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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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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二十五章 鼓山

  說是山,其實只是一片連綿的丘陵,地勢平坦,并非險要之地,因其主峰像面大鼓,故而當地人以鼓山名之。

  從武城到清河,走大道,鼓山是必經之地,若是繞道而行,至少要多走上一天的路程。

  就在高暢伏擊偷營的清河守軍之時,北上的一千高暢軍在徐勝治和騰玨的帶領下,到達了鼓山,然后,背靠鼓山,扎下了營寨。

  這支軍隊以騰玨為統領,徐勝治為軍師,金球得也跟隨在陣中,每一個百人隊里都安排著兩個神官,在神官們的鼓動下,士兵們的士氣一直保持著高漲。

  要靠這一千人,在鼓山這個算不上險要之地阻擊楊善會接近一萬的大軍,拖延敵軍前進的步伐,几乎可以算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徐勝治卻向高暢打下包票,立下軍令狀,說是可以將楊善會的大軍拖在這里至少兩天,故而,名義上,他雖然只是這支軍隊的軍師,卻負責這次戰斗。

  徐勝治選擇的扎營之地背靠著主峰,在一個山口前,從武城通往清河的大道橫穿這個山口,大軍在這里扎下營寨,相當于卡住了楊善會大軍前進的路線。

  這個山口兩邊只是低緩的山坡,并不險要,山口也非常寬廣,并非一個適合埋伏的場所,因此,徐勝治一開始就放棄了埋伏在山口兩邊地山坡上伏擊楊善會的打算。那樣做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和楊善會正面相抗。

  到達扎營的地點后,士兵們并沒有休息,而是集結在一起,打著火把,砍伐身后山峰上的樹木,連夜在營盤前修建防守工事。

  上天更加眷顧事先有所准備的人,徐勝治深信這句話。

  “神君會保佑我們的,此戰必勝!”

  士兵們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敵人來自何方?是哪一部分的?他們只曉得在上官們地帶領下。將新制作而成的鹿,拒馬擺放在營盤前,在營盤前面挖下几道深深的壕溝,在神官們的以身作則之下,他們忘記了身體的疲憊,熱火朝天地干著活。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最初,是一種淡淡的青灰色,漸漸地,東邊地天際浮現出一團紅色的云霞,那團紅色像沸騰的水一樣迅速地滾動,在天邊蔓延開來,最后,整個東邊通紅一片。

  原野上繚繞的白霧緩緩飄散開來,草葉,樹枝上。一顆顆的露水晶瑩欲滴。

  太陽慢慢從原野的邊緣探出頭來,不多久。天地間光芒大盛,東邊的紅云迅速地消褪。與此同時,原野上的白霧緩緩飄散。

  卯時,高暢軍停止了修建防守工事,除了一部分士兵擔任警哨之外,大部分士兵迅速進入了夢鄉,恢復連夜行軍和勞作消耗的體力。

  巳時,徐勝治派出去的斥候紛紛從原野深處打馬奔了回來,楊善會地前鋒來了。

  這支前鋒隊有一千來人。全是騎兵,瞧見高暢軍扎下的營盤后。他們停止了前進,在几里地外下了戰馬,并沒有馬上發起攻擊地意思。

  雖然在長官的命令下,全軍下馬休息,大部分士兵還是沒有讓自己地戰馬離開自己身旁,他們中,有的將攜帶的草料喂食戰馬,有的牽著戰馬在原野上慢慢散步,有的索性躺在草地上,任由戰馬在自己身側趟著步子。

  這支騎兵隊是從寅時出發的,他們領受的任務就是占據這個說不上險要的必經之地鼓山,以便大軍順利通過,不過,出乎楊善會意料地是,高暢軍已經搶先一步占據了鼓山。

  楊善會并不想和高暢打一場硬仗,在他看來,只要自己擺出這樣一副全力進攻的陣勢,腹背受敵地高暢要想活命,只能選擇南下逃跑一途吧?

  能夠讓高暢損兵折將,將他趕出清河就可以了,楊善會并沒有將對方趕盡殺絕的打算,之所以如此,當然不是因為他有什么好心。

  殺敵三千,自損八百!

  這個道理,楊善會深以為然。

  高暢軍的戰斗力不弱,況且,大多數士兵都是戰到了最后一刻,很少有投降的人,這讓他非常頭疼,攻下武城,歷亭這兩仗,由于出其不意,他站了不少上風,然而,依然損失了不少士兵,這讓他明白,就算自己的兵力比對方多,要想吃掉高暢這五千人,自己起碼要損失與之相當的兵力。

  高暢這五千人已經不足為慮了,楊善會相信在面臨堅城,后有大軍的情況下,高暢不可能再耍什么花樣。

  真正讓他憂心的是,現在正在猛攻冀縣的竇建德的大軍,要是自己再不北上增援,信都郡多半不保,最終,只能落入竇建德的手中。

  竇建德獲得信都郡之后,肯定會驅兵南下進攻清河郡,要是自己這支軍隊在和高暢軍的硬拼中損失慘重,那個時候,就保不住清河了。

  和高暢這几千人不同,竇建德的大軍達到了五六萬,攻下信都之后,更是會獲得大量精壯,那時,軍力或許會更加強大吧?

  正因為有這樣的算計,從武城開拔,度過運河之后,他所率領的這支大軍的行進速度才如此緩慢,他并不想和高暢作戰,只是想逼迫高暢率軍離開清河而已。

  楊善會沒有想到高暢居然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作為一個名將,知進退,明得失不是最基本的覺悟嗎?一個統帥如果是一個賭徒,就算時常打勝仗,也不可能是一個優秀的統帥。

  當高暢在平原崛起的時候,楊善會就已安排了大量的斥候,打探關于高暢的生平和性格,自認為對高暢非常了解。高暢不是賭徒,一般情況下,他不會輕易出手,然而,一旦出手就必定一擊致命,不容敵人翻身。

  因此,他認為高暢會選擇退卻,自己只要派出一支偏師禮送他出境就行了,主力部隊必須馬上北上,就算冀縣被攻破了,他也必須占據漳南,卡住竇建德大軍南下的路線。

  因此,當他在中軍之中得到前鋒隊傳來鼓山出現大量高暢軍的消息時,難免覺得困惑。

  未正(下午兩點),楊善會的大軍和前鋒隊會合了。

  徐勝治依舊一身白衣,和騰玨并肩站在營門前的哨樓上,面帶微笑地望著几里開外聲勢浩大的楊善會的大軍,相比之下,他身邊的騰玨臉上的神色未免凝重了許多。

  在修建營盤的

  徐勝治故意將營盤修得又寬又大,遍布戰旗,看上去面容納著好几千人一樣。

  他命令士兵們扎了許多草人,然后,給那些草人穿上了長河營的戰衣,靠在營寨的木棚欄后,從遠處看過去,就和真人沒有多大的區別。

  故而,整個營寨顯得聲勢浩大,殺氣凜然。

  徐勝治并沒有奢望自己這個空城計能夠嚇阻對面的敵軍,讓他們不敢進攻,不過,這樣至少能迷惑敵軍一陣,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楊善會瞧見那片沿著山腳扎下的連綿的營寨之后,感到了迷惑。

  他不相信高暢敢于丟下清河城的几千守軍不管,率領主力部隊來此和自己野戰,難道他不擔心城內的守軍傾巢而出,從背后來夾擊他?

  難不成,他有什么辦法瞞過清河的守軍,讓他們不敢出城來?

  這也未免太冒險了吧?就算高暢這個人有在野戰中擊敗自己這一萬人的信心,如此孤注一擲,也絕非他的風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小心為好!

  對面的敵軍的布置讓楊善會覺得有古怪,不過,哪里古怪了?敵軍意圖何在?他又想不明白。

  思考半天之后,他決定派出一股部隊去試探進攻,既然是試探進攻,就無需自己的主力上去了。于是,他命令位于右側地各地豪強組織的鄉兵向敵軍發起進攻。

  那些鄉兵的統領來自各自世家的子弟,對于楊善會軍中的旗語和鼓語所知不多,楊善會特意派出了傳令兵,騎著戰馬趕到右側向率領鄉兵的豪強們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過了許久,那些豪強才把自己的軍隊集中起來,勉強形成了戰斗地陣型,他們鬧哄哄地離開了主力部隊。朝高暢軍的營寨攻去。

  從高空望下來,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如同螞蟻一樣慢慢朝山腳爬去,他們手中的武器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明晃晃的,煞是亮眼。

  右側的鄉兵一共有五千來人,發起進攻地是位于前隊的兩千人。既然是試探性的進攻,就沒有必要用上全力。

  不過,不僅是鄉兵的后隊,就連楊善會的主力部隊也做好了戰斗的准備,只要高暢軍的防守稍微出現漏洞,楊善會就會立刻下令全軍突擊,擊垮對方。

  如果,竇建德沒有進犯信都郡,楊善會倒愿意和高暢軍在鼓山形成相持,畢竟。自己后方有糧草供應,高暢軍的存糧卻不多了。他完全可以和高暢軍耗時間,對方一旦糧盡。就只能退兵,那時,自己才抓住機會突襲對方。

  只是,現在他沒有時間和高暢軍消耗,如果不能在短時間驅走高暢這條狼,就沒有辦法對付竇建德這條大老虎。

  既然,高暢軍沒有選擇逃跑,而是駐扎在鼓山和自己對抗。不得不打這場他并不情愿打的仗了,楊善會希望能夠速戰速決。

  他坐在戰馬上。帶領几十個親兵上了一個小土坡,眺望著遠處的高暢軍地營盤,陽光下,几百面戰旗在隨風獵獵舞動,大營內鴉雀無聲,只看見人影晃動,卻聽不見一點人聲。

  鄉兵的進攻陣型多少顯得有些雜亂無章,有地小隊奔在了最前面,有的小隊則拖在了后面,灰塵隨著腳步聲漾起,漫天飛揚。

  在距離營寨一百五十步地地點,進攻的隊伍遇見了第一道關,在他們面前,橫著一道深約一丈,寬也接近一丈的壕溝,由于攻擊比較匆忙,這些鄉兵并沒有帶木梯,木板之類的器械,面對這個壕溝時,唯有爬下去,再從對面爬上來。

  因為時間的關系,高暢軍挖的這道壕溝算不得很深,故而,那些鄉兵很快就越過了壕溝,朝大營涌去。

  “殺!”

  士兵們個個面色猙獰,臉孔油光閃亮,他們大聲喊叫著給自己打氣,揮舞著兵器向拒馬和鹿后的敵軍扑去。

  “嗖!嗖!嗖!”

  箭矢划空而來,黑壓壓的一群,遮住了小半個天空,落在了攻擊地隊伍陣中,就像鐮刀下的麥草一樣,隨著一聲聲地悶哼,慘叫,攻擊的隊伍頓時空出了一團,就像癩頭一般,七零八落。

  攜帶著盾牌的盾牌手迅速舉起手中的盾牌,然而,由于陣型散亂,他們并沒有靠在一起,只能各自為戰,那方盾牌除了能夠護住自己之外,并沒有多大的用處,所有,當第二輪箭雨划空而來的時候,攻擊的陣型又倒下了一片。

  原本抱著一腔熱血,准備沖進敵軍陣中,不料,還沒有接近敵軍的大營,自己的身側的同袍就紛紛中箭倒地,鄉兵們向前奔跑的腳步漸漸放慢了,他們的喊叫聲也顯得不那么有力了,要不是害怕身后的督戰隊,他們早就轉過身,往后逃跑了。

  還好,統領們就像聽見他們的心聲一樣。不多時,在他們身后,傳來了鳴金收兵的銅鑼聲,士兵們齊齊發出一聲吶喊,像逃離地獄一樣轉身奔跑。

  拒馬和鹿后的高暢軍并沒有追擊,沉默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剛才試探性的攻擊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楊善會因此下達了鳴金收兵的命令,通過這次攻擊,他知道對面的敵軍早就有所准備,防守工事修建得非常到位,如果沒有器械幫助,只靠士兵的沖擊,要付出很大的傷亡才能攻入敵陣之中。

  所有,他決定就在附近安營扎寨,砍伐樹木,制造一些簡陋的器械,然后,在這些器械的幫助下,明日再發起進攻。

  與此同時,他派出精干的斥候小隊越過敵軍防守的間隙,翻過鼓山,往清河而去,希望清河的守軍能夠出城來,夾擊對方。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清河的守軍自身已經陷入了困境,不可能給他幫上忙。

  如果,他知道對面的高暢軍其實只有區區的一千人的話,他肯定不會在此安營扎寨,而是會立刻發起攻擊,雖然,徐勝治早有准備,然而,依靠區區一千人,憑借著匆匆造就的簡陋的防守工事,他是沒有可能擋住楊善會大軍的攻擊的。

  然而,世界上并沒有后悔藥吃,楊善會下達安營扎寨的命令之后,唯一的勝機就這樣被他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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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二十六章 清河


  善會軍和高暢軍短兵相接的同一時間,遠在七八十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量的民夫在士兵們手中的刀槍逼迫下,擔著籮筐,背著背簍盛著泥土,運到干涸的護城河邊,將泥土倒入護城河的壕溝之中,這些民夫中,有一部分是昨夜被高暢軍俘虜的士兵,還有一部分是附近逃脫不及被高暢軍抓住的農夫,這其中有不少老人和婦孺。

  現在,負責防守城池的軍隊全是當地豪強世家自家組織的鄉兵,他們不是那些世家的佃戶就是他們的家丁,奴仆,和城下這些被迫挑著泥土來填壕溝的民夫都是鄉里鄉親,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几乎每一個士兵能在那群民夫中找到一兩個熟人。

  面對這種情況,他們不知該怎么辦?

  放箭?

  高暢軍遠遠地躲在箭矢的射程之外,要這些士兵放箭射城下一邊忙碌一邊朝城樓上呼救的鄉親,他們下不了這個手。

  然而,放任不管,當壕溝被填平的時候,敵軍就會正式攻城了,那時,流的就是自己等人的鮮血!

  楊華率領郡兵出城襲營,戰死之后,清河城的防務就全部交在了當地世家豪強的手中,不過,在清河縣境內,沒有哪一個世家敢于和清河崔相提并論,無論聲望,還是財力,人力,物力等等都遠遠比不上。

  故而,現在城中當家的就是崔家人,崔家的家主崔無鋒駐守在城中自家的府邸,負責統帥城內所有兵力的崔正不時進出府中,從他那里接受命令。

  崔無鋒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比起他的族弟崔無傷,看上去年紀要大上許多,他的面容很朴實,沒有崔無傷那種飄逸出塵的感覺,是個非常平常的老人,要是你不知道他是崔家家主,只會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富家翁。

  他微蹙著眉頭,盤膝坐在一張草席之上,手指在自己的大腿膝蓋上輕敲,若有所思。

  在他身前,崔家下一代的后起之秀崔正跪坐在他面前,神色肅穆地等待著他的決定,就在剛才,崔正將高暢軍脅迫民夫填護城河壕溝這件事報告了他,想知道他作何決定。

  這是一個草堂,位于一個花園中間,四周沒有和別的房屋相連,四壁開有窗子,陽光如水一般傾瀉進來,陣陣花香隨之扑鼻而來。

  崔無鋒的身子微微動了一動,原本低垂在席間的眼神抬了起來,望向窗外,那里,一叢鮮花正開得絢爛奪目。

  “前天,我收到了你父親的一封信!”

  崔正的父親,正是如今在平原郡輔佐高暢的崔無傷。

  “你父親在信里說,高暢這個人有神鬼之能,是一個能成大器的人物,最好不要與他為敵,若是要與他為敵,就必須趁現在他根基未穩之時,竭盡全力,將之擊垮,最后徹底鏟除他,令他沒有東山再起的能力,否則,就不要輕舉妄動!”

  崔無鋒調轉頭,對崔正說道。

  “崔正,你覺得你父親這番話如何?”

  崔正跪坐的身姿非常端正,他雙手扶在膝前,神情肅穆地說道。

  “父親的話,孩兒不敢置評!不過,高暢這個人的確用兵如神,被楊善會截斷后路,他的責任并不是很大,要知道,就連以我們家在清河這么靈通的情報網,也是在楊善會發動之前的一天才知曉他的計划,何況是人生地不熟的他,無法掌握楊善會的動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崔正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

  “面有堅城阻擋,后有大軍夾擊,糧草輜重奇缺,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一點也沒有慌亂,出乎意料地沒有選擇退兵,而是通過一系列的調動,迷惑了楊華,伏擊了連夜襲營的楊華部,致使楊華全軍覆沒,自己也死在了亂軍之中,這些就可以看出他的能耐了。”

  崔正的眉毛微微揚了揚,然后問道。

  “只是,小侄我有一個疑問,解決了楊華后,他為什么不留一支軍隊斷后,然后率領主力馬上北上阻擊楊善會,為何非要攻打清河這座堅城呢?難道他以為以他的兵力能在短時間內攻下清河?或者,他認為北邊的楊善會無法攻破他設在北邊的防線?”

  崔無鋒微微一笑,笑得像一個活了好几百年的老狐狸一樣。

  “能人所不能,也許,這就是你的父親如此推崇這個人的原因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然后說道。

  “至于,高暢軍現在的舉動,你沒有必要理會,就任由他們填平壕溝,我們崔家以仁義處世,自然不能下達向鄉親們動手的命令!”

