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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玄幻] [玄幻] 重生之激情燃燒歲月 作者:肖申克117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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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七天了,這七天李思明被關押在團部的小黑屋內,同屋內還有幾位「同病相憐」的可憐蟲。

  這七天裡,李思明發著高燒,說著糊話,這七天裡,他好像被人遺忘,還好有同屋人細心照料,否則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未知數。李思明趴在被窩裡,時清醒時昏迷。第七天後,他終於可以活動一下,但背上的傷口已經結成硬殼,和內衣粘在一起,只得用熱水潤濕了,才能小心異異地脫下來,稍一用力背上就如刀割一般。

  李思明用屋裡唯一的小鏡子,看了一下後背,背後如中國地圖一般色彩斑斕,還淌著黃色的膿水。

  「這命和蟑螂一般硬!」李思明自嘲道。

  雪下了停,停了又下,沒完沒了。李思明在團部小黑屋「做客」的第八天晚上,徐大帥、張華、曾智和猴子,他們下工後從十幾里外的工地,冒著暴風雪,來到團部探望他。苦苦哀求才獲准探視。一見面,幾人抱頭痛哭。看著四人雪夜凍得通紅的臉龐,李思明慘笑道:「都是大男人,哭個什麼勁!」

  「阿明,你現在怎麼樣,傷口還痛嗎?這是我買的治傷藥,我幫你搽一搽。」張華從兜裡掏出,不由分說要幫李思明治傷。看著李思明色彩斑斕的後背,張華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

  「媽的,明天我就向上級反映去,兵團不行,我就去北京,去中南海,非要討個公道。」曾智罵道。

  「曾智,冷靜點,你這樣不僅不行,還把自己搭進去了。」徐大帥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在黑白顛倒、正義與邪惡不分的年代,任何不服從上級指示的行為,都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讓人活不活了,我不信這個世界沒有講清楚道理的地方。」猴子這次因為拒絕揭發李思明反革命行為,也被發配去修水利,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寫血書立志扎根邊疆反修反蘇的熱血知青,苦難早已消磨掉他的熱情。

  「也許……也許有吧。」徐大帥不敢肯定,這幾年來的一浪高過一浪的政治運動和苦難生活的磨難,讓他也對自己曾經熱衷過的信念也產生了懷疑。和許多同齡人一樣,他迷茫了,看不清哪裡才是方向,殘酷的現實也同樣打碎了他曾經推崇過的「烏托邦」式的理想。

  「你們不要擔心我,只要不被判死刑,就有盼頭。」李思明安慰道。其實他心裡也是很害怕,從未像今日這般感歎生命的可貴。

  「阿明,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曾智關心地說道。話還未說完,張華跳起來一拳砸在曾智的臉上:「吃什麼吃,阿明又不是死罪,用不著你的『好心』。」曾智好心的話讓張華聯想起死囚的「最後一頓」。

  徐大帥和猴子連忙拉住張華,曾智意識自己的話讓他產生了誤解,也不計較被冤枉的一拳,不停的道歉:「對不起,阿明,我不是故意的。」

  李思明擺擺手道:「不要緊,不要緊。」轉而對張華道:「兄弟,我家裡就拜託你了,能瞞多久就多久。我受多少苦都沒關係,不忍心讓我爸媽為我擔心。」

  「阿明,你放心吧,叔叔阿姨那面我會記得的。」張華答應道。

  「阿明,聽說明天就要召開全團公審大會了,你要當心點,不要硬扛,爭取能寬大處理。好兄弟,你放心,我們會不斷地寫材料為你申辯的。」徐大帥拍了拍李思明的肩膀。

  四人依依不捨走了,看著幾人消失在雪夜中,李思明心中想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你有幾個好兄弟!我們幾個來這裡這麼多天,還沒有一個來看過我們。」一位「難友」感歎道。

  「是的,好兄弟!」李思明喃喃自語道。

  第二天,天空還斷斷續續飄著雪花。全團各營各連或趕著馬車或步行,來到團部廣場集合,57團反革命份子公審大會今天在這裡舉行。主席台上、四周牆壁上貼著語錄:

  「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這也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革命不是繡花,不是請客吃飯,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力,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

  「消滅一點,舒服一點;消滅得多,舒服得多;徹底消滅,徹底舒服。」

  「砸爛他們的狗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

  上午9點鐘,在雄壯的《東方紅》樂曲中,大興島57團反革命份子公審大會正式開始了。師部革委會派來的某個頭頭,穿著臃腫的軍大衣,使得他本來就已發福的身軀顯得更圓了,像極了「武大郎」的形象,照例是大聲誦讀一大段語錄,然後才進入正題:

  「同志們,今天我們集會,不是來看文藝演出的,也不是來唱戲。今天我們冒著風雪,就是來看隱藏在我們革命隊伍中的清階級敵人,他們表面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私下極端仇恨黨仇恨人民仇恨社會主義,表面上忠於黨忠於人民,暗地裡從事反黨反人民反對偉大領袖的事情,這些人是隱藏在人民統一戰線的駐蟲,他們玷污了我們的紅色陣地。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偉大革命舵手的和偉大文革旗手的指引下,一切害人蟲壞份子無所遁行。今天,我們集會在此,就要認清他們的真面目,與他們劃清界線,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與人奮鬥,其樂無窮。不鬥則修,不鬥則變。所以我們今天要批鬥他們,要鬥得深刻,鬥得見血!」

  ……

  李思明和另外7個人被押上主席台,每個人脖子大掛著白板,上面寫著姓名和罪行,果然每個黑份子的罪行都是「罪大惡極」或「另人發指」!

  「武大郎」宣佈了這8人的罪行及證據確鑿云云。然後舉著拳頭,作宣誓狀:

  「知青同志們,我們能夠允許那些走資派、牛鬼蛇神玷污我們神聖的革命陣地嗎?允許那些反革命們破壞我們社會主義勞動成果嗎?」

  幾千名知青手舉紅寶書,臂立如林齊聲吶喊:「不能!」

  「武大郎」繼續發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操場上再發出齊聲吶喊:「砸爛他們的狗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其他7位或失魂落魄或面如死灰或如行屍走肉,任人擺佈,左右各有一人,一手抓住胳膊,另一手按著脖子使勁往下壓,將罪人的腰彎成阿拉伯數字「7」,否則就是反抗揪斗反抗人民民主專政。台下聲勢浩大,人人如莽張飛一般,好似有殺父大仇,圓瞪雙眼熱淚盈眶振臂高呼,甚至有人捏了雪團向台上砸來,有人忍不住跳上台來亂揪罪人的頭髮,一不小心揪下一把頭髮。

  李思明被兩人反扭著雙臂,但是這兩人明顯力氣太小制服不了。旁邊幾人衝上來幫忙,還是不行。這怎麼行,專政對像如此猖狂怎麼得了?一通木棒辟頭蓋臉地砸過來。拉扯中,李思明後背的傷口又撕開了,刀割般疼痛,他倔強地挺著胸膛,閃避著襲來的木棒,額頭很快流血了,血流滿面的樣子頗為嚇人。

  「不能彎腰,更不能下跪!」李思明仍倔強地揚著臉,臉上背後流著鮮血,在零下30度的氣溫之下,很快凍成一層鮮紅的薄冰。身心疲憊流血過多,加上寒冷的天氣,李思明終於暈了過去,在暈倒的剎那間,他依稀看到張華等人憤怒,還有楊月和徐麗抱頭痛苦的場景。

  ……

  「李思明,男,漢族,共青團員,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6師57團1營5連知青。經群眾揭發,其主要犯罪事實如下:一、其從1972以來,數次抵毀偉大領袖『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傳唱反動歌曲,傳播消極思想,抹黑文化大革命,個人追求物質享受,嚮往資產階級生活,影響極壞;二、其任種菜班班長時,利用職務之便,投機倒把中飽私囊,挖社會主義牆角,走資本主義道路;三、不服領導管教,在眾目睽睽之下公開毆打革命幹部;四、更為嚴重的是,其質疑偉大領袖的偉大的光輝的戰無不勝的『人民戰爭思想』,妄圖分化、瓦解人民軍隊,與蘇修美帝一唱一和,充當外國反華勢力的走狗,罪大惡極。

  ……

  綜上所述,犯罪事實確鑿,反革命罪行成立,判處有期徒行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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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李思明醒來時,已經是在密山農場簡陋的衛生所裡躺了一周了。

  這個農場其實是某公安局五處在此設立的勞改農場,主要關押著來自北京的政治犯,關押時間最早的是57年的右派,一部分是59年的右派,以及後來站錯了隊走錯了路線的人,這些人大多數都是高級知識份子,帶著「右派份子」、「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黑幫份子」、「走資派」等帽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是東三省的刑事犯。

  沈立原是北京某醫院的外科醫生,因寫大字報時把萬壽無疆寫成「無」壽無疆,被抓個正著,成了反革命,68年就在這裡勞動改造,算算已有6個年頭了。由於醫生出身,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充當個醫生,也算專業對口,屬於極少數受管教幹部尊敬的人。沈醫生醫術精湛,李思明後來親眼看過他給犯人做過切除闌尾的手術,創口極小,縫合得很完美,遠比後世大醫院號稱「專家門診」醫生強得不止一點。

  醫務所裡平常也沒有所謂住院的病人,像李思明這樣躺著進來的還沒有過。李思明的病情在沈醫生的照料下逐漸好轉。

  「多少年?」沈醫生邊給給李思明搽拭後背,邊問。

  「二十五年!」李思明答道。在他內心裡,其實還有點慶幸,小命是保住了,1974年是文革中運動最低谷的一年,在黑龍江兵團基層的政治運動,相對而言還是比較「文明」的。

  「夠長的!」

  「還好。」

  「真新鮮,還沒聽說過你這號巴不得多判幾年的人。」沈醫生一愣。

  「有什麼好奇怪,就像這當兵的身上的疤,沒聽說傷疤是男子漢的勳章這句話嗎?同理,經歷過文革的,得做一次牢呆過幾天牛棚什麼的。要不然咱可白運動了一番。」李思明根本不把這二十五年刑期當一回事。

  「看來你是大徹大悟了。我還擔心你想不開呢。年紀輕輕的,受這種罪!你多大了,二十還不到吧?」沈醫生笑道,臉上的皺紋堆積如山,才三十幾歲的人啊。

  「二十?咱還十八不到,還花骨朵呢。國家也不出台未成年保護法,保護保護祖國的未來!」

  「什麼,十八還不到?」沈醫生大吃一驚,眼神過透著惋惜,「你身板還不錯,換別人這樣的傷根本挺不過,這下手夠狠的。」

  看著沈醫生惋惜的眼神,李思明道:「這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咱要是出去,準是條龍!」

  「龍?能活得比狗好一點就不錯了,你還想出去,二十五年,人生有多少個二十五年?」

  「凡事向前看,沒準過幾年,咱們還能搭伴出去呢?」李思明安慰道,他忽然覺得弄反了,應該是自己被安慰才對嘛!

