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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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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零六章 試探性的戰鬥

  「侍郎,並非我不願意,石國士兵戰力低下,不禁大食軍一擊,此去不但不能助戰,恐怕還會反拖累唐軍,不如……」

  聽到李清要兵的請求,莫賀都頓時遲疑起來,在石國,實力是決定權力分配的基礎,他若想坐穩石國國王之位,必須要擁有絕對的兵力,好容易車鼻施的士兵歸了他,若再拖出去打大食人,無異於以卵擊石,他知道,布杜此退便不會再來,他現在要做的是鞏固已到手的王位,而絕不是和大食軍血拼,在切身利益和國家利益面前,在權力與友誼的面前,莫賀都動搖了,但李清的要求他又無法拒絕,猶豫再三,他一咬牙道:「我送給侍郎個人一千精兵,黃金一萬兩,算是我對侍郎的酬謝。」

  「酬謝?」

  李清無語了,他默默地凝視著莫賀都,人心的黑暗和自私在此刻充分暴露出來,如果說大食軍攻城時他對聯合昭武九姓的計劃只是動搖,但在一刻,他的計劃則被徹底擊得粉碎,胡人善變,他們只屈服於實力和強權,大唐實施了百年的仁義和尊重最後得到的,僅僅是天可汗的一個稱號而已,安史之亂後,一切都隨著遠去的駝鈴聲煙消雲散了,而大食人信奉的鐵與血卻最終將伊斯蘭教傳遍東方。

  城牆上一片寂靜,只聽見風拍打旗幟的聲音,這時,站在莫賀都身後的羅闌公主終於開口了,一邊是他的父親,而另一邊是對她有恩、對石國有恩地大唐使者。她何嘗不知道形勢的嚴峻,不到萬不得已李清絕不會開口懇求,良心使她無法保持沉默。

  「父親,如果唐軍遭遇不幸,恐怕我們無法向朝廷交代,我建議還是出兵吧!」這句話的背後潛台詞卻是,如果危不見援,若大食再來之時,唐朝恐怕就會袖手旁觀了,女兒的話莫賀都如何不懂。如果對手是拔汗那或是康國,那他會毫不猶豫出兵。但對手卻是阿拔斯的精銳,出兵也只能是送死的份。再經一番權衡利弊後,他決定放棄,他回頭瞥了女兒一眼,冷漠地說道:「軍國大事,你一個小孩子不要插嘴,去!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父親的冷漠使羅闌公主的心被猛然刺了一下,她沒想到父親在權力面前竟如此短視,這會毀了石國,一向英明果斷的父親忽然變得陌生起來,羅闌公主長長地吸了口氣,她不甘心!

  這時,李清向她投去了一抹感激地目光,卻抬手止住了她的再勸,既無心戀戰。帶去又何用!大唐將士未必就拼不過大食魔軍,李清心裡冷冷一笑,他隨手指了指身後地六千奴隸軍,對莫賀都呵呵笑道:「那就不為難殿下了,這些奴隸軍今天立了功,以後他們和他們的家人,都就交給我吧!」

  奴隸不是他莫賀都地,他不心痛,他關心的是自己實權和名份。既然李清已經討價,他也不再掩飾,便赤裸裸還價道:「那朝廷那邊。還需侍郎替我美言!」

  「當然,我自會奏稟皇上,冊封殿下為大宛都督、大石國國王。」………

  茫茫的草原上,大食軍正逆風向西疾行,主帥布杜夾雜在騎兵隊中間,此刻他一臉迷惑,低頭思索著眼前的局勢,雖然他得到的情報並不全,只聽說有軍隊襲了他的大營,來源不詳,但布杜立刻便猜到這是李清的護軍,萬里迢迢西來,僅三百人怎麼行,況且昭武九國中敢偷襲他大營地軍隊還沒出世呢!

  問題不在這裡,布杜此次出使石國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想試探唐朝對大食東擴的反應,若唐朝無動於衷,他就立刻滅掉石國,但唐朝的使者還是來了,由此可見他們是很敏感大食的東擴,看來東西兩大帝國地碰撞是免不了。

  必須要勸說哈里發停止對羅馬的進攻,將戰略中心暫時放到東方來,否則既要剿滅伍麥葉餘孽,又要向羅馬擴張,哪有兵力來對付強大的唐王朝。

  「稟報埃米爾(即總督)殿下,我軍是否就此渡河?」

  前軍地報信打斷了布杜的思路,他一抬頭,只見遠方一條白亮的大河攔住了去路,這裡距拓折城已有五十里,地勢明顯變得起伏不平,一條低矮丘陵地帶向北延綿而去,彷彿一個極富曲線的女神側臥在大地上,在丘陵的西面是一條大河,名叫藥殺水,它的下游便是真珠河,

  大片森林分佈在河流兩岸,石國為了收稅,將所有的橋樑都拆除,只留一座窄窄的石橋橫臥在河上,橋雖狹窄,卻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道,收稅的亭子在今天早晨被大食軍焚燬,現在還微微冒著青煙。

  布杜像一只多疑的老狐狸,在橋邊來回徘徊,對面也是一條山岡,被密密的黑松林覆蓋,這裡是打伏擊的絕佳位置,來時布杜並沒有考慮埋伏,但現在河對岸就有一支唐軍,讓他怎麼能不小心行事。

  「派一隊斥候去河對岸探察,十里範圍內都要給我搜遍!」

  很快,斥候回來報告,對面十里範圍內都沒有異況,布杜略略放心下來,一聲令下,大食軍開始渡河,騎兵在中間、步兵在前後兩頭,步調整齊,在狹窄的石橋上依然保持著隊列,二千騎兵很快便過去了,剩下的步兵也走了一小半,布杜已經過了河,但他依然在站在橋頭向兩邊張望,他一直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不安來自於他豐富的作戰經驗,如果他是唐軍,就一定會在此埋伏,可河流兩岸他都派人搜過,並沒有異常。

  就在這時,河裡漂過一些木筏。斷斷續續,有百十隻之多,木筏撞擊到橋墩,發出『彭!彭,的沉悶之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布杜異常困惑,就算唐軍從水上攻來,坐這種筏子,只能是來送死。

  忽然,他感覺到眼前似乎有東西晃了一下。揉了揉再仔細看去,只見對面地樹林裡又有一道亮光閃過。布杜的眼睛驀得瞪大了,他看見樹林裡似乎有人影在迅速移動。他忽然明白過來,『那是唐軍盔甲的反光!,

  布杜驚得頭皮都要炸開,他失聲大吼,「停止過河!」可是已經晚了,在大食軍的背後,在那座被焚燬的亭子兩側,忽然萬箭齊發。密集得像暴風雨般橫掃過來,又準又狠,這和石國守軍軟弱的箭矢有天壤之別,一時慘叫之聲大作,橋頭準備過河的千名大食軍措不及防,亂成了一團。紛紛中箭倒地,死傷籍枕,最外面的幾層大食軍竟被射得如刺蝟一般。

  橋上的士兵更成了活靶子。手中的盾牌根本抵擋不住呼嘯而來弩箭,只片刻功夫,橋上便再沒有一個站立著地人。

  弓箭一直是唐軍的強勢,是對付騎兵最犀利地遠程武器,在大唐的軍制中,每個士兵都要配備弓箭,在邊疆軍更是普遍配軍弩,有重型地伏遠弩,射程可達三百步,其次還有擘張弩、角弓弩、單弓弩,射程不一,所起的作用也各不相同。

  儘管被唐軍伏擊,但這支大食軍畢竟是阿拔斯的精銳,他們立刻便組織起來,將手中的盾牌連成一堵盾牆,抵擋著流矢,後面的士兵結成方陣,一步步向唐軍埋伏處推去,不時有長矛飛出,彷彿一道閃電,從箭雨中劃過。

  漸漸地,弓箭的殺傷力開始降低,就在這時,一聲清亮的號角聲在樹林裡響起,樹林裡突然湧出大群唐軍,衝在最前面地是五百陌刀軍,田珍和荔非元禮奮勇當先,他們彷彿兩頭雄師,一左一右,咆哮著向大食軍撲去。

  一千輕騎兵分為兩隊,像兩條靈巧的長龍,時而弧形、時而直線,專門攻擊敵人的側翼,又如兩把剪子,將大食軍衝開並分割,在陌刀隊的後面是五百刀盾手,他們是後備軍,隨時準備填補被衝亂的陣腳。

  另外還有一千名弓弩手,列隊站在百步之外,向橋上鋪天蓋地發箭,他們的任務是封鎖橋面,阻止敵人重騎軍和主力部隊過橋返回。

  兩支軍隊在一剎那轟然相撞,猶如巨浪拍打礁石,狹窄地橋頭立刻變成了屠宰場,未過河的大食軍約一千多人,除被射殺了數百人外,還剩近八百人,人數不到唐軍一半,明顯佔著劣勢。

  對岸是刀光劍影,慘叫呼喝聲不絕於耳,布杜卻慢慢冷靜下來,他下令不准任何人過橋去支援,這已經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戰鬥,唐軍兵力不如自己,不會衝過橋來,而自己地重騎兵在敵人犀利的弓箭封鎖下,也無法衝過去支援,只會徒增傷亡。

  他面色陰沉地凝望著對岸,卻不停地命令將進攻的鼓聲一次次敲響,命留在對岸的士兵一次又一次地發動攻勢,很顯然,他已經決定放棄他們了。

  他要用他們換取唐軍的軍情,他可以看出唐軍佈陣的特點;看出各兵種間是如何配合、弓箭的射程,輕騎兵的進攻套路,甚至可以看到大唐最著名的陌刀軍。

  漸漸地,喊殺聲小了,留在對岸的大食軍已不足百人,背靠著背,喘著粗氣,被唐軍圍得水洩不通,甚至連跳河的機會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布杜突然發現,在對面山丘的最高處,竟屹立著一群騎兵,他們呈扇形簇擁著一名年輕的唐將,在他們腳下就是血流成河的屠宰場。

  也不知道他們屹立在那裡多久了,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在那裡了,布杜輕輕一聲冷笑,喃喃自語道:「李清,咱們還會再見面!」

  他驀然掉轉馬頭,大吼一聲:「撤軍!」

  大食軍立刻排列整齊,殺氣騰騰地向西開去,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山頂,李清凝望著大食軍遠走,他緊繃著嘴唇,一言不發,但眼睛裡卻充滿了喜悅和自信,在他的身後,在山丘的另一端,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草原上整齊地排列著六千奴隸軍,這將是一支嶄新的隊伍,迎接他們的,將是血與火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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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零七章 秘密武器

  在石國都城拓折城與北部的怛羅斯城之間有一座小城,名叫白水城,城池狹小,僅數百戶人家,城內居民主要以牧業為生,各家都養有奴隸,大多是漢人,自李清擊退大食軍後,根據他與莫賀都達成的協議,所有拓折城的大唐奴隸都歸他所有,為了防止奴隸家屬被舊主人所擾,李清便借了白水城暫時安置奴隸軍和他們的家人,豆盧軍也名正言順駐紮進了白水城,這座小城也漸漸變成了大唐在石國的一個基地。

  五月下旬起石國的天氣開始炎熱起來,李清一直忙碌異常,遷移幾萬人口是一項系統工程,衣食住行樣樣都得安排周詳,好在他帶了兩名隨軍文官,一個是原敦煌縣縣令張巡,一個是他的幕僚張繼,都頗為得力,各種細碎雜事都由他們去完成,李清則負責出面協調與石國的關係。

  這一日,白水城十里外開來一隊馬車,有近百輛,馬車上載滿了糧食,押運馬車的是一個年輕的軍官,相貌十分清秀,她自然就是女扮男裝的羅闌公主,自從李清半個月前離開拓折城,羅闌公主便再也沒有見過他,思念宛如一顆生根的種子,在她的心中悄然萌生,她一天天等待著他的來臨,但每次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像一陣清風,她剛剛趕到清風的身邊,清風卻已走遠,再也無法抑制思念的羅闌公主決定上路了,押送著送糧的馬車向白水城而來。

