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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玄幻] [玄幻] 重生之激情燃燒歲月 作者:肖申克117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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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是的,不過他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與親人離別的痛苦,可要比在座的各位要深刻得多,更何況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他們遭受世人的白眼。日本有首兒歌就是描寫這樣的骨肉分離。」李思明解釋道。

  「什麼兒歌?」張華問道。

  「一休」

  「一休?什麼意思?」

  「一休是日本歷史室町幕府時代的一個皇子,很小的時候不得不與母親分離,到安國寺裡當小和尚,他勤奮好學,樂於助人,喜歡動腦子。那首思念母親的歌很感人。」李思明解釋道。

  「哦,你會唱吧?」曾智也感興趣道。

  「當然!」日本動畫片《聰明的一休》80年代才引入中國,在中國可謂是紅的發紫,李思明當然看過,凡是70年代及其以後生人,如果說沒看過,那一定是火星來的。李思明張口便來:

  母親大人:您好嗎?

  昨夜從杉樹的枝頭,看見了一顆亮晶晶的星星。

  星星凝視著我,就像媽媽一樣,非常的溫柔。

  我對著星星說:你不能沮喪哦,因為你是男孩子。

  如果我感覺到寂寞的話,再來找你說話。

  會在什麼時候?大概吧。

  就寫到這裡吧,期待您的回信,母親大人。

  一休。

  母親大人:您好嗎?

  昨天寺廟裡小貓被鄰村的人帶走了。

  小貓哭了,緊緊抱著貓媽媽不放。

  我說:乖,不要哭,你不會覺得寂寞的。

  你是個男孩子對吧?會再見到媽媽的。

  會在什麼時候?一定會吧。

  就寫到這裡吧,期待您的回信,母親大人。

  一休。

  那個光頭小和尚一休,機智搞笑的形象深入人心,這首片尾曲也曾讓中國小朋友感受到其中的心酸,儘管大多人並不懂日文。李思明唱這首歌時,卻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雖然物質依然匱乏,但遠比這個時代的小孩子快樂,最起碼,受教育的權利基本上得到保證,那故鄉的大雁河是否依然碧波蕩漾?那浮雲山上的仙人洞是否還有小朋友做著前去探險發現仙人的夢想?那異世雙親墳前的荒草怕已沒人清理了吧?

  李思明所在的五連也一樣,五連的老職工不少,有不少有小孩的雙職工出工時,用一根繩子把孩子像狗一樣栓在炕上,讓李思明覺得很是辛酸。

  「阿明,你什麼時候懂的日語,還有上次抓特務時,你還懂俄語,你到底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張華驚訝地叫道。

  「這個嘛,我自學的!」李思明今天覺得有點過了,張華是最瞭解自己的,每當張華懷疑的時候,李思明以自學來借口。這其實也難怪張華,來北大荒,寫歌、格鬥術、槍法、外語,哪一樣都不是以前的李思明所具備的。

  大家沒有注意到的是,一直在旁聽的啞巴,悄悄的走到屋外稍遠的小樹林裡,嚎啕大哭。

  夜深了,徐大帥和張華等人告辭。三人給小豬仔又餵了一遍後,就可以休息了。李思明有晚上的習慣,那五本軍事學著作已經完成了,但還要花點時間修改一番。曾智喜歡看書讀報,手上這本《牛虻》他看了不止十遍,李思明不止一次見到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今天晚上也是一樣,只不過曾智手上拿的是寧衛東留下的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津津有味的讀著,而李思明在面前的稿紙上寫寫畫畫。夜,很寧靜,只有翻書本和寫字的沙沙聲音,還有啞巴睡夢中發出的很有規律的呼嚕聲。若干年後,不論是李思明還是曾智,在每天感歎工作繁忙分身乏術之餘,都無比懷念在北大荒養豬的日子,那時候的日子真是寧靜啊。

  「媽媽!媽媽!你在……你在哪裡?」,沒有什麼能比在寧靜的冬夜,當你正埋頭專注於某項事情時,聽到有人呼喊更感到吃驚了。曾智手中的書掉了,李思明手中的鋼筆戳穿了稿紙,可謂「力透紙背」。因為發出呼喊不是別人,正是沉睡中的啞巴,啞巴開口說話也許不令你吃驚,但如果說的是外語呢?

  兩人面面面相覷,好半天曾智的嘴巴才合攏,指著啞巴驚訝道:「日本話?」。李思明肯定地點了點頭。那啞巴嘴裡還時斷時續的嘟噥著,夾雜著日文和中文,但說的並不是特別標準。

  第二天清晨,啞巴醒來時,一睜眼發現兩雙熊貓眼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以為要「非禮」他,抱著被子縮到牆角,嘴裡阿布阿布地叫著。李思明和曾智兩人昨晚都沒有睡,兩人翻遍了啞巴的私人物品,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啞巴,別裝了!我們知道你會說話!」曾智一副彷彿拆穿階級敵人偽裝的模樣。李思明注意到啞巴的身形一滯,又恢復了原狀。

  「是啊,啞巴別裝了,昨晚我和曾智聽到你說夢話了,而且說的還是日語。」李思明對啞巴的身份很感興趣。

  「而且,你用日語喊媽媽,是吧?說,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潛伏在大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有秘密電台在哪裡?」曾智見啞巴還想裝下去,一個勁的追問下去,革命警惕性還蠻高的,抓特務是那年頭電影和小說中最常見的情節,連小朋友玩的遊戲都有,而且都非要演警察死活不肯演特務。

  啞巴被曾智嚇唬住了,這年頭如果頂著「特務」的帽子,肯定是殺頭的結果,他雖然從不參加政治活動(事實上也不可能有人找他參加),但他會看報啊,見識甚至不比任何一個中國人要差。見自己的偽裝被戳穿了,慌張地抱著李思明的胳脯吐字不清道:「不,不,我……我不是……不是……特……務!」

  「哼,不是?第一,你裝成啞巴幹什麼?別告訴我你喜歡當啞巴!第二,你還識字會看報,對了你的字寫得比我還好,我沒有見過比你還聰明的啞巴!第三,你還會說日語,昨晚翻來覆去你說的日本話比中國話還要多。還有第四,現在發現你的長相整個就跟我在上海見過的日本專家一個模樣!你還狡辯?」曾智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讓李思明目瞪口呆。

  聽曾智這麼說,啞巴急得臉發白。李思明倒不認為啞巴是什麼特務之類的,因為據他所知啞巴在大興島起碼20年了,平常根本不會出島,再說了這大興再怎麼找也沒有什麼情報值得潛伏20年,要潛伏也要潛伏在北京、上海或者軍工廠等秘密單位內部或附近吧。

  「啞巴,不要急,你跟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李思明說道。啞巴撿起昨晚被曾智扔在地上的報紙,指著上面的一處報道,又指了指自己說:「日本……遺孤……我……」然後又自顧自地用日語唱道:「母親大人:您好嗎?昨夜從杉樹的枝頭,看見了一顆亮晶晶的星星。星星凝視著我,就像媽媽一樣,非常的溫柔。我對著星星說:你不能沮喪哦,因為你是男孩子。如果我感覺到寂寞的話,再來找你說話。會在什麼時候?大概吧。就寫到這裡吧,期待您的回信,母親大人。一休……」

  昨晚第一次從李思明處聽到這首歌,歌詞記得並不完整,吐字也很不清晰,但啞巴唱得很認真,眼淚不住地往下流,最後哽咽唱不出聲來。李思明和曾智明白了,這啞巴是個絕對純種的日本人,也是昨晚那張報紙上所說的日本在華戰爭遺孤。

  啞巴哭得一蹋糊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思明和曾智好不容易將他安撫住,啞巴才用吐字不清的語言斷斷續續地講述他的身世。

  原來啞巴名叫渡邊三郎,在長春出生,隨父母來到中國東北,兩個年紀並不大的哥哥分別上了戰場並戰死。渡邊三郎只記得1945年日本宣佈投降時,他六歲左右。由於命令來得太突然,準備「玉碎」的日本關東軍殘餘和臨時武裝起來的日本僑民,立刻崩潰了,撤退時又沒有組織好,平民與軍人及家屬爭相恐後的擠向數量有限的汽車、客輪,在失敗的恐懼和混亂中很多小孩被遺棄。渡邊三郎也是其中的一位。當時他穿的是中式的衣服,也會說中國話,並沒有太引起別人的注意,長期的戰亂產生的流浪兒在當時數不勝數。他一邊流浪乞討,一邊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在有一位善良的中國老頭收養了他,不過很不幸,在他13歲的時候,老頭死了。於是,他又開始流浪,逐漸長大的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十分敏感,中國人特別是東北人對日本人恨之入骨,所以他裝成啞巴。他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反正到處乞討,從吉林到黑龍江,最後在大興留了下來,這一裝啞巴就裝了二十年,連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啞巴了。

  「現在怎麼辦?」曾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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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怎麼辦?當然去連部,如實向上級匯報這件事!」李思明回答道。

  早上,李思明和曾智帶著啞巴,不,應該是渡邊三郎,將準備去團部開會的連長和指導員堵在辦公室。聽完他倆的匯報,陳連長和丁指導員驚訝地圍著啞巴轉了幾圈,口中嘖嘖有聲:「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啊,啞巴你真能裝啊!」

  徐副指導員一聽到這件事,叫囂道:「這是我們學習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是新形勢下對敵特鬥爭的勝利。敵特處心積慮,妄圖破壞我國文化大革命,破壞社會主義建設,破壞安定的大好局面。我們一定要堅定立場,與敵特鬥爭到底!」連長和指導員面面面相覷,暗自搖頭。

  「這個,徐學青同志,事情的真相還沒有調查清楚,一切等上級調查有了結果之後,再下結論也不遲啊!事關重大,現在應該立即上報上級,老陳,你看怎麼樣?」丁指導員等他慷慨激昂完了,不緊不慢地說道。心說,你以為你是誰,就算真得是特務,也是上級來調查,你激動成這樣幹嘛?

