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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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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六章 敵蹤乍現

  武九姓國原本被白衣大食控制,呼羅珊的阿拔斯興起昭武各國的全力支持,但阿拔斯成為新的哈里發後,卻反過頭殘酷鎮壓當年支持他的什葉派以及昭武九國。

  自天寶九年初黑衣大食東征以來,安、何、康、史、米等國已相繼淪陷,和從前的白衣大食相比,黑衣大食的統治更加殘暴,幾乎所有的國王或逃或殺,大食掠奪財產、強徵稅賦、摧毀寺廟,強迫當人皈依伊斯蘭教,屠戮一切敢於反抗的人。

  但黑衣大食在石國的擴張卻遭到了大唐勢力的反擊,布杜率殘軍退回康國,他一方面派人回大馬士革要求阿拔斯集中兵力東征,另一方面在康國積極備戰,初冬時節,他忽然接到了石國王子車多咄從羅斯傳來的求援。

  這無疑是一個介入石國事務的極好藉口,但布杜卻看中了羅斯城的戰略位置,讓我們展開昭武九姓國的圖,康國位於石國的西南,再往南是米國和史國,而石國都城的東北方向依次是白水城和羅斯城,這幾彷彿是一件大衣上一排斜斜的紐扣,而羅斯就是這件大衣的領子,北是茫茫沙漠,東被千泉山阻隔,西臨藥殺河,具有『提裘之勢』的戰略位。

  出兵北上,布杜立刻便拍板決定下來。

  還是藥殺河,它就是今天中亞區最大的錫爾河,發源於喀拉崑崙山,穿越中亞,最後注入死海,這條河在突騎施衰落後也實際上成為了大唐與白衣大食的勢力分界線,以西被大食控制,以東石國及拔汗那等國是大唐的勢力範圍。

  藥殺河豐沛的水量也造就了石國土的肥沃富饒,莽莽的原始森林分佈在大河兩岸。從康國沿藥殺河北上便可繞過拓折城及白水城。直奔羅斯,車多咄派人向布杜求援走的也是這條路。

  第一場雪已經下了一夜,此時空中依舊有稀疏雪花,一團一團如松球般落下,寒意籠罩在大河兩岸,又到了四野白茫茫冷寂的冬天,天空灰濛濛的,積雪被腳踩得嘎吱響,樹枝被積雪壓彎。蒼穹忽變得那麼陰暗。

  藥殺河在石國的境內原來只有一座孤橋,也就是唐軍與大食軍發生遭遇戰的那座石橋,拓折城的大屠殺已經使這座石橋變得人跡蹤滅,橋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幾乎所有的商人都從北面一座新修的便橋過境,經白水城到碎葉城最後前往龜茲。

  就在橋東面一片密林裡,一個身材瘦小的唐軍奮力爬上了大樹的頂端。漫天飛雪一下子出現在他眼前,這是一個極為年輕的唐軍,甚至還是一個少年,他叫趙七郎。原本是長安城的一個流浪兒,幾年前一隻金球使他與荔非守瑜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既是朋友又是師徒,荔非守瑜奉命鎮守小勃律,而趙七郎卻想打仗立功,於是他便隨李清西進。成為一名唐軍的斥候兵

  「七郎,你看見了嗎?」下面有人在大聲叫喊,叫喊的是一名唐軍校尉,長得獐頭鼠腦,年紀約四十餘歲,他叫酒延昌,原本是豆盧軍一名伙長,在天寶五年李清斬殺吐蕃贊普一役中。就是他率先發現了吐蕃贊普的行營,立下大功。升為斥候校尉,為段秀實所管。

  這次他們的任務是觀察藥殺河流域是否有敵軍的行蹤,段秀實一共派出二十支斥候隊,酒延昌斥候隊就是其中之一,剛才他們似乎看見遠方有黑點,後來又不見了,為了看真切,酒延昌便命趙七郎爬上了十幾丈高的大樹遠眺。

  「真見鬼了,那裡有什麼移動的黑點,莫不是老酒貓尿灌多了,又眼花不成?」

  趙七郎揉了揉眼睛,眼前依然是灰茫茫一片,茂密的森林都披上白大衣,飛雪阻礙了視線,他低頭向下喊道:「老酒,沒有什麼黑點?」

  「你要想法看得再遠一點!」

  趙七郎聞言,跳到另一棵樹枝上,打手簾努力向遠方望去,忽然,他隱隱看見了,在一座山丘後,密密麻麻出現了無數的黑點,正向這邊迤而來,這時,山頂上的唐軍也傳來信號,表示他們那邊也發現了敵情。

  「老酒,我看見有很多人向這邊開來,應該是軍隊.」

  趙七郎象隻猴子,三下兩下便從樹上溜下來,急著對酒延昌道:「時不宜遲,我們立即回去報告!」

  「報告!報告什麼?」

  酒延昌搖了搖頭道:「我們是斥候,必須要提供盡量準確人數,他們的行軍企圖,還有這是哪裡的軍隊、兵種、裝備等等,我們一樣都不知道,匯報也是失職.」

  「可是軍情似火,我們也耽誤不起啊!」

  酒延昌低頭想了想,又道:「不如這樣,你先帶兩個弟兄回去稟報,我留下再探.」

  趙七郎得令,帶領兩名唐軍匆匆返回大營,酒延昌則帶領其他人迅速躲進了密林,漸漸,漫天飛雪掩蓋了他們留下的足跡。

  唐軍斥候看見的軍隊確實就是布杜親自率領的二萬康國軍和三千大食軍,和李清猜想的結果略有不同,在康國都城薩末健並不僅僅只有三萬人,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布杜已經徵集了各國近十萬軍隊,從數量上說,十萬人已經大大超過唐軍,但在一場遭遇戰後,布杜已經領教了唐軍厲害,完全不亞於阿拔斯的精銳,在裝備上甚至還超過大食軍,他知道,這支雜色班駁十萬聯軍甚至敵不過一萬安西軍,必須要阿拔斯的直屬軍隊才可能和唐軍抗衡。

  此時,布杜的二萬餘大軍已經抵達藥殺河西岸,從這裡有兩條路,一條過石橋去拓折城;另一條不過橋,而是沿著大河北上,最後在北面渡河,再向東趕去羅斯城。

  大軍在路口停了下來,等待著布杜的命令,布杜催馬來到橋邊。仔細凝望著山頂的情景。雖然他看不見山上的細節,但他卻很清楚,一定有唐軍的斥候在遠遠盯著自己。

  這時,康國元帥上前對布杜諂媚笑道:「「埃米爾殿下,屬下以為唐軍此時

  力以赴攻打羅斯城,拓折城必然空虛,我們不妨直城,讓唐軍回防,羅斯城之圍自然而解。唐軍兵法中也有這一條,我記得叫圍。

  「這叫圍魏救趙!」布杜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唐人還有一條兵法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可知道現在安西軍的主帥是誰?」

  「不是高仙芝麼?」

  「十天前或許是高仙芝,但現在已經不是了.」布杜長長歎了一口氣,看不出他的心情是輕鬆還是沉重,這幾個月,他為瞭解李清的情況。布杜專門派人去長安搜集關於他一切情報,他如何發家、他官職履歷、他的派系、直到他又為何被貶到安西,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極被李隆基看重的人。否則短短五、六年時間,怎可能成為大唐一介重臣,但布杜卻從中看出了一個秘密,大唐皇帝在用他之時,卻又提防著他,從攻克石堡城後他被解除兵權。調回京做了戶部侍郎;從這次提升他為安西節度使,卻又將一個年輕的皇族放在他身邊,這些都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

  布杜一方面派人去收集李清的情報,另一方面他本人也和李清打過交道,深知其是善於用詭道之人,從康國北上就要從拓折城一側經過,李清怎麼會想不到自己會用圍魏救趙之策,布杜幾乎敢肯定。李清圍攻羅斯只是虛攻,安西軍真正的主力還在拓折城。等待著他自投羅網。

  布杜凝望著山頂,良久,他忽然得意笑了,手一揮,輕輕說道:「大軍過石橋,向拓折城方向挺進。

  斥候先行去探路,隨即一隊一隊的康國士兵跨過石橋,向拓折城方向進發,埋伏在山頂的酒延昌已經完成了斥候任務,他們立刻撤下山頂,打馬向大營狂奔而去。

  但是,布杜的軍隊只前進了十里便停了下來,他們忽然掉頭,又重新撤回石橋,沿著藥殺河向北疾行而去。

  老謀深算的布杜並沒有算錯,李清的安西軍主力確實是在拓折城,圍攻羅斯只是部分豆盧軍和新建制的大宛軍,但是,就如李清沒有猜對他軍隊人數一樣,布杜也並沒有猜到李清主力留在拓折城的真實用意

  凌晨,天還沒有亮,漫天的雪花在天間飄舞,李清從床上翻身坐起,麻利穿上了衣服,他必須在點卯前趕回去。

  前天,石國公主西施羅闌在大唐扶持下,正式登基為石國女王,冊封表已經發往長安,等待朝廷冊封,雖然大唐要在拓折城建大宛軍鎮,但這和石國王制並不衝突,事實上,安西四鎮被大唐控制多年,但是它們國王依然在,只不過是個名義上的國王罷了,而且石國初平,羅闌公主成為國王在政治上是必須的,只有住在石國境內的漢人大大超過突厥人時,才有可能在石國建立郡縣,完全歸屬於唐朝,這是後話了。

  李清穿上了中衣,伸手在床尾翻尋,半天也沒找到要尋東西,不由回頭問道:「羅闌,你見我襪子了嗎?」

  這時,一隻光潔白膩的膀子從腰畔繞來,將他的腰緊緊摟住,一隻玉手隨即向下摸索,羅闌洋溢著滿足的俏臉貼在李清的後背上,用嬌糯而甜膩聲音向他撒嬌道:「天還沒亮,你就再陪陪人家,好不好嘛?」

  李清被她摸得慾火頓起,他一轉身將她壓在身下,手伸進被子裡摩挲著她豐滿而彈性驚人的身子,低頭在她紅潤唇上重重親了一下,附在她耳邊調笑道:「你難道又餓了嗎?」

  羅闌的臉刷紅了,她撒嬌似扭動著身子,紅唇輕輕噘起,眼波迷離斜睨著他,汪汪得幾乎要擠出水來,李清克制住了慾火,只在她乳房上摸了摸,笑道:「我晚上再來!」便將被子拉起,給她蓋好了。

  他直接從床上光腳跳到上,回頭對她無奈聳了聳肩道:「你也知道的,總不希望我被自己所定的軍規將屁股打爛吧!」

  羅闌坐了起來,大片雪白的身子露在被外,她一邊穿衣一邊幽幽道:「你總是有理由,我再來問你,你什麼時候讓我見你的妻子?」

  「唔……這個……等以後有機會,我會帶你去見她.」李清的頭頓時大了十倍,迅速著好鞋襪,將窗子輕輕推開一條縫,忽然『呀!』叫了起來,「羅闌,快來看,外面下雪了!」

  「你昨晚就給我說過了,又想轉移我注意力,呸!我才稀罕嫁你呢!我才不想和那個大唐郡主一樣,連個名分都沒有.」

  羅闌一邊梳頭,一邊懶洋洋道:「我是石國國王,按理你應做我的王后才對!」

  李清哈哈大笑,伸手在她臉蛋上擰了一下,「是,我國王陛下!」

  說完,李清推開門便揚長而去,幾個早等在外間的侍女見他出來,急忙湧進去伺候女王,卻聽見房門『砰!』一聲響,一隻枕頭向李清後背追出來,半天,房間裡忽然傳來羅闌得意笑聲,「你不肯告訴她,難道我自己就不會寫信嗎?」

  天雖然還沒有到亮時候,但上厚厚的積雪已將大映得一片清亮,這時,拓折城大門被吱吱嘎嘎拉開了,李清在數百名親兵的簇擁下從城門飛馳而出,向大營急速奔去。

  安西軍的駐營離拓折城相隔一里,只片刻功夫,一行人便抵達了大營,守門士兵見是主帥歸來,立刻開了小門放他進去。

  李清快步走到帥帳前,他剛要挑開帳簾鑽進去,卻忽然聽見有人在叫他,一回頭,只見段秀實正遠遠朝這邊跑來,他後面還跟著一個瘦小的唐兵,李清認得那是荔非守瑜的徒弟趙七郎,不用說,定是發現了敵情,他停住了腳步,不等段秀實開口,他便先發制人問道:「是在哪裡發現了敵軍?有沒有渡過藥殺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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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七章請君入甕

  個時辰後,斥候的第二份情報也到了,大食軍已經過折城方向緩慢開來,一隊隊斥候再次被派出去,監控敵軍的行軍動向,安西軍早已經整軍完畢,眾軍躍躍欲試,只等一聲令下,便可迎頭痛擊來犯之敵。

  可是過了良久,出兵的命令依然沒有下達,李嗣業按奈不住心中的焦急,戰機稍縱即逝,當斷則斷,豈能猶豫再三。

  他飛身下馬,快步向帥帳奔去,挑進大帳,卻見李清在盯著沙盤沉思,旁邊站著一樣焦急的段秀實。

  「大將軍,從昨夜到今時間已經過去五、六個時辰,就算他們夜裡紮營或是路途艱難,離我們這裡已不是很遠,再不做準備,恐怕誘敵效果就會喪失殆盡.」李嗣業的話說得很不客氣,就等於在直接指責李清貽誤戰機。

  李清緩緩抬起頭,目光中顯示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屯兵拓折城的目的,就是要誘布杜北上,兩人已相交幾個回合,他不相信布杜會來偷襲拓折城,在石橋右岸吃了被伏擊的大虧,他不可能讓唐軍斥候從容觀察、再從容離去,他敢肯定,渡橋東進必然只是一個煙霧彈,他的目標應該還是羅斯城。

  他霍然起身,果斷對李嗣業道:「嗣業,你率五千騎兵火速北援羅斯,日夜兼程,不得停留,也不得與布杜硬拚,將他放進羅斯城我就記你大功.」

  李嗣業驚愕不已,但主帥命令已下,就不容他再反駁,他立刻轉身,帶著疑慮向帳外跑去。

  待李嗣業走遠,李清回頭對欲言又止的段秀實笑道:「看你一直有話想說,不妨說說看,你又何建議?」

  段秀實猶豫一下。道:「既然布杜已經北上。大將軍為何不直接進攻康國,搗他的老巢?」

  李清拾起木桿,指著大馬士革道:「他的老巢在這裡,而不是康國,你應該看得出,我策略是困住布杜,將阿拔斯的精銳引出來.」

  「大將軍的策略是想圍城打援,這個我看出了,可進攻康國。阿拔斯也一樣會救援,效果不是一樣嗎?」

  李清輕輕搖了搖頭,他抬起頭傲然道:「我知道,進攻康國從戰術的角度上說是一樣的,甚至還可以使布杜首尾難顧,既拿不到羅斯城,又全軍覆沒。但是我們必須從全局上來通盤考慮,既然要打,就要將阿拔斯打狠、打痛,使他再不敢東顧。這樣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後,整個西域依然是我漢人江山.」

  說到此,李清見段秀實眼中迷惑,知道他還不甚明白,便拍了拍他肩膀微微笑道:「這幾個月我早已摸清布杜底細。他是阿拔斯的親叔,是黑衣大食的第三號人物,在大食帝國內位舉足輕重,阿拔斯絕不會坐視他的求援不管,你想一想,假若阿拔斯和昭武諸國的大軍都被引到羅斯,我們再斷其後路,這時昭武各國忽然爆發起義。使他們進退兩難,這難道不比僅僅只殲滅布杜二萬人效果要好得多嗎?」

  段秀實恍然大悟。他敬佩望著這個年輕的主帥,或許他在領兵行軍方面不如高仙芝,可他在整個大局的把握上卻遠遠勝出高仙芝不止一籌。

  李清見他已經明白,便立刻令道:「我留五千弓兵給你守拓折城,不管是否有敵來誘你,你都給我據守不出,聽到了嗎?」

  「屬下尊令!」段秀實愉快答應,接過令箭大步離去,李清又喚來一名親兵,囑咐他道:「你拿我的令箭到拔汗那,請裴羅國王立刻出兵到羅斯,所需糧草軍資就拜託他了.」

  這時大帳裡安靜下來,李清再一次來到沙盤前,順著石橋,目光漸漸西移,停在了大馬士革上,他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不覺自言自語道:「羅網已經布下,阿拔斯,你可願意來吃這個餌?」

  數日的飄雪漸漸停止,陰靄消散,太陽終於出來了,白茫茫大上映照出朝霞的喜悅,但寒冷彷彿在此時才到來,原野上銀妝素裹,一片片的森林裡掛滿了玉樹瓊枝,顯得份外的晶瑩剔透,河面上已經結了厚厚的冰,藥殺水彷彿睡著了一般。