  崔正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家主,要是高暢軍填平護城河,攻城就要便利了許多,我擔心可能守不住清河!”

  崔無鋒臉上露出訝異的神色。

  “守住清河?我什么時候說要守住清河的!我們沒有享受朝廷的俸祿,有必要替江都那個人賣命嗎?為了他的江山,卻流我們崔家人的血,這未免說不過去吧?”

  “那么,家主為什么要我擔任城

  一職呢?”

  崔無鋒笑而不答,反而提到了別的話題。

  “小正,你對我們崔家的歷史所知多少?”

  崔正神色凝重地答道。

  “崔家先祖們的榮光,小侄我一刻也不敢忘記!我等崔姓源于姜姓,先祖姜尚子牙公,受封東夷族齊國故地,建齊國,傳至齊丁公時,有嫡長子季子,本應繼承齊國君位。季子性格寬厚,他不愿兄弟之間為爭權奪利而相互殘殺,于是,把父親傳給他的齊國國君的位子讓給了弟弟姜乙,自己到一個名叫崔的地方,過著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后來分邦建姓,便以崔字為姓,這便是我們崔家的來源!”

  崔無鋒微笑著點點頭,嘆了口長氣,緩緩說道。

  “我崔家自先祖齊國崔杼以降,歷經秦,漢,魏,晉,北朝至今,一直繁衍不斷,傳承綿延,被世人稱為北方四大高門之首,然而,自楊氏一族一統天下,在以楊家為代表的關隴門閥的大力打壓下,我等卻已風光不在,原本稱為宰相世家的崔家,到現在,連出世為官的子弟都沒有几個了!”

  崔無鋒低下頭,半晌,方抬頭說道。

  “若是長此以往,不僅不能恢復先祖的榮光,反而會就此一步步走向衰敗,不過,天不絕我崔家。楊廣繼位之后,倒行逆施,驕奢淫逸,好好的一個天下被他弄得大亂,各地亂民四起,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此雖是人間慘事,然而,這對我們崔家卻是一個機會,要想恢復先祖的榮光,我們崔家就要緊緊抓住天下的權柄,最起碼也要和執掌天下權柄的人站在一起,小正,你是我們崔家下代弟子里面最出色的人物,希望你能把我說的這番話記在心里。”

  崔正咬著嘴唇,沉默地點了點頭。

  “以我們崔家的實力,要想在這亂世之中出來爭奪天下,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那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一旦失敗,有可能全族盡墨,這個賭注我沒有膽量下!既然如此,我們只能選擇躲在某個勢力的后面,全力地支持他,當他能執掌天下權柄的時候,我們崔家也會水漲船高,重新位列于廟堂之上。”

  崔無鋒繼續說道,崔正是下代家主的候選人之一,崔無鋒覺得應該讓他知道這些東西。

  “高暢,就是我們考察的對象之一,這也是你父親前往平原的原因。高暢這個人,有其獨特之處,雖然,先祖是名滿天下的高穎公,然而,由于高家已經被楊廣所鏟除,故而,高暢本人的后面并沒有關隴門閥的影子,同樣,也沒有別的勢力支持。他現在依仗的只是從盜賊轉變而來的軍隊,并且,雖然占據了平原,事實上雖然自立,名義上卻還是竇建德麾下的將領。因此,他如果想要快速地發展,就必須得到其他勢力的支持,對于練兵和打仗他有一套,然而,他治下缺乏治理郡縣的文官,而這正是我們崔氏一族的強項。”

  崔無鋒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

  “要是高暢成為我們崔家的代理人,就離不開我們崔家的幫助和支持,就算他登上最高位,也沒有辦法擺脫我們,因為,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和他融為了一體,缺少我們崔氏一族的人脈,他沒有其他的人才治理天下。當然,要想達成這一步,我們還需要做許多事情,并非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

  “這么說來,現在清河已經掌握在我們崔家手里了,為什么不開城迎他進城呢?”

  崔正面帶疑惑地問道。

  “這是因為高暢還在我們的考察之中,我們要確定他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潛力竊取天下之后,才會全力去支持他,而在之前,他必須要向我們表現出他這方面的本事,這次,就是一個極好的考驗機會。”

  崔無鋒笑了笑,繼續說道。

  “現在,他正處在生死存亡之際,要是他有辦法擺脫這個局面,那么,我們就可以正式和他結盟,要是他敗亡了,自然一切休談!”

  “可是,要是他真的攻進清河來,會不會因為我們的殊死抵抗而惱羞成怒,到時候下令屠城,與我崔家為敵?”

  崔無鋒搖搖頭,回答了崔正的問話。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在這一天里面,你要全力組織全城的軍民殊死抵抗,讓高暢軍無法攻進城來,當然,要是看見事不可為,你也可以下令開城投降,只是,那個時候我們崔家就沒有什么和高暢談判的砝碼了,故而,這一天非常的重要,你一定要堅持住!”

  崔無鋒輕拂下頜的胡須,鄭重地說道。

  “這一天,我也是給高暢的時間,要是楊善會的大軍趕到,當然就談不上其他的了,要是楊善會的大軍并沒有到,那就說明連老天也站在了高暢這一邊,爭奪天下,運氣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崔正一邊聆聽崔無鋒的講話,一邊暗自點頭。

  “小正,你要知道,我們是和高暢結盟,而不是投降,雖然,他會占據主導的地位,但是,我們也要讓他有離不開我們的覺悟,因此,

  的接觸非常重要。要是清河能在他的猛力攻擊下熬I再打開城門迎他入城,那就不是投降,要是清河是被他自己攻破的,如此,我們崔家的地位就比較尷尬了,因此,你必須竭盡全力,務必不要讓對方攻進城來,只要過了今天,明天再派出使者去和對方談判,那個時候,主動權就掌握在我們手里了!”

  崔正神色堅毅地點點頭,高聲應道。

  “家主放心,小侄一定竭盡所能,將他擋在城外!”

  崔無鋒微笑著擺擺手。

  “你下去吧,好好布置防務,不要讓對方有機可乘!”

  “是!”

  崔正朝崔無鋒行了個跪禮,然后起身離去了。

  陽光在室內緩緩移動,崔無鋒望著窗外,身形一動不動,他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在望著極遠的地方一樣。

  同一時間,清河城的另外一個地方。

  這是一個坊市,雖然城外有敵軍攻城,坊市卻照樣開放,不過,大多數店鋪都是關門謝客的,也沒有多少人在坊市內行走。

  這個時代的商業并不發達,也只有在大興,東都,江都這些著名的大城市才會出現大量的商賈,不過,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現在,天下大亂,除非有背后有深厚的背景,不然,根本沒有辦法行走各地。

  行商雖然是賤業,然而,各地的世家卻都擁有自己的商隊,畢竟,只要能夠獲取利益,就算是賤業又如何。當然,他們并沒有明目張膽地建立商號,特別是像崔家這樣以儒傳家的家族更是如此,不過,他們也沒有放棄行商,負責商號的是他們選出來的代理人,像平原管家那樣以自家的名義開辦商號的畢竟還是極個別的現象。

  這個坊市里也有崔家的生意,其中唯一還沒有關門的有間客棧就是崔家的產業,當然,在官府的備案中,這家客棧的老板并非崔氏族人。

  一個僮仆打扮的小個子年輕人匆匆走過客棧的回廊,來到一個獨門小院前,他神情惶急地回頭望了一眼,然后推門進了那個小院。

  在他進去之后,門咿呀地關上。

  一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站在院子中間的一棵桂花樹下,他抬著頭,呆呆地望著頭頂的藍天,聽到腳步聲后,方回過頭。

  那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雪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眼神變幻之間,就像里面籠著一層煙霧似的,一個男人長著這樣的一張臉,足以讓那些女人嫉妒到死。

  不過,她本就是女兒身,為了出門方便,故而裝扮成男兒身而已!

  “小姐!”

  進門那個小個子年輕人高聲嚷道,那個文士打扮的女子嗔怪地瞧了他一眼,那個小個子年輕人伸了伸舌頭,改變了稱呼。

  “公子,大事不好了!”

  “不要急,什么事情,慢慢說!”

  文士打扮的女子聲音很溫柔,不疾不徐,如同天空中緩緩飄過的流云。

  小個子年輕人是她的侍婢,為了出門方便,這才裝扮成了僮仆,她們是從遙遠的東都行來,一路上運氣不錯,沒有遇見什么險阻,就來到了清河。她們原本的目的地是平原,想去平原尋人,被戰事所隔阻,才停留在了清河,不過,她們想要尋找的人已經來到了清河,所有,用不著再去平原了。

  “我出去打聽消息,在街上看見高懷忠了,幸好我躲得快,他沒有看見我,他和許多護衛在一起,會不會是老爺知道我們在這里,派他來抓我們回去。”

  “也許吧?”

  那個文士打扮的女子淡淡地應了一句,臉上神色淡定,不帶一絲驚惶。

  這個文士打扮的女子正是高暢的未婚妻,蘇威的孫女蘇雪宜,她原本住在大興,知道高暢身死的消息后,出關來到了東都,想要北上平原找尋高暢,因為她不相信高暢已死,沒有見到高暢的尸體,她就絕不會相信。

  在東都的時候,她被自己的父親攔住了,不讓她到戰火紛飛的北方去,她只好在東都停留,無法北上。

  沒多久,宇文世家的宇文霸上門來,將高暢仍然活著的消息告訴了她,于是,她帶著自己的侍婢若芷化裝為男人,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潛出家門,北上平原找尋高暢。

  “小.老爺叫他來的,或許,那個討厭的宇文成都也跟來了!”

  在東都的時候,宇文成都常常上門來作客,他的意圖所有人都明白,蘇雪宜的父親非常歡迎他,然而,蘇雪宜卻對他并不感冒,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不擔心啊!”

  蘇雪宜笑了笑,笑容璀璨奪目,旁邊盛開的鮮花也失去了顏色。

  “他就在城外,我很快就能見到他,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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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二十七章 攻城


  清河城外。

  士兵們排成一行行的縱隊,前面的士兵扛著巨盾,在持盾士兵的身后,是高大的云梯,由几十個精壯的士兵抬著,除此之外,還有撞城門用的撞車,沖車,以及排列整齊的投石車。

  士兵們的腦袋整齊地偏向一側,目光聚集在了同一個地方,那是一座高高的哨樓,上面站立著他們的將軍,在哨樓上,高高飄揚著高字大旗,在風中獵獵舞動。

  高暢身著銀白色的甲冑,頭戴亮銀盔,肩上披著一件猩紅色的披風,他獨自站在哨樓上,目無表情地俯覽底下整裝待發的眾將士。

  士兵們高昂著頭,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狂熱,崇拜,信任,期待,各種各樣的神情在目光中傳遞,一一映入他的雙眼。

  人生如野草,一歲一枯榮!

  底下這些人里面,注定有許多人會看不到明天的太陽,注定會倒在前面那座城池的城牆下,往日,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生,今日,他們也不會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人啊!不過螻蟻一般的生物而已!

  無所謂崇高,無所謂卑微,活著,然后死去,如此而已!

  自己終究是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啊!就算自己和他們一樣歡笑,一樣呼吸,一樣活著,終究還是不一樣!

  是寂寞?高高在上,獨一無二的寂寞?

  高暢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為了這無來由的感傷,他的目光清澈如水,緩緩流向前方那座巍然屹立的城池。

  我來了,我征服了!

  是這樣嗎?

  他舉起身后的大旗,舞動著十來尺長的旗杆,旗幟筆直地指向前方,隨著一陣戰鼓聲,士兵們整齊划一地吆喝著,隨著旗幟的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神君庇佑,有我無敵!”

  好几個白衣神官跟在縱隊的后面,揮舞著手臂,聲嘶力竭地高喊著,士兵們隨著他們的號子,高聲與之呼應。

  這就是高暢的軍隊?

  崔正趴在牆垛上,望著城牆下聲勢浩大朝自己涌來的高暢軍,只覺自己的心跳變得越來越急,緊握的拳頭,手心中全是汗水。

  他并不是害怕,只是緊張而已!

  他瞧了瞧身旁准備作戰的鄉兵們,這些士兵也經歷過几次賊軍攻城,那些賊軍的人數遠比城下這支軍隊要多,然而,他們帶給本方的壓迫感卻遠遠比不上城下的這支軍隊。

  士兵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城下。

  他們中有的人面色鐵青,身體不由自主地在顫抖;有的人若無其事,面帶微笑;有的人則沉默不語,神情凝重。

  每個人都有緩解自己壓力的方式,然而,至少沒有人因為畏懼而向后逃跑,他們知道,在他們身后站著的就是他們的家人,他們無路可退。

  弓箭手們紛紛拉開了弓弦,微微移動著弦上的箭矢,只待敵軍進入弓箭的射程范圍就放箭,守城的時候,弓箭的作用非常重要。

  在城樓是后面,第二梯隊的士兵正在將石塊,擂木,滾油搬上城樓,這些東西也是守城的必備物品。

  高暢軍還沒有進入到弓箭的射程范圍,就發起了攻擊,發起攻擊的是距離城牆兩百五十多步的投石車。

  “嗚!”

  隨著一聲尖利的呼嘯,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那黑影在空中向城樓方向飛奔而來,越來越近,黑影越來越大,眼看就要撞了上來,城樓上的士兵們下意識的埋下腦袋,躲在牆垛的后面。

  崔正并沒有低下頭,而是直直地凝視著空中的那個黑影,那是一塊几十斤重的巨石,它從城樓上空几尺開外掠了過去,落入了城中,“轟”地一聲,砸在城牆后的一處民居的屋頂上,將民居的屋頂砸了一個大洞,幸好,城牆附近的居民已經事先被疏散了,這塊巨石并沒有造成什么傷害。

  崔正的心不由一涼,本方也有投石車,然而,射程遠遠達不到高暢軍的投石車那般遠,并且,由于身形笨重,只能固定在城牆的后面,無法自由移動。在攻城的隊伍后面,立著三十來具投石車,要是對方一起發射,雖然具體的殺傷數量不會很多,然而,那股威勢卻極其驚人,對守城士兵的士氣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頭先那顆石彈只是為了測量距離而發射的,測定距離之后,守在投石車前的高暢軍調整了石彈的重量,重新上好了石彈,隨著校尉大人的一聲令下,三十來具投石車同時開始了發射,石彈再次升空,像一團黑云朝城樓上飛去。

  “轟!”

  這一次,有十來顆石彈落在城樓上,也有十來顆落了空,它們要不是從城樓上空飛掠過去,掉在了城里,不然就是沒有飛過城牆,重重地撞在了城牆上,在城牆上砸出了一個大坑。

  落在城樓上的石彈聲勢驚人,城樓的地面被砸了好几個大坑,有兩個士兵不幸被石彈砸中,其中一個的身子被壓在巨石之下,鮮血從巨石下流出,士兵的雙腿還在微微抖動;另一個人被巨石砸中腦袋,整個人飛了起來,落下地后,已然血肉模糊,無法辨認面目。

  高暢在某一世曾經參見過熱兵器的戰爭,他非常清

  火力的重要性,冷兵器的投石車自然比不上熱兵器時不過,在攻城的時候,要是本方的投石車能夠不停地用石彈攻擊對方,對攻城的士兵來說,也是很有幫助的。

  出于這種理論,他才命令投石車部隊率先發起攻擊,只是,這個投石車的准頭始終達不到精確打擊的要求,并且,投石車投射的次數一多,就容易損壞。

  不過以這個時空的工藝水准,投石車能達到的效果也只能如此了!

  投石車繼續發射著,石彈從空中掠過的聲音對守城的士兵來說,就像來自惡鬼的呼喚一樣,一部分士兵丟下了武器,全身哆嗦,伏在牆垛下,恨不得將整個身體埋下去,他們嘴里發出沒有意義的鳴叫,淚水,鼻涕滿臉皆是。

  “蓬!”

  一顆石彈擊中了城樓,將木制的城樓砸了一個大洞,城樓中有士兵被石彈砸中,一聲淒厲的尖叫猛然響起,隨后,嘎然而止。

  “起來!拿起你們的武器!”

  崔正冒著高暢軍的石彈,在城牆上四處奔走,他不停地踢著那些卷縮在牆垛旁的士兵,用刀背敲打著他們,驅使他們站起來,拿起武器。

  這時,城樓下的高暢軍齊聲發出一聲吼叫,加快了前進的步伐,一路小跑向城牆奔來,為了避免誤傷,高暢軍的投石車停止了攻擊。

  “放箭!”

  崔正揮舞著橫刀,高聲吼道。

  “嗖!嗖!嗖!”