  「我看就這樣,相信上級可以很快查清的。剛才李思明同志所推測的日本遺孤這種可能性,現在中日兩國都建交了,也是以查清的!」陳連長對徐學青也很有意見,這傢伙背後不知打了多少小報告,連自己抽了知青遞的一根煙,也要說自己愛貪小便宜。徐學青見連隊的一二把手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說得也佔住理,也找不出理由反對,只得恨恨地走了。

  連部的辦公室,早就被知青包圍了,大家聽說這件事情,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在門口議論紛紛。

  「我可聽說了,啞巴根本就不是啞巴,能說話的!」

  「而且說的是日本話,根本就是日本鬼子!平時真看不出來,隱藏得夠深啊!」

  「我可聽說,昨晚啞巴準備用秘密電台發送情報,被抓住了!」

  「手上還有十幾條人命吶,血債啊?」

  「對血債,要他血債血償!」

  ……

  眾人的議論聲讓在屋裡匯報情況的李思明哭笑不得,而啞巴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沒過多久,啞巴被帶兩名知青一左一右帶出來了,雖然槍是背在肩上,但看那兩名知青的眼神分明是在苦大仇深的樣子。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帶動不知真相的人振臂高呼起來,石子、雪團、爛菜葉辟頭蓋臉地向啞巴砸來。只是準頭太差,倒有大半砸在那兩知青身上,那兩位知青心裡暗罵倒霉。

  「都住手!」陳連長發火了,「一個個都成什麼樣子!都回去上工去。」知青們見連長發火了,一個個都乖乖地散了,在大興島五連,知青有「怕」,一怕指導員講政治,講起來沒完沒了,你還必須保證津津有味的樣子;二怕連長發脾氣,把連長惹火了,那大嗓門能把人吼聾了;三怕司務長老李不高興,老李不高興,打菜時,見不著肉星不說,連份量也不夠。

  這事是李思明和曾智報告的,連長和指導員要李思明跟著去,曾智被打發回養豬場,今天這事鬧得豬還沒有喂呢。曾智有點不高興,李思明安慰說等他回去會慰勞慰勞他,他用屁顛屁顛高興地回去了。兩位領導,兩位知青,加上李思明「押」著啞巴坐著兩輛馬車,直接往團部趕去。

  趕到團部,照例是一番審查和詢問,折騰一番,團長大人拍著李思明的肩膀說:「李思明同志,做得不錯,很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吶,這次你做得也很不錯,及時向上級匯報,處理得當。你先回去,這件事情上級會處理的。」李思明心說,我這麼辛苦,你也不請我吃一頓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昨晚到現在我還未合眼過,我可聽說團部食堂的飯菜還是不錯的!

  李思明的午飯是在團部旁邊的飯館吃的,這家飯館名為「戰鬥」,是很少有的肉食店,牛肉、羊肉、豬肉甚至野味做的菜餚,頗受嘴饞的知青的青睞,知青們微薄的工資幾乎都在這貢獻出去了。據說最初在給飯館起名時,有人不假思索說「人民肉食店」,過了幾天,一張大字報貼在肉食店一邊牆上:「膽大包天,反動透頂!什麼人敢拿人民做肉包子!」人名不能「封資修」,這店名也不例外,遂改為「紅太陽肉食店」,一看罪過更大,最後改為「戰鬥肉食店」。

  啞巴也就是渡邊三郎,在團部待了一天就被送到師部,然後又被送到佳木斯,照例是一番審查。最後還真找到了他的親屬,他父母已經一把年紀,在東京經營一家不算大的公司,原以為這一生只能相依為命,沒想到在有生之年還能找到這唯一的兒子,當時欣喜過度,雙雙住進了醫院。病還未好就趕到北京,去見見自己的兒子,自是一番辛酸。

  啞巴也算是苦盡甘來,修成正果。回日本之前,還特意來大興和大家告別,這時他說話已經很利索了,買了大堆的禮物主要是吃的東西給大家,他當然瞭解知青最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能吃到好吃的,弄的一些平時欺負過他的人有點不好意思。啞巴回日本後,好一段時間才適應日本快節奏的生活,他一直和大興島知青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係,甚至許多大興島知青的朋友或同學去日本公幹或留學,都托他照顧,他從不推辭,讓人感慨不已!

  當然和他關係最親密的人要屬李思明,按渡邊三郎的話說,那是生死之交!

  李思明在回連隊的路上,順便從武裝連繞了一下。離著老遠,哨兵就立正敬禮,這讓李思明想起第一次去武裝連的情景。連長孫昌正嚴格按照李思明制定的訓練計劃,操練著他手下這一百來號人,用孫昌的話說,武裝連出去的人要以一當十!現在的戰士的給李思明的感覺,有點特種部隊的氣勢,體能和戰術素養在全軍區絕對屬於名列前矛的。上次李思明和0916廠的姜所長私下達成了協議,新槍型樣品定型試驗要大興島武裝連輪番測試,借口應對未來反「蘇修」的需要,需要寒冷地區的部隊測試,當然這個報告是由姜所長來申請。這樣,武裝連終於有不必擔心彈藥消耗的問題。由軍工廠出面,問題應該不大。

  孫昌聽道李思明帶來的好消息,高興地給李思明一個熊抱,旁邊的戰士指指點點,李思明趕緊跳開,與孫昌保持一定距離。這年頭部隊裡,有的士兵一年也沒打過一發子彈。槍法是練出來的,而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則是子堆出來的。

  「孫連長,戰士們訓練的熱情很高啊!」李思明由衷地讚歎道。

  「那是,我孫昌的兵能著,當然,這都是在李大教官的指導下的結果!」孫昌小小地拍了下李思明的馬屁。

  「春天快到了,我看體能訓練可以逐漸加強一下強度,野外訓練更要加強一下。」李思明建議道。

  「好的,戰士們的勁頭都很足,很多戰士聽說5月份師裡要舉行大比武,個個要求加量呢!」

  「大比武?」

  「是的,師部已經下發命令了。不過我看沒有意思,無非是越野、隊列、格鬥什麼的,我們去,那還不是玩似的!」孫昌肯定地說道。

  「你這麼有信心?還是把訓練計劃稍為修改一下,進行有針對的訓練,爭取取得最好成績。」李思明有點擔心。

  「思明,不是我吹牛,師裡其它值班連隊訓練什麼樣子,我很清楚,我就擔心到時我們取得了好成績,師裡知道了我們的訓練計劃,指手劃腳會對連隊有不好影響。」這傢伙根本沒有將其它部隊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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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天,李思明和曾智被調回農工一排,有三位知青頂替了他們。這三位知青因為偷雞不慎被抓,一大幫大嫂、大嬸和大媽級的人物不依不饒,將以前家裡丟的雞全算在他們仨身上,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們仨是第一次幹這事,沒想到卻被警惕性高的革命群眾抓住了。

  陳連長老婆也養了雞,在農村,養牛為耕田,養雞為花錢,養豬為過年。每隻雞都被當成寶貝似的,寶貝丟得多了,當然要找領導解決,陳連長和丁指導員經常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被人堵在辦公室,回到家裡老婆還埋怨,所以這仨知青就成了替罪羊。

  這其實也是這三位知青自找的,偷雞是個專業性蠻高的工作,具有此類經驗的人說,要有明確的分工,有人負責望風,有人負責現提供作案工具,有人具體實施,事先要詳細地偵察地形,瞭解主人家養雞的規律,選定合理的目標,最好是其它連隊的雞,兔子不吃窩邊草嘛。還有那下蛋的母雞是絕對不能碰的,要懂得細水常留,人家靠這個收雞蛋呢,要是絕種了就沒得偷了。哪想到這三位,天還沒黑就一窩峰地去作案,被人抓住也不冤枉。

  李思明和曾智兩人,其實並不想離開養豬場,雖然一年到頭都不像種田那樣有忙閒之分,但好在那裡沒有人約束,只要豬沒生病就沒事,有空還可以打打獵什麼的,滿足一下味覺需要。打著慶祝李思明和曾智回歸的借口,農工一排的兄弟們將李思明最近打的獵物一掃而空。

  1974年,這一年發生了幾件重要的事情,一是1月17號,人民解放軍在西沙群島的自衛反擊戰中取得了勝利,二是3月11日,在陝西臨潼發現了規模浩大、舉世矚目的秦始皇兵馬俑。

  當然這一年,最重要的要屬「批林批孔」運動,正在神州大地如火如荼地開展著。五連當然也不例外,按照指導員的話來說,這是當前頭等大事,比吃飯還要重要的事情。會議室裡的巨型大字報是鋪天蓋地,連部辦公室前和宿舍前的宣傳欄是三天一小變,五天一大變,每個排都要輪番上去操練一番,大字報每天變著花樣。被大字報點到名字的,立刻夾著尾巴作喪家之犬狀,當然如果是在大字報上被點名表揚的,則沾沾自喜興奮溢於言表。連隊宣傳欄是由徐學青副指導員負責的,因此李思明經常是榜上有名,罪名不少,不過李思明出身工人家庭,祖上三代都是根正苗紅,幹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公開場合又不談政治,自然沒人能找出大的毛病。拍徐學青馬屁的人還是不少的,參軍、入黨、招工、上大學都離不開徐副指導員的親切關懷,但是李思明也不是好惹的,那次狼肉大家都吃過,因此只找一些個人小毛病,比如抽煙只抽好煙,比如不穿補丁衣服,有小資產階級傾向,至於私自動用槍支打獵自動忽略了,因為他們也曾品嚐過。而且大家都也知道,這些小毛病,不能把李思明怎樣,李思明自己也不在乎,這樣兩面討好也還是不錯的。

  幾乎每次大字報貼出來後,李思明就要在全連大會上做檢討,次數多了,他都不用事先打草稿,每次拿著一張看上去寫滿字的紙上台,眼睛根本就不看稿紙,張口就來,檢討緊貼時政,跟蹤政治形勢,絕對是誠心誠意思想深刻。檢討完了之後,立馬穿上啞巴留下的破爛衣服,帶上一包劣質香煙,找上寫他大字報的人做思想匯報,常常拍拍別人的肩膀說:「不錯,大字報寫得比上次有進步,至少毛筆字比上次好一些,不過嘛,我在上面發現幾個錯別字啊!比上次多了一個哦!」讓人苦笑不得。

  春天到了,又有一批知識青年來到了大興,很明顯這時下鄉的知識青年不比前些年了,在農村插隊或去建設兵團所遇到的各種問題,已逐漸為城市社會各階層所知,有些人千方百計躲避去農村或邊疆。五連又來了二十幾位新知青,雖然連裡舉行了歡迎大會,但大家的興趣都不大。在全國共有12個生產建設兵團、3個農建師,作為「准軍事力量」,基本上都是按軍隊的編制組建,但不同的地方在人數規模上有所不同,就拿連隊來說,少得有幾十人,多的有數百人,甚至上千人。五連現在已經有500餘人了。