  遠方的城池已經遙遙在望,她忽然一陣心慌。兩頰微微發燒,她不知道見到他該說些什麼?總不能問聲好就落荒而逃吧!「不行!我要讓他知道一點點。」羅闌公主深深吸了口氣,將即將逃逸地勇氣又抓了回來。

  「大家加把勁!馬上就要到白水城了。」

  羅闌公主向後揮了揮手,大聲鼓勵車伕,自己背著父親給他送來這麼多糧食,他至少應該感激自己才對,愛情是盲目的,羅闌公主甚至沒有問李清的婚姻狀況。

  一想到父親,羅闌公主羞澀的心情忽然變得沉重起來,人說權力是一個人的試金石。這話一點不假,當國王才十幾天。父親就像變了個人,過去的謙遜、溫良和理智都統統沒有了。變成了一個多疑、虛偽甚至有一點殘暴的君主,為了鞏固王位,他已經處死了三個在背後議論他貴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交易,甚至對自己也是,羅闌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父親極可能已經派人到大食去了。

  這些要不要告訴李清呢?羅闌公主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絲痛苦之色。她黯然低下了頭。……

  白水城內地臨時軍營內,大宛軍在熱火朝天地訓練著,大宛軍也就是奴隸軍的改稱,他們夾雜在豆盧軍中,和正規軍一起進行嚴酷地訓練,射箭、格鬥、操練。沒有半點特殊,稍有遲緩或失誤便是一頓鞭子,他們此時的身份已經由奴隸轉成了軍戶。成了不折不扣地職業軍人。

  李清在幾個高級軍官的陪同下穿過軍營,來到一座獨立的小校場,校場門口被士兵嚴密的把守著,任何當地人都不准靠近。

  李清進了校場,只見校場一角咩咩地圈著一群羊,而在羊圈的旁邊,聚集了二百多名工匠,他們是李清從大唐奴隸中挑出來的高水平工匠,負責軍品的打製,如床弩、重型拋石機等,這種重型武器不易長途攜帶,一般都由行軍司馬帶有圖樣,在現地打造,此刻工匠們圍成一圈,正緊張地注視著一個老匠人地動作,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從一個大木桶裡取出一團濕膩膩、還滴著黑色液體的橢圓形麻球,黑色的液體就是猛火油,這是他們根據李清的思路設計出的,用來對付大食重騎兵的秘密武器,點燃後再用巨型拋石機投出去。

  但關鍵不在猛火油,這個武器地秘密之處在於它的內核,那是一個裝滿黑火藥的小陶罐,裡面盛滿了幾百枚用劇毒熬製過地細小鐵片,陶罐口再裝了一根捻子,當一團火球騰空而起時,裡面的捻子將被點燃,繼而在頭頂或落地時發生爆炸。

  黑火藥是李清在疏勒備戰時在一個庫房裡發現的,足足有十大桶,已存放了十幾年,是當時安西都護田仁琬派人從長安買來,他的使用目的不詳,但李清卻知道它的作用,便將它帶到了石國。

  這幾天李清已經嘗試著使用這種火藥,這種黑火藥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燃燒不充分,殺傷力弱而且極不安全,稍微使用不當就會傷到自己人,這大概就是火藥雖早在晉朝就被發明,卻一直沒有被用到軍事上的原因。

  但在密閉的容器中燃燒卻會產生大量的氣體,形成一定的衝擊波,雖然火藥本身對人體的殺傷力不大,但那些餵過毒的鐵片就不一樣了,它對大食軍的馬將造成致命的打擊。

  最好的辦法是將它遠距離拋出去,讓它在敵陣中爆炸,而引火之物,工匠們採用了西域盛產的猛火油,經過十幾次失敗,工匠們將火藥碾得更加均勻,使它能勻速燃燒,從而控制住捻子燃燒的時間。

  「大家都退到二百步外!」

  老匠人將麻球放進羊圈,遠遠地退到了百步之外,這時一名弓弩手點燃了箭頭上的油布,箭尖上火苗忽地燃起,弓弩手瞄準了那只黑球,弓弦漸漸拉圓,『嗖!,地一聲,一支帶火的箭閃電般射向黑球,一團火轟地騰空而起,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火團越燃越大,將一群羊嚇得擠成一團,咩咩地顫聲直叫。

  突然,『砰!,地一聲巨響。將火球炸得粉碎,一股黑色的濃煙騰空而起,很快便籠罩了羊圈,百枚細鐵片迸出,橫掃四方,最遠的一片竟飛到百步之外,黑煙漸漸消失,只見一群羊倒下了大半,最外面地一隻公羊,渾身被炸得像篩子似的。汩汩地向外冒著鮮血。

  「成功了!」工匠們齊聲爆發出一陣歡呼,驚喜得互相擁抱著蹦躍起來。那名老匠人呆呆地望著羊圈,他不停地看著自己手。簡直不相信這個威力巨大的傢伙是自己造出來的。

  荔非元禮的嘴驚訝得半天合不攏來,「都督,如果這玩意在騎兵隊裡爆炸的話,乖乖,可不得了啊!」

  李清微微地笑了笑,又回頭問南霽雲道:「霽雲,你認為如何?」

  南霽雲卻輕輕地搖了搖頭。「好是好,可要量大才行,而我們的火藥太少,這裡原料又不夠,無法自制,到時候打起仗來。恐怕殺敵效果會不理想。」

  「你說得不錯,這確實沒有大規模的殺傷作用,只能在關鍵的時候使用。它對敵人的震撼效果要遠遠超過它地殺傷力,這便是我的目地。」

  說罷,李清又招呼眾人道:「走!咱們看看投石機去。」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在校場門高聲叫喊:「都督!拓折城的糧隊來了,羅闌公主要見你!」

  最後一句話使所有地軍官們都曖昧地笑了起來,南霽雲上前摟住李清的肩膀,向武行素擠了擠眼,嘿嘿笑道:「你這傢伙命犯桃花,在南詔時就招惹了阿婉,現在家裡有了三個娘子還不知足,跑到石國來又有艷遇,看你回去怎麼交代。」

  「你們這幫傢伙想到哪裡去了?看來我是有必要設營妓了,省得一個個見了女人便心癢癢。」

  李清一邊笑,一邊向大門處急步走去,眾人見他走得慌張,笑聲更加響亮,荔非元禮索性扯著嗓子大喊:「大家說說看,倒底是誰最想女人?」

  眾人中惟獨段秀實沒有笑,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李清,眼中卻閃過一道異色,趁人不注意,他悄悄地從校場的另一個門溜了出去。

  李清不是傻子,羅闌公主對自己有意他豈能不知,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驚人的美貌確實對他有著強烈的誘惑力,若是一般的良家女子,他收入房中也就罷了,可偏偏她是石國王位的唯一繼承人,身份非同一般,現在自己前景不明,不宜妄動,政治上地考慮使他又多了一層顧慮。

  「都督,且慢走一步。」

  李清回頭,只見段秀實從後面追了上來,他不由停下腳步,等他上前。

  「什麼事?」

  「都督真想要她嗎?」

  段秀實撓了撓頭皮,有點難以啟齒地說道:「我是說羅闌公主!」

  李清詫異地盯了他一眼,段秀實一向正經,怎麼突然提這事,他忽然笑了起來,輕輕給他肩窩一拳,「怎麼?你看中她了?」

  「不!不!」段秀實嚇得手直擺,他見左右都是李清的心腹,便上前一步,對他低聲道:「都督有沒有想過,取石國而代之。」

  李清瞥了他一眼,此人確實是有眼光,將事情看得十分透徹,他索性也不瞞他,也低微著聲音道:「關鍵是向朝廷怎麼交代?還有高仙芝那邊,他豈能容忍?此事得須從長計議才行。」

  「可眼前便是機會。」段秀實的目光向大門處望去,只見羅闌公主手放在胸前,正一臉激動地望著李清。

  段秀實冷笑一聲道:「她是石國的唯一繼承人,娶了她,再除掉莫賀都,石國不就到手嗎?那時都督再以石國為基地,以我大唐為後盾,再一鼓作氣拿下昭武九國,徹底斷了大食東擴的野心,也最終解決我大唐西域的隱患,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想法是好地,但考慮得太過於簡單,高仙芝馬上就要到了,黑衣大食的大軍也即將殺來,事態危急,現在確實還不是考慮此事的時候/

  李清拍了拍段秀實地肩膀,微微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現在是收糧的時候,不是談此事的最好時機,就煩請你替我跑一趟,將張繼給我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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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零八章

  一望無際的雪峰峻嶺”;在幾條巨大的山脈之間”;分佈著莽莽黃沙的大漠和大片肥美的草原,

  一面面如同鏡子般的湖泊鑲嵌其中”;有清澈見底的熱海(今天的伊克塞湖)”;在它北面是則是波光浩淼的夷播海(今天的巴爾喀什湖)”;無數條大大小小的河流在雪峰間奔騰暢流,著名的伊麗河、碎葉水便交錯其中。

  這是一片富饒的土地”;水源異常豐沛,在西域,水就是生命之源,碎葉城就位於這得天獨厚的河谷之中。

  碎葉城曾是大唐最西的領土,是舊的安西四鎮之首,開元七年,突厥十姓可汗請居碎葉城,大唐四鎮節度使湯嘉惠便建議以焉耆鎮代替碎葉鎮,成為新的安西四鎮。

  突騎施人崛起後,碎葉城一度落入其手,開元後期,突騎施人逐漸衰敗,碎葉城遂成了無主之地,拔汗那國率先佔領了它”;卻引發石國的不滿,兩國由此發生爭端,最終卻成了大唐和大食國介入石國的藉口。

  八月,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向碎葉城靠近,他們正是跋涉萬里的安西軍主力,高仙芝為主將、李嗣業為副將,二萬安西唐軍,另外還有三萬葛邏祿僱傭兵,浩浩蕩蕩在大平原上列隊疾進,五千輕騎軍在前面開道,中間是一萬步兵,清一色陌刀軍,這是大唐最精銳的部隊,也只有安西才有這樣大量的配備,在其後,是五千弩兵。隊列整齊,唐軍目標直指二十里外的碎葉城。

  高仙芝位於騎兵隊地中段,這位安西的實際之主此刻臉色異常陰沉,在從朅師國回來的半途,他忽然得到朝廷發來的詔令,命他的大軍火速開往碎葉城,視石國的局勢而行動,從表面上看似乎他有行動自由,可在詔書的下面卻又命李清為大唐正使出使石國,全權解決石國與拔汗那國之間的矛盾。這兩條命令是放在一份詔書上,高仙芝卻看懂了。言外之意,要他高仙芝根據李清的指示行事。

  高仙芝的怒火幾乎要壓制不住。李清是安西副督護、是安西長史,是他高仙芝地屬下,可現在朝廷的旨意卻將這種上下級關係顛倒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李清為使節一事,在安西和朝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高仙芝帶著惱怒和疑問上路了。

  但隨後發生了一件事,使他對李清地不滿驟然升級,在龜茲。他截獲了一支押送車鼻施父子去長安的唐軍,才得知石國已經發生政變,豆盧軍居然還和大食人打了一場遭遇戰,高仙芝勃然大怒,他認為李清明顯地越權了,李清地職責是調解石國與拔汗那的關係。而與大食人對陣,那是他高仙芝的軍權,況且教訓偏向大食的車鼻施。李隆基的詔書上更寫得清清楚楚,由安西大都護高仙芝執行。

  「大帥,拔汗那國王求見。」親兵的稟報打斷了高仙芝的思緒。

  「拔汗那國?」高仙芝慢慢抬起頭,拔汗那國不是李清地事情嗎?找自己做什麼?忽然間他明白了,這一定是為了碎葉城,他微微冷笑一聲,喝令道:「帶他過來!」

  高仙芝所料不錯,拔汗那國王裴羅確實是為碎葉城而來,碎葉城目前是在拔汗那國的控制之下,唐軍剛進入國境,裴羅便得到了消息,他不由為碎葉城的前途深深擔憂起來,這將意味著大唐將對碎葉城重新恢復軍鎮。

  大唐要恢復碎葉軍鎮這也無可奈何,可是拔汗那已經在碎葉投下了很大的本錢,開掘河渠、修建城牆、耕種土地,大唐不能說拿走就拿走,至少要給他個交代,如何補償拔汗那的損失?況且李清作為大唐使者已經和他達成諒解,在大食軍這次東征之前,大唐暫不收回碎葉城。

