許,姓高的那人也在這里面煽風點火吧?他難道就不想收編饒陽的那一萬人嗎?刺殺鄧有,伏擊本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目的絕不單純。”

  秋長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

  “主公所言甚是,對此,在下的確欠考慮,從夜襲固鎮,巧奪平原,再火燒平原來看,高暢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不容小視!”

  宇文醒回過頭,對遠處的風間說道。

  “風間,你安排影子們緊盯饒陽,一有消息立刻回報,另外,對管平的監視也不要放松,不過,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是!”

  風間跪伏在地,行了個禮之后,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先生,拜托了!”

  宇文醒朝秋長天鄭重地長揖行禮,秋長天慌忙回了一禮,連道不敢當。

  “風雨欲來,黑云摧城啊!”

  宇文醒長吟兩句,起身轉入后堂,秋長天拱手為禮,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后面,臉上神情變得異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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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獲平原(十)


  郡,真正稱得上百年傳承,歷史悠久,實力強大的世,除了趙,管兩家之外,還有顧,黃,白,李四大家。

  這六姓乃是平原郡的大姓,很久以前,就扎根在平原了,根深葉茂,綿延不絕。

  光是這六姓的本家,每一家都有良田千畝以上,再加上他們的旁系,整個宗族全算起來,占地萬畝以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短時間之內,拉上數千丁壯不費吹灰之力。

  實際上,郡守府所能直接管轄的只有郡城,以及大一點的市鎮,在廣大的農村鄉下,那些老百姓遵守的并不是這個國家的法律,而是他們所屬宗族的家規鄉約,負責管理他們的乃是族中的長老,本家的家主。

  不僅平原郡是如此,在廣大的北方各地,基本上都是這個情況,畢竟,真正結束戰亂,全國大一統才僅僅二三十年,在這之前的几百年,是黑暗的亂世。

  那個時候,老百姓為了活下去,紛紛聚集起來,以宗族為單位,以家主為統領,修建塢堡,拿起刀槍,連村自保。當面對強大的國家機器時,在不觸及他們生存底線的情況下,他們選擇了屈服,并且,想方設法地融入到統治集團中去。為了更好的統治地方,收取賦稅,當權之人權衡厲害得失之后,選擇了放下了屠刀,用聯姻,權位,利益籠絡這一批人,雙方形成了互助互利的友好關系。

  隋王朝建立之后,這些家族受到了一定的打擊和限制,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況,這區區二三十年,能改變的東西并不太多,再說,在限制世家勢力的同時,王朝的統治也離不開他們的幫助,畢竟,宗族勢力始終是王朝統治的基石。

  所以,就算知道管平背叛自己,宇文醒也不敢貿然動手,憑宇文家在平原的實力,去強攻有精兵駐守的塢堡和庄園,成功的機會不大。最后,他只能選擇秋長天的辦法,那就是聯合平原其余世家的力量,攻擊管家,以管家的土地,人口,財產為戰利品,來驅使那些世家聯合起來,與管家為敵。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管家做生意這么多年,累積的財富非同小可,在這樣巨大利益的刺激下,能夠不動心的找不到几個,況且,這種掠奪還打著大義的名分。

  大業十三年(617年),一月的最后一天,辰時。

  几匹快馬從平原城的四門疾馳而出,向曠野的遠方奔去,他們乃是宇文醒的信使,他們的目的地分別是顧,黃,白,李四大世家的庄園。

  平原的六大世家里面,只有管平,以及代表趙家的趙夙風常駐在平原城中,其余四家的家主都住在鄉下的塢堡里,為了將平原六大家的家主請來在今晚共聚一堂,宇文醒以自己生日為名義,向他們派出了信使。

  午時,慶余堂藥鋪后堂的一個小院子里。

  胖乎乎的藥鋪掌柜此時的臉上不再挂著街坊們熟悉的微笑,他站在一株梧桐樹下,陰沉著臉,眼神中隱隱透出一絲寒光,面容還是那副面容,只是因為表情不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在他前方十來步的院牆下,風間一身黑衣,雙手摟在胸前,對掌柜凶狠的眼神視若無睹,一張臉就和木頭一樣沒有任何表情。

  他緩緩說道,聲音一如往常,不帶任何生氣。

  “大人,要我問你,慶余堂准備好今晚的行動沒有?”

  掌柜低下頭,嘴角隱隱抽動,隨后,一個陰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請回報大人,慶余堂北方組已然准備妥當!”

  慶余堂是宇文家的暗殺集團,與負責情報工作的影堂是兩個不同的部門,影堂的主要負責人是宇文智及,慶余堂的負責人乃是宇文成都,宇文智及雖然是宇文成都的叔叔,宇文成都卻不怎么鳥他,因為,宇文智及的兒子宇文霸正在和宇文成都競爭下任宇文家的家主。

  既然兩堂的負責人之間有這么深的矛盾,底下的小兵們自然做不到和睦相處了。

  宇文醒是宇文智及的人,他負責的平原郡也將成為宇文霸的功績,宇文成都的人自然對此非常不爽,特別是在宇文醒要求他們聚集所有的好手前來平原待命之時,更是如此。

  然而,宇文醒的級別比胖掌柜高了不少,就算胖掌柜統領的慶余堂不屬于他的直接統轄,當宇文醒用家族的令牌下了命令之后,胖掌柜就算再是不爽,也只能依令行事。

  “今晚的行動非常重要,出不得

  錯,要是出了問題,不是你擔當得起的,希望你們慶做好准備了!”

  胖掌柜立刻打斷了風間的話。

  “我們慶余堂做事情有自己的章法,不需要你們影堂擔心,只要你們的情報能及時到位,就不會有問題!”

  “那就好,告辭!”

  風間冷冷一笑,面向胖掌柜,緩緩向后退去,消失在院牆胖的角門后。

  胖掌柜的眼神陰晴不定,漸漸地,眉頭蹙了起來,就像在考慮什么難辦的事情一般,眉頭松開之后,他邁動步子,向慶余堂前堂走去。

  半個時辰之后,他出現在了城東的一個騾馬行里。

  這個時候,笑容就像一朵喇叭花一樣挂在他的嘴角,在人們的眼中,他又變成了那個慈眉善目的藥鋪掌柜,慶余堂的藥材比起別的藥鋪來要便宜許多,并且,每一個月還有郎中義務看診,故而,胖掌柜一路走來,與他笑著寒暄的人特別的多。

  “李掌柜,大駕光臨,有何貴干啊?”

  胖掌柜姓李,至少在平原城,人們是如此稱呼他的,他一邁進騾馬行,騾馬行的老板就笑著把他迎了進去。

  胖掌柜轉過身,看似不經意之間,視線在騾馬行外掃過,一個貨郎挑著擔子從街尾走過,街的另一頭,有几個孩子在嬉鬧。

  “最近,店里的郎中要到西嶺郭家看診,想在老板這里選一條溫順的驢子,不曉得有沒有好的貨色!”

  “有,當然有,我家的驢子最溫順不過了,李老板,后面請,后院有好几條驢子,任你挑選。”

  騾馬行老板向里面喊了一聲,一個伙計懶洋洋地走了出來,老板交代他几句之后,帶著胖掌柜向后院走去。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院之后,起先在街尾出現的貨郎挑著擔子突然出現在了騾馬行門口,他向內瞧了一眼,挑著擔子從街上走了過去。

  騾馬行的后院是另一番的景象,胖掌柜臉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見,那個騾馬行老板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謙恭,像奴仆一樣在前面帶路。

  他們走進后院,目光絲毫不曾在那些驢子們的身上流連,兩人目不斜視地穿過后院,進到一間廂房內,隨后,挪開靠在廂房牆壁上的一塊一人高的木板,露出了一道小門,騾馬行老板輕重不一,三長兩短地叩擊小門,不一會,那道門無聲地打開了。

  門后是一個向下的通道,一個人從通道內鑽出來,他向胖掌柜點頭施了一禮,胖掌柜點點頭,在那人的帶領下,下到通道里,騾馬行老板把門關上,然后,將木板移過來擋在小門前,自己則守候在廂房門口。

  通道的盡頭是一間寬大的地下室,四周的牆壁點著桐油燈,燈光昏黃,几十個黑衣人排成几個橫隊,整齊地坐在地面上。

  沒有人說話,瞧見胖掌柜進來,也只是點頭行禮,室內依然鴉雀無聲,一股肅殺的氣息在沉默中回蕩。

  “各位,今晚的目標大家已經知道了吧?”

  胖掌柜并沒有在事先准備的蒲團上坐下,他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前,森然說道。

  “這次行動以周淮安為統領,一切行動聽他指揮,淮安,你出列!”

  在這間地下室里,聚集著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三地所有的慶余堂刺客,他們每一個都花費了宇文家大量的錢財,因此,不能有絲毫的閃失。上一次,胖掌柜依照宇文全的命令,派了周淮安帶人去刺殺高暢,最終,沒有成功,反而損失了四個人,令他頗為心痛。這一次,他依然選擇周淮安帶隊,一是依然看重他的能力,另一個原因就是希望他知恥而后勇,順利完成這次刺殺任務。

  上一次的失敗令周淮安深以為恥,這之后,他再也沒有接到任何任務,原以為從此就被打入冷宮,沒有想到胖掌柜仍然相信他,給了他這個咸魚翻身的機會。

  他的心情頗為激動,然而,臉上的神色依舊如常,他站了起來,來到了胖掌柜的身邊。

  “管平,祖籍平原人,自稱是管仲后人.

  就在慶余堂的這些人在商議如何刺殺管平之際,高暢帶領几個親兵偽裝成郡兵進入了平原城,他已經決定了,今天晚上就和宇文家決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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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獲平原(十一)


  到,天就黑了下來,大戶人家宅院前的門廊上陸續挂的燈籠。

  為了准備即將舉行的酒宴,郡守府內早就張燈結彩起來,一派***通明,喜氣洋洋的景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在郡守府后堂的一間院子里,氣氛卻與這番喜慶的氣象格格不入。

  不時有人從院子的角門進出,在角門旁,站立著十來個全副武裝的甲士,那些進出的人不僅要說出口令,還必須手持令牌,憑牌出入。

  一股肅殺的氣氛彌漫在院子的上空,飄散在***輝映的黑暗之中。

  宇文醒帶著几個親兵急匆匆地從前院走了進來,甲士們由于甲冑沉重,沒有屈膝行禮,只是微微彎了彎腰,宇文醒沒有理會他們,一行人風風火火地走進院中。

  從午時開始,秋長天就待在這個院子內,沒有外出一步,外面的信息進到院子里后,他根據情報,在第一時間向外面發布命令。

  雖然,宇文醒全權委托秋長天負責今晚的行動,然而,事關重大,他還是放心不下,時不時就會來這里了解計划的進展。

  “顧,黃,白,李四家的家主分別在未時和申時進的城,如今,正在城中他們自家的宅子里休息,估計,這個時候正在出門,准備前來郡守府赴宴。”

  當宇文醒走進東廂房的時候,一個黑衣影子正在向秋長天報告世家家主們的動向,影子頭領風間遠遠地坐在屋子一角。

  為了讓事情更有效率,宇文醒將影子們的指揮權力臨時交給了秋長天,就連風間本人也要受他節制。

  “現在,情況怎樣?”

  宇文醒擺手制止秋長天和風間起身向他行禮,他徑直走到榻前,在一張案几后盤膝坐下。

  “一切都按照計划在進行,暫時,還沒有出現差錯和意外,各大世家的家主沒有一個人爽約,都應主公的邀請來到了平原城,現在正從各自的府邸內出來,前來赴宴,他們帶著大量的護衛,加上主公派去的家將保護,安全上基本上不存在問題。”

  秋長天命令左右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風間和宇文醒三人,然后,才向宇文醒匯報整個計划的進行狀況。

  “不要太大意,如果這些家主在城里面有了什么好歹,對我們非常不利,第一,自然沒有辦法把他們聯合起來,集中他們的力量去攻打有反賊駐守的管家塢堡;第二,要是他們死在城里,在有心人的算計下,我們宇文家或許會成為幫真正的凶手背黑鍋的人,只要那些世家對我們不滿,整個平原郡我們將無法立足。”

  宇文醒皺著眉頭說道。

  雖然,宇文醒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無能之輩,不過,他也知道,要自己像東晉謝安那般面臨強兵壓境,依然保持云淡風輕的名士風范,難度未免高了一些,故而,他的心情難免有些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管平的力量主要在平原西城,有六七百屬于他的郡兵,他們牢牢掌控著西城,城門也位于他們的控制之下,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對此沒有做任何改變,只是,命令自家的子弟兵在西城通往城區的各要道上暗地里戒備,防止那几百人突然向郡守府發起進攻。”

  秋長天清咳了兩聲,繼續說道。

  “如果管平驟起發難,在我們的事先防范下,靠這几百人是不可能對我們造成什么的威脅的,對我們真正的威脅只有一樣,那就是里應外合,他們打開自己控制的城門,迎接外面的反賊軍,突襲我們,這樣,就算我們有所防備,要想抵抗住對方,還是有一定的難度。”

  “要是對方察覺事情不對,說不定會這樣做啊!”