  其實兵團可以分為好幾種人,一種是像連長這樣的轉業軍人,他們最初屬於國營農場職工,畢竟在農場要比在農村務農要好得多,稱為農場職工,兵團建立後,接收國營農場,這些職工就成了兵團職工;還有就是知青了,他們是兵團的主體;兵團也有不少屬於現役軍人,帶領章的,一般屬於領導層;而職工家屬一般在兵團做臨時工,後來都戶口都「農轉非」了,也成了兵團職工;在一些地方還包括勞改釋放人員,他們的政治地位最低。

  「李思明!」連長看李思明在一旁看熱鬧,叫住他。

  「末將在!不知連長您什麼吩咐?」在連長面前,李思明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權威。

  「分配你一個任務,帶這些新來的知青同志四處參觀一下!」

  「是!」李思明答應地很乾脆,心裡卻對自己說,屁大的地方,有什麼好參觀的。

  「各位兵團新戰友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思明,是農工一排的戰士,請各位多多關照,共同進步,啊共同進步!」李思明惟妙惟肖地學著丁指導員的腔調。惹得丁指導員一巴掌拍了過去。

  「哇,他就是打狼英雄啊!」、「真了不起啊!」、「厲害啊!」……

  「李思明同志,給我們講一講你打狼的故事吧?」有人提意見了。李思明奇怪,這些人怎麼剛到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某位老知青在這幫新人面前胡吹。

  「好吧,我就給大家講講!」李思明又將自己的「光榮事跡」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狼群是如何如何凶狠,以襯托出自己的高大英勇,保護國家財產是如何如何高尚,他很有說書的天份,說得人群中數位小姑娘眼裡冒星星。

  楊月從他身邊路過,見他在胡吹,想起上次在北京什剎海說過的話,原本差不多忘記了,現在又想起來,忍不住小聲罵道:「無恥!」卻李思明聽到了。

  他拉住了楊月:「下面我隆重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知青的優秀代表,來自北京高級幹部家庭出身的楊月同志。楊月同志不簡單啊,一個小姑娘,不遠千里,拋棄優越的生活條件,放棄參軍上大學的機會,來到北大荒,面朝黑土背朝天,奉獻給北大荒。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所說的,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所以嘛,楊月同志是我們的楷模,下面我們用掌聲歡迎楊月同志給大家談一下她在大興的體會,好嗎?」

  李思明一連串大帽子,讓楊月哭笑不得,她又不可能反對,想起李思明剛才的高帽,臉頰不由得紅了,讓李思明短暫地失神。於是,楊月不得不站在新知青面前,努力的搜索枯腸,談自己的心得體會。楊月的口才還是不錯的,平時在會上也不只一次發言,這種場面絕對小意思,說完轉過身,瞪了李思明一眼就揚長而去。

  李思明又帶著新知青,來到連部辦公室,連長、指導員都在,指著辦公室胡扯道:「同志們,這裡就是連部辦公室,別看這裡小,很樸素,但這裡是我們全連最重要的地方,是我們的領導機關,是我們大海航行的指揮部,連長是船長,指導員是風帆,他們在過去戰爭年代流過血、負過傷,現在又指引全連的戰士披波斬浪,在黑土地上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所以說我建議我們用掌聲感謝連長和指導員的豐功偉績。」

  掌聲響起。陳連長和丁指導員雖然無愧於李思明的追捧,但他們的臉皮可沒有李思明那麼厚啊,連連擺手說,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心裡卻罵李思明故意拿他們開心。

  食堂前。李思明拉著司務長老李,作感激狀:「同志們,這位是我們敬愛的司務長老李同志。俗話說,戰爭打的就是後勤,淮海戰役就是靠老百姓用手推車推出來的。老李掌管著全連戰士的後勤,很稱職啊,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幹活,才能多打糧食。所以說老李的功勞不小,我們各種榮譽裡有一半要歸功於老李,你們看每天煙熏火燎的,很辛苦啊。」照例是一通掌聲。老李從沒這樣風光過,當然是紅光滿面,滿面春風,春風得意啊。心裡想道,每次你李思明來打飯,都是給你最好的,沒人敢給你使手段,看來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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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正月二十的時候,李思明被連長和指導員任命為種菜班班長,理由是政治學習不積極,到種菜班去「戴罪立功」。事實上是種菜班的成員都是老職工家屬,大嫂、大嬸級的人物,上幾任班長管理不善,結果不是播種時將種子拿回家種自家房前屋後的菜地,就是收穫時貪小便宜。還有就是每年西紅柿、黃瓜或胡蘿蔔長成的時候,總有知青順手牽羊,往兜裡揣。讓食堂損失不少。

  兩位領導打發李思明來種菜,目的是借助李思明的威慎力,畢竟李思明「凶名遠播」,知青們在他面前都比較小心。

  司務長老李拍著李思明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李思明,連隊的菜籃子就歸你管了,到時可別讓我無菜下鍋啊!」丟下李思明揚長而去。

  連隊有不少人在等著看李思明笑話,徐學青就揚言等著李思明「犯錯誤」。

  媽的,我雖然農村長大,這種菜還從未種過。我也不是農業專家,更不是袁隆平,水稻搞不了,咱搞個雜交黃瓜什麼的,最不濟搞個太空西紅柿什麼的。要不,大棚蔬菜?對大棚蔬菜有搞頭,我真他媽的是天才!

  「大棚蔬菜?這我聽說過,是個好想法,書上也看過,不過我真沒幹過,你知道,我雖然號稱農業技術員,咱大學還沒讀完呢!」連隊農業技術員叫魏兵,東北農學院的正規大學生,在五連是很寶貴的人才,他負責全連育種工作,屬於腦力勞動者,技術權威。當年在大學搞運動一時不慎,站錯了隊,被發配到大興來做了技術員。

  「不過你也別洩氣,這並不難,在技術上不難搞,種子連隊裡就有,只不過這塑料薄膜是比較難搞到手。」魏兵看李思明有點失望,不忍打擊他的積極性。

  「這麼說,只要搞到物資,就沒有問題?」李思明問道。

  「是的,但是我不能打保票,咱都未幹過!再說了,連長同不同意還另說呢!」

  「連長那頭我去說,只要你到時給我們班提供一些技術指導,行不行?」

  「沒問題!」

  連部辦公室。

  「李思明啊李思明,你真會給我出亂子,咱成天這麼做鬼主意?這大棚蔬菜真得可以搞成?」連長懷疑道。

  「沒問題的,我請教過魏技術員,在技術上沒有問題的。」李思明肯定的回答道。

  「萬一沒搞成咋辦?」

  「這個嘛,連長就放心吧,這大棚蔬菜播種季節和蔬菜正常生長季節,前後差好一兩個月吶,既使失敗,到時也不想正常生產。」李思明解釋道。

  「這樣啊,關鍵是這塑料薄膜從哪弄?」連和平追問道。

  「這個,我來想辦法,只要您同意,我去做!」李思明硬著頭皮保證道。媽的,既要讓馬跑,還不給草吃。

  「那好吧!」連長也想看看到底能不能成,這沒成也沒有多大損失,萬一要成功了,那就可以在別的連隊剛種下菜種,自己就可吃上了,這可稀罕著呢!改善一下食堂伙食也是不錯的。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是組建領導機關,其實這一個小小的種菜班有啥領導機關,李思明任班長,還得增加一個副班長,管管政治,相當於連隊的指導員的幹活。

  李思明早就有人選了,徐大帥當然是唯一的人選。楊月和徐麗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也被安排到種菜班來了。張華和猴子向來和李明思及徐大帥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但是趙長河不幹了,走了一個李思明加上一個徐大帥,已經影響到他的權威,死活不肯,結果他倆沒來成。

  對於楊月的到來,李思明是持既不反對又不贊成的態度,這種菜班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女人太多了,會影響到自己的「統治」。

  「我來種菜班,你憑什麼不樂意?」楊月不依不饒。

  「這不是樂不樂意的問題,我們希望有壯勞力嘛!」李思明有點頭疼。

  「壯勞力?笑話,沒聽說過種菜還要壯勞力!」對於李思明的借口,楊月根本不相信。

  「這個嘛,種菜是個技術活,你恐怕不行。」李思明只得找了另一個借口。

  「技術活,我承認,種大棚蔬菜是個技術活,可你還沒有高中畢業證呢?我可是高中正規畢業的,再說了種菜班裡那麼多職工家屬大多是文盲半文盲,她們怎麼能在種田班。哦對了,也許你是因為他們是連隊幹部的家屬,我只是一個小知青?」

  「好吧,對楊月同志的到來,我表示熱烈的歡迎還不行嗎?」李思明理屈詞窮,這仇又被記上了一筆。

  「這還差不多!」楊月頭一扭,得意洋洋地走了。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李思明心裡罵道。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物資得準備好。菜種沒有問題,關鍵是這塑料薄膜,是個緊俏貨,李思明和徐大帥打聽了一下,整個大興有到是有,不過那都化肥袋裡內膽,太短派不上用場,得另想辦法。李思明將手下的十幾個「兵」,召集在一起,商量著怎樣搞到塑料薄膜,群策群議是李思明常用的辦法,百試不爽。各種辦法的都有,無非是向上級申請,要上級想辦法,不過這條被李思明自動否決了,上級若能搞到,他早去了。再就是去富錦或者密山看看,這條也行不通,因為團部物資處的同志早就告訴他這倆地方也沒有。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李思明現在只能想找個借口從連長那裡撤去保證時,楊月站出來說她來負責,說得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李思明恨不得抱著親上幾口,不過那只能想想而已,若真得做了,他恐怕得「自絕於人民」!楊月不愧為軍區大院出來的「高幹子弟」,沒過幾天她就告訴李思明塑料薄膜已經搞到了,過幾天就發過來,聽說還是日本貨。

  「這下,知道我的好處了吧?」楊月很得意。

  「是,我認錯,我瞎了眼,有眼不識泰山,您老大人大量,不計小人過。」李思明很「坦承」地認錯。不過楊月卻不領情。

  「我很老嗎?」楊月挑出了他話中的毛病。錯了,你怎麼能把對食堂老李說的話加在一個小姑娘的身上?