  但高仙芝的大軍直奔碎葉城而來,裴羅思量再三,他決定先探察唐軍地目的後再作決定。

  「拔汗那主裴羅參見大帥!」

  老遠,裴羅便向高仙芝行了一禮,高仙芝卻不回禮,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然馬鞭一指他道:「我大軍既到,我命令拔汗那的軍隊五個時辰內退出碎葉城,否則我就視同你們向大唐宣戰!」

  裴羅大驚,他急向高仙芝躬身再行禮道:「我已和李侍郎達成諒解,拔汗那軍負責拱衛石國北部,防止大食軍從北面突到石國地後背,現在軍隊正在沿碎葉河一帶修建工事,大帥能否寬限幾日。」

  裴羅不提李清還好,他一提到李清,高仙芝的眼睛立刻瞇成一條縫,眼裡流露出一種陰森森的寒意,「我不知道什麼李侍郎,你說的是李清吧!抗擊大食軍由本帥負責,與他無干!」高仙芝將五個指頭張開,在他眼前一晃,冷視著裴羅道:「限你五個時辰內給我退出碎葉城,否則我大軍將殺進城去!」

  面對高仙芝的強橫無禮,裴羅再也忍不住,他腰一挺道:「大食虎狼軍將至,高大帥卻不顧大局,一味強人所難,實在令本王心寒,也罷!此事我不再管,隨他去。」

  他一轉身,便飛身上馬,直向碎葉方向奔去。

  高仙芝一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這才對身邊的親兵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紮營,四個時辰後起拔!」……

  「財物不讓搶,女人不給碰,那我們來是做什麼?給他們唐人賣命嗎?老子不幹!」

  「葉護,你要給高仙芝講一講,我們葛邏祿人就只為財而來,若不讓弟兄們吃飽了,誰肯給他賣命?」

  「葉護,我們葛邏祿人傾國之兵來助他,難道他不懂得報恩嗎?」

  葛邏祿人的帥帳已經亂成一團。數十名將領圍著他們的首領大聲吼叫,皆不滿高仙芝放過拔汗那國,葛邏祿人地首領叫做沙伽,他身材不高,壯實得像一頭牛,長一隻紅通通地爛鼻子,再配上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從外表看他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可骨子裡卻是一個陰險狡猾、絕不肯吃半點虧的小人。

  葛邏祿人也是突厥人一支。居住在今天新疆阿勒泰與塔城之間的廣大區域,以遊牧、打獵為生。他們依附於唐朝,在打擊突騎施的戰役中他們也曾出過力。這是一個好戰也好劫掠的遊牧民族,這次高仙芝出兵碎葉,由於安西唐軍的兵力嚴重不足,他便僱傭了這支軍隊作為他的聯軍,共同抗擊大食。

  「你們別吵了!」沙伽大吼一聲,站了起來,他背著手煩躁地在帳裡走來走去。一路上他多次向高仙芝提出劫掠城市以激勵軍心,皆被高仙芝拒絕了,今天眾手下明顯是看中了富庶的石國和拔那汗國,如果再得不到什麼好處,恐怕軍心要變了。

  「你們先回去,我這就去給大帥說!」

  他見眾將依然一動不動。氣得一跺腳,挑開皮簾便鑽了出去。

  就在葛邏祿人首領去找高仙芝地時候,在唐軍大營十里外。一百多唐軍騎兵護衛著李清正向東北方向飛馳而來。

  李清也是得到斥候的報告,『三百里外發現安西軍主力正向碎葉城開來。,他深恐高仙芝目空一切,不問青紅皂白便趕走駐紮在碎葉地拔那汗軍,破壞他好容易建立起來的抵抗大食聯盟,但李清卻不知道,就在二個時辰前,裴羅被高仙芝所辱,已經一怒離去。

  戰馬群越過一個山丘,遠遠便看見了唐軍地大營,崗哨已得到斥候的信號,數百名唐軍游哨駐馬在大門口,截住李清的去路。

  「席將軍,是我!」

  李清一眼便看見為首的將領正是與他一起進軍小勃律的席元慶,他策馬上前,在馬上微微拱手道:「席將軍,請你通報大帥,我有大事要見他。」

  席將軍望著李清,眼中露出為難之色,高仙芝曾有令,誰都不見,雖然沒有明說,但言外之意,就是不見李清,

  他勉強地笑了笑道:「大帥身體不適,李都護不如改日再來吧!」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藉口,但李清卻早注意到了席元慶臉色和眼神的變化,這裡面應該有名堂,他念頭一轉,又立刻追問席元慶道:「拔汗那國國王是不是已經來過?」

  席元慶再也無法隱瞞,只得輕輕地點了點頭,李清忽然沉默了,眼睛閃過一絲怒色,不用說他也猜得到,高仙芝必然不會承認自己與拔汗那國答成地協議,趕走了裴羅,他有充足的理由,他可以說朝廷命他進駐碎葉城。

  「那我就改日再來吧!」李清掉轉馬頭便走,席元慶卻叫住了他,「李都護不如稍等一下,我去問問大帥,或許他不知李都護會來。」

  席元慶暗暗歎息,眼看大戰將要拉開序幕,這兩人卻鬧了矛盾,這不是唐軍之福,席元慶實在瞭解高仙芝,在安西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可自從李清來了後,他的權威便屢受挑戰,朝廷卻似乎偏向李清那一邊,這其實是高仙芝心中恐慌啊!

  「我這就去!」說完,他掉轉馬頭,迅速向大營內奔去。

  高仙芝的大帳內,厚厚的簾子遮住了光線,帳內十分昏黑,只見葛邏祿人首領沙伽像一只好鬥的公雞,雙手撐在桌面上,兩隻綠豆眼惡狠狠地盯著高仙芝,臉上因憤怒而變得烏紫,他地暗示幾乎到了直白的程度,「大帥,我並不想為難你,可我的士兵就是為錢而來,若再不賞賜,軍心恐怕就快變了,我很擔心他們在打仗時不肯再為大唐賣命,事關重大,請大帥明察!」

  高仙芝盯著他臉上那只紅通通地爛鼻子,恨不得一刀削了它,這算什麼,威脅自己嗎?本來說好是戰後一併賞賜,可這幫混蛋現在卻變卦了,高仙芝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性,他們想劫掠石國或拔汗那國。

  打仗時洗劫城池,這本身就是一種激勵士兵的手段,他並不反對,況且石國扼絲綢之路的要衝,拓折城裡的大富豪比比皆是,連他高仙芝也動了心,但問題出在葛邏祿人的態度上,如果沙伽軟語相求,自己說不定就答應將拔汗那國給他,可他現在這樣威脅自己,自己豈能再買他的帳。

  他將劍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你們葛邏祿人如果不想打仗就給我滾回去,我有言在先,仗打完,我自然會重謝你們,可如果你們不知好歹,背著我胡亂行事,那休怪我劍下無情!」

  沙伽被高仙芝的氣勢所懾,綠豆眼的惡意蕩然無存,口氣立刻軟來下來:「那我預支,預支我們的僱傭金,這總可以吧!」

  高仙芝微微一聲冷笑,如果現在和他們結帳,那今晚上這些葛邏祿人就會跑得一個不剩,甚至包括他眼前的這個首領。

  想到此,他淡淡道:「我現在沒錢,等打完仗,我自然會讓石國和拔汗那國掏錢給你們,現在你給我回去,告訴你的手下,不想打仗的現在就給我滾!」

  沙伽見高仙芝軟硬不吃,不由大為氣餒,極勉強地向他拱拱手,轉身便走,卻只見皮簾一掀,他險些撞到大步走入的席元慶身上。

  「大帥,李清在營門外求見!」沙伽剛剛走出皮簾,便聽到了席元慶在向高仙芝稟報。

  『李清來了!,沙伽自言自語,他忽然想起車鼻施的交代,李清在石國發了大財,心中不禁一動,卻並不走遠,悄悄地躲在附近的一個帳篷裡。

  不一會兒,只見席元慶快步走出,臉上充滿了欣喜之色,這和他剛才的景況大不相同,看來高仙芝終於答應接見李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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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零九章 奪權

  李清走進大帳,只見高仙芝據坐在一張寬大的桌案後,冷冷地望著自己,既不說話,也不招呼,彷彿在看一個從未謀面的世仇。

  李清走到側座坐下,微微一笑道:「朅師國一別已近半年,大帥倒彷彿不認識我了.」

  「不錯!我確實是到現在才認識你.」

  高仙芝的目光閃著厲芒,盯著李清一字一句道:「李清,你背著我做的好事!」

  面對高仙芝的咄咄逼人,李清的語氣也漸漸強硬起來:「高帥的話我不懂,你不妨說白了,我背著你做了什麼事?」

  「好!好!「高仙芝連說兩聲好,他一咬牙道:「我來問你,石國副王莫賀都到朅師國時,你為何不報與我?你向朝廷上折,為何不先經我過目?你與大食軍交火,為何不得我批准?這一切你都是背著我所為,你別忘了,在安西我才是正職,你再擅自越權,當心我用不從軍令之罪斬了你!」

  李清仰天一笑:「想不到高大帥要對我刀子了!」

  他慢慢收斂笑容,目光漸漸變得陰冷起來,「你說得不錯,在安西你是正職,所以我可以去疏勒備戰,我可以將西路軍主帥讓於你,但是你別忘了我的官職並不僅僅是安西副都護、也並不僅僅是安西長史,你要想清楚了,高大人,我並不是什麼官銜都在你之下.」

  高仙芝赫然一驚,他這才想起,李清還有一個頭銜是御史大夫。而自己僅僅是御史中丞,低了他一級,而且他現在是安西、北庭兩鎮安撫使,有皇上的賜予的節符,代行天子令,他不提,自己倒真忘了。

  高仙芝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胸膛劇烈起伏,他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清,彷彿要滴下血來。忽然,他陰森森地笑了。走到對帳簾前對外親兵喝道:「將人給我帶上來.」

  一直站在帳外的席元慶唬了一跳,他跟高仙芝已經五年了。卻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動怒,他不由為李清深深感到擔憂,他畢竟太年輕了,在小勃律就不該擅自奪權,高仙芝嘴上雖不說,但心裡卻深恨之,這以後可怎麼相處?

  片刻。高仙芝的親兵帶來一人,並向席元慶擺擺手,示意他快些離開,席元慶見到此人,心中一驚,他呆立了片刻。猛地一轉身,快步向李嗣業的大帳走去。

  皮簾掀開,兩名親兵押進一人。李清側目看去,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怒意,慢慢地站起身來,此人竟是自己命人押送進京的石國前國王車鼻施,他又被高仙芝帶回來了,高仙芝想幹什麼?大戰在即,他想再生波瀾嗎?