  面對宇文醒的疑問,秋長天搖了搖頭。

  “影子們在嚴密地監視塢堡內的反賊軍,他們沒有開拔的跡象,除非,敵人在其他地方還隱藏著兵力,否則,不可能出現我們擔心的情況,何況,我們的布置非常機密,對方也很難察覺有何不對!”

  宇文醒點點頭,問道。

  “影子們,還是沒有找到高暢的蹤跡嗎?”

  秋長天輕輕搖動羽扇,蹙著眉頭說道。

  “不管是管家的塢堡,還是西城的軍營,戒備都非常森嚴,影子們深入非常困難,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根據各種情報的回饋,可以確定,高暢并沒有待在城外的塢堡內,他極有可能化裝成一個小軍官潛伏在西城的軍營內。”

  “主人!”

  風間突然開口說話了,宇文醒的目光轉向了他。

  “為了確定高暢的蹤跡,小的決定親自出馬,潛入西城的軍營,查尋高暢的蹤跡,順便了解敵人的動向。”

  要想無聲無息地潛入戒備森嚴的軍營,查尋敵蹤,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也只有風間能讓宇文醒放心,雖然,自己身

  了他有些不方便,也只能如此了。

  宇文醒點點頭,同意了風間的自動請纓。

  “對了,管平那里怎樣了?”

  待風間離開后,宇文醒詢問起了這個他深惡痛絕的家伙。

  “主公請放心,影子們正在全力監視他,按照計划,如果他像平時一樣沒有防備,必定會到郡守府來赴宴,那個時候,就是魚在砧板上,任由我們宰殺。如果,他收到了什么風聲,不來赴宴,慶余堂的人就有事情做了,他們將按照計划出動暗殺這個人。”

  聽了秋長天的安排,宇文醒并不怎么放心。

  “慶余堂的這些家伙,會不會心懷不軌,暗地里拖我們的后腿啊?”

  秋長天搖頭說道。

  “就算慶余堂如何對主公不滿,也不敢在公事上胡作非為,要是他們真的不聽號令,在家族長老面前,作為主要負責人的大公子就難逃干系,所以,這樣的情況基本上不會出現,據影子回報,慶余堂把附近几個郡的好手全部都集中到平原來了,如果他們另有盤算,陽奉陰違,不會這樣勞師動眾。”

  “希望如此吧!”

  宇文醒覺得秋長天對家族內部的權力爭斗看得太簡單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并不想太打擊對方的積極性,既然,已經全盤托付給對方了,就無須多說什么。

  “管平一直待在醉仙居里,醉仙居內,除了几十個小二和一些侍女之外,就只有管平隨身的十來個衛士,我已經給慶余堂那些下了命令,如果,管平在戌時出門,就立刻攻進醉仙居,要是管平有所察覺,不來郡守府,而是向西城的軍營行去,就在途中刺殺他,總之,無論如何,今天晚上這個人一定要死。”

  秋長天用手指囊囊地敲打著面前的案几,繼續說道。

  “只要管平一死,管家自然人心浮動,在這樣的情況下,高暢率領的反賊軍與管家的關系就會出現問題,離開了管家的支持,高暢的軍隊不過是沒牙的老虎而已,他們失去了基地,只能流竄,以劫掠為生,如此一來,對本家的威脅就沒有那么大了!”

  秋長天笑了笑。

  “當然,要是我們動作夠快,鏟除了管平之后,在還沒有驚動高暢的情況下,聚集起大軍,以雷霆之勢向對方發起攻擊,或許,他們連流竄的機會都不會有吧?那是最好的結果。”

  宇文醒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他站起身。

  “先生,這里就交給你,你辦事,我放心。”

  秋長天站起身,把宇文醒送到門口。

  “主公慢走,不用太憂心,我一向認為,只要你在事前做好准備,那么就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你!”

  “是啊!”

  宇文醒臉上的笑容稍微燦爛了一些。

  “我也要去做准備了,這些小家族的家主一個個都是老狐狸,要想他們吞下我們布下的餌,這個餌不但要夠大,我這個布餌的人也要分外小心才是!”

  說罷,他哈哈大笑,率領親兵揚長而去。

  +.醉仙居的大門。

  馬車粼粼,順著青石板鋪就的大街向前馳去,城門關閉之后,城內已經陷入了宵禁狀態,除了像管平這樣少數領有通行令牌的人之外,大街上無人行走,車行聲在空曠無人的街上響起,反到讓寂靜的夜更加寂靜了。

  興業坊,安居坊,經過一個一個的坊市,不多時,馬車來到了一個三岔路口。

  直走乃是前往郡守府的道路,左轉乃是通往西城的道路,馬車在三岔路口停下了,一個護衛來到了馬車前,和車上的管平小聲地說著什么。

  周淮安憑息靜氣地伏在路口旁的一間屋子的屋頂,在他身下的屋子內,埋伏著他的同伴,在街的對面,也同樣埋伏慶余堂的刺客。

  這次伏擊一共出動了二十來個刺客,每個人清一色的裝備,手弩,橫刀,他們埋伏在管平通往西城的必經之路上,只要管平的馬車選擇了這條路,就注定踏上不歸之路。

  馬車在三岔路口停留片刻之后,繼續前行了,馬車往郡守府的方向馳去。

  周淮安松了一口氣,從屋頂上抬起半個身子,准備下達收隊的任務,然而,這個時候,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划破空氣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他猛地偏過頭,眼眶中,瞳孔突然大張,他一臉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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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獲平原(十二)


  刻,郡守府。

  管平的馬車停在了大門口,他微笑著從馬車上走來來,十來個身著鮮亮盔甲的士卒手持儀刀排成兩排站在大門兩邊,兩只石獅子威風凜凜地盤踞在門前。

  “郡丞大人,你來晚了!各位大人和老爺已經等在內堂了!”

  宇文醒的師爺陳楚聲笑著迎了上來,他從申時開始就守候在郡守府大門前,管平是他迎接的最后一個客人。

  “抱歉!抱歉!臨時出了狀況了,來遲了,一會,本官自會向郡守大人請罪!”

  管平一邊抱拳,一邊笑著說道。

  以白斯文為首的十來個護衛簇擁著管平在陳楚聲的帶領下走進了郡守府,他們穿過前院之后,在中堂留了下來,宇文醒身著一身錦服站在中堂前迎接管平。

  護衛們在中堂留了下來,管平帶著白斯文一人走向前去,長揖為禮,急忙說道。

  “大人,卑職來晚了,非常抱歉!”

  “沒有關系,各位世兄也不過剛到不久,管兄,快隨我進來!”

  宇文醒滿臉帶笑,一點也看不出在他心中,其實對管平是恨之入骨的,管平趁宇文醒回頭之際,和白斯文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與宇文醒攜手走進郡守府的后院。

  遠遠地,絲竹歌舞之聲從后院傳來了過來。飄蕩在夜空之中。

  周淮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貓著腰,在黑暗地巷子中飛奔,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雨水從黑暗的天幕隨風飄落,斗大的雨滴迎面打在他的臉上,打的他的臉生疼。然而,這疼痛比起他內心的痛來說,微不足道。

  事情總是來得太突兀!

  當自以為掌握勝券,能夠決定敵人生死的時候,致命地打擊卻突然襲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几個人還能夠保持鎮靜,就算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刺客。

  當管平一行人架車向郡守府馳去,周淮安正要下令收隊的時候,先他們一步埋伏在這附近,一直對他們虎視眈眈地敵人向他們突然發起了襲擊。

  自從高暢知曉宇文醒和慶余堂有聯系之后,他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監視慶余堂,一直以來,并沒有什么大的發現,然而,高暢并沒有撤回監視慶余堂地探子。憑直覺,他覺得慶余堂多半有問題。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恆地監視他們。一定能有重大的發現。

  今日中午,慶余堂的胖掌柜前往騾馬行的訊息引起了趕到平原的他的注意,雖然,那個胖掌柜進去一段時間后,牽了一只驢子出來,高暢也沒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抽出了一些人手專門調查和監視騾馬行,知道最近有許多販賣騾馬的販子來到平原,他們交易的對象就是那家騾馬行。并且,完成交易之后。這些販子仍然滯留在平原沒有離開。

  高暢究竟在平原城里安排了多少探子?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沒有多少人知道,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慶余堂的刺客們自然落入了他地算計。

  為了伏擊這群刺客,高暢動用了几十個身手比較矯健,專門用來進行這種特種作戰的士卒,他們分成了十來個作戰小隊,以四人,五人為一組,有地負責用弩箭遠攻,有的手持長兵器負責攻擊,有地則手持短兵器負責近戰,以及防守。

  慶余堂的刺客們的精氣神全部放在了管平一行人身上,對周遭的變化缺少足夠的重視,一旦遇見意想之外的襲擊,措手不及之下,傷亡慘重。

  周淮安在屋面上滾動,往地面滾去,一枝弩箭擦著他的鼻尖掠了過去,箭矢划空的聲音尖銳刺耳。

  在即將掉下去地時候,他突然伸手抓住屋檐,緩了緩下墜的勢子,就這樣吊在屋檐上,一塊瓦片被他拉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地聲響。

  手一松,他直直地掉了下來,雙腿微微一曲,向一側滾去,化解了下墜之勢,這個時候,一連串的慘叫聲相繼響起。

  他剛剛從地面站起身來,眼前寒光一閃,一杆長槍向他當胸扎來。

  “鐺!”

  他橫刀在胸,刀背擋住了敵人的槍尖,一串火星迸散開來,他順勢向后疾步退去,一把橫刀划過一道白光,從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划過。

  周淮安腳跟猛蹬地面,不退反進,刀隨人走,朝黑暗中的敵人猛扑過去。

  在埋伏之前,他對這里的地面有所研究,知道只要沖破前面敵人的攔阻,就能沖進一條通往別的大街的巷子,因為他們是從那邊過來的,經過觀察,在那條巷子兩邊,是高達三四丈的高牆,不容易埋下伏兵。

  敵人明顯是想逼得他后退,那么,在他身后的那個方向,一定有敵人重兵布防,因此,明知道對面的敵人不好對付,周淮安在第一時間還是選擇了向這邊突破。

  “當!當!當!”

  兵器相格的聲音連珠炮一般在黑暗中響起,火星四濺中,几個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跳躍騰挪,時而靠攏,時而分開。

  周淮安拼著受傷,終于闖過了手持長兵器的敵人的阻擋,沖到他身前,與他緊緊貼在一起,那人慌忙向后閃躲,想要拉開距離,卻把手持橫刀的同伴擋在了身后。

  那人只覺得一股潮濕的味道扑了過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他似乎能感受到敵人呼出的溫熱的氣息正扑打在自己臉上。

  他扔到了長槍,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長槍已經沒有用了,扔掉長槍的他往地上一滾,用懶驢打滾的架勢躲過了周淮安砍過來的橫刀。

  他這個動作雖然保住了自己的命,卻給周淮安讓出了一絲空隙,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周淮安抓住了活命的機會,他猛地向前竄了出去,跳出了敵人的攔阻。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戰斗仍然在繼續,雙方都沒有大聲喊叫,黑暗中的戰斗要領每個人都爛熟于心,只有被武器劈中,瀕臨死亡之際才發出几聲難以忍受的呻吟。

  周淮安顧不得身后同伴們的遭遇,任務一旦失敗,刺客要做的就是迅速脫離戰場,保

  的性命,他現在所做的正是如此。

  他聽得見身后追兵的腳步聲,以及大口大口的喘息聲,雖然,胸口就像有什么東西緊緊壓住一樣,令他呼吸困難,他卻不敢稍微放緩步子,跑!只有不停地跑下去,跑出這條巷子,才能夠活命。

  為了順利刺殺管平,在這一帶的巡邏小隊已經被宇文醒借故調開了,因此,不會有人在這里幫助他們。

  所以,周淮安只能亡命向前飛奔,只要跑出這條巷子,跑上大街之后,后面的追兵或許就會放棄,畢竟,他們應該害怕驚動官兵吧?

  周淮安跑出了巷子,能活了,他的嘴角挂起了一絲笑容,然而,笑容很快就在他臉上消失了。

  在街旁一家大戶人家門口高挂的燈籠下面,站立著兩個人。

  周淮安的目光緊緊盯在前面那個人的臉上,那個人就算化成了灰,他相信自己也會認得,那家伙就是他上次沒有能刺殺成的目標,一個給自己的記錄添上恥辱記錄的人,他的名字叫高暢。

  巷子內沖出了三個分別手持長短兵器的追兵,他們堵在了周淮安的后面。

  “只有這個人嗎?”