  「對不起,我錯了,楊月同志,正值青春年少,怎麼會老呢?整個五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您恐怕不知道吧,您可是全連男知青的大眾偶像哦!」李思明恭維道。這話也沒錯,楊月長得漂亮可人,家庭出身又好,有相當部分男知青追求她,他是知道的。不過這恭維的話說錯了,在這年代如果某位女性成了「大眾偶像」,那一定是貶義詞,會認為這位女性個人作風有問題,這可是天大的問題。

  看到楊月的臉色變了,李思明也覺察到自己說的話有問題,連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我說錯了,您不是『大眾偶像』,是我一個人的偶像,是我的夢中情人……」這句話還未說完,兩人都愣住了。楊月漲紅著臉跑了,李思明罵自己今天怎麼了,怎麼說出這樣露骨的話,這下跳進七星河也洗不清了。

  李思明說幹就幹,跑到團部把這方面的書籍一掃而空,回到宿舍一個人研讀,頗有當年搞科研的鑽研精神。前世搞科研每一個項目都有一個稱之為項目計劃書的東西,如同企業的投資計劃、銷售計劃一樣,你必須將項目的目標、步驟、階段安排、設備、人員及資金等一一列清楚,投資方或老闆才能決定是否拍板,否則的話,這個項目不會讓人有信心,也不好監控。這次也一樣,按照前世形成的習慣,第二天,李思明便將自己整理的計劃安排,寫了滿滿幾大張,去找農業技術員魏兵看看。

  看著李思明兩個黑眼圈,魏兵又看了看手中的計劃書,感歎道:「你這個計劃寫得太好了,只有一些技術上的問題需要修改一下。」李思明根據前世家鄉所搞的現代農業大棚,在當地也算是小有名氣,李思明每次回鄉時,都參觀過。有現成可供參考,因此這個計劃比較的詳細,只不過涉及到蔬菜的種植本身,需要魏兵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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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計劃得到魏兵的認可,李思明的信心更足了,他將人手召集起來,作了一次富有鼓動性的演說:

  「各位同志、大嫂、大嬸們,我們種菜班的工作就要全面展開了。大家都知道了,我們今年要做一項我們以前從未做過的事,那就是大棚蔬菜。所謂大棚蔬菜,就是改變老天的安排,讓春天提前,讓秋天延後。毛主席教導我們:『與天鬥,其樂無窮!』所以我們這次也是驗證毛主席的教導,與大自然作鬥爭!我們知青經常抱怨這裡一年四季只有夏天才有蔬菜吃,所以有的職工家屬家養的雞,經常不翼而飛。呵呵,大家別笑。

  這裡有孩子的同志都很清楚,孩子們都在長身體,想吃好吃的,可我們只能在夏天收穫一些蔬菜,平常只能吃一些過冬的大白菜,都吃膩了!但今天我們將要做的大棚蔬菜,將是改變這種狀況的一次偉大的變革。大家有沒有信心?」李思明的話比較具有煽動性。

  「有!」一群女人回應道。雖然很不齊整,但信心十足。李思明還把指導員拉來做動員,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指導員的話更具有煽動性。

  接下來就是正式開工建設了。別的知青還在為3月份的春耕做準備呢,種菜班已經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種植大棚蔬菜,當然要有一個溫室,咱沒有條件按照後世那種溫室去搞,但一個就地取材的簡易大棚還是可以搞得起的。五連有30畝菜地,李思明選擇陽光充足,土地肥沃、疏鬆,排灌方便的一塊地,大概10畝的樣子作為大棚用地,萬一失敗了不用太花力氣去拆不是。

  搭建大棚需要毛竹,李思明打發徐大帥帶著兩位職工去附件買毛竹,而小杉木大興到處都有。一個標準的竹木大棚,大約6米乘以50米,包括溝渠、地基,10畝地大約要建20個大棚。挖開地面,東西走向方便采光,北面、東面、西面三面用去年建房時留下的土壞砌成牆,牆體要大於本地凍土層,牆體厚1~1.5m,牆高1.8m,棚長50m。埋頂粱柱按4米一根間距立好,高1.8米,架好橫樑,並用細鐵絲將梁與柱子間包紮牢固。用圈尺和線定好大棚基線,用加固樁按間距1、5米一根敲好,在離地1米處紮好橫檔,再按拱桿間距60厘米用鋼釬打好30-40厘米深的洞備用。然後插埋拱桿,拱桿用買來的毛竹做成,桿距和拱彎度要保持均勻一致,並用鐵絲或扎帶紮實,接頭處要紮緊,不能露頭,以免蓋膜時扎破天膜。在大棚拱背處扎2道橫肋,以增強牢固性。大棚東頭按需要尺寸留好門位,均勻立好兩門邊豎橫檔,釘扎牢固,交接露頭處用舊尼龍包紮好。大棚門進出要在南面開啟,以利保溫。

  這活新鮮,種菜班每天幹得熱火朝天,其他知青和職工沒事盡往菜地跑,蹲在一邊看熱鬧,偶爾發表一下「高見」,連長和指導員也時不時來看看,拍拍肩膀,鼓勵鼓勵種菜班的全體成員。李思明這時想打退堂鼓,那是想都別想。

  李思明在菜地上卻看不到人影,每天上工時,他把任務和工作標準交待下去,讓徐大帥盯著,美其名曰:能者多勞,自己跑回宿舍親手育苗。相對於大棚基建,這育苗更是大事,因為反季節蔬菜,這育苗要受到氣候的影響,必須滿足它發芽的條件,能不能育出苗,苗長得好不好,直接關係著今後的生長。好在有魏兵的技術指導,問題到也不大。

  這個季節其他蔬菜已經趕不上趟了,李思明只選了黃瓜和西紅柿兩種,多了也忙過來,能不能種出來還不一定呢。不過李思明為了自己的助手徐子健同志有信心,曾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一定成,如果自己敢說不一定能成,徐大帥一定會殺了自己。

  將精選過的種子倒入55~60℃的熱水中浸泡12~14小時,並隨時攪拌。黃瓜種子不必進行燙種。浸種的目的是使種子充分吸水,滿足發芽時對水分的需要。浸種時間與蔬菜的種類、品種等因素有關。處理種子的最後一步是催芽。浸種後,將種子充分搓洗(茄子必須把黏液洗淨),然後,用紗布或濕麻袋包好,放入乾淨盆中,把盆子擱在暖和的地方進行催芽。在催芽過程中,經常保持濕潤,還要保持一定的溫度,每隔2~3小時翻動一次。西紅柿、黃瓜的催芽溫度,以25~27℃為宜。為了保持室內溫度,李思明每天將將炕燒得熱乎乎,還在屋裡燒著爐子。李思明每天小心呵護著種子,像一個照顧一個嬰兒一樣小心翼翼,每天甚至每個小時記錄著種子發芽情況,經常在半夜起床,觀察發芽情況。

  種子班幹勁十足,不到兩周時間基建工作完成,看著一個個大棚,大家都覺得很有成就感。

  「阿明,能不能成啊?」徐大帥還是有點不放心。

  「成,當然能成!」李思明嘴上這麼說,還是有點心虛。

  「這全連的同志都在議論,每天都在地裡想看猴子一樣指指點點的。萬一要不成,咱可就丟人了!」

  「放心吧,你要對我有信心,咱什麼時候要你失望了?」

  「我不放心的就是你,什麼時候你成了農業專家了?整得像專家似的!」這也怪不得徐大帥擔心,這信心太足的人總讓人揪心。

  「哎,你太讓我傷心了,大帥,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不放心又怎樣了,反正我已經上了你這條賊船了。」徐大帥認命道。

  「我保證,一定成功。」李思明仍然信誓旦旦地道,又埋頭觀察著種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3月初的時候,黃瓜苗終於探出了嫩芽,李思明高興得逢人就講:「生了,生了。」

  「誰生了?」有人問。

  「男孩還是女孩?」還有人問。沒聽說有人要生孩子啊。

  「這都什麼啊,是李思明育的種子發芽了!」有知道的解釋道。聽者恍然大悟,這都什麼啊,搞得像生孩子似的!這件事成了關於李思明永遠也擺脫不掉的笑談。

  肥料用農家肥,李思明按照魏兵的建議,在菜地裡挖了一個大坑,將人畜的糞尿堆入坑內,蓋上泥土,讓肥料自然發酵,提高肥力。李思明現在體會到了,做一個農民尤其是一個新時代的農民的艱難。對於李思明這個門外漢來說,什麼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體會得無比深刻。這蔬菜大棚樣樣皆學問,肥料使用的時間和數量、植株行距的大小、溫度的調節、如何采光、病蟲害的防治都是必須注意的,種這10畝菜,比前世做十個大項目都要頭痛。

  不過,令李思明高興的是,蔬菜長勢還算不錯,這時春天已經真正到來,不必每天小心地觀測大棚內的地溫。「咱第一次做,就像發射火箭,一次點火成功。功夫不負有心人吶!咱還是真有才啊!」李思明心裡沾沾自喜道。

  看到勞動成果有望結成碩果,種菜班成員的幹勁還是不錯的,種大棚蔬菜是細緻活,女人幹這事也是恰當好處,要是張華來做這事,肯定得犯錯誤,鋤草時菜苗准和小草一起給你拔了。司務長老李三天兩頭來看蔬菜的長勢,他恐怕是除種菜班成員外來菜地最勤的人。用他的話說:「咱就是一做飯的,蔬菜就是咱武器,還不叫人摸一下武器啊?」

  其它連隊和團部經常有技術員或幹事來看五連的大棚,紛紛表示要學習五連的先進經驗,看著綠油油的菜苗,滿臉羨慕之情。每到這時候,陳連長和丁指導員總是謙虛地說:「相互交流,相互交流!」私下裡感歎自己用人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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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春天是萬物復甦的季節,也是動物發情的季節,那管牲畜的老兵老陸,不是整天都在忙著為那幾匹母馬找公馬嗎?一些男知青沒事都往馬棚跑,讓老職工笑話女知青罵。

  菜地裡的活相對來說,還是比較輕鬆的,誰叫咱幹得是技術活呢?勉強算是腦力勞動。

  在每次休息的時候,種菜班通常分為三拔人,一拔人是大嫂大嬸們在一起拉家常,什麼孩子不吃飯啦,什麼男人近來公糧交得少了,讓人面紅耳赤,這幫人沒什麼文化什麼都敢說;還有一拔人是楊月徐麗等五個漂亮女知青,幾個小姑娘在一起嘰嘰喳喳,談論當然是男知青,誰今天又寫情書了,誰又為了某位而打起來了,有時還將其中某人的情書拿出來大聲誦讀一番。

  剩下一拔,準確來講,是兩位,李思明和徐大帥,種菜班僅有的兩個男的,被人戲稱為女兒國的正副總統。他們自然不可能混在女人堆裡,聽人家說悄悄話。每次兩人只好鬱悶地在一邊邊抽煙聊天,耳朵卻在仔細聽著那頭女知青的說話呢。