  「也許吧。對了過幾天等你傷好了,你就要分配道牢房裡去,張隊長讓我教你這裡的規矩。」

  「什麼規矩?」

  「也沒啥,剃光頭、穿囚服、記編號,出操排隊上工也排隊,早點名晚點名,睡覺頭朝外不准蒙頭睡,還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YesSir!」李思明敬了個美式軍禮,牽動著背病肌肉,痛得冒冷汗。

  「噢對了,也不准說外語,不經同意不准訂閱外文雜誌!」

  「還好,我不是外國人!」李思明恨恨地說。

  ……

  又過了一周,場長看李思明已經可以活蹦亂跳了,便取消了李思明的「病號待遇」。

  摸著自己的光頭,李思明覺得自己真得四大皆空,只不過從一個囚牢走向另一個囚牢罷了,李思明明白未來的政治走勢,並不覺得很淒慘,甚至有點歡天喜地,因為這裡很封閉,雖然也要政治學習,但絕對沒有外面那樣如火如荼昏天黑地,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這讓沈醫生無比納悶,沒見過這樣的人。

  「106,給你們加一個人,不准欺負新來的!」管教幹部丟下這麼一句話,「咣」的一聲關上了門,留下抱著鋪蓋卷的李思明。

  106牢房不大,卻擠滿了十來個人,房間散發出的尿騷味、臭汗味和煙草味,李思明剛進來差點被熏死。犯人都坐在由磚塊和木板搭成的通鋪上,很明顯分成兩拔人:一拔人年紀頗大,都帶著眼鏡,雖然都很狼狽,但頭髮整理得還過得去,明顯是政治上犯了「錯誤」的文人,另一拔人很可能刑事犯,因為個個臉上都彷彿寫著「生人勿近」的表情,兩拔人都在打牌,個別人臉上貼滿了紙條,囚犯也得找樂子不是?

  「喲嗬,又來了一個,犯啥錯誤了?」有刑事犯問道。

  「看你白白嫩嫩的樣子,一定是犯了亂搞男女關係的錯誤?」有人起哄。

  「臉蛋看上去還馬馬虎虎,對小姑娘應該沒什麼吸引力,不過對如饑似渴的少婦還是有一定殺傷力的。」有人評頭論足,引得別人哈哈大笑。不過那幾個「文人」一句話沒有說,彷彿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

  「關於我犯錯誤的問題,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談,現在我想知道我睡哪?」李思明一臉和藹可親,涵養不錯!

  「這裡已經滿了,沒你的地方了!」一個刀疤臉說道。他的臉上有一個刀疤,從下巴一直延伸到耳朵旁,觸目驚心,一副凶悍的樣子。李思明自動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刀疤臉」,後來才知道,這「刀疤臉」真的是他的綽號,只不過還沒人敢當面這樣叫他。

  「剛才管教對我說這裡多一個舖位的。」李思明臉上仍帶著笑意,在刀疤臉看來,這笑容縕含著不屑的意味。

  「我說沒有就沒有,那邊還多一個舖位。」刀疤臉手指的方向是靠近小便桶的地方,那裡散發著濃烈的尿騷味。

  「哦,那咱們商量一下,換一下,你去那邊。」李思明笑道。

  「媽的,你丫找抽是吧!」刀疤臉火大了,這個新來的雛根本沒把自己當回事。

  「嗯,別發火嘛,發火容易傷肝,對身體多不好,即使你不當心身體,也要照顧一下旁人,嚇壞了小朋友,也不太好吧?還有,這裡老人家也不少,你說話聲音太大,容易誘發老年人血壓升高,萬一有不測,豈不糟了?」

  「他媽的,我抽你小子!」刀疤臉忍不住跳下床,狠狠的一拳打來。眾人深知刀疤臉的底細,這一拳即使打不死景陽崗的老虎,也可以打殘一個蜘蛛精什麼的,大家不約而同的閉上了眼,不忍看到李思明這毛頭小伙的悲慘命運。可是等了大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方才睜眼看去,這一看大跌眼鏡,如果大家都戴了眼鏡的話。

  那刀疤臉被毛頭小伙一隻手抓住後腰,舉在半空中,如只大蛤蟆一樣四肢亂舞。

  「我這個造型,像不像董存瑞?」李思明衝著正失神的眾人一眨眼。

  「噗!」有人沒喘過氣來,暈倒在地。

  結果大家都很清楚了,刀疤臉讓出了最好的位置,不過那個靠近小便桶的位置讓另一個倒霉鬼去「享用」了,全當是總統套間了。

  「有沒有開水?」李思明問道,很長時間沒有洗澡,身上怪癢的。

  「開水都是定量的,食堂每天只是在中午供應一點。」刀疤臉連忙回答道。從剛才的較量中,刀疤臉已經心服口服了,還好沒有挨打。

  「真想洗個澡,很長時間沒洗澡了,渾身不得勁,這裡沒有跳蚤吧?」

  「跳蚤到沒有,雖然這裡什麼味都有,就是沒有跳蚤味,這人都瘦得皮包骨,哪還有跳蚤,我尋思,這跳蚤大概也嫌貧愛富!」

  「我是想問你哪裡可以洗澡?」李思明打斷刀疤臉的嘮叨。

  「這要每週才有一次洗熱水澡,要是夏天的話,可以到院中間那口老井邊,自己提水洗。現在嘛,這大冬天的可受不了!」

  「平時這牢房可以出去嘛?」

  「咱這裡不像監獄裡管得嚴,只要別想著出大門,這院裡還是挺自由的。我跟你說,當年我在長春監獄裡頭,那才叫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連出更都規定時間。咱這裡就是苦點累點!」刀疤臉回答道。

  「你怎麼像個唐僧一樣囉嗦!」

  「唐僧很囉嗦嗎?我跟你說,《西遊記》我聽說書的說過,不過我最最喜歡的還是《三國演義》,特別是桃園三結義那段……」

  「你有完沒完啊,少囉嗦,你帶我去井口邊,幫我提水。」李思明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這人都長成這樣了,還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副長舌頭。

  兩人經過崗哨的同意,來到院子中間的老井邊,刀疤臉問道:「真得要洗?」

  「少廢話!」

  其實冬天井裡的水的溫度,相對於外面零下三十度空氣,可以說高三十多度,最起碼在零上幾度。即使如此,在這大冬天洗冷水澡,仍然需要勇氣。兩人抬了一大桶水到一庫房裡,李思明迅速脫下衣服,先用乾毛巾不停地將身體皮膚擦得通紅,然後才讓刀疤臉將井水澆在身上,每澆一次,李思明便吶喊一聲,真是痛快啊。

  刀疤臉看著李思明觸目驚心的後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刀疤,這都什麼人啊?幸虧自己機靈,要不然自己真得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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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生活對於李思明來說,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限制了自由。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李思明來到勞改農場已經有一段日子裡了,每天和來自不同階層的勞改在一起,很明白這些人對自由的渴望。但對於李思明來說,生活並沒有因為自由受到限制而絕望。1975年春節就要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在春節到來之前的一天,李思明得到通知,有人來看望他。沒想到來的是楊月。

  看到李思明有些愕然的樣子,楊月解釋道:「張華他們沒有請到假,所以我代表大家來看你。」

  「謝謝!大家都還好吧?」李思明很高興有人來看他。

  「都還好!你呢,看氣色挺不錯的!」

  「托你的福,還過得去,就是沒好吃的。」李思明挺「遺憾」地說道。

  「瞧你說的,都這樣了還貪嘴。這是大家湊的錢,共120塊,你可以買點補一補。」楊月從兜裡掏出一疊錢。

  「謝謝,將來我還你120萬。真是一本萬利啊。」李思明感激地說。

  「又吹牛皮。我聽說來這裡的人都是夾著尾巴做人。你到好,啥都不放在心上!」

  「是啊,像我這樣充滿革命樂觀主義的人太少了,得像大熊貓似的保護起來。你看,這裡四周有不少哨兵四處巡邏,為的就是防止我這樣的人絕種了!」李思明口裡花花的胡侃。

  「我要走了。」楊月神情有些暗淡。

  「代我像大帥張華他們問好。」

  「我不回大興了。我回北京直接參軍去了。」楊月解釋道。

  「那是好事啊,恭喜了!」

  「我是不是意志薄弱的人?當初來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很高尚。」

  「沒有啊,你已經證明了自己。沒準過兩三年我也會去北京。」

  「真得嗎?」楊月不敢相信,因為她沒有李思明的「遠見」,只當這是李思怒極了說的反話。

  「當然是真的,我不僅要離開這裡,而且還風光地離開這裡。」李思明肯定地回答道。

  「對不起!」

  「啥,對不起?你做了什麼了,為什麼這樣說?」李思明被這突兀的話弄糊塗了。

  「我沒能幫你洗清罪名,我求了我父親還有一幫叔叔,可惜不是幫不上忙,就是不願幫忙。」楊月眼圈紅紅的。

  「你有心了。沒啥,相信我,過幾年咱可以風光地出去。」李思明安慰道。不對啊,自己是勞改犯,應該被安慰的是自己啊。

  「我會給你寫信的。記得要回信哦!」楊月一步一回頭,火紅的圍巾在雪地裡顯得那麼的醒目。

  勞改農場和監獄不一樣,沒有專門的接待室,一個犯人的家屬來看望,往往會有一圈犯人圍著看熱鬧。

  「老大,你媳婦?」刀疤臉湊過來問道。

  「什麼媳婦,就是一女的。」李思明糾正道。

  「怕沒這麼簡單吧,我看你們挺般配的。只是可惜了,即使等你出去,都成黃臉婆了。」刀疤臉一臉「惋惜」道。

  「滾一邊去!」李思明沒好氣地一腳踢開。

  勞改農場裡的生活,相對於當過知青的李思明來說,只是累點苦點。一天兩頓飯,每頓飯一人兩個窩頭、一塊鹹菜,比水略稠的玉米面稀粥倒是不定量,餓極了,一人一頓能喝半臉盆。自來到勞改農場106囚室,李思明便「接管」了統治權,所有人不准隨地吐痰,隨地大小便更不可能,保持房間內乾淨衛生,每個月理一次發,每個星期至少洗一次澡。用李思明的話說,至少要做到「星級囚室」的水平。犯人雖然頗有怨言,但聯想到李思明的暴力手段,自動服從了,在監獄裡誰的拳頭大,誰就有威信。