  「高大人,大食人已在厲兵秣馬備戰,而你想做什麼?」

  「大食人算個屁!」

  高仙芝冷冷一笑,斜睨著李清道:「皇上命我教訓那些膽敢背叛大唐的西域胡國,當然也包括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食,我要按皇上的旨意行事,你若害怕,就回長安好了!」

  他一指車鼻施,用不容置疑地口氣道:「此人告訴我,副王莫賀都與大食素有勾結,而大唐使者貪戀其女的美色,竟助他發動政變,置我大唐地利益而不顧,此事事關重大,本帥必須要到石國審問清楚,到底誰才是背叛大唐之人!」

  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腰挺得筆直,清晰而冷靜地說道:「高大人,你若要一意孤行,我也不攔你,但你要記住,大食疆域萬里,和我大唐一樣強大,絕不是和西域一般的胡國,他們圖謀東方蓄意已久,你若小瞧他們,一旦犯下大錯,你將成為歷史地罪人!」

  說完,他挑開帳簾便大步離去,高仙芝走到營帳前,望李清的身影漸漸消失,他才自言自語道:「我高仙芝決定地事,是你幾句話就能嚇倒的嗎?」

  他回身對親兵低令道:「你去告訴葛羅祿人,石國的財物可盡他們所取,但不得聲張.」

  「大帥,那我們是否依然進碎葉城?」

  高仙芝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凝視著西方,半晌才道:「命李嗣業按原計劃率步兵和弓兵入碎葉城,騎兵跟我去石國,明日天亮出發!」………

  夜色降臨,原野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白霧,李清的戰馬在白霧中風馳電掣般穿行,密集的馬蹄聲驚醒了原野上的生靈,他忽然一拉韁繩,戰馬地速度地慢了下來。

  這時,後面的段秀實趕了上來,夜色中他見李清眺望著拓折城方向,目光複雜,忍不住上前道:「都督,大敵當前,你和高帥的矛盾會對唐軍不利,不如我們忍一忍.」

  「忍一忍?」

  李清回過頭望著段秀實,他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你以為我是想奪權嗎?皇上命我為西路軍主帥,又命我為安西、北庭兩鎮安撫使,這次邊令誠也沒有跟來,這個意思已經很明顯,我若想奪權又何苦此時和高仙芝爭,但如果我此忍讓,盡由讓高仙芝去和大食人對陣,唐軍必敗無疑!」

  「所以,我不能忍!」李清的目光再次向拓折城方向眺望而去,眼睛裡竟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陰狠。

  段秀實見李清決心已定,便不再勸,想問他拿了什麼主意,卻又開不了口,最後只是嘴唇動了動,李清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拍拍他地肩膀道:「此事我不好說,你後來自然會明白.」

  他忽然回頭叫過武行素,再三叮囑他道:「你去一趟拓折城,務必請羅闌公主連夜趕去白水城去,就說我被高仙芝氣病了。記住!要連夜帶她出城,千萬不能耽誤時間.」………

  第二天中午,拓折城東十里處,鋪天蓋地的騎兵出現在地平線上,遠遠地,彷彿一條跳動的黑線,以極快地速度從東方弛來,黑線漸漸拉近,黃色的大旗在空中飄揚,巨大的轟鳴聲將大地都要震得傾翻。

  在離城一里處。唐軍騎兵和葛羅祿騎兵的速度開始放緩,最後停了下來。高仙芝全身盔甲鮮明,目光冷峻。城門處,一支隊伍慢慢走出城門,這是石國國王莫賀都帶著他的一些重臣在一百多名侍衛的簇擁下前來迎接高仙芝大軍。

  在西域諸國,高仙芝的權威要遠遠超過大唐天子李隆基,這就如一個小縣農民懼怕縣官勝過皇帝一樣,強大的實力、傲慢的態度,使這些西方小國的君主們對他又懼又恨。每年春天,他們都要派特使赴龜茲進見高仙芝,獻上禮物和奴顏卑躬地辭表,表示永遠臣服大唐。

  石國也不例外,在車鼻施為正王時期,年年向大唐進貢。年年派特使去龜茲向高仙芝獻禮,但就是這個莫賀都竟然敢背著他高仙芝私自和李清接觸,若沒有此人。李清是不可能介入石國的事務,也不可能升為北庭、安西兩鎮安撫使。

  高仙芝盯著越來越近地莫賀都,眼睛閃過一道殺機,近了,三百步……二百步……五十步,石國的君臣紛紛下了馬,面帶諂笑向高仙芝走去,但是,死神地雙手已斷絕了他們的生機。

  「殺!」高仙芝下了一道急而短促的命令,騎兵驟然策動,黑壓壓一望無邊,儼如決堤的洪水,瞬間便吞沒了一百多名石國君臣,大軍並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向前,衝進了城門,一場浩劫籠罩在拓折城的上空………

  羅闌公主忽然打了個冷戰,手中的筆一歪,長安的安字最後一撇斜刺出去,在紙上留下長長地一條黑墨,她『呀!,了一聲,提起筆,望著自己寫得歪歪扭扭地漢字,歉然地對李清笑道:「其實我在長安時字寫得倒挺好的,這兩年沒練,手有點生了.」

  李清默默地注視著這個美貌的少女,這幾個月來,她已經多次對自己含蓄地表達了愛意,可他一直笑而不答,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如果他再年輕十歲,或許會和她一起墮入愛河,彼此忘掉身邊的一切,不用吃飯、不思生活,心裡時時想念的就只有對方一人。

  但李清不會了,多年殘酷的官場鬥爭使他地心漸漸變得冷硬,在步步殺機的路途上,一個失誤、甚至一次婦人之仁都會使他陷入萬劫不覆,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他就沒有了選擇,

  事實上,就算羅闌公主醜如謨母,他一樣會佔有她,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為了她特殊的身份,石國王位地唯一繼承人,如果莫賀都突然死了,那時只有她才能號令石國軍隊,而他李清也才有可能將石國最後攬入自己懷中,他若心慈手軟,那永遠也成不了大事。

  高仙芝的大軍一大早已經出發,此時應該殺進拓折城了,李清心中一橫,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收網的時候了。

  他見羅闌公主寫完,便走到她身後,手有意無意地按在她的雙肩上,歪著頭看了看字,笑道:「你最後那個安字,腳長得太長了,是不是還有點意猶未盡?」

  羅闌公主心裡一陣狂跳,李清的手竟放在自己的肩上,她的臉頰燒得通紅,忽然,一股勇氣從她心裡升起,她的手慢慢伸上去,輕輕地按在他的手背上,仰起頭望著李清,眼睛充滿了喜悅和期望。

  李清輕輕抬起她的下頜,低頭向她豐滿而富有曲線的嘴唇吻去,羅闌公主腦海裡『嗡!,的一聲,變成一片空白,人彷彿飄在空中,渾身輕軟無力,她倒在了他的懷中,眼睛閉得緊緊的,長長的睫毛不住地跳動,任由他的手從肩頭滑下,恣意揉捏自己的雙乳,心緊張得簡直要跳出來。此刻她心裡只有這個男人,他的唇、他地手、他的一切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無論他要自己的什麼,她都心甘情願奉獻給他。

  李清一把抄起她的腿彎,將她橫抱起來,大步向裡屋走去,羅闌公主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她緊閉著眼睛,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人生最關鍵的一刻即將到來。她毅然下定了決心,她要將自己的身心毫無保留地獻給這個唐朝的男人………

  拓折城內。高仙芝衝進了石國地國庫,奪目的黃金和璀璨地寶石將他眼睛刺得睜不開來。他放聲狂笑,這一切統統都是他的。

  一群群葛羅祿人衝進了豪門大戶,無情地掠奪一切,財富、女人,滾滾濃煙籠罩在拓折城地上空,突厥貴族們四散奔逃,卻跑不過瘋狂的戰馬。財富成了他們死亡的催命符,李清的到來改變了大唐行進的軌跡,卻最終沒有能使石國逃過歷史上的這一劫難………

  在拓折城內殺戮的同一時刻,羅闌公主卻在李清地身下痛苦嬌吟,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迎奉,情慾已將她完全淹沒。這個成熟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將她帶到極樂的頂峰。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終於雨收雲歇,羅闌公主象只波絲貓一樣蜷伏在李清身邊。手卻在調皮地撥弄著他的耳垂,見他不理自己,伸嘴在他耳邊吹了一下,嬌笑道:「你不是說你被高仙芝氣病了嗎?我看比十頭老虎還精神.」

  李清扭頭瞥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抱到自己身上,笑道:「氣病倒是小事,昨天在他的帥帳裡,那個武夫竟然要殺我!」

  「為何?」羅闌公主坐了起來,驚異地望著李清,「難道你們唐軍也有內訌嗎?」

  李清冷哼了一聲,他先將衣服穿上,一邊幫羅闌公主拿過衣裙,一邊低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瞞你,名義上我是安西的副帥,但實際我與他各管各地,井水不犯河水,但這次石國之行,他認為我越了他的權,我們之間的矛盾就此爆發,你可能還不知道,他居然將我送到長安地車鼻施半路截住,又帶了回來.」

  「什麼!」羅闌公主吃了一驚,她頓時憂心起來,『車鼻施又回來了,那父親該怎麼辦?他的王位還保得住嗎?,她心亂如麻,忽然一把抱住李清的腰,仰著頭求他道:「你一定要幫助我們!」

  「你放心,我決不會讓車鼻施重新登上王座.」

  李清捧起她的臉,凝視著她的眼睛道:「還有你!我李清有時雖然也卑鄙無恥,卻一諾千金,我既然得到你的身心,就不會再讓你成為別人的女人,你懂嗎?」

  羅闌公主輕輕地點頭,「我懂!」她的眼睛忽然紅了,頭慢慢靠在李清胸前,柔弱的語氣中透出了一絲堅強,「我雖然是突厥女子,但也知道從一而終,只要你不拋棄我,如果石國被大食攻破,那我寧願死也絕不會嫁給阿拔斯.」

  夕陽西下,血紅的晚霞映照在大地上,將他倆的臉和身子照得通紅,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一名親兵衝進院子,大聲稟報導:「都督!大事不好,高仙芝已經率軍殺進了拓折城,莫賀都國王和所有的貴族都被殺了!」

  「我父親!」突來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靂,羅闌公主猛地被驚呆了,半天,她忽然身子一軟,暈倒在地……。

  夜漸漸地深了,羅闌公主無神望著漫天星斗,淚水已經流乾,她凝望著天際一聲不語,葛羅祿人的殘暴她早就知道,但她沒想到唐軍也參與了,而是還是西域都護高仙芝親自帶兵所為,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

  父親死了,那她以後該怎麼辦?

  李清走到她身旁,將一件衣服輕輕地披在她身上,「你別碰我!」羅闌公主霍地站起來,衝著李清嘶聲大喊:「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才將我接來,是不是!」

  李清默默地注視著她,半晌,他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不錯,我接你來的原因是出於對此事的擔心,但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他告訴我,他要到石國審問你父親是否勾結大食,我猜測他或許會帶兵去發難,或許真是去審問你父親,但無論如何,你是絕不能呆在那裡,所以我把你先接出來,不料卻出現了最壞的結局.」

  羅闌公主慢慢摀住臉,哀聲泣道:「那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我已經和他翻臉,怎麼攔得住他?他之所以殺你父親,就是因為你父親和我合作而冷淡了他.」

  李清歎了口氣,慢慢走到她身邊,將衣服給她披上,歉然道:「在這件事情上我是有責任,或許我應該提醒你父親,讓他早作準備,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樣,如果高仙芝真是只是想審問他,那逃跑或抵抗就更證實他的判斷正確,高仙芝若起了殺機,你父親怎麼也躲不過.」

  羅闌公主呆呆地望著李清,她看出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內疚,心下忽然一軟,一頭撲進他懷中,抱住他哀哀地痛哭起來,「那我該怎麼辦?」

  李清確實內疚了,一切都是在他的算計之中,他完全可以將莫賀都父女一起接到白水城,但為了取代高仙芝,他必須要讓莫賀都成為犧牲者,這或許就是政治鬥爭的無情與殘酷。

  他緊緊將羅闌公主擁進懷中,憐惜地說道:「以後你就跟著我吧!你父親之死,我會替你討個說法!」……。

  夜已經深了,羅闌公主心力憔悴,已經在裡屋睡著了,李清則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高仙芝殺了莫賀都,殺了石國所有的貴族,縱兵洗劫全城,將國庫的黃金珠寶全部佔為己有,一樁樁、一件件,他都羅列出來。

  李清在向李隆基彈劾高仙芝蔑視君權,破壞他與石國、拔汗那國達成的協議,並指出他的貪婪殘暴將極大地損害大唐在西域諸國中的信譽,將敗壞天可汗崇高的威望,他要求朝廷嚴懲高仙芝!