  女知青們正在談鄧加和李霞,兩位68年的知青。他們都是北京知青,一同上學,一同入團,一同「大串聯」,又一起來北大荒。鄧加和李霞在學校都是文藝骨幹,他們自己寫詩編劇,在大會上表演,可謂是珠聯璧合。誰說苦難中沒有愛情,愛情並非只有鮮花和金錢,在北大荒寒冷的冬夜裡,愛人的問候無疑是暗淡生活中最燦爛的一盞燈火,溫暖愛人的心房。他們相愛了,最初幾年他們都不在一個連隊,每天下工後,還未洗去滿身的疲憊,便迫不及待地去相會。一年冬天李霞曾經生病的時候,鄧加會連續幾天夜裡頂著大雪,走十幾里路來李霞的連隊來看望她。

  今年年初時,他們終於有了機會,雙雙被調入五連,他們結婚了,是五連知青中的第一對。五連沒有多餘的房子,他們就用牛棚旁一間廢棄的庫房當新房,四壁徒空還露風,在李思明看來甚至很可憐,但在許多男女知青看來卻很羨慕。

  「羨慕吧?」徐大帥看李思明若有所思的表情說道。

  「羨慕?怎麼會呢?我是欽佩!」李思明說。

  「羨慕就羨慕唄。你還死不承認!」

  「要我說啊,男人結婚不能太早,30歲正當時!」

  「30歲,你傻了吧,25歲沒對象就成大齡青年了!」徐大帥當然不同意。李思明後世城市所謂的「精英」,因為工作的壓力和經濟上的負擔,結婚一般都比較晚,沒有收入較高的工作,沒有房子你怎麼找女朋友,理都不理你。

  「我算給你聽一下,正常來講,大學畢業得二十一二歲吧?然後又要參加工作,有一份較穩定的事業,起碼得二十七八歲,然後戀愛,也就起碼三十歲了。」李思明是按照後世大城市的算法,放在這裡絕對不正確。

  徐大帥當然不同意:「我認為,工作和戀愛並不衝突,結婚更不會,有一個穩定的家庭,對革命工作也是一個促進嘛。你才多大啊,在我面前談什麼戀愛?毛還沒長齊呢!」

  李思明摸了摸下巴,只有一層淡淡的絨毛,什麼時候鬍子長起來?要不然別人總說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徐麗你可要抓緊了,我可聽說這個月她收到可不下十封情書,被人拐走了,到時你哭都來不及了!」李思明轉移話題,不然徐大帥還抓住自己鬍子問題不放。

  「抓緊什麼?我跟她只是同志關係?」

  「同志關係?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對她說,我敢肯定,下個月她至少收到二十封情書!」

  「別,我承認對她有好感,還不行嗎?」徐大帥連忙攔住,這李思明什麼事都能做出的。

  「承認就好,到時你們結婚時,可不能虧待人家。這至少也要有小汽車別墅什麼的。」李思明調侃道。

  「還汽車別墅呢,我都成了資本家了。別拿我開心!」徐大帥根本沒有意識到李思明是「別有用心」的。

  「我不是拿你開心,記住我說的話。」李思明當然不會說得太明白。靠,我後世的技術專利哪一樣不是上億,在後世看來不值一文的技術在這個時代也都是價值億萬,更何況未來還有那麼多商業機會。

  「鄧加和李霞他們也挺可憐的,將來他們如果有孩子的話,生活會更艱難!」徐大帥感歎道。

  「是啊,我們也只是窮知青而已。我唱一首歌給你聽,是我們窮知青的歌!」

  「好啊!」

  「我是窮知青啊,我遊蕩在外灘上,誰要是敢小瞧我,砰砰兩拳頭。我是個小癟三,我口袋裡沒鈔票,壯著膽子去外灘,還想搞對象。苗條的身材,美呀美,美呀美,甜蜜的嘴唇,甜如蜜,甜如蜜。姑娘真美麗,我深深地愛上儂,愛你一個半天,還是人家的人。苗條的身材,美呀美,美呀美,甜蜜的嘴唇,甜如蜜,甜如蜜。我是個窮知青啊,我回到鄉下去,扛起我的鋤頭,我是鄉下人……」

  這是在上海知青中流傳的歌曲,只是私下流傳,因為其風格和內容按當時的政治來說,是格調低下的反動歌曲,但這首歌其中夾雜著上海方言,詼諧幽默,朗朗上口,並真實地表達出知青的無奈。

  「哈哈……」不知道什麼時候,楊月和徐麗等人圍了上來,聽到李思明哼的歌曲,忍不住笑得人仰馬翻。

  「我們的班長同志,也想女人了,鬍子都還沒長齊呢!」哈爾濱女知青白純英大聲的叫著,她性格豪爽,卻大大咧咧,什麼話都敢說。

  「是啊,春天到了,植物要發芽生長。」徐麗也在一邊開玩笑。她和徐大帥經常被李思明拿來開玩笑,這次可有機會報仇了。

  不過他們都忘了李思明的臉皮的厚薄程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西方聖經不是說,因為有亞當夏娃,才有人類的繁衍;佛家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孔老二也說過:食色,性也。咱們不都是批判過嗎?所以我說,這革命工作也不能忘了愛情吧,在革命工作中結成的革命家庭,共同戰鬥共同工作,也是貢獻吧,如果有了下一代,革命事業就有了下一代繼續奮鬥嘛,也是值得讚美的。我沒說錯吧?」李思明的歪理邪說,讓眾人一時忘了反駁。

  其實,哪個少女不懷春,只是大家都還夢想著回到城市,還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如果在這裡結婚,就很可能「扎根」,雖然她們在離開校園時曾許下過要扎根邊疆的誓言。在兵團結婚生子,當然也不在少數,但是在知青大返城的浪潮中,無數的悲劇因此產生,也許他們當時並不懂愛情,只是將對方當作苦難生活中的慰藉。知青一代有什麼樣的愛情,恐怕後世的少男少女們都不太清楚吧。在苦難的歲月,愛情如茫茫大海中一座燈塔,指引著年青的人們戰勝生活和工作中的苦難。也許是相依為命和共同的境遇,讓年輕的心變得脆弱變得無奈,互相接近互相依靠互相慰藉。

  人們常說,經過磨難的愛情才是最珍貴的才是最持久的。但是縱觀整個「上山下鄉」的歷史,修成正果者有之,但是知青一代記住的愛情悲劇卻更多:政治運動、招工、參軍、上學、返城,一次次上演著愛情悲劇。

  四月末的時候,大棚蔬菜逐漸可以採摘了,黃瓜掛在手工搭的架子上,飄著清香,一棵棵長得誘人,西紅柿還要晚一些時候。這新鮮的蔬菜在這個季節可是稀罕物,種菜班的成員在全連同仁面前現在可是受人羨慕啊,用徐大帥說,面子倍兒好。知青的飯碗裡也有了新花樣,自是感激涕零,經常往菜地跑,看看能不能討個黃瓜揣兜裡。其它連隊每逢星期天,打著看望同學的名義都往五連跑,順便嘗個鮮。來找李思明的當然更多,多是各連種菜的知青或技術員農業參謀什麼的,來請教農業技術問題,當然請吃一頓新鮮的蔬菜也是免不了的。次數多了,李思明就讓徐大帥去接待,用李思明的話說,你是副班長,你怎麼不能接待?

  連長和指導員都很高興,心說這知青們高興,幹活才有勁,秋天時,這三十畝都種上大棚蔬菜,也讓咱冬天春節都能吃上稀罕蔬菜!哎,對了,團部領導得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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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在大興知青的記憶深處,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歲月要數1974年的下半年。

  這一年的莊稼長勢不錯,7月中旬的時候,你若站在田野裡,你會被眼前好似無窮無盡的金色的麥浪所震撼,小學生作文會用「一望無垠」、「一望無際」來形容眼前所看到的。五連的全體人員準備迎接大興島的第二個豐收年。

  但是接下來的連天陰雨,打碎了所有人的夢想。麥田里水最深處沒膝,機務排的拖拉機、康拜因、牽引收割機,都沒開幾米遠,陷在泥地裡,全都罷了工。眼看麥子就要爛在地裡,損失就要大了。

  「用小鐮刀戰勝機械化」是黑龍江建設兵團的一個口號,意思是人定勝天,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全連所有人員除了炊事班,全操起鐮刀,一人一條垅,下田用人力收割。割麥子是個累人的活,你必須彎著腰,長時間保持固定的姿勢,彎的久了再想站直了那可不是太容易,更何況積水甚深。種菜班的也不例外,全都參加搶收。「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背誦著最高指示的知青們,爭先恐後地跳到水裡,揮舞著銀光閃閃的小鐮刀。

  李思明看著好像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麥地,倒吸了一口氣,真是茫茫天涯路啊。這種大會戰,全憑真功夫,沒有人可以偷懶,小病小傷的也堅持著,「輕傷不下火線」是每個人的口號,被麥茬割割傷了小腿或被鐮刀割破了手指,衛生員包紮一下繼續埋頭苦幹,這時候想方設法偷懶那會被人瞧不起的,上至連長指導員,下至每一位知青都一樣。這是與時間賽跑,能搶回多少就是多少。

  李思明一步一步向前挪著,只覺得麥子越割越多,長時間泡在水裡,雙腿冰涼的,額頭卻冒著汗,長時間重複著一個動作,手握起來就張不開,還有膝蓋、腰部、胳膊這些地方長時間處於勞累過度狀態。汗水打濕了全身,胳膊肘的地方的衣服長時間摩擦,加上鹽份的侵蝕,很快就會漚爛掉。北大荒緯度高,夏天光照時間長,7月份的時候早晨4點左右日出,晚上7點以後才日落,3點鐘天就亮了,因此李思明和他的戰友們每天3點就起床,晚上8點才能收工。每天炊事班把飯送到地頭,一天吃四頓,炊事班雖不參加麥收,但他們也非常辛苦,起得要比下地的知青早,睡得要晚,由於麥收勞動強度高,飯量也急劇增加,每天還要額外地煮綠豆湯,燒開水,炊事班的工作強度更大了。

  太陽落山,北大荒的蚊群會一下從荒草甸子中冒出來,鋪天蓋地如轟炸機嗡嗡叫著向人畜發動攻擊,讓你躲不開,逃不掉,比蜂群蟄人還厲害。因為蚊子怕風和煙,傍晚時,先在四周點燃幾堆草,然後再加上一把濕的蒿草,這樣放出來的煙又濃又嗆。遇到風向變化,就把蒿草放在水推車上,隨著風向來回移動。幹活的時候,再熱的天也要穿長褲、長褂,褲腿、袖口都要用繩子紮起來。北大荒的蚊子不同於北京的蚊子,略小,帶斑馬條紋。一旦叮住你,轟都轟不走,用兩個手指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捏住它。或者猛然繃緊肌肉,蚊子再休想逃走了。