  在羅斯城以西近百里外,一支約二萬人的軍隊正聚集在藥殺水西岸,這裡是河水流速最緩之處,所結的冰也應該最厚。

  幾名親兵查看了冰層,回頭高聲喊道:「殿下,河水結冰已足夠厚,可以過人.」

  布杜得意一笑,白水城便橋他沒有走,而是繼續北上,他知道今天必然結冰,既如此,有沒有橋都是一樣。

  「李清,你做夢也想不到,老夫會這樣過河吧!」布杜得意的笑容忽然一收,向軍隊厲聲喝道:「過河,向羅斯進發!」

  二萬三千軍立刻沸騰起來,黑壓壓的軍隊踏

  ,腳步聲『咚!咚!』作響,只片刻時間,大軍便跑殺水,衝上東岸,像一把筆直長矛直向羅斯城撲去。

  但是,僅僅半天後,就在布杜過河的方,另一支一萬人的安西步兵銜尾追到,步兵副將賀婁余潤一馬當先,他仔細查看了一下被踩得泥濘不堪的雪,又探頭望了望了冰面上留下的無數白印,那應該是敵軍的腳印,而北面積雪均勻厚實,沒有任何腳印破壞,他當即回頭大喊:「大將軍,敵軍是從此過河.」

  「過河!」

  李清立刻下達了命令,他策馬行到河邊,凝望著羅斯方向忽然淡淡笑道:「布杜老兒,你恐怕也想不到我就在你後面吧!」

  羅斯城,這是石國的北部要塞,城內居民不多,僅數百戶二千多人,另外還有近百名漢人奴隸,這座城堡一直是石國軍事重,約有駐軍千人,城牆修得堅固厚實。糧草儲存極多。

  圍城的唐軍都是從白水城趕來。其中豆盧軍兩千人,由南霽雲率領,而新建制的大宛軍有六千人,兵馬使是李清的心腹荔非元禮,按照李清的部署,羅斯城只圍不打,八千餘唐軍早已將這座小城圍得跟鐵桶一般,他們並不進攻,只是在城池周圍挖了一道又一道的壕溝。防止敵人突圍逃走。

  王子車多咄進駐此城已近半月,降書、求援信都早在十天前就已發給大食,報信之人也帶回了布杜的口信,命他堅守羅斯城,援兵隨後就到,車多咄信心大振,他每日親自到城上督防。準備大量堅石、圓木,準備痛擊唐軍。

  不料唐軍壓根就沒有攻城跡象,只將城池圍得水洩不通,也似乎在等待什麼?車多咄隱隱有些猜到了唐軍意圖。他心中開始忐忑不安,既希望大食軍來援,可又害怕援軍太少,反被唐軍一口吞掉,他日日站在城頭眺望,隨著時間流逝。隨著大雪紛飛,他期盼也在一天天變冷。

  這天一早,車多咄和往常一樣,來到城頭遠眺,可是他還沒有上城,城上的士兵便叫嚷起來,他幾步跑上城頭,發現城下的唐軍竟然開始撤退。是的!原本密密麻麻如蘑菇陣一般的帳篷都已消失不見,一隊隊唐軍隊列整齊正在迅速而有條不紊向南撤退。

  城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唐軍在撤退,事情在向好的一面發展。

  唐軍的撤退速度再次加快,這時,車多咄已經看見了,在正西面,有一支軍隊正快速向這邊推移,『援軍!援軍來了!』他率先大喊出來,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整個羅斯城都歡呼起來,歡呼聲響徹雲霄,隊伍越來越近,他已經可以看見在風中招展的黑色大旗。

  但意外卻在快樂到顛峰時發生了,歡呼聲忽然變小,並逐漸消失,幾乎每個人都感覺到了腳下微微震動,車多咄驚慌失措四處張望,尋找這震動之源,他猛撲到城牆上,死死盯著西南面,眼睛瞪得溜圓。

  一條黑線出現在遠方,在皚皚白雪的草原上異常清晰,黑線迅速拉開,鋪天蓋的唐軍騎兵殺來了,凜冽的漫天殺氣讓每一個人都透不過氣來,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半點停留,像狂野的沙塵暴一般向大食軍吞噬而去。

  這正是李嗣業率領的五千騎兵,他們早在昨天夜裡便抵達了羅斯城,但目標沒有出現,五千騎兵就像一頭隱伏在暗處的猛虎,一但目標出現,他們就會毫不猶豫撲上去。

  「康國軍,給我迎戰!」布杜大聲命令,五千唐軍鐵騎突然出現雖然使他措不及防,但他身經百戰,迅速平衡了戰場的力量,自己手上的三千大食精銳是絕對不會率先投放出去,這是保護自己退回大食的唯一依靠,就讓康國人做一面肉盾吧!

  「殺上去!」他揮舞著戰刀,嘶聲大喊:「殺上去!勇敢康國軍隊,榮譽屬於你們。」

  但康國元帥臉都嚇綠了,這不是石國軍隊,而是大唐安西軍,曾經開拓萬里山河,讓無數國家為之膽寒的軍隊,而康國的精銳早已經被大食人殺光,這些新募兵怎麼可能是安西軍的對手,他再不顧被征服者應有的卑躬,衝到布杜面前大吼道:「殿下,我們先撤吧!」

  「你說什麼?」布杜猙獰一笑,他從親兵手上奪過一根長矛,猛刺去,一下子將康國元帥捅個透心涼,將他挑翻下馬,冷冷道:「你竟敢動搖我的軍心!」

  他隨手一指另一名渾身顫抖康國將領,喝道:「我任命你為新元帥,給我殺上去!」

  懾於布杜手中冰冷長矛,新元帥萬不得已,只得拔出刀大聲叫喊:「我們人數多,殺上去!」

  轟隆隆的戰

  ,二萬康國軍隊列成四支方隊,吶喊著、硬著頭皮迎杜得意笑了,他一把奪過鼓槌,親自擊鼓催戰,只要康國軍削弱唐軍一半的實力,自己的精銳再上,未必沒有勝機。

  三百步、二百步、五十步,康國的軍隊絕大部分是這幾個月剛募的新兵,草草訓練便投入戰場,唐軍的殺氣漫天撲來。凌厲得讓他們眼睛都不敢睜開。弓弩手嚇得拉弓的力氣都沒有了,見唐軍速度迅疾無比,紛紛扔掉弓箭,本能拔出長刀保命。

  『轟!』一聲,唐軍殺進了方陣,黑霧和血肉飛濺滿天,劈殺、橫掃,戰馬仰天長嘶,沉重馬蹄毫無顧及將敵人踢翻。踏進雪裡、踐為肉泥,唐軍騎兵經驗豐富,他們分為三隊,橫割豎切,摧枯拉朽般衝擊敵軍陣角。

  就在這時,撤離不遠豆盧軍和大宛軍又重新返回,毫不猶豫投入到戰鬥之中。他們的戰力雖不如騎兵那樣凌厲,但他們的投入卻徹底摧毀了康國軍的鬥志,不到半個時辰,戰爭的天平便已經倒向唐軍。康國軍已經出現崩潰之勢。

  布杜的臉色異常陰沉,很明顯,唐軍早已經有了準備,這麼多人,半個月的時間怎麼可能攻不下小小羅斯城,他不甘心望了一眼城池。得不到也就罷了,不能將老本蝕在這裡,布杜果斷一揮手,唇縫裡迸出一個字:「撤!」

  三千大食軍迅速撤離戰場,但布杜的心卻同樣快速墜入深淵,就在他們身後一里外,一支唐軍靜靜屹立在皚皚的雪之中,他們不知何時到來。無聲無息,彷彿已經在那裡等候了千年。布杜眼睛猛收縮成一條縫,自己後路已被截斷。

  這時,戰場上忽然爆發出一陣哭喊,大食人的撤軍企圖使康國軍陷入了恐慌,最終導致他們全面潰敗,兵敗如山倒,數以萬計的士兵扔掉武器,沒命掉頭奔跑,互相推攘、踐踏,哀號聲遍野,跑不掉的,紛紛跪投降。

  數千康國軍向大食軍陣迅速敗退下來,布杜大驚,一旦被他們衝亂陣形,自己的軍隊也完了,他立刻喝令:「出一隊兵,將他們阻於陣外。」

  『刷!』一聲,數百名大食步兵一步跨出,右手執長矛,左手握大馬士革彎刀,列成一道人牆,冷冰冰迎著退敗之軍一陣猛刺猛砍,可憐這些康國軍,彷彿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他們見再無退路,發一聲喊,四散逃去。

  西面,一萬唐軍列為五排,寒風刮過,吹起一片雪粒,拂打他們的盔甲,但他們依舊一動不動,這是大唐最精銳軍隊,一萬安西陌刀軍,漢人、胡人皆有,他們個個高大魁梧,力大體壯,一萬把鋒利的陌刀緊握在手中,他們目光冷漠,儼如一道無法逾越的銅牆鐵壁。

  在一萬陌刀軍的正中,安西節度使、冠軍大將軍李清高騎在馬上,他頭戴金盔、身著鐵甲,烏亮甲面泛出幽幽藍光,他目光嚴峻,注視著敵軍的一舉一動,布杜手中還有三千軍,這些都是大食精銳,不能全部放入城內,這一刻他改變了計劃,命令已被傳達給了李嗣業。

  這時,大食軍已經將康國軍隊悉數趕走,正在尋找突破的機會,是時候了,李清將戰刀一揮,厲聲喝道:「出擊!」

  『嗚!嗚!』低沉的號角聲沖天而起,彷彿來自東方的龍吟在大上迴盪,這是唐軍合圍的命令,二千唐軍鐵騎像一把出鞘利劍,迅速穿插到東北方向,將原本留給大食軍撤回城的通道堵死,二萬餘唐軍像一只不斷收縮的口袋,漸漸將大食軍包圍起來。

  「殺出去!」布杜惡狠狠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三千大食阿拔斯精銳一齊低吼,像一頭瘋狂的困獸,向西面猛衝上去,在那裡,迎接著他們的是一萬陌刀軍。

  天寶九年十一月,支援羅斯的二萬康國軍和三千大食軍在羅斯城遭遇唐軍的主力,二萬康國軍大敗,唐軍斬敵九千,俘虜一萬餘人,只有不足百人逃回了康國,而三千大食軍也寡不敵眾,損失大半,最後主帥布杜只帶領不到千人的殘兵逃進了羅斯城。

  一個月後,布杜.拉被困羅斯消息終於被康國的殘兵傳到了大馬士革,此時黑衣大食主力大都在埃及掃滅伍麥葉王朝餘孽,路途遙遠,救援不及,阿拔斯當即命呼羅珊總督齊亞德率二萬精銳,又命遠征吐火羅的一萬大食軍調頭北上,連同昭武諸國的近八萬人,共計十一萬大軍,以齊亞德為主將,迅速奔赴羅斯救援,一次兩大帝國的激烈碰撞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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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八章怛羅斯之戰 (上)

  一、二、三!」數百名唐軍一齊用力,拓折城的大門灰塵激起,久久難以散去,很快,一輛輛的馬車滿載著拓折城的居民開始陸陸續續離開,馬車上還載著他們僅有的一點點財產,一名突厥婦女抱著兩個孩子坐在馬車後面,呆呆望著漸漸遠離的城池,目光憂傷。

  城內,一隊隊唐軍在挨家挨戶檢查,強行將不肯離去的人押上馬車,並將每一粒糧食讓他們帶走,與此同時,在石國南部的每一座小城,每一個聚居處,所有的牲畜,轉移到拔汗那或者碎葉城,大戰將起,拓折城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座空城,整個石國的南部,也再看不見人的蹤跡。

  天寶十年一月,寒風依然刺骨,唐軍將羅斯城已經圍困了近二個月,安西軍、豆盧軍、大宛軍以及二萬拔汗那軍,共計五萬餘人彙集到了羅斯城周圍,一頂一頂的營帳延綿到數里之外。

  城牆之上,布杜疲憊坐在一處石階上,如果說他出兵的目的是奪取這座城池,那麼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他的心裡卻酸楚而焦急,他已經看出李清的策布杜知道,援軍必然是呼羅珊的齊亞德軍,呼羅珊是阿拔斯起兵的大本營,那裡的軍隊是大食精銳中的精銳,除此之健的八萬各國聯軍,人數雖遠多於唐軍,但戰力卻相當。

  但布杜擔心的是大軍皆來羅斯,後方必然空虛,若李清用奇兵偷襲康國,斷了大軍的糧道。那此戰必輸無疑。幾乎不用假設,布杜可以肯定李清會這麼做,但焦急歸焦急,他卻無法將消息傳出去。

  布杜對李清的猜測一向準確,就在此時,石國國王西施羅闌在一千豆盧軍的護衛下,從拔汗那繞道前往康國,她的任務是在大食軍隊進入石國境內後,在康國及其穩,發動各國民眾起義,共同反抗黑衣大食的殘暴統治,昭武九姓本是同根,只有她高貴身份才能讓各國民眾信服。

  布杜長歎了一口氣,站起身準備下城去了,忽然『咚!咚!』鼓聲在唐軍大營中響起。沉悶而震撼人心,布杜驚駭得臉都變色了,這是進攻鼓聲,是他被圍困以來。唐軍第一次敲響,但也在這一瞬間,布杜忽然明白了,唐軍一定是得到了自己援軍的消息,已經沒有必要再圍困城池。

  「命所有的守軍上城!」他大聲吼叫,迅速奔下城去。「快!所有的守軍上城,不惜一切代價給我守住。」

  城下,唐軍的鼓聲越來越響,一頂頂營帳開始消失,部分圍困羅斯的唐軍撤離到三里外重新紮營,與此同時,密密麻麻的唐軍士兵開始列隊前進,經過幾個月甚至半年的準備。唐軍製作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在他們身後。雲梯、重型拋石機、攻城槌、飛弩,此刻都一一出現。

  一隻磨盤大飛石發出尖利的嘯聲,掠過高空,劃出一道弧線砸進了城池,兩座房屋被砸中,轟然倒塌,隨即又一塊飛石砸到城頭,士兵們一聲吶喊,抱著頭飛快令在場的士兵個個心寒,這麼巨大的投石器他們都是第一次看到,居然要二百人才能挽髮。

  鼓聲!沉悶而軍的心中,它每響一陣,守軍承受力便減弱一分,尤其是負責防守東門的車多咄的軍隊,更是不堪承受,到最後,當接二連三的巨石呼嘯著劃過頭頂,不少軟弱人都抱頭蹲下,武器從手中滑落,心頭漆黑一片,他們只想到了死,。

  唐軍已經發現了東城門的戰機,『啪!啪!啪!』數以千計的飛弩一齊向東城門上面開火,密如雨點,每一根飛弩擊中城牆,都要將一塊牆磚打得鬆動,激起一股股碎石沫,飛弩和巨石已經完全將東城上的石國軍隊壓得抬不起頭,車多咄臉色慘白,抱著頭蜷縮在牆角,渾身瑟瑟發抖,他的精神已經被唐軍強大的攻勢擊潰,只等待著最後死神來臨。

  這時,一架巨大的攻城槌被五百名唐軍轟隆隆推向東門,沉悶的滾輪聲傳遍了全城,布杜在西門防守,千餘名大食士兵明顯要比石國軍強悍,他們毫不懼怕巨石,用弓箭和短矛阻止唐軍雲梯靠近,漸漸,布杜發現唐軍已經減弱了在西面的攻勢。

  就這時,轟隆隆的滾輪聲傳到他耳中,他猛回頭,這才發現東城的形勢已經岌岌可危,幾乎所有的石國士兵都趴在城牆上,沒有人射箭,也沒有人向下扔圓木巨石,三尺多長的鐵翎箭密如雨點,已經將他們死死壓制住,巨大滾輪聲就是從東城門下傳來。

  「混蛋!」布杜大吼

  起來,立刻帶領二百人瘋狂向東城撲去,但是為時槌猛烈撞在城門之上,城門劇烈搖晃起來,布杜立足不穩,摔倒在,隨即一陣深沉的隆隆聲響徹全城,儼如彤雲密佈中打響驚雷。

  外面忽然傳來數萬唐軍齊聲吼叫,那低沉的吼聲具有震撼天萬物的威力,讓城上的每一個人都心碎膽裂,甚至連最強悍的大食人也摀住耳朵跪倒在,唐軍一共吼了三次,攻城槌撞擊三次,在最後一次巨力撞擊下,羅斯城門『嘩!』一下破裂了,城門霎時散架、裂成碎片,城門晃了晃,轟然坍塌倒。

  無數的唐軍吶喊著,像奔騰咆哮的黑浪,湧入了羅斯城,布杜慢慢站起身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向遠方督戰的李清冷笑著空劈一刀,忽然大吼一聲,「為了哈里發的榮譽。讓真主保佑我們吧!」

  他揮舞著戰刀率先衝下城去。一千多大食軍也跟著他高舉戰刀衝下城牆,但在洶湧澎湃的人潮中,他們就像一朵巨大的浪花,高高濺起,但又迅速被吞沒了,不到兩個時辰,羅斯城易手,被唐軍佔領。

  李清矗立在馬上,遠遠眺望著已經高高飄揚起大唐黃旗的羅斯城。唐軍強大的戰鬥力一次又一次讓他感歎,或許在飛機大炮時代,人海戰術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但在冷兵器時代,人就是決勝最犀利武器,數萬人所爆發出的吼聲和氣勢,足以將普通人的意志摧毀。