  一直保持著冷靜的一部分士兵紛紛張弓搭箭,箭矢離弦而出,雨點一般向城樓下的高暢軍傾瀉而去,在崔正以及督戰隊戰刀的威脅下,被石彈弄得膽戰心驚的那些士兵也紛紛站起身來,拿起弓箭,開始戰斗。

  攻城的士兵冒著箭雨朝城牆下飛快地跑去,拿著盾牌的士兵一邊向前奔跑,一邊幫身邊的戰友擋箭,扛著云梯,推著撞車向前奔跑的士兵沒有多余的手拿盾牌,城樓上守軍的弓箭手攻擊的重點就是針對他們,雖然有同伴拿著盾牌在一旁擋箭,卻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人受傷,甚至倒下再也爬不起來,當身邊的同伴倒下之后,馬上就有人接手他的工作,扛著云梯,或推著撞車朝前繼續奔去。

  士兵們跑到城牆下之后,由于失去了射箭的角度,弓箭的用處就不大了,這時,擂木,石塊,以及滾燙的沸油就派上了用場。

  攻城的士兵放下手中的盾牌,拿出早就准備好的寬牛皮擋在自己頭上,沒有的士兵則一邊忙著將云梯架到城牆上,一邊跳躍著躲避城樓上拋下的石塊和擂木。

  不時有人被石塊和擂木砸中,若是沒有傷到要害,他們就一邊發出呻吟,一邊繼續作戰,若是被傷到要害,有的人還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有的人干脆一聲不吭就此死去。

  最慘的是被沸油淋中的人,他們失去了作戰能力,一時卻死不了,在城牆根下不停地翻滾,連聲慘叫,聲音淒慘無比,一側的同伴無暇幫他們解決痛苦,在這個時候,保存自己的生命是最為重要的。

  沸油淋下之后,就是火把,有一些士兵著了火,怪叫著四處亂竄,有一架云梯被火點著了,還沒有來得及架在城牆上,就被燒毀了。

  火焰扑閃扑閃地升騰起來,大股的黑煙沿著城牆根往上升騰,從遠處看去,就像有一團黑霧在圍繞著城牆飛舞一般。

  云梯架了起來,士兵們舉著盾牌,冒著石塊,擂木,沸油,箭矢的打擊沿著云梯向城樓上爬去,云梯的一面涂上了粘性極強的漆,架在城牆上就和牆垛連在了一起,需要好几個人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推開。

  這時,距離城牆稍遠一些的士兵則躲在生牛皮做擋板的沖車后面,向城樓上不停放箭,壓制城樓上的守軍,令他們不敢輕易探出頭來,守軍則隔著牆垛,通過射箭孔和城樓下的高暢軍對射,不時有探出頭來往下扔擂木,石塊,以及准備將云梯推離城牆的士兵被箭矢射中,翻身跌下樓來,摔成肉醬。

  也有一些勇敢的守軍在盾牌的幫助下,冒著箭矢奮力將云梯推離城樓,云梯上的高暢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喊叫,像下餃子一樣從云梯上摔了下去,或者干脆就摟著云梯和云梯一起落在地上。

  然而,攻城的士兵根本不怕犧牲,依舊前仆后繼地往城樓上爬去,在一些城牆段,有士兵爬上了城樓,雖然,由于后續的戰斗人員沒有跟上來,他們很快被趕了下去,但是,這對守軍的士氣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崔正指揮著盾牌手,命令他們保護探出頭去奮勇將云梯推離城樓的勇士,由于高暢軍的云梯粘性非常大,用長叉根本沒有辦法將云梯推出去,只好派一些人冒險出現在牆垛邊,一起用力推開云梯。

  然而,這樣做的效果不是很好,雖然有盾牌兵的保護,仍然不時有人中箭退下,或者摔下城樓,并且,越來越多的高暢軍通過云梯爬到城樓上來了。

  看樣子,要想將這些云梯損壞,不讓敵軍攻上城樓,必須要另想辦法,就這樣下去,不要說堅守一天,敵軍或許只要再來一波攻擊浪潮,就能攻下清河。

  要破壞敵軍的攻城

  只有冒險派敢死隊出城焚燒,當然,這些敢死隊一旦不用回來了,只能統統戰死在外面,要這樣做的話,就必須犧牲崔家的精干子弟,一般的鄉兵是不會接受這個任務的。這樣做的話,對崔家的損害太大了,另外,一旦打開城門,高暢軍也可能趁勢攻進城來,這樣做并不可取。

  崔正命令身邊的小校舞動令旗,城牆后的投石車得到了命令,將石彈裝上籮筐,然后几十個人用吊索拉起吊杆,將籮筐中的石彈投了出去,這些石彈大多是一些几斤,或者十來斤重的石頭,它們像漫天花雨一樣撒了出去,投向城樓下正向城樓猛扑過來的高暢軍的后續部隊。

  不時有沖鋒的士兵被石彈砸中,死于非命,士兵們迅速分散開來,繼續向城樓奔去,這樣,第二波石彈的攻擊效果就不怎么好了。

  在以往的攻防戰中,清河的這些投石車曾經發揮過巨大的威力,當時,攻擊清河的張金稱軍被几輪石彈攻擊后,一哄而散,竟然不敢再靠近城牆。

  然而,高暢軍不是那樣的烏合之眾,他們根本不在乎頭頂上呼嘯著降落的石彈,依然堅定地向前沖去。

  高暢軍的投石車也開始發射了,并沒有像最初那般進行壓制性攻擊,而是進行了精確打擊,當守軍的投石車發射之后,就露出了它們的位置,高暢軍的投石車針對的就是守軍的投石車,由于,守軍的投石車異常笨重,無法移動,很快,就有一兩架投石車被高暢軍發射的石彈擊中,另外几架沒有被擊中還保存完好的投石車,也沒有士兵敢于上前去發射。

  這時,崔正准備已久的殺手锏出動了,那是剛剛移到城牆上來的巨型床弩,一共二十來具,這些床弩射程驚人,達到了五百來步,不過,需要几個士兵才能操作,并且比較笨重,需要車座,而且移動緩慢,准確率也不高。

  對于攻城的單兵來說,這些床弩并沒有多大的用處,然而,面對著兩百多步遠的投石車和沖車來說,這個床弩的用處就非常大了,最初,為了迷惑高暢軍,崔正并沒有使用它,要不然,這些床弩也許早就被高暢軍投射的石彈擊中,不過,到了這個關鍵的時刻,他只能把它用上了。

  有一百來只巨型的弩箭放在弩機旁,上面裹著厚厚的油布,十來個火盆擺放在旁邊。

  “嗖!”

  弩機發出恐怖的吼叫,二十來只巨大的弩箭排成一排射向城外的沖車,箭頭上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它們射中沖車,很快穿過生牛皮,釘在沖車的木架上,干木頭所做的沖車迅速地燃燒起來,有的士兵被床弩射中,身體穿了個大洞,身不由己地向后飛去,釘在沖車上,隨之燃燒起來。

  幸好,床弩的准確度不高,有不少弩箭都射偏了,即便如此,仍然有十來輛高暢軍的沖車被弩箭射中,燃燒起來,其余的那些沖車以及投石車在士兵們的推動下,迅速地往后退去。

  高暢軍中突然傳來了銅鑼聲,鳴金收兵了,云梯上的士兵紛紛轉過身,往下面滑落,士兵們舉著盾牌,有條不紊地排著陣型,向后退去,并沒有像一般的軍隊撤退時一樣,只知道撒開腳丫往前跑,不知道相互掩護,渾然不顧身后的敵人。

  “哦!”

  守軍們高舉武器,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崔正一直陰沉著的臉色也為之一松,然而,笑容還沒有出現在他臉上,就立刻消散了,他瞧著城牆下高暢軍的撤退陣型,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快!快把床弩轉移下去!”

  然而,他的命令下達得遲了一點,高暢軍雖然在撤退,那些投石車卻并沒有退得很遠,而是在三四百步停下了,然后,石彈升空,黑壓壓一片,向烏云一樣朝床弩所在的城牆段砸來。

  已經來不及轉移床弩了,士兵們紛紛將弩箭架在弦上,開始還擊,然而,弩箭的射程雖然能夠達到這么遠,准確度卻不夠,甚至不如城樓下高暢軍的投石車,因此,除了一兩架投石車被弩箭射中燃燒起來外,其余的弩箭都落空了,只是點燃了原野上的青草。

  石彈卻異常准確地落在城牆上,不多時,城牆上的那二十具床弩就全被砸壞了,甚至,城牆的牆垛也被一塊巨石砸中,缺了一個角。

  崔正呆呆地望著那里,欲哭無淚,自己還是不夠老練啊!

  “你看,那是什么?”

  這個時候,一個士兵指著遠方高暢軍的大營,失聲驚叫起來,大家尋聲望去,一個個面色發白,目瞪口呆。

  遠遠地,一個龐然大物正緩緩向城樓這邊移動過來,那個龐然大物甚至比城牆還要高,在它的前面,十几頭身上套著繩索的牛在向前拉著,一兩百個士兵在那個龐然大物身后使勁推著,不停地喊著口號,號子聲整齊划一,在原野的上空遠遠地飄蕩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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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二十八章 破城


  高暢軍花費几天時間組裝而成的攻城車,一個底下裝有可以自由移動的龐然大物,在攻城車的頂部,有一個大大的平台,可以容納上百名士卒

  在平台的前面,蒙著十几張連成一起的生牛皮,生牛皮后面是一塊木板,木板上面全部澆上了水,濕淋淋的不易起火,既可以擋箭,又可以防止敵人火攻,就算是投石車的石彈打在上面,也會被生牛皮彈開,無法將其破壞。

  當攻城車靠近城樓時,平台的前段就會伸出一塊木板,搭在城樓上,事先埋伏在平台上士兵就可以迅速地通過那塊木板沖到城樓上去,后續的部隊也可以繼續通過這個攻城車迅速地增援城樓上戰斗的前鋒部隊。

  在這個時代,也有所謂的攻城車,只是,它們的功效和能力遠遠無法和高暢軍中的這輛攻城車相比。

  這個時代的工匠沒有這樣的制造工藝,若不是高暢有這方面的記憶,也造不出這個龐然大物來,它的許多核心零件都是在平原的祕密軍械所制造的,到達清河城下之后,再砍伐附近的樹木,搭建其他的構造,然后,按照圖紙組裝起來。

  制造這樣一個攻城車,要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因而,經過這么多天的忙碌,高暢軍也只是造出了一輛,并且,在攻城之前才剛剛組裝完畢。

  在第一次攻城地時候。高暢并沒有把它派上去,一是因為這種攻城車還沒有經過實戰,不曉得具體的功效如何,出于謹慎考慮,沒有必要在第一波攻擊時就派上去;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高暢想試探清河軍守城的手段,希望通過第一波攻擊使得對方使出渾身解數,然后。通過投石車的打擊,摧毀守軍的守城利器,以免攻城車還沒有靠近城樓就被敵軍的遠程武器所破壞。

  所以,即便是試探性的攻擊,負責攻城的那一千人隊還是奮不顧身,英勇上前。沒有聽見銅鑼聲決不后退,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顆試探守軍虛實地棋子。

  要是不需要攻城車,前鋒部隊就可以一鼓作氣攻進城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成功,也能夠達到高暢的目的。

  守軍的床弩和投石車在高暢軍的第一波攻擊中損失慘重,就算還殘留了一些,能夠繼續使用,對那輛緩緩向城樓逼近的攻城車也沒有什么威脅了。

  不過,在第一波地攻擊中,高暢軍的損失也不少。短短的一段時間,就損失了三百來人。并且,攻城的士兵几乎人人帶傷。或輕或重而已!

  聽完押陣的管小樓關于本方傷亡情況的報告后,高暢依舊目無表情,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而是徑自上了攻城車,胸闊海背插雙斧,帶著手下驍果營的悍卒推動著攻城車緩緩向城樓那邊行去,十几頭黃牛在鞭子的抽打下在前面拉著攻城車。

  胸闊海和手下的驍果擔任的是這一輪攻擊地主攻,高暢決定和他們一起作為前鋒去戰斗。

  不需要多說什么?他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必須攻下清河城地決心。瞧見攻城車上的高暢,底下地士卒們齊聲歡呼。在士兵們心中,有什么比一個身先士卒的將軍更值得敬佩呢?何況,那個將軍在他們心中是神靈一般的人物。

  第一次攻城失利所帶來的沮喪頓時在士兵們心中煙消云散,他們的斗志更為磅礡,士氣更加高漲,不要說擋在前面的只是清河這樣的區區小城,就算是一座大山,在高暢的帶領下,他們也相信,自己能夠將它移開,或者推到。

  城樓上。

  崔正呆呆地望著遠處那個仿佛一座小山一樣緩緩向城樓移來地攻城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怎么辦呢?

  床弩?投石車?火箭?

  沒有辦法,要想將這個龐然大物摧毀,只能冒險派敢死隊出城,讓他們帶著火油罐,以及大量的引火物前去燒掉它,不過,高暢軍對那輛攻城車地防護非常嚴密,就算這樣做了,成功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他回過頭,瞧著城牆上的士兵們,那些士兵個個面色蒼白,就算是血污滿面,也遮掩不住那一臉的驚恐,沒有人相信,當那個龐然大物靠近城池時,本方還能將城池守住。

  絕望的情緒像灰塵一樣在空氣中流傳,籠罩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崔同!”

  崔正高喊著身邊親兵的名字,半晌,也沒有人答應,他回過頭,一個滿臉麻子的中年漢子站在他的身后。

  “稟公子,崔同已經戰死了!”

  “哦!”

  崔正甩了甩頭,崔同是他的貼身親兵,在很小的時候,就陪同著他,他們一起學文習武,几乎形影不離地到了現在,如今,他卻在這場該死的戰斗中死去了。

  崔正將感傷從自己的心中強行驅逐出去,他默默地念道。

  一切都是為了家族!

  “崔大膽,你馬上回府,告訴家主,就說我崔正對不起他,不能完成他交付的任務,希望家主能夠來到東城樓,有些事情需要他來做決斷。”

  那個麻臉中年人崔大膽也是崔家的家將,他的武藝精湛,所以,在殘酷的守城戰中活了下來,不過,由于他那張麻子臉令人不待見,故而,就算立了不少戰功,也只能做一個普通的家將,沒有高升的機會。

  待崔大膽離開城樓后,崔正下達了一個出乎大家意料的命令,他命令士兵們在城樓上挂起了降旗。

  雖然有些不甘心,有的士卒甚至痛哭出聲

  ,大多數人在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都忍不住松了一口,終于能夠活下去了!

  高暢瞧見城樓上挂起降旗之后,微蹙眉頭,想了一會,命令攻城車停止了前進。

  他下了攻城車,在胸闊海等人的簇擁下,來到距離城樓兩百來步遠的地方,親兵們舉著巨盾圍在他身邊,以防守軍的冷箭。

  從城樓上吊下了一個籮筐,崔正就坐在籮筐里,他取下了頭盔,放下了武器,身上的鎧甲也取了下來,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皮甲。

  終于還是沒能堅守一天啊!

  審時度勢才是真英豪,崔正非常清楚,以城樓上的那點兵力不可能抵擋得住高暢軍的這一輪進攻,這次進攻不是一千來人的試探性攻擊,而是全軍一起出動,在那輛巨大的攻城車的幫助下,城破只是遲早的事情。

  當然,要是把城內的丁壯全部集結在城上,與高暢軍死拼,或許,能夠給高暢軍制造重大的傷亡,讓他們就算攻進城來,也損失慘重。

  然而,那并不是他,以及位于他身后的崔家想要的,那樣做并不符合家族的利益,那時,盛怒之下的高暢的眼睛中或許看到的并不是崔家的實力,而是血腥的仇恨。

  在這個時候選擇投降,雖然也會喪失談判的主動權,但總比城破之后在和對方談判要好啊!雖然。崔正堅信,就算是那樣,高暢也不會拒絕與崔家結盟,對方能夠達到今天這樣地地位,絕對是一個理智的聰明人,肯定明白和崔家結盟的好處,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步田地。再結盟的話,或許,彼此的心中都會埋有一道裂痕吧?

  崔正單身一人來到高暢等人的身前,雙手抱拳,長揖為禮。

  “清河崔正拜見高將軍!”

  “大膽!敗軍之將,敢不下跪!”

  一個親兵站出來。手指崔正,大聲呵斥。

  崔正笑了笑,并沒有依言跪下,而是直直地盯著高暢,然而,當高暢與他的視線在空中相逢之時,他卻身不由己地低下了頭。

  高暢地目光就像一道閃電,蘊藏著莫大的威勢,令他不敢直視。

  “崔正,清河崔家?”

  高暢輕描淡寫地問道。

  “在下不才。正是崔家的不肖子弟!”

  崔正依舊低著頭,對方果然是自己父親也推崇的人物啊!每一句的問話都是那么理所當然。讓你覺得在他面前低頭,依言回答并非什么恥辱之事。

  “城樓上主事的人就是你?”

  “正是不才在下!”

  “嗯。你很不錯了,原以為昨天襲營失敗之后,今日攻城會很容易,不想你居然逼我用上了全力,我正准備親自帶隊攻城,不過,你卻不給我這個機會!”

  說罷,高暢微微一笑。

  “將軍地神威并非在下能夠抵擋。為了避免清河生靈涂炭,百姓流離失所。在下只好選擇投降,不過,希望大軍進城之后,不要徒增殺孽,讓清河的父老鄉親得以在將軍的軍威中生存!”

  崔正神情懇切地說道,然后跪伏在地,向高暢行了個大禮。

  “在下特地為全城百姓請命,希望大人能大發慈悲,放過他們,至于在下,則任由大人處置,絕無怨言。”

  “你起來吧,我的士兵并非盜賊,他們是不會做出盜賊的事情來的,只要清河的父老能夠接受本人,我的戰刀就不會隨便地落在他們的頭上。”

  “多謝高將軍!”