  麥子割得最快要屬農工二排的童林,也是從其它連隊調來的,他是70年的知青,是個壯小伙。在麥田里,彷彿一台永不知疲倦的機器,一眨眼功夫就把別人甩開幾百米,那割麥的功夫可不是吹的,麥茬割得一般高,決不會拉下一棵麥桿,汗水早就濕透了,濕了幹幹了又濕。像這樣不要命的人還很多,那年月人們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力氣似的。

  秦言武是機務排的拖拉機手,這次夏收中也操起了小鐮刀。沒幾個人知道他身患嚴重的胃病,長年的營養不良,沒有規律的進食,讓他的胃病復發越來越頻繁。這次下地割麥子也一樣,他咬著牙拚命著往前收割著麥子,用繩子勒緊胃部一聲不吭,吃飯時根本沒有沒胃口。人是鐵飯是鋼,終於在某日倒在泥濘的地裡,蒼白痛苦的臉色讓人心痛。連長連忙安排人手將他送往團醫院,然後轉往佳木斯兵團醫院,秦言武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四個月後寂莫地死在異鄉的病床上,據護士說,他死時一遍遍叫著要回家。其實在全國建設兵團中慢性胃炎、胃潰瘍、肝炎、肺炎還有婦科疾病是常見病,這與高強度的工作量和艱苦的工作條件、生活條件有關。

  李思明也沒有偷懶,但是這個速度就是提不上來,饒是他強悍的身體也受不了這繁重的工作,生物學家告訴我們,大腦指揮著四肢,李思明現在對此提出了質疑,因為他每天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感覺每天揮舞鐮刀如同本能的反應,根本沒有經過大腦。「咱還真不是種田的料!」他這樣想的。全連搶收搶得如火如荼,他也不好這個時候申請去武裝連,弄個訓練計劃丟給孫昌,讓他自己練去。

  五連麥收結束後的那天晚上,連同第二天一個白天,全連死一般地靜悄悄地:沒有了機械的轟鳴聲,沒有了年青男女的吵鬧聲,人們都死一般倒在炕上,恨不得將這幾個月的時間全補上來。

  然而還未等他們從麥收的辛勞中緩過來,緊接的秋收又碰上了陰雨天,成片的大豆和玉米又泡在水裡。北大荒冬季來得早,10月下旬的時候,每天早上地裡就結了一層冰,冰層下面是爛泥,機務排的現代化武器又派不上用場。又得小鐮刀上陣,到了11月份已經是天寒地凍,戴著手套穿著棉衣幹活又不利索,凍得手臉通紅,可身上卻冒著汗,收工時被風一吹,全身哆嗦,急忙往回趕。艱苦的工作和滿身的疲憊讓這些來自大城市的年青人,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戰天斗地,脫胎換骨」。

  「有什麼感想,未來的大作家?」某日工休時,李思明問身旁的楊月。

  「我攀登上高峰,發現在名譽的荒蕪不毛的高處,簡直找不到遮身之地。我的導引者啊,領導著我在光明逝去之前,進到沉靜的山谷裡去吧,在那裡,生的收穫成熟為黃金的智慧。」楊月嘴中唸唸有詞,像是念詩。

  「挺有感觸的嘛!你寫的?」李思明對詩可一竅不通。

  「什麼呀,是泰戈爾寫的!」楊月白了他一眼,連泰戈爾都不知道。

  「老泰啊,聽說過!可我對詩不感受興趣。」李思明坦承道。泰戈爾到是知道,他的詩,不感興趣。

  「什麼老泰?本來有詩意的東西,從你嘴裡說出來全變樣了。還是才子呢!」

  「我可不承認我是什麼才子,這高帽咱可承受不起。」李思明總覺得這「才子」是貶義詞,腦海裡總是出現一個羽扇綸巾搖頭晃腦酸不拉嘰的形象,「你的大作,我什麼時候能拜讀啊?」

  「還早著呢,寫作要來自於生活,對生活要有體驗。否則一定是蒼白無力的文字或者是無病呻吟,還不如不寫。」

  「聽上去有道理,那你準備寫什麼?」

  「就寫咱知青,寫其它的咱也沒有經歷過。只有經歷過,才能寫得好。你有什麼好的建議?」楊月。

  「建議?小說這玩藝我用不懂,問我豈不是問道於盲嗎。要是電影或者歌曲什麼的我倒是可以說兩句。」李思明心裡這樣想。

  徐大帥插嘴上說:「知青是個好題材,要寫就寫我們知青同齡人,66年大串聯、67年武鬥、68年上山下鄉都是好題材。」

  「還有一定要把今年的夏收秋收寫上,不然的話,那你的小說就不真實。」猴子也湊上來說。他身體瘦弱,這連續幾個月的搶收累得夠嗆,讓他死的心都有了。

  「寧衛東也要寫!」李思明也建議道。

  「這恐怕不太合適吧!」楊月有點猶豫,這與政治路線不符,應該多寫正氣懍然活學活用主席思想不怕疲勞衝鋒在前的正面人物,而反面人物無非是破壞人民團結損公肥私挖社會主義牆腳的人物,這寧衛東兩面都算不上。其實李思明和楊月考慮的不同,他想的是縱觀整個「上山下鄉」及改革開放十年,以後來人的思維來記述知青一代。

  「為什麼不能寫?難道寧衛東是吃飽撐得沒事尋死玩!什麼扎根農村建設邊疆,那些城裡的怎麼不來試試,這活真不是人幹的!憑什麼別人能參軍進廠上大學,我們在這面朝黑土背朝天,別人逛街下館子,我們啃饅頭喝涼水?」猴子大發牢騷。

  知青們默然,想回城是所有人共同的夢想,雖然嘴上沒說,但大家心裡都清楚。但是回城談何容易,沒有正當的途徑回去,輕則沒有戶口糧本,沒有正式的工作,養活自己都難,重則上綱上線上升到是個人政治信念的問題。

  「阿明,你那裡還有秋黃瓜沒有?」張華一句突兀的話讓大家有想扁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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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秋收終於完成了。連長和指導員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這幾個月他們兩人一直緊繃著弦,忙前忙後的,一邊要制定計劃分配任務,一邊還要對外聯繫現場監督,時不時還要以身作則帶頭下地幹活,累得夠嗆。連長那本已發福的肚子,尺寸上明顯要比以前小那麼一號。

  李思明的種菜班恢復了正常耕作,早在7月份,李思明就一直在培育新種,茄子、四季豆、絲瓜、秋黃瓜,品種增多了,種植面積也是成倍增加了。秋時後,已是冬季了,為了保持大棚溫度,李思明晚上及時點燃裝有煙道的土爐子置於棚中央,棚外四周用草苫圍蓋好,為了增強采光效果,又將大棚內三面牆上刷上一層石灰,以增強光反射。

  秋收後某日五連召開大會,會議的內容是選舉先進代表一名,代表全連參加團部的知青先進代表大會,是要佩戴大紅花作報告的,是無上光榮的事情。主持會議當然是主管政治的丁指導員:

  「同志們,今年夏收和秋收時,我們遇到了自然災害,但是我們沒有在困難面前退縮,我們用小鐮刀戰勝了機械化,保質保量地完成了任務。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也湧現出了許多典型,他們是我們中最優秀的代表。團裡要求每支連隊,推薦一名優秀知青,參加團裡的表彰大會。這是個人的榮譽,也是全連知青的榮譽,今天我們開會的目的,就是推選一名忠於黨忠於人民忠於毛主席的知青,特別是在『雙收』中表現突出的一位。大家發表一下看法,看看誰合適。毛遂自薦也可以嘛。」

  「我提議選農工排的童林,他在『雙收』中的表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干的活最多,還主動幫別人收割,樂於助人,是我們知青的典型。」有人立刻站出來。贊成聲音很多。

  童林是個老實靦腆的人,彷彿害怕的樣子,漲紅著臉站起來推辭說:「不行不行,你們推薦別人吧,要我去,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不行不行,不要害我!」李思明絕對相信他不是故作高風亮節,這個時代許多人在後世看來傻得可愛。

  「我推薦秦言武,他有胃病,卻不為所動,堅持參加搶收,倒在麥收的戰場上,這是不計個人得失不怕犧牲的無產階級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是我們應該學習的好榜樣。」有人有不同意見。

  另外就有人反駁說,秦言武雖是好樣的,可是他人在醫院裡,不能參加代表大會,因此只能選童林。

  李思明對選誰都沒有意見,在他眼裡大家都是好樣的。開會時,同往常一樣躲在最後面打磕睡,反正只要不點名自己是不會出頭髮言的。正當大家還都在討論的時候,副指導員徐學青從外面走進了會場,有的知青還在心裡嘀咕,往常這個時候他決不會不到場,總會在台上大談思想路線階級鬥爭,露一下臉。今天有點反常,他那張馬臉掩飾不住興奮。

  「剛接到師部革委會的命令,我現在宣佈:農工一排李思明,涉嫌反革命,進行隔離審查!」徐學青手一指,兩位手持武器的解放軍戰士將剛剛驚醒的李思明帶走了。

  「我怎麼成了反革命了?這不是推選先進代表嗎,怎麼成了推選反動典型?」李思明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了。底下的知青也是一臉疑問,根本就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徐學青同志,是不是搞錯了!」連長一臉不相信。

  「是啊,一定是誤會。還沒定性呢,下結論太早了吧?」丁指導員問道。

  「這是師部革委會的命令,我也不太清楚!」徐學青雙手一攤,一副無辜的樣子,但臉上卻是很得意的表情。

  「你們憑什麼抓人?」張華堵住了門口,不讓那兩位戰士,憤怒地衝著徐學青大吼。

  「憑什麼抓人?這不關你的事,這是命令。乖乖地讓開,與李思明劃清界線,否則你就是包庇壞份子!」徐學青陰笑道。

  「不行,你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我可以證明李思明不是反革命。」張華急得哭了起來。

  「我也可以證明!」徐大帥也不含糊。

  「還有我!」曾智和猴子也站在一起。更多的人卻站在一邊,雖然不太相信,但卻沒有膽量為李思明說話。

  「你們是包庇反革命,給我站一邊去!否則全都抓起來。」徐學青鐵青著臉咆哮道。

  陳連長和丁指導員看不下去了,看著要糟,連忙攔住幾人:「都給我站住,你們要相信上級,組織上會調查清楚的,你們這個樣子只會讓事情更糟。」

  李思明現在腦袋已經一片空白了,只得慘笑道:「哥幾個,都讓開,相信我會沒事的。」他還能說什麼,這個罪名無疑是天大的罪名,他不知道徐學青掌握了多少自己的黑材料,一旦自己說不清楚就完了,可不想拉幾個墊背。