  這時。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馬上是一個魁梧的大漢,手中似乎還拎著什麼,他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李清的面前。

  「大將軍,你要的人在這裡!」

  身高足有一丈的賀婁余潤將車多咄象拎小雞一般扔到李清的馬前,李清厭惡瞥了車多咄一眼,回頭問賀婁余潤道:「他是投降還是被擒獲的?」

  賀婁余潤撇了撇嘴道:「此人在牆角蜷縮成一團,連投降勇氣都沒有,要不是他衣著華麗。可能是個頭領,早被一刀砍死了。」

  車多咄聽見了李清的聲音,他慢慢抬起頭來,死灰的眼睛裡閃一抹恨意,儼如軟體動物一般的身體也漸漸硬直起來,他嚥了口唾沫,吃力說道:「李清,你殺了我吧!」

  「車多咄。衝你這句話,我就不殺你!」李清冷冷道:「你們父子去長安的路還沒有走完。雖然你父親死了,但你仍然得給我走下去。」

  他一揮手,兩名士兵將車多咄架了下去,一旁的段秀實急走上前道:

  「我殺他就像殺只螞蟻,但我現在確實不能殺他。」

  李清回首凝視東方,喃喃自語道:「留下他,會堵住某些人的口。」

  入夜,城下帳篷密如蟻卵,燈光燭火在茫茫大平原上鋪開,彷彿天上的星辰降落人間,羅斯城的清理已經結束,但令人驚異的是,唐軍依舊包圍這座城池,城門與城牆都已經修復,城上大食旗幟和石國旗幟依然在城樓上飄揚,穿著大食軍服的士兵在城上來回巡邏,在夜色中透出詭異,一切都和進攻前並無兩樣,彷彿唐軍壓根就沒有攻下這座要塞。

  就在同樣的夜空下,在數百里外的白水城,十數萬大食聯軍堵塞了原野,主帥阿布.屍骸,他們心中無比震驚,即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怎麼樣可怕對手,竟然敢對自己的盟軍也下了死手。

  尤其使穆斯林駭然是唐軍的先知,就在出兵前,他秘密接待了葛邏祿大酋長派來的特使,雙方達成初步意向,戰時葛邏祿人伺機反助大食,待此戰結束後,大食將默許葛邏祿人在夷播海一帶擴張,諸多細節還有待和戰場上的葛邏祿軍首領協商,這也是他寄以獲勝的希望,但仗未打,葛邏祿人便已全軍覆沒,這使他心中不得不敲響了警鐘。

  「總督,我們是否就紮營,還是連夜行軍?」齊雅德望著漆黑的夜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我記得東方有位先賢曾言,『兵者,詭道也!』雖然本.布杜殿下危在旦夕,但為大戰最後的勝利,我們實不必冒這個險。」

  穆斯林望著白水城內一片慘狀,果斷擺了擺手道:「命令大軍就紮營,探子放到五十里外。」

  清晨,當透過雲隙的陽光普照在大上,十幾萬大食聯軍緩緩起拔了,這是何等壯觀景象,一眼望不見邊際的軍隊,甚至連天的本色都被遮蔽了。

  中間黑色部隊是呼羅珊本部宗教戰士三萬人為主力,這是阿拔斯起兵之本,是他最為精銳的軍隊,清一色的黑色皮甲,帶著頭盔,頭盔下只露出一雙雙冷漠的眼睛,步兵行在前面,一手長矛,一手圓盾,腰間挎著

  彎刀,這是大食軍最標準的裝備,在步兵的後面則是勇善戰著稱於世的阿拉伯騎兵,他們騎著強健威武的阿拉伯馬,他們手執堅硬的酸棗木長矛。背上掛著漆盾牌。皮帶上插著彎刀,黑亮的鎧甲蓋過膝蓋。

  就是這支騎兵,曾橫掃亞歐大陸,讓所有抵抗都變成枯木朽枝、不堪一擊,現在他們對手將是一個古老的東方帝國,強烈的自信使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傲慢。

  在後面跟著各國的聯軍,他們來自烏滸河(今阿姆河)和藥殺河(今錫爾河)流域無數被征服的小國,穿著各色軍服,配帶著各種裝備。他們說著各種語言,擁擠在一起,隊伍顯得吵嚷而雜亂。

  隊伍緩慢而沉重向前推進,第三天中午,十一萬大食聯軍在羅斯城以西二十里外出現了,他們並沒有停步,而是繼續向前挺進。二十里、十里、五里,浩浩蕩蕩的大軍彷彿一台沒有剎車的重型推土機,所過之處草木皆無,終於。前進的慣性消失,大軍停駐在廣袤平原之上。

  在他們對面,威嚴、冷森的唐軍在大食軍尚有五十里時便已列隊等候,步兵、騎兵、弓兵,層次分明,整齊而有序。遠遠望去他們彷彿像一片無法流動的黑色凝固體,利箭已上弦、寒刀已出鞘,戰馬在低沉咆哮,士兵的腰都挺得筆直,只等一聲令下便躍馬疾衝。

  凜冽的寒風象刀子一樣在草原上刮過,肅殺的寒意毫不憐惜一遍又一遍捲走土層之上的生命,這是一個生命將要消失季節,為了各自帝國的榮譽。他們彼此遠遠凝望著,沒有聲息。也沒動靜,聳立在一旁的羅斯城也彷彿變成了擺設。

  穆斯林搭手簾凝望著遠方的城池,雖然唐軍是採用圍城打援策略,但他依然為城池未破而感到欣慰。

  穆斯林年紀約五十歲,他也是阿拔斯集團的核心人物,和布杜的傲慢、囂張不同,他更像一個平易近人的小商人,沉默寡言,臉上永遠掛著謙虛而和善的笑容,但在呼羅珊及兩河流域,他就是惡魔的化身,他曾將一個又一個城市屠殺滅絕,可以說,他是踏著纍纍白骨坐上了呼羅珊總督的位置。

  這時,一旁的齊雅德策馬上前道:「總督,這是我們與唐軍的第一戰,我建議先探其虛實。」

  穆斯林點點頭,微微瞥了一眼聯軍,低沉命道:「讓安息人上!」

  『咚!~咚!~咚!』清脆而有節奏鼓點在大食軍上空迴盪,一萬安國軍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列了,這是昭武九姓國中最西面之國,一直受大食控制,沒有遭到太多的屠戮,他的軍隊保持了原有實力,在各國中實力最強,穆斯林命他們出戰既能探出唐軍的實力,又不至於一觸即潰而影響到士氣。

  在唐軍的陣營裡,李清屹立在隊伍最前面,幾十名將領左右環立在他身後,他頭腦清醒、意志從來沒有象此刻這樣堅定,目光裡透出冷峻和自信,自始自終保持著沉默,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敵軍戰鼓已敲響,但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和這位年輕主帥相處數月,大家已漸漸摸清了他的脾氣,從表現上看他善於傾聽,對不同意見他總是微笑著接受,但傾聽不等於記住、接受不等採納,他骨子裡實際是個極固執己見的人,屠殺葛邏祿人便是明例,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但他卻只說一句:『中山之狼、豈能養之為患』,便用主帥之權強下命令,一夜之間,三萬人的盟軍就此消失,令無數人嗟呀歎息。

  此刻,對方的第一支軍出列挑戰,幾乎所有的將領都知道,自己這位年輕的主帥心中必然早有了定計,眾人的目光不由一齊向他看去。

  果然,李清沒有半點徵求眾人意見的意思,他手一揮,稜角分明的唇邊迸出第一道命令:「豆盧軍出戰!」

  低沉的號角聲驟然響起,一支三千人的唐軍從左列奔騰而出,一千五百名弓弩手在前,五百名陌刀手在後,左右各列一支騎兵,面對著無邊無際的敵人,面對著三倍於己的對手,他們毫無懼意,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表現出一種不存希望、慨然赴死的決斷,使所有看到他們臉龐的唐軍都被感動,他們心底那種為大唐民族而戰的勇氣被緩緩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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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九章 怛羅斯之戰 (下)

  國都城薩末健(後世的撒馬爾罕),它和石國的稱為昭武雙城,不僅是它城池宏大、人口眾多,而且它還是兩條絲綢之路匯合之,萬商雲集,各種文明在此交匯,但黑衣大食蝗蟲似的入侵,使薩壓,要求獨立與自由的人民被屠殺,青壯被抓走,婦孺被販賣,薩末健沉默了,但在沉默之下反抗的火星便會引燃熊熊烈火。

  薩末健的城東南有一大片空,這裡原來是摩尼教的一座寺院,白衣大食入侵後被燒燬.阿拔斯興起後.教徒們重新修建.去年再次被黑衣大食夷為平.被軍方闢為暫時儲存軍糧之。

  此刻.從各國徵集來的糧食堆積如山.近千輛平板.二千名護糧士兵正在嚴密監視著近萬民工裝載糧食.由於羅斯城形勢危機阿布.穆斯林只…他在從康國到羅斯的沿路都布有兵力.二千名護糧兵便是第一站。

  天空陰沉、朔風勁吹,不時有烏雲堆集.黑沉沉向城池漸漸壓來,一場暴風雪眼看將至,護糧的軍官更加著急,如果大雪封路,誤了時限他可是要被砍頭的,情急之下,他立刻命令手下士兵到城中去抓人,只要能拿物之人,無論男女老幼統統抓來,眾軍得令,分頭跑去各處抓集民夫。

  就在這時,有人似乎聽見空中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彷彿有人在竊竊私語,腳下也微微震動起來。過一會兒。聲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響亮,竊竊私語變成了了一下,紛紛衝上城頭,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呆了,只見廣袤的大上,無邊無際的人群在向都城進發。他們手挽著白髮蒼蒼的老人,有十幾歲的孩童,有憤怒的婦女,有拿著武器男人,在人群中央。數百人抬著一隻巨大的木台,一個嬌小的身影在木台上不斷振臂號召,她每喊一句話,都會迎來數以萬計的齊聲應和。

  「你們的父母妻兒要吃飯生存。去奪回你們的糧食!」

  「要生存!」眾人齊聲高呼。

  「我們神在流淚,在寒風中哆嗦,無處容身。」

  「趕走異教徒!」眾人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殺死他們,侮辱我們神廟的敵人。」

  起伏的怒潮感染了大,薩末健城開始憤怒了,幾乎所有軍隊都去羅斯作戰了。只留下幾百名守城的士兵,他們早已經丟掉武器、脫下軍服逃進了城內,整個城池成為一座不設防的空城,洶湧的人潮湧進了城門,向糧食衝去,向王宮衝去,他們彷彿象席捲昭武大的海嘯,從康國興起。一域、呼羅珊區,起義的浪潮再度風起雲湧,這一切,也在迅速改變著羅斯戰役的局勢。

  羅斯,大唐帝國與大食帝國戰役已經進入第五天,戰鬥越來越白熱化,死傷癒加慘重,十一萬大食軍已損失近六萬,而唐軍死傷也超過一萬,驍勇安西軍和精良的武器裝備使唐軍佔盡優勢,在第一天豆盧軍以三千之眾戰一萬安國軍,僅一個時辰,一萬安國軍便告崩潰。

  羅斯城彷彿睡著一般,靜靜矗立在一旁,旁觀著這場大戰,戰場上的廝殺已使天變色,血流成河,整個大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五天五夜的激戰,各軍體力都嚴重透支,最後拼的是意志,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笑到最後,雖然唐軍的死傷比大食軍少,但唐軍的形勢依然嚴峻,尤其在拔汗那軍和新編大宛軍損失慘重後,安西軍已經投入戰鬥,體力透支明顯,而狡猾的阿布.呼羅珊精銳,他手中還有一萬五千騎兵在等候最佳戰機。

  天色異常昏黃,一陣陣飛沙走石,這並不是天色已近暮日,而是一場暴風雪即將到來,從西北來的一股強勁寒潮已經橫掃中亞大陸,此刻它已經逼近羅斯。

  「總督!唐軍已是強弩之末,我們可以動手了。」齊雅德見唐軍已顯疲態,興奮向穆斯林建議道。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穆斯林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細小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與他誠實臉龐不般配的狡詐。

  「他們還有數量可觀長刀手未出,再等上兩天,真主會將勝利送給我們。」

  「可是都督,我有些擔心軍糧,恐怕等不了兩天。」

  一句話提醒了穆斯林,他們的軍糧即將盡,若不是戰死者眾多,三天前就該斷糧了,他們眉頭微微皺起,眼裡閃過怒色,道:

  派人去催促,明天上午糧若再不到,皆斬!」

  就在這時,幾匹快馬從南面狂奔而來,馬上人臉上盡露焦急之色,穆斯林心一沉,他第一個反應便是:軍糧被劫。

  「總督!大事不好!」報信人幾乎是滾下馬來,帶著哭腔喊道:「康國、米國、何國先後發生暴亂,暴民焚燬清真寺、殺死國王、搶走了軍糧,我們留守軍隊大部分都死了。」

  「什麼!」穆斯林眼前一黑,他在馬上晃了一晃,眼看要栽下馬,齊雅德一把扶住他,急道:「總督,盡早結束戰役,趕回去會來得及!」

  半晌,穆斯林才緩緩透過氣來,若兩河流域丟了,就算羅斯會戰獲勝,阿拔斯也照樣饒不了他,事到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擲了。

  他回頭一指,厲聲命道:「一萬騎兵出戰!」

  『咚!咚!咚!』驚天裂石的戰鼓再次敲響,鼓聲越來越急,大將齊雅德親自率領一萬大食騎兵列成一個巨大方陣,速度由緩變疾。迅速向鏖戰中的唐軍騎兵猛衝過去。大軍橫掃羅斯原野。馬蹄聲轟鳴、氣勢奪人。

  面對大食人最猛烈一擊。一直儼如石雕般的李清,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這笑容彷彿穿透重重陰靄的第一縷陽光,燦爛無比,讓一直在他身旁的段秀實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局勢雖然嚴峻,但李清這抹笑容。讓他彷彿看到了勝利曙光。

  「畢思琛部騎射軍調回,給我壓住陣腳,李嗣業部陌刀手。盡出!」李清的聲音沙啞、低沉,但語氣卻不容有半點違抗。

  「大將軍,不能盡出!」段秀實駭然大喊,敵人尚有數千重騎兵未出。若自己中軍出盡,僅憑幾百親兵怎能保護主帥。

  李清臉一沉,他頭也不回,只冷冷道:「拖下去。重打一百軍棍!」

  幾名行刑手一擁而上。將段秀實反剪手臂推下,段秀實大吼一聲道:「大將軍讓我上陣殺敵,勝過打五百軍棍。」

  「拖下去!」

  黑壓壓的大食騎兵已經殺了上來,弓弩兵軍使畢思琛率三千弓弩手騎手列陣而出。冷冰冰箭芒指向敵軍。在他們身後,最後五千陌刀軍排成銅牆鐵壁,等待著與大食軍精銳最猛烈撞擊。

  「放!」強勁的箭如雨點般密集,鋪天蓋撲向敵軍、迅疾無比,弓箭與陌刀,這是唐軍最銳利的兩件武器。大食聯軍前幾日死傷慘重,大部分便是被弓箭與陌刀所殺。

  仰頭射來的箭矢使一排排大食騎兵人仰馬翻。紛紛栽倒在,但後面的騎兵依然來勢迅猛。反而加快了速度,一百步、八十步,弓弩騎手刷向兩邊一分,五千陌刀軍一步一步踏上,他們個個身高臂長,全身上下披著重甲。丈許長的陌刀在他們手上寒光閃爍,冷漠的目光直盯著敵人的騎兵。

  「轟!」一聲巨響。陌刀軍與騎兵猛烈撞在一起,李嗣業頂頭而站,他大喝一聲,揚手便是一刀,只見一道寒光閃過,迎面而來騎兵竟被連人帶馬劈為兩段,余鋒未止,又將一匹馬的前蹄斬斷,戰馬悲鳴摔倒,馬上騎兵跌進唐軍陣,立刻被亂刃分屍,五千陌刀軍分為十隊,在騎兵陣裡橫切豎割,他們彷彿一堵堵巨大的礁石陣,任憑大食軍如波濤洶湧,任憑大食軍不斷發起凌厲、颱風式的進攻,但礁石陣屹然不動,一次又一次將瘋狂的波浪拍成碎片,五千對一萬,毫不遜色,甚至將所向無敵大食騎兵殺得節節後退。慘烈的鏖戰,暴烈到這種程度,以至於對陣雙方的中間,堆積死人死馬竟壘成一道道新牆。

  更讓大食人頭疼的還有外圍的騎兵射手,他們只在百步外圍轉,不斷將密如雨點穿甲勁箭射入敵群,大量殺傷著大食騎兵。

  大戰在整個羅斯平原上全面鋪開,分成三大塊區域捉隊撕殺,這是五天來最激烈的一場會戰,勝負就將在此戰中分出。

  穆斯林目光陰冷,他並沒有去看一萬騎兵鏖戰,他銳利的視線緊緊盯著唐軍主帥所在的中軍陣,他對方身邊所有的軍隊都投入了戰鬥,這便是穆斯林所等待的戰機,是他身邊五千重騎兵沒有派上戰場的原因,擒賊先擒王,這是他一向奉行作戰鐵律,正是這條鐵律使他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忽然,穆斯林發現了一個讓他欣喜若狂情況,近千名唐軍竟擁著他們主帥向羅斯城方向移動,遠遠脫離了戰場,天賜良機,穆斯林興奮大叫一聲,親自率領五千重騎兵向唐軍的中軍陣猛撲過去。

  來自呼羅珊的五千重騎兵是阿拔斯最精銳的部隊,他們渾身被用大馬士革鋼打造的鐵甲包裹,不懼怕弓箭,不怕普通刀砍,他們曾是擊潰伍麥葉王朝主力騎兵陣的功臣,甚至不需

  ,只用他們鋼鐵之軀,便可撞翻一切、踏碎一切。

  此刻他們已逼近羅斯城,城上的守軍在向他們呼喚,大食軍的黑旗迎風招展,彷彿在歡迎他們的到來,穆斯林心中異常興奮,他不停向城上做手勢。命他們出擊。包抄唐軍主帥的後路。

  很多時候,戰爭進程往往在戲劇性中逆轉,城門轟隆隆打開了,但城內士兵並沒有出來,反而讓穆斯林看到了讓他最難以置信的一幕,唐軍主帥竟策馬進了城內,轟一聲,城門重重關上了,穆斯林目瞪口呆。他不停抬頭望著城上飄揚的大食軍旗,以及來回跑動的大食士兵,難道是真主發怒,將這世間一切都顛倒過來了嗎?