  崔正面帶喜色地站起身來,他相信自己的一番做作應該能夠得到高暢地賞識,現在這個世道,要想成功,無論你做什么,就算是拿起屠刀胡亂殺人,也要把大仁大義,為民請命的口號挂在嘴邊,不然,就不能成事。

  如今,瓦崗軍聲勢如此浩大,不就是因為他們攻下洛口倉之后開倉放糧,大獲民心嗎?而像流賊張金稱,吃人魔王朱粲這樣民憤極大地家伙只能得意一時,最終只能死于非命。

  崔無鋒聽了崔大膽關于東城戰事的匯報,再聽了崔大膽轉述崔正地話后,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嘆了一口氣。

  原以為崔正能夠堅守城池一天,不料,還是不行啊!

  自己并沒有高估崔正,只是低估了他的對手高暢而已,就算沒有崔大膽的匯報,東城的戰事他也一清二楚。

  高暢真像他的士兵所說的那樣,得到了神靈庇佑?不然,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攻城利器呢?特別是那輛攻城車,只要有几十輛那樣的攻城車,就算是大興,東都這樣地堅固的大城也不愁攻不下啊!

  看來,選擇高暢做代理人,是明智地決定,只不過,他過于強勢了,日后能否控制對方,還很難說啊!

  崔無鋒并沒有親自到城樓上主持投降的事宜,作為崔家的家主,他不能做這樣的事情,確定高暢做崔家的代理人后,他更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雖然高城攻下了清河,要想在清河站穩腳跟,肯定離不開他們崔家的支持,何況,在鼓山那邊,還有個楊善會在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這樣的話,高暢就更不可能離開崔家。

  所以,崔無鋒一點也不急著與高暢見面,他相信,高暢這樣的聰明人,一定知道做什么樣的選擇才對他自己有好處。

  待字閨中的崔家女兒有好几個,她們中的每一個都性情溫和,棋琴書畫,女工織繡無不精通,或許,能在她們中間選一個出來,與高暢聯姻。

  我們崔家

  ,可是有几個女子當過皇后,誰能保証,這一代的崔不能出一個皇后呢?

  崔無鋒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時候,他的身旁并沒有別人,崔大膽已經離開了,他重新趕回了東城樓,崔無鋒將開城投降這件事情交由崔正全權處理。

  城門緩緩打開。

  一行人從城中走了出來,這是高暢的命令,守城的士兵必須全部出城來,放下武器向高暢軍投降,否則,高暢就會下令繼續攻城。

  他不會因為城樓上挂起了降旗,一個自稱統領的家伙坐著籮筐下到城外來,就完全相信對方是真心投降,沒有一點防備就率軍進城。

  為了預防守軍用一個懷著必死之心的家伙來詐降,伏擊本方,也為了避免守軍拖延時間假作投降以待援兵的打算,高暢命令崔正向城樓上喊話,半個時辰之內,一定要打開城門,出來投降。

  并沒有到半個時辰,城門就打開了,守軍在各自的上官的帶領下,成群結隊地走出城門,來到護城河外那片空曠的原野上,在那里,有一個高暢軍的千人隊在受降,負責人是管小樓。

  守軍在自家上官的命令下,將自己的武器扔在了制定的地點,然后,在高暢軍的看守下,走到旁邊的空地上,排成一個方陣。

  出城投降地守軍約有三千來人。在剛才的攻城戰中,也有三四百人失去了生命,他們憑險而守,陣亡的人數卻和攻城的高暢軍相當,士兵的素質的確相差甚遠。

  高暢并沒有命令全軍進城,而是只率領了一千人進入清河城,那些投降的士兵也沒有能回到城里,他們被留守在外面大營的高暢軍看守在營盤之中。

  這些士兵最終會被打散分到高暢軍中去。高暢并沒有忘記,鼓山那邊還有一個楊善會,他雖然相信徐勝治,不過,要說一點也不擔心徐勝治那一千人地安危也不是實話。

  他手中的精兵只有那么多,死一個就少一個。雖然在清河收攏了三千多降兵,然而,這些降兵要在短時期內形成戰斗力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何況,讓他們和同是清河人的楊善會部作戰,就更不會有什么斗志了,說不定,還會拖老兵們的后腿。

  要想在清河站穩腳跟,就必須盡快擊敗楊善會部,否則。形成對峙的話,只能讓竇建德揀大便宜。

  高暢騎在一匹大宛良馬上。那馬渾身雪白,乃是管平從一個馬販子那里弄來送給他地禮物。這匹白色的大馬配上一身亮銀盔甲的高暢,顯得格外的威風。

  大道已經整理干淨了,落在大道上的投石車發射的石彈已經被城里的人挪開了,不過,砸出的几個大坑依然還在,清晰可見。

  城門旁的一些民居也被石彈所砸中,顯得殘破不堪,有的民居被高暢軍地火箭所射中。起了大火,火被扑滅之后。房屋仍然焦黑一片,仍然在冒著青煙。

  城內負責投降的官員非常會辦事,只是這么短地一點時間,他就糾集了許多城內的百姓,讓他們排成兩排,跪在大道兩側,歡迎高暢大軍地進入。

  百姓們個個面色麻木,他們跪伏在地,迎接著大道上威風凜凜的征服者,對他們來說,不管是什么人統治他們都是一個樣,反正同樣要繳納賦稅,去服徭役。

  小厮打扮的若芷也在人群之中,她得知高暢軍進城的消息后,特意走出客棧前來打聽消息,卻被抓了差,被衙役們趕到大道上來迎接高暢軍的進城。

  她抬起頭,瞧見了騎在白馬上的高暢,高暢并沒有戴著頭盔,那張英俊而冷漠的面孔映入了她的眼底,那是她以及她地小姐非常熟悉的一張臉。

  笑容浮現在了她地臉上,經過上千里的輾轉,終于遇見他了,從此,小姐再也不會忍受相思之苦,匆匆趕路了。

  真是一個討厭的家伙!

  她呆呆地望著高暢,想象著目睹這張臉時的小姐的心情,她從人群中站起身,揮舞著手臂,向著大道中騎著戰馬緩緩向前行去的高暢大聲叫道。

  “高公子,高公子!”

  她的聲音在靜默的人群中響起,顯得非常清脆,她可以肯定馬背上的高暢聽見了她的呼喚聲,然而,高暢只是朝她這邊望了一眼,繼續向前行去。

  若芷這才醒悟自己臉上涂著黑灰,身上穿著男裝,高暢不可能認出她來,她當然不會知道,就算她用自己的奔來面目,高暢也不見得會認出她來,因為高暢已經不是原來的高暢了!

  高暢驅馬從她身前馳了過去,若芷只能瞧見他的背影,她連忙擦著自己的臉,想要將自己臉上的黑灰擦干淨,准備再一次呼喚高暢,這個時候,對面的人群中出現了一張他非常熟悉的臉。

  那人一臉陰鷙,正狠狠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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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二十九章 宇文成都


  城東的德興坊是一片連綿的大宅院,這里,是清河當地們的府邸所在,清河崔家的宅院占了半個德興坊,另外半個坊市,分別由十來個家族擁有。

  梁宅的主人自然姓梁,單名一個震,梁家在城外有几百畝良田,在城內擁有一個騾馬行,只能算是一個非常小的家族,之所以能住在德興坊,和他的家世有關,當家家主梁震的奶奶是清河崔家的人,由于這一點香火情,梁家在清河也算有兩分聲名。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梁震已經投靠了宇文世家,他負責宇文世家在清河的祕密生意,類似于沒有投靠高暢之前的平原管的角色。

  從東都一路追蹤蘇雪宜前來的宇文成都就住在梁家。

  宇文成都身材高大,按照現代的度量標准來計算的話,有一米九的樣子,在隋朝,算是非常高大的了。

  他的樣貌長得不錯,算得上氣宇軒昂,英俊挺拔,不過,他的鼻尖略微有點下垂,是典型的鷹鉤鼻,配上他那狼一般的眼神,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陰鷙的感覺。

  梁宅的后院,有一片空地,此時,宇文成都正在空地上舞劍,他和胸闊海一樣,都是天生神力的人物,并且,由于后天的刻苦鍛煉,勤練武藝,使得他并不是一個只知道使用蠻力的莽漢,力量,速度,技巧都達到了非常高地水准。

  他在驍果軍中擔任中郎將一職。就算是在匯集天下英才的驍果軍中,他也從來沒有遇見過敵手,十來歲之后,不管是在沙場上,還是在比武的擂台上,他都沒有被人打敗過。

  樹上的葉子被樹下舞動的劍氣攪起,紛紛隨風飄落,圍著那個舞劍的身影緩緩而降。圍了一個大圓圈,在圓圈中,不存在一片葉子。

  劍光收起,宇文成都挺身而立,臉上不見一絲汗珠。

  遠處站著的侍女忙跑了上來,將一張雪白的絲帕送上。宇文成都象征性地用絲帕擦了擦額頭,將絲帕丟給侍女,向另一個方向招了招手,早就等候在一旁地高懷忠屁顛顛地跑了過來。

  “公子的劍朮驚人,果然不愧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宇文成都啊!”

  高懷忠一臉的媚笑,彎著腰,右手豎起了大拇指。

  “說!”

  宇文成都沒有理會他的馬屁,揮手示意侍女退下,一個單音從他嘴里蹦了出來。

  他的瞳孔是一種奇特地深棕色,微微有些發紅。當他發怒的時候,眼神就會變得血紅。那時的他是最可怕的,完全陷入了瘋狂的狀態。

  宇文成都是一個不喜歡廢話的人。說是惜言如金也無不可,高懷忠非常清楚他的習性,因此不敢怠慢,馬上提到了正題。

  “公子,先前我出外打探消息,正好看見高暢軍進城,我們原以為清河的守軍會抵擋得住高暢軍的強攻,至少也能堅持一天。不想他們只是稍作抵抗就選擇了投降。高暢相當于兵不刃血就得到了清河,以前。我跟隨他的時候,看不出來他有這樣地本事啊!雖然他武功高強,不過只是一個單純的武夫,在戰斗地時候,只知道沖鋒陷陣,沖在最前面,除此之外,看不出有成為名將的潛質啊!”

  “哼!”

  宇文成都低著頭,盯著手里那把明晃晃地寶劍,鼻孔里輕哼一聲。

  高懷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慌忙笑道。

  “他雖然武藝高強,不過卻遠遠比不上公子,以前,他不是很公子交過手嗎?也只是公子的手下敗將而已!”

  在楊義臣與高士達的戰斗中,高懷忠和一些被宇文家收買的家將跟隨在高暢的背后突入到高士達的軍陣之中,在高暢奮勇殺敵之時,高懷忠找了個機會,在后面砍了高暢一刀,那一刀從高暢的后肩直劈下去,深可見骨,受傷后地高暢立刻被高士達的軍隊包圍起來,卷入了陣中,高懷忠和被宇文成都收買地那些蘇家家將自然不會沖進去救他,原以為他會就這樣戰沒在敵陣之中,卻不想他居然活了下來,如今,還打出了這樣一片天地。

  要說高懷忠對高暢一點忌憚都沒有那是假話,不過,相比之下他更加害怕宇文成都,他見識過宇文成都瘋狂殺戮的樣子,他永遠也不想再見第二次。

  “我在迎接高暢軍入城的民眾中,瞧見了若芷的身影,和公子事先設想的一樣,蘇小姐她們也在清河,我和她隔著一條大街,高暢軍正行進在大街上,因此趕不及去抓住她,等軍隊走了過去之后,已經找不到她了。小的無能,還請公子見諒!”

  宇文成都一行人是前日從清河西門進的城,由于梁震的關系,他們沒有被關在城門外,在高暢軍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依舊被放進了城里。

  進城之后,宇文成都感覺蘇雪宜也在清河城里,因此,派了高懷忠等人出去查尋,不過,由于戰爭,為了害怕高暢軍的細作潛進城來搞破壞,城內到處都是全副武裝巡邏的士兵,高懷忠等人不能大張旗鼓地去尋找,故而,這兩天,一直都沒有蘇雪宜她們的消息。直到高暢軍進城之后,高懷忠才發現了蘇雪宜的貼身丫鬟若芷的蹤跡,得以確認她們正在城中。

  “既然,若芷也看到高暢軍進城了,那么蘇家小姐也很快就會知道,她們肯定會去見他,現在,我們并不知道她們住在哪里,所以無法阻止,公子,我們該怎么辦呢?”

  要說宇文成都對蘇雪宜的感情是愛,也說得過去,雖然這種愛更多的是一種占有欲,一種異常偏執的感情,另外,某些理性的考慮也在其中。

  娶到蘇雪宜,就能和蘇家拉上關系,蘇威現在在楊廣的面前有些失寵了,但是,蘇威的名望擺在了那里,有了蘇家的支持,對宇文成都本人,以及宇文世家都不無好處。

  況且,就算沒有這些,宇文成都也不想放過蘇雪宜。

  他是十一歲的時候到蘇家作客,同時認識的高暢和蘇雪宜,第一次見面,他就喜歡上了她,就像喜歡他頭頂的冠上那顆璀璨的明珠一樣喜歡她,想把她永遠留在身邊,養在自己的房里,除了自己,不讓任何人瞧見她的笑顏。

  知曉高暢和蘇雪宜已經訂婚之后,他的心中

  了熊熊的烈火,那時,他就有了殺死高暢的打算和計為想殺死他,因此,他反而曲意和高暢交往,與他成為了朋友,要想殺死一個人,做他的朋友遠比做他的敵人更有利。

  不過,他一直都找不到什么機會,沒有機會他并不會輕易動手,因為,他必須和高暢的死撇清關系,不能讓其他人聯想到自己頭上,這樣才有可能獲得蘇雪宜的芳心。

  所以,在高暢從軍之后,他選擇收買高暢的身邊人,在戰場上動手殺他,畢竟,一個將軍死在戰場上,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不過,他沒有想到高暢居然這樣命大,不僅活了下來,還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擁有重兵的豪強。

  這讓他的心郁悶到了極點,這個時候,蘇雪宜在東都的父親也有和宇文世家聯姻的意思,因此,和他一起特意向蘇雪宜隱瞞高暢仍然活著的消息,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曉得蘇雪宜在哪里聽到了高暢仍然在世的消息,一個弱質女子,盡然敢于獨自出門,在兵荒馬亂之中,遠行千里前去尋人,這委實令人難以想象。

  聽聞這個消息后,宇文成都沉默不語,徑自來到家族的死牢里,在里面待了半天,一連虐殺了十個死囚,那半天世家,死囚臨死前的慘叫讓死牢附近聽聞的人全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當天晚上,几乎每個人都做了噩夢。

  然后,他就帶領著十几個親衛,以及改頭換面投入他門下地高懷忠北上追趕蘇雪宜。

  “一天!”

  宇文成都陰沉著臉,舉起了一根手指。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后,我們就必須離開清河,要是在這一天之內。你們這些人還沒有找到蘇小姐,你知道我會怎樣做的!”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竭盡全能,找到小姐,若是找不到小姐,小的愿意提頭來見!”

  高懷忠低著頭。神情激動地說道。

  “提頭來見?”

  宇文成都冷笑一聲,說道。

  “我要你的頭來做什么?到時候,你自己回到高暢身邊去吧?”

  “公子!”

  高懷忠疑惑地望著宇文成都。

  “你給他那一刀的時候,他不是沒有看見是誰砍地嗎?你本來就是高家的家將,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子身邊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是!”

  高懷忠咬了咬牙,點了點頭,他知道宇文成都的意思,就是把自己當成一個釘子埋在高暢身邊,只是,他有點懷疑自己能否勝任。高暢是否還會相信他?畢竟,他和高懷義不同。高懷義在得知高暢的死訊后仍然留在了平原找尋他,自己則和其余的蘇家家將一起回到了東都。

  不過。他無法違逆宇文成都地意思,到時候,也只能依言行事,拼死一搏了。

  這個時候,高暢軍位于城內的軍營前,走來了兩個人,一個正是文士打扮的蘇雪宜,另一個則是她的侍女。書童打扮的若芷。

  在大街上瞧見高暢后,若芷接著又瞧見了高懷忠。高懷忠一直待在蘇府,出現在這里,肯定是老爺叫他來找小姐回去的,若芷立刻離開了人群。

  她雖然膽大,卻也不敢擅闖軍陣,那些行軍的軍漢身上散發出的濃烈的血腥味讓她止步不前,不過,既然知道高暢進城之后,就不會擔心找不到人了。

  于是,她連忙回到了有間客棧,將高暢進城的消息告訴了小姐,一段時間以后,她們就來到了高暢軍地軍營前。

  “站住,軍營重地,閑人免進!”

  守在營門前的士兵擋住了主仆二人地去路。

  瞧見面前明晃晃的槍尖,槍尖上那染血一般地紅纓,若芷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吞了吞口水,勇敢地站了小姐的前面。

  “我們是你家高暢將軍的朋友,特地前來拜訪高將軍,你還不進去通報!”

  若芷壯著膽子高聲說道。

  “將軍大人的朋友?”

  士兵收回長槍,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兩人,身著男裝打扮的蘇雪宜看上去俊秀過人,神采不凡,書童模樣的若芷也清秀可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

  “兩位可否報上名來?”