  李思明被關進了牛棚,這是所有犯錯誤人的待遇。經歷過文革的人,甚至把曾經蹲過「牛棚」作為自己的炫耀的資本。不過,李思明現在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關一個白天了,天已經黑了,還沒有吃一頓飯,肚子早就唱空城計了。牛棚裡四面透風,李思明裹緊棉衣將自己埋在麥秸堆裡,一邊咒罵著,一邊腦袋裡胡思亂想。迷糊中聽到門外說話聲。

  啪!啪!有人在敲門,「阿明,阿明,你在嗎?我給你送吃的來了!」原來是張華。

  「你怎麼來了?」李思明問道。

  「給你送吃得來了,餓壞了吧,這是食堂老李特意給你做的餃子。」張華將飯盒從門板下的破洞遞進來。

  「哇,這可是過年才有的吃,不錯,老李夠意思。」李思明狼吞虎嚥。

  「今天早就想給你送飯,媽的,徐學青這屌人不讓送,非要餓你幾天。要不是連長和指導員說好話,這飯還送不來!」張華透過門縫恨恨地說。

  「這『刁德一』還挺屌的?」李思明不屑道。

  「聽說這次連隊內部對你的調查,由他一個人負責,是師部直接越過團部的命令。所以連長和指導員基本上說不上話。要我說,這次準是他搞的鬼。」

  「其他人呢,有什麼反應?」

  「你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知根知底。今天下午徐學青就找人談話,無非要大家揭發你。你要有心理準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怕有人亂咬!」

  「不怕,到是你和大帥、曾智,還有猴子要注意,不要和他對著幹,什麼事儘管往我身上推。」李思明淡然道。

  「阿明,咱是兄弟不?你說這話讓我寒心吶。記得剛來大興島前,你媽還托我照顧你,現在好了,你進去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出來。嗚嗚……」張華哭了,李思明瞭解張華,他天生是個樂天派,一個大男孩的痛苦聲讓他很感動。

  「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有完沒完?快點!」外面有人罵道。估計是看守的衛兵。

  李思明連忙道:「是我錯了,好兄弟!我有件事拜託你一下。」

  「什麼事,你說吧。」張華抹了一把眼淚。

  「我箱子裡有五個黑色日記本,你知道的,你把他收好,不要讓別人找到。」那五個日記本就是李思明寫的五本軍事著作,李思明一直視作珍寶,誰也不讓看。

  「啊?壞了,今天徐學青翻了你的箱子,有人看到他拿走幾個日記本。阿明,要不要緊?」張華急切地問道。

  「這樣啊,那就算了吧。有煙嗎?」

  「有,只有牡丹,是猴子讓我給你帶來的。」

  「還有一件事,這件事暫時不要讓我爸媽知道,替我保密。」李思明深深地吸了口煙。在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牽掛的只有父母了,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心會碎的。想到此處,他深感愧疚。

  門外衛兵在催促,張華慌忙說了聲「保重」依依不捨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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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天早晨,李思明還在熟睡中,砰地一聲踢門聲將他驚醒。

  「李思明,準備一下,接受審查!」衛兵冷冰冰地命令道。

  李思明走出牛棚,一輪朝陽從東邊升起,陽光迎面照來,讓他覺得那一輪圓日如夏日一般刺眼。李思明迷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有知青三三兩兩的立在屋簷下洗洗漱漱,看到李思明出來,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隱蔽地點頭打招呼。

  「大家早上好,記得早晚要刷牙哦,這牙好胃口才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哦!」李思明大聲的開著玩笑,知青們面面面相覷,這人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徐大帥將洗漱用品遞給他,瞅了瞅一旁監視的衛兵,低聲的埋怨道。

  「笑一笑,十年少嘛!」李思明不以為然。

  上午9時,在一間辦公室充作的審訓室內。

  李思明打量了一下,還是老相識,上次「抓特務事件」事件中的眼鏡男和中年女,只不過這次增加了另一位,記錄員還是那位女兵。

  「李思明,這幾位同志,這中間這位戴眼鏡的是兵團保衛處的胡處長」丁指導員看了一眼李思明,李思明從他的眼神看到了憐憫,他又指那位白白胖胖的中年婦女道,「這位是兵團政治部的陳秘書,另一位是我們六師保衛科的沈科長,這三位同志代表組織,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說,但要實事求是,有什麼委屈就直說。」他將「委屈」兩字說得特別重。

  丁指導員看看幾位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幾位沒有留下他旁聽的意思,訕訕地離開審訓室。

  「你就是李思明?」眼鏡男開口道。還是這句話,跟上次一樣,估計這句開場白說的太溜了,想改也改不了。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又不是沒見過。」李思明瞟了一眼,「看來二位陞官了!」看來自己的問題是由兵團而不是師部牽頭來調查,徐學青後台還挺有來頭。

  「嚴肅點!交待你的問題。」胡處長一對死魚眼瞪著李思明。

  「什麼問題?」李思明「無辜」地問。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有人揭發你五大罪狀」死魚眼冷冷地說道。

  陳秘書接口惡狠狠道:「老實交待你的問題,黨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有與材料不符的,罪加一等。」

  「坦白牢底做穿,抗拒回家過年。」李思明心裡這樣想的。心裡這樣想的,嘴裡卻大聲疾呼:「我冤啦,我比竇娥還冤啦。組織上一定為我做主啊!」

  「別裝了,你的問題很嚴重,看到吧」死魚眼揚了揚手中的一沓材料,「這都是揭發你的材料,罪名你是跑不了了,關鍵是看你的認罪態度,如實地交待你的問題,黨和人民會寬大處理的。」

  「這不對吧,從法律上講未判刑前,我是無罪的,你這是有罪假定,應該是無罪假定才對嘛。難道有人被謀殺了,我恰好從殺現場經過,難道就判定我殺了人?你們光靠一面之詞就定我的罪行,那封建社會還有擊鼓鳴冤的。」做記錄的小姑娘睜大了眼睛,抬頭望了一眼李思明。

  「看來你的態度惡劣啊,妄圖狡辯。那我就宣讀一下你的罪行:一是數次倒賣國家財產,實際上是滿足私慾,走資本主義道路;二是唱反動歌曲,污蔑最高指示,抵制『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三是追求個人享受,否定無產階級艱苦奮鬥的作風,有強烈的小資產階級傾向;四是毆打連隊幹部,不服從組織管理;五是學俄語和日語,與敵特勢力接觸,私通外國。」最後輕蔑道,「這些都是證據確鑿,我看你還怎麼狡辯!」

  李思明心裡痛罵道:「媽的,罪名還真不少!」李思明沉默不語,那一邊的衛兵一槍托砸在背上,李思明扭頭眼瞪著那衛兵,衛兵對上他的眼神,心房猛的縮了一下。「殺氣」,彷彿來自地獄死神的的眼神,讓那衛兵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你有什麼為自己辯解的嗎?看來你思想包袱很重。五連同志們全都寫了材料揭發你了,你為什麼還不說呢?要想寬大處理就看你的態度,但組織上希望你自己能主動講出來。其實你不說,我們也知道,讓些材料上都寫得很清楚。讓你說,主要是想觀察觀察你的態度,給你一個寬大的機會。」那位姓沈的科長第一次開口說話,語調不緊不慢,似乎很和藹可親。

  見李思明還不說話,沈科長接著說:「這樣吧,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說清楚。」李思明想大概是吃飯時間到了吧。

  李思明被帶回牛棚,不過這次戴上了手拷,手拷太小,累得手腕痛。中午這頓飯,到是有衛兵給送飯,不過手上戴著手拷,吃飯時必須雙手舉起來,吃的是苞米糊糊,不給勺子,筷子不好用。李思明乾脆端起碗往嘴裡倒,早晨沒給早飯吃,早就餓了。碗底還剩下一點怎麼也倒不下來,李思明趴在地上,像狗一樣用舌頭去舔。李思明忽然自己很悲哀,堂堂雙料博士,活得像狗一樣。

  還未等他舔完碗底,衛兵又砰地一聲打開門,把他帶到審訓室。媽的,真是敬業啊,也不午休一下。審訓人還是那三位,不過衛兵增加了好幾位,荷槍實彈擠滿了小小的屋子,估計是知道了李思明的「凶名」吧。

  先開口的是那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沈科長:「怎麼樣,想清楚了吧。小伙子看上支挺精神的嘛,不要想不開啊,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像你這個年紀,也是經常犯錯誤,年青人嘛,都這個樣子,不過講清楚了就沒事了,關鍵是看你的態度。」看來他準備唱白臉。

  「沒啥說的,上午講的幾條我不承認。」李思明並沒有被假象迷惑。高手,真是高手,偽裝成一幅推心置腹的樣子,如果此時相信了這個笑面虎的話,你的供詞會不自覺得朝著他的方向靠攏。

  「還嘴硬,那我們就一條條對質。」胡處長跳出來,「這第一條倒賣國家財產,實際上是滿足私慾,走資本主義道路。你承認吧?」

  「沒有的事!」天哪,俺是一個窮知青,還沒有那個資格享受這個待遇。

  「不承認,那你們五連菜地的菜為什麼會少,你弄到哪裡去了。」死魚眼的話讓李思明恍然大悟,大棚蔬菜長成之後,有一次李思明覺得拿一些「稀罕」蔬菜去城裡,換一些豬肉回來很合算,增加一下大家飯碗裡的花樣。

  三雙眼睛盯著李思明,看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以為抓住了把柄,那陳秘書乘熱打鐵:「快說,你總共貪污了多少錢?」

  「什麼呀,大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我總共只出去過一次,都換成了豬肉,回來交給食堂,我也是為大家著想,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提高大家的戰鬥力。我自己一分錢也沒有貪污。再說了,這大棚蔬菜還是我為主搞起來的。」李思明為自己辯解道。

  「哼,你搞起來的,那就是『反動技術權威』了。誰能證明你換了多少肉,據我們所知,你是一個人去的,是不是?」得,又被扣了一個帽子。

  「確實是我一個人去的,不過肉是從我們團部『戰鬥肉食店』以物換物換來的,沒找現金,你們可以去查,何來貪污之說。你這是誣陷,是『莫須有』,我不服。」

  「看來你還死不承認。你這個態度分別是頑抗到底。」陳秘書猛地拍著桌子,嚇的旁邊的死魚眼明顯一驚,李思明想笑卻笑不起來。

  「唱反動歌曲,抵制『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這總有的吧。聽說你在文藝演出方面很有天賦啊,文藝宣傳也是革命需要嘛,可惜了好苗子啊,為什麼不用在正道上呢?」沈科長還是不緊不慢的說著,一幅極度惋惜的模樣,李思明想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就是那首《我是窮知青》。」死魚眼補了一句。