  就在他愣神片刻,城頭上忽然傳來『倥!倥!』拋射之聲,天空中隨即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圓物,足有數百枚之多。大小如水缸,在空中劃出的一道道青色的弧線,向他們頭頂上飛來,這些圓物上面都在冒著劇烈青煙。近了,穆斯林看清楚了,那一隻隻圓型鐵皮罐,不等鐵罐落,它們便在空中、在騎兵隊裡爆炸了,巨大的炸響聲震耳欲聾。一聲緊接一聲在騎兵隊裡爆炸,一股一股赤紅的火焰騰空而起,強烈的氣浪將大片騎兵掀翻在,千萬枚藍汪汪的鐵片四散迸發,它們穿透鐵甲,射進戰馬和人的體內,這才是致命一擊,不多時。所有被鐵片射中的人和馬都痛苦倒,很快便死去。

  巨大的爆炸聲迴盪在廣闊的羅斯平原上。魔鬼般火焰一陣陣騰空而起,穆斯林的心中被深深震撼了,所有的大食軍都驚呆了,原始黑火藥所造成的傷害甚至不如弓箭,但是它對人心理上震撼卻是無以倫比,多少年後,當倖存的大食士兵談到羅斯之戰,都會不由自主說起那件魔鬼發明的武器,讓他們後怕一生。

  風彷彿也被驚呆了,就在這時,一片雪花悄然飄落,大如鵝絨,緊接著二片、三片,大雪茫茫落下,忽然,風象忽然醒悟過來,它鼓足了力氣,從西北強勁刮來,氣勢極其猛烈,裹夾著暴雪,無情摧殘、蹂躪面上的一切,霎時間,所有人眼前都是霧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敵我,但大食軍的重騎兵卻在此刻遭到滅頂之災,行動緩慢成了他們的致命弱點。

  火藥罐中夾雜著鋪天蓋的巨石呼嘯而下,還有一根根鐵翎飛弩橫穿暴風雪,連大食軍主帥阿布。

  一次出人意料的伏擊,一場突如其來暴風雪,使大食軍劣勢盡現,當晚,大食軍主帥阿布.磬,大食軍在齊雅德的率領下開始連夜向南撤軍,卻遭到了唐軍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追擊,退到拓折城時,大食聯軍的退路終於被唐軍切斷。

  也就在這時,昭武諸國發生民眾起義的消息終於傳到了軍中,康國軍率先投降了唐軍,緊接著何國、史國、米國、東安國紛紛出城投降,大食聯軍在瞬間分崩離析。

  天寶十年三月,馬匹食盡的六千呼羅珊宗教本軍出城向西突圍,卻遭到了唐軍最後一次猛烈的攻擊,大食軍全軍覆沒,大將齊雅德在數百名親兵的死命護衛下,洇過藥殺河,逃回了大馬士革,但不久便被阿拔斯以戰爭失敗之罪而殺死。

  大唐帝國與大食帝國第一次劇烈碰撞,從天寶九年春天開始到天寶十年三月結束,歷時整整一年,最後以大食帝國的慘敗而告終,究其原因,除了本身戰力不如唐軍外,還有阿姆河與錫爾河兩河流域眾多國家趁機起義,極大削弱了大食軍的後援。

  這次戰役也徹底改變了兩國的戰略格局,五個月後,阿拔斯派特使在唐軍新設的大宛軍鎮與大唐全權代表、廣平王李俶達成和解協議,重新劃定了各自的勢力範圍,兩國北段以烏滸河為界,南段吐火羅區為大唐勢力範圍,而呼羅珊區為大食勢力範圍。

  與大唐的和解達成後,阿拔斯後顧之憂已解,他開始調頭全力向拜占庭帝國進攻,而大唐重新在西域各國設立羈州,重新確立的宗主國的位,並接受各國遣使朝貢。

  天寶十年十月,李隆基封安西節度使李清為廣陵縣公、尚書左僕射,並蔭其子為上騎都尉,賞錢五千萬,絹一千匹,凡參戰的安西諸軍皆有升賞,同月,廣平王李俶卸職返京,李隆基命右相李林甫遙領安西大都護,並命李清在次年一月回京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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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二十章 邊令誠的暗示

  朱雀大街上的人流終年不息,新年將至,朱雀大鬧,忙於備貨的商賈、採辦年貨的市民,年年歲歲,一樣無聊的寒暄、一般的步履匆匆,可今年卻多了許多陌生的胡人臉孔,他們衣著華貴,帶著大批僕從,幾乎每一個初來之人都對恢弘的長安城充滿了讚歎和景仰,這些胡人大都是各西域小國派往長安的使者,挾羅斯之戰的餘威,李清給所有國家都定下了法度,每年必須遣使到長安向天可汗朝貢,令出即行,諸國不敢不從。

  就在朱雀門之外一棵百年老柳樹下,蹲著一名滿臉憂鬱的中年人,此人姓王名滔,原任安西軍判官,一直是高仙芝的勾判之權,但羅斯一戰後,被節度使李清以文書鉤稽混亂為由,貶為龜茲鎮倉曹參軍事,將他從軍隊系統中剔除,安西軍判官一職由張巡接任,眼看新年將至,王滔請了探親假返回長安,但他的真實目的卻是想尋到老上司在長安謀一份新差,不巧,高仙芝到太原整頓北都禁軍去了,王滔撲了空,無奈之下他只得日日守在朱雀門前,看看能不能碰上運氣,被某個權貴賞識。

  再過三天便是天寶十一年的新年,時近休日,百官心已散漫,從早到現在進朱雀門的朝官寥寥無幾,王滔眼望穿了也不見一個大官模樣的人過來,他的腿蹲得委實有些酸了,便扶著老柳站起來,嘴裡還恨恨啐了一口,「呸!一幫王八羔子,老子在前線流血流汗,現在幾時了,還在被窩裡摟著女人睡覺。」

  剛罵完,一輛寬大華貴的馬車迎面駛來。四匹馬清一色為純白色。行姿矯健,王滔是個識貨的行家,一看這馬便知道車內絕非尋常官員,他不顧腿酸,兩步衝上去招手呼喚,「大人,請聽我一言!」

  可惜那馬聽不懂人話,並不睬他,擦著他的衣襟便衝了過去。『他娘.車停了下來,車簾慢慢拉開,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卻是當朝貴人楊國忠。

  楊國忠在一個月前剛從益州結束了半年的長史任期返回。在益州期間,他依然兼任吏部侍郎、太府寺卿一職,這就儼如後世掛職到基層鍛煉一樣,鍍了一層金後又回到長安。升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但他卻嫌尚書清閒,便握著吏部侍郎實權不肯放手。

  官漸漸做大,楊國忠待人也開始平易可親起來,臉上也時常掛起李林甫式招牌笑容,一改往日做事惰怠的形象。日日勤於政務,這不,眾人皆醉唯他獨醒,他入朝處理公務來了,適才王滔叫他時,他正與周公弈棋,無暇分身,好容易周公告辭。他才及時叫停了馬車,險些失去一個禮賢下士的機會。

  「你是何人?找本相何事?」

  楊國忠上下打量王滔。長相粗黑、品階低鄙,他心中不喜,但臉上依然笑呵呵開玩笑道:「莫不是手中拮据,無錢過年,來打本相的秋風不成?」

  王滔鼻子一酸,儼如一把生薑粉被吹入眼中,他幾時見過這等平易近人的高官,好在腦子沒有跟著情緒化,聽對方自稱本相,又從淚眼摩挲中見他馬車上刻個『楊』字,腦筋立刻便轉過彎來,『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楊國舅不成?』

  在機會面前,最重要的便是出手,抓住它,王滔立刻從懷裡掏出個錦盒,彈開,雙手捧上頭頂,謙卑道:「這是卑職獻給楊相的心意。」

  錦盒裡面是一個大小如雞卵的明珠,明珠通體呈淡綠色,幽幽閃著一層青光,這是高仙芝率軍洗劫拓折城時,王滔從石國寶庫中得來,用作進身之階。

  正如公雞升天做了日星官也改不了打鳴一樣,楊國忠從少年時養成的一些習慣到現在也改不了,他的眼睛裡立刻冒出光來,倒與這顆明珠相映生輝,生輝之餘,周圍的環境早已瞭然於胸,無人,幾十個守門士兵臉對著臉,目不斜視,就算斜視也看不見,有馬車擋著呢!

  「呵呵!最近貴妃娘娘頭上飾物尚缺,這顆明珠我就替你進獻於她。」

  楊國忠笑呵呵接過,隨即將它放進馬車的一個暗箱裡,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至理名言,就如狗吃一根骨頭也要心懷感恩一樣,楊國忠語氣柔和道:「你可有什麼難處要本相幫忙?」

  「下官原是安西軍判官,被新節度使報復打擊。

  「等等!」楊國忠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他的眼中冒出另一種光來,這是發自內心感興趣,安西新節度使不就是李清麼?恩!報復打擊,楊國忠獨有的官場頭腦裡立刻勾畫出一幅路線圖來:『下屬發現上司的把柄,舉報不成,被上司明升暗降或是直接排斥』。

  他立刻拉開車門,笑咪咪道:「來!上車來,此事咱們慢慢聊。」

  如果一定要用返老還童來形容一個人的話,那這個人就是大唐皇帝李隆基,他已是近七十老人,前幾年為天下事操勞而生的老人斑現在卻奇跡般的消失了,皮膚光潔而細嫩,頭髮烏黑油亮,這和陳希烈進獻給他的養生篇不無不關係,無思無為、順心自然,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愛情的滋潤。

  也正因為如此,他更加看重他皇位,容不得任何人有半點不臣之心,太子之位到現在還空著,不說朝中大臣,就連市井百姓都看出來了,這位坐了四十一年皇帝的大唐天子,壓根就不想有後繼之人。

  因楊玉環的大姐秦國夫人忽然病逝,楊玉環

  她的葬禮,原計劃新年後才從溫泉宮返回的李隆基也歸來,這兩日,楊玉環忙於家事,無暇陪伴李隆基,百無聊賴之際,李隆基又踏入了數月未進的御書房。翻翻各邊關歲末報功奏折。聽聽各州縣天下安泰的報喜。這也是他樂見樂聞之事。

  今年最讓他開懷莫過羅斯大勝。足足讓他歡喜了一個月,儘管不少人都拿李清殺葛邏祿人之事發難,但李隆基還是力排眾議封李清為尚書左僕射,尤其讓他欣慰是李清洞察聖意,勒令西域諸胡年年到長安朝貢,看來讓他取代高仙芝策略是完全正確。

  李隆基心情愉快,他隨手揀起一本奏折細細翻閱。但不知不覺中,他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陛下,邊令誠昨日回來了。可要見他?」高力士一邊站在門口低聲請示,一邊偷偷掃視李隆基手中的奏折,李隆基幾個月沒到御書房來,所有奏折都是他代為批閱。關於財政拮据、民生艱難奏折他早已處理,只撿了些喜悅之事放在案頭,但此時李隆基手中奏折他卻有些陌生,似乎自己並沒有看過。

  高力士的目光迅速向後一掃。魚朝恩的頭立刻不自然低下。高力士心中微微冷笑,日久見人心,此話果然不假,自己稍一疏忽。便有人鑽了空子。而且還是自己刻意培養的接班人。

  『砰!』一聲,桌上茶杯驚得跳了起來,杯蓋掉在上,卻沒有碎,滴溜溜在上轉著***。

  「高力士!」李隆基忽然厲聲喝道。

  「老奴在!」折無知。

  「發生這麼大事。你竟敢隱瞞於我。」怒不可遏用中指關節狠狠敲著桌子:「你自己看看!你看看!」

  高力士戰戰兢兢拾起奏折。首先落入眼簾是此奏折的上奏人:安祿山,他再翻一頁。看到了『李獻忠』三個字,他大腦裡『嗡!』得一聲,這幾個月最害怕之事終於被揭出來了。

  李獻忠,原名阿布思,鐵勒九姓胡(不是昭武九姓)的首領,開元初年被突厥默啜可汗打敗。內附唐朝,天寶元年正式投降大唐。在李林甫全力保舉之下,被封為朔方節度副使,天寶六年,李隆基本想升他為河東節度使,卻被安祿山擠掉,從此與安祿山結仇,二個月前,他奉命與安祿山共討契丹,但安祿山卻按兵不動,李獻忠無援大敗,因害怕朝廷責難,便歸逃漠北,其手下數萬逃散的精兵皆被安祿山收編。

  李獻忠叛逃,事情雖大,但還不至於到讓高力士壓下不報的程度,關鍵此事涉及到了右相李林甫,李林甫不僅全力推薦他,而且私交甚密,李林甫兒子也在其手下為官,如果李隆基追究此案,李林甫把柄便出來了。

  高力士是深知李隆基的心思,天寶八年,李林甫在絕境中能翻盤,除了楊國忠自己處事不當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李隆基沒有被抓到他真正的把柄,但此回卻不同了,當年李適之被貶黜,不就是李林甫死抓住柳升案不放,先牽出了京兆尹韓朝宗,再利用韓朝宗扳倒了李適之嗎?當時他李林甫還在朝堂中大喊,『朝官獲罪,薦者焉能事外!』

  如今,他李林甫把柄出來了,一直冷眼旁觀的李隆基焉能放過他,尤其是現在,楊國忠從州縣歷練回來,正是李隆基想動李林甫時候,安祿山便湊趣送來一個枕頭。

  果然,李隆基的怒氣忽然平息了,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光閃爍,慢慢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回頭對魚朝恩吩咐道:「去!將楊國忠給朕叫來。」

  停了一下,李隆基便將此事暫時放下,想起適才高力士之言,邊令誠回來了,這也是他急著想見之人,他瞥了高力士一眼,冷冷道:「去把邊令誠給我找來!」

  高力士見李隆基去找楊國忠,心中暗暗歎息,此關李林甫難過了,但他已經瞞報在先,手就不能再長了,便低頭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房間裡很靜,李隆基眉頭緊鎖,右肘支撐在龍案上,輕輕按揉著太陽穴,這一年多來他聽了太多的好消息,西域大勝、鹽稅滿庫,但今天突來消息卻一下子將他敲醒了,天下並不太平。很多人、很多事都在隱瞞著他。甚至包括他最信任高力士。

  李隆基忽然心煩意亂。其實他也知道天下並非總是歌舞昇平。做了四十一年的皇帝,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治理江山的難,一個土問題就困擾他幾十年,詔書不知下了多少,都淪為一紙廢文,還有軍費,這幾年自己手上批出的軍費有多少。數都數得過來。

  關鍵是他沒有那麼多精力去理政,他更關心的是他皇位,越到晚年。他警惕性越高,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甚至自己父皇,哪個晚年不出事?這彷彿是他李氏皇族的宿命,他大半精力在楊貴妃身上。而剩下精力也只能全部防在如何防止宿命重演之上。

  他不僅要防子嗣奪位,現在還要考慮權臣篡位,尤其是那些手握兵權之人,更要加倍防範。本以為一切在握。但今天李獻忠之事卻讓他意想不到,看來,自己是太掉以輕心了,必須得多留一些神才是。李隆基暗暗打定了主意。