  在106囚室,沒事的時候李思明喜歡和囚犯們聊,在他看來,每個人的經歷都是精彩的,完全可以寫一部傳奇了。就拿刀疤臉來說,個人經歷更加豐富多彩,他在解放初是「土匪」出身,還好只是小嘍囉,手上沒有鮮血,後來被關進了監獄。出獄後,也沒有文化沒有手藝,在家鄉整日游手好閒,運動時屢次被當典型批判,吃盡了苦頭。「文革」武鬥時,刀疤臉看自己終於有了機會,在與別的派兵衝突時,用高射機槍發射燃燒彈,將對方佔據的大樓燒個乾乾淨淨,好在沒人遇難,結果便送到了這裡。

  與刀疤臉對應的,當屬焦誠一樣的「知識份子」,兩部分人誰也看不起對方,刀疤臉這幫人說他們酸、假清高,那幫人卻說刀疤臉這幫人粗魯、下流。李思明很適應這個環境,跟刀疤臉學江湖上的黑話,也跟焦成聊物理學上學術問題,將一幫知識份子說得一愣一愣的。

  這時已經是嚴冬,生產任務是打干葦子,定額每人每天一千斤。焦誠當年屬於北京城有名的白衣書生,挺有幾份才氣,要命的是骨氣也有幾分,結果這樣的人的結果便可想而知了。他有嚴重的胃病,他這樣的書生干力氣活實在不行,累得趴在地上冒虛汗。李思明看這樣實在不行,主動幫他這樣的完成每天的定額,這讓他很是感激。中午,在冰天雪地裡,又累又冷又餓的眾囚犯,蜂擁著搶著午飯,天太冷,手套不敢取下來,不管手套上的泥巴也不管衛不衛生,狼吞虎嚥般將窩窩頭吃下去,在勞改農場,沒有人比飢餓更讓人感到恐懼了。嘴裡吃著一個,就得把另一個趕緊揣到懷中依靠體溫來保溫。若不然,等你吃完一個,再去吃那個時,那窩窩頭就會變成一個冰球。水,不敢多喝的,因為水喝多了,就會給自己找罪受,「方便」成了人人撓頭的麻煩事。要光著手去解褲子和繫褲子,會被凍壞的,所以人人煉成了一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內功。

  相對於生活上的苦難,讓李思明最難以忍受的是內心的折磨。李思明不止一次罵自己在政治上太幼稚,等撞得頭破血淋才恍然大悟。1975年的春節已經過去了,自己進了勞改農場的事情,再也不能夠瞞得了父母。當兩位親人,好不容易打聽到自己呆的這個偏僻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時候,望著父母憔悴的面容,李思明覺得很不孝,內心的痛苦卻沒人能夠寬慰。自己成了反革命的事情,還是牽扯到了父母,父親失去在工廠的車間主任職務,母親也失去了會計的工作,雙雙在車間當了工人,干最苦最累的活。想到此處,李思明覺得更加悲哀,彷彿心在滴血,自己受再多的苦也不怕,怕的是自己的父母受到牽連。李思明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好好地報答父母。

  來看望李思明還有徐大帥和張華等人,他們幾個也因為李思明受了不少罪,這讓李思明很有負罪感。

  武裝連孫昌連長也來看過李思明,這讓李思明感到很意外,現在人人都巴不得很自己劃清界線。1974年春夏之交的那次「軍事大比武」,孫昌的連部大出風頭,但是除了獲得一張錦旗之外,什麼也沒有變化,這讓孫昌鬱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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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沒有人能夠知道李思明在勞改農場的時候,心裡究竟在想著什麼。甚至很多時候,李思明都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什麼,雖然堅信未來是光明的,但僅僅一年的勞改生活,讓曾經樂觀的李思明往往真的認為自己真的犯了罪。

  自始之終李思明都認為,自己只不過是千萬蒙受冤屈中毫不起眼的一員,還好自己在牢籠中只不過呆這麼兩三年時間,相對於那些從50年代末就來到這裡的「老反動」來說,自己太幸運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腹,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段孟子的語錄,李思明抄在學習筆記上面,以此來鼓勵自己。

  1975年很快就在李思明的自我安慰中很快過去。這期間發生的政治事件中,最引人眾目的是四屆人大一次會議之後,鄧小平復出並主持政治局、國務院、和軍委工作,有些人惶恐不安;4月5日中國共產黨的老對手蔣介石逝世;同年9月2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開展對《水滸》的批判。

  而對於李思明來說,1975年除了年紀大了一歲,什麼也沒有變化。相對於1975年的平淡,1976年可以說中國歷史上最值得研究的一年,也是發生了最引人注目無數政治事件一年。這年的元旦,《人民日報》、《紅旗》雜誌、《解放軍報》發表元旦社論《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傳達了毛澤東對鄧小平提出的「以三項指示為綱」的指責,掀起了所謂「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序幕。讓剛剛看到的希望的人民群眾,又一次失望。

  1976年也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悲痛的一年。

  1月18日,人民的好總理周恩來逝世,終年78歲,這年的清明節,北京各界群眾自發來到天安門廣場,為總理獻花寫詩,「四人幫」將此事件定性為反革命事件,但這也是「四人幫」最後的表演。

  7月6日,開國元勳、人民軍隊的締造者之一、元帥朱德,這位敦厚的長者在北京走完了他最後的旅程。

  7月28日,河北唐山發生7.8級地震,唐山被夷為平地,死亡24萬多人,直接經濟損失在100億以上。這給多災多難的1976年雪上加霜,民間謠言四起。

  9月9日,一代偉人、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全國政協名譽主席毛澤東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83歲。這一天恰恰是他領導秋收起義49週年紀念日。

  10月6日,以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為代表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採取果斷措施,依人民的意志,迅速粉碎了「四人幫」集團。同月,首都百萬軍民在天安門廣場舉行集會,隆重慶祝粉碎「四人幫」鬥爭的偉大勝利。在這金秋的十月,「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宣告結束,中國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

  在李思明「暫居」的勞改農場裡,氣氛從1976年上半年開始顯得有點「詭異」:有人偷偷摸摸地傳閱著「秘密文件」,有人在角落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人將報紙翻來覆去地研究著政治風向。1976年下半年的時候,政治局勢逐漸變得明朗,往日夾著尾巴做人的「知識份子」們開始有了說話的底氣,不再是低聲下氣委曲求全,開始有了「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意思,藉著批判「四人幫」的膽氣,發洩著對自身遭遇的不滿。

  儘管還有勞改農場的管教幹部不願放棄自己的權威,但是眾勞改們的待遇一天天好轉起來,彷彿一夜換了新天地,有人害怕這些勞改們的報復,往日的聲色俱厲換成了和藹可親關懷備至。要讀書看報?沒問題,閱覽室隨便進。要寫反映材料?沒問題,我幫你郵寄!想治病?我給你推薦最好的醫院。突然改善了條件和待遇,勞改們還一時適應不了,萬一要是政治風向又變了怎麼辦?雙方你來我往,相敬如賓和諧團結,一派大好局面。

  大興島的五連知青們也在運動著,每天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和謠言,讓人心中產生不同的想法。「四人幫」倒台後,副指導員徐學青惶惶不可終日,他將自己關進辦公室,研究毛選,兩天不見人也沒有吃飯,他想從毛選中尋找中央是否有人反革命的答案。

  徐大帥和張華等人卻沒有放過他,張華向他發炮了,他在閱報欄上寫了一張「大字報」,上面寫著:「徐學青為什麼不改名」。至於徐學青為什麼叫徐學青,這全連的人知道。在以往這名字可以帶來意想不當的政治資本,但在今天卻是他想躲也躲不掉的罪證。當年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人人爭先恐後的批鬥他,這以往可是自己的「活」兒。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想不到他也有今天,這三十年還不到吧?」猴子感歎道。

  「風水輪流轉,當年他對付阿明的手段,今天讓他也嘗嘗。」曾智被人批了整整十年,這次他也嘗到了批別人的滋味。

  「咱們別的不管,他誣陷阿明的事情,一定要讓他承認,早一天讓他寫認罪材料,阿明就可以早一點出來!」徐大帥說道。

  於是,徐大帥、張華、曾智、猴子四人積極參與這次批判行動,寫大字報,發傳單,向上級遞材料,四人還編話劇,跑到團部搭個檯子,自編自演起來。在大興當知青期間,他們從未像現在這樣積極過,讓人大跌眼鏡。

  徐學青被逼無奈,只好寫材料為李思明翻案,反正自己已經「罪行纍纍」,不過他還保留一點自我保護意識,將責任全推到「四人幫」身上,說自己是囿於政治局勢,受到壞人蒙蔽,自己只是執行者等等。反正在「文革」之後,大家都可以將任何冤假錯案推到「四人幫」身上。

  勞改農場裡的眾勞改們,每天也在寫材料,為自己洗脫罪名,每天各種材料如雪花般被寄往全國各地。

  李思明幾乎每週都能收到楊月的一封信,每封信都是楊月自己自言自語,訴說在軍營裡的新鮮事,毫無例外地在最後寫著為什麼不回信這名話。李思明確實從未回過信,因為李思明覺得沒啥可寫的,每天無非是勞動、吃飯、政治學習和睡覺,比在大興還要無聊。最後楊月在信中罵了他,他才回了一封信,編了幾個小笑話打發了事。

  楊月收到信很高興,回信明顯厚了許多,還夾著她身著軍裝拍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她婷婷玉立,面帶微笑。她說她父親和他的一幫老戰友都獲得了解放,一定會幫李思明洗清冤屈的。

  勞改農場裡,喜氣洋洋,每天都有人離開這裡。在李思明記憶裡,每當有人離開這裡的時候,全農場裡的人都敲著臉盆歡送,剩下的人無一例外地滿臉羨慕,並下定決心反覆的寫材料遞材料。而離開的人,無一例外的眼淚花花的,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農場裡的醫生沈立,也要走了,他的問題很簡單,況且他的刑期早就過了,是那種被強制留在農場務工的人之一,他是李思明在農場裡認識的第一個人,李思明自然要送行的。

  「我說你小子,怎麼一點也不著急,每天東竄西竄的,難道你想在這待一輩子?」沈立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我兵團戰友說,現在冤假錯案太多,陳年舊帳一大堆,我的事情上面已經知道了,過一陣子會解決的。」李思明解釋道。