  高暢輕輕說道,然后伸出手,在他身后的高懷義把一把長劍遞在了他手里,他握著劍柄,輕輕一揮,寒光一閃,寶劍出鞘。

  “是地!大人!”

  后面的追兵朝高暢行了個禮。在他們看來,這個漏網之魚的路走到這里算是走到頭了。

  周淮安雙手持刀,腳下緩緩移動步子,慢慢朝高暢逼去,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么可想的了,唯有一戰而已!

  雨雖然不大,卻夾雜著細細的冰凌子。偶爾,有一些冰凌子打在橫刀的刀鋒上,發出叮叮的聲響,就像某人在遙遠的地方撥動琴弦一般。

  高暢地臉上帶著微笑,倒持長劍,負在身后。他緩緩向周淮安走去,不像在進行生死搏斗,卻像去赴某個佳人的約會一般。

  “啊!”

  也許是對敵人對自己的輕視感到憤怒?也許是為了抵抗內心的某種恐懼?周淮安一反常態地大喝出聲,隨著那一聲喝叫,橫刀劈過雨幕,匹練一般朝高暢的頭頂砍去。

  高暢的步子依然輕靈,在刀鋒即將砍中自己頭頂之時,他像在雨中跳舞一般,輕輕一轉身子,以側身面對周淮安。周淮安地刀鋒貼著他的臉頰落了下去。

  高暢繼續朝周淮安逼去,只是突然間。步子由慢變快,從老牛拖車變成了人形閃電。向周淮安沖來。

  手輕輕一抖,橫刀在空中一凝,微微發顫,隨著嗚的一聲鳴叫,橫刀由下劈突然轉為橫斬,攔腰向高暢斬去。

  表面上,周淮安那一刀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然而。實際上他留有余地,就是為了這出其不意的橫斬。

  高暢沒有閃避的打算。依然向周淮安沖去,周淮安這一刀狠狠地斬在高暢腰間,然而,卻沒有像周淮安所想的那樣,將高暢攔腰砍成兩截,他的橫刀就像卡在高暢腰間一樣,無力前進,也無力后退。

  “鐺!”

  在橫刀砍來的那一刻,高暢單手持劍,將寶劍豎在腰間,正好格擋住了周淮安橫斬的那一刀,劍與刀相撞,發出一聲清脆地鳴叫。

  “啪!”

  高暢的左手凝聚成拳,猛地砸在了周淮安沒有設防地面門,血花四濺。

  高暢從周淮安身邊沖過,左手變拳為掌,掌沿重重地砍在周淮安的后頸上,周淮安只覺眼前一片模糊,一絲紅色在眼幕漫延開來,掩蓋了他面前地這個世界。

  他身子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頹然倒地,頭部摔在一個水窪里,濺了大片的水花,他的腦袋伏在水窪中,水很快掩蓋了他的臉,他的四肢微微抽搐,最后,不動了。

  高暢抬起頭,將手中的長劍遞給后面趕上來的高懷義,不發一言,向著郡守府的方向走去,高懷義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追趕周淮安地那几個人拖住周淮安的雙腿,將他地尸體向巷子內拖去,雨,冷漠地落下,對雨來說,今夜發生的一切和它以往經歷的每一個夜并沒有絲毫不同。

  與此同時,在城的另一邊,騾馬行。

  一群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在雨中慢慢接近了騾馬行,騾馬行門前挂著的氣死風燈散發的光芒死氣沉沉地,只映照了門廊下几尺寬的地方,黑暗吞噬了外面的世界。

  兩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騾馬行門前,其中的一個黑衣人抽出腰刀,將刀鋒從門縫中探了進去,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他撥開了門后的門栓。

  另一人將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隨著咿呀一聲,門緩緩打開了。

  一群黑衣人從打開的大門魚貫而入,另一方面,在騾馬行后面的圍牆上,也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一批黑衣人,他們順著牆根滑了下來,進入到騾馬行的后院中。

  后院的馬槽里,一匹馬驚醒了過來,發出一聲長嘶,不過,它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過于單薄和孤單了,就像往驚濤駭浪中投下一個小石子,沒有絲毫影響力。

  “我的管世兄,我的管大人,姍姍來遲,請自罰三樽!”

  趙夙風高舉酒盞,向對面的管平遙遙舉起。

  雖然,屋外風雨襲人,寒意徹骨,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几個大火盆擺在屋子的四角,讓室內溫暖如春。

  “是!是!是我不對,我先干為盡!”

  管平高舉酒盞,放在唇邊,一飲而盡,身邊的侍女連忙給他滿上,眾人紛紛為他拍掌,掌聲雷動中,宇文醒的唇角挂著一絲冷笑,然而,他沒有留意到,管平的唇角也不經意地流露出了一絲嘲諷。

  几十個手持利刃的刀斧手從前院往后院趕來,雨點打在他們的甲衣和頭盔之上,叮叮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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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獲平原(十三)


  木門被一腳踹開,一個小隊長裝扮的小軍官朝屋內吼道。

  “起床,一刻鐘之后校場集合,違令者,軍法從事!”

  吼叫完畢,他轉過身,帶著等候在門后的几個士卒向另一間屋子走去,與此相同的一幕在下一間屋子門前再次上演。

  不多時,陸續有士卒從屋子內跑出來,由于過于慌亂,這些士卒大多衣衫不整,有的只穿著小衣,手里拿著盔甲和武器,一邊往校場跑,一邊往身上穿戴盔甲。

  風急,雨勁。

  校場上,數百士卒松松垮垮地站在一起,在淒風冷雨的侵襲下,大多數士卒已然了無睡意,不過,被人從溫暖的被窩里叫醒,站在寒冷的雨夜里,沒有几個人不心懷怨意,他們和周圍的人交頭接耳,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宇文無雙在親兵的簇擁下走上了高台,瞧著台下那群陣型散亂沒精打采的烏合之眾,不由嘆了一口長氣。

  在一個多月前,台下那些士卒還在自家老爺的田地里忙活,宇文醒成為平原郡郡守之后,他們被自家的老爺集中起來,送到了城里,當上了郡兵。

  以前,當變民軍襲擊平原郡的時候,這些人在自家老爺的組織下,拿起武器,上到塢堡的城牆來,保衛家鄉,和變民軍戰斗。其中有一些精壯地漢子被臨時組織成為鄉兵。派上了戰場,協助正規軍作戰,說起作戰,他們并不陌生。不過,他們終究比不上正規軍,根本就沒有什么隊形可言,在這樣的情況下緊急集合,能做到現在這個樣子已經非常不錯了。

  能依賴這些泥腿子嗎?

  宇文無雙對自己的任務感到悲觀起來。火光映照下,他的臉色鐵青一片。

  宇文無雙的任務很簡單,在一刻鐘之后,帶上這數百烏合之眾向西城的軍營發動攻擊,他之所以沒有事先集中隊伍,而是在士卒們休息之后再把他們叫醒。是為了保証攻擊的突然性,免得在進攻前就走漏風聲,雖然,這樣做難免讓這些士卒抱怨,不過,也只能如此了!

  除了宇文無雙這一路軍隊之外,在其他的兩個方向,還有兩路人馬,與他同時向西城發起襲擊。

  這三路人馬加起來,一共兩千多人。里面有一千多人是各個世家奉送地丁壯,只有數百人是宇文家的嫡系子弟兵。

  秋長天制定的計划很簡單。在郡守府內伏殺管平的同時,征調軍隊。以多打少,乘著夜色分三面向駐扎在西城的管平的軍隊發起突然襲擊,一舉解決這個嵌在平原城地釘子。

  宇文無雙負責的是左路軍,不是主攻的方向,因此,配置給他的軍隊是臨時從其余軍營派來的郡兵。負責主攻的是中路軍,由秋長天親自指揮,基本上全是宇文家的子弟。有許多還是宇文醒的親衛,臨時被他從郡守府調到這里來了。

  要想減少本方的損失。就必須集中優勢兵力來攻擊敵人,所以,秋長天將能夠抽掉的士兵都抽掉到這一線來了。

  解決掉城里地這些敵軍之后,就能放心大膽地出兵去對付躲藏在管家塢堡內的其余反賊了,為了保証計划完成,秋長天親臨了第一線,并且派出了大量地影子去監視西營的敵軍,確保能攻其不備。

  宇文無雙點點頭,他身后地一隊親兵從高台上走了下去,把手中拿著的大量紅頭巾發放了下去,人手一張。

  “每個人都要把紅頭巾綁在頭上,頭上沒有頭巾的就是你們的敵人,另外,口令是狂風,回令是暴雨,要是對方回答不出這一句來,他就是敵人,殺無赦!”

  台下的郡兵們有些疑惑地望著宇文無雙,他們被臨時調到這里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被緊急集中在風雨中,自然一臉茫然。

  在這樣的一個惡劣天氣下進行夜戰,真正靠得住的只有宇文家那几百人吧?要想提高這些郡兵的戰斗力,則需要一些特別地東西來刺激。

  “西城有部隊叛亂,現在,你們就要隨我去平叛,你們不需要了解那么多,你們只要知道,一個叛軍的頭顱值一貫錢就行了,戰事結束之后,憑頭顱多少到自己地上官那里領受獎賞,絕無虛言,大家要想發財的話,請多多努力吧!”

  “噢!”

  高台下的士卒瘋狂了,對這些人來說,無論你說什么都是虛的,唯有沉甸甸的銀錢才是真的,它就是士氣,它就是戰斗力,沒有它,這支軍隊就什么也不是!

  在宇文無雙用重賞來激勵軍隊的士氣之時,相同的一幕也在其余兩個軍營里上演,一刻鐘之后,三支軍隊朝著西營同時進發了。

  雨聲嗚咽中,風間從一處廢宅的屋頂翻了下來,落在一條小巷里,薄底快靴踩在一處水窪中,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落地之后,不待站穩,他猛地往前一扑,肩頭著地,卷成一團,滾到了巷子另一面的高牆下。

  “叮!”

  一只白羽雕翎箭射在剛才他腳踩的那個水窪中,箭頭和青石板相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就連嗚咽的雨聲也無法掩蓋。

  蕭萬全憑息靜氣,手放在弓弦上,手指上的扳指扣在弓弦上,大拇指輕輕撫摩著箭羽,他偏著頭,仔細地聆聽著巷子里的聲音,那雙天生的夜眼散發著寒光,視線在巷子內緩緩掃過。

  蕭萬全率領斥候營的精銳,在今天分批進入了平原城,他們斥候營的任務非常艱巨,必須在行動之前剪除對方的探子們。

  入夜之后,營中的防務頓時加強了一倍,窺視軍營的影子們立刻有了警覺,畢竟,他們專門受過這方面的訓練,蕭萬全的斥候營在這一方面還是比不上他們,因此,他們只能把那些影子稍微逼遠了一些,卻無法找出他們來,加以格殺。

  不過這樣一來,對軍營中的動向,那些影子也無法查探得到了,有几個影子藝高人膽大,悍然逼近軍營,不過,他們無一例外都沒有逃過蕭萬全那雙天生的夜眼,像鼬鼠被貓頭鷹獵殺一般被蕭萬全的神箭射殺。

  還是風間厲害,他瞞過了蕭萬全的耳目,潛進了軍營,隨后,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祕密,這個祕密能夠決定雙方的勝敗,他慌忙撤離軍營,不過,在撤離軍營的時候,一時不慎,他被蕭萬全盯上了。

  雖然,躲過了蕭萬全的几次襲擊,但是,他始終無法擺脫對方,自然,

  把發現的那個祕密稟告上去。

  心情雖然焦急萬分,潛伏在巷子內的風間卻絲毫不敢動彈,小時候,在一次訓練中,他曾經和一條毒蛇共處在一個籠子里,現在,當時的感覺又襲上心來。

  忍耐,等待,這是現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在巷子內的貓鼠游戲處于相持階段的時候,秋長天指揮的三路大軍正在向西城的軍營進發,有三條主要街道通往西城的軍營,如今,上面正行進著殺氣騰騰,全副武裝的士卒。

  青石板鋪就的街面高低不平,上面滿是積水,并且濕滑無比,難辨高低,身著甲冑的士兵們奔跑在上面,不時有人跌倒,渾身是泥水的他們馬上從地上爬了起來,緊跟著前方的士卒,埋頭向前沖去。

  一個頭顱一貫錢,兩個頭顱兩貫錢,十個頭顱該是多少錢呢?

  那些充血的眼眸下,不只一個人在思考類似的問題,他們的腳步格外有力,將底下的積水踩得四分五裂,衣甲相撞的聲音叮當作響,好比無數個鐵匠鋪在同時開工一般。

  西城的營寨扎得頗為簡陋,只是用一些木棚欄把一片屋子圍了起來,那片屋子就是士兵們的宿營地,屋子外的空地就是他們訓練的場所。

  平時,入夜之后,營中都要燃點起篝火,然而,在這樣地一個下雨的夜。自然免了,因此,整個軍營漆黑一片,除了嗚咽的雨聲之外,靜如鬼域。

  躲在巷子內的風間聽到了士兵們倉促的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大,正在向自己這個方向走來,他偏過頭。瞧向巷子的盡頭,一會,那些進攻的士卒將從那里經過。

  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把打探到的消息稟告在發動全面進攻之前稟告給帶兵地秋長天,一切就完了。

  自己這條命早就賣給宇文家,早就買給主公了!既然如此。就博一下吧?看自己的命是不是夠硬?看老天爺是不是站在宇文家這一邊?