  也許真是將軍大人的朋友?士兵地回話也變得客氣起來。

  “你就給高暢將軍講,說是有姓蘇的找他!”

  看守營門地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一個人進營中報信,其余的士兵依然看守著她們兩人,不過,氣勢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不多會,那個士兵跑了回來,一個校尉跟在他的身后,那個校尉乃是高暢的親兵小隊的隊長。

  “兩位隨我來!”

  那個校尉上下打量兩人一番之后,將兩人帶入軍營,高暢軍剛剛在這個營地住下,這個營地原本是清河軍的駐地,能容納三千人的營盤只住著一千高暢軍,因此顯得非常寬廣。

  一路行來,很少看見士兵們忙碌的身影,這是那個校尉擔心蘇雪宜兩人是敵人的細作,特意選擇了一條人少的路走。

  進入中軍帳后,巡邏的士兵多了起來,一路上,那個校尉報了几次口令,還出示了几次腰牌,三個人方才來到一個大帳前。

  “你們兩人等一下!”

  校尉把蘇雪宜兩人丟給大帳前的親兵看守,自己走進帳中通報,過了一會,他鑽出大帳,示意蘇雪宜和若芷隨他一起進去。

  蘇雪宜臉上的神情依然非常淡定,然而,若芷知道現在自己小姐的心情一定非常激動,她的眼睫毛在微微顫動,耳根微微有些潮紅,這樣的狀況只有在小姐心情激動不安的時候才會出現。

  蘇雪宜恨不得飛奔進去,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她只覺內心之中奔涌著一股熱潮,令她難以控制,有什么在自己的眼眶中涌動,打著轉兒想要奔騰而出。

  她輕輕撩開營帳前垂下的厚布,緩緩地走進大帳,然后,她愣住了,站在帳門前,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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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十章 鼓山攻防戰

  潔淨如水,碧藍的天面上,懶洋洋地飄浮著几朵白云,的大雁排成人字形從南方的天際飛來,消失在北面的天空。

  原野上,戰鼓雷動。

  一棵小小的楊樹孤零零地生長在一個小山坡上,也許是因為太瘦小的緣故,負責砍伐樹木修建工事的高暢軍看不起它,讓它得以保存了性命,不像身邊的那些同伴一般只剩下了一些殘樁留在原地。

  小楊樹在不停地顫抖,枝條上的葉子簌簌跳動,不時有几枚葉子離開樹枝,隨風而降,孤寂地掉落在泥地上。

  一只穿著草鞋的腳踩在了剛剛掉落在泥地的葉子上,腳離開之后,那枚葉子陷入了污泥之中,失去了原本的光潔,無數只腳板從它的上方跑過,偶爾,也有那么一兩個腳板再次踐踏在它的身上。

  “啊!”

  士兵們隨著后方的戰鼓聲高聲吶喊,聲音直沖云霄,白云似乎受到了驚嚇,緩緩地從下方奔涌的人群上頭漂移開去。

  人們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那株孤零零的小楊樹,向著前方高暢軍依山修筑的營盤涌去,在兩軍即將發生碰撞的那一刻,生命這玩意將不值一提,變為了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

  三月十三日,辰時,鼓山攻防戰正式打響。

  楊善會將手底下的一萬人分成了三個梯次。輪番沖擊高暢軍地營地,每一個梯次分為三千人,經過斥候昨夜的一番刺探,他確信對面的敵軍并沒有看上去的那么聲勢浩大,最多只有兩千人,之所以修建這么大的營盤,純粹就是虛張聲勢,嚇阻自己。

  當今日一早他派出軍隊前往對方營盤前挑戰。敵軍閉門不出,高挂免戰牌的時候,他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對面的這支軍隊只是一支偏師,故意在此拖延本方的行程而已,高暢地主力部隊現在肯定還留在清河,正在日日夜夜地攻打清河城。想趁自己趕到之前,搶先攻下清河。

  楊善會對昨天沒有立即攻打對面的敵軍,而是讓部隊安營扎寨的命令感到了后悔,那時,讓士兵們休息一陣就發起進攻,這時,自己也許早就突破了敵軍的阻擊,趕到了清河城下。不像現在,經過一夜之后,敵軍的防御工事變得更加完善了。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楊善會相信在本方大軍無休止的猛攻之下。今日一定能夠沖垮敵軍地營盤。

  楊善會的攻擊陣型是這樣安排的,直屬于他的軍隊有五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的騎兵,不適合于進攻防守嚴密的敵方營寨,他們在敵軍潰逃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其余的那三千五百步卒,他將其中的三千人分成三個梯隊,分別安排在三個進攻梯次中,武城,歷亭各地豪強組織的鄉兵一共有六千人,他們同樣分成三個梯次投入到進攻中。每一個梯次兩千人。

  這兩千人負責負責最前方地進攻,在他們身后。就是楊善會的正規軍,這些正規軍也擔當著督戰隊地職責,若是前方的鄉兵們不戰自潰,就要被身后地督戰隊射殺。

  那些世家家主對用自己的私兵去擔任前鋒進攻自然感覺不爽,不過,楊善會在清河的威望讓他們不敢質疑他的決定,他們并不是清河崔那樣的龐然大物,明知道對自己沒有好處,對通守大人的命令也只能無條件的遵從。

  太陽光冷漠無情地撒在戰場上,士兵們像螞蟻一樣爬上了山坡,武器和鎧甲的閃光明亮奪目,無論是進攻方還是防守方地士卒,他們的眼神都逐漸變得狂暴起來,恐懼不安地心情促使他們想要面對敵人,殺死對方。

  來到了第一道壕溝前,進攻的士卒們將事先准備好的木板鋪在壕溝上,人們從木板上跑過壕溝,向敵方的防守陣營奔去。

  在第一道壕溝后,是大量的拒馬和鹿,徐勝治在這里安排了一隊弓箭手,進攻方在壕溝上搭建木板的時候,他們躲在鹿后面朝對方發起了一輪箭雨,進攻方的前鋒隊准備了大量的盾牌,雖然,這輪箭雨也造成了一些傷亡,不過,那個損失是微乎其微的。

  畢竟,守軍只有一千來人,鼓山的地形也算不上險惡,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寬廣了,一千人根本就不夠用,徐勝治和騰玨也不可能將一千人全部用在第一道壕溝的防守上,只憑兩百來人要想阻擊敵軍多達兩千來人的沖擊,很困難。

  進攻方通過壕溝之后,前鋒部隊舉起盾牌,抵擋守軍的疾射,在他們的掩護下,后面的士卒就動手清理擋在自己面前的拒馬,鹿等防護工事,在他們身后,進攻方的弓箭手也開始發揮了威力,壓制守軍的弓箭手。

  箭矢如蝗,在空中來回飛舞,不時有雙方的士兵中箭倒下,傷重待死的士卒們倒在春天的原野上,嘴里發出淒慘的呼叫,那呼叫聲隨風在原野上空飄蕩,令人聽了毛骨悚然。

  活著的士卒們顧不得死去的或者正在死去的同伴們,他們的嘴里發出沒有意義的呼喊,奮不顧身地朝前方沖去,殺死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這就是戰場上一個普通士卒的宿命。

  高暢軍利用了各種防護工事阻擋著進攻方的進攻,讓敵人推進的速度快不起來,他們在這一線准備了大量的弩機。

  士兵們單膝下跪,一膝半蹲,上身直立,雙手托平弩身射擊。弩箭的威力比弓箭要大,在几十步的射程內,准確度也有保障,這些弩箭帶給了進攻的楊善會部大量的殺傷。

  就算有不少傷亡,進攻方的人數畢竟太多了,對他們的進攻影響不是很大,他們很快將第一道壕溝后面的拒馬,鹿等防護工事清理干淨了,眼看,就要和防守的高暢軍短兵相接了,然而,他們還沒有靠攏,高暢軍就潮水一般向后退去,退到了第二道壕溝的后面。

  進攻方沒有猶豫,在低級軍官的命令和驅使下,他們向前繼續沖去,敵人的不戰自退讓他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在這些亂哄哄的鄉兵后面,嚴陣以待的

  排著整齊的陣型越過了第一道壕溝。

  由于時間的關系,高暢軍只在營盤前挖了兩道壕溝,通過第二道壕溝,以及擺在第二道壕溝后面的防護工事之后,就直面高暢軍的寨牆了。

  高暢軍躲在寨牆的木棚欄后,用弓箭,弩機等遠程武器招呼著進攻第二道壕溝的敵軍,不過,這樣的攻擊程度無法阻擋敵軍前進的腳步,越來越多的士兵越過了壕溝,他們瘋狂地向寨牆沖過來,只要沖到寨牆下面,就能躲過箭雨制造的死亡地帶。

  “轟!”

  在距離寨牆五六十步的地方,隨著一聲巨響,沖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從地面上消失了,地上多出了一個大坑,他們身不由己地掉進了坑里。

  這是高暢軍事先挖好的陷阱,看上去和平地沒有區別,其實上面只薄薄地鋪了一層浮土,人一旦踩上去,無可避免地就會掉進去。

  前面的弟兄掉了下去,后面的士兵們自然知道了不妥,他們驚慌失措地大叫著,希望后面的士卒能停下腳步,然而,在后面的士卒們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依然勇敢地朝前面沖去,前面的士兵在后面的人推搡之下,身不由己地,像下餃子一樣掉下了大坑。

  大坑是一道延綿一里來長的壕溝,里面事先插滿了尖銳的木樁,不時,有掉下坑里地倒霉人被木樁刺穿身體。像串燒一般串在木樁上,一時卻也死不了,唯有呻吟出聲,慘叫連連。

  沒有被木樁刺到的士卒也沒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坑內,鋪著大量的生石灰,人一掉下去,激起了大量生石灰。弄得他們滿頭滿臉,狼狽不堪。

  當后面的人醒悟過來的時候,那個大坑里已經掉下了不少的士卒,慘叫聲從大坑里傳出來,經久不散。

  一隊高暢軍從營寨的一側突然殺將過來,先是弩箭攻擊。然后像瘋虎一般扑進了那些鄉兵的陣中,按照五人一組地戰斗隊形,一點一點地收割著那些鄉兵們的生命。

  因為那個突如其來的陷阱的原因,鄉兵們的士氣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然后,又突然面臨敵軍地沖擊,士氣更是低落得無以復加,每個人的眼中,浮現的都是同伴們驚恐的面孔。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大喊,轉身向后跑去。在他的帶領下,鄉兵們撒開雙腿。向后方跑去,這個時候。不需要比追兵跑得快,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行了,只要那樣就能活下去。

  位于這些鄉兵后面的正規軍沒有想到在即將攻進對方營寨的時候,前鋒部隊卻突然崩潰了,他們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見前鋒部隊像被獵狗追捕的兔子一樣漫山遍野地朝本方沖來。

  過了兩道壕溝之后,他們和前方鄉兵們的陣型已經相隔不遠了,因此。并沒有來得及反應,還沒有等他們在長官的命令下放箭射殺潰兵。那些潰兵就沖進了他們地陣型中,不可避免地,大潰逃發生了。

  “殺!”

  騰玨雙目圓睜,將一個將官模樣的敵人砍翻在地,在敵軍大多潰散地情況下,只有這個將官在組織士卒抵抗,當他被騰玨砍了之后,原本反身作戰的士兵立刻一哄而散,調頭向后方跑去。

  騰玨率領著五百人將敵軍趕出第一道防線之后就停止了追擊,在他地身前,潰散的敵軍像洪流一樣沖下山去,留下了一地的武器,旗幟,以及尸體。

  越過兩道防線攻到寨牆下面花費了楊善會軍接近一個時辰的時間,當他們從寨牆下潰逃離開,奔下山去時,卻只用了不足一炷香的工夫。

  所謂兵敗如山倒,便是如此吧!

  楊善會面色鐵青地站在大營前的土坡上,在遠處,高暢軍的營寨巍然屹立,戰旗在春風中飄拂,隱約可見,就像在諷刺他一樣。

  在他面前,三千人排成了整齊的方陣,那是准備第二梯次進攻地部隊,本來,第一梯次的軍隊敗逃下來,第二梯次地軍隊就應該馬上發起進攻,然而,楊善會并沒有這樣做,這三千人受到了潰兵們的影響,他們的士氣也下降了不少,為了提高他們的士氣,楊善會必須做些什么。

  在楊善會所在的高坡和那三千士兵之間,有一片空地,這時,一行人走到了空地中。其中,有十來個五花大綁的將領,他們對這次軍隊的潰逃負有直接的責任;其余的人,個個膀大腰圓,手持雪亮的鬼頭大刀,頭纏紅巾,赤裸著上身,他們是楊善會軍中的劊子手,負責執行軍法。

  那些被綁著的人個個一臉絕望,不過,他們并沒有高聲求饒,他們都知道,楊善會是一個賞罰分明的統領,求饒?沒得讓別人看不起自己。

  他們跪在了楊善會的面前,三千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在他們身上,兔死狐悲的感觸油然而生。在他們的視線中,十來把雪亮的鬼頭大刀高高揚起,在陽光下,閃耀著森冷的寒光。

  楊善會揮了揮手。

  “斬!”

  隨著軍法官的一聲令下,鬼頭大刀齊齊落下,十來個人頭齊齊飛起,血從無頭的頸腔內高高噴起,濺得到處都是,染紅了一大片草叢。

  “進則生!退則死!誰要是能第一個攻進寨內,奪得敵軍的帥旗,升官兩級,賞錢五十貫,布匹十丈!”

  楊善會的傳令官高聲吼道,楊善會一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經過剛才這一幕之后,再有如此的重賞,軍心應該可用了!

  的確,士兵們臉上的神情變得亢奮起來,當兵打仗為了什么?除了想吃上一口飽飯活下去,自然也想升官發財啊!

  “出發!”

  隨著一聲令下,戰鼓聲響徹原野,士兵們隨著軍旗的指揮,向著遠處山坡上的高暢軍營寨沖了過去,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看上去聲勢格外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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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第三十一章 大火燎原

  喊殺聲在原野上空轟然飄蕩,敵我雙方的士兵糾纏在一起,犬牙交錯,在山坡上忽上忽下的移動,就像兩股浪潮碰撞一般。

  楊善會軍第一波軍隊的進攻雖然失敗了,形成了大潰逃,不過,他們也不是什么都沒有做,至少,高暢軍的防護工事被他們破壞了不少,雖然,在戰斗的間隙,高暢軍乘楊善會部沒有立刻進攻之際,重新修建了工事,不過,由于時間的關系,他們也只是把沒有被損壞的拒馬,鹿之類的障礙物重新擺放起來。

  所以,當第二梯次的軍隊攻上去的時候,他們的進攻速度要快了許多,兩軍隔著壕溝一陣對射之后,很快,就形成了短兵相接的局面。

  士兵們在奮勇戰斗著,只有殺死對面的敵人,自己才能活下去,最初,或許還抱著建功立業,升官發財的心思去戰斗,到后來,只是單純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你死我活,這就是在戰場上生存的不二法則。

  那十來顆臨陣退縮被斬下的人頭對楊善會部的刺激太大了,各級將領們帶著自己的親兵驅使著手下的士兵不停地向山坡上攻去,一個人倒下了,另一個人就填了上去,只准前進,不准后退,要是誰調轉身來,以后背面對敵人,必定會被督戰隊射殺,或者砍下腦袋。

  在不前進就必須死的壓力下,不管是楊善會的正規軍,還是豪強世家組織的鄉兵,他們個個奮勇爭先,悍不畏死,瘋狂地揮舞著武器,收割著敵人的生命,直到最終倒下,被后續的同伴或者敵軍踩為肉泥。

  位于第一線的高暢軍只有五百來人,他們面對著三千敵軍的圍攻,個個面無懼色,奮勇還擊,沒有人調轉頭來向后跑去,即便,在他們身后并沒有督戰隊。

  沒有成家的士兵自然沒有什么牽挂,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反正戰死之后,自己的靈魂在天國得到永生,神君會保佑自己。

  成了家的士兵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已經分到了田地,作為士兵的家屬,要是自己戰死了,官府將會免征他們田地的賦稅,就算家里沒有壯年勞力,官府也會組織屯田兵幫忙耕種,收割,這些費用全部由官府承擔,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牽挂的呢?想一想過去的經歷,不管是在流賊營中,朝廷的正規軍中,哪一個大人會這樣對待自己啊!同樣當兵打仗,和從前相比,現在的自己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只要跟著高暢大人,就有好日子過,高暢大人是神君下凡,他必定能帶著我們開創一個地上天國,那時,人人有田耕,有飯吃,有衣穿,有屋住,孩子們有書可讀,不管是士農工商,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姐妹,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神官們每日洗腦一般的講述下,士兵們對神官描述的地上天國的情況深信不疑,為此,他們不害怕戰斗,不害怕犧牲,為了美好的未來,為了自己家人,為了自己的后代,就算是戰死在沙場又何妨!

  反正是賤命一條,何處黃沙不埋人啊!