  「到時一定要告訴我。對了,我這次是回到我原來所在醫院,繼續老本行,你若回北京一定記得找我!」沈立叮囑道。

  「老沈,你這不是咒我生病嘛,不行,咱們還是永別的好。」

  「你這小子!再見了!」沈立捲著破爛行李,爬上了汽車。

  「永別了,司徒雷登!」李思明遠遠的叫道。

  「臭小子!」

  回到囚室,曾是大學教授的焦成還趴在床上寫著材料,李思明記得「四人幫」被打倒的那天半夜裡,他從被窩裡爬出來跑到院中,瘋狂的叫喊:「天亮了!天亮了!」

  「老焦,還在寫啊?」李思明問道。那焦成全神貫注,根本就沒注意。一旁的刀疤臉不高興了,這些日子裡,看著一幫曾和他享受一樣政治待遇的「文化人」,忽然解放了自由了,心裡是不一般的不平衡。

  「媽的,都寫了第五遍了!」刀疤臉說道。

  「我高興我樂意,你管得著嗎?羨慕吧?」焦成聽見了,一臉不屑。

  「你……你還是讀書人呢,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刀疤臉也不想和他計較,這麼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也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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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將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希望我能早一天出去,好好孝敬父母。」刀疤臉感傷地回答道。

  刀疤臉的回答並不是什麼懾於國家專政的威力,也不是什麼「良心發現」,這與李思明剛進勞改農場時所看到的發生在刀疤臉身上的一件事情有關。

  當刀疤臉看到別人的家人隔三差五的來看望,他十分羨慕,於是便往家裡寫信,每月幾塊錢的勞改金都用在買信封和郵票上。可是,幾年過去了,他的家人還是沒有來,最後他終於急了,給家裡寫了一封絕交信。

  他的爹娘就他一個孩子,其實早就想來看他了,只因為家中實在太窮,幾十元的路費都借不來。當他們接到娃兒的絕交信的時候再也坐不住了,經過一番認真的考慮和準備,決定去看兒子。他們把家裡的板車弄了出來,仔細檢查輪胎有沒有漏氣。感到沒有啥大問題了,就把家裡僅有的一條稍新點的被子鋪到車上,然後向勞改農場出發.在路上,老兩口始終保持一個拉車,另一個在車上休息,誰累了誰歇,但板車不能停。他爹不忍心讓他娘累到,就埋頭拉車,被催的急了,才換班歇歇。

  因為走的路遠,他爹的鞋子很快就磨露了。出現這種意外他們當初可沒有想到,當他娘給他爹挑紮在腳中的刺時候,氣的直搖頭,嘴裡不住的歎氣,可是路還是要趕,從清晨到晚上,一直走到天黑看不清楚東西才找個木棍把車一支,兩人在大地裡睡一會。等天剛濛濛亮,又開始趕路就這樣,100多里的路程,他們走了三天兩夜才到達。

  勞改農場和監獄不一樣,在那裡,一個犯人的家屬來看望,一圈犯人圍著看情況,早以司空見慣,所以很多犯人都在場。那天得知老兩口從百里之外徒步來看兒子,在場的人都為之震驚了!尤其看到那雙磨破的鞋中探出的黑色腳趾,圍觀的犯人都掉了淚,連管教幹部也轉過身去擦眼睛。這時,只聽『撲通『一聲,刀疤臉重重地跪在了爹娘面前。

  見此情景,別人趕忙上去拉他,可無論如何,他就是跪在地上不起來。管教幹部說話了,誰也別管他,他也該跪了。說完撇下刀疤臉,硬拉著老兩口到幹部食堂,並吩咐做飯的師傅趕快做些湯麵。片刻工夫,滿滿兩大碗湯麵端了上來,看樣子老兩口是真的餓壞了,也沒有多推讓,也不往椅子上坐,原地一蹲,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不一會就把麵條吃的精光,直吃的滿頭大汗。吃完之後,管教幹部又過來了,手裡握了一大把零錢:「大爺,大娘這是我們幾個幹部湊的錢,錢不多,算我們一點心意。」然而不管怎麼說他們就是不肯收,嘴裡還直念叨:「這就夠麻煩的了咋能要你們的錢呢。」他們轉過身對仍在地上跪的兒子說:「娃兒,你在這裡千萬好好改造,等明年麥收了,我和你爹還來看你......」他爹遠遠地退到一邊,用像砂紙打多的手,那根木棍在地上亂畫。

  本來,一般家屬看望時間只有半個小時,管教幹部覺得老兩口來一次不易,就盡量放寬時間。最後,他們無聲地端詳了娃兒好久,才依依不捨的上路了。臨走的時候又費力從板車上拖下了一個大麻袋。說是娃兒在這幹活改造怕他吃不飽,給他留點吃的,等兒子餓的時候慢慢吃。

  看著老人一步三回頭漸漸遠去的背影,刀疤臉還在地上跪著,滿面淚痕。人們心裡一陣發酸,同時也納悶,這麼一大麻袋都是什麼吃的?既然他們帶吃的了怎麼還餓成那樣?正好有兩個犯人,上前幫忙拾起麻袋.其中一個不小心,手沒有抓住麻袋的扎口,「砰」地麻袋摔在地上。一下子,一堆圓圓的東西歡蹦亂跳的滾了一地!仔細一看,滿地骨碌滾動都是饅頭,足足有幾百個!大的,小的,圓的,扁的,竟然沒有一個重樣的----顯然,它們並非出自一籠,而且這些饅頭已經被晾的半干了。看到這些,人們的臉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火辣生疼!有人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這一舉動好像具有感染力,只聽「撲通撲通撲通」,在場所有的犯人,也都齊齊地跪了下去!

  不敢想像,老兩口徒步百里看兒子的情景。更不敢想像,老兩口是怎麼挨家挨戶討要這麼多的饅頭!最讓人心痛的是,怕兒子一時吃不完壞了,他們一人拉車,一人在車上晾饅頭。這麻袋裡裝的不是饅頭啊,分明是一袋鮮活的心,一袋父母心!它刺痛著人們的眼睛,更刺痛著勞改們的靈魂!這時,耳邊傳來一句撕心裂肺的嘶喊:『爹,娘,我改!『那是刀疤臉人在爹娘來看望他期間說的唯一的一句話,那簡短的四個字響徹天際,重重地砸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刀疤臉的話,對李思明的觸動很大。李思明天生是樂觀派,特立獨行,對什麼都不在乎,生活中的苦難和政治上的桎梏並不能讓他消沉,因為在他看來未來是光明的。這是李思明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地方,同時也是讓他遭受牢獄之災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令他心痛的是,父母因為自己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還要為自己操心,這是李思明不想看到的。

  「還是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吧!」李思明打定主意。

  1977年的春天,一個調查組進駐到農場,這在勞改農場的人看來已經司空見慣了,只是不知道這次誰又是幸運兒。

  這次來調查的是李思明的問題。徐大帥等人的行動起了作用,不過最關鍵的不是他們,李思明還是後來才知道,瀋陽軍區有人直接向建設兵團施加了壓力。實際上,大規模的平反冤假錯案是在1979年。

  李思明被叫到了場部辦公室,調查組的人都是現役軍人。巧合的是,這次調查還有他認識的人,那負責記錄的女戰士還是那位,這個人恐怕對自己瞭解的一清二楚吧,李思明這樣想的。同上次相比較,這幾個人看上去順眼多了。氣氛也很「友好」,李思明將自己所有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少不了的還將責任推到「四人幫」身上。

  「李思明同志,」稱李思明為「同志」,這讓李思明心裡有點放心,那位領頭的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有關你所受的指控,其它的都可以略不計,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關於你詆毀毛主席『人民戰爭思想』你怎麼解釋?」

  「這個嘛,我以前在接受審查的就說過,這是我一家之言,屬於學術範疇。當然我才疏學淺,其中也一定會有認識不夠不正確的地方,但決不是對偉大領袖的光輝軍事思想的否定,只是我自己所做的一些理論上的補充而已。」李思明知道自己最大的罪名是什麼。

  「你很自信,但這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你這個年紀所能寫出的東西。」對方一本正經的問道。

  「是的。因為我對軍事比較感興趣,最崇拜的是我軍的光輝軍史,對人民軍隊戰無不勝的戰例有所瞭解。平時對這方面也有所研究,勤能補拙,所以嘛自己就寫出來了,沒有經過專家的修訂,完全是一家之言。你就當是胡扯!」李思明知道自己解釋不清楚,只好把一切歸結於「個人興趣」和「胡編亂造」,至少表明自己沒有什麼「險惡用心」。

  他不知道的是,對方軍旅生涯數十年,對他所寫五本小冊子,都一一拜讀過,雖然有些論點並不認可或不理解,但也認為絕對是有價值的。更何況這幾本小冊子,在李思明的案卷剛被從某個檔案袋裡翻出來時,就被幾位高層將軍拿走,傳說有人還為這幾本書的觀點爭得不可開交。但是無論哪位將軍,都認為寫這幾本書的人至少在理論上是軍事天才!

  既然上面已經定下了基調,重新審查李思明的案子不過是走過場,當初的檢舉人也承認是錯案,所以對方並沒有為難他,雙方在「平等友好」的氣氛中結束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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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1977年的7月,在萬物生長的季節,李思明終於獲准離開了勞改農場,踏上了返回大興的路途。可在李思明及千萬知青看來,這依然是個萬物復甦的春天。

  回首看了看勞改農場,李思明恍然如隔世,要不是進了勞改,自己的小命說不准就完了。但這段牢獄裡的日子只是自己人生的一個小小的注角而已,屬於自己的春天終於到來了,這個比大興還要偏僻的地方,也許在自己的未來的生命軌跡中將不會再出現。

  李思明轉過身來,爬上返回大興的汽車,再也沒有回頭。

  大興還是那個樣子,不同的是人們的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服飾的樣式多了些,以前隨處可見的標語如今只剩下寫著「兩個凡事」標語,在空中孤伶伶地隨風擺動,只是在建築物斑痕纍纍的牆上,還可以很容易找到過去用石灰刷的標語。

  1營5連的知青們聽說李思明要回來,早就在通往團部的十字路口等著。看到李思明那在陽光下高大挺拔的身影,人群中早就有人在歡呼,如迎接英雄凱旋般歡呼。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徐大帥張華等人則激動地抱在一起。食堂老李早就張羅著做一頓好吃得慰勞慰勞他。先是洗了個澡,去掉晦氣,然後吃上一大碗麵條,居然還有肉絲?