  至於北逃李獻忠。罪不可恕,須派一員合適大將將其捉回,李隆基略微想了想,便提筆在安祿山的奏折上寫下了『程千里』三個字。

  「皇上,老奴在!」

  輕柔的應答聲打

  隆基的思路,他抬起頭,眼前出現一張又黑又瘦臉乾裂。彷彿被風乾的茄子,李隆基霍然一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從此人臉上看出一點邊令誠從前的影子。

  數年未見,他竟成了這副模樣,原本對他的滿腔怒火,一時煙消雲散,畢竟是自己的家奴,對自己忠心耿耿才是最重要的,至於貪財怕死這些小節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李隆基默默看著他,半天才和顏悅色問道:「朕來問你,你對高仙芝與李清怎麼看?」

  邊令誠一愣,他原以為皇上會因為自己兩次大戰都躲在後方不前而大發雷霆,心中緊張而焦慮,不料皇上似乎並不打算追究自己責任,他心中異常感動,慢慢跪倒在,低聲泣道:「老奴有負聖恩,特來領罪!」

  李隆基擺了擺手,略有些不耐煩道:「你有沒有罪朕很清楚,先回答問題。」

  「是!」邊令誠抹去眼淚,他想了一想道:「在老奴看來,這二人在行事手段上並無區別,高仙芝屠拓折城、李清殺盡葛邏祿人,皆是一般的果斷狠辣,對待下屬也是恩威並施,以收其心,但二人在兩個方面確實又大不相同。」

  「哪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對西域諸國與大食的態度,高仙芝對西域諸國是以主待僕,以征服者的姿態向下俯視,而從不考慮他們感受,老奴與他呆了多年,瞭解他甚深,他從來都蔑視大食,在他眼裡大食不過是另一個康國或石國罷了。」

  說到此,邊令誠的眼中閃出一絲敬佩,他道:「李清的眼光卻比他看得遠,從一開始他便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和一個什麼樣的對手作戰,他似乎很清楚大食的底細,老奴幾個月前曾在他的大帳裡見過一個沙盤,大食諸多城市,與羅斯的距離,大食現在的主要目標或是對手是誰?大食軍作戰的特點,皆在沙盤上標注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備戰非常充分,僅箭矢就打造了五十萬支,知己知彼,老奴以為這是李清能以少擊多,最後戰勝大食人的最重要原因。」

  李隆基微微點了點頭笑道:「說得不錯,看來你還是有點眼光,那他們的另一個不同是什麼?」

  「另一個不同。

  邊令誠忽然有些遲疑,他眼角餘光向兩邊一掃,除高力士坐在下首研墨,再無他人,他一咬牙,湊近李隆基低聲道:「此二人另一個不同便是在對皇上的態度。」

  「哦!」李隆基忽然有了十分的興趣,他微微瞥了一眼高力士,忽然想起剛才那本奏折,便對他道:「你去給貴妃說一聲,就說朕中午不回去用膳,晚上再陪她。」

  「是!老奴這就去。」房間。

  「你說吧!他們二人對朕態度怎麼不同?」

  邊令誠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從表面看,高仙芝囂張跋扈,擅自在龜茲接受小國朝貢,而李清卻事事克制,並勒令西域小國每年來長安向陛下朝貢,誰忠誰奸似乎一目瞭然,但老奴與他二人相交皆深,卻有自己不同的看法。」

  「說下去!」李隆基眼睛漸漸冷了起來。

  「老奴以為此二人表現迥異的原因,其實是他們各自的經歷不同,高仙芝長期駐守邊陲,從未在朝中為官,官場上那一套他知之不多,所以很多小節上不注意,率性而為,讓人詬病;而李清則不同,從太子舍人到戶部侍郎,他是在官場上打滾的人,怎會不懂得可為可不為,所以老奴以為,高仙芝是什麼人其實已經一目瞭然,但李清心中的真實想法,老奴至今也看不透,這才是可怕之處。」

  「你是說,李清心口不一嗎?」李隆基有點不相信追問道,畢竟李清在他身邊多年,他還是對其瞭解一、二,否則也不會讓他做安西節度使。

  「老奴倒不是那個意思!」邊令誠敏感察覺到了李隆基口氣有些不善,急忙進一步說明道:「皇上只讓我對比李清與高仙芝,所以只是將兩人相比較罷了,兩人其實都不錯,但如果一定要將他二人對朝廷、對陛下的忠心程度比個高下,老奴個人還是更傾向於高仙芝。」

  邊令誠的話使李隆基心中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雖然他並不完全贊同邊令誠對李清與高仙芝孰忠孰奸的評價,但今天和邊令誠的一席談話卻從另一個角度提醒了他,那就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他想起了李獻忠的叛逃,之前根本就沒有半點徵兆,卻突然發生了。

  李隆基慢慢走到窗前,凝望著遠空,他想到了那些手握重軍的大將:安祿山、哥舒翰、安思順、李清、封常清,他們會不會也像李獻忠一樣,突然做出讓他完全預想不到之事呢?

  過了良久,他低低問邊令誠道:「你在邊疆多年,有沒有想到過什麼辦法,可以防止邊關大將的造反。」

  「老奴不好說。」

  「說!」李隆基霍然轉身,眼睛緊緊盯著邊令誠厲聲令道:「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邊令誠歎了口氣,無奈說道:「其實老奴以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實行輪換制,邊關大將三年換一個方任職,千萬不能讓他在某一個方做得太久了。」

  李隆基一呆,他忽然想起了安祿山,他做范陽節度使竟不知不覺已經十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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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二十一章客棧疑雲

  龜茲東行,關山萬里,李清歸心若疾雲,這一日,一翔,再往前便是咸陽界,從天寶八年離京,一晃已近三年,此番回京,一是為了述職,二卻是探親,去年李清升為安西節度使沒多久,一紙詔書便將其家人召回了長安,這一點上李清倒很通達,身既為一鎮諸侯,掌管萬千之兵,其家人焉能不留京為質,這是自古定制,豈能因他而始壞,只可憐自己妻女這些年居無定所,因他而顛沛流離,想到此,李清的心中愈加內疚,自己的女兒也快七歲了,想當初她尚未出生時在西域遇到馬賊,彷彿還是昨日的事,可回首再看竟已經過了七年。

  想著,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前方咸陽城已隱隱可見,「大夥兒加快速度,進城歇息!」一聲令下,親兵紛紛策馬揚鞭,蹄聲如雷,激起滾滾黃塵,片刻,三百餘名安西鐵騎便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

  咸陽是京畿赤縣,雖只是縣治,但城池規模宏大、人口密集,比起那西域大郡也不知繁華了多少倍去,進了城門,或許是新年將至的緣故,天已黑但行人依舊往來如織,眾人不敢再馳馬,只的牽馬緩行,

  雖然咸陽駐軍不少,大街上也常見一群群士兵走過,但這群從安西來的軍人與他們卻大不相同,個個一樣的皮膚黝黑、臉龐削瘦,閃亮的目光中透出剛毅與自信,三百多人在街頭出現,他們的氣勢吸引了大部分人視線,行人紛紛閃到一旁,給他們讓路,眼光中卻是畏懼多於崇敬。

  一行人走了不到百步,便見街邊有一座極大的客棧,能容下三百人及馬。李清向一名親兵囑咐兩句。親兵得令,跑進客棧探路,自羅斯之戰後,李清的心腹紛紛將軍;而荔非元禮升為大宛鎮兵馬使、宜威將軍;段秀實遷中郎將、壯武將軍;李嗣業封右威衛將軍、鎮西侯,而其他等,都得封厚爵,不過這樣一來,李清的親兵隊長倒一時缺了合適的人。只有幾名從南詔便跟他的老兵當他們的頭。

  片刻功夫,客棧掌櫃便笑呵呵跑來,雖然這群軍爺個個凶神惡煞,但親兵給了他十兩黃金定金,可是黃金啊!按市價可值五百貫,看在錢的份上,就算李清是閻王爺來住店。他也會待若上賓。

  三百人一進店堂,立刻將還算寬敞的大堂擠得滿滿當當,原本在店堂裡吃飯的宿客們嚇得猛扒了幾口飯,便起身匆匆而逃。掌櫃見他們還算規矩,沒有吵鬧,更沒了下來,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事,急忙跑到李清身邊面露難色道:「軍爺們想吃點什麼?若是點菜擺席。恐怕要一個時

  「不用那麼麻煩,肉包子、大餅夾肉都可,你這裡沒有就到別處去買,先把我的弟兄們填飽了。」李清一邊說,一邊在店堂裡找個靠牆的空位坐下,他長長伸個懶腰,騎了一天的馬,委實有些疲乏了。

  「李清。是你麼!」坐在李清對面的女人正要離開,恰巧和李清打了照面。她驚訝得叫了起來。

  李清一怔,只見對面幾個侍女簇擁著一個貴婦,後面乳娘還抱著一名小娘,約二、三歲,這名貴婦年紀頗輕,但身體和臉龐都異常肥大,將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李清只覺得她很是眼熟,可思量了半天也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她。

  「你是。

  「你這個沒良心傢伙!竟將我都忘了。」那女人短粗的雙臂一叉腰,貴婦的氣質蕩然無存,她的模樣李清依然沒想起,但這個叉腰的動作他忽然想到了崔夫人,心念一動,再細一看,這個年輕的胖女人可不就是崔柳柳麼!

  「柳柳!你、你.這才幾年時間,她的肥胖更勝其母,崔柳柳『撲哧』一笑,身子打了個旋道:「我知道你會說我胖,可這也沒辦法,該吃吃、該睡睡,隨它去,來!你看看我小娘,像我還是像她爹。」她招了招手,喚乳娘上前。

  「呵呵!像你。」李清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臉蛋,忽然想起了李銀,便回頭問道:「李銀呢?他沒和你一起嗎?」

  「別提他,在屋裡睡覺呢!」崔柳柳沒好氣道,自己的丈夫混了這麼多年,才熬到個正六品的中州長史,還是托了公公路子,因為是蔭官,這就算到了頂,可眼一鎮節度使,她忽然想起自己險些嫁給了他,當年若是堅持一下,自己現在。

  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懊悔,臉微微發紅,牙齒咬著唇道:「李清,你這些年可風光了,哎!」

  「柳柳!」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叫喊,李清急回頭,只見李銀削瘦的身子出現在樓梯口,過了這些年,他相貌幾乎沒有變化,昏黃

  下,他的臉色比從前更加慘白,卻顯得有幾分緊張,個包袱,正低頭快步走下,忽見大堂裡擠滿了官兵,嚇得他一收腳,沒敢走下來。

  「李清,我先去了,到京城你再來找我吧!」崔柳柳低低說了一句,便快步迎了上去,「八郎,你怎麼出來了?」

  這時,李銀也看見了李清,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向他拱了拱手,又急忙拉過妻子,將手中的包裹小心翼翼遞給她,又低聲囑咐什麼,崔柳柳緊張點了點頭,拿著包裹快步上樓,李銀再次向李清拱拱手,隨即匆匆出門去了。

  李銀的冷淡讓李清心中微微詫異,按理,他與李林甫的關係尚好,數年未見,又相遇在他鄉,不應該如此淡然,甚至連句寒暄都沒有,李清又一轉念。『或許他有急事吧!』隨即笑了笑。坐了下來。

  這時,十幾個小二抬著沉重的竹筐走進大堂,給士兵們一一分發肉餅,大堂裡十分安靜,只聽見士兵們香甜的咀嚼聲和喝湯聲,整個大堂黑壓壓一片,坐幾乎都個穿黑衣男人。昏暗燈光下,坐在他對面人也看不清他的面孔,而他卻能很清楚看到大堂的一切,但他的目光很集中,至始至終都緊緊盯著李銀手上的包裹,隨後李銀將包裹交給崔柳柳,他的視線也跟著它一直上了樓。目光中漸漸露出一絲陰冷和得意。

  李清已經洗漱完畢,兩個親兵給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床鋪,隨即關上門退了下去,夜很靜。趕了一天路的士兵們都早早睡了,但李清卻沒有睡意,明日便到長沒見到了。他心中既緊張又期待,不知她們見到自己會是怎樣一番情形,或許這就是『近鄉情更怯吧!』

  他推開了窗,一股清新的風撲面而來,吹拂著他臉龐,李清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臉皮幾時變得這般厚實,雖已是深冬。但關中的夜風與羅斯的風相比,前者儼如女人溫柔的手。而後者則是割破臉龐的刀子。

  李清忽然想起一事,急從箱子裡取出筆墨和述職報告,述職報告明日就要交上去,他還有一點尾沒有寫完,正好趁此時完成它,李清略一思索,提筆飛快寫了起來。

  他的述職被安排在正月初五,緊接安祿山之後,這是他任安西節度使後第一次述職,他準備得相當充分,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很周全,無一遺算。

  他也曾考慮過李隆基召他進京的目的,會不會是重演六年前的那一幕,那年他從沙州都督一轉身便成了戶部侍郎,看似升了官,可實際上卻是李隆基奪去了他兵權,那年他擅自殺了吐蕃贊普,今回他又擅自殺了三萬葛邏祿人,一個是敵酋、一個卻是盟軍,論後果這一次應該更加嚴重,段秀實也私下勸過他,可稱病不去長安,但他卻沒有採納,若李隆基真想動他,他可稱病一時,難道自立,他現在也沒有這個條件,況且此次不去,反而會引起李隆基的猜疑,一番權衡利弊,他最終還是決定赴京述職。

  想到這裡,他也寫完了,李清放下筆,淡淡一笑,就算現在有人想動他,可他李清又是那樣好惹的嗎?

  這時,身後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李清回頭問道:「什麼事?」

  「啟稟大將軍,有個叫李銀的人,說是你的故交,想見你。」

  李清笑了笑,他知道李銀會來拜訪,就算不是不為他自己,為李林甫他也應該來,「請他進來!」他一面答應,一面迅速將述職報告收了起來。

  門開了,李銀滿臉陪笑走了進來,連連向他拱手致歉,「適才有要緊事,失禮了。」

  李清急忙笑呵呵迎了上去,拉著他手笑道:「我以為年關將至,李銀兄跑到咸陽躲債呢!怎麼見我就跑。」

  「陽明說笑了,我與內子回京探親,正好路過咸陽。」

  李銀苦笑一下,他在咸陽已經住了三天了,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見李清只是隨口說說,便岔開了話題,他掃了一眼屋內笑道:「堂堂的尚書左僕射竟然住客棧,我若是縣令,知道了豈不懊悔得死去。」

  李清拉過一把椅子請他坐下,又替他倒了杯茶,這才笑道:「天子腳下,最不值錢的就是官兒,況且我這個尚書左僕射只是掛個虛名,左右不過是個方小吏。」

  「方小吏?」李銀仰頭哈哈大笑,「你若是方小吏,那我們這些小官又是什麼,要飯的麼?」

  「開個玩笑罷了!」李清笑著擺了擺手,他端起了茶杯輕輕呷了一口道:「我剛從疏勒歸來,這兩個月朝中可有大事發生?」

  「李獻忠叛逃之事你知道嗎?」想改口已經晚

  見李清的神色已經凝重起來,只得避重就輕繼續道聽說,兩個月前李獻忠進攻契丹大敗,不知何故便叛逃漠北。」

  李清確實是剛從疏勒歸來。但朝中之事他也並不是一無所知。比如楊國忠陞官、比如陳希烈重拜左相等等他都知道,但李獻忠叛逃漠北他卻是初次聽聞,他暗暗心驚,立刻便想到了李林甫,此事將對他極為不利,難怪有傳聞說李林甫病重,原來是種因於此。

  想到此,李清不露聲色道:「聽說相國病了,這幾日可好些?」

  李銀搖了搖頭。隨即低頭不語,可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又快又重的腳步聲,不等親兵的喝問出聲,『砰!』一聲門被撞開,驚慌失措崔柳柳闖了進來,帶著哭腔喊道:「八郎。東西不見了,是包裹、包裹不見了!」

  「什麼!」李銀『騰!』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吼道:「你不就在房間裡嗎?怎麼會丟了!」

  「我不知道。剛才有人敲門,可是沒人,我一轉身,桌上包裹就沒了。」

  「你害死我了!」李銀恨得一跺腳,也顧不上和李清打招呼。飛快朝房間跑去。

  崔柳柳的哭聲如裂帛,幾乎整個客棧都聽得見,連熟睡士兵也被從酣夢裡驚醒,議論紛紛,這麼晚了,主帥房間裡怎麼會有女人的哭聲,莫非是。

  「好了,你就別哭了。先坐下再說!」李清搬過一把椅子,眉頭皺成一團。那個包裹裡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兩口子如此緊張。

  崔柳柳看見李清,彷彿看見救星一般,一下子撲進他懷裡哀哀痛哭,「李清,你要救我們啊!」斗大的粉拳捶打他的胸脯,饒是李清身高體壯,也被打得連退幾步,不由暗暗匝舌,心中對李銀同情不已。

  他好容易將她拖坐下,等她哭聲稍稍減弱了,才問道:「你先告訴我,那包裹裡是什麼?」

  崔柳柳掏出手絹,一邊拭淚,一邊抽泣道:「是書信!」

  「書信?」李清聽得一頭霧水,又追問道:「什麼信?是誰寫給誰的信?」

  「此事我來說!」柔娘,男人間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崔柳柳不敢分辯,低著頭快步走了,李銀回身關上了門,牙暗暗一咬,他忽然一轉身,緊走兩步「求大將軍救我父親一命!」