  由于胸中燃燒著如此猛烈的火焰,眼中閃爍著如此狂熱的希望,故而,這五百高暢軍狀如瘋魔,面對優勢兵力的楊善會軍的強攻,依然死戰不退。

  不時有同伴在身邊倒下,他們視若無睹,冷靜異常地揮舞著刀槍,按照訓練時的陣型去戰斗,或者死去。

  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平時遭受這么大的傷亡,那些鄉兵們早就往后逃跑了,然而,現在他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逃跑,只知道戰斗,戰斗,至死方休。

  負責這次進攻的楊善會部和負責防守的高暢軍的人數比例達到了六比一,高暢軍的優勢在于武器的裝備要優良一些,地利方面也對他們稍微有利一點,畢竟他們是居高臨下,還有一些拒馬,鹿隔阻敵軍的進攻,由于訓練得力,小隊的陣型也保持得很好,一個士兵的死亡往往要進攻的楊善會部拿兩至三個人來換。

  不過,他們的人數實在是少了一點,鏖戰一陣之后,終于漸落下風,一步一步往營寨退去,不過,雖然是往后退,卻不是背對敵人撒開雙腿就跑,而是邊戰邊退。

  十來個沒有披戴盔甲,只是一身薄薄的白衣,手里只拿著一把橫刀的神官也加入到戰場中去了,他們高呼著贊美神君,歌頌高暢的口號號召大家繼續戰斗,在他們的鼓動下,高暢軍的戰意頓時達到了最高點,一時之間,竟將楊善會部的進攻壓制了下去。

  “准備好沒有?”

  徐勝治身著青衫,站在營寨的哨樓上,在他身旁,站著身披重甲的騰玨,騰玨望了問話的徐勝治一眼,鄭重地點了點頭。

  徐勝治揮舞著手中的小旗,按照一個奇怪的軌跡划著圈。

  一直注視著哨樓不敢有絲毫怠慢的傳令兵瞧見旗語后,迅速有了反應,不多時,營寨內響起了銅鑼聲。

  僅存的兩百來人開始往營寨撤退了,注意,是撤退不是潰退,他們很默契地分出了一個小隊擔任斷后的職責

  的士兵飛快地往營寨奔去。

  敵人很快擺脫了斷后的小隊的糾纏,像潮水一般涌了上來,朝著營寨沖去,只要沖進營寨,奪得敵軍帥旗就能升官發財了!

  他們一臉的亢奮,油光滿面的臉閃閃發亮,眼神中充滿了貪婪,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隨著每一步的跑動,身上的鎧甲叮當作響。

  終于跑到了第一梯次進攻部隊吃虧的那個暗溝之前,現在,那道暗溝里面還有不少同袍的尸體,他們的尸體填滿了暗溝,這給后續部隊帶來便利,他們不再需要梯子,木板之類的東西,就能跨過這道暗溝了。

  前面几十步外就是敵軍營寨的木棚欄,在營寨和他們之間,是逃跑的敵軍的背影,跟著他們,尾隨他們,沖進去!

  徐勝治冷冷地注視著飛快向本方營寨靠近的追兵,他揮動了手中的小旗,這次,小旗划出了另一個不同的圖案。

  梆子聲在營寨中響起,壓過了士兵們的呼叫。

  奮力向本方營寨奔跑的高暢軍在即將跑進營寨之時,突然停止了奔跑,他們像跳水一樣向前扑去,一百來個人臉貼著地整齊地趴在地上。

  怎么回事?

  追兵們的心中還沒來得及浮現這個疑問,他們就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在逃跑的高暢軍扑倒的同時,無數的箭矢雨點一般從木棚欄的間隙射了出來,將沖在最前面的追兵射倒了一大片。

  雖然,遇見了出其不意的打擊,這支軍隊卻沒有像第一隊那樣崩潰,他們紛紛做出了不同的反應,不過,沒有一個選擇向后逃跑,這種情況下,唯有死命向前沖了,轉身逃跑是不可能的,后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有聰明的士兵舉起被箭射死,或者射傷的同伴擋在了自己的面前,繼續朝前沖去,只要沖過這一段開闊地,沖進敵軍營寨中就大功告成了。

  臨陣不過三發,只是几十步的距離,閉著眼睛也用不了多久時間就能沖過去,運氣好的話,也許不會死去,甚至不會被流矢傷到。

  徐勝治的手段當然不會僅僅就此而已,隨著那一輪箭雨,事先准備在營寨中的小型投石車也發威了,只不過,它們投射的并不是什么石彈,而是燃燒著的火油彈。

  就算是在太陽當空的白晝,几十枚燃燒的火油彈從空中划過也是一道非常不錯的美景,然而,這美景之后,接踵而來的卻是地獄的景象。

  徐勝治嘆了口長氣,他知道,當火油彈升空之后,眼前這支敵軍就完蛋了,作為兵家來說,心中只有勝負,無視生死,然而,自己終究無法做到心如鐵石啊!就算是敵軍,徐勝治對他們即將面臨的下場也有不忍的感覺。

  火油彈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人群中,落在壕溝里,落在拒馬,鹿的上面,落在了草叢中,迅疾地燃燒了起來,火勢之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最初,在修建這些防護工事時,徐勝治已經布下了一步暗棋,在壕溝里,埋下了大量的引火物,所有的鹿,拒馬上面事先已經澆上了桐油,地面上也是如此,光是這一項,就花光了軍中所有的存油,甚至伙房的豆油也全部用在了上面,如此看來,這樣的損失還是值得接受的。

  殘存的兩千多敵軍迅速被沖天的大火包圍了,黑煙滾滾中,火苗肆無忌憚地跳躍著,士兵們全身著火,左奔右突,沒有方向地四處亂竄,大火燃燒起來的黑煙遮擋了他們的視線,他們找不到逃跑的方向,無處可逃,時不時,就和身邊的同伴撞到了一起,跌倒在地,然后被亂兵踐踏致死。

  火場中,傳來了一陣陣的慘叫,以及絕望的求救聲。

  進攻的楊善會軍瞬間崩潰了,沖在最前面的那些士兵不顧生死,丟下武器,朝著高暢軍的營寨亡命狂奔,只有前方才是生路,就算是被對方的箭雨射死,也比被火燒死,被煙熏死要好。

  “射!”

  騰玨注視著那些向營寨奔來的敵軍,一臉冷漠地下達了命令,現在這個時候,本方并沒有多余的兵力來看守俘虜,等待著這支敵軍的唯有死亡而已。

  箭矢如雨,帶著淒厲的呼嘯聲,划空而去,士兵們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不停地拉弦放箭就是了,奔跑的敵軍沒有任何的防備,几乎每一根箭矢都不會落空,營寨前密密麻麻地躺著大量敵軍的尸體。

  火焰在山坡上沖天而起,大量的黑煙迷蒙了整座鼓山,黑煙隨風而散,如同一條黑龍圍著山坡盤旋,在即將爬到云端之時才消散。

  楊善會目瞪口呆地望著遠方,敵軍的營寨在滾滾的黑煙中若隱若現,火焰隨著山風蔓延,士兵們的慘嚎聲時斷時續地隨風飄了過來,漸漸地,慘叫聲趨于沉寂。

  寂靜慢慢吞噬了整個戰場。

  在楊善會身下的原野上,是一個三千來人的方陣,他們是楊善會用于第三波攻擊的隊伍,一待第二波攻擊的隊伍沖到寨牆下,他們就會馬上出發。

  這些士兵們默默地望著遠方的火場,為火場中的同伴感到哀

  親人在那支隊伍中的雙眼已經變得赤紅了,當然,更為自己并不在那一隊中感到慶幸。

  士氣降到了最低點,在大家的沉默之中,沮喪,絕望,不安的情緒占據了上風。

  大火依然在燃燒著,只不過,離熄滅并不遠了,畢竟,現在是春天,原野上生長的是翠綠的青草,而非秋季的枯草。

  為了修建防護工事,山坡上的樹木也被高暢軍砍了個精光,沒有引火物助燃,大火并不能蔓延開去,若是大火能夠蔓延開去,徐勝治也不敢用這個火攻之計,不然,到頭來,大火難免要燒到自己頭上來。

  這場大火不僅消滅了几千敵軍,同時,也為本方爭取了時間,在大火沒有熄滅之前,敵軍是不會發起進攻的,趁這個間隙,徐勝治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調整防御的力量。

  給草人穿上衣甲,以作疑兵迷惑敵軍;利用兩道放在明處的壕溝吸引敵軍的注意力,然后,用陷阱來對付敵軍;以及用一部來引誘敵軍深入,火燒敵軍;這些計策都是徐勝治制定的,并且,取得了難以想象的戰果。

  最初,騰玨對高暢讓徐勝治以軍師的身份來指揮大軍作戰的命令還感到不理解,以及輕微的不滿,只是,因為那是高暢的命令所有不敢違抗的話,那么,他現在已經對徐勝治心服口服了,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命令。

  他知道,如果自己來指揮這次戰斗,肯定達不到徐勝治那樣的戰果,或許,本方的營寨已經被敵軍攻破了吧?

  騰玨對徐勝治的雖然改變了看法,甚至有些盲目地相信他,卻不知道現在的徐勝治其實并不好過,如今,他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減緩敵軍的進攻了。

  他知道,憤怒的楊善會接下來必定會下達全面進攻的命令,對此,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命令士兵憑借營寨的木棚欄拼死抵抗了。

  營寨的木棚欄是本方最后一道防線了。

  這個時候,想要活命的話,只能趁著火勢沒有熄滅,率軍撤退,不是沿著大道往清河方向撤退,而是選擇逃入鼓山之中。

  沿著大道撤退的話,就無法逃脫敵軍的追殺,畢竟,楊善會軍中有一千多的騎兵,以騎兵的速度絕對能輕易追上本方。

  要是進入山中,因為現在本方只有六百多殘存的士卒,人少目標也小,鼓山雖然沒有什么溝谷險峰,也沒有連綿不絕的山脈,不過,六百來人藏進去,也并不顯眼;再加上楊善會不可能命令大軍滿山來搜尋自己這支隊伍,他要趕時間前往清河,沒有時間和自己這支偏師糾纏,因此,只要竄入山中,保存這几百士卒的性命不成問題。

  然而,這樣做的話就和高暢制定的計划相違背了,自己應承高暢,要在這里阻擊楊善會,拖延他行軍的步伐,至少要達到兩天,也就是要拖到明天的辰時才算完成任務,不可能為了保住這几百人的性命就擅自逃跑啊!

  徐勝治抬頭看看了太陽的方位,現在大概是申時,距離太陽落山還早得很,就算太陽下山了,敵軍也會連夜進攻吧?換了自己是對方的主將也會這樣做的。

  看來,自己說不定要死在這里了!

  雖然心里有了這樣的覺悟,徐勝治依然面帶微笑,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命令,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在士兵們眼中,就像他已經掌握著勝利的鑰匙一般。

  山坡下,楊善會軍的大營前。

  楊善會臉色鐵青,騎著他的愛馬在士兵們的陣型前緩緩馳過,遠處的山坡上,大火依舊熄滅,只有少部分地方還在冒著濃煙,敵軍的營寨清晰可見。

  憤怒的情緒在楊善會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奔涌,打了這么多年的仗,面對過無數的強敵,每次都是以寡敵眾,然后戰而勝之;像現在這樣以優勢兵力面對弱勢的敵人的時候并不多,不料,卻吃了這樣一個大虧,這讓他如何不憤怒。

  自己的嫡系雖然只是損失了一千人,他依然感到肉疼,這些子弟兵跟隨他出生入死到現在,什么風浪沒有闖過,居然在陰溝里翻船,他決定親自率領部隊猛攻敵軍,他到要瞧瞧敵方的主將是誰,到時一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從士兵們面前馳過之后,他調轉馬頭,在親兵的簇擁下,回到隊伍的正中間,他什么話也沒有說,一把從身邊的掌旗官手中接過楊字大旗,當先朝高暢軍的營寨策馬奔去。

  在他身后,傳來了一陣山崩海嘯般的呼喊,士兵們按照隊形跟隨在他身后,如同一片巨浪朝高暢軍的營寨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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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三十二章 千鈞一發


  太陽下山了,天色漸漸暗下來了,絢爛的晚霞在西邊的天際,那將是白晝最后的輝煌。

  從申時末到現在,喊殺聲一直沒有中斷,不過,經歷了這么長的時間,終究也變得疲軟了,重傷待死的士兵們的呻吟聲逐漸成為了這場戰斗的主旋律。

  騰玨已經記不清自己手上的這把橫刀是換的第几把刀了?前面的几把刀不是被他砍卷了刀刃,就是被他砍斷了。

  他和十來個親兵圍成了一個園陣,守著一個小土坡,在土坡的身后,是一小部分仍沒有被楊善會軍占據的營盤。

  在他們面前,橫七豎八地躺著敵我雙方士兵們的尸體。

  他們中,有的依舊雙目圓睜,保持著戰斗時的表情,死亡突如其來地降臨在他們身上,令他們猝不及防;有的雖然大睜著雙眼,眼中卻充滿了驚恐,這証明黑白無常找到他們之時,他們清晰地瞧見了無常們的面孔;有的則緊閉著雙眼,就像累到了極點,躺在地上睡著了一般,生命的結束,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趁著戰斗的間隙,騰玨急忙調整自己的呼吸,以便恢復體力,在他身上,沾滿了鮮血,有大部分來自于敵人,也有不少來自于自身。

  他感到四肢疲軟無禮,雙眼發花,他知道這是用力過度的原因,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橫刀插在身前地泥地上,雙手駐著刀柄,打量四周。

  晚霞下的原野,紅得就像染上了一層鮮血,血色黃昏之下,敵軍就像螞蟻一般爭先恐后地越過本方的寨牆,沖了進來。

  營盤中,四面八方都是敵軍的身影。他們像餓狼一般圍著本方的士卒,時不時就沖上去咬上一口,從自己等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戰斗依然在繼續,卻進入了收官的階段。

  本方已經無法收攏陣型,被人數眾多的敵軍分割開來,形成了各自為戰的局面。到現在這個階段,已經無路可退地時候,還是沒有士兵投降,也很少有人被俘虜。

  刀砍斷了,就用徒手,手被砍斷了,就用牙齒咬,由信仰構成的忠誠心支持著他們戰斗到最后一刻,就算是戰死的那一刻,他們也沒有放棄這樣的念想。將軍大人一定會趕來的,將軍大人不會放棄我們。將軍大人一定會給我們報仇!

  神君庇佑,萬世其昌!

  不遠處。一個白衣神官陷入了十來個敵軍的包圍中,他高喊著口號,砍翻了一個敵軍之后,也被一擁而上地敵軍淹沒了,臨死前的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慷慨激昂,面帶微笑,就像要去一個極其尊敬的人家中作客一般。腦袋被一個敵人當成一筆功勞砍下來之后,依然挂著這樣的表情。

  對他來說。這樣的死亡算是死得其所吧!

  騰玨卻不想這樣死去,不過,如果真的戰死在這里,也沒有什么遺憾的,對因為活不下去所以鋌而走險當上盜賊的他來說,戰死沙場,尸骨無存,這不就是他注定的宿命嗎?

  再說,死在了這里,也算是幫自己解決一個難題了,面對著竇建德和高暢,他真地不知該作何選擇,他確信,高暢對自己的一舉一動絕對了如指掌,自己身邊地這些親兵中,或許就有監察司的人,因此,要他相應竇建德地號令,在關鍵的時刻背叛高暢,只能是死路一條,絕對沒有成功的希望。

  自己雖然是所謂的中郎將,手下雖然好歹也有上千人,然而,除非接到高暢的命令,他根本調不動這一千人,在這一千人中,有大量的狂信徒,在對高暢死忠的白衣神官日夜洗腦的情況下,他們地忠誠心的對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高暢,更不要說,在這些士兵之中,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是監察司地人。

  然而,要是背叛竇建德,自己在樂壽的家人就難免會成為犧牲品,自己如此打拼,還不是為了他們,因此,家人是萬萬不能犧牲的。

  戰死在這里,就不用面對這個二選一的難題了,弟弟在竇建德軍中效力,所有,竇建德在自己死后沒有理由難為自己的家人,高暢也不會因為自己的背叛而去報復他們,如此說來,這還是一個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啊!

  几十個敵軍排成作戰陣型緩緩地向土坡上逼來,在這個土坡上,他們死去了不少的同伴,面前的這十几個人都是好手,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來吧!

  騰玨挺直了脊梁,將橫刀持在手中,起初所感到的疲憊瞬間從身上消失了。

  就算已經有了戰死的覺悟,也并不表示他甘于束手就擒,這一刻,他只是一個單純的斗士而已,將擋在自己身前所有的敵人砍倒,直到自己被人砍倒的那一刻。

  就是這樣就行了!

  敵軍潮水一般涌上了小土坡,將騰玨等人圍了起來。

  喊殺聲,兵器相交的聲音,被刀砍中時絕望的嚎叫聲,刀鋒砍在肉里,骨頭上咯吱的聲音,這些戰場上永恆的曲調,混合在一起構筑成一首波瀾壯闊的旋律,在穿越血色黃昏的晚風中遠遠地飄蕩。

  楊善會手握著陌刀,緊緊地握著,手指甲刺進了掌肉,他的雙眼燃燒著熊熊的怒火,通過兩三百步的空間,傳遞到對面的高台上,那里,站著一個丰神如玉,青衣飄飄的年輕人,他確定,那人就是讓他遭受這么大損失的家伙。

  “嗖!”