  這首歌,李思明在種菜時唱過,因為這首歌很能說明知青的無奈,引起知青們的共鳴,所以連裡的許多人都會唱。這讓李思明在心裡不停罵自己真是顯擺,沒事唱什麼歌兒,要唱就唱《東方紅》啊,咱又不是張含韻,想唱就唱。

  「這首歌是我唱的,不過你們說的抵制『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的罪名我堅決不接受,要抵制咱就不會來這裡當知青了吧,還差點把命搭上。」

  「哼,不接受?你看看這歌詞,很明顯是對現實不滿,妄圖逃避勞動,追求物質享受,抵制偉大的領袖的英明號召。這歌詞還無比下流,耍流氓,是黃色歌曲。」死魚眼在黑鏡框後面泛著白光。

  「色情?對異性愛慕也是人之常情,難道你老爸沒年輕過,難道你像孫猴子一樣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你別告訴我們,你跟你認識你愛人的時候,看女人如同看骷髏!佩服啊佩服!」

  李思明的譏諷讓那位年輕的女記錄員忍不住笑出聲來,她連忙摀住了嘴。

  死魚眼氣得臉發白,咆哮道:「給我打,給我打,我負責!」那幾位衛兵很顯然從未看到過如此囂張的「階級敵人」,竟敢藐視無產階級專政,紛紛用槍托狠狠砸向李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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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esyo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43 | 顯示全部樓層
李思明捂著頭部要害做縮頭烏龜狀,躲閃著紛紛砸來的槍托。饒是如此,額頭還是被砸中了,血流滿面,帽子掉了,頭髮散亂,一副猙獰的模樣。

  「看吧,頑抗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我看你還是痛快承認了吧,也少受點罪。」沈科長還是慢條斯裡地說道。

  李思明剛剛壓制住想掐死他的念頭又升了起來,他在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三是追求個人享受,否定無產階級艱苦奮鬥的作風,有強烈的小資產階級傾向。你看看,廣大知青揭發你的材料大多都是這些。」沈科長將厚厚材料扔給李思明。李思明粗略翻了一下,無非是不穿補丁衣服,愛洗澡,抽好煙什麼的,跟平時連裡大字報上寫得一樣,有的曾在黑板上見過,連錯別字都一樣。這一點李思明早就想到了,連裡知青也都對他知根知底,被迫之下拿這些小問題做文章,李思明的人緣還是不錯的。

  額頭的血還在流,李思明撿起帽子摀住傷口,抬頭說道:「小資產階級傾向?難道穿著補滿補丁的衣服就是革命了?在座各位身上衣服看上去都還是新的嘛,各位咋不穿上帶補釘的。」

  「李思明,告訴你,你別狡辯,我們穿的是軍裝,代表黨和人民無產階級專政的力量,是專門對你這種人實行專政的力量。」

  「這話不對吧,我記得當年紅軍長征時,穿得也是補丁衣服,難道你認為人民解放軍不是紅軍的後代?咱不穿補丁衣服,表示咱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像國民黨反動之下人民衣不蔽體生靈塗炭,顯示出咱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我這正這是與當前熱火朝天的社會主義建設成果的體現。何罪之有?再說這愛洗澡嘛,是純屬個人衛生問題,勤洗澡少生病,這話您沒聽過,偉大領袖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生病有好身體,可以為國家做出更多貢獻。難道您想讓我們知青都病倒,增加國家負擔嗎?你站在什麼立場上說話?」

  「你……你……」死魚眼快被氣暈了,從沒碰到如此能言善辯的人。

  「李思明,你還不認罪,負隅頑抗只會讓你罪加一等。」沈科長見狀也有點急了。

  ……

  數個回合交鋒,李思明毫不退讓,調查組又開始玩起了疲勞戰術,就如同後世無數電影裡所演的警察逼供時用的一樣,用車輪戰輪流上陣,進行疲勞轟戰,讓嫌疑犯在最疲勞也是心裡防線最脆弱的時候,擊潰心理防線。李思明昨晚就沒有休息好,不管誰遇到這種指控也不會當沒事人一樣呼呼大睡。除了中午短暫的吃飯時間,李思明就沒有休息過,三人調查組輪流,一直審查到第二天晚上,才放李思明回去。

  李思明一直精神高度緊張,否則被抓住言語上的漏洞,就前功盡棄了。精神上的疲憊遠比肉體上疲憊更讓人昏昏欲睡。每到自己打嗑睡時,就會有人用槍托讓自己清醒,李思明已經麻木了,他已經懶得去躲避背後的襲擊,每次被打一次,李思明一聲不吭,在心裡冷笑一聲。

  回到牛棚,李思明三口兩口吃完不知道是晚餐還是午餐的一頓。像死狗一樣躺在麥秸堆裡,他心裡有些迷茫,回想這兩年以來自己的所作所為,雖然自認自己不論前世今生是個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忠於黨的人,但從這兩天審查的情況看來,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他的夢想被現實擊的粉碎,身上的傷痛讓自己心煩意亂,在迷糊中睡著了,但願黑夜永遠沒有盡頭。

  徐學青這兩天很是得意,當初自己打報告揭發李思明,終於有了下文。現在兵團點名讓他參加調查李思明「現行反改革命」,讓他這兩天意氣風發。李思明這個「眼中釘」,一直讓他上火,那次被當眾掐脖子,讓自己很是丟面子,現在終於讓自己有了報復的機會。徐大帥、張華、曾智這些人,他是不會找的,因為這些人都被他統統看作是「黑幫份子」,全被他以調查組的名義安排去興修水利。

  整人可是一門藝術,講究理論聯繫實際,光有理論還不行,要有與之相符合的事實證據。前提條件是對人要意狠心毒,心慈手軟的善良之人是吃不了這碗飯的。有句話說「慈不掌兵,義不理財」,就是這個道理。

  徐學青當年武鬥時是真刀真槍地幹,那是體力勞動,現在升級了,改腦力勞動,「勞心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一天不整人那是吃嘛嘛不香!他不止是利用入黨、招工、推薦上學為誘耳,收集黑材料,也善於給你上綱上線,敢於適時地給你扣上幾頂可怕的帽子,叫你不敢反抗,即使是被打掉了牙,也只能偷偷地往肚子裡咽,不敢吐出來。莫須有沒關係,只要肯想辦法努力去收集,總能找到材料的,讓你無話可說。

  這兩天,徐學青上竄下跳,天天找人寫揭發材料,一番號召知青群眾分清立場劃清界限大膽揭發,許諾為返城提供方便等等威逼利誘,知青們就乖乖地羅列出一大堆罪名,這李思明罪大惡極簡直罄竹難書啊。再不就是往審訓室探視,看看那個「眼中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對了,那天從李思明行李箱子裡查出的五個日記本,還沒有交給調查組,哼,竟敢污蔑偉大領袖的光輝思想,不是反革命是什麼?

  晚上八點左右,李思明又被帶到審訓室。這次調查小組三人都是面帶譏笑一副穩操勝算的樣子,彷彿李思明已經是死人了。

  「李思明,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老實交待自己的罪行。雖然有的知青包庇掩護你,但是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偉大的毛主席思想的指引下,一切牛鬼蛇神、走資派、反動會道門、反革命分子都難逃人民的制裁!」死魚眼陰陽怪氣地說道。

  李思明冷漠地回答道:「我沒罪!」

  中年婦女陳秘書,輕蔑道:「哼,被調查的人都這麼說,結果怎樣?最後一個個不都是低頭認罪。」

  沈科長揚了揚手中的黑色筆記本,正是李思明被抄走的,冷笑道:「李思明,看看吧,這就是證據,上面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我給你念一段: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和朝鮮戰爭的結束,大規模的對敵軍事鬥爭已經結束,『人民戰爭思想』需要適應當前及今後的戰爭形式和特點,在某些方面需要應對未來戰爭的需要,過去國內戰爭時期戰場作戰的基本方針是殲滅戰,陷敵於人民戰爭汪洋之中。現在的人民戰爭與過去不同,裝備不同,手段不同,表現形式也不同,我們面臨的戰爭形態不同,大規模的外敵入侵將很難發生。隨著軍事科技的進步,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層出不窮,並且更具有機動性,過去慣用的人海戰術將會造成重大傷亡。因此,我們必須對『人民戰爭萬能論』進行批判,尊重以新軍事技術革命為基礎的軍事思想變革。嘖嘖,李思明,看看你還有什麼話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盡敢污蔑偉大革命領袖戰無不勝的偉大軍事思想,宣傳反動學說,腐蝕分化人民軍隊,陰謀破壞無產階級專政,你居心何在?」

  「快說,你的頭頭是誰,為蘇修克格勃還是美帝張目,」死魚眼和陳秘書插著腰,一付揪斗地主老財怒目金剛的模樣

  「這只是一家之言,我也沒有否定偉大的『人民戰爭思想』,只是認為有必要在新形勢下有所完善,毛主席還說過『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呢。」這些罪名李思明自然不承認。

  「還死硬,給我狠狠打!只到他承認為止。」

  一旁七八個人衝過來,將李思明的衣服扒了,解下武裝帶,狠狠地抽起來。李思明不敢反抗,強忍著巨痛一言不發。那三位見李思明還頑抗到底死不服軟的樣子,藐視無產階級專政力量,這還得了,打手們打得更狠了。武裝帶打在李思明背上,「啪」得一聲,在冬季寒冷寂靜的夜晚傳出老遠,知青們躲在被窩裡,默不做聲,人的命運在現實面前是如些的脆弱,每傳來一聲,忍不住顫抖一下,那一下一下如同鞭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楊月和徐麗哭了,她倆在被窩裡蒙著頭,淚水打濕了枕巾。她們本來想不顧自己政治前途,去看李思明,可調查組不讓,還讓她們與李思明劃清界限。她們自己寫的反映材料根本就沒人看。

  李思明不清楚自己挨了多少鞭,嘴唇已經被咬破出血,背上已經被打個稀爛,每一鞭將抽未抽下來時,身體會條件反射似的緊繃,那夜在李思明和大興知青的記憶裡,時間彷彿如七星河冰凍靜止的河面一樣,過得很慢很慢。天真冷啊,今夜大概有暴風雪吧?

  李思明終於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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