  風間咬了咬牙,雙手輕貼地面,腳尖一點,雙手手掌用力一撐地面,原本伏在黑暗中的身子猛地向前一竄,閃電一般貼地奔了出去。

  “嗖!”

  利箭划空的聲音呼嘯而來,風間的身子突然一頓,停在了半空中,利箭刺穿雨幕從他面前飛了過去,他大喝一聲。身子再次向巷子的盡頭沖去。

  雨中地巷子仿佛活了過來,它隨著某種韻律在抖動。一個黑影如同舞蹈一般,隨著那個韻律伏高竄低。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箭矢的鋒芒像毒蛇的信子一樣追蹤著他的蹤影,卻總是在毫厘之間與那個身影擦肩而過。

  快了!快了!

  巷子的盡頭就在不遠處了,它搖搖晃晃地在風間的眼前閃動,風間按捺下內心的激動,冷靜地聆聽利箭划過雨幕的聲音,選擇腳尖下一步的落腳處。

  大隊士卒在雨夜中疾行的聲音越來越近,透過巷子兩旁地廢墟,風間能隱隱瞧見遠處紅光閃耀。那是前面帶隊的人手持地火把。

  不能讓這個人逃出去!

  蕭萬全心中只有這個念頭,這個時候。他其實應該撤退了,然而,他知道,如果讓那個人逃出去,統領大人的計划很可能就會功虧一簣,這個責任他無法承受。

  統領大人把自己從一個獵戶提升為一個營地統領,手底下管理著一兩百人,這個恩情他不能不報答,今天,就算死在這里,他也要把那個家伙留下來。

  蕭萬全調整著呼吸,暗暗告訴自己,不要著急,不要著急,要冷靜,你一定行的!

  他往旁一摸,箭壺內剩下的箭只寥寥無几。

  他將三支雕翎箭同時扣在了弓弦上,如今,只能動用這個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的招數了,希望能畢其功于一役。

  統領大人保佑!

  蕭萬全嘴里喃喃有詞,松開了弓弦,三支雕翎箭几乎同時射了出去,箭只離弦之后,蕭萬全長呼了一口氣,拿著長弓的手無力地垂下,那一箭用去了他僅存的精氣神,如果還不能成功,他就無法可想了。

  高暢在蕭萬全和部分長河營士卒的心中,就像神一樣無所不能,故而,在他們尋求某種庇佑的時候,高暢代替了滿天神佛。

  三支利箭划破雨幕向即將奔跑到巷子口地風間飛去,然而,卻只發出了兩聲呼嘯,其中有一只箭矢是沒羽箭,只有光禿禿的箭杆,沒有尾羽,故而,沒有任何聲響。

  一般地箭手根本掌握不好沒羽箭的射法,由于沒有尾羽維持箭只前后的平衡,箭只飛行的軌跡和路線無法保障,更何況,還是和兩只白羽雕翎箭同時射出,更是難上加難。

  這也是蕭萬全在最后關頭才用上這招法的原因,畢竟,就連號稱神箭手的他對這個招法也不能完全掌握。

  風間的身子在奔跑的途中奇跡般的變換著方向,通過箭羽划空的聲音,他的身形左扭右曲,躲過了兩只白羽雕翎箭。

  然而,或許是過于激動了,他并沒有聽到那支沒羽箭的聲響,如果,沒有風雨聲的掩飾,就算是沒羽箭,他也能聽出它在空氣中飛行的聲音,但是,風雨聲讓他忽略了身后空氣的細微變化,于是,一切也就注定了,他的命運,以及其余另外一些人們的命運!

  “噗!”

  疾行的箭只深深地扎進了奔跑中的風間后背,由于沒有箭羽阻隔,長箭透胸而出,將他的胸背之間炸出了一個大洞。

  一口鮮血從風間的嘴里噴出,他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在雨幕中滑行,向前飛去,他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除了雨水之外,他什么也抓不住,就連雨水也很快從他的指縫間漏了下去,殘留的唯有一點冰冷。

  “砰!”

  他頭朝下,重重地摔在巷子里,大片水花四濺而起,他的手稍稍往上抬了一抬,朝著十來步遠的巷子口,頃刻,無力地垂下。

  一隊打著火把手持武器的士卒從巷子外的大街跑過,他們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即便有人往巷子內張望,也瞧不見倒在黑暗之中的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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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獲平原(十四)


  是東都最著名的酒家邀月閣的招牌名酒胡不歸,據說女掌柜一邊思念遠方的情郎一邊釀就的美酒,故名胡不歸!此酒甜中帶酸,別有一番風味,得來不易,諸君,請飲勝!”

  郡守府的后院內堂,宇文醒高舉酒盞,向在座的眾人敬酒,胡不歸果然是名酒,剛一打開壇子的封蓋,酒香頓時在室內亂竄,芬香扑鼻。

  管平面帶微笑,端著身旁侍女注滿了美酒的酒盞,目光落在色澤昏黃的酒水上面,放在鼻間,狠狠地嗅了一口,隨即,將酒盞放在案几上。

  “我的郡丞大人,為何不飲?莫非嫌這酒不夠香?”

  宇文醒放下酒盞,盯著管平,面帶不豫。

  “不敢!”

  管平抱拳作揖,一邊微笑,一邊搖頭說道。

  “今晚風雨飄搖,氣溫驟降,下官有些擔心城內的流民,不知他們能否熬過去,心有牽挂,縱是美酒,也難以下口啊!”

  胡不歸是天下名酒,那香味自然與別的酒水頗有不同,然而,正是這濃烈的香氣,讓管平擔心在這酒中是不是夾雜有一些別的東西。

  在來郡守府赴宴之前,他已經有了心理准備,知道宇文醒會對付自己,也猜想過宇文醒會采取怎樣的方法來解決自己?他想,如果換成自己是宇文醒的話。或許會選擇某種殺人不見血地方法,比如一杯加料的美酒。

  本來還只是猜疑,但是,見到宇文醒如此看重自己是否飲這盞酒,管平可以肯定,面前的這一盞胡不歸美酒真的有問題,飲下之后,自己一定會走上真正的不歸之路。

  “在這良辰美景。我的郡丞大人,你就不要提那些煞風景的事情了吧?那些流民最是討厭,死一個少一個,值得慶幸啊!要知道,往年在平原郡燒殺搶掠的就是這樣一幫看似可憐兮兮地流民,沒理由為他們的生死憂心!”

  白家的家主白信站起身。搖搖晃晃地端著酒盞,大聲說出一席話之后,將盞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張金稱的變民軍進攻平原的時候,曾經攻破過白家地几處塢堡,讓他損失慘重,連兒子都死了好几個,故而,對流民恨之入骨,在他看來,根本沒有必要出錢出糧來收攏流民。對這些流民,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將他們殺個干淨,有多少殺多少。

  趙夙風站起身。示意白信席間的侍女將明顯喝醉了的白信攙扶著坐下。

  “宇文大人收攏流民,是仁德之舉,管大人憂心流民,是純臣所為,讓我們敬兩位大人一杯!”

  “不敢!”

  面對趙夙風的勸酒,管平依然無動于衷,只是抱拳作揖,微笑不語。看不出有飲下那盞酒的打算。

  “諸君!諸君!你們莫要再強勸我的郡丞大人飲酒了,說起流民。本官也頗為憂心,身在其位,就要謀其政,各位,請繼續痛飲,本官和管郡丞暫且退到后堂,商議一些要事!”

  說罷,宇文醒面朝管平,微笑著說。

  “我的郡丞大人,請!”

  “如此甚好!”

  管平微笑著點點頭,站起身,隨宇文醒走了出去,看似沒有一點防備之心。

  宇文醒帶著兩個家將,管平身后跟著白斯文,几人走出大堂,來到一條長廊上,長廊的那端即是宇文醒位于后堂的書房,在長廊地兩旁,生長著許多花草樹木,在淒風冷雨中簌簌作響,鬼影憧憧。

  “管郡丞,請!”

  宇文醒面帶微笑,向管平攤攤手,示意他先行,在他身旁,兩個家將緊貼著他,他們的目光放在了管平旁邊地白斯文身上。

  “郡守大人,還是您先請!”

  管平微笑著推讓,然而,他的內心卻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靜,他地心跳,就如同這夜中的雨點輕敲大地一般急促。

  在長廊兩端的花草樹叢中,宇文醒事先埋伏了十多個刀斧手,他們悄無聲息地潛伏在風雨中,只等宇文醒發令,一擁而出,就將長廊上的目標砍為肉醬。

  “呵呵!”

  宇文醒笑了笑,說道。

  “管郡丞,我們還是一起走吧!”

  說罷,在兩個家將的簇擁下,宇文醒當先邁步前行,管平在他身后兩步左右隨行,白斯文的耳朵不停地扇動,他臉上的神色顯得頗為奇特。

  雨點打在花草樹木上的聲音,急促而清脆,如同天上有某個神女在彈奏著一首安魂地琵琶曲。

  “蓬!”

  木棚欄被士卒們推倒,發出巨大的聲響,一時之間,蓋過了風聲雨聲,如同空中響起了一聲炸雷,一聲沒有閃電相伴地炸雷。

  “殺!”

  士兵們大聲嘶喊著,揮動兵器,從倒下的木棚欄上踏了過去,黑暗中,只見一團模糊的黑影在涌動,腳步聲,喊殺聲,響天震地。

  不曉得敵軍們是不是睡過頭了,軍營中沒有一點反應,進攻的士卒們很快就深入營盤之中,沒有遭受到一點反抗。

  很快,在軍營里,就擠滿了進攻的士卒,除了守候在秋長天身旁被他當做預備隊的數百精銳外,几乎全部的士兵都沖了進去。

  不時,有房門被士卒們撞開,他們揮舞著武器嘶喊著沖了進去,對這些紅了眼的士卒們來說,敵人的頭顱不是頭顱,而是一串串沉甸甸的銅錢。

  “沒人!”

  “空的!”

  很快,與這樣的內容相似的呼叫聲在營盤上空相繼響起,在風雨聲中傳得老遠,厮殺聲漸漸消散,隱在黑暗中。

  “怎么會這樣?”

  那些一心想收割敵軍頭顱換錢的士卒們一臉茫然,和身旁的同伴互相詢問,就像蓄積了全身力量擊出的一拳,卻打在了棉花堆一樣,心情極其郁悶。

  宇文無雙帶隊沖在最前面,他是最先發現敵營中空無一人的將領,他的心頓時往下一沉,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在天黑之前,甚至沒有下雨之前,他可以肯定,敵軍的大部隊一直待在營盤中,如往常一般作息,在自己三方軍隊的重重包圍下,絕無脫身的機會,就像瓮中的那只鱉,手到擒來。然而,擺在面前的事實卻并非如此,好几百敵軍就這樣神奇地消失了,像被人變幻朮一樣變不

  難道,他們暗暗打開城門,離城而去?

  然而,為了防止敵軍這樣做,秋長天事先在西城外安排有一只軍隊,敵人一旦出城,必定會遭到那只軍隊的伏擊,最起碼,城里的人能看見火光,能聽見厮殺聲,然而,現在的城外,除了風雨聲外,什么聲音也沒有。

  “小心戒備,退出去!”

  宇文無雙高聲下令,命令傳令兵把自己的命令傳達下去,然而,在這樣的一個天氣,又率領一只沒有什么紀律性的軍隊,要想讓全軍聽令行事,實在是太難了。

  先進入軍營的士卒遵令想要退出去,后面,卻有不少不知情的士卒仍然向營里涌來,雙方糾纏在一起,亂成了一鍋粥。

  秋長天率領數百精銳并沒有進入到軍營,而是把指揮部安排在一間巨大的廢宅里,他不知道前方的軍隊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唯一清楚的一點只是,事情沒有像他所預料的那樣發展,而是出了狀況。

  “鳴金!命令他們后退!”

  他一改往日的溫文爾雅,鎮定自若,扯開嗓子對身邊的傳令兵嘶吼。

  銅鑼聲在風雨中急促地響起,刺破了黑夜的天穹,就像在催促黑夜快快離去一般。

  然而,這個命令下達得太晚了,再說,要想在短時間內,在黑暗中。將亂做一團地軍隊收攏起來,按部就班地撤出營盤,這几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跟我來,不要慌,慢慢聚在一起!”