  「不要這樣,你快快起來!」李清一把扶起他,沉聲問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此事和李獻忠有關。」

  「李獻忠?」李清又想到書信,他將兩者聯繫起來,忽然問道:「難道那包裹裡是李相與李獻忠的往來書信嗎?」

  「是!」李銀鄭重點了點頭,這才終於對李清合盤托出,「李獻忠叛逃漠北,我立刻意識到事情嚴重,當即便向他妻子要來了我父親的所有書信,藏匿在家中,過了兩個月我看沒有什麼動靜,便決定趁新年探親的機會將信帶回長安,可在過鳳翔時發現有人似乎在跟著我們,柳柳十分害怕,我們便決定在咸陽暫躲幾日,只因咸陽縣丞就是柳柳大哥,本想尋他幫忙,但他也不在,可沒想到還是被人下了手。」

  說到此,李銀痛苦抱住頭蹲了下來,使勁撕扯自己的頭,嗚咽道:「這下全完了,父親該怎麼辦?」

  「你既然知道這些信重要,那為什麼不將它們燒掉?居然還帶在身邊!」

  「我是利益熏心昏了頭!」李銀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萬分悔恨道:「我以為此事應該隱秘,便想將信帶回去給父親一個驚喜,可沒想到。

  李銀之所以沒有將信燒掉,真正的原因是父親病重,恐怕時日不多,他們夫妻為了和大哥一家爭奪繼承家產的主導權,便商量著將這些信作為一個殺手鑭握在手中,在關鍵時候再拋出來,博得李林甫讚譽,可沒想到他們早被人盯上了,這下,他們不但得不到誇獎,恐怕還會將整個家族毀掉。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你急也沒用,先回長安再想想法子,說不定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壞。」話雖這麼說,可李清心裡卻很明白,此番李林甫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可問題這是誰下的手,楊國忠?慶王?還是永王?甚至是李隆基本人!這是一個謎,也是李清急於想解開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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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回家的路

  李清最早的府第是原太子李亨所賜,興建於隋,不僅且經歷百年風雨後,房舍已經十分陳舊,在李清升為安西節度使後,李隆基特賜他一座新宅,新宅位於宣義坊,不知是巧合還是特安排,新宅的對面正好就是楊國忠的府第,而背後則是前相國張說的故居、現在是戶部尚書張筠的宅子。

  天剛亮,簾兒便早早起來,明日就是新年,她直到昨晚才忽然想起,給章仇兼瓊府的新年賀儀還沒有準備呢!說是賀儀其實就是給他遺孀的贍養費,章仇兼瓊死後,他的兒子不久也丟了官,又迷戀上青樓紅倌,幾年功夫便將本來就微薄的家產折騰個精光,連老宅也賣了,後拋棄老母和妻女出家為僧,章仇家的生活也日漸艱難,簾兒得知此事後,便替李清送給她們一些田產,又以新年和中元節的名義,每年各送兩筆錢,雖不能和章仇兼瓊在世時相比,但也保證她們衣食無憂。

  「娘!你看這是三娘給我做的。」紮著兩個朝天揪的李庭月拿了個布做的豬娃蹦蹦跳跳跑了進來,她已經七歲,長得都快齊簾兒的肩膀了,她相貌頗像李清,臉形和口鼻尤其神似,是個聰明又可愛的小女孩,從前年開始,李清便寫信讓簾兒請先生教她讀書識字,兩年下來,早已認識了幾千個字在肚子裡。

  簾兒正忙著寫賀詞,連頭也沒有抬便道:「我知道了,你到外間去玩吧!」她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於停住筆問道:「你今天不上學麼?不是說明日才放你假嗎?」

  李庭月臉一紅,癡嬌粘住娘央求道:「娘!爹爹今天要回來,我怕睡一覺起來又不見他的影子,你就讓我這一回吧!」

  「你這個小精怪,晚上不是一樣看爹爹嗎?」簾兒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疼愛笑道:「那就今天這一次。下不為例!」

  「那我去照看弟弟!」李庭月一骨碌從娘身上爬起來。趁她沒有後悔,趕緊便向外跑。

  「等一下!」

  簾兒一把抓住她笑道:「你弟弟還在睡覺呢!千萬別去吵醒他,既然你沒事,就和娘去一趟章仇大娘家。」

  李庭月忽然想起一事,急對簾兒道:「娘!我剛才聽趙管家說,咱們家大門被堵住了」

  簾兒十分驚異,大門怎會堵住了,難道是.「可是對面楊大伯家?」

  「什麼楊大伯,整天欺負我們。二娘讓我叫他楊老毒」

  「不准你無禮!」簾兒拉了女兒的手,一邊向外走一邊教訓她道:「庭月,楊大伯是你爹爹的老朋友,不准你亂說!你既然讀了書,以後就要知禮,要聽先生的話,知道嗎?」

  「娘。可是先生叫他楊白狼。」

  李清府第和楊國忠的宅子之間是一條寬約七八丈的便道,平日也只是行人往來,並不擁擠,可今天是除夕。來給楊國忠送禮馬車擠滿了街道,李清府門前自然也被堵死了,門口聚集了大量來自各府的管家和雜役,李清的家人出去辦事只能走便門,事實上,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二個月前楊國忠陞官,一個月前做壽,那時也和今天一般壯觀,若是平日忍幾天也就算了,但新年將至,各府各宅都講究進出通達、前後暢順,就算是小戶人家也不允許大門口放置雜物而阻礙一年的運道。

  況且今天老爺要回家,這是全家的頭等大事。總不能讓初次回府的老爺從偏門進來吧!一早,管家就命下人向台階下轟人。可前腳一走,他們又在台階坐滿了,而且馬車越來越多,就算想離開,也動彈不得。

  管家急得直跳腳,又跑到楊府去交涉,可誰也不理睬他,就在這時,簾兒拉著女兒匆匆趕來,大門口果然都被堵得嚴嚴實實,台階上坐滿了各府的管家和下人,每人手上都拿個竹牌,等著聽楊府那邊叫號。

  「這可怎麼辦?」簾兒眉頭擰成一團,她也無可奈何,最後只得對管家道:「去把偏門掛幾個燈籠,再派幾個人到街口去接引老爺。」

  管家也長長歎一口氣,惆悵命人關了大門,照主母的話去做。

  天色已經大亮,按照舊時規矩,明日是正月初一,家家戶戶都要祭祖、燒香、敬佛,所有的香燭祭品都需在今天準備妥當,故雖寒風凜冽,但街上還是擠滿了採辦各色雜物長安市民。

  李清一行依舊從明德門進入長安城,沿著朱雀大街一直向前走三個坊,便到他的新宅所在宣義坊,在官府的默許下,今天朱雀大街格外熱鬧,沿路擺滿了流動貨郎的小攤,幾乎每個小攤賣的都是香燭紙

  果供物,還有一些賣的是孩子們感興趣的小東西,像各色頭飾、玩偶,而男孩子卻是清一色用木竹削成的十八般兵器和紙糊的盔甲,雖然每年都是這樣,但今年尤其火爆。

  張繼眼尖,他忽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由笑道:「大將軍,你看那邊。」

  眾人隨他手指看去,只見一群身著黑色小盔甲、肩扛木製陌刀孩童轟隆隆從街頭跑過,幾個年幼的還騎著竹馬,他們看見了李清一行人,都停下腳步,在街邊擠成一堆,滿眼崇敬望著這群彪漢,眾人這次看清楚了,這些孩童的胸前都清晰印了兩個白色的字:安西。

  三百名儀容威嚴的安西軍緩緩列隊入城,消息飛快從守城的士兵傳到了沿街貨郎、百姓耳中,大夥兒紛紛閃開一條路,街上靜極了,沒有人說話,彷彿被施了定身術,默默注視著西征的英雄們,比起那些駐防京師的軍隊,他們形容憔悴、瘦骨伶仃,披掛血跡斑斑的盔甲,穿著補一塊釘一塊的褪了色的軍服,看上去彷彿像一群闖江湖賣藝的,和這些天所見到的鮮衣怒馬軍隊相比,他們是何等落魄,然而就在這些破破爛爛的士兵面前,就在這群鐵甲生銹、穿得人不像人樣軍人面前,所有的人們都忍不住要向他們鞠恭敬禮。

  是!褪色意味著無數風雨夜行軍、意味著在暴風驟雪中的突擊、意味著如火烈日的暴曬;而銹跡,那是鏖戰中來不及拭去的自己與敵人的鮮血,他們為了國家的尊嚴在萬里之外浴血戰鬥,安西軍』三個字已經成為英雄的旗幟和典範。

  一種令人蕩氣迴腸的自豪感在每個士兵的心底油然而生,勇士們昂首挺胸在長安最繁華大街上縱馬徐行,『啪!』不知是誰先帶頭鼓掌,『啪!啪!啪!』掌聲零星響起來,緊接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掌聲、歡呼聲響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隨著歡呼聲越來越熱烈,士兵們都慢慢不好意思起來,他們紛紛跳下馬,紅著臉匆匆疾行,眾人隨著李清轉入夾牆小道,又行了約一里,歡呼聲漸漸遠去,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這時,宣義坊的大門已遙遙可見,李清取出述職報告和相應各種文件命張繼先去兵部報導,自己則率領弟兄們大步跨入了宣義坊的大門。

  馬車一輛接著一輛,越往裡走越是擁擠,最後走到離他府門還有約五百步時,眾人再也進不去了,李清望著被湧堵得水洩不通的整條街道,眉頭皺成一團疙瘩。

  這時,兩名先去探路的親兵擠出來道:「大將軍,這些都是給楊相國送禮的馬車,連大將軍家的大門都被堵死了,夫人讓你從偏門進府。」

  「偏門!為什麼要從偏門進府?」李清的臉陰沉下來,雖然妻子在家信中並沒有說什麼,但從她語氣中所透露出的家中沒有男人的無奈和她不想與楊國忠為鄰,便可推斷出楊國忠對自己的家人絕對不友好,甚至還會欺負她們。

  「去!告訴楊國忠府上之人,就說是我說的,一個時辰後,我的府門前三十步內,不得有任何馬車或閒雜人等存在,否則這個年我過得不舒服,他們也休想痛快。」

  親兵答應一聲,匆匆去了,但片刻後便回來了,他們臉上都憋得通紅,眼睛裡燃燒著怒火,大聲道:「大將軍,楊國忠的兩個兒子在門口收禮,我們轉達了大將軍的話,可他們卻說,如果大將軍眼紅就將大門封了,從後門進出就是。」

  不等李清表態,他倆的話卻先惹惱了三百親衛,眾人皆勃然大怒,紛紛拔出刀來,將圍觀在周圍的幾十個送禮之人嚇得連滾帶爬而逃。

  不管他做什麼事情,性質都是鄰里不和,最多只是他與楊國忠個人之間的矛盾糾紛,但動了刀性質就變了,就算他李清再有理也會變成企圖刺殺朝廷重臣,甚至是擁兵作亂,李清立刻回頭厲聲喝道:「把刀都給我收回去!」

  見主帥發火,眾人這才不甘心將刀收回鞘中,李清低頭想了一想,忽然冷冷一笑,自言自語道:「既然都想給我送禮,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他立刻挺起腰用馬鞭一指,對親兵下令道:「去!將道路一分為二,凡靠我府上這一邊的,將馬車裡的東西統統搬進府內,有膽敢阻撓者,不管是誰,都給我用鞭子狠抽!」

  眾軍轟然答應,大聲喝叫著衝進了馬車隊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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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安楊會

  陛下要為臣做主啊!」

  楊國忠跪伏在李隆基的面前,兩條血紅的鞭痕從他臉上和脖子上橫過,左眼大片淤清,身上的衣服也破碎不堪,他嗚咽著向李隆基哭訴道:「安西節度使李清今天早上在微臣府前施暴,強搶臣的財產,臣氣憤不過,便前去找他論理,可他連臣也不放過,縱兵大打出手,臣和兩子都被他們打傷,陛下,李清目無國法、目無大臣,自以為持兵便如此飛揚跋扈,以後必定會更加囂張,今回一定要嚴懲不殆!」

  楊國忠越說越激動,最後竟聲淚俱下,他除了二十年被劍南節度使張宥狠打一頓外,再沒有掉過一根汗毛,更何況他現在已經入相,卻遭到如此奇恥大辱,讓他怎麼嚥得下這口氣,可李清手中有兵,他又打不過,狂怒之下便趕來向李隆基告狀。

  李隆基半天也沒有說話,這種事情他也是頭一次聽聞,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安西節度使,行為舉止哪裡還有半點朝廷重臣的官儀,簡直就是兩個市井無賴。

  不過他也知道這二人淵源太深,楊國忠吃虧不假,但李清行事也絕不會像他描述那麼簡單,此舉必然是有深意,他略一沉思便問道:「你說李清是在你府前搶你財產,這又是為何?」

  「這.多麼?雖然這潛規則大家都知曉,李隆基平日也裝聾作啞,但說出來大家的臉上可就掛不住了,情急之下,只得勉強道:「時至新年,不少故交老友來打臣的秋風,或許馬車停得太多了,擋住了李清府上的大門。他可以和我商量。我命馬車讓出空來就是,可他直接就大打出手,絲毫不念同殿為官的情份,陛下,臣以為李清此舉已經不僅僅是針對臣,而是在挑戰陛下的權威,竟然敢在天下腳下縱兵打人。」

  「好了!朕知道了。」

  楊國忠還想再說下去,可李隆基卻極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什麼故交老友、什麼打秋風。分明就是送禮的人太多,將道路阻斷,被李清找到藉口教訓他一頓。

  李隆基臉慢慢陰沉下來,自己為了塑造他楊國忠宰相形象,可謂煞費苦心,封他為益州長史,是讓他有登相位的本錢;三天一小賞、五天一大賞。是為了使他家資豐厚,不至於為錢而自毀羽毛,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即將取代李林甫任右相之人,還這般貪賂。借新年之名大肆收賄,今天之事必然會鬧得滿城風雨,那時他清譽何在?威信又何在?

  若他本性難改,一心要收禮也就罷了,但讓李隆基生氣的是楊國忠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練,還是這麼頭腦簡單。同樣的手段李清這已經第二次用了,當年是打斷他兄弟的腿,而今天是直接向他本人下手,這麼淺顯的事情他為什麼就想不到呢?

  不僅李隆基生氣,站在他身後的高力士也為楊國忠暗暗歎息,什麼『挑戰陛下的權威,竟然敢在天下腳下縱兵打人』這種幼稚之語都說得出來,李隆基是做了四十多年帝王之人。一言一行都是經過深思熟慮,難道會因他幾句話就對一個掌握重兵節度使下手嗎?

  還有李清。高力士也在為他歎息,他的目的高力士明白,但今回已經不同以往,他若過多插手李林甫之事,恐怕連他本人都會成為陪葬。

  房間裡十分安靜,李隆基的沉默讓楊國忠慢慢醒悟過來,這件事自己做得鹵莽了,現在是倒李林甫的緊要關頭,自己卻和李清鬥上了,真是糊塗啊!