  寫完奏折,李清輕輕鬆了口氣,他放下筆起身走進了裡屋,默默地注視著熟睡中的羅闌公主,輕輕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從今以後他們的命運就將聯繫在一起了。

  李清返身出去,在奏折的最後又添上一行,請李隆基冊封莫賀都之女茜施羅闌公主為新的石國國王。

  他隨即喚來武行素,命他火速趕往長安,將此奏折交給高力士,成敗將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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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章 高仙芝陞官

  天寶九年的仲夏漸漸到了尾聲,可也到了最艱難的日子,壓迫人的暑熱,熱氣橫立在大上,空氣也變得透明流動,朱雀大街上行人稀少,連要飯的人都不想出來了。

  傍晚,明德門前幾個守城的士兵懶洋洋倚靠在城牆根,不時從桶裡舀一瓢水澆在自己身上,

  「娘的,老子命苦,連井水也變得滾燙!」一名士兵低低罵道:「那些官老爺可以穿皮裘抱小嬌娘取暖,老子卻得呆在這毒日頭下,還穿這麼厚重的盔甲.」

  「六郎,你這話說得怪異,大暑天哪有穿皮裘取暖的?」

  他身旁的一名黑胖士兵『嗤!,一笑,用胳膊肘拐了一拐伍長,低聲嘲諷道:「我看六郎是熱昏了,盡說胡話.」

  伍長是個近四十歲的老兵,他嘴一撇,不屑道:「你懂個屁,六郎說的是楊國忠,人家用冰砌牆,當然是穿皮裘抱女人.」

  嘴上說著,卻看見十幾個黑瘦的唐軍牽著馬遠遠走來,身上的軍服襤褸,那些馬和他們一樣瘦,腳步沉重,不停噴著鼻息,伍長慢慢站了起來,臉上肅然起敬。

  守城的唐軍紛紛站起來,默默看著這伙衣裳襤褸的唐軍走進了城門,那胖士兵碰的了個釘子,心中正有氣,見這十幾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唐軍走進過去,不由衝他們的背影『呸!,了一聲,「穿得這麼破爛,卻跑到長安來丟臉!」

  伍長大步上前。狠狠抽了他一個頭皮,罵道:「混蛋!這是安西的邊軍,人家在打仗,你卻躲在這裡納涼,虧你有臉說.」

  這十幾名唐軍正是跋涉萬里,進京送奏折武行素一行,他們日夜奔馳,一路換馬,僅一個月時間便趕到了長安。

  李清囑咐他們去見高力士,可此時正是天已黑。高力士尚在宮中未歸,十幾名唐軍皆已疲憊之極。紛紛倒在高力士府前的幾棵大樹下沉沉睡去。

  一直到次日天麻麻亮時,高力士的馬車才終於返回府中。他這些日子也累得疲憊不堪,既要代李隆基批閱奏折,又要侍侯這位主子風花雪月,應付他為討好貴妃而層出不窮的點子,昨日晚上,花二十萬貫做成的冰宮轟然倒塌,壓死了十幾個太監宮女。他處理了整整一夜。

  高力士在馬車裡昏昏欲睡,忽然被一陣吵嚷聲驚醒,他吃力坐直身子,透過車簾向外看去,只見大蓉樹下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名士兵,幾名家人正在轟他們走。

  「算了!由他們去。安靜點不行嗎?」高力士揮了揮手,「快些進府!」

  這時,台階上一名門房跑了下來。站在馬車前稟報導:「老爺!他們是安西軍,說是有大事找您」

  『安西軍找我!,高力士念頭一轉,立刻醒悟,『難道是李清不成?,

  「問問他們有什麼事?」

  片刻,武行素被帶上前,他在馬車前行了軍禮,從懷裡取出李清的奏折,雙手遞了上去,「這是我家李都督給大將軍的.」

  高力士取過奏折,卻沒有看它,他再一次打量這些士兵,見他們已經紛紛從上爬起,個個軍服破爛,臉龐黑瘦,高力士眼中不由露出驚訝之色,「你們是從石國來的?」

  「是!」武行素躬身再行了一禮,「都督說事情緊急,我們不敢耽誤,日夜兼程而來.」

  「我知道了!」

  從石國到長安何止萬里,高力士心中忽然有一絲感動,他回頭對家人道:「這些都是我大唐的樑柱,將他們領進府去,給他們好好吃飯、休息.」………。

  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從東駛來,悄悄停在了高力士府第的後門,一名戴著竹笠中年男子飛快下了馬車,早已守侯在門前管家立刻將他領了進去。

  「阿翁,你找我嗎?」中年男子閃身進了書房,他取下竹笠,赫然就是被廢的前太子李亨,或許是沒有當太子時患得患失,他精神卻好了很多,只是臉色依舊和從前一般慘白。

  他被封為東閒王,依舊住在原來的忠王府,剛開始時他不得隨意外出,有專人監視他一言一行,隨著時間的推移,李隆基對他的監管也漸漸鬆了,李亨每月也能偶然偷偷外出了一兩次,逛逛舊時街巷,品品酒樓茶館,成了名副其實的閒王。

  今天天剛亮,高力士突然派人來請他,說有急事相商,李亨不敢怠慢,偷偷溜了出來,此刻他平日的悠閒已經蕩然無存,表情異常嚴肅,目光銳利,儼如從前的太子李亨。

  「我知道王爺出來不易,咱們長話短說!」

  高力士笑容可掬,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方才回到座位上,不緊不慢道:「我找你其實是為廣平王之事.」

  「俶兒?」李亨一驚,李俶是他能否踏入大明宮,登上太上皇寶座的唯一希望,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情。

  正如李清在廢太子時猜想,李隆基至今也沒有立新的東宮,時間是一切事務的試金石,在永王和慶王長時間未能入主東宮後,李隆基的其他兒子也紛紛將目光瞄向了那個令他們神往的殿堂,作為廢太子李亨,在他悠閒的背後,也從未放棄過希望。

  他兒子,父皇曾經最看重的皇長孫,又得到高力士全力支持,未必沒有入主東宮的可能,為了不連累他,這兩年來,他也僅僅見過兒子三次。

  高力士見他吃驚,不由微微笑道:「王爺不要吃驚。並沒有什麼壞事,相反是件好事.」

  他沉吟片刻,忽然抬起頭望著李亨道:「我今天接到一個奏折,思量了很久,我覺得有件事應該告訴你.」

  高力士站起身在房間裡走了幾步,他注視著牆上『松下弈棋圖,,半天才緩緩道:「支持廣平王入主東宮,我也是受了一個人的影響,他和我一直是此事上聯盟,有時候他的作用甚至還超過了我.」

  高力士忽然轉過身。眼睛裡流露出神秘的笑意,「你猜猜看。此人是誰?」

  李亨愕然,比高力士還要有用。會是誰,貴妃娘娘嗎?還是李林甫?

  「王爺是想不到的.」高力士笑著擺了擺手,「不妨想想天寶四年的上元夜,那一回東宮多了一位太子舍人.」

  「李清!」

  李亨恍然大悟,隨即驚喜的目光又黯淡下來,他輕輕搖了搖頭,李清支持兒子又能怎樣。他的能量太小。

  高力士見李亨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高力士也不說破,只淡淡笑道:「我想讓廣平王去一趟石國,歷練一年,不知王爺可捨得?」………

  『當!,清脆的鐘聲在興慶宮上空迴盪。這是皇上午睡已醒來,當值太監和宮女立刻忙碌起來,端湯奉茶。個個疾步匆匆。

  李隆基長長伸了個懶腰,房間裡清涼的微風使他午睡分外香甜,一覺醒來只覺得神清氣爽、精神格外抖擻。

  屋外雖然是烈日炎炎,但房間內壁又砌了層冰牆,再加上通風良好,使人感覺到清風習習、涼爽如春,李隆基走到窗前,卻意外發現桌上有一份奏折,他笑了笑,想必是高力士遇到了無法決定的大事。

  這是他最滿意高力士方,有所為有所不為,小事自決或批轉中書省共議,大事向自己稟報,孰重孰輕,捏拿得恰到火候。

  李隆基的目光落在了奏折的署名上:安西、北庭兩鎮安撫使李清,他心下一驚,『難道西域出事了嗎?,李隆基當即坐下,急不可耐打開了奏折………

  興慶宮迴盪的鐘聲也驚醒了在偏殿小憩的高力士,他胡亂洗了把臉,急匆匆向李隆基的寢宮趕去,剛到門口,卻見房間裡傳出『砰!,一聲劇響,幾個太監嚇得閉上了眼睛。

  「皇上在發火,阿翁快去吧!」一名老太監從裡面跑出,嚇得兩腿發抖,上下牙關直打顫,「皇上命我去召相國.」

  高力士心中有些惶惶然,他知道李隆基會為那本奏折生氣,卻沒想到他會發火到這種程度,高力士彎腰撿起摔成兩半的硯台,歎息搖搖頭,這可是楚州進貢極品雞血石,百年才見這一方,雕成了龍硯,這麼一摔就沒了。

  他回頭從一名宮女手中接過玉碗,小心翼翼捧著它走到李隆基面前,低聲道:「陛下,這是貴妃娘娘親手給你調製的雪泥,吃一點降降火吧!」

  聽到『貴妃,二字,李隆基的怒火略略消去,他陰沉著臉接過玉碗,用小金匙舀了一塊凝脂般的雪泥放進嘴裡,半天才長長吐了口悶氣。

  「高仙芝太張狂,朕實在忍無可忍!」

  「目無君上之人,早晚必亂,與其使之坐大,不如早早圖之.」

  李隆基詫異停住了金勺,高力士從不肯在政局上輕言得失,今天可是破例了。

  「這是大將軍的意見麼?」

  高力士低頭道:「老奴怎會隨便參與朝政,實在是因為今天皇上的盛怒是這兩年少見,老奴也是有感而發.」

  「朕何嘗不知,為此朕還專門派了監軍.」說到此,李隆基不由恨聲道:「邊令誠每次開戰都稱病不去,石國發生這麼大事,也不見他的報告,不用說,這狗賊定是吃了高仙芝的賄賂,,還不知有多少事情在欺瞞於朕.」

  說到欺瞞,李隆基剛剛平息火又竄了上來,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吐火羅葉護的一份上表。稱吐火羅諸國年年都派使者到龜茲,一直視大唐為宗主國,大食威脅日重,請大唐出兵共同抵抗大食.李隆基從這份上表中才得知,西域小國竟視到龜茲為覲見,換而言之,朝見高仙芝就等於朝見了他李隆基,而邊令誠也未說過這件事,這才是他今天發怒之根。

  『咚!,李隆基手中玉碗再一次砸在桌案上,「去!拿朕的金牌警召邊令誠回來.」

  高力士惶恐接過金牌剛要走。李隆基又忽然叫住了他,「算了。等一等再說.」

  叫邊令誠回來是小事,但如果驚動了高仙芝。那才是大事。

  李隆基慢慢坐到椅子上,望著窗外樹枝上的一隻蟬發呆,高力士見他眼光閃爍不定,知道李隆基心裡鬥爭正劇,便低聲道:「其實安西還有李侍郎在,皇上不必憂慮.」

  李隆基歎了口氣,他擔憂的就是這個。一山不容二虎,本想二人互相牽制,現在卻變成二虎相爭,死一個不要緊,就怕影響了大唐的西域穩定,這也是他當初考慮不周所致。有心將高仙芝調回來,可他又擔心李清壓不住高仙芝的舊部。

  這時,一名太監在門口稟報。李相國來了。

  李林甫正好有緊急大事要求見李隆基,由於財政吃緊,鹽鐵監將鹽價調到每斗一百五十文,結果引發各鹽商鬧事,以揚州最為嚴重,已經死傷多人。

  李林甫卻在半路遇到了宣旨的太監,他聽說李隆基盛怒,立刻將他準備上奏的折子派人送回家去。

  他想上奏的就是這次鹽商鬧事的根源,朝廷嚴重財政問題,主要原因是宮裡的開支月月增加,現在才是八月,但宮裡開支已經突破五百萬貫,僅僅一個降暑費,去年是二十萬貫,可今年就達一百萬貫,這樣下去本,還有秋獵、冬巡,到年底時能控制在八百萬貫內就是萬幸了,大唐一年的各種稅賦加在一起也不過二千萬貫,可宮裡開支就去了近一半,還要負擔軍費,這樣下去,方上只能不吃不喝了。

  作為宰相,李林甫也整日為財政吃緊憂心忡忡,但他卻沒有張九齡、姚崇等人的直言敢諫,面對嚴峻的形勢,他最終還是在國家興亡和個人得失之間選擇了後者,使各種社會矛盾不斷積累,再加上後期楊國忠的無能,最後安史之亂爆發。