  一個小頭目手拿火把,招呼他的小隊成員向自己靠攏,這些進攻的士卒以十人為一小隊,每一個小隊分配有一個火把。火把澆滿了桐油,就算是在雨中,也不會輕易熄滅。

  也許是火光安定了士卒們的心,他手下的士卒在火光的指引下,慢慢靠攏過來。

  “嗖!”

  一枝不知從哪里射來的箭矢穿透雨幕,准確地扎進了那個小頭目地脖頸。那人滿臉的不可置信,眼神驚駭,他搖晃了几下,頹然倒地,火把從手中滑落,以一種優美的姿勢在雨中划了一道弧線,掉落在地面的水窪中,瞬間熄滅。

  黑暗迅速籠罩下來。

  “啊!”

  目睹這一幕的士卒們驚駭過度,失聲叫喊起來,漆黑的世界。不知從哪個角落就會飛來地箭矢,所有這些都讓他們肝膽欲裂。他們有的四處亂竄,有的抱頭縮在角落里。有的拿起武器不停舞動,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攏。

  那些箭手的目標基本上都是手持火把的人,軍營中的亮光逐漸熄滅,黑暗慢慢吞噬一切,有的聰明人沒待箭手找上自己,搶先一步將火把弄熄了。

  明明沒有看見敵人,這些箭手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潛伏在暗處的敵人究竟有多少呢?由于對敵人一無所知,因此更加恐懼。士兵們地士氣瞬間崩潰,到處都是哭喊聲。嘶吼聲,慘叫聲,還沒有和敵人真正短兵相接,本方就徹底潰敗了。

  “殺!”

  騰玨低吼一聲,他身旁的鼓手敲響了戰鼓,同時,在四面八方也響起了相同地鼓聲,軍營中的宇文家地士兵驚恐地發現,自己這些人正處在鼓聲的包圍之中。

  “往城門沖,打開城門,沖出去!”

  宇文無雙高聲吼叫著,然而,現在除了留在他身旁的十來個親兵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人聽他的命令了,士兵們只曉得亡命奔逃,卻像沒頭的蒼蠅一樣找不到方向。

  “先生,怎么辦?”

  由于銅鑼聲暴露了方向,秋長天所率領的部隊遭到了騰玨率領的主力攻打,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只知道喊殺聲震天,由于是宇文家的子弟兵,并沒有一觸即潰,暫時還在拼命抵抗,只是士氣極其低沉,不要說反敗為勝,就連能否殺出重圍逃得性命大家也沒有抱多大地指望。

  “怎么會這樣?”

  秋長天披頭散發,眼神發呆,喃喃自語,對方是怎樣逃出自己的包圍圈,然后將本方反包圍地呢?他一點也想不通。

  不曉得是汗水,還是雨水,流淌了他一臉。

  “先生,怎么辦?”

  親兵焦急地推了他一把,敵人已經將廢宅牢牢包圍了,大家都希望秋長天能指一條生路出來。

  “沖出去!”

  秋長天站起身,高聲吼道。

  這個時候,他對面的親兵卻向他扑了過來,他慌忙閃過,那個親兵俯臥在地上,后背上多了一枝箭羽,一群敵軍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像地獄的惡鬼一般在廢宅中沖殺,在風雨中收割著本方士卒的生命。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殺!”

  敵人一邊無情地斬殺著沒有絲毫斗志的本方士卒,一邊這樣高聲喊叫,很快,士卒們紛紛丟下了武器,抱著頭,在手持利刃的敵軍的驅趕下,聚集在了一團。

  與此同時,外圍的防線也崩潰了,除了戰死的人,士兵們紛紛放下了武器,選擇了投降。

  秋長天木然地站在風雨之中,檐下燃燒的火把跳躍的火光把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陰晴不定,他的眼神呆滯,定定地盯住虛空的某處。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長劍,向自己的脖頸處橫去,就待用力一拉。

  原以為勝券在握,正是躊躇滿志的時候,卻一敗涂地,并且,連自己是怎樣失敗的都不知道,敗得莫名其妙,不僅無能,也對不起主公的知遇之恩,這奇恥大辱,也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洗雪了!

  就在秋長天准備自刎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擊在他的肘間,他的手臂頓時一麻,失去了力氣,長劍從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隨即,有兩個人從他身后扑上來,把他制住,然后,捆綁起來。

  “想死,沒那么容易,大人說,活著的才值錢啊!”

  聽到這句話,秋長天羞愧欲死,激憤之下,暈了過去,風聲,雨聲,喊殺聲緩緩地從他的耳邊遠去,漸漸地,他的世界變得無比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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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獲平原(十五)


  一個親兵揮動橫刀,將迎面射來的箭矢拔了開去,他向后退去,身子躲在了一面塌了一半的牆壁后面。

  “喊口令!”

  宇文無雙焦急地向親兵們吼道。

  在黑暗中,要想分清敵友,頭上所戴的紅頭巾已經沒有半點用處了,唯有事先准備的口令才能讓大家分清敵我。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只憑宇文無雙掌握的這點人,根本沖不出去,他必須把那些慌亂中的士兵們集中起來,恢復冷靜,不然,沒有人能逃出去,不是死在敵人的冷箭下,就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狂風!”

  宇文無雙沖進黑暗中,有好几個士卒吶喊著朝這邊沖過來,聽到了語文無雙的嘶喊,他們遲疑了一下,終于有人答話。

  “暴雨!”

  “我是鷹揚府校尉宇文無雙,跟我來!”

  他轉身朝有火光的廢牆處奔去,黑暗中的那些士卒猶疑了一下,然后,腳步聲響起,隨他一起聚集到廢牆后面。

  “我們必須聚集在一起才有生路,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帶著大家沖出去!”

  宇文無雙揮舞著寶劍,面色猙獰,大聲對那些失魂落魄地士兵吼道。在他和親兵們的努力下,有几十個士卒被他集中了起來,這些人雖然依舊神色蒼白,在風雨中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不過,不曉得是宇文無雙地吼叫,還是廢牆后親兵們手中的那几支火把燃燒的火光起了作用,他們的臉上多少有了一點生氣,也有勇氣拿起自己的武器。

  “你們,對!就是拿盾牌的那几個,你們和火把手走在一起,用盾牌保護拿火把的人。不要讓敵人將火把射熄!”

  在宇文無雙的大聲吼叫中,那几個手持盾牌地士卒戰戰兢兢地來到手拿火把的士兵身前,宇文無雙又命令自己的親兵帶著十來個人斷后。

  “記住,碰見身前有人,嘴里一定要喊口令,如果沒有回令。就是敵人,殺無赦,有回令的話,把他們拉進隊伍中來,暗處的敵人其實并不是很多,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只要我們自己不亂,未嘗不能反敗為勝!”

  說罷,宇文無雙親自帶著十來個人走在隊列的最前面,沖進了黑暗之中。手持火把地士卒在盾牌手的保護下跟在他們身后,大部隊接著跟了上來。

  雨借著風勢越發激烈了。冰凌子打在臉上,分外的疼痛。耳邊,不時有臨死之人絕望的慘叫聲響起,在宇文無雙的帶領下,士卒們默默地冒著風雨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偶爾,從旁邊的屋子后面有冷箭射來,隊列中,有士兵扑倒在地。其余的人卻也不驚慌,跨過尸身。繼續低著頭向前趕路,每一個人都知道,必須緊跟前面的人,要是掉隊就死定了。

  “狂風!”

  隱隱瞧見前面的屋角處有人影閃動,宇文無雙低呼了一聲,一路上,通過口令,他又收攏了几十個士卒。

  “暴雨!”

  對面的人影立刻做出了回應,他們地回答聲干淨利落,精氣神十足,半點也聽不出疲憊的感覺。

  是軍中地精銳吧?

  宇文無雙不由如是想,他將手中的長劍垂在了腿側,如果,自己地隊伍中多一些像這樣臨危不懼的士卒,活下來應該沒有問題。

  對方向他走了過來,行進在水窪之中,腳步聲嘩嘩作響。

  “你們是哪一營的?”

  待對方走近,宇文無雙按照慣例出聲詢問,那几個人沒有回答,他們喘著粗氣,宇文無雙的心突然不安起來,他的手握緊了劍柄。

  一道凌厲的風聲迎面逼來,宇文無雙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道寒光從他面門前掠過,他能感受到對方刀尖擦過鼻尖的寒意。

  “敵襲!”

  他扯開嗓子高呼一聲,他身側的親兵沖了上來,然而,一片漆黑中,那些親兵也不敢胡亂揮刀,害怕誤傷到自家統領。

  宇文無雙躲過了當面地一刀,卻沒有躲過跟上來的長槍地突刺,那長槍就像潛行的毒蛇,沒有一點聲息吻上了他,從他的腹部深深地扎了進去。

  “啊!”

  宇文無雙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叫,他手扶著扎在自己身上的長槍槍杆,另一只手揮舞著長劍,在黑暗中上下劈砍。

  通過手上的感覺,以及耳邊響起的悶哼聲,他知道自己至少砍傷了兩三個士卒,然而,他不知道在這些被他砍傷的士卒中,有沒有自己人在內。

  他搖搖晃晃地在雨中踱著步子,手緊緊地握在槍杆上,他一邊吼叫,一邊揮舞著長劍,迷迷糊糊地盲目向前闖去,腳不知道絆到了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長槍的槍尾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上,一股力量從槍杆上傳來,槍尖從他的后背刺了出去。

  宇文無雙長吸了一口氣,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長劍從手心滑落,掉在地上,他的腦袋往旁一垂,就這樣串在長槍上死去了。

  “狂風!”

  “暴雨!”

  然后,就是刀風聲,以及被刀砍傷后的慘叫聲。

  在聆聽到回令,因此放松警惕之后,得到的卻是黑暗中襲來的刀光后,人人開始自危。這個時候,口令已然沒有了用處,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不准別人靠近,因為,沒有人知道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是敵還是友?為了保護自己,他們只能拿起武器,將所有靠近自己的人殺死。

  宇文無雙死后,他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隊伍頓時四散開來,為了生存,他們在黑暗中,在風雨中不斷揮舞武器,和所有的人搏斗,這其中,真正被高暢安排的伏兵殺死的人寥寥無几,大部分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血腥的殺戮在黑夜中仍然在上演,只是,大局已然定下了,不會有過多的變化。

  秋長天被冷水潑醒了,騰玨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前,他瞄了對方一眼,梗著脖子說道。

  “無須多說,在下但求速死!”

  騰玨笑著說道。

  “你想死嗎?可是,你是死還是活,不是我能決定,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除了我們的統領大人,沒有人

  你的生死!”

  “統領大人?”

  秋長天長嘆了一聲,神情頹然。

  “你們的統領大人,可是前尚書左仆射高穎公的孫子高暢?”

  “著急什么?等你見了我家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騰玨微微一笑,就要轉身走開,秋長天叫住了他。

  “等一下,在下有一事不明,不曉得能否告之?”

  高暢曾經紛紛抓住讀書人之后,不要輕易羞辱和折磨,也不要殺了了事,所以,騰玨對秋長天并沒有過多無禮的舉動,他停下腳步,說道。

  “有什么話,你就說吧!至于能不能告訴你答案,就看你問的是什么了?”

  “我在率兵前來之時,事先已經確定你們沒有提防,依舊待在軍營中,為何發動攻擊的時候,營中卻空無一人呢?并且,你們居然從我們的身后殺來!”

  這個問題,秋長天思考了許久,一直沒有答案,因此,就算已經承認失敗了,他仍然覺得非常窩囊,要是不曉得這個答案,他的心情根本平靜不下來。

  “這個問題啊!”

  騰玨哈哈笑道,然后說道。

  “你們自以為行動隱祕,然而,一舉一動,早就被我們統領大人洞察無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家統領大人對此深有體會。就像下棋一樣,一般人如果能夠看出棋路地下几步變化,我家統領大人至少能看出它的后續十多路的變化!”;:

  “我軍剛一駐扎進西城的軍營,就在暗地里挖掘地道,從營中一直延伸到城中,其中,有几個出口在廢棄的宅子里面。有的則在管家的店鋪中,當你們向我們地軍營靠攏之時,我們早就得到了線報,先一步撤離了軍營,隨后,將你們反包圍。再趁你們慌亂之際發動攻擊,以有心算無心,以暗對明,你們輸得也不算冤枉了!”

  “原來如此!”

  秋長天仰天長嘆,目光呆滯。

  “這么說來,我家主公也凶多吉少了?”

  騰玨笑了笑,說:

  “要是你有什么可信的神佛,趁還有時間,給他祈禱吧!”

  說罷,他轉身離去。勝利雖然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他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時間和這個手下敗將磨牙。

  “一將無能。害死三軍!”

  秋長天嘴里念念有詞,他的視線穿過風雨,穿過黑夜,望向東面的郡守府,不曉得那里現在是什么情況?

  “管平!”

  宇文醒停下腳步,回身盯著管平,他的充滿了怨恨,兩個家將護在他身前。將他和管平隔了開來。

  “大人,有事請說!”