  「兄弟們最近過得怎麼樣?」安頓下來,李思明問道。

  「怎麼樣?以前都偷偷摸摸的走門路返城,現在大家都公開的找門路離開這鬼地方。」張華說道。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徐大帥感歎道,看著李思明詫異的表情,接著說道,「這是連長說的。」

  「現在連裡已經走了十來個人了。有的是因為家庭困難,有的是因為患了重病幹不了重活,不過大多數是走了後門托關係。」猴子分析道。

  「反正我是不想呆在這裡了,早走早好。」曾智發著牢騷。從這76年開始關於知青的政策,正越來越公開的受到無數人的指責,十年中陸續因招工、參軍、上學、病退、頂替、落實政策和開後門等公開或非公開的渠道回城約1000萬人,尚在農村邊疆接受再教育的還有1000萬。像兵團戰士這樣的,過著半軍事化集體生活,享受著微薄的工資,但不能招工回城,也不招干,佔全國知青的五分之一。

  「曾智,過去我說的不要放棄複習功課,還記得嗎?」李思明問道。

  曾智一愣:「你是說過,不過那有用嗎。現在又不高考!再說了還要看出身,看了也白看。」

  「你不是想回城嗎,從現在起,抓緊時間複習,我估計,今年可能要恢復高考。」

  「不會吧?」徐大帥懷疑道。

  「是啊,你從哪知道的小道消息?」張華也不信。在文革中,高考早就被「扔進垃圾堆裡」,文革前17年的教育戰線被認為是資產階級專了無產階級的政、是黑線專政,知識分子中大多數是資產階級(稍后冠以「兩個估計」聞名),因此要廢除高考制度,以「自願報名,群眾推薦,領導批准,學校複審」的「十六字方針」招收具有兩年以上實踐經驗、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工農兵上大學。實際上真正起作用的只有四個字「領導批准」。「工農兵學員」上大學的主要任務不是學習,而是「上大學、管大學、用毛澤東思想改造大學」,簡稱「上、管、改」。

  「這個嘛,我聽說的。難道你們不知道鄧小平同志又復出了嗎?而且管的就是科教工作。」學過歷史的李思明當然知道這一年,恢復高考是最重要的大事,但並沒有人能夠相信,所以他只能編這個理由來說服他們。

  「這個到是有可能!」徐大帥點頭道。

  「你們覺得呢?」李思明問其他幾人。

  「暫且相信你一次吧!不過出身問題還是硬指標。」曾智等人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就在李思明等人還在議論高考的時候,越來越多的消息讓千萬知青們看到了希望曙的光。

  1977年7月,第三次復出的鄧小平分管科技和教育工作。復出不到一個月,鄧小平就抓住機會,提出了恢復高考的決議。

  此前,已有很多細節表現出鄧小平對於恢復高考的決心。1977年5月24日,鄧小平發表了著名的《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講話,針對十一大提出的中國實現四個現代化的目標說,他說:「我們要實現現代化,關鍵是科學技術要能上去。發展科學技術,不抓教育不行。靠空講不能實現現代化,必須有知識,有人才。」

  1977年8月4日,那本來只是一次普通的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會議開始時,大家發言都很謹慎,但談了兩天後就變成對「推薦制」的批判。清華大學教授說,推薦來的學生,許多人甚至還要補習初中甚至小學的基礎課程。鄧小平說,那就不要叫大學了,改成清華中學清華小學好了。時為武漢大學副教授的查全性舉手發言,提出在當年就恢復高考,這個建議立刻得到與會科學家的一致贊同。有新華社的記者稱他在會議上扔了一個重磅炸彈。

  1977年8月13日開始,教育部根據鄧小平的指示,召開了第二次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由於各方意見不統一,頭緒太多,會議創造了一項開會時間的紀錄——歷時44天。會議的主要爭論點,還是如何突破「兩個凡是」。對此,焦急不已的鄧小平在9月提出了他的招生標準:「招生主要抓兩條:第一是本人表現好,第二是擇優錄取。」最後,馬拉松會議終於在10月初得出一個可行性方案,這就是《關於1977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的意見》。

  「凡是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城知識青年、復員軍人和應屆畢業生,符合條件均可報考。考生要具備高中畢業或與之相當的文化水平。招生辦法是自願報名,統一考試……」

  ——摘自1977年10月12日國務院批轉的教育部《關於1977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的意見》

  明確的消息,正如平地一聲雷,讓千萬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知青們喜出望外,尤其是突破了上學看出身的政治歧視,更讓許多人看到了希望,紛紛奔走相告。

  於是,拿慣了鋤頭鐮刀的手操起了筆桿,揮慣了鐵錘板斧的手捧起了書本,扛慣了犁耙石頭的肩膀背起了書包,背慣了語錄口號的嘴巴讀出來是「GoodMorning」,在田間地頭機器馬達旁響起了朗朗讀書聲,在牧場工廠宿舍茅屋裡的夜燈下留下長長的背影。

  李思明所在的五連也一樣,一時間高中教材甚至初中教材成了搶手貨,沒有教材,油印手抄;老三屆的畢業生成了臨時教師,畢竟他們受過完整的教育,功底還是比較深厚的,而大多數的人只有初中水平甚至小學水平,幾年甚至長達十年的勞動把本來並不完整的知識又統統還給了老師。實在沒有實力自學的,也捧起了課本裝模作樣,最起碼也要向別人看齊吧?人們發出「書到用時方恨少」感歎,或帶著「臨時抱佛腳,不快也光」的僥倖心理。

  李思明也捧起了課本,這是楊月千里迢迢寄過來,還一再叮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每週要寫信匯報學習進度。楊月這幾年來,特別是自己在勞改農場這兩年多以來對自己的關心和幫助,遠遠超過了普通朋友的程度,讓打定主意晚婚晚育為國作貢獻的李思明雖感到一絲竊喜和期待,但覺得還要提高警惕。

  看著手上的課本,李思明心裡想道:「想不到我堂堂雙博士還有今天!」可是不參加高考,是進不了大學的,李思明不想以後自己在寫簡歷時,頂著一個「高中學歷」的帽子,更何況未來大學畢業生如過江之鯽。花錢買文憑的事情,自己是做不來的。

  10月正是秋收的季節,往常這時是連隊裡最忙的季節。眼下知青們的心思早散了,以往熱火朝天的場面再也看不到了。連長和指導員不止一次的感歎道:「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可是生產任務還是要完成的,強扭的瓜不甜,知青們幹活時不賣力,一邊幹活,一邊心裡還在想著數學課本上的那一個公式。這樣一來,連部領導和知青都不滿意。連長和指導員也不想耽誤知青們的前程,但是工作是第一要務,總不能看著糧食爛在田里吧?軟硬兼施加政治動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往的手段全用上但又紛紛失效,丁指導員沒轍了。

  「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連長和指導員又一次感歎道。

  「把李思明叫來!」連長吩咐道,他透過窗戶看到李思明正蹲在地上看一些小孩子玩螞蟻搬家。

  「連長有什麼事,請領導吩咐。」李思明看兩位領導一副沮喪的表情。

  「這眼下秋收正忙著,同志們又想抓緊時間複習,這考試機會難得,我們也知道,也很理解,可是這糧食不能放在地裡爛掉吧。我們也不想耽誤大家的前程,也不想搞以前家長制那一套。」連長歎氣道。

  「這可不關我事,恢復高考又不是我決定的,再說了我想決定咱還沒這個能耐不是?」李思明笑道。

  「別打岔,叫你來,就是讓你想個辦法,既要能按時秋收,又不耽誤大家的複習備考。」丁指導員解釋道。

  「這是好事啊,兩位領導有什麼好辦法?」李思明很想知道他們的辦法。

  「廢話,有好主意,還叫你來幹嘛。」連長一瞪眼。

  「你小子別看笑話,在咱們五連誰不知道就你鬼主意多。當年你們剛來的那一年冬天修國防電話線時,不是你出的主意,還有那個文藝演出,最近的還有那大棚蔬菜,這不都是你想出來。」指導員說道。原來自己還真是「多才多藝」啊。

  「你今天要是想不出辦法,你今天就別想著回去了,呆在這辦公室裡,直到你想出辦法。」連長「恐嚇」道。

  「別忘了,你剛從那裡出來,現在還是觀察教育期,這報告可是我來寫的哦。」丁指導員也「意味深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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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兩個凡是」:1977年2月,《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誌發表了一篇叫做《學好文件抓住綱》的社論,文章指出:「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的遵循。」這就是「兩個凡是」。

  2、查全性:著名電化學家。中國科學院化學部院士,教授、博導。1925年生於江蘇南京。1950年畢業於武漢大學化學系,1957年至1959年在前蘇聯留學。1987年獲國家自然科學三等獎。其編著的《電極過程動力學導論》是我國電化學界影響最廣泛的學術著作和研究生教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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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辦法到是有一個,不過……」李思明很快想到了一個辦法。

  「你說說看,別賣什麼官司了!」陳連長是個急性子,對李思明這種吞吞吐吐的做法極為不滿。

  「老陳,他是要向我們提條件了!」還是丁指導員一眼看出了李思明的把戲。

  「你這小子,關了兩年多還是這個性子。說吧,只要不過分,我們都可以接受。」陳連長恍然大悟。

  「辦法還和以前我們修國防電話線一樣,包干到戶,哦不,包干到人。將參加高考的和不參加高考的分開,按人頭分攤,不管用什麼辦法,機器連裡統一調配,用鐮刀也好,用手拔也好,誰先幹完節省的時間有多少全歸自己。連隊裡也不干涉。另外,自己不想幹的,還可以自己花錢請別人干,只要有人願意。」

  「花錢請別人干,這不成了僱傭了,怎麼搞封建地主這一套。」兩位領導一齊搖頭,廢話,這樣一搞豈不成了別人的把柄,到時吃不了兜著走。

  「咱這不叫僱傭,這叫勞務費辛苦費什麼的,按往年的個人的工資及花費的時間折算後,分攤到每個人頭上,沒有剩餘價值,所以不存在剝削,就不是封建地主和雇農的關係嘛,咱還可以打著缺少人手的旗號尋找人手,反正我們確實走了十幾個人嘛,也是實事求是。兩位領導,這樣可說得過去?不過我估計這個辦法行不通,因為我們現在缺人手,估計大家都會採取第一個辦法。」李思明自圓其說,兩位領導也是眉開眼笑。

  李思明覺得應該乘熱打鐵,接著說道:「另外,我們還可以組織成立高考補習班,請學習功底紮實的人來講課,最好是能請團部中學的老師來講課。當然是以連部的名義組織的,這樣既保證了大家複習的效果,提高了效率,又體現了兩位領導的關懷嘛。」

  「好,就這樣辦。」兩位領導當然同意。李思明的條件當然是不參加勞動,不過他「毛遂自薦」自願承擔起數理化這三門課程的教學,兩位領導同意了,不過他們很是懷疑李思明的「教學水平」。李思明心想要是像後世那些所謂「考試專家」哪一個不是腰纏萬貫,咱免費服務還沒人信,真是鬱悶啊。