  一支箭矢划空而去,毒蛇一般盯上了高台上的那個年輕人,那個年輕人視若無睹,依舊面帶微笑,就像被河水分開的情侶一樣和楊善會對視。

  “鐺!”

  那個年輕人自然就是徐勝治徐公子,在他身旁,站立著兩個護衛,其中一個揮了揮手中的橫刀,就將那支冷箭砍了下來。

  為了保護徐勝治,高暢特意從軍中挑選了几個武藝高強的好手當護衛守候在他身邊,當然,這些護衛有沒有監視他的意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先前的亂戰中,這些護衛戰死了不少,現在,留在他身邊的只有這兩人了。

  在徐勝治和楊善會之間的空地上,敵我雙方的士兵正在殊死搏斗,這里的高暢軍足有一百來人,他們是唯一成建制在戰斗的軍隊。

  不過,面對人數眾多的敵軍潮

  的輪番進攻,他們的人也就越來越少,防線也越來越就快要退到高台下了。

  情勢雖然非常不利,徐勝治依然面帶微笑,仿佛勝利之神依然籠罩在他頭上一般。

  伏兵,奇兵,援兵,這些他統統都沒有了,眼前的這些士卒戰死之后,他只能揮舞著腰間那把用作裝飾的長劍親自上陣了。

  在兵力如此懸殊,自己又不能掌握戰略層面的情況下,單靠戰朮,能夠做到現在這樣已經非常不錯了!

  只不過,才剛剛得到高暢的信任,得以獨當一面,就要死在這里,說起來,還真是有點遺憾啊!

  這就是亂世,不管你是名將,還是良臣,不管你有萬夫不當之勇,還是能運籌帷幕決勝千里,當壞運氣籠罩在你身上時,縱使你再有能力,也無從掌握自己的命運。

  徐勝治的手放在了劍柄之上。

  如果戰死在這里是自己的命運,就讓自己勇敢面對吧!

  就在徐勝治准備抽出長劍,跳下高台,慷慨赴死之際,從身后的鼓山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就像風吹松林發出的嘯聲一般,不過,為了修筑營盤和工事,山上的樹木都被徐勝治下令砍伐干淨了,何來的風吹松林的聲音呢?

  楊善會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那隨風傳來的明明就是大隊士兵奔跑時發出地腳步聲。以及山崩海嘯的呼喊聲。

  從鼓山上沖下來的軍隊,清河的守軍?高暢軍?

  “結陣!”

  楊善會狂呼,隨即,收攏陣型的鼓聲猛地響了起來,然而,在越來越大的呼喊聲中,這鼓聲顯得是那么孤立無援,細不可聞。

  高暢騎著戰馬馳上了山坡的最高點。他的帥旗插在了自己地身側,在晚風中飄拂,霞光映照在旗幟上,給它涂上了一層血色。

  山坡下,成群結隊的士卒排成整齊的隊列向厮殺的戰場沖去,他們像海嘯一般扑向明顯被這意外情況嚇住了楊善會軍。

  得救了!

  當看見那面高字的帥旗在山坡上獵獵舞動。看見那個披戴著亮銀盔甲顯得銀光閃閃的身形出現在帥旗之下時,營盤中殘存地每個高暢軍心中同時浮現出這句話。

  大地在抖動,似乎也被這聲勢浩大的大軍所嚇倒,盤踞在原野上的霞光也變得暗淡起來,千軍萬馬激蕩起來的殺氣沖天而起,聲勢驚人。

  最初,聽見嘶喊聲的時候,楊善會軍的士兵們心中就籠罩上了不安的陰影,當目睹聲勢浩大的敵人援軍密集地出現在山坡上時,這種不安就擴大成了可怕的絕望。

  楊善會雖然奮力指揮手下的軍隊收攏。想要減緩敵軍地沖擊,然而。情勢逼人,他已經無法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了。

  軍隊開始了大潰逃。

  其實。半個時辰高暢就率領援軍出現在鼓山之后,他并沒有命令士兵們馬上投入戰場,一是因為這些士兵經過連夜地長途急行軍,早就疲憊不堪,就算投入戰場上去,戰斗力也很成問題;另外,那個時候,敵軍的陣型還沒有分散開來。正在有組織,有系統地和本方地守軍作戰。援兵進入戰場之后,最多和敵軍打個平手,形成僵持而已!

  因此,高暢命令大隊人馬就地休息,當看見敵軍自以為勝券在握,分散進攻之時,他才命令軍隊起身作戰,發起了突然襲擊。

  果然,楊善會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就像打在堤岸上的浪潮一樣,迅速地消散了,瞬間化為無形。

  血色黃昏下,士兵們像退潮一樣瘋狂地越過營寨的障礙物,朝山坡下跑去,楊善會在十來騎親兵的簇擁下,驅馬跑在了最前面。

  他手下的兩百親兵卻沒有隨他逃跑,而是逆著敗退的洪流,朝著山坡上逆流而行,他們的任務很簡單,那就是去死。

  山坡下還有一千多騎兵沒有動用,這個時候,他們也應該瞧見了山坡上情勢的變化,應該做好了准備,只要大帥能夠搶先一步回到軍中,有這一千多騎兵幫助,在平坦地曠野上,不見得不能夠力挽狂瀾,就算無法阻止頹勢,逃得性命也是不成問題的。

  這些面向死亡行軍地親兵們所要做的就是拖延高暢軍進攻的步伐,給自家的主帥爭取時間,楊善會得到的時間越多,越能從容地布置。

  這些勇士們很快沖進了黑壓壓的浪潮之中,然后,一個一個地倒下,就像被河水不停沖刷的泥沙一樣,被波濤席卷而去,了無蹤影。

  楊善會回到了騎兵陣中,這支騎兵是他手下的王牌,曾無數次為他擊垮敵軍,也無數次救了他的命,回到陣中之后,他的心鎮定了下來,不再慌亂。

  隨著一聲蒼涼的號角,騎兵隊動了起來,不愧是楊善會的精兵,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仍然很快集結起來,讓開了通往本方大營的中間通道,來到了側翼。

  大量潰兵通過騎兵們讓出來的通道向本方大營亡命跑去,他們頭也不回地埋頭奔跑,只要不停往前跑就能活命,這樣的念頭讓他們無法停下腳步。

  楊善會的騎兵擺出了沖鋒的陣型,如果,高暢軍追著潰兵的尾巴沖下山坡來的話,他們就要從側翼出擊,截斷高暢軍進攻的路線,這支高暢軍并沒有騎兵的蹤影,起初的戰斗發生在山坡上,騎兵起不到什么作用,雙方投入的都是步兵。

  不過,要是下到平原上來,騎兵的作用就大了,楊善會這一千多蓄勢待發的騎兵一旦沖擊起來,只靠步兵是無法阻擋的。

  或許是出于這樣的考慮,高暢軍并沒有趁勢沖擊,想要一鼓作氣吃掉楊善會的大軍。

  他們在山腳下停止了追擊的步伐,回頭清理起戰場來,在山坡上,還有一部分沒有能逃出來的楊善會軍,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投降了。

  晚霞消散在天邊,黑夜降臨了下來,雙方的軍隊都回到了自己的大營中,這漫長的流血的一天總算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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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三十三章 竇建德破冀縣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中,鼓山。

  高暢軍和楊善會部在鼓山分隔四里多地扎下了大營,形成了對峙的局面。

  高暢留有了一千人馬駐守清河,由管小樓統帥,他率領著其余的七千人馬來到了鼓山。本部正規軍有三千多人,其他的四千人乃是清河的降軍,他們被打散開來,分到了各個營地之中,做一些民夫,輔兵們該做的雜事。高暢沒有指望他們能幫上多大的忙,和楊善會作戰的時候,這些人不拖后腿就非常不錯了。

  進入清河之后,高暢并沒有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妄自尊大。

  第一時間,他就去崔府拜訪了崔家家主崔無鋒。崔無鋒在自家的草堂里和高暢見了面,兩人在里面密談了兩個小時,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高暢出來之時,臉上的神情如常,無喜無憂,在他臉上,自然看不出什么來?至于崔無鋒,和高暢會面之后,就一直躲在草堂之中,沒有出來見人。

  因此,除了高暢和崔無鋒兩人,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高暢和崔家達成了什么協議。

  不過,有一點大家可以肯定,那就是高暢和崔家肯定達成了某種協議。

  高暢從崔家出來之后,并沒有在清河城里休整,而是在第一時間就率領著大軍北上,有十來個崔家子弟出現在了高暢軍中,他們負責整頓那些投降高暢的鄉兵,安定他們的軍心,使得他們不至于違背高暢的命令。若是兩方沒有達成祕密協議,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因為和崔家有了協議,高暢也就沒有了后顧之憂,所有,這才敢于和楊善會在鼓山對峙,有了清河崔的支持,他不擔心糧草輜重的問題,也不擔心在清河站不住腳了。

  和崔家結盟,當然能帶給高暢不少好處,那些好處都擺在了明面上,不用再說了,然而,和崔家結盟,也不是一點壞處都沒有。

  最起碼,崔家在清河的地位依然牢不可摧,不比在平原,那些小的世家高暢可以拉攏一部分,打壓一部分,最終將自己的意志凌駕在他們家族的利益之上,使得自己的政令通達全郡。然而在清河,在這樣一個前有楊善會,后有竇建德的緊要關頭,面對崔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高暢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妥協而已。

  在和崔無鋒的口頭協議中,高暢承諾,崔家在清河的利益不會受到半點損害,他們在清河的地位不會有半點動搖,并且,征召了不少崔家的子弟到自己軍中,或者自己的官僚系統中效力。

  之所以做出如此重大的讓步,只是為了在最快速度下安定清河全境,以便在當下對付鼓山的楊善會,以及在未來對付信都的竇建德。

  世界就是這樣,有得必有失!

  就算是高暢這樣強悍的非人類,有時候也不得不選擇低頭。

  有勇氣當然好,但是因此就無所畏懼,不知妥協地一味地向前沖,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所謂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只有你的實力強大到可以無視一切的情況下才可以這樣,若非如此,該低頭的時候你還是要低頭,該讓步的時候還是要讓步。

  高暢并不覺得對清河崔讓步是一種恥辱,勝利雖然能讓他愉悅,失敗雖然也會讓他覺得沮喪,然而,在制定大方向的戰略之時,他不會受到絲毫情緒的影響,該進則進,該退則退,該得便得,該失就失,絕不拖泥帶水,一切都和利益有關。

  要想成為一個成功的上位者,這是必須要達到的品質。

  相比于這個時候的高暢,楊善會的處境要不妙得多。

  他的一萬多大軍到現在只剩下七千多人了,和高暢軍的人數旗鼓相當,這其中,他的嫡系人馬還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多的騎兵。

  在和徐勝治的較量中,他損失了四千人,有一千多是他的嫡系部隊,另外三千人則是武城,歷亭兩地的豪強世家組織的鄉兵,那些豪強世家的鄉兵一共有六千多人,現在已經損失了一半,只剩下了三千人。

  相比于高暢軍,楊善會部的士氣要低落了許多,每天都有清河城的降兵在本方大營外喊話,當他們得知清河已經被高暢攻下之后,士氣更是低落得無以復加。

  所以,楊善會不敢和高暢軍展開會戰,而是選擇了防守,在他看來,高暢軍是客軍,糧草給養運送不便,自己大可以選擇和他相持,待敵軍糧草供應不上之時,找對時機才出兵。

  這些判斷是建立在高暢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穩定清河全境的情況下,要是楊善會知道清河崔在私底下和高暢達成了協議,恐怕就不會這樣認為了。

  楊善會在大營前修建了許多防守工事,深溝高壘,拒馬鹿,遍布營前,他一旦像烏龜一樣把頭縮在殼中,高暢還真的把他沒有辦法。

  強攻敵軍的營盤,那是完全不可取的,楊善會并非泛泛之輩,以一萬兵馬,在鼓山面對防守方的徐勝治一千人,居然也被碰得頭破血流,當他放下姿態,嚴防死守的時候,就算能攻下他的大營,高暢這七千多人能活下來的恐怕也不會很多。

  不做好完全的准備,不到最后的時刻,高暢是不會這樣做的。

  所以,即便知道

  方在鼓山繼續僵持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最終,,漁翁得利,僵持下去,只能正中遠在信都的竇建德的下懷,他們仍然不得不這樣做。

  就在高暢和楊善會在鼓山僵持的時候,遠在几百里外的信都郡又是另一番景象。

  竇建德率領七萬之眾圍攻冀縣已經有十來天了,冀縣的防守也算得固若金湯,這才在几萬人的圍攻下支持到了現在。

  然而,孤城不可守,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冀縣的陷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由竇建德的主力猛攻的東門已經岌岌可危了,城牆的某一段在竇建德軍投石車拋射的石彈的猛烈打擊下,曾經缺了一個大口,后來城內的軍民冒著大量的死傷才把這個缺口補上,這一段時間,竇建德軍主攻的方向就在這段曾經缺了口的城牆上,這里成為了收割生命的絞肉機,城牆上下,城里城外,到處都是陣亡的雙方將士的死尸。

  現在,正是一輪攻擊之后的間隙時間,東城這一帶變得非常寂靜,被焚燒的攻城車在寂靜的陽光下靜靜地閃耀著白色的火光,黑色的煙霧靜靜升騰。

  城牆上,被煙熏黑了的戰旗缺了一個角,孤零零地在無風的午后耷拉著腦袋,顯得疲憊不堪,沒有絲毫的精神。

  士兵們躺在牆垛下,一個個渾身沾滿了鮮血,在這些面貌不清的人中間,胸膛還在起伏,鼻孔還有氣的則還活著,他們和身邊的死尸以同樣的姿勢躺著,同樣一動也不動,不仔細看,根本不能將他們分辨出來。

  城外竇建德的大營中,攻城未果撤下來的軍隊聚集在大營的一側,正在抓緊時間用飯,用完飯之后,他們有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兩個時辰之后,如果冀縣還沒有被攻下,他們將會替換負責這一輪攻擊的友軍,竇建德已經下達了命令,今天之內,必須攻下冀縣,無論如何也要攻下它。

  竇建德一個人待在大營中,比起在饒陽的時候,他要意氣風發了許多,然而,看上去,他卻比那個時候還要蒼老,額上的皺紋更加多了。

  攻城的計划已經制定了,將領們正按照計划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他需要的做的只是等待而已,這個時候,他的心思并沒有放在即將被攻陷的冀縣,而是放在了南邊的清河。

  高暢軍和楊善會部之間作戰的情報在他的吩咐下,總是第一時間擺在了他的案頭之上,現在看來,情況對自己很有利。

  高暢也好,楊善會也好,都是很會打仗的人,兩人碰在一起就和針尖對麥芒差不多。

  第一回合,楊善會占了上風,高暢吃了大虧;第二個會合,高暢占了上風,楊善會受到了挫折。現在,兩軍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對竇建德來說,這是老天爺占在他這一邊的征兆。

  說起來,那個時候不該把高暢放出去,讓他獨領一軍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基業和地盤,名義上雖然還是自己這個長樂王的屬下,實際上,已經脫離自己的控制。

  自己雖然使了不少的手段,不過,終究上不了台面,他當然不會相信就憑這些小手段就可以搞垮高暢,或者將他重新召回麾下。

  不過,現在對他來說,卻是一個非常好的時機,等自己攻下冀縣,占領信都全郡之后,再揮師南下,相互之間已經打得精疲力竭的高暢和楊善會肯定抵擋不住,那個時候,就算高暢再有雄心壯志,也不得不歸順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主子。

  有這個大義的名分,清河,平原兩郡收在手中也就算順理成章的事情了,那個時候,要想怎樣處理高暢這個人,就看他的姿態以及當時自己的心情如何了!

  就在竇建德沉浸在幸福的遠景的時候,傳令兵打斷了他的遐想,他臉上的表情頓時為之一變,大王應有的威嚴神態出現在了臉上。

  “報告大王,諸葛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

  諸葛德威掀開營門前挂著的厚布,邁著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進來,不僅腳步很小心,臉上的神態,眼中的眼神也非常地小心。

  “卑職參見長樂王!”

  進了營帳之后,帳中燃燒的火盆將竇建德的身影投射在了他的眼前,他立刻雙膝跪地,行了個大禮。

  兵敗歷亭之后,通往清河的路被楊善會軍隔阻了,不過,就算那條路沒有被楊善會軍隔阻,他也不敢去見高暢。

  作為一個敗軍之將,他不曉得高暢會怎樣對付自己,只是,就算高暢不會把他怎么樣,他也不想去見他,不然,他大可以往平原而去。

  諸葛德威之所以選擇北上,是經過多方面的考慮的,自己名義上是屬于長樂王的武將,故而投奔竇建德完全說得過去。

  竇建德現在兵力強大,聲勢驚人,而自己的原來的主子高暢呢?諸葛德威并不看好他,要知道歷亭,武城丟失之后,高暢一支孤軍既要面對清河這座難以攻下的堅城,又被楊善會的大軍截斷了后路,在這樣的情況下,諸葛德威想不出高暢還能有什么好方法擺脫這個困境。

  就算他經過一番苦戰逃得性命,那時也已經損兵折將,不可能東山再起了吧?跟隨著他再也沒有前途,最終也只能被竇建德吞并,既然如此,何不搶先

  靠竇建德呢?因為有高暢的存在,自己對竇建德也就用處,不會被他隨意拋棄。

  抱著這樣的想法,諸葛德威北上投靠了竇建德。

  首先要活下去,然后飛黃騰達,為了這樣的目標,什么忠誠心?什么兄弟情誼?統統都可以拋諸腦后,往上爬,不顧一切地往上爬,這就是諸葛德威的人生理想。

  只是,沒有人能夠看到更遠的未來,有時候你以為是正確的選擇,在多年以后,卻發現那是錯誤的,而你當時所走的那條自以為正確的道路,在多年以后,你才會發現那條路的盡頭無路可走,而這個時候,你卻無法回頭了!