  相比宇文醒痛恨地目光。在管平的眼中,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憐憫。

  “那個高暢給了你什么好處,你居然敢背叛我們宇文家!”

  管平沒有否認,他的臉上浮現出生意人特有的笑容,緩緩向后退了一步,與白斯文站在一起,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家主子給我的好處實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提起哪一樣為好?至于你們宇文家!”

  管平搖搖頭,笑了笑,輕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們只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談不上什么背叛,和你們做生意,我付出的代價大了一點,得到的好處卻微不足道,划不來,作為一個生意人,重新尋找自己的合作伙伴,自然無可厚非!”

  宇文醒冷笑了一聲,對方的反應出乎了他地意料,他原以為管平會矢口否認,然后,自己像貓逗老鼠那樣耍弄他一陣之后,才命令刀斧手將他砍為肉醬。然而,管平的反應卻像主動權掌握在他地手中一樣,不但干淨利落地承認和高暢有關系,神態也顯得有恃無恐,難不成,他還有什么倚仗嗎?

  一陣陣的厮殺喊叫聲隨著風從西城飄來,在雨聲中回蕩,顯得分外怪異。

  “聽到這聲音了嗎?它是你地人在絕望地嘶喊!”

  為了看到管平的臉上出現他想要看到的驚恐表情,宇文醒做出一個聆聽的姿態,對管平說道。

  “是嗎?”

  管平冷冷一笑,淡淡地說道。

  “也許吧?”

  瞧見管平臉上那不屑的表情,宇文醒突然暴怒起來,他指著管平,厲聲喝道。

  “死到臨頭,居然還如此狂妄!”

  他猛地拍動手掌,目光轉向長廊兩旁的花草樹木,然而,黑漆漆的樹叢卻沒有絲毫的動靜,要是他地目光能穿透黑暗的話,當可以看見,十來具全身滿是血污地士卒東倒西歪地躺在樹叢中,他們已然失去了神智,變成了冷冰冰的尸體。

  一絲茫然掠上了宇文醒的臉,他繼續用力拍著手掌,清脆的掌聲響起,然而,死人不會復活,樹叢中,不會有他想象的刀斧手沖出來。

  “怎么回事?”

  無論如何,宇文醒也想不到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他有些驚恐地扯開嗓子高呼。

  “來人啊!”

  然而,等了許久,回答的他只有風雨聲。

  管平眼中的憐憫更加強烈了,宇文醒憎惡地盯著管平,他推了推身前的家將,大聲吼道。

  “給我上,殺了他!”

  那兩個家將抽出橫刀,朝管平走來,不過,他們只走上區區几步,就停下了腳步,長廊的兩頭,幽靈一般冒出了几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卒,很明顯,他們并不是宇文醒的人。

  “宇文大人,讓我來給你介紹一個人,我的主公,高暢大人!”

  高暢帶著高懷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宇文醒手指著高暢,一臉的不可置信,嘴皮哆嗦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陣寒風突然卷進長廊中,夾雜著斗大的雨點打在宇文醒臉上,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對面向他慢慢走來的高暢在他眼中就像地獄的勾魂使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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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獲平原(完)


  巨斧閃過一道寒光,血光四濺,一個頭顱應聲飛起,那具無頭的尸身朝前奔跑了好几步,靠在一根廊柱上,雙手無意識地上揚,順著廊柱滑落在地。

  雄闊海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血跡,目睹這一幕,那些長期跟隨他作戰的悍卒們同樣感到不寒而栗。

  “完了嗎?”

  他回過頭,粗聲粗氣地對身后的同伴說道。

  在這間院子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几十具身著甲冑的尸身,一炷香之前,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作為宇文醒的親兵負責守護這間院子。

  這里面,有十多具無頭尸身,全是雄闊海的杰作,他們的頭顱或許被斧背砸得稀爛,要嘛就像皮球一樣滾向了四面八方。

  “大人,這個院子有四十三個衛士,沒有人逃脫!”

  回話之人是一個仆役打扮的家伙,在宇文醒的郡守府里,有許多下人都是高暢安排的無間,因此,對郡守府的防務情況,高暢可以說了如指掌。

  郡守府及周遭的房屋里駐扎著七百四十八名宇文世家的子弟兵,為了攻擊西城,秋長天調動了五百名士卒,因此,留守郡守的士卒只有兩百四十多人,在平時,以這些人防守郡守府并無大礙,然而,當高暢精選的悍卒在無間們的配合下向郡守府發起攻擊后。這些人就遠遠不夠了,防守起來捉襟見肘。

  風雨,黑夜,內應,這是對守衛郡守府地士卒們不利的三大要素,再加上他們面對的敵手是雄闊海帶領的驍果營,個個武藝高強,全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特別是雄闊海,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力,他又最愛砍掉敵人的腦袋,那場面,極其震撼,因此。他們這一路殺將進來,勢如破繡,無法阻擋。

  “很好!很好!”

  雄闊海滿意地點點頭。

  “還有什么地方沒有清除?”

  “大人,只剩下后堂了,統領大人命令我們不用進入后堂,讓我們把郡守府的外圍控制好,不要放掉任何漏網之魚!”

  “那就這樣吧!主人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

  雖然,雄闊海還沒有過完殺人地癮,不過。在這世上,高暢是唯一能約束他的人。高暢的命令對他來說就是金科玉律。

  他手下的那些漢子紛紛脫下那些尸身上的甲冑,穿戴在自己身上。搖身一變,變成了郡守府的親兵,各自奔向事先安排好地位置。

  “你們聽,外面是不是有什么聲音?”

  絲竹聲息,琵琶聲停,歌且,舞止,在某一時刻。堂內突然安靜下來,從畢撥的火花聲。檐前的風雨聲中,趙夙風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

  “能有什么聲音?風也?雨也?”

  白信醉醺醺地靠在一個侍女的腿上,話音落下,那侍女淺笑著往他的嘴里放入一粒葡萄,趙夙風厭惡地瞄了他一眼。

  “不對!是有什么奇怪的聲音?”

  坐在趙夙風一旁的顧家家主顧旦突然站起身,他和趙夙風交換了一個眼神,與此同時,坐在對面的黃家家主黃世仁,李家家主李淑也感覺到了不妥。

  隨著風雨聲飄進屋內的,明明是人臨時前地慘叫聲,以及時斷時續,飄搖不定的厮殺喊叫聲,這些聲音有地離得很遠,聽起來若隱若現,有的則非常之近,雖然被風雨聲阻隔,依舊清晰可聞,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堂內一片寂靜,人們面面相覷,那些侍女們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收斂了笑容,在某種神祕氣氛地壓迫下,人人神情凝重。

  “來人啊!”

  趙夙風向堂外大聲喊叫,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半天也沒有回應,唯有嗚咽的風雨聲在持續地響起,偶爾,夾雜著人類絕望的呼喊聲。

  “趙豹,你出去看看!”

  趙豹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是趙夙風的貼身衛士,號稱趙氏武技第一人,因此,被趙夙風的父親派在他身邊貼身保護。

  “是!”

  趙豹點點頭,離開席間,向堂外風雨飄搖的黑暗中走去,人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外,在他地背影上,凝聚著眾人的某種期望。

  不一會,趙豹回來了。

  他并沒有疾步走進堂來,而是背朝著堂中諸人慢慢地倒退著走了進來,這姿勢委實怪異,驚訝之余,人們忘了出聲詢問。

  很快,這疑問就無須出口了。

  一行人隨著趙豹走了進來,他們和趙豹相隔有十來步遠,人們這才明白趙豹為何要倒退走進堂來,在那些人地手中,端著好几架手弩,手弩上好了弩箭,箭頭正對准趙豹。

  “啊!”

  見到這樣一個狀況,有些侍女忍不住失聲喊叫起來,一只酒盞從白信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妄動者死!”

  那群人中,有人在高聲吼叫,叫聲中充滿了殺意,讓人不寒而栗。

  “你們是什么人?宇文醒大人呢?”

  趙夙風的心中充滿了驚怕,難道宇文醒想趁這個機會將平原的各大世家鏟除?不知不覺中,他想歪了!

  相比之下,其余的世家家主就比他要鎮定多了,畢竟,趙夙風太年輕了,又一向春風得意,沒有受過挫折,遇見不在自己掌握下的突發情況,就不知所措了!那些家主,包括貌似酒醉的白信,個個都是老狐狸,不是省油的燈,表面上,神色如常。只要對方沒有驟下殺手,証明事情還有轉機,他們只需要等待對方亮出底牌就行了。

  “想見宇文醒嗎?”

  一個聲音從人群中響起,不知怎的,趙夙風覺得這個聲音似曾相識,似乎在哪里聽到過,不過,這聲音帶給他的回憶絕非愉快,他覺得自己的心落在了冰窟之中。

  “如你所愿!”

  一個圓乎乎地東西從人群中飛了出來,向趙夙風飛去,趙夙風根本來不及閃躲,還好,那個東西并沒有向他的人飛來,而是落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扔那東西的人手法極其巧妙,力道不輕不重,那東西在案几上滾動兩圈后,停了下來。

  趙夙風的視線落在了那個東西上。

  “啊!”

  他失聲慘叫,向后倒去,原本英俊的臉扭曲得不成人形,那叫聲,甚至比身旁驚聲尖叫的侍女還要夸張。

  他不停挪動身子,

  去,直到后背抵住牆壁退無可退,身子依然不停向后知何時,他的襠部已然濡濕了一大團。

  案几上,宇文醒蒼白的臉正面對著他,血液從腦袋下流出,像一條小河從案几上流過,滴落在地板上,宇文醒的眼睛大睜著,滿是血絲,如同死魚眼睛一般沒有絲毫神采,呆呆地瞪著趙夙風。

  “嘔!”

  有人開始嘔吐了,顧旦等人臉色原本保持著的鎮靜蕩然無存,他們有的面色鐵青,有的臉色蒼白,有的攥緊拳頭,有的嘴皮微微顫動。

  通過宇文醒的腦袋,有某種強大的意志在暗暗向他們傳達,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群人散了開來,分別站在大堂的四角,刀劍出鞘,張弓搭箭,殺氣騰騰,在大堂口,露出了三個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管平,他的神態頗為恭謹,站在為首那人身后,至于為首那人,在座的人中間,有好几個對他并不陌生。

  “高暢!”

  高暢身著一身銀白色的甲冑,他的頭盔被身后的高懷義抱在懷中,火光映照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沒有人敢于直視他的目光。

  他大踏步走進堂內,直接來到宇文醒原來的席位上坐下,高懷義像一尊雕塑一樣站在他的身后。

  管平則回到了他原本的席位上,正襟危坐。

  “大家好!”

  高暢地聲調平淡無奇。然而,在堂下眾人的耳里,卻聽出了某種不容違抗的意志。

  “高將軍好!”

  這些人中,顧旦是第一個恢復如常的人,他曾經在管平舉辦的酒宴上見過高暢一面,他的表情復雜地瞄了面無表情的管平一眼,向高暢抱拳為禮。

  “高.

  其余的家主,包括膽戰心驚地趙夙風紛紛向高暢問好。這個時候,如果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就枉自為人了,如今,自己的生死就在堂上那人的一念之間,情緒激蕩之下。問好聲多少顯得有些參差不齊,結結巴巴。

  “在座的諸君,有一些本人還不認識,能否告知大名?”

  “我.

  趙夙風其實和高暢認識,不過,這個時候他已經忘記了,在趙豹的攙扶下,他好歹坐直了身子,卻離自己的席位非常之遠,他總覺得案几上地宇文醒在盯著他看。

  “白信!”

  “李淑!”

  “黃世仁!”

  大家簡單地自報姓名之后。沉默無語,坐在他們身邊的侍女。大堂一角的樂師們全都戰戰兢兢,不敢發出絲毫響動。

  嗚咽的雨聲讓堂內顯得寂靜無比。

  “本人有事情想要拜托諸君。請諸君務必要答應!”

  “高將軍無須客氣,有話請說,只要是高將軍拜托的事情,我想在座的諸位都會義不容辭,誓死相助!”

  回話的人是顧旦,顧家在平原的地位比不上趙家和管家,但是,顧旦本人的聲望非常之好。少時便有大才之名,朝廷曾經征辟他為官。他辭而不受,這件事情更是彰顯了他的高潔之名。

  故而,在管平是高暢地自己人,趙夙風又失魂落魄的情況下,他站了出來,代表平原各大世家和高暢打交道。

  “今夜,一股不知來路地賊軍夜犯平原,我們的郡守宇文醒大人不幸因公殉職,情勢危急之下,各位世家地家主在郡丞管平大人的號召下,率領郡兵與賊軍奮勇作戰,終于將賊軍擊敗,驅逐出了平原城,我希望大家能繼續團結在管郡丞的周圍,為保平原郡的一方平安,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貢獻自己的力量。”

  說罷,高暢的目光在堂上的各位家主臉上一一掠過。

  顧旦在心中苦笑了一聲,不管高暢的話語是如何組織地,中心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要求他們臣服于他。

  “管郡丞不僅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就算處理政務也井井有條,頗有祖上管仲公的風采,姓黃地不才,愿緊密地團結在管大人的周圍,以管大人為核心,為我們平原郡的安定繁榮獻出一點綿力!”