  連裡兩位領導將辦法一公佈,立刻得到廣大知青擁護,部分年輕職工及家屬也擁護,原因是他們也可以參加高考,大家大讚領導英明,簡直和包青天有的一比,把兩位領導捧上了天。

  討論的結果是兩條腿走路,說幹就幹,連長帶著知青和職工們幹活,指導員走訪所有的連隊、團部、附近的村戶,凡是願意來的,提供吃住,還有錢拿,任務公開、指標公開、勞務費公開,做到公開、公平、公證,讓別人找不到把柄。連裡凡是有家屬的,上至60歲老太太,下至剛會打醬油的小屁孩,全動員起來下地,每天有人專門統計活幹的數量和質量,人人有錢拿,參加高考的知青將自己數月的工資全貢獻出來,分配下來,還是挺豐厚的。

  一時間,人嘶馬叫機器轟鳴,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每天披星戴月,讓連長和老知青感歎好像回到了當年剛來大興的情景。炊事班的伙頭軍中除了老李,都準備參加高考,他們直接在田間地頭埋鍋造飯,別人吃飯休息,他們操起鐮刀開著機器下地幹活。這時每個人好像總有使不完的力氣,大概是看到了希望就在眼前,每個人彷彿枯木逢春,原本疲憊的心又有了動力。連長和指導員還擔心別給累壞了,若是考場未上先陣亡了就全白忙活了,可是大家全都卯足了勁干,沒想到沒有往日的動員和口號,也能有如此幹勁,真是「江河日下」。其它連隊看五連這樣搞,紛紛效仿,但是下手太慢,空餘人員早就被五連搜羅一空。

  李思明本想躲避勞動的,連長和指導員也是答應過的,但是看到這熱火朝天的場面,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待在宿舍裡。每天晚上休息時,李思明還在背課,好不容易將各種版本的初高中教材弄到手,從頭到尾認真看了一遍,這年頭也沒有什麼考試說明考試大綱什麼的,有門路的可以找中學教師補習,大多數人還是自學。李思明後來才知道,不僅考生不知道考什麼,連各省命題老師都不知道如何命題,十年浩劫摧毀了不僅僅是時間。考慮到考生的整體知識水平,所以各省命題老師不約而同地接到了一個相同的命題原則:「不要太難!」

  徐大帥對於李思明主動承擔數理化的補習任務疑問重重,其實不僅是他,連張華這個對他最瞭解的人都不可置信。

  「阿明,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就你那水平,還教我們,我好歹三年高中還完整讀過的!」徐大帥說道。

  「是啊,你這不是誤人子弟嗎?你不懂沒關係,裝懂就是你的問題了。」張華毫不留情的打擊著。

  「天理何在啊?我辛辛苦苦背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李思明冤啊。

  「這就更是你的不對了。毛主席說過:贊成一個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反對一個口號,叫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所以,你的思想有問題,是我們應該打倒的。」猴子學著丁指導員的語調,還真像回事。

  「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到底是真老虎還是假老虎,咱先不下結論。如果你能把我這裡的試題解答了,我就承認你有資格當我們的補習老師!」曾智從自己書包裡拿出一個筆記本,上面寫得都是數理化方面的習題。看上去他花了很長時間卻沒有能夠解決掉。

  「喲,早有準備啊,我看最近你連上廁所都跑步前進,原來是在書本上下功夫。你上次不是發誓不考了嗎?」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這些你如果能夠解答了,我豁出去了,這個月的煙錢我負責!」那是曾智曾經講過的氣話,這次機會這麼難得,很多人相信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成交!」

  看來曾智真的花了不少時間複習,這個筆記本上都記著一些比較難的或者較為典型的題目,簡直可以當作習題集了。當然這對李思明來說都很輕鬆,只不過曾智的基礎一般,靠他自己琢磨的話,這些題目實在太難了。

  在李思明看來,曾智的水平還是不錯的,因為他曾經看到某位知青炫耀自己的英文水平,將「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翻譯成「Goodgoodstudy,daydayup」,還有將「千里迢迢」讀成「千里召召」的。李思明不知道該笑話他們,還是該同情他們。

  李思明一邊演算著,一邊哼著歌:

  「深夜村子裡四處靜悄悄,只有蚊子在嗡嗡叫,走在小路上,心裡砰砰跳,在這緊張的晚上。

  偷偷來到隊長的雞窩旁,隊長睡覺,鼾聲呼呼響,雞婆莫要叫,快快進書包,在這迷人的晚上。

  親愛的隊長你要原諒,知青的肚皮實在餓得謊,我想吃雞肉,我想喝雞湯,年輕人需要營養。

  從小沒拿過別人一顆糖,撿到錢包都要交校長,如今做了賊,心裡好悲傷,怎麼去見我的爹和娘。」

  這是一首名叫《偷雞謠》的知青歌曲,將蘇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改詞,在江浙知青中頗為流傳,當然只是私下裡傳唱,李思明覺得挺有趣,沒事就從別人那裡學來。

  宿舍裡的知青全都哈哈大笑,這首歌的歌詞寫得太好了,這屋子裡有很多人都幹過這樣的事,感同身受啊!

  「大功告成,各位看看。」李思明交手中寫滿答案的筆記本將給曾智,徐大帥幾人都湊上去看,剛才他們看李思明刷刷奮筆疾書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很想知道這理念與實踐是否一致。

  徐子健徐大帥是這些人中,中學知識最為紮實的一位,自然他的判斷最有說服力,曾智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他給定個性。

  「這個嘛,這題目太多,知識點我都忘了,一時還難以判斷是否正確。」徐大帥翻了翻筆記本,故作為難的說道,「這樣吧,這筆記先留在我這,等我搞清楚了,再還給你。」說完就將筆記本塞入箱子裡,還把鎖給鎖上。

  「這樣啊,那謝謝啊!嗯不對啊,我怎麼感覺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張華,猴子,你們笑什麼啊?」曾智有點犯迷惑。

  「曾智,你上當了。大帥把你的筆記本當成寶貝收藏了,你沒看到他把箱子都鎖起來了!」李思明笑道。

  「哈哈,曾智你真是傻瓜,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張華和猴子大笑道。

  曾智恍然大悟:「好你個徐大帥,枉我這麼信任你。原來小人不可怕,怕的就是你這種所謂正人君子,騙起人來不償命!」撲過去搶鑰匙。

  「我們來幫你。」張華和猴子也撲過去。最後四人達成協議:「利益均沾」。

  「那這個煙錢誰付啊?」李思明問道。其他三人只當沒聽見,都捧著自己的書本「心無旁騖」。

  「不就是煙錢嗎,我付還不行,阿拉上海人說話最算話了。」曾智苦著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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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在毛主席偉大思想的指引下,在連長和指導員的領導下,在全連知青、職工及「外援」的努力下,眾志成城,團結奮鬥,不怕疲勞連續作戰,五連終於勝利的完成了秋收任務。

  扔掉了鐮刀鋤頭,拍拍身上的泥土,知青們又聚在一起放下心來挑燈夜戰,這次他們不是捧著語錄本,而是捧起了數年甚至十年未捧起的教課書。連裡的會議室成了他們新的戰場。

  自從上次李思明為曾智解決了數十道難題,找李思明指導的人多了起來。後來李思明便順理成章地成了大家的指導老師。於是北大荒高考補習班成立了。

  「可惜不能收費,要不然咱可成了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李思明心裡感歎道。

  做老師首先這業務要精,最重要的還要勤懇,桃李滿天下固然挺好,那要有當園丁的覺悟。為了不誤人子弟,李思明花了不少時間閱讀各種版本的教材,找了能找得到的複習材料,認認真真地做起了教學筆記,這要比前世自己考大學考研做實驗要來得辛苦,雖然如此,李思明還樂此不疲。

  「這要是這裡邊出了一個大人物,咱還可以沾沾光!」李思明這樣想的。在別人看來李思明是樂於助人,可以稱得上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沒人想到李思明的「居心叵測」。

  李思明前世大學裡有好幾位老師,都是77至79屆的大學生,他們每次談起這三年的高考,都是興致勃勃,聊得最多的是作文題目。作為他們的「得意門生」,李思明也對這幾年間的高考有所瞭解,考題並不難,甚至在後人看來有些幼稚可笑,可就是這樣還有不少人交了白卷。因此李思明並不講解深奧的問題,從初一課程開始講起,講解一些基本的概念問題,這些基本知識點才是這些知青們最需要掌握的。

  考試有四門課,招生考試由各省單獨命題。分文、理兩大類,文科類考政治、語文、數學、史地;理科類考政治、語文、數學、理化。各科滿分100分。報考外語專業的,加考外語一科。數理化,李思明自認自己是權威,當仁不讓成了指導老師。

  語文,李思明坦承自己講不了,如果考拼音,自己絕對不如小學生,N、L分不清,前鼻音後鼻音弄混。五連知青們早就有準備,提前找到了團部中學一位有二十年語文教學經驗的老師,這讓其它連隊又一次感歎自己輸在了起跑線上,別人已經衝刺了,自己剛開始熱身。雖然語文是李思明的弱項,不過他認為還可以押一押作文題什麼的,雖不像後世那些「考研專家」那樣神通廣大,但是作文無非跟當前的時代特點有關,作文命題有其固有的習慣等等,《小學生作文選》或《中學生作文選》咱也看過不少,掌握不少命題規律。李思明為此「湊」了不少作文題,比如「記某某某二三事」、「他像雷鋒同志那樣」、「知識越多越反動嗎」、「駁讀書無用論」、「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裡」、「喝水不忘挖井人」等等,只當是給大家練練手。連請來的語文老師都認為這些題目很有參考價值。他沒想到的是真讓他押對了不少作文題,有好幾個省的高考作文題與他押的題目相同或類似,以至於有人懷疑洩密了,不過這同時與幾個省的題目相同,而且命題、印刷、保管與運輸都是在軍隊的保駕護航的情況下完成的,沒人相信誰有這個能耐能同時搞到幾個省的作文題,因此不了了之。

  歷史,在「批林批孔」和「批水滸」中大家自學成材,在旁徵博引中大家順便學了歷史,黨史和軍史更是張口就來的。比如機關部隊大院長大的,相互炫耀父母的「光榮歷史」,你得知道父母哪年參加革命,哪年入黨,所在單位有什麼樣的光輝歷史,參加什麼戰役,要能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把董存瑞和黃繼光當成一個部隊戰友,那會遭人集體鄙視。