  饒是他反應得快,他本來想繼續參李清在石國擅自用奴隸成立大宛軍,但現在不是時候了,他立刻將此事按下,歎了口氣道:「陛下,適才臣是怒火中燒,以至亂了方寸,現在想來臣也有則責任,不能全怪李使君,明日就是新年,臣卻為這點小事煩擾陛下,慚愧啊!」

  「你知道便好,去吧!」

  李隆基見他認錯,也不想過多難為他,便微微一笑道:「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莫要讓朕失望了。」

  楊國忠聽得懂李隆基的言外之意,就是讓他把精力集中在李林甫身上,不要分了神,更不要被人抓了把柄,「請陛下放心,臣決不會讓陛下失望!」他深深施了一禮,慢慢退了下去。

  楊國忠走後,李隆基仰坐在椅上,他緊閉雙目,一言不發,半天他才微微睜開一縫,縫裡射出一絲冷冷的寒意,他坐起身回頭對高力士道:「今夜是除夕,你安排一下,朕要去看一看李相國。」

  楊國忠在興慶宮內換了身衣服,這才

  門準備回府,他腦海裡一直在回憶李隆基的那句話裡能撐船』,自己要當宰相了,將取代李林甫的右相,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今天從李隆基的嘴裡說出來,還是讓他激動不已。

  無論是唐朝還是宋朝,相國都不止一人,在唐朝中書令是右相,而門下侍中是左相,除此之外,尚書省左右僕射、各部尚書、太子詹事、甚至侍郎都可以行相國事,關鍵是否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銜,這就是宰相標誌,比如李清,他被封尚書左僕射,但他卻沒有被同時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銜,所以他並不是宰相,僅僅獲一個虛銜,而楊國忠雖是兵部尚書,但他被同時加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樣,他就有資格列席政事堂會議。

  在諸位相國中又有一位首席宰相,被稱為「執政事筆」,現在的首席宰相就是李林甫,而讓楊國忠激動的,就是他將成為新的首席宰相。

  激動之餘,又讓他想起了煩惱之事,那就是如何將李林甫拉下馬,皇上只暗示他用李獻忠叛逃案做文章,但楊國忠也知道,僅僅彈劾李林甫薦人之責。似乎份量不夠。若李林甫找出自己與此案無關的證據,比如他在某年某時曾經建議,朝廷要慎用李獻忠,這樣他又會逃過此劫。

  想了一路,他依然一籌莫展,楊國忠的馬車停在興慶宮右側,這是專供三品以上大臣停靠馬車之,當他走近自己馬車時,卻意外發現馬車旁站著一個瘦高的老者。看樣子是在等候自己,果然,當他靠近馬車,老者上前將一張名刺高舉在頭頂,向他躬身道:「我家大帥備薄酒一杯,特來請楊尚書共酌。」

  「你是.裡見過。他隨手接過帖子,只見右下角有個『安』字,猛然想起,此人正是安祿山的幕僚高尚。

  「原來是高先生。」楊國忠溫和笑了笑。他將帖子收了,又道:「你家大帥心意我領了,只是今天是除夕,改日再和他痛飲一番。」

  「我家大帥有楊尚書感興趣東西。」他低聲在楊國忠耳邊說了幾句,楊國忠眼前一亮,他緊緊抓住高尚的手臂激動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高尚微笑著點了點頭。「自然是真,否則我家大帥怎麼會在此時請楊尚書飲酒。」

  「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楊國忠跳上馬車,大聲道:「去安祿山府上。」

  安祿山府在親仁坊,有趣是,後來郭子儀的府邸就在他家對面,安祿山有兩個正妻,一個留在長安為質。另一個跟他住在幽州,留在長安為質還有他的長子安慶宗。

  安祿山早在三周前便抵達了長安。和其他節度使的低調隱忍相反,安祿山日日在家中大排宴席請客,遍請朝中大臣及貴族王爵,又命自己眾多侍妾獻舞於堂下,凡被公卿看中者,皆送於其人,一時安祿山好評如潮。

  安祿山又聞楊貴妃宮中寂寞,便從新羅覓到一隻會說人言白鸚鵡,取名雪衣女,教其漢話,派人送入宮內給楊貴妃解悶,後每逢節日,他總要收集奇珍異寶以私人名義獻給李隆基和楊國妃,或聽說李隆基身體染恙,他總要痛哭流涕,親自沐浴齋戒為李隆基祈福,十幾年來從未間斷,使李隆基深受感動,親口冊封他為『胡癡兒』。

  雖然聖眷日深,但安祿山還怕一個人,那便是右相李林甫,首先他便是李林甫一手提拔之人,恩重於山,其次,李林甫對他恩威並施,聽話則好言安撫、同意他繼續留任;若有半點違抗,立刻斷糧斷錢,甚至以調離威脅。

  十幾年來慢慢養成了安祿山對李林甫根深蒂固的害怕,既怕之則恨之,他也想方設法探聽對李林甫不利的消息,在長安,安祿山有一個心腹,正是楊國忠的左膀右臂吉溫,天寶八年時,吉溫背叛李林甫投靠楊國忠,不料李林甫卻逃過一劫,吉溫心中惶惶,又暗中勾結安祿山企圖留一條後路。

  正是從吉溫的口裡,安祿山知道了李隆基欲倒李林甫的意圖,在他兩個謀士高尚和嚴莊的精心策劃下,安祿山一手製造了李獻忠叛逃案,終於將李林甫推向了鋒口浪尖。

  今天,安祿山請楊國忠飲酒卻是有大事與他共謀,說是飲酒,不過是在安祿山書房裡擺上兩個小杯,兩人各滿一杯酒,安祿山既無意請,楊國忠也無心喝,兩人寒暄了幾句,楊國忠便迫不急待直奔主題,他乾笑一聲道:「聽說安帥得到了李獻忠與李林甫的往來書信,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安祿山瞇著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才感慨道:「說氣,李獻忠那賊子叛逃後,我派人去他家尋找證據,可惜晚了一步,書信被李林甫之子拿走,本以為他會燒燬,抱著一線希望我便派人一直盯著他,不料那些書信他居然還留在手中,可見老天眷我,終於又被我拿到。」

  說著,安祿山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他瞥了一眼楊國忠淡淡道:「這封信是李獻忠叛逃一個月前,李林甫給他回信,有勸他落葉歸根之意,你可想聽?」

  『勸他落葉歸根之意』,然後李獻忠便叛逃漠北,楊國忠心蕩神搖,又此信在,李林甫必死無疑。他不知不覺便伸手去接。不料卻抓了個空,楊國忠一怔,只見信已經被安祿山收入懷中,他兩眼白翻上天,口中還自言自語道:「李相國對我恩重如山,我豈能在此時落井下石?」

  楊國忠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沒想過自己會白白得到這些信,牙一咬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且開個價。我若能辦到,一定遵從!」

  「好!我安祿山是軍人出生,就喜歡快人快語之人,既然楊尚書坦誠相待,我也不矯情了。」

  安祿山肥胖的身子向楊國忠靠了靠,低聲道:「我有兩個條件。」

  「安帥請直言!」

  安祿山點了點頭道:「一是李獻忠叛逃後,我收攏他四萬敗兵。朝廷不得追究此事。」

  楊國忠想了想,便點頭答應,「我會派人去處理此公案,到時安帥只須說都已將他們遣返回鄉便可。此事就算了結。」

  楊國忠輕鬆解決了安祿山的第一個條件,不由信心大增,他急不可耐催道:「那安帥的第二個條件呢?」

  「第二個條件嘛!我想要安西軍的一萬陌刀手,你將他們調到范陽。」

  「這.主力,李清豈肯答意。李隆基剛剛警告自己不要去招惹李清,這個條件怎麼辦得到,他心念一轉,便有了定計,笑道:「不如我兵部提案,在范陽也裝備一萬陌刀手,你看如何?」

  「不行,我只要安西軍一萬陌刀手。這個條件不容討價還價。」安祿山堅決搖了搖頭,安西陌刀軍不僅裝備精良。更重要是他們身經百戰,這絕不是錢能買得到。

  他見楊國忠還在猶豫,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老奸巨滑的笑容,「我並非要你現在就辦到,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你扳倒李林甫後升為右相,再想法將李清調走,安插進自己人,那時你不就隨心所欲了嗎?」

  他又取出那封信在手上拍了拍,微微笑道:「如何?楊相國,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一舉兩得!』楊國忠喃喃自語,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鞭痕,一股惡氣從心底沛然而起,從中當他的夥計起,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被他欺壓,難道自己做了右相,也還要看他的臉色嗎?楊國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淤青的眼圈顯得異常猙獰,他終於經不起那封信誘惑,心中一橫道:「好!我答應你。」

  「光答應還不行。」

  安祿山一手將小桌上杯盤掃掉,鋪上一張白紙,又將筆遞給他道:「你要寫一封承諾書,保證辦到以上兩事。」

  楊國忠雖然知道留書不利,但此時他已經被右相的權位和對李清的仇恨燒昏了頭腦,他再也顧不得細想後果,提筆一揮而就,又簽押了自己的名字。

  安祿山得到了保證書,心中大喜,鄭重將李林甫的信交給了楊國忠,並親切捏了捏他的手臂,恭敬笑道:「如果楊相國不嫌棄安某粗鄙,我願認你為兄。」

  「安兄弟實在是個妙人!」楊國忠伸出右掌,兩人雙掌相擊,不由對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

  又飲了幾杯酒,楊國忠隨即告辭,安祿山一直將他送到大門外,望著他遠去的馬車,安祿山笑容突斂,眼中閃過一抹冷冷寒意,他自言自語道:「居然用這種草包為相,大唐當真是沒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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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二十四章天寶十年最後一夜

  深夜,長安各大街的行人迅速減少,一盞盞明亮的燈光約、笑語歡聲,家人年年歲歲在今日團聚。

  李林甫的子嗣眾多,女婿成群,今年李府的團聚也是格外熱鬧,府內府外都掛滿了燈籠,亮如白晝,幾個大廳裡笑語喧闐,孩童們往來奔跑,在新年,他們永遠是最快樂的,穿著簇新的衣服,一群群結伴拜求壓歲錢,圍著某個叔叔伯伯磕一個頭,得一個小銀錁子,大家一哄而散,又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李林甫坐在內廳,他穿著月白色長衫,沒有戴帽子,只用平幘束髮,他氣色紅潤,但細看之下,這紅潤竟是塗的一層油彩,兩名侍女在他身後扶持著他,虛弱的身子和暗淡無澤的眼瞳透露出這位大唐宰相已經到了日暮西山、油盡燈枯的境。

  李林甫斜躺在一把高背滕椅上,不停吃力喘氣,喘息中帶著陣陣嘶聲,他透過珠簾默默看著、聽著孩子們在外面奔跑、嬉笑,或許人只有到即將離開這個世界時,才驀然發現家和親情才是最珍貴、最讓他難以割捨的東西,權力和財富如雲煙散滅,在他的回憶中竟無一絲漣漪,此刻,他的腦海裡在回憶著每一個孩子的出生和成長,回去過去歲月的點點滴滴。

  自己命已不久,但必須在走之前給這個家族留下點什麼,『平安!』這就是李林甫幾個月來一直在殫心竭慮考慮的事情。

  李獻忠叛逃對李林甫並非是最致命的打擊,它只是壓彎駱駝脊背的最後一根稻草,李隆基任楊國忠為益州長史才是讓李林甫看到末日的一擊。

  不歷州縣不得為台省,楊國忠以吏部侍郎的身份兼任益州長史,這就是說,當他回來之日便是自己宰相生涯的結束。

  成功固然可喜,但失敗也未必可怕,怕的是一敗塗。若失敗已不可避免。那選擇一個最恰當時機出手,將損失降到最低,這就是李林甫多年從政學到的唯一經驗。

  李林甫略略抬頭,打量著與他同桌的子婿們,長子李岫為將作監卿、次子李崿為司儲郎中、三子李嶼為太常少卿,還有女婿張博濟為揚州刺史,女婿鄭平為戶部郎中,他最疼愛的八子李銀為綏州長史,這些都是他家族的中堅。只要保住他們,他的家族就能永遠昌盛下去。

  最後李林甫的目光停在了李銀身上,他們一家是早晨剛到,也是全家回來得最晚的一子,但到現在他還沒有向自己請安,連他入席也是自己派人去找來。

  這時,李銀也正好看過來。他與父親目光一碰,立刻驚慌失措低下了頭、滿臉通紅,他的失態怎麼能瞞得過李林甫眼睛,李林甫心中暗暗驚異。他輕輕咳嗽一聲,示意自己要去『更衣』,兩個侍女立刻將他扶起,離他最近的長子李岫也伸手來扶,李林甫推開他的手,一指李銀。要他來扶持自己。

  「老爺子叫你呢!」坐在李銀身邊的張博濟推了推他,李銀心中暗暗一歎,上前扶住李林甫道:「父親,讓孩兒扶你去。」

  話音剛落,李林甫便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他再藉故離去,一直進了內書房,李林甫將侍女喝退了。才坐到他那張最心愛的古舊籐椅上。

  「你說吧!究竟有什麼事情瞞著為父?」

  李銀慢慢跪在父親膝前,淚水從他的眼裡洶湧而出。很快,他便泣不成聲,嗚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林甫輕輕撫摩他頭,笑道:「別哭了,我們家到現在還有什麼苦難不能承受呢?你說吧!難道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

  「孩兒、孩兒本來已經拿到父親與李獻忠的通信,可是又丟了!」李銀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什麼!」肅,「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生在昨日,可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是兩個月前,孩兒拿到信件,可當天晚上就沒了。」

  「不!不是。

  李林甫緩緩搖了搖頭,二個月前之事,絕不會到今天才說,他凝視著兒子眼睛,暗淡的目光依然威嚴,「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就不會再怪你,但你一定要說實話,事關全家人的性命,你不得有半點隱瞞。」

  「就在昨夜,事情發生在咸陽。」李銀再不敢隱瞞,低低聲音道。

  李林甫無力躺倒在籐椅裡,他拚命張嘴呼吸,彷彿一條失水的魚,李銀慌了手腳,他正要回頭喊人,但李林甫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讓他不要叫喊,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平靜下來,突發的情況打亂了他計劃,原本打算撐到四月,將家人都安置好了再主動請退,現在證據已經被別人抓住,不管是誰,他都無法再撐下去。

  他擺了擺手,吃力對李銀說道:「你去吧!讓為父好好想一想。」

  「

  李銀起身剛要走,忽然,奔跑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乎衝了進來,他的臉上異常激動,手指著外間結結巴巴道:「父親!皇上來、來了!」

  李林甫霍站起,隨即又頹然坐下,他萬萬沒有想到,李隆基竟如此絕情,讓他的相國當不過天寶十年。

  『也罷,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吧!』屜裡取出一函,這是他早已準備好的告退書。

  「臣李林甫叩見皇帝陛下!」李林甫在兒子的攙扶下顫巍巍向李隆基跪倒,此時他已經洗去面龐油彩,臉色慘白得無一絲血色,身子骨瘦如柴,就彷彿一件衣服直接套在骨架上。

  「相國快快免禮!」李隆基不住打量著這位和自己幾乎同歲的老人,他心中異常震驚,才一個多月未見,他竟然衰弱到了這種程度。簡直就是油盡燈枯。

  李隆基將目光移開。掃視一眼跪了滿男女老幼,對李林甫笑道:「晚年能得兒孫滿堂,對我們這些老人也就是最大的福氣,由此可見,相國也是個有福之人。」

  李林甫在兒子扶持下緩緩站起身,他歎了口氣道:「陛下說得不錯,老臣也是到現在才慢慢體會到過去與家人呆得時間太少了。」

  說到此,他忽然推開兩個兒子,『撲通』一聲再一次跪倒在李隆基面前。老淚縱橫道:「陛下,老臣可能時日已無多,願向陛下乞骸骨,讓老臣最後能享受幾日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

  說到此,李林甫從兒子手上接過告退,舉過頭頂,遞給李隆基。

  李隆基默默看著李林甫。雖然他將倒相之事交給楊國忠,但楊國忠的表現實在讓他失望,為了防止天寶八年翻盤事件重演,他決定親自出馬。逼退李林甫,他今晚來就是打算在新年前夜與李林甫達成妥協,不讓他有機會在新年休朝期間串聯官員、尋找翻盤契機。

  但李林甫的突然表態卻出乎他的意料,事情就是這麼微妙,李林甫知道書信已失竊,但並不知道書信其實尚未到李隆基的手上。而李隆基欲逼退李林甫,卻不知道楊國忠已經從安祿山那裡得到了證據。

  或許這就是楊國忠與李林甫的差距,李林甫一旦聽說書信失竊,他便當即立斷、主動提出退仕,而楊國忠拿到證據後卻遲遲不通知李隆基,使李隆基失去了先機,最後白白便宜了李林甫,否則。李林甫哪裡可能全身而退!