  李隆基自然不關心財政用度,在他看來,錢不夠用就加鹽價,或者是擴大專賣的範圍,年初時將鐵、茶、酒都納入了專賣範疇,六月天快熱時,又將硝石列入專賣,這卻是李清惹的禍,他的硝石製冰法已經是常識,用冰降溫早成為度夏首選。

  李隆基關心的是他的帝位,他的天子尊嚴,他叫李林甫來,就是想和他商量如何處理高仙芝。

  李林甫匆匆看完李清的奏折,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高仙芝竟敢如此大膽,擅自處死國王,縱兵洗劫拓折城,而且他本人還傾囊了石國的寶庫。

  雖然李隆基沒有表態,但他既然將這奏折給自己看,就表明他要動高仙芝了,否則大可一笑了之。

  作為皇帝,很多事情不能對大臣說出口,必須要下面臣子去意會、去揣摩,一方面可以威懾臣子的心理,另一方面也能保住皇帝的體面,總不能惡某某人,就大喊推出午門斬了,這錄史者筆可在呢!後世的朱元璋出身草莽,不懂得這些,才最後在史上落下個殘暴的把柄。

  否則盡可學學武則天,弄幾個酷吏出手,最後再殺之謝天下,李隆基也是這樣,用李林甫替他除異己,最後李林甫死後再鞭屍以博取天下的感恩。

  李林甫是揣摩聖意的高手,他心念在迅速轉動,立刻想到李隆基這一定是投鼠忌器,怕高仙芝一怒反了,所以才要自己出面,既然要自己出面,那就不是想殺他。

  「陛下,臣的意思最好讓高仙芝進京述職,再授之予高官,養在京中,這樣也安了他手下的心.」

  「述職?」李隆基走了兩步,忽然淡淡道:「述職要到明年初,還早呢!」

  李林甫眼珠一轉,立刻有了辦法,他笑道:「再過一些日子就是貴妃娘娘的壽辰嗎?臣懇請陛下命各邊將獻俘,高仙芝攻打小勃律、朅師國有大功,可事先封賞,再命其進京謝恩!」

  李林甫的辦法正是拿住了高仙芝的死穴,他在天寶六年攻打小勃律抓獲的國王、吐蕃公主、後來的朅師國王都關押在龜茲,如果進京獻俘,這等風光榮耀之事,他怎能讓給別人,再加上封高仙芝顯爵,必然會親自前來謝恩受賞,那時再養他在京,便可萬無一失。

  李隆基笑了,「你這個宰相花花點子倒不少,朕可沒有你想得那麼遠.」

  他微微點頭,算是口頭答應了李林甫給貴妃娘娘過壽辰的請求,剩下的事就是他去操辦了。

  李隆基忽然回身高聲道:「傳朕旨意,高仙芝破敵有大功於社稷,加封其為開府儀同三司、密雲郡公,賞錢五千萬,絹一千匹,並特准蔭其子二人.」………

  待李林甫走後,李隆基沉思良久,高仙芝進京之事算是解決了,可李清和他關係僵冷,他又怎麼可能將軍權交給李清,這也是個值得商榷之事。

  高力士在一旁卻微笑不語,他就是李隆基的蛔蟲,這個問題早就替他想好了答案,李隆基若有所感,抬頭向高力士望去,忽然撫掌笑道:「朕倒把你忘了,你說說看,怎麼替朕解開這個結?」

  「老奴以為,石國之事大傷胡人之心,非皇子出面不能安撫,但皇子出面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陛下不妨讓皇長孫出使西域,安撫安西軍和西域各國.」----- ̄-- ̄---------------

  歷史小貼士:歷史上高仙芝屠殺石國後被召回述職,李隆基準備調他為河西節度使,但河西節度使安思順使計不肯讓職,最後李隆基決定封他為右羽林軍大將軍,這其實就是明升暗貶的手法,由此可見高仙芝在安西的一些做法確實使李隆基對他不滿,不過這時怛羅斯之戰爆發,為了不影響戰局,高仙芝又返回了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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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一章 矛盾激化

  太子李亨的府第位於十王宅之西,緊鄰李琮的慶王府宮搬來後,門前冷落,數月也難見一名客人上門,大門經年不開,早已銹跡斑斑,門房也是形同虛設,只有一名老邁的家人整日昏昏然坐在裡面,不知乾坤。

  入夜,一輛馬車從西飛馳而來,漸漸停在台階前,馬匹吃累,不停打著響鼻,可馬車裡的人卻沒下來,一直等不遠處慶王府的家人回去後,車門才打開,走出一名清朗俊秀的年輕男子,卻正是廣平王李俶。

  李俶慢慢走上台階,明日他就要出發去西域了,而且是萬里之遙的石國,在臨走之前,他要來看一看自己的父親,門敲了半天才開,不需家人引領,他輕車熟路穿過一道道院門,他來帶到父親的書房前,李亨已得到消息,早早站在門口等自己的長子。

  望著父親削瘦的身體,李俶的眼睛頓時紅了,他慢慢給父親跪下,聲音哽咽道:「孩兒不孝,已半年未給父親問安!」

  「孩子,起來吧!」

  李亨輕輕將他扶起,慈愛擦去他眼角的淚水,微微笑道:「早過了弱冠之年,還像孩子似的流淚。」

  「是!父親,孩兒明日。

  李亨拍拍他的後背,笑道:「我已知道,你臨走前能想到來看我,為父已經十分欣慰。」

  這時一名胖太監快步走進院來,他就是負責記錄太子言行的監視人,名叫程振元,就是他的網開一面,給了李亨不少便利。

  李亨快步迎上,順手從手腕上抹下一串珠子,悄悄塞給了他,「程公公。俶兒明日要走。我想和他敘敘父子之情,望你行個方便。」

  程振元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呵呵笑道:「原來是小王爺來了,不妨!不妨!王爺儘管自便。」說罷,他將珠子塞進衣袋,轉身走了。

  李俶見父親還要向一個太監軟語相求,不由咬牙恨道:「這幫該死的閹賊,總有一天我會宰了他們!」

  「算了,這個程公公人不錯。我還很感激他呢!」

  李亨擺了擺手,拉著兒子的手笑道:「來!到書房來,為父有話對你說。」

  李亨的書房十分簡潔,當太子時的書籍、擺設一樣都沒有,這表示他已和過去割裂得乾乾淨淨,自古以來廢太子的命運都十分悲慘,即使當朝皇帝不動手。後來李亨大部分時間都在這個書房裡度過,這表示他在面壁思過。而另一方面也只有這個書房裡沒有監視者的記錄,其餘周禮時,也會有太監蹲在帳外仔細聆聽,不過,這兩個月卻好多了。監視的太監換了、人數也減少了,還時不時出去辦點私事,給他多了一點自由。

  關上門,李亨的笑容頓失,他向窗外看看,急道:「時間不多,我就直說了,俶兒。這次去西域關係到你將來的命運,你必須要知道皇上為何派你去西域?還有你在西域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請父親訓示!」雖然李俶的口氣依然恭謙。但眼睛裡卻閃爍著強烈的自信。

  李亨默默注視著兒子,忽然覺得自己老了,他輕輕歎了口氣,他望著窗外,語氣中帶著無盡的蒼涼,」我自從離開東宮後,很多事情才慢慢品出味來,本來很多事情可以避免,但因我身在其中而無法看透,以至於淪落到今天。」

  他忽然轉過身來,目光漸漸熱切,「可是你還年輕,一切都沒開始,此去西域,你名義上是取代李清的安撫使,可是你要記住,你其實只是皇上施煙霧,皇上真正的用意是想用李清取代高仙芝,切記!切記!你千萬不可真掌了軍權,否則,你再無翻身之日。」

  李亨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睛濕潤了,「我不想你再重走為父的老路,我希望你最後能爬上頂峰,去吧!李清是個人才,要好好籠絡他,將來有一天他會為你立下擁立之功。」

  李俶心中感動,他緩緩跪下,鄭重向父親磕了一個頭,仰起臉斬釘截鐵道:「請父親放心,此去西域,孩兒一定牢牢記住父親的教誨!」

  『征衣風塵化雲煙

  九月,西域的秋天份外迷人,天高雲淡,馬壯膘肥,天穹之上是無邊無際的蔚藍色,從真珠河到熱海,從石國到拔汗那,處處是成熟金黃色,處處有豐收的歡笑。

  一隻肥壯的野兔在草中亡命奔逃,它身後三十步外,一匹斜刺裡衝來,馬上騎士彎弓拉箭,瞅準了野兔的奔跡,『嗖!』一箭射去,正中兔身,那野兔打了個滾,就此不動。

  馬上騎士回頭揮手,高聲得意笑道:「李清,你看我一箭斃敵,可比你三箭射鹿強多了。」

  她自然就是羅闌公主,隨著時間推移,她對父親之死的悲痛也漸漸淡化,在這片血腥拉鋸的土上,在這段寫滿了征服與被征服的年代,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羅闌公主依然住在白水城,她目前一個的身份是李清的情婦,

  身份是石國副王,而石國正王則住在拓折城,他就是新扶上王位車鼻施。

  李清飛馬奔來,他一個側身,用刀尖挑向肥兔,不料那兔子卻一個翻身,如流星閃電般『哧』一聲竄進了草叢,瞬間便不見了蹤影,李清一刀挑空,不由一怔,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一箭斃敵,你已經是草木皆兵了!」

  羅闌公主催馬上前,略略探頭一瞧,可不是,她的箭插在一簇草根上,那簇草倒被箭射翻了,她的臉頓時紅了,一直紅到了脖子上,她見李清笑得得意。心中大恨。拉住他的馬韁繩輕輕一躍,便跳到他的馬後,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摀住他的嘴,又羞又急道:「不准笑!再笑我就一刀殺了你。」

  李清呵呵一笑,騰身一把將她摟到前面來,兩人面對面貼身相觸,李清的手抱著她極富彈性腰肢,心中頓時慾念大起。他回頭一瞥,所有親兵侍衛都在二里外樹林裡休息,茫茫的大草原上就只有他們兩人。

  不用開口,李清身體的變化立刻被羅闌公主敏感捕捉到了,她的心一陣狂跳,低著頭用拳頭猛捶他的胸膛,「不行!外面不行!」

  「怎麼不行了?」李清頭一歪。堵住了她的嘴,羅闌公主身體一下子僵直,漸漸開始鼻息急促,身體軟了下來。手卻無意中觸到了李清的下體,突然一個激靈,用腦海裡的最後一絲清明推開了他,氣喘吁吁道:「外面不行!會被人看見。」

  「這裡只有兔子,哪裡有人?」

  他笑著向四周指去,忽然。他手不動了,調笑的神色蕩然無存,眼睛漸漸瞇成一條縫,神色冷峻,羅闌公主抬頭,順著他的目光向東看去,只見遠方小坡丘上出現了大群軍馬。

  「他們是誰?」

  「是高仙芝!」李清冷冷一笑,他將羅闌公主抱回她的馬上。掏出一隻號角,仰天『嗚!嗚!』吹響。片刻,數百名親衛從遠方疾駛而來,將李清團團護住。

  「李清,我們回去吧!」羅闌公主見高仙芝的隨從似乎有數千人之多,個個頂盔貫甲,心中不禁有些害怕。

  「怕什麼!既然遇到了,就會會他去!」

  李清回頭令道:「保護好公主,大家隨我來!」說完,他一策馬,率先向高仙芝的立足處奔去。

  高仙芝是從拓折城回碎葉,正好路過此處,車鼻施父子也在其中,他們要將自己的守護神高仙芝一直送到碎葉才返回。

  「數月不見,高大帥氣色好了許多?」

  李清在十步外勒住了馬韁,輕輕一拱手笑道:「大帥遠到而來,可是想到我白水城去?」

  「哼!那是我石國白水城,幾時變成了你的,賀莫都和你訂的條約,我正王系並不承認,你必須將白水城交還出來!」

  插狠話的是王子車多咄,他一直在注視著羅闌公主,發現她臉色異常嬌艷,眉目含情,顯然已不再是處子,他心中聚集仇恨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你不准多嘴!」車鼻施上前一把拉回車多咄,狠狠瞪了他一眼,急向李清拱手賠禮道:「犬子無禮,請侍郎別見怪,侍郎與賀莫都既有約定,我自當遵從。」

  「我倒不這樣認為!」一直陰沉不語的高仙芝忽然開口,他冷冷瞥了李清一眼,道:「賀莫都不得皇上的許可便自封國王,那契約怎能做數?」

  李清臉上笑容依舊,他輕輕拍了拍身上的軍服,淡淡道:「幾個月不見,想不到高大帥竟成了石國國王,恭喜!恭喜!李清明日就當稟明皇上,早日玉成高殿下的心願。」

  「你說什麼!」高仙芝臉色勃然大變,他狠狠盯著李清,森然道:「李長史,我是唐軍主帥,安西節度使,你說這話可是在污蔑我造反嗎?」

  「既然如此,那我唐軍駐紮在白水城,大帥覺得不妥嗎?」

  高仙芝一時語塞,半天才恨恨道:「我乃武將,只知道殺閥征戰、破敵千里,豈會和你呈口舌之利。」

  「好一個殺閥征戰!」

  躲在李清身後的羅闌公主再也忍不住,她挺身而出,憤怒眼光逼視著高仙芝,高聲斥道:「可我拓折城的十幾萬百姓幾乎被你屠殺殆盡,無論是手無寸鐵老幼婦孺,你全不放過,難道這就是你的破敵千里嗎?