  地理,在座的許多人,當年都是熱血青年,文革大串聯時用雙腳走到延安、韶山或者井岡山,每經過一處瞻仰一下革命勝地,緬懷一下革命先輩的豐功偉績,交五湖四海的朋友,順便瞭解一下沿途風物特產,抒發一下祖國地大物博山河壯麗的豪情。肚子餓的時候,大家討論一下哪裡的水蜜桃最好吃,哪裡的鴨子最適合做烤鴨。吹牛的時候,大家討論誰的家鄉最盛產將軍,誰的家鄉最有革命傳統,誰的家鄉最適合打游擊。所以說,這地理知識也是有基礎的,完全是自學成材。

  政治,這個恐怕是最好考了。無數次運動、批鬥和學習會,讓大家每次都能緊跟黨中央的號召,與時代同呼吸共命運,可謂是耳濡目染身臨其境。無論批判別人,還是被別人批判,不論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大家都能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旁徵博引,理論政策水平與活學活用兩方面俱佳。更不要說有人能將語錄一字不差的背下來,經典著作更是無數次誦讀。看報讀報聽報告,更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有人能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但是當前的政治大事說起來一套又一套。政治這一科更是可以押題的,規律也是有跡可循。這方面李思明可謂是經驗豐富,前世應試教育經歷過的考試比全連的知青加起來都要多。無論是前熱點,還是新熱點,無論是「批林批孔」,還是「打倒『四人幫』」,無論是「工業學大慶」還是「農業學大寨」,都可用理論去解釋去論證去批判,做到講得透徹證得信服批得見血,無論是理論深度,還是政策水平,雖達不到《人民日報》的高度,也能做到與省級黨報一個水準。

  來補習班聽課的人囊括了五連所有的知青、職工和家屬,66屆至77屆的一個不少。聽慣了拖拉機的轟鳴聲,用慣了鐮刀鋤頭,用長滿了老繭的手捧著書本,如小學生一般聽課,無比虔誠無比熱忱。外面風雪交加,屋裡暖意融融。徐大帥、張華、曾智和猴子早就開始複習了,效果顯著。鄧加與李霞夫妻兩人同來聽課不說,還帶著剛會走路小孩來聽課,小孩很好奇這麼多大人都坐著,這個人怎麼一個人站在上面,也要上台去。於是李思明一邊抱著小孩,一邊拿著粉筆在台上剛做成的黑板上寫寫劃劃。這個情景在許多聽課的知青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聽說五連的補習班搞得不錯,有人「慕名而來」,聽了一次課後,再也不走了,直接在五連搭伙。於是,更多的人做著拖拉機,趕著馬車來到五連駐地,寒冬裡有人頂著風雪走了十幾里路,就是為了不拉下一次課。李思明本來是抱著興趣和拉別人一把的心理來講課的,後來是受到知青們的感染,越講越興奮,每次懷著激情走上講台的,為大家總結、歸納找方法,講完還有意猶未盡之感。台下的知青們也是如饑似渴,像一個沙漠裡斷水的旅人見到了綠洲,經常是炊事班的老李來催大家吃飯,方才感到肚子餓了。

  「那時候,我們條件簡陋,只有兩個月複習時間,都如饑似渴一般,能找到一本比較好的複習資料都當成寶貝,大家無比珍惜這次考試機會。哪像你們現在,條件這麼好還不知道珍惜!」一位當年的知青在二十年後教育自己的子女時這樣說。不過子女反駁說你們有院士級的人給你們講課,這樣好的教學條件我們想都別想。

  「李思明的大名現在大家都如雷貫耳,因為他的名氣、財富和成就。但我們大興的知青是真正從內心尊敬他的,當年要不是他的無私奉獻,說不定我們中許多人還在黑龍江修地球,至少不會有現在這樣好。所以他能夠取得現在這樣的成就,我們大興的知青並不感到有什麼吃驚,至少這種奉獻精神和對工作的激情,是許多人所不具備的。」一位曾在大興當過知青的上海市某領導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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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經濟學家在研究經濟現象時,會對經濟曲線上出現的拐點現象作更深一步的研究,並為此發表論文來解釋經濟現象。

  對於研究中國現代歷史的人來說,不論是歷史學家還是教育學家、社會學家,不約而同的將1977年的冬天看作是中國現代史上的一個拐點。這個拐點不僅是國家和時代的拐點,也是許多人個體的拐點,從這個冬天起,國家的發展和個人人生命運的軌道,開始向著正確的方向延伸。「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是這次高考的真實寫照,人們將高考時段稱之為「黑色七月」,而1977年的高考,卻是個「無比涼爽」的季節。

  這年的12月的冬天,全國共有570萬人走進了考場,而錄取名額僅為27.297萬個,錄取比例為29:1,而90年代初就達了3.5:1,其競爭激烈程度可謂是歷史之最。考生從66屆到77屆的都有,最小的只有十三四歲(科大少年班),最大的則有三十六七歲,兄弟同考、姑侄一個考場、師生搭伴考試的現象到處可見,媽媽級考生給孩子餵過奶後奔赴考場的情景也屢見不鮮。

  黑龍江是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較多的省份,可以預測到恢復高考第一年報名人數絕不會少,這就給黑龍江省的報名、考試的組織工作加大了難度。為了緩解報考人員過於集中的矛盾,也是為了深入地貫徹黨中央關於「擇優錄取」的方針,省招生辦制定了「地市初選」和「統一考試」的兩級考試制度,並獲得了省委批准。

  當年黑龍江省報考高校的考生195000多人,經過第一輪初試,62000多人獲得複試資格。在初試中出現了很多「零分卷」、「幾分卷」和「十幾分卷」。事後招生人員都說,如果不舉行初試,讓所有報名者直接參加高考,不但是對評卷、合分、錄取等人力資源的浪費,也會因此滋生腐敗(引自哈報新聞網)。

  對於李思明所在的五連這個高考補習班來說,大多數人都獲得了複試資格。這讓大家信心大增。12月24日,大興島知青們坐上拖拉機或者馬車,紛紛奔向考點。臨行前,連長和指導員特地吩咐食堂給大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出發前還做了一次考前總動員,不知道他們倆從哪裡弄來的考試注意事項,照本宣讀。知青懷著或信心百倍或忐忑不安的心情奔赴考場,在知青們當中流行一種說法:一顆紅心,兩種準備,考上了感謝鄧小平,考不上批判「四人幫」。無論如何這次機會難得,沒有人願意浪費這個寶貴機會,兩個月以來的辛苦就看這兩三天的拚搏了。想當年為了能去珍寶島,寫血書都不怕,這算個啥?

  李思明其實還是有點緊張了,他報的是理科,這語文和政治是自己的弱項,儘管自己在這門課程上花了大部分的時間,但是拿高分還是不太容易的。他填的志願是北大電子系,因為前世他科大畢業,這次他想看看這被譽為「中國第一學府」究竟有何魅力,不過北大是不容易考的,更何況在1977年這個歷史上高考競爭最激烈的情況下。當知道李思明報考北大理科的時候,有許多人放棄了與他競爭的想法,以免「自相殘殺」。他也吃不準有沒有把握,在考試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就拿語文試卷來說,後世的一些大學教授知名作家,考不過高三學生也是很正常的,更何況北大在黑龍江招生的數量絕對要比在北京招得要少。

  考試是在團部一所中學進行的,教室裡30人一考場,人人單桌,教室窗戶上沒有玻璃,有人用麻袋封著,但還是露風,還好教室裡有暖氣,不然鋼筆都拿不起來。據說這試卷用紙也有一個小插曲,對於執行了幾十年計劃經濟,資源嚴重匱乏的中國來說,如何解決這眾多考生參考的試卷紙張,竟然成了一個叫人頭疼的大問題。考生們覺得如果要考試,比方要印卷子,要評卷子,總要一部分錢,全靠國家拿也是很困難的。大家希望報名費能夠定在一塊錢。當時政治局討論說,不要增加群眾的負擔,收五毛錢就行了。問題最終反映到鄧小平那裡,他當機立斷,決定將印刷《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計劃暫時擱置,調配相關紙張,先行印刷考生試卷,歷史由此出現了極富喜劇色彩的一幕。鬥爭哲學不再吃香了,代之而起的是建立在知識尊嚴基礎上的公平、競爭和自由。

  第一場考試考的是數學,試卷剛發下來,李思明就飛快地瀏覽了一遍,難度太低了,只有填空和計算題,沒有選擇題這種形式不說,題量也較少。李思明慢慢的答題,爭取拿滿分。沒想到他剛答完了三道題,有幾人站起來交卷了,讓其他的考生一片驚慌,不由自主地加快答題速度。

  「媽的,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啊,這速度也太恐怖了吧!」李思明後來才知道這幾人都是因為遇到數個難題,一下子失去了答下去的勇氣,交卷走人。

  答完題,看了看表還有一個鐘頭,這表還是老爸慶祝自己走出勞改農場重新做人,留給自己的紀念。從上小學起,老師每次在考試前都不厭其煩地重複一定不要急著交卷,要仔細檢查。李思明檢查了幾遍,實在找不出毛病,這個時候出去也沒地方可去,天寒地凍的,大帥他們都還在考試呢。於是,百無聊賴的情況下,李思明將大題全都重新做了一遍,用的當然是其它解題方法,這叫舉一反三,園丁們經常教導的。一張卷子被他做的天花亂墜,有的題不止用兩種方法,甚至個別題還用了高等數學方法。

  時間一到交了卷,走出考場,考生自動分成不同的一堆在那裡核對答案。從徐大帥、張華幾人的表情來看,考得都還不錯。而徐麗簡直可以說是心花怒放,看來是超水平發揮,複習期間她是最用功的知青之一,李思明巴不得她考得好,因為她總是在後半夜李思明睡得正香的時候,敲門請教數學題,看在徐大帥的面子上,李思明忍氣吞聲很久了。

  幾人去飯館吃了飯,準備下午的語文的考試。收到試卷,李思明照例瀏覽了一遍,當看到作文題的時候,他真想大笑。題目是《在我這戰鬥的一年》跟他「押」的一模一樣(作者按:這其實是北京的語文作文題),兩個月前他押題的時候,還讓每個人正正規規寫了一篇,交給公認文筆最好的徐麗來修改,好的文章還在講台上朗讀,其實這篇作文題他是唯一明確知道的高考題,沒想到歷史再一次重演。對於李思明來說,語文的難度還可以接受,除了拼音題和一道古文題做得不好外,感覺自己在語文科目上不會比別人差大多。

  出了考場,所有參加過五連補習班的考生將他圍住了,紛紛表示感謝,讓李思明有點飄飄然,如果夏天的話,可以拿把羽毛扇學學諸葛亮。沒有參加過補習班的考生,懊悔之情溢於言表,紛紛托關係找找下兩科的筆記,說不定還給李思明「押」對了呢!