  當然,此時的諸葛德威并不會有這樣的感觸,他回到竇建德軍中之后,竇建德給了他一個虎威將軍的稱號,名義上可以和高暢同一級別了,這讓他覺得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竇建德承諾,攻下冀縣之后,會從冀縣征召一部分士兵交由他統領,讓他擁有獨自的領兵權,這無疑讓他感激涕零,在高暢軍中,他雖然也能統領軍隊,然而,在那支軍隊中,不管他使出怎樣的手段拉攏手下的將士,他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最多只能排在第二位。

  在竇建德的帳下,卻并非如此。

  “德威,你隨我來,讓我們去看看兒郎們是怎樣攻下冀縣的!”

  “大王神威蓋世,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大王的帶領下,區區一個冀縣,彈指之間,自然灰飛煙滅!”

  諸葛德威站起身,搶先一步幫竇建德掀開營門垂下的帘布,一串溜須拍馬的奉承話很自然地從他嘴里溜了出來。

  竇建德笑了笑,不置可否,在親衛們的簇擁下帶著諸葛德威上了戰馬出營而去。

  竇建德之所以收下諸葛德威,并且還升了他的官,以熱情的態度來對待他,本意并不是針對諸葛德威這個人,而是想給高暢麾下那些原本屬于自己的將領們做出一個榜樣,讓他們通過諸葛德威的遭遇明白一件失去,他,竇建德,長樂王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就算他們曾經背叛過他,但是只要迷途知返,他會既往不咎。

  因此,對諸葛德威的寵信只是做戲而已,其實兩個人都知道,不過,卻也把這場戲做得非常的精彩。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什么!”

  蒙勇一臉的不可置信,他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身子靠在身側的牆垛上,這才穩住了身形,在他身前,蘇定方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們此時正站在東門城樓上,在城下,竇建德的大軍像螞蟻一樣黑壓壓地一片將冀縣圍得水泄不通。

  “你再說一遍!”

  蒙勇不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要求蘇定方再說一遍。

  蘇定方嘆了嘆氣,回頭望向自己身側,從蘇家庄跟隨他來到這里的五百子弟兵,如今,活著的已經不到兩百人了,他們垂頭喪氣地在城牆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這讓他心如死灰,難以自已。

  “通守大人下令,命令我們放下武器,開城向竇建德投降!”

  蘇定方的話像針一樣刺在蒙勇的心里,他的身形搖搖欲墜,雙目噴火,苦戰十來天之后,死去了那么多的人,結果還是投降了事。

  “我不投降!我要殺竇建德,為我大哥報仇!”

  蒙勇咬牙說道,聲音非常低沉,他的雙手緊握,掌心的肉被指甲刺破了,隱隱有血流出。

  “殺竇建德,人家有十來萬人,就算他們不反抗,一個個擺在你面前,讓你殺,你也殺不完啊!”

  蘇定方冷哼了一聲。

  “我不管!我不要投降!我要殺了他!”

  這個時候,蒙勇就像一頭狂怒的獅子,他滿臉是血,看上去神色猙獰。

  “聽我的,兄弟,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啊!如果知其不可能還要去做,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要是你死在了這里,不僅報不了你大哥的仇,反而添了新仇,那個時候,還有誰替你們哥倆報仇呢?”

  蘇定方冷笑一聲說道。

  “退一步海闊天空,投降竇建德對你的報仇大業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只要把自己的仇恨隱藏起來,一步一步地接近他,說不定還能找到機會!人,總是提防著明處的敵人,往往會忽略躲藏在暗處的人!”

  蒙勇的臉色陰晴不定,顯得難以決斷。

  城樓下的士兵遵守通守大人的命令,將冀縣的城門緩緩打開了,城外的竇建德大軍發出了山崩海嘯的歡呼聲,他們排著隊准備進入冀縣。

  蘇定方將一把橫刀遞給蒙勇。

  “如果,你還要執意在這個時候報仇的話,我也不會阻擋你,當竇建德大軍進城的時候,你就拿著這把刀去報你的仇吧!”

  蒙勇的手顫抖著接過了蘇定方遞給他的橫刀,刀握在手中之后,手依然不停地顫抖,半晌,那把刀脫手而出,扎在了一根失去了旗幟的旗杆上,刀把在空中不停搖擺,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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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集 第三十四章 趙仁成火燒敵營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十七日,子時(晚十一點十點)。

  月亮狀若銀盤,高挂在空中,夜風吹拂,樹木枝葉婆娑,原野上,野草低垂,隨風舞動,遠處,傳來了一兩聲狗吠。

  趙仁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在他身后,在他周圍,几十個人影相繼從草叢中竄了出來。

  他們伏在一個小土包上,趴在地上,探頭瞧著土坡的下方。

  那個地方原來是一片荒涼的河灘,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個軍寨,几十個營帳連綿在一起,在月色的映照下,就像是一個個白色的土包,營帳的外圍,粗制的木棚欄將營地圍了起來。

  營帳外面點燃了几堆篝火,在河灘上熊熊燃燒,木柴在火中的呻吟隱約可聞,軍寨的哨樓上,有人影在晃動,偶爾還能聽見人說話的聲音。

  河灘的前方,南運河的河水泛著銀色的波光,倒映著天上的銀月,緩緩向南流淌,河水沖擊河岸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可聞。

  這個軍寨乃是楊善會軍的后勤輜重要地,從武城,歷亭兩城搜集起來的糧草都要通過這里運過運河轉交到前面的鼓山大營去,趙仁成這一隊逃兵之所以能發現這里,純屬巧合。

  離開歷亭之后,趙仁成率領著三百來高暢軍在清河地廣闊原野上晝伏夜行。朝清河城進發,他們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向逃亡,只因高暢還在清河,他們想繼續在他的戰旗下戰斗,不然,他們大可以選擇逃回平原。

  雖然戰敗了,他們仍然要繼續戰斗,洗雪身上的恥辱。

  楊善會的大軍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去追討這小股潰軍。一般的地方武裝又拿這訓練有素,作戰凶猛的三百高暢軍沒有辦法,即便如此,趙仁成部一路走到運河邊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們需要糧食,三百來人,三百多張口。從歷亭逃出來的時候,他們只帶上了自己地武器和甲冑,至于糧食,由于時間緊急,沒有人想到要帶上它們。

  沒有糧食,怎么辦?

  要想保持戰斗力,士兵們不僅要吃上糧食,并且要吃飽,隨便在原野上找點野菜之類的來湊合是不頂用的。

  要想吃飽飯,只能搶奪別人的糧食了。三百來人,要想攻下豪強世家們的塢堡當然是天方夜譚。不過,洗劫一兩個小村子還是能辦到的。一路上,很有几個小村子倒了他們地大霉。

  亂世之中,平民百姓最怕什么?不是大軍,而是小股的流賊和潰兵,他們被內心的獸性和絕望所驅使,燒殺劫掠,無所不為,有時候。殺戮純粹是為了殺戮,并不是出于戰朮上的考慮。趙仁成他們雖然是潰兵。卻依舊保持著士氣和軍心,雖然洗劫了那些小村子,卻沒有胡亂殺傷,也沒有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神官們的洗腦教育在這里起到了作用,高暢軍嚴密的軍紀也起到了作用,高暢軍也不是就不會屠殺平民百姓,然而,這必須在長官的命令之下進行,個體的,無組織的屠殺是要被軍法從事地。

  為了掩藏本方的行蹤,其實,有必要將路上遇見地這些人全部殺光,這樣,就用不著擔心他們向附近的官府報告自己這些人地動向了。

  趙仁成之所以沒有這樣做,完全是出于內心的不忍和憐憫,他想,只要自己這些人行軍的速度夠快,就算那些被他們洗劫的那些村子的人報官,官府的人也不見得能追上自己等人,何況,只要不是大股受過良好訓練的官兵,一般的鄉兵,他們根本就不懼怕。

  為了害怕暴露本方地行蹤,就大肆殺戮這些無辜的平民,他做不到,從這一點來說,趙仁成或許并非一個合格地將領。不過,無論如何,他終究是將手底下的這三百來人安全地帶到了運河邊,只要度過運河,穿過敵軍的封鎖,就能回到大部隊中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要斷糧了,然而,在運河這一側,由于戰爭的原因,敵軍的巡邏小隊越來越多了,此時,還要去運河邊的那些村子尋找糧食,無疑是找死。

  在途中,他們看見了一支敵軍的運糧隊,這支運糧隊的兵力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強征而來的民夫,押送糧草的軍隊只不過區區一百來人,要想伏擊這支運糧隊搶奪糧食非常容易,那些雜兵和民夫加起來人雖然很多,卻經不起趙仁成的三百人的一個沖鋒,然而,趙仁成忍住了誘惑,而是派出斥候尾隨這支運糧隊,最后,找到了楊善會軍堆積糧草的大營。

  經過白天的一番觀察,趙仁成確定這個大營應該有一千多隋軍在駐守,除此之外,還有兩三千民夫。

  得到詳盡的情報之后,趙仁成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那就是夜襲敵軍的糧草大營,將軍營中儲藏的糧草燒個精光。

  要是自己這三百來人能做到這件事情,對前方和楊善會對峙的將軍大人來說,無疑是一個特大的喜訊,自己這些人也算因功贖罪了,總算有臉面去見將軍大人了,不然,自己就算將手底下這些弟兄帶回大營,也無法彌補丟失歷亭的罪過,只能自刎謝罪。

  計划制定之后,他們隱藏在遠離運河邊的一個隱祕的山谷里。因為害怕引來敵軍,不敢生火,只好將所有的干糧搜集起來,人手一份分發下去,勉強將肚子填了個半飽,然后,全軍休息,養精蓄銳,以待晚上的行動。

  入夜之后,在趙仁成的命令下,士兵們集合起來,沿著事先查探清楚的路線向敵軍的軍營摸去,在晚上,敵軍派出來的巡邏小隊全部都回營去了,他們一路上無驚無險地摸到了敵軍的軍營外,此時,月亮已經高挂在了夜空之中,正是子夜時分。

  因為軍營在運河的東岸,地處戰場的后方,駐守大營的敵將并沒有得到后方有高暢軍活動的消息,自以為高枕無憂,故而,就算是非常重要的糧草輜重大營,它的防御措施也算不得多么嚴密。

  只是將大營外的野草全部鏟除,入夜之后,點上几堆篝火,在哨樓上安排几個哨兵,在營門附近有一支巡邏小隊在來回巡視,僅此而已,在大營外,連一個暗哨也沒有派,所以,讓趙仁成等人很輕易就摸到了大營旁。

  趙仁成等人決定將突破的地方放在民夫們的營地那端,這里的

  疏松許多,一旦突破,那些沒有經過巡邏的民夫遇見,一定會炸營,那個時候,再趁亂沖進敵軍的中軍大營,用火箭燒毀敵軍的糧草大營。

  萬籟俱寂,除了河水的唔咽聲,草叢中虫子們的鳴叫外,沒有別的聲音。

  這個月亮還真是討厭,要是能有一片烏云將月光擋住就好了,月黑風高,這才是殺人防火的好時機啊!

  趙仁成躺在土包上,抬頭瞧著頭上高懸的月亮,忍不住這般抱怨道。

  現在是子夜時分,雖然軍營內的敵軍差不多都該休息了,然而,負責巡邏的警戒部隊卻了無困意,所以,雖然不是不能行動,不過,還不是動手的最好的時機。

  趙仁成在等待,在丑時(子夜一點到三點)和寅時(子夜三點到五點)之間動手最合適,那時,是人最困的時候,就算是巡邏的士兵多半也會昏昏欲睡。

  老天爺就像聽到了趙仁成的抱怨一般,到了丑時,一陣冷風吹來,將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天空中的一團烏云吹了過來,正好擋在了那輪明月身前。

  天地頓時為之一黯。

  趙仁成從地上靈敏地一躍而起,嘴里發出了一連串蟋蟀的鳴叫聲,在暗夜中傳得極遠,隨著夜風遠遠地飄散開去。

  隨后,一連串的蟋蟀叫聲在暗夜中響起。土包周圍地草叢中,無數個人影在晃動,他們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計划,分成各個小隊,悄無聲息地朝遠處的敵軍大營摸去。

  在高暢軍中,這樣的夜襲是各個營必須進行的訓練科目,也多虧了有這樣的訓練,士兵們的動作才如此地矯健。身影這般的輕靈,一直潛行到那些熊熊燃燒地篝火前,都沒有發出絲毫的聲息。

  那些篝火非常的討厭,間隔几十步遠就有一堆,熊熊的火光中,要想不暴露身形就通過這一關。几乎不可能,只要有人影從篝火邊經過,站在哨樓上的哨兵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篝火和大營之間,有五百來步的距離,若是不顧暴露身形,強行進攻敵軍大營,哨樓上地哨兵完全來得及發出警報,在營門附近的警戒部隊就會立刻涌上寨牆,延緩敵軍的進攻,趙仁成如果手底下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人,他可能會選擇這樣做。然而,要想以三百人去偷襲重兵把守的敵軍營寨。必須出其不意,若沒有這個奇字,就失去偷襲的意義了。

  前隊人馬躲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陰影處,后續的部隊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們在等待前方的同袍解決篝火這個問題。

  事先准備好的工具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那是一個奇形怪狀的工具,就像是一個加長版地勺子,勺子內盛滿了沙土。勺柄則長得出奇,在兩個士兵緩慢地運作下。慢慢地從陰影中探出,沿著地面朝篝火處爬行,到篝火邊后,再將勺子內的沙土倒在篝火上,不多時,那堆篝火就熄滅了。

  在這個時候,營地外地篝火熄滅是非常平常的事情,柴火不夠用,夜風過于猛烈,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堅守自己職責地哨兵或許會出營來,重新將篝火點燃,不過,很可惜,負責警戒這邊的哨兵并不是那樣的人。

  緊挨在一起的兩處篝火熄滅后,襲營的趙仁成部悄無聲息地通過了這個缺口,潛行到了營寨的木棚欄下。

  營寨內,士兵們和民夫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地清晰。

  偷營的趙仁成部非常小心地翻過了兩人高地木棚攔,怎樣翻越敵營的木棚攔,在平時的訓練中,高暢軍對此也有所涉獵,第一個人在第二個人的幫助下,上到木棚攔去,小心地避過削得尖尖的頂端,翻了下去,隨后,第二個人又在第三個人的幫助下,照著這個程序再做一次。

  一大半的士兵進營之后,月亮終于從烏云后探出了他的臉,月華如水,撒下了一片清輝。

  這個時候,恰巧一個民夫從附近的營寨走了出來,他是被肚子里的那泡尿憋醒了,所以爬起來撒尿,剛剛解開褲子,借著明亮的月色,正好瞧見了一些黑影從木棚攔上翻過來。

  他擦了擦眼睛,發現這并非是自己的幻覺,立刻,一臉驚惶,張嘴大叫了起來。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將他射倒在地,然而,那一聲驚叫已經脫口而出了,刺破了夜色,全營皆驚。

  “上!”

  趙仁成雖然有些懊惱,不過,出現這樣的意外他事先早就預料到了,也有自己的應對方案,在他的命令下,士兵們不再隱藏蹤跡,加快了翻越木棚欄的速度,先前進入了營中的士兵則向大營深處沖去,一邊奔跑一邊大叫。

  “高暢軍殺來啦!大家快逃命啊!”

  整個大營騷動了起來,那個被箭射死的民夫臨死時的慘叫就像一顆水滴入滾燙的沸油中一樣,掀起了波瀾。

  偷營的士兵一邊大叫,一邊將火把等物丟在經過的營帳上,大火迅速地燃燒起來,照亮了半邊天空。

  有時候,火光會帶給人們希望,有時候,火光帶給人們的卻只有絕望,當大火在營寨中蔓延起來的時候,駐守大營的軍隊炸營了。

  將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將領,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軍襲來,反正在每個人的心中,除了自己,其余的都是敵人,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朝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影砍去,歇斯底里地高聲喊叫,對抗著內心的恐懼。

  高暢軍自然有一套在混亂中識別自己人的方法,他們以十人為一個戰斗小隊,在敵營中分散了開來,朝著自己負責的方向攻去,用火把,火箭,手中的武器不停地制造著騷亂。

  先是大營的草料場被燒了起來,火光沖天而起,天空亮如白晝。

  然后,糧倉也燒了起來,并排在一起連綿的十來個糧倉同時燃燒起來,火焰畢撥畢撥地發出歡快的呼叫。

  軍營旁邊的運河水被染上了一層紅光,不過,河水似乎對如此絢爛的美景不屑一顧,它們前呼后擁地朝著遠方奔騰而去,毫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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