  「她就是羅闌公主麼?」高仙芝瞥了一眼李清,沉聲問道,雖然羅闌公主戴著頭盔,但她的聲音明顯是女人。

  「不錯!我就是石國副王賀莫都之女,茜施羅闌。」扯掉頭盔,任瀑布般的長髮飄落而下,「高仙芝,你們唐朝人有雲,斬草要除根,你不妨將我殺了,否則我父親之仇。將來加倍還你!」

  高仙芝卻不生氣。他上下掃視羅闌公主,用目光慢慢剝視她的衣服,忽然仰天笑道:「我高仙芝一生殺人無數,想殺我之人可從龜茲排到大宛,還輪不到你,不過你這般凶狠美艷的女人,倒挺合我胃口。」

  他目光一轉,直視著李清道:「將這個女人讓給我,你我恩怨一筆勾

  何?」

  李清的親兵勃然大怒,一齊舉弩對準了高仙芝,高仙芝親兵也不示弱,也舉弩對準李清,雙方拔劍張弩,氣氛異常凝重。

  李清抬頭一陣哈哈大笑,笑聲忽然一斂。目光冰冷盯著高仙芝,答覆從他繃直的唇邊一字一句蹦出:「你這個婊子養!」

  高仙芝及他手下皆臉色大變,一名軍官憤怒異常,他一抬手。『嗖』一支弩箭射來,穿透了李清頭盔。

  李清向後一抬手,止住了親兵們的衝動,他慢慢從頭盔拔下那支箭,把玩了一番,斜睨那軍官一眼。淡淡笑道:「我會還你一箭!」

  李清的目光並不犀利,口氣也不嚴厲,可那軍官卻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背上都濕透了。

  「高都護,咱們後會有期!」李清將箭收了,微微一拱手,也不理會高仙芝的臉上難看,掉轉馬頭便走。高仙芝則盯著李清的背影,一語不發。

  這時。走在最後的段秀實在調馬回身之時像是發現了什麼,他打手簾向東張望片刻,忽然大叫一聲道:「都督,你快看!」

  無論李清的豆盧軍還是高仙芝的安西軍,都一齊隨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見東方天際漸漸出現一隊人馬,約千餘人。

  「嗚~!」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從在草原〔杏黃色旌旗在風中獵獵招展,為首大旗上一條金色的巨龍欲騰空而起,在蔚藍的天空下分外奪目。

  「是唐軍!」許多眼尖的士兵都大叫起來,高仙芝卻看到了那條金龍,心中一陣驚疑,這是御駕親征才能打出的旗幟,皇帝陛下不可能遠征萬里,來的應該是一名親王。

  他回頭看了一眼李清,一催馬,率先迎了上去,李清卻沒有動,默默注視那面大旗,他知道,他所等待的結果終於來了。

  「.公.之。

  李俶手拿聖旨昂然挺立,他聲音清朗,順著風將李隆基旨意傳到每個人耳中,高仙芝心中驚訝萬分,李清不但不升反而被降職了,這似乎有點不大合情理,他忽然想到了邊令誠,難道是他?高仙芝不由微微扭頭向後瞥去,只見李清面無表情,也正看著他,兩人目光一碰,高仙芝得意一笑,又低下頭繼續聆聽。

  李清卻冷冷一笑,先賜予高爵,再哄騙進京,這是李隆基剝奪軍權的一貫手法,當年皇甫惟明的前車之鑒尚在,高仙芝卻似乎忘了。

  只聽見李俶繼續念道:「.獻俘,以向天下昭示我大唐上國之威儀。

  高仙芝一怔,『獻俘!』他忽然想起了尚關押在龜茲的小勃律王、吐蕃公主、突騎施酋長、朅師國王,那些都顯示了他輝煌戰功,這是任何一個邊鎮大將也比不了的,屢戰屢敗的安祿山?還是令唐軍死傷纍纍的哥舒翰?更不要說在成都頤養天年的郭虛己,誰能和自己相比?這簡直就是為自己準備的盛典,高仙芝忽然有一種在朱雀大街上策馬渴望,強烈得使他無法自抑。

  大食東征說了快半年,卻無一點動靜,現在已入秋,往來的商人皆說阿拔斯正在西方圍剿從前白衣大食的殘部,根本就沒有東征的跡象,如今有廣平王在,就不怕李清翻上天去。

  這一瞬間,高仙芝暗暗打定了主意,先回長安獻俘,待明天春天再領兵西征康國、史國,為他的子孫建立不世功勳。

  李俶念完,將聖旨遞給了高仙芝,笑道:「我臨走之時,皇上就曾說邊鎮大功者莫過於高使君,獻俘大典在即,高使君為何不東歸顯赫長安?」

  高仙芝捋鬚呵呵笑道:「此事容我再想想,倒是殿下一路辛苦,還請和我一同回碎葉城,我當盡主之誼!」

  李俶略略瞥了一眼李清,歉然道:「本王初行大事,當先公後私,待我與李長史交接符節後,再去碎葉城拜訪高使君。」

  其實李俶此話已經有了漏洞,他怎麼知道李清與高仙芝不住在一處,可惜高仙芝回去準備行裝心切,竟沒有聽出來,他飛身上馬,向李俶一拱手道:「殿下,那我先走一步!」

  說罷,不再理會李清,帶領千餘親兵疾馳而去,將車鼻施父子晾在一旁,車鼻施見高仙芝走了,又害怕李清趁機發難,他也顧不得拜見新大使,急忙也帶了兒子向南匆匆逃離。

  一直等所有人都走遠了,李清才展顏一笑,上前拍拍李俶的肩膀,微微笑道:「讓你來西域,可是高力士的安排?」

  李俶輕輕點了點頭,他向後退了一步,掙脫了李清的手掌,卻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挺直了腰,神色肅然對李清道:「皇上有密旨,李清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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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二章軍權

  李清默默看完了李隆基的密旨,『升安西長史李清為使、冠軍大將軍、校檢工部尚書』,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頭銜卻沒有迷亂他的眼睛,安西節度使五個黑字躍然於紙上,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李清的眉頭忽然擰了起來,他忽然發現李隆基的密旨裡漏了一個職務,安西大都護,高仙芝既然入京,此職務他就不可能再擔任,但這個職務卻沒有相應封給自己,他抬頭看了看李俶,也不可能是他,如果是親王擔任,只能是遙領,而不會到現任職,看來李隆基對李俶還是有防備之心。

  李清見他一臉好奇,便笑了笑,將手中的密旨遞給了他,李俶遲疑一下,還是接了過來,他匆匆看了一遍,心中不由暗暗震驚,皇上不僅將安西節度使給了他,還封他為工部尚書,雖然只是掛名,但這就意味著李清將來有機會拜相,他竟然被皇上如此看重,實在是少見,恐怕也只有安祿山才有一比,朝中那些嘲笑李清被貶到安西之人,當真是井底之蛙了。

  「恭喜大將軍!」他眼裡閃爍著喜悅,李清的拔升與他休戚相關,此時,他不得不佩服父親的預見,皇上的真實用意果然用李清取代高仙芝。

  李清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咱們邊走邊談。」西大都護之事他也懶得去多想,畢竟安西節度使才有實際軍權,安西大都護品銜雖高,卻只是徒掛個虛名,而且如何將安西軍真正掌握到手,這才是他現在需要認真考慮的。

  親兵們紛紛歸隊集合,羅闌公主見李清有大事,又見有皇族在場,她也刻意迴避了。李俶見周圍再無人。便靠近李清低聲道:「李長史,不!大將軍,關於石國,皇上還有些旨意命我口頭帶給你。」

  李清輕輕勒住韁繩,他眼角餘光迅速掃了一眼羅闌公主,見她已經消失在親兵隊中,這才對李俶道:「殿下請講!」

  「皇上有意恢復碎葉軍鎮,再新設立大宛軍鎮,將安西四鎮改為安西六鎮。一切事宜由安西節度使全權處置。」

  『設立大宛軍鎮?』李清不由輕笑一聲,李隆基果然眼光犀利,一眼便發現了這個天賜良機,目前拓折城的突厥人幾乎被高仙芝屠殺殆盡,滿目創痍,尤其石國的貴族在一夜間蕩然無存,再無力量反對大唐勢力的進入。

  雖然石國是李清早就看中的根基。但建立大宛軍鎮對他來說卻是利大於弊,最重要的就是中原移民能夠順利西遷,只要軍隊被他控制住,那無論是石國還是大宛軍鎮就逃不出他的手心。

  「此事我已知曉。先穩住了局勢再行實施。」

  車鼻施父子在一千多石國士卒護衛緩緩向拓折城方向開行,一路上,車鼻施低頭不語,顯得心事重重,剛才宣旨時他就站在一旁,高仙芝很可能會回長安獻俘。那麼李清會不會利用這個時機收拾他呢?

  想都不用想,羅闌公主既然成了他女人,他怎麼會袖手旁觀,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在慢慢向車鼻施迫近,怎麼辦?自己手中的士兵僅剩二千多人,怎麼可能和李清的上萬虎狼軍抗衡,可如果投降大食,他又怕布杜不會饒自己。車鼻施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車多咄從後面趕上來對車鼻施恨恨道:「父親,大唐使者實在無禮之極!」

  他沒有父親看得遠,他只看到新來的使者壓根就不理會石國國王,甚至還不如李清,此刻,他的內心充滿了失落與憤恨,這種被踏在腳下的滋味讓他無法忍受。

  「小小的無禮算什麼?」

  車鼻施歎了一口氣,「現在我們應想想如何逃生才是!」

  「逃生?」車多咄愣住了,他滿腹疑惑向父親看去。

  自己死無所謂,可兒子還年輕,必須要讓他活下去,車鼻施低頭沉思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抬頭凝視道兒子,緩緩道:「我給你一千士兵,你駐紮到羅斯城去,假如我遭遇不幸,你立刻向大食投降。」

  且說高仙芝返回了碎葉,一路上他又仔細考慮了這件事,李隆基素來好大喜功,獻俘也屬於正常,應該沒有問題,況且皇上答應蔭他兩子,正好趁此次回去好好打點一番,給自己的兩子謀個肥缺,也算是了一樁心事。

  高仙芝一路思量,快到碎葉城時,他又忽然想到了安祿山和哥舒翰,功不如自己卻能封到郡王,真該讓那幫朝廷酒囊飯袋們看看,什麼才叫赫赫之功,高仙芝頓時心急如焚,現在

  月,貴妃的壽辰是十一月,不到兩個月時間,還要到時間非常緊張。

  他一路飛馳趕進了碎葉城門,雖然有李俶在,但他畢竟年輕,極可能受李清的蠱惑而聽從於他,必須要將安西軍安置妥當才能放心東去。

  高仙芝回到帥府,立刻命行軍司馬康懷順來見他,康懷順就是李清初到安西時與他發生衝突的屯田使,因他是高仙芝的鐵桿心腹,此次西征出任行軍司馬一職,掌控軍大權,在安西軍裡是僅次於副將李嗣業的第三號人物。

  片刻,康懷順便小跑著趕來,一進門,卻見高仙芝的親兵們在忙碌收拾行李,不由詫異道:「大帥要出遠門麼?」

  高仙芝將康懷順拉到裡屋,命他坐了,這才笑道:「十一月貴妃壽辰,皇上命各方鎮獻俘賀壽,此機會我不想放過,所以我打算親自去長安獻俘。」

  康懷順心中大喜,如果真是這樣,那高仙芝叫自己來是不是要將掌軍之權交予自己,按理,高仙芝離軍,軍權應由副將李嗣業代領,還輪不到他,但高仙芝似乎並沒有叫李嗣業來。康懷順念頭一轉。便立刻明白了,這必定是因為李嗣業與李清有舊,高仙芝在防備著他,想到李清,康懷順眼珠一轉,忽然嘿嘿笑道:「大帥為何不將李清也一同帶去長安?這樣豈不是更解了後顧之憂。」

  高仙芝輕輕搖了搖頭,這個辦法他不是沒想過,可問題是李清肯聽他話嗎?