  第二天,上午理科考理化,文科考史地。理化自然是李思明的強項,相對於自己當年的考試難度,完全是小意思。像考數學一樣,花了一個鐘頭不到就將題做完,然後從專業理論上分析這些題目,將這些物理現象和化學反應進行理論上的引申,像是寫論文一般,洋洋灑灑。寫完之後,李思明又開始有點後悔起來,會不會被閱卷老師當作小學生塗鴉呢?

  下午考政治,果然政治考試是緊貼時政,跟自己與別人討論的時政範圍幾乎一樣,只是涉及到哲學這方面,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考完之後,李思明走出考場,外面干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讓自己有點昏的大腦立刻清醒起來。對大多數考生來說考試已經結束了,有的人縱情大笑,那一定是超水平發揮的;有的人雖然一本正經,但嘴角的微笑出賣了他;有的人抱頭痛哭,考得一定一塌糊塗;有的人鬱鬱寡歡,一定是發揮的不好;還有的人則宣稱要不是「四人幫」,一定可以考得更好;更多的人暗暗發誓,來年一定「殺」回來。

  大興島五連的人考得都還不錯,從他們怎麼也掩飾不了的欣喜表情可以看出來。全連最悶悶不樂的人,要屬陳連長和丁指導員了。

  「老丁,明年要是都考上了大學,咱們倆可就成了光桿司令了!」陳連長甕聲甕氣地對丁指導員抱怨。

  「他們也算是熬出頭了吧?想想他們剛來的時候十七八歲,該吃的苦也都吃了,咱們不能擋了他們的路。」丁指導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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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1978年的春節又到了,這次李思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急著回家探親。

  在勞改農場的日子裡,父母兩人或一人來看過他幾次,每次李思明都覺得父母比上一次顯得更加蒼老,千叮嚀萬囑咐,唯恐兒子想不開。作為有著後世思維的李思明,在擁有這個時代所不可比擬的科技知識和超前意識的同時,自幼失去雙親的他,在這個時代將父母看得比天還要大。

  當你失去自由的時候,你渴望藍天白雲;當你得到自由的時候,你渴望有人在為你祈禱。但在現實中,經常有人怨婦般抱怨婚姻、家庭的羈絆,空有抱負和才華卻得不到施展;當然還有人在功成名就享受鮮花和掌聲的時候,卻渴望愛情和家庭,得到很多卻失去得更多,發出「我窮得只剩下錢」的感歎。

  「回去得好好地陪陪父母。」1978年春節前的李思明只有這麼一條願望。

  像往年一樣,李思明同徐大帥張華等人爬上過路的卡車,到達福利屯火車站,這個小站充斥著合江地區各地的知青。其時1975年11月經毛主席黨中央批准改制,退出軍隊序列。兵團改制為黑龍江省國營農場總局,機關設在佳木斯市。但知青們還是習慣稱為兵團戰士。

  「你高考了嗎?」這是1978年的春節知青、工人、學生、復員軍人見到熟人打招呼的第一個問候。此時火車站裡,來自同一地方的知青們在久別重逢之時,都在談論這高考,考得好的人謙虛說「還好、還好」,心裡美滋滋的,考得不好的人罵起了「四人幫」,不是我無用,是敵人太陰險。讓李思明覺得很有趣,這讓他想起某部電影裡的台詞:「不是我們太愚蠢,是共軍太狡猾!」

  「你考得怎麼樣?」這是八十年代的高考考生問的,考上了大學就等於獲得了一個鐵飯碗,這個飯碗還相當不錯,他們難以想像他們前輩甚至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

  「你學費多少?」這是九十年代的高考生問的,他們很難想像他們的父輩上學不交學費不說,還發津貼。

  「你去哪留學?」這是二十一世紀年輕學子的見面語,他們認為「外國的寺廟好唸經」,「海龜」們前赴後繼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不是我不明白,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李思明又一次在心裡感歎,這讓他覺得自己每一次感歎之後就會快速老化。

  擁擠的火車裡,散發的各種氣味讓李思明不得不經常點著煙「以毒攻毒」。和徐大帥張華等人聊聊天,很快便到了哈爾濱,然後又是馬不停蹄下車,直奔售票窗口購買去北京的車票。排隊買票的長長的隊伍讓幾人興奮的心情丟到了爪哇島了,三人只好輪流排隊,剩下的兩人跑到候車室裡取暖。

  「李老師!」有人在喊。正閉目養神的李思明沒有在意。

  「李思明!李思明!」這下李思明聽到了,人群的那頭有人擠了過來。原來是0916軍工廠的姜廠長正帶著老婆孩子,大包小包過來,他這次回北京老家探親。

  「原來是姜廠長啊,好久不見了!」李思明高興的打招呼。

  「李老師,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咱們真是有緣啊!」姜廠長咧著嘴笑道。這姜廠長很夠意思,李思明勞改時,他還不避嫌地來看過他幾次,這讓他很是感動。

  「是啊,你這是回老家探親?」李思明問道。

  「沒錯,好幾年沒回了,我媽年紀大了,想接她老人家來哈爾濱跟我一起過,她不願。這幾年我工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忙,這次趁春節回家看看。」姜廠長看來很是意氣風發,很有大施拳腳的日子,「你坐哪趟車,說不定我們同一趟車,咱們可要好好聊一聊!」

  「不知道,我兵團戰友正在排隊買票,不知道能不能買找票。」

  「還沒買著票?你早說啊,跟我來!」姜廠長一拍大腿,「你有幾個人,票包我身上!」

  叫上正在排隊的徐大帥,三人跟在姜廠長後面,直接找到車站的站長。姜廠長拿出證件,很快買了三張票,還是臥鋪,這年頭臥鋪不是你想買就能買得到的,得要有一定的資格才能買得到的。徐大帥和張華沒吱一聲,心裡卻在嘀咕李思明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有路子的朋友,而李思明卻在心裡想,朋友多了路好走啊。徐大帥的父親雖然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幹部,但這臥鋪還從沒坐過,他和張華兩人就像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東瞅瞅西瞅瞅很是好奇,讓李思明感到很丟人。

  姜廠長安頓好老婆孩子,便拉李思明到了車廂連接處的過道上,臥鋪過道上沒有什麼人,坐過臥鋪的人都知道。李思明知道他會談一些涉及機密的事情,便跟了過去,如果有人能阻止姜廠長在遇到一位軍工專家,不談工作上這些事情,李思明願意改姓。姜廠長談起工作那是滔滔不絕,這兩年像0916廠這樣的老牌軍工廠,可謂是枯木逢春,廠裡技術員保留完整,經過李思明的「熏陶」,整體技術水平上了不止一個台階,李思明當年留下系列輕武器設計方案經過頭兩年摸索,現在已經定型,並且獲得了上級的高度評價,在全國百廢待舉的時刻,0916廠用自己的成績獲得了上級的大力讚揚和寶貴的資金的支持。

  「李老師,這一切至少大部分要歸功於你。」姜廠長口口聲聲的「李老師」稱呼,讓李思明受寵若驚。

  「姜廠長過講了,不過我還得謝謝你們啊。我們大興原武裝連的連長孫昌同志,不止一次對我說非常感謝你們,讓他的戰士們獲得了大量實彈射擊的經驗。」在李思明被關押的時候,因為輕武器的質量檢驗需要大量的實彈射擊,在李思明的要求和姜廠長的活動下,孫昌的武裝連得到了寶貴的機會,要不然,一個小小的非正規連隊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機會?李思明得到「解放」的時候,孫昌第二天就找上了門,請他幫忙訓練部隊,他的連隊在生產建設兵團改為國營農場總局這後,「苦盡甘來」,成了正規部隊。現在他的連隊需要一個機會,一個「一飛沖天」的機會,與李思明這樣刻意與軍隊保持一定距離的人相比,他更加渴望自己的部隊成為第一支達到李思明所描述的專業「特種部隊」。

  「哪裡,哪裡,我也是借花獻佛,沒有你的幫忙,我們也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成績。對了,李老師什麼時候再光臨我廠,給我們上上課?劉總工不止一次對我這樣說。」

  其實李思明作為高級軍工專家,比較擅長的是雷達、電子通迅、火控系統。這些科技在現在這個時代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至少計算機方面還很落後,更何況在中國,連大規模的集成電路都還在研究階段。輕武器系他只是因為見識過實物,才會輕鬆地「設計」出來。不過軍事科技作為科技的一部分,只不過是應用與理論的關係,他在理論方面還是可以勝任的,而理論及理念恰恰是最基礎最重要的東西。如果愛因斯坦沒有提出一個偉大的公式「E=MC2」,就沒有恐怖的核爆炸,李思明當然不能和愛因斯坦比,但是他領先這個時代三十年的科技水準,足以讓他在理論研究方面取得輝煌的成就。

  「沒問題,只是兩個月前我報考了北大,估計以後去東北的機會少了很多。」李思明說道。

  「這樣啊,其實我認為沒必要報考的,呵呵,我是說憑你的學識,去當教授也足夠了。只要你願意,你隨時都能來我們廠當工程師。」姜廠長對他和其他人一樣參加高考,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我以前都是自學的,現在能有個上大學深造的機會很難得,再說在大學裡可以安心考研究!」李思明當然不會說他只是想「混文憑」,順便著手未來的計劃,他把理由說得冠冕堂皇。

  「這樣也對,我們國家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姜廠長有些興致不高。

  「姜廠長,以後在輕武器設計方面,我有什麼新的想法一定會告訴你的。」李思明「安慰」道。

  「你把你家裡的地址告訴我,對不起,我有點冒昧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什麼技術上難題,到時好找到你向你請教。」姜廠長有點急切。

  「沒問題。」李思明對老軍工向來是非常尊敬的,儘管他也受到別人的景仰。他很清楚,如果沒有一代又一代身處深山老林或窮鄉僻壤的像姜廠長這樣的軍工人員的努力,軍隊將的牙齒將會變鈍變松,甚至老化掉了。

  回到車廂內,李思明看到姜廠長老婆和徐大帥張華兩人正聊得高興。徐大帥和張華對於李思明認識軍工廠的頭頭感到很好奇,對於拜讀過《一支繡花鞋》手抄本的他們來說,對國家機密還是非常畏懼的。事實上,姜廠長老婆對自己丈夫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個小知青,並且還如此熱情,也是一無所知的,長期工作和生活在一個保密單位,已經習慣於對這類事情本能地保持一定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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