  不待顧旦回話,黃世仁已經搶先向高暢表現了自己的忠心,他滿嘴的管大人,目光卻始終落在堂上的高暢身上,獻媚之意溢于言表。

  現在的情況非常清楚,臣服就能活下去,宇文醒的腦袋還擺放在案几上,黃世仁不想因為自己的拒絕,與他為鄰。

  “白信愿意!”

  白信很簡單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高暢是高穎的后人,只是把他當做竇建德手下的一個將領,把長河營當做了一般的變民軍。

  由于情勢逼人,所以不得不低頭,然而,他并不是心甘情愿降伏的。雖然,在座的諸位,就算是把話說得那么漂亮的黃世仁,也不是真心降伏的,不過,白信把自己的不甘心流露了出來,從某一方面來看,他并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

  “高將軍,我們平原趙愿意跟隨將軍,至死不渝!”

  趙夙風跪伏在地,向高暢行了個大禮,當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的本性就暴露無遺了,這個時候,他再也不是那個恃才傲物的世家子弟,而是一個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的無恥小人。

  “本人李淑代表李家,愿意為平原郡的鄉親們效命!”

  顧旦聽到李淑也向高暢低了頭,他長嘆了一口氣。

  “只要是幫助平原郡的老百姓,我們顧家也愿意做點什么?”

  高暢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他淡淡地說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有這份心,平原的老百姓們有福了!今夜,大家都累了吧,且在郡守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議具體事宜!”

  說罷,高暢站起身,堂下的眾人紛紛起身肅立。

  “管郡丞,這里就交給你了,好好招呼各位家主,大家只要團結在一起,沒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

  “是!”

  眾人同聲附和,然后,目送高暢走出內堂,瞧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堂外之后,大家齊聲吁了一口長氣,覺得全身輕松了許多。

  這一關,終于過去了,明天那一關,又該怎樣熬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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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平原(一)


  三年,二月初。

  平原郡上報朝廷的邸報是這樣說的:賊軍夜犯平原,郡守宇文醒大人戰死,郡丞管平率領郡兵奮起反抗,將賊軍驅逐出了平原郡,平原郡各大鄉紳准備在郡丞管平的帶領下,擴建郡兵,保衛鄉梓。

  這份邸報自然并沒有讓深宮中享樂的楊廣見到,宇文醒這個平原郡的郡守之職來得本就不怎么光明正大,宇文化及怎敢讓他瞧見,故而,這份邸報還沒有進江都的皇宮就被火盆中的火苗所吞噬了。

  在邸報沿著運河送到江都之前,根據從平原城逃出的影子的報告,宇文家已經知曉了事情的真相,總的來說,他們針對平原郡的計划失敗了,不僅沒有能取得平原郡,反到折損了宇文醒和几百子弟兵,慶余堂在河北的勢力也几乎被掃蕩得一干二淨。

  對于這個結果,宇文家自然不甘心就此接受,他們展開了一系列的報復,首先,集中各地宇文家的勢力,從黑白兩道同時對平原管家的在各地的產業發起攻擊,然而,就像早知道他們要這樣做一樣,在他們發動攻擊之前,管家的產業大多已然變賣,雖然,難免受到了一些損失,卻也沒有達到宇文家想要的那種效果。

  發兵攻打平原,這個想法也不是沒有,只是,宇文家自己能控制的直屬部隊并不多,從明面上發起攻擊。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就算能成功,也得不償失,畢竟,宇文化及在朝中也不能只手遮天。他和封德彝,虞世基等人既聯合在一起,欺瞞皇上,為自己和自己地家族獲取利益。同時,互相之間也存在著明爭暗斗,要是一時不慎,被對方抓住了把柄,突然發難對付自己,也會讓他頭疼不已。

  因此。宇文化及不能做得太過,他只有暫且忍耐下來,等待良機,畢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當然,暗中使一些小花招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以朝廷的名義向平原附近的郡縣發送公文,聲明平原郡反賊肆虐,要這些郡縣的官員小心戒備。嚴守和平原相接的邊境,阻礙兩地之間的來往。以此抵抗平原的賊軍入境,達到保境安民地目的。

  另一方面。他命令平原周圍的駐軍讓開通往平原郡的通道,讓流民進入平原,希望這些蝗虫一樣飢不擇食的流民能夠拖垮平原的經濟。

  如果,對方不賑濟流民,流民自然就要作亂,吃光一切能吃地東西,搶光一切能搶的東西,要是對方賑濟流民。那負擔可不是一般的重,在這樣一個即將開始春耕的季節。存糧吃光之后,他們又能怎么辦呢?

  對平原發生的事情感到最失望的人還不是宇文化及,而是他的侄子宇文霸,當他率領大量親隨在平原郡黃河南岸的渡口正要渡河的時候,得到了影子關于平原戰況的報告,他立刻下令停止渡河。

  沒想到,一夕之間,乾坤顛倒,宇文霸心中蘊藏地某種熱情就像河水上的水泡一樣輕易就破滅了。

  失去了平原郡這個基地,失去了宇文醒,支持他擔任下任家主地這一系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相比于掌握著家族武力地宇文成都,宇文霸顯得更為弱勢了。

  怎么辦?

  宇文霸望著滾滾東流的黃河,陷入了沉思。

  宇文霸的名字雖然霸氣十足,然而,自身的形象卻顯得非常文弱,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翩翩少年郎,除了眼神過于陰鷙之外,他算得上是一個美少年,有几分他父親宇文智及的年少時的風采。

  在家族大部分人的眼里,宇文成都是一個瘋子,一個信奉武力能解決一切地瘋子。

  不過,這個瘋子卻又是一個極其冷靜,極其理智的瘋子,他做起事情來有條不紊,有張有法,為宇文世家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這也是他年紀輕輕就掌握了家族武力地原因。

  然而,他做事情的手法有時候顯得太過瘋狂,太過血腥了一點,對一般人來說,能夠盡量少殺人,少流血就可以完成任務的話,自然求之不得;對宇文成都來說,卻并非如此,在完成任務的時候,能夠殺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那就更好了!

  一個只需要虛言恫嚇,或者稍微展示一下武力和背景就能完成的任務,他往往會殺得血流成河,尸橫遍野,有時候,甚至為了滿足內心的殺戮欲望,故意隱瞞自己身份,為的是害怕對方聽聞宇文家的名頭后選擇屈服,這樣,他就無法殺人了!

  從他十六歲開始,無論是軍中宿將,還是驍果猛士,都沒有人能在比武場上擊敗他,宇文成都名聲威震天下,隱隱有天下第一猛將的稱號。然而,即便如此,在家族的內部,還是有大量的人反對他擔任下任家主,就是害怕他的瘋狂勁兒最終脫離了理智的控制,把家族的未來帶入無底深淵。

  相比宇文成都,宇文霸沒有他的威名,自然也沒有他的武力,然而,他繼承了他的父親宇文智及的頭腦,

  故而,有很大一批人支持宇文霸上位,在他們看來,家主本人的武力如何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頭腦,以及不可欠缺的大局觀,還有在該退讓的時候退讓,該忍耐的時候忍耐。宇文成都雖然有頭腦,也不欠缺大局觀,然而,他并不會忍耐,也不會退讓。一個瘋子,就算再冷靜,再理智,他也學不會忍耐和退讓。

  宇文霸是一個能知進退的聰明人,只是這一點,那些老成持重的家族中人就愿意支持他上位。

  可是,宇文成都威名顯赫,在宇文世家年輕一輩的心中,是一個無人能夠戰勝的戰神,他就像是一面旗幟,吸引著大量熱血的年輕人聚集在他麾下,再加上他的父親是現任家主宇文化及,故而,宇文霸就算得到了像宇文醒這樣的實權人物的支持,擔任下任家主的呼聲還是遠沒有宇文成都的呼聲那么高。

  宇文醒死了,失去對平原郡的控制后,他更加不如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原本一直在江都的驍果營中,宇文化及就是靠他的威名在驍果營中取得了一些將領的支持,不過,為了奪取蘇威的孫女蘇雪宜的芳心,他現在正在東都洛陽。

  宇文霸嘆了嘆氣,沿

  走了兩步,目光轉向西邊洛陽的方向。

  要是宇文成都能迎娶蘇雪宜的話,得到蘇威一系的支持,他的聲勢之強大,自己更是望塵莫及了。據說,為了得到蘇雪宜,他曾經命人暗算蘇雪宜的未婚夫高穎的孫子高暢,雖然,蘇家已經得到了高暢的死訊,然而,高暢本人并沒有死,他投奔了竇建德,在平原郡,就是他率領的反賊軍壞了自己的好事。

  既然如此,要是蘇家小姐知道了高暢仍然活著,甚至知道宇文成都偷偷暗算高暢的事情后,她還會理會宇文成都嗎?

  宇文霸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這樣做,對宇文世家無疑是不利的,可是,對自己來說卻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本人和家族,孰輕孰重?

  宇文霸再次眺望黃河的對岸,他的目光念念不舍地在對岸停留了片刻,隨即,離開了河岸,回到十來丈外警戒的親兵隊中。

  “去東都!”

  他握緊拳頭,沉聲說道。

  同一時間,平原郡,郡守府。

  秋長天在院子里緩緩踱著步子,院子里種著一棵柳樹,他走到樹下,透過枝葉的縫隙,抬頭仰望頭上的天空,一枚落葉被風吹落,飄了下來,他輕輕揮動袍袖,在半空中伸出手指,沾住了那枚落葉。

  在柳枝地梢頭。隱隱可見翠綠的嫩芽,如同一顆顆綠色的寶石。

  舊的終究要消亡,新的終究要生長!

  瞧著手中的落葉,望著枝條上的嫩芽,秋長天莫名地感傷起來。

  他被軟禁在這個院子里已經有好几天了,雖然,他拒絕投降,卻也沒有被推出轅門斬首。也沒有受到什么酷刑侍候,除了不能出這個小院之外,衣食住行方面和從前擔任宇文醒幕僚時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秋長天雖然是一個人才,但是,也沒有優秀到需要高暢三顧茅廬地地步,他之所以在拒絕投降之后不僅沒有被高暢下令斬首。也沒有受到其他侮辱性的對待,一直安靜地生活在小院里,只是出于政治上的某種考慮。

  雖然,高暢在自己培養人才,不過,花費的時間不是一般的漫長,要想和李唐這個潛伏的最大敵手爭奪天下,他必須加快步伐擴大自己地勢力,只是,他手底下的人才太少了。長河營中,并沒有什么飽讀詩書的讀書人。要那些家伙打仗還可以,治理地方則不是他們的所長。他所培養的那些人才是為了未來的需要。要想馬上用上,未免太不現實了,現在,他們只是孩子而已!

  所以,高暢需要秋長天的效命,不是為秋長天本人,而是向天下所有的讀書人宣告,我高暢率領的軍隊并不是一般的變民軍。我們有自己明確地政治綱領,我們需要讀書人與我們一起來治理天下。我們并不是為了吃飽飯而燒殺劫掠禍害地方的流賊,我們想要地是結束這個人吃人的亂世!

  所謂千金買馬骨,便是如此!

  況且,秋長天這個人還是有兩把刷子,雖然敗在了高暢地手里,不過,這并算不得上什么羞辱。

  畢竟,高暢事先已經布置下了許多枚棋子,他呢?來到平原的時間太短暫了,手里能夠掌握的棋子也太少了,宇文醒雖然對他言聽計從,有些東西還是瞞住他的,因此,要想在這樣的一個狀況下,打敗高暢,談何容易!

  高暢每天總要抽出一點時間,到院子里來和秋長天聊聊天,故而,對他的能力有一定的認識,這個人,交給他一郡之地,他還是能夠治理好的!

  通過和高暢聊天,秋長天對高暢也有了新地認識:不愧是高穎公的孫子,地確是一個不同凡響的人,自己敗在他手中,心服口服。

  對天下大勢的了解,高暢遠比他清楚,如何治理地方,如何教化百姓,從高暢那里,秋長天總會聽到一些新奇的見解,一些在書上讀不到的新奇的見解,最初,他感到有些迷惑,甚至出言反駁,然而,靜下心來,細細思考一陣之后,他發現那些見解并不是全無道理,自己之所以不認同,也不過是為了不懷疑自己在經書上讀到的某些微言大義而已!

  這個人,眼下雖然勢力不大,僅僅掌握著平原郡黃河以北的地盤,手底下也不過有一萬多還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軍隊,然而,他本人的魅力是無窮的,他本身文武雙全,個人能力可以說冠絕群豪,也許,跟著這樣的一個主公,真能實現自己濟世為懷的心愿吧?