  雖然不知李林甫的用意,但他肯主動退仕。讓局勢能波瀾不驚過度,這是最好不過之事,從天寶八年一直等到天寶十年,李隆基已經耗盡了耐心,他不想將事情再拖到天寶十一年。

  「此事讓朕再想想!」李隆基嘴上雖這樣說,但他卻接過了李林甫的告退書。

  一個時辰後,禁中發出了一份令舉國震驚的詔書,皇上接受了右相李林甫的辭呈,免去其中書令、吏部尚書、安西大都護等一切實職,並加封其為太師、晉國公、食邑武功縣一千戶。

  同時下發詔書,升兵部尚書楊國忠為右相中書令兼吏部尚書;升戶部侍郎韋見素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今夜李清府裡也是***通明,雖然他沒有李林甫那樣的妻妾成群、子女眾多,但熱鬧之處並不亞於相國府,全府一百餘號下人以及三百親衛,無論尊卑每人都得到了夫人五十貫的特殊賞錢,自然皆大歡喜,家在長安的可以回家團聚,無法回家的則在管家的帶領在外面猶自熱鬧,大廳裡、院子裡擺滿了桌子,桌上是肉山酒海,留有寸許長黑毛的水晶蹄膀、碗大粉蒸獅子頭,一尺長的紅燒青魚,尤其是御賜的蘭陵貴妃酒更是讓每一個下人都大開的眼界。

  李清和妻女們坐在暖閣裡,一張偌大胡床上放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滿了精緻的小菜,眾人環坐在旁,李清懶洋洋靠在軟褥上,顯得神態疲倦,這也難怪,他整個下午都輪番陪著妻子們在各自的房間裡度過,這可比跑馬拉松還甚。

  女兒李庭月緊緊依偎在爹爹的懷裡,不時低頭翻看爹爹送她的禮物,各式頭飾掛件,上面均鑲著名貴的寶石,有一顆胸墜是吐火羅葉護送赤紅金剛石,大小如鴿卵,璀璨奪目、價值連城。

  簾兒坐在右首邊上,手裡抱著二歲多的兒子,小男孩從早上醒來到現在,一刻也沒有安靜過,他手裡抓滿了各種菜餚,正使勁揉捏,小雨剛剛將它奪下來,他便張嘴大哭,眾人無奈,也只能由他去了。

  簾兒似乎有些不滿丈夫送給女兒這麼昂貴的東西,可又不想掃了丈夫的興,只得搖搖頭從李庭月手上取過金剛石,遞給坐在下首的李驚雁道:「你是行家,你看看這東西值多少錢?」

  李驚雁接過仔細察看半天,歎道:「這顆金剛石叫烈焰,我曾見過另一

  澤和純淨度皆遠不如它。還賣到一萬八千貫。你說它錢?」

  「李郎,你聽到沒有,你怎麼能把這麼昂貴的東西給孩子!」

  李清只微微一笑,佯做沒聽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才不管值多少錢,只要女兒喜歡,就是天上的月亮他也會命人去摘下來。

  簾兒見丈夫裝聾作啞,便從李驚雁手上接過金剛石。準備收起來,這時她兒子卻看見了,他被金剛石的光彩所吸引,便丟了手中菜,張開小手便來奪,嘴裡還叫嚷著:『給我,我要要!』

  簾兒手一閃。他抓了個空,小嘴撇了撇,忽然驚天動大哭起來,李清呵呵一笑。隨手接過金剛石,又從桌上撿起一隻鴿卵,背在身後將皮捏掉,金剛石在孩子眼前一晃,笑道:「爹爹給你變個戲法!讓它變變顏色。」

  三下兩下,赤紅色金剛石消失。手掌上出現一隻瓷白色的鴿卵,遞給他道:「就是這個了,你要不要?」

  小男孩抓過鴿卵,用勁將它捏成碎末,咯咯笑了起來,李清這才如釋重負,偷偷將金剛石塞給女兒,小聲道:「拿好了。別讓人再騙走了。」

  幾個女人見他如此溺愛女兒,都一齊苦笑著歎氣道:「李郎。你這樣不行!」

  李清端起酒杯哈哈一笑,「有什麼行不行,一顆石頭罷了,來!你們一個個來敬我酒。」

  月漸漸高了,皎潔月色下.整個長安都沉浸在閤家團圓的除夕夜裡,大街上空蕩蕩,就連無家可歸的乞丐也尋找一個背風處,躲著自飲幾口酒。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在十幾個宮廷侍衛的保護下駛進了宣義坊的大門,速度放慢,彷彿是要所有人都看見它的存在,確實,不少窗戶都輕輕推開一條縫,隨即又關上,馬車停在李清的府前,從車裡下來一個宦官模樣的老者,他身後跟一個小太監,打著燈籠,橘紅色的光芒裡映出一個清晰『高』字,這位老者自然就是高力士了,他受李隆基之命,來向李清宣讀聖旨,高力士慢慢走上台階,站了好一會兒,才命手下上去叫門,這樣一來,對面楊國忠府上之人便看得清清楚楚,早有專門監視李清府上之人飛跑去向楊國忠報信,高力士除夕夜訪李清。

  高力士背著手站在台階前,眼斜望著楊國忠府微微冷笑,就在剛才他從興慶宮出來時,李隆基已經下了詔書,封楊國忠為右相、中書令,宣旨之人是魚朝恩,想必已經出宮,正在來的路上,楊國忠得志,他必然會提拔心腹、打擊異己,為了不讓李清遭受到不必要的損失,高力士決定向楊國忠亮出自己的立場,使他行事有所顧忌。

  『吱嘎嘎!』大門開了,滿面酡紅的李清從府裡快步走出,向高力士躬身長施一禮,「多年未見,大將軍可好?」

  高力士笑著擺了擺手,「你才是真正的大將軍,李使君還是叫我高翁吧!我聽著也順耳。」

  「那恭敬就不如從命了。」李清一揮手,擺出個請的姿勢,「高翁請進!」

  高力士背著手走進大門,他卻沒有往裡走,而是轉身走到一塊靠院牆空上,這裡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足有二百多個。

  他看著這些箱子笑道:「李使君回一趟家就發一筆大財啊!」

  李清亦呵呵笑道:「大家心意難卻,只得收下了,這些錢財我準備用來招募失流民西遷大宛。」

  「西遷大宛,你好大的手筆!」

  高力士從心底感歎一聲,他見左右無人,便低聲道:「西遷之事你做得有點冒險了,須低調一點,否則容易被人彈劾!」

  李清輕輕點了點頭,也低聲道:「那皇上對此事的態度如何?」

  「你很幸運,此事皇上是支持你。」

  高力士忽然從袖子裡抽出一卷黃麻詔書,高聲道:「李清接旨!」

  李清慌忙跪倒在,「臣李清接旨!」

  「安西節度使李清,約束西域諸國有功,使我上國威信日重,朕深為嘉許,特加封安西副都護、安西節度使李清為安西大都護,安西、北庭軍政諸事皆受其節制,望卿時刻勤勉自律、謹慎為官,不辜負朕的期望。欽此!」

  「臣遵旨!」李清拜了一拜,恭恭敬敬接過聖旨,安西大都護一直是李林甫遙領,現在卻封給了自己,李清沉吟了片刻,他忽然問道:「高翁,可是李相國罷相了?」

  高力士緩緩點了點頭,「今夜發生了很多大事,明日將震驚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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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二十五章 給李林甫拜年

  正如高力士所言,李林甫罷相、楊國忠升右相一事,儼大震,瞬間便撼動了全國,楊黨無不歡呼雀躍,儘管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在除夕之夜發生,還是讓絕大多數人瞠目結舌,新年應是新氣象,但政壇上刮起的風卻不是清新的,不少瞭解楊國忠的老臣都暗暗擔憂,以他的能力和才智能帶領大唐走出窘境嗎?

  輕蔑也好、嫉妒也罷,楊國忠主政已是不爭的事實,天剛麻麻亮,楊國忠的府前已經排起長隊,和昨日送禮不同,這一次皆是本人親自趕來,有消息靈通人士更是徹夜排隊,這情形倒有點像後世的安居房公開出售一般,不過,楊國忠府前的大路中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所有的馬車皆靠一邊排隊,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與眾多楊黨的激動和期盼相反,楊國忠本人卻極度沮喪,他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一遍又一遍看那封李林甫的證據信,昨日這封信還價值萬金,可僅過了一夜便一錢不值,楊國忠就像美酒喝得太急,發現一隻蒼蠅時已經進了肚子,不過,這只蒼蠅可不在他的肚子裡,而在安祿山的手上。

  信飄然落,楊國忠長歎一聲,將頭埋進手掌裡,他現在唯一抱的希望就是安祿山懼他相國之威,巴巴兒將他的保證書雙手奉還,他回頭看了看沙漏,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三子楊曉應該有消息了。

  剛想到這兒,門外便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並伴有急促的低語,『輕點!別傷著公子了!』楊國忠一驚,兩步趕上前拉開房門,只見幾個家人正將一副擔架小心翼翼下放,擔架俯身躺著的正是自己的三子楊曉,他緊閉雙目。臉色蒼白。趴在擔架上一言一發,楊國忠掀開他身上毯子一角,入眼便是大片殷紅的血跡。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當相國第一天便出這種事情,這豈不是迎面一記耳光嗎?楊國忠忽然大聲吼叫起來,「是誰幹的?」

  幾個家人面面相視,誰也不敢說話,這時,楊曉慢慢睜開眼睛,低低聲音道:「爹爹。孩兒無能,未能拿回書件。」

  楊國忠急忙蹲下來,心痛撫摩兒子的臉,「兒啊!這可是安祿山那狗賊干?」

  「安祿山本人很客氣,他說沒有什麼保證書,可是我剛離開,街巷裡便衝出許多蒙面人。用木棍狠打我們!」說到此,楊曉目光變得刻毒起來,他咬牙切齒道:「為首的那個人聲音很響亮,我聽得出。他就是安祿山之子,安慶宗。」

  「安慶宗?」楊國忠慢慢站起身,他仍不相信再一次問家人,「你們可聽清他的聲音?」

  「老爺,確實是安慶宗。」一名額頭被打破的家人躬身道:「不僅是聲音,老奴還看見他摘下面巾。老奴覺得他就像、就像。

  「就像什麼?說!」楊國忠的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

  「他就像故意讓我們知道他是誰。」

  楊國忠忽然明白了,這是安祿山在警告他,如果不照約定的事情去辦,他就將下手無情,昨天是李清打傷了他和長子、次子,今天又是安祿山打傷他的三子,下手更加狠毒,楊國忠只覺義憤填膺。自己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上之上宰相嗎?誰都可以收拾他,這幫混蛋不就依仗著手上有幾個兵嗎?

  「李清、安祿山。咱們慢慢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

  想到此,楊國忠的腰忽然挺了起來,回頭對管家道:「可以開始了,就在大堂裡,每次放三個人來見我!」

  排在楊國忠府前隊伍終於慢慢動了,幾十名家丁出來維護秩序,每次被放進三人,這時,對面李清的府門忽然開了,數十騎甲士簇擁著一輛馬車從大門衝出,靠路中的一些馬車下意識向邊上靠去,眾人目光複雜盯著馬車從自己眼前駛過,這就是當年的戶部侍郎,被貶黜出京,曾落為京中笑柄,但只事隔幾年他又成了一方諸侯,位更高權更重,一回京便對當朝最紅的權臣大打出手,讓眾人對他生出一種莫名的畏懼感,甚至包括隊伍中幾個李清的老下屬。

  和安祿山骨子裡瞧不起楊國忠相反,李清心中對於自己這個老夥計飛黃騰達卻充滿了警惕,這不是因為他是個多厲害的角色,恰恰相反,不管從權謀手段還是心機狠毒,他都遠不能和李林甫相比,李清擔心是他行事的偏激和卑鄙,當年他為謀自己的店竟不惜犧牲老婆色相,以小見大,這種人一旦掌握大權,他極可能會罔顧大局,為一己之私而損害大唐的根本利益,事實也如此,歷史上安祿山造反,從某種角度上說就是因為楊國忠的一再逼迫。

  說起安祿山,李清又想起昨晚高力士對自己的勸告,「你們這些領兵打仗的可要當心一些,在京城要盡量低調,莫讓御史參了你們,像那個安祿山,拉攏朝臣、賄賂王公,行事恣意妄為,陛下已經對他不滿。」

  雖然高力士說得含糊,但李清卻敏感意識到,李隆基已經對安祿山起疑心了。

  既然如此,自己為何不抓住這次機會,徹底剝奪安祿山的軍權。

  李清馬車駛出宣義坊大門,向北行了約一刻鐘,最後停在李林甫府前,和楊國忠門庭若市形成鮮明對比,李林甫的門前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來拜年的官員,大門緊閉,掛了幾盞死氣沉沉的大燈籠,不過,這倒並非是因李林甫罷相而形成這種淒涼的氣氛,天尚未大亮時,李林甫的子侄們便在長子李岫的率領下前去位於城外的祠堂祭祖,整個府宅裡只剩下女人和孩子,而李林甫則因身體原因留在府中,李清來得也是正巧。

  片刻,管家將李清引進府內,穿過了一條迴廊,便見李林甫拄著枴杖,在兩個侍女扶持下已等候他多時。李清急上前躬身施禮道:「李清特來給相國拜年!」

  「李清。我們好久沒見了。」李林甫推開侍女,上前挽住李清的手,又捏捏他

  ,微微笑道:「還是年輕好啊!強壯有力,不僅讓女我這等老人也感覺到了安全,我正要去後花園,你陪我走走吧!」

  李清點了點頭,扶持著李林甫向後花園走去。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新年,寒冬已過,後花園池塘裡冰已經開始解凍,幾株臘梅含苞欲放,一些性急已綻放出嫩黃色的花蕊,空氣中洋溢著清新的芳香。

  「坐一坐吧!」

  李林甫吃力在一條長凳上坐下,花園裡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人,李林甫雙手拄在枴杖上,目光注視著枝頭的一簇臘梅,半天他才慢慢笑道:「我踏上仕途四十餘年。今天才發現我其實錯過了生命中許多美妙的事物,小小的一朵臘梅便蘊涵了天萬物的至理,吸引人的永遠是它綻開的瞬間,當它枯萎和凋謝後,它便將一種生命留給後代。」

  說到此,李林甫轉過頭凝視李清。徐徐笑道:「假如有一天我兒女也似章仇家人那般困苦,你能否賞他們一碗飯吃?」

  李清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道:「相國說笑了,相國家大業大,可澤被百代子孫,若真有那一天,恐怕李清早已化為塵土。」

  「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那個閒心做甚。」

  話雖這樣說。李林甫依舊有些不甘心,他話題一轉又笑道:「說起來也是好笑。當年我們倆鬥得你死我活,時移事易,誰又能想到我李林甫下野,唯一來看望我的,竟然是我的勁敵李侍郎。」

  他輕輕拍了拍李清的肩膀,誠懇笑道:「陽明不妨說說看,今天你專程而來,可僅僅是看我那麼簡單?」

  李清撫掌而笑,「不愧是老相國,眼光毒辣,一眼便將李清的腸子看穿了。」

  說到此,他臉色微肅,沉吟片刻道:「不錯,我今天來,確實是有大事和相國商量。」

  「大事?」李林甫冷笑一聲,他吃力拄枴杖站起來,慢慢走到臘梅前賞玩半天,這才徐徐道:「從昨夜起,我李林甫再不問什麼大事。」

  李清不為所動,繼續道:「如果這大事關係到李相的家族存亡呢?」

  「什麼!」李林甫渾身一震,他慢慢回過身,盯了李清半天,忽然長歎一聲道:「若我李林甫是栽在你的手上,我無話可說,但偏偏被楊國忠那草包取代,讓我如何心甘!」

  他恨恨搖了搖頭,又重新坐下,抬起頭望著李清道:「說吧!什麼大事。」

  「當年張九齡曾多次預言,日後安祿山必反,但相國卻一力擔保。」

  李清慢慢蹲下,仰視著李林甫道:「假如有一天安祿山真反了,相國以為皇上會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嗎?」

  李林甫怔怔望著李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年安祿山敗於契丹,張九齡力主殺之,並斷言安祿山日後必反,不如早除禍患,當時李隆基也很猶豫,但自己一力擔保安祿山不反,事隔多年,他竟將此事忘了。

  今天李清重提此事,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讓他擔心的事,事實上他心中很清楚,從去年起,龐大的宮廷開支使朝廷再無力向各邊關撥付一文軍費,而是以減免方租庸、讓利鹽稅等方式讓各節度使自己解決,雖然可以減輕朝廷負擔,可這樣一來,邊關的軍隊就等於成了各節度使私軍,其中以安祿山三鎮二十餘萬軍隊最為龐大,他知道,這樣一把懸在朝廷頭頂上的劍,若不早日解除,自己必受其害,正當他準備以安祿山按兵不援,使李獻忠大敗為由奪了他的軍權,不料自己反深陷其中。

  李清說得對,假如安祿山真反了,李隆基必然將這筆爛帳算在自己頭上,滅滿門以謝天下,自己與他共事幾十年,他的那點心思怎會不知。

  「李清,你的意思是想除掉安祿山嗎?」不等李清回答,李林甫自己就搖了搖頭,且不說安祿山帶了近千親衛,一步不離,想暗殺他是幾乎不可能,更何況李隆基對他恩寵有加,去年賜他鐵券,還封他為東平郡王,這可是大唐的第一個異姓王,如此眷愛,還讓李隆基去除掉他,更無疑於癡人說夢。

  這時李清也搖搖頭,道:「我也知道,除掉他並不現實,我只希望有什麼辦法,能將安祿山調進京為官、明升暗降以剝奪其軍權。」

  這件事李清考慮了整整一夜,歷史上安史之亂爆發是在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安祿山羽翼豐滿、糧草籌備充足後起兵,現在是天寶十一年初,相差還有近四年,如果削除安祿山兵權成功了固然好,但如果失敗了,那還不如早一點將其逼反,將其造反的烈度降到最低。

  「明升暗降以剝奪軍權的辦法?」李林甫緊閉上雙眼、仰頭冥思苦想,關鍵是在李隆基,只要讓他明白安祿山造反的可能性,他才肯動安祿山。

  李林甫瞥了一眼李清,這時,他才忽然明白了他今天來的目的,安祿山是他李林甫一手保舉上去了,也只有他才能說服李隆基,好狡猾的傢伙,李林甫心中暗暗冷笑一聲,卻並不說破。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對李清笑道:「你做事一貫是先做後說,你自己若沒有腹案,豈會來問我?你先說出來,讓我替你參考、參考」

  李清微微一笑,李林甫已經看出了自己利用他的企圖,但李清並不在意,他知道李林甫必然會去找李隆基,以撇清他自己與安祿山關係,他不是想為子孫後代留福澤嗎?

  想到此,李清便附在在李林甫耳邊低低聲道:「此事還需李相國的協助,我想請相國進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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