  可是,忠臣不事二主啊!

  如果投靠了高暢,又怎么對得起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呢?主公尸骨未寒,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他的仇人麾下,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啊!

  所以,秋長天雖然已經有投靠高暢的意思,卻猶豫著不能下決斷。

  高暢也看出來了他的心思,他并沒有催促秋長天向自己臣服,這兩天,也沒有到軟禁秋長天的院子里去,有些事情,只能靠本人才能想明白,高暢想留給秋長天一點空間,讓他冷靜下來,決定作何選擇!

  況且,這几日,他委實太忙了,管平身為郡丞,實際上對政務并不熟悉,他喜歡的還是做生意,因此,所有的政務都壓在了高暢身上,怎樣安置流民屯田,怎樣興修水利,怎樣勸慰農桑,怎樣重建平原城,各種各樣的雜事堆積在一起,讓他忙得不可開交。

  這樣下去可不行,這樣的話,他就沒有時間整軍了,要知道,只有槍杆子里才能出政權,現在,當務之急是將饒陽的那一萬人整合成一只既對他忠心,又有戰斗力的軍隊。

  為此,他必須從政務中脫身出來,把它們交在一個可靠的有能力的人手中!

  終究還是缺乏人才啊!

  所以,現在,高暢非常需要秋長天的投靠,故而,在秋長天在小院中面對落葉傷春悲秋的時候,他上門拜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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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一百二十章 定平原(二)


  樹稍,枝條飄搖。

  從院牆之外,隨風傳來了士卒們訓練時的陣陣吆喝聲,白云漂浮在藍天之上,慢悠悠地變幻著形狀。

  高暢和秋長天坐在柳樹下的石凳上,一張石桌擺在他們中間,上面擺放著一個茶壺,兩個盛滿茶水的茶碗分放在兩人身前。

  和往常一樣,高暢對這種加水煮熟的茶水并不感冒,茶碗放在他身前,他動也沒有動一下。

  秋長天輕搖羽扇,一副名士做派,毫無階下之囚的覺悟,對此,高暢不以為意,他直截了當地提到了自己的來意。

  “先生,本人有一事相求,希望先生能應允!”

  語氣中,雖然蘊藏著某種不容違抗的意志,高暢表現出來的態度卻非常誠懇,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倨傲,不像面對敵人時那樣冷冽,也不像面對下屬時那般威嚴,讓人不知不覺想聽他的號令行事,卻又不會感到屈辱。

  兩天沒有來這個小院,一來就提出要求,秋長天知道對方在對自己下最后通牒了!

  該不該投靠高暢,秋長天還沒有想明白,他也知道,就算再給自己一段時間,也不會有什么決斷,在個人的情操和現實之間,他無法選擇!

  他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說道。

  “高將軍,無須客氣,有話請講!”

  高暢站起身。額前垂下地發絲在風中輕擺,他身著一套潔白的文士服,身上沒有武將特有的殺伐之意,卻多出了些許的出塵之意。

  面對不同的人,高暢身上所具有的氣質各不相同,他知道,作為一個上位者,他必須讓那些跟隨者在自己身上看見他們想要看見。以致欣賞,敬佩,崇拜的東西來,這也是那些如凌敬一般的有心人看不透他這個人地緣由吧?

  此時,高暢身上流露出來的出塵之意,秋長天頗為欣賞。

  秋長天曾經對自己的好友說過。他非常羨慕陶淵明,羨慕他能過那種采菊東籬下的隱士生活,不像自己,全身充滿了煙火氣。

  故而,這也是他對高暢抱有某種奇怪的好感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身故地宇文醒大人對先生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不奢望先生投靠于我,為我效力,這樣做。對先生未免太殘酷了!”

  秋長天還在想要是高暢招納自己,自己該如何回答的問題。猛地聽見高暢如此說,不由一愣。不明白高暢說這話的意思?

  莫非,要放自己走?

  這個時候,自己的心情如何,他說不清楚,輕松?解脫?或許,還有某種失落吧?他憑息靜氣,靜待高暢的下文。

  “不過,如果就這樣放先生走。我又覺得對不起先生!”

  此話怎講?

  秋長天更加糊涂了,高暢一邊說話。一邊在他面前走動,他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先生身具高才,太平時可以治理地方,教化百姓,亂世時可以輔佐君主,建功立業,隱身鄉野,躬耕于田園,對先生來說,也是一種殘酷啊!”

  高暢站定身子,輕輕拂開垂在身前的柳樹枝條,他平視秋長天,神態誠懇地說道。

  “我希望先生能夠留下來,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我效命,而是為平原的這一方水土,為平原的這几十萬老百姓!”

  說罷,高暢躬身向秋長天行了一禮。

  “高將軍,使不得,使不得,這讓秋某如何敢當!”

  秋長天慌忙回了一禮,腦子卻在急速地轉動著,想著高暢話里的意思。

  “平原郡久經戰亂,百姓流離失所,此時,正是人心思定地時候,正需要秋先生這樣的人站出來,收攏流民,讓他們返回故土,安居樂業,這也是我要拜托先生地事情!”

  “這個!”

  一絲遲疑從秋長天臉上掠過。

  “先生并非我高暢的臣子,也不是做我高暢手下地官,而是這平原几十萬百姓的父母官,仍然是這大隋王朝的官員,因此,這并不會對先生的操守有所影響,沒有人會認為先生是忘恩負義之輩!”

  是這樣嗎?

  高暢的話雖然冠冕堂皇,然而,秋長天知道,這只是掩耳盜鈴而已!只是高暢給他的一架梯子而已!

  不過,這不就是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嗎?在自己的心中,不是已經想要投靠這個人,期盼能跟隨他拯救萬民嗎?

  既然有了這個台階,不如就此借坡下驢吧?

  現在,高暢正是起事地初級階段,缺乏的正是像自己這樣地讀書人,在這個時候投靠他,好處自然不言而喻!

  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

  秋長天抱拳在胸,向高暢躬身行了一禮,正色說道。

  “既然,高將軍如此為在下做想,在下若是不應許,未免太過不近情理了,為了平原的這几十萬老百姓,就算被人指責我忘恩負義又如何?大義之前,區區一點名聲不足挂齒!讀書人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不就是為了教化百姓,讓彼等安軍樂業嗎?我想,孔聖人當前,也不會對在下今日的決定有所微詞!”

  “如此甚好!”

  高暢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對方雖然一臉的大義凜然,話語鏗鏘有力,然而,高暢知道,這不過是作秀而已,如果,面前這人真的對宇文醒忠心不二,早就自己抹了脖子了!雖然,下面那些人說他曾經抹過自己的脖子,不過那只是失敗之后的一時激憤,真的是忠義之輩,在心情平復下來之后,應該仍然抱著尋死的念頭才是啊!

  不過,說到作秀,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為了配合對方演這場戲,還真是麻煩!

  “先生,我代平原的老百姓謝謝先生今日的決定,日后,我就把他們交給先生了,平原的安危由我來負責,政務上的事情,就需要先生多多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

  秋長天連連點頭,和高暢兩人相視一笑,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語無須說得太多。

  在高暢和秋長天一笑泯恩仇的時候,在郡守府的政事堂里,黃世仁的心情就沒有這般愉快了!

  所謂政事堂,只是一個軟禁平原這几個世家家主的地方。

  所謂軟禁,并不是

  他們出門,限制他們的人生自由,不過,不管他們去算是如廁,休息,都會有好几個高暢安排的衛士形影不離地跟隨他們,美名其曰是保護他們,實際上,地球人都知道,這是在監視。

  所以,和軟禁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為了相應這些家主建設平原,保衛平原的熱情,高暢強行安排了一些職務給他們,不過,就像管平這個郡丞一樣,這些職務都是不管事的,畢竟,高暢只是想把他們當作人質,并不相信他們會真心投靠自己。

  在那天晚上,黃世仁是第一個向高暢卑躬屈膝的人,然而,無論他如何的努力,高暢始終不相信他,他所受到的待遇和其他的家主沒有什么不同。

  這些家主,包括并不是趙家家主的趙夙風在高暢的指示下,寫了好几封信由高暢遣人送往他們位于城外的塢堡。

  信的內容很簡單,無非是要錢,要人,要糧!

  每一次要的分量都不多,在他們完全能夠承受的范圍,然而,次數一多,這分量就不少了,小刀子一刀刀割起肉來才真是疼。

  其中,李淑曾經鼓起勇氣詢問高暢,想知道一次性出多少錢糧,才能讓高暢放自己回去,當然,他的話語很婉轉,只是說自己家中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希望回家處理完事情之后。再來城中為高暢效力。

  高暢并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帶他去看稚虎營地訓練,然后,指著自己身邊的一個童仆,告訴李淑,那是管平的獨生兒子,以前,不學無朮。如今跟著自己,學會了不少,他問李淑有沒有意向讓自己的兒子也來學習學習,當然,要是年齡大的話,也可以到政事堂來擔任公職。

  如此以來。李淑再也沒有開口請求回家了,要是連兒子來了也被扣下來,自己也回不去,那就太冤枉了!

  最初,黃世仁在第一時間選擇屈服,實際上,只是想度過當時那一關,在他看來,高暢只是一個運氣比較好的流賊頭子,真的投靠他?笑話!

  他想。要是自己委曲求全,低聲下氣。或者能欺瞞高暢,讓他放自己一馬。就算損失一些財物也不過分,他沒有想到的,高暢根本不為他地表演所惑,牢牢地把他控制在手中,從他那里一點一點地榨取錢糧!

  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心中有著別的盤算,所以,今天找上了顧旦,在護衛們的監視下。用一種隱晦的語氣試探顧旦,想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畢竟。黃世仁雖然認為自己很聰明,不過,顧旦是一個真正具有智慧的人,他地想法和做法對自己具有一定的啟發。

  然而,顧旦沒有理會他的暗示,而是用一種非常平淡的語氣告訴他,在上一封信中,他已經命令自己的兒子前來平原城,擔任高暢的童仆。

  聽到顧旦這樣一說,后面的話自然就說不出口了,失望之余,黃世仁的心情自然說不上好了!

  顧旦為什么會選擇屈服呢?難道,他看好那個暴虐的流民頭子,認為他能成大事?

  黃世仁不知道高暢能不能成大事,他只知道每當錢糧從自己的庄園運出來,運進平原城地時候,他的心疼得緊,就像在割自己地肉一樣,再這樣下去,他想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必須想出辦法來擺脫這樣的局面。

  當黃世仁出言試探自己地時候,顧旦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想,他覺得這個平原郡有名的吝嗇鬼在玩火。

  黃世仁的吝嗇在平原的鄉紳之間是非常出名的,大斗進,小斗出,這樣的花招就是他創造的,黃家地佃戶在平原各家之中,日子過得最不好,他們所受的盤剝往往讓外人難以想象,要不是勉強能夠活下去,他們早就跑個精光了,即便如此,還是不時有人偷跑,寧愿去當流民,去做盜賊。

  黃世仁地所作所為,顧旦一點也看不上眼,以詩書傳家的顧家,對下面的佃戶非常和善,名聲遠播,就連張金稱肆虐平原郡的時候,也因為他的聲名,沒有去動顧家。

  雖然,看不起黃世仁的所作所為,不過,大家都是鄉親,共飲一河水,顧旦還是隱隱點了黃世仁一句,不想他玩火,以致弄得家破人亡。

  和高暢相處的時間一久,顧旦對他的忌憚就越來越深,他根本看不清這個人,在這個人身上,蘊藏著某種令他戰栗的力量,正因如此,顧旦選擇了真正的臣服,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正確的選擇。

  上善若水,柔而不爭,這才是永恆的生存之道啊!

  可惜,黃世仁沒有顧旦那樣的眼光,也沒有他那樣的生存智慧,他和管平一樣都喜歡聽數銅錢的聲音,然而,管平喜歡錢流動起來,他則喜歡把錢存起來,放在密室和地窖之中,當迫不得已要把錢拿出去的時候,他比失去親生兒子還要難受。

  這樣的一個他,為什么選擇下面的路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上一封寫給家里的書信里,他用密語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訴了家里主事的兒子,他再也不能忍受高暢對自己的無休無止的盤剝了,他決定逃跑。

  沒有人在外面接應的話,逃跑只是自尋死路,然而,在城里的那些家丁已經被高暢安排到軍中去了,指望不上。

  于是,他在信里讓自己的兒子派一些親信潛入到平原城來,伺機解救自己脫離苦海。

  他原本以為顧旦的心中和自己一樣,都不甘忍受這種待遇,故而,准備和顧旦聯手,一起逃出這個地方,當然,有這樣想法的人越多越好,聯系顧旦之后,他還准備聯系白信,李淑,趙夙風,畢竟,人多力量大,容易成事。

  然而,在顧旦這里碰了釘子之后,他放棄了聯系別人的打算,決定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畢竟,真正能夠相信的人只能是自己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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