  「昨日廣平王來了,取代了李清之職。所以我才決定回長安,有他在,李清應有所忌諱,不敢輕舉妄動。」

  「廣平王?」康懷順略一思索,忽然想起這不就是廢太子的長子、皇長孫麼?他急忙道:「大帥,據我所知,李清就是東宮出身。皇上派廣平王來,恐怕另有深意啊!」

  「有深意個屁!」

  高仙芝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李清與前太子李亨的矛盾,天下皆知。為何他就不知道呢?但既然要將安西軍托付給他,高仙芝不得不耐住性子給他解釋道:「你不瞭解李亨其人,此人寡恩刻薄,記仇極深,李清兩次得罪於他,他豈會輕易忘記。皇上這次派廣平王來,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再者,此時東宮未定,派任何一名親王或皇孫來都會引起不必要猜測,只有讓廢太子之子來,才不會讓人誤會,你明白了嗎?」

  康懷順作出恍然大悟之樣。連連歎息道:「大帥遠在萬里之外,卻對朝局瞭如指掌。眼光深邃,屬下實不及萬一,慚愧!慚愧!」

  明知是拍馬屁,但高仙芝心裡卻十分受用,他捋鬚微微笑道:「你雖不是武將,但跟我多年,也頗懂軍務,我此次東去,安西軍就交給你了。」

  說到這,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李嗣業與李清有舊,你要多防著他一點,若他有異常舉動,我准你將他關押起來。」

  康懷順突然跪下,重重給高仙芝磕了個頭,哽咽道:「大帥知遇之恩,懷順銘刻於心!」

  李嗣業在天寶五年李清調進京任了戶部侍郎後,便代理沙州刺史,次年,小勃律戰事爆發,高仙芝將他重新要回安西,小勃律一戰使他威名遠揚,朝廷破格提升他為四鎮兵馬使、中郎將,這次擊破朅師國,李嗣業又陞遷為安西節度副使、千牛龍武將軍。

  李清來安西後,李嗣業卻一直刻意躲避,他不想讓高仙芝為他與李清的舊交感到為難,若實在有事要找李清,他也是遣部將前往交涉。

  到石國後,李嗣業一直便住在城外大營,每日操練軍士、處理軍務,每天倒也過得忙碌充實,這一天,天色將晚,李嗣業吃罷晚飯回到自己營帳,他剛坐下,忽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簾一挑,偏將席元慶衝了進來,他氣喘吁吁道:「李將軍可聽到傳言?」

  李嗣業一怔,「什麼傳言?」

  「城裡均說大帥已於昨日返回京城!」

  「什麼!」李嗣業『騰!』站了起來,他隨即又搖搖頭道:「不可能,大帥若走,定要先和我辦理交接,傳言必然不實,或許大帥去白水城了?」

  席元慶暗暗歎息,他說傳言只是含蓄之語,怕李嗣業臉上掛不住罷了,高仙芝確實走了,他將軍權交接給了康懷順,而不是他李嗣業,見對方不信,席元慶再一次勸道:「李將軍還是去問問吧!既然大家都這樣說,必然事出有因。」

  李嗣業見席元慶語氣已經漸漸變得肯定起來,他心中也開始有一些動搖,『難道大帥真的走了

  他低著頭在營帳裡來回走了幾步,終於拳掌一擊,堅決說道:「我不相信大帥會如此薄待於我,也罷!我就去親自確認一下。」

  打定主意,李嗣業便大步向外走去,席元慶見他固執,苦笑著搖了搖頭,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刻鐘之後,李嗣業趕到了帥府,他跳下馬,幾步便跑上了台階,幾名高仙芝親兵見了,立刻上前攔道:「大帥有令,只准李將軍一人進去,其餘人在外等候。」

  這幾名親兵李嗣業都認識,一直不離高仙芝左右,他回頭詫異看了一眼席元慶,意思是道:「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高帥走了嗎?」

  席元慶也奇怪搖了搖頭,明明有人看見高仙芝離去,怎麼又回來了,他的目光也迷惑起來。

  李嗣業揮了揮手。命他們在外面等候。自己隨高仙芝的親兵進去了,繞了幾個彎,親兵將他帶到一座大屋前,彎腰恭敬說道:「這是大帥的書房,大帥就在裡面等候李將軍,請!」

  李嗣業走進『書間』,一下子愣住了,裡面空蕩蕩,什麼東西都沒有。哪裡是什麼書房?

  忽然一陣尖細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讓李將軍親自跑來,真是不好意思。」

  李嗣業猛回頭,只見康懷順在五十幾名高仙芝親兵的護衛下大搖大擺走了進來,他臉上得意非常,李嗣業已經醒過味來,自己上當了。

  康懷順瞥了一眼肩闊體巨的李嗣業,心中不由一陣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本想早一點去看望李將軍,但萬機待理,實在抽不出身來。」

  此時李嗣業心慢慢沉了下去,他已經看見了。就在門口,康懷順最心腹兩名親兵一個抱著高仙芝令箭,另一個則托著高仙芝帥印,皆目光陰冷,顯然高仙芝已將軍權移交給了康懷順。

  他傲然挺直了腰,冷冷望著康懷順道:「我聽說大帥回京。可有此事?」

  康懷順從李嗣業孤零零的身影中漸漸找到了自信,他也冷哼一聲,眼皮向上略略一翻道:「不錯,大帥確實有要事回京,他不在,安西軍主帥一職由我暫領,任何人都不得違抗我的軍令。」

  「你的軍令?」李嗣業心裡猛抽一了下,他忽然明白了。高仙芝壓根就不相信自己,在這種重要的時刻。他寧願將軍隊交給一個不會帶兵的文官,只因此人是他的心腹,卻罔顧大局,若此時大食人突然攻來,這個人能對付得了嗎?

  李嗣業望著康懷順那副小人得志嘴臉,心中極度厭恨,不用說,他現在在等著自己向他下跪行軍禮。

  李嗣業臉一沉,直言不諱道:「按我大唐軍律,主將不在,當由副將代行軍令,如今高帥不在,自然應由我來暫領,你只是行軍司馬,怎麼能越權而為?」

  他向前大跨一步,手一伸,指向門口的令箭和帥印,厲聲道:「拿來!」

  康懷順只覺李嗣業彷彿像一座黑塔向自己壓來,他嚇得倒退一步,幾十名親兵立刻將圍護起來,他早就料到李嗣業會想自己發難,已做好了準備,他手急忙一揮,大吼道:「拿下他!」

  只見前後左右、甚至還有房頂,數十張粗網一齊向李嗣業撒去,李嗣業措不及防,一下子被網纏住,五十幾名大漢一擁而上,死死將李嗣業按倒在。

  李嗣業硬起頭,盯著康懷順大罵道:「康懷順,你這無恥的奸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看你怎麼向高帥交代。」

  「哼!哼!」憫道:「只會衝鋒的蠢東西,大帥若會責怪我的話,他早就將軍權移給你了。」

  李嗣業恨得一咬牙,這時,他忽然想起了李清,心中又隱隱生出一絲希望來。

  且說席元慶在門外等候,他心中著實迷惑,高仙芝明明走了,幾時又回來了?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側身向府門內看去,只見一堵影壁前,一根栓馬樁空空蕩蕩,高仙芝的馬並不在,他猛然反應過來,也顧不得招呼李嗣業親兵,翻身跳上馬,狠狠一鞭抽下,戰馬象箭一般射出,就在轉彎一瞬間,他看見了大群士兵從府門內衝出,將李嗣業的親兵團團圍住,席元慶再一鞭抽下,戰馬象發瘋一般,載著他衝出了城門,此刻,他已別無選擇,席元慶認準了方向,打馬向白水城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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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掌權

  茫茫無際的大草原上,一支千人的騎兵在迅速向東北方隊伍的最前面,數十面大旗迎風招展,正中這是廣平王李俶的隊伍,鎧甲鮮亮,清一色從長安來的萬騎營,他們從白水城出發,目標是東北四百里外的碎葉城,就在兩天前,安西軍高仙芝剛剛離開碎葉城。

  李俶行在隊伍中段,此刻這位年輕的皇長孫身著金盔金甲,騎在一匹雄駿的栗色馬上,不時和身邊的一名親兵說著什麼,親兵,雖然衣甲和普通士兵並無二樣,但目光冷峻,舉手投足間卻透出一種常人難及的威嚴,數百名士兵護衛在他們周圍,甚至整支軍隊都是以他們

  這名裝扮成普通士兵模樣的唐軍正是大唐新任安西節度使、冠軍大將軍李清,他在昨日接到席元慶的快報,高仙芝回長安、康懷順掌軍權,抓捕了李嗣業,李清當即決定連夜趕赴碎葉城奪權。

  席元慶既然逃脫,康懷順當然會有所準備,為防止出現不必要的衝突,李清決定將廣平王推到一線,自己則化裝成小兵,隱藏在軍中,經過一夜半天的行軍,中午時分,碎葉城巍峨的城牆已隱隱在望。

  離碎葉越近,李俶神情卻開始有點緊張起來,他此行不是去撫慰遠征的將士,而是要協助李清奪取軍權,這種鬥爭與衝突他是第一次經歷,而他身旁的千餘士兵雖然穿著萬騎營的衣甲,但無一例外都是豆盧軍的精銳,從長安來的人只剩他孤零零一個,實在令他忐忑不安。

  李清在一旁看出了他的憂慮,不由微笑著安慰他道:「殿下不必擔心,康懷順暫領軍權到現在不過三天時間。他還來不及建立自己的威望。若是李嗣業我會斟酌行事,可是康懷順他差得遠了。」

  李俶苦笑一下,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也只能硬著做下去了,他挺直身子,打手簾向遠方望去,城池在即,左首一里外是安西軍原來的駐,昨天已經全部撤回城。營裡還留有幾頂破舊帳篷在風中拚命搖晃。

  忽然,李俶似乎看見碎葉城城門打開了,從裡面馳出一隊騎兵,他心中一陣緊張,本能回頭看去,卻發現身旁的李清已經沒有了蹤影。

  騎兵隊飛速靠近,為首兩名軍官滿臉堆笑。在馬上拱手道:「來人可是廣平王殿下?」

  「正是本王!」俶

  兩名軍官對望一下,一人向李俶陪笑道:「大帥暫回長安,現在由康副帥主持軍務。」

  而另一人卻閃到一旁仔細在軍中查探。或許是沒有發現他要找的人,這名軍官立刻向城門方向做了個手勢,就聽見馬蹄聲轟然響起,大隊騎兵從城內湧出,飛快胖中年男子。他長有一隻又細又長的鷹勾鼻,身上穿著緊繃繃的軍服,顯得頗有點滑稽。

  「行軍司馬康懷順參見廣平王殿下!」

  康懷順說著,目光卻不放心在李俶身後巡,果然不見李清的蹤影,他這才放下心來,李嗣業被關押後,康懷順唯一害怕的就是李清。他既害怕李清就在軍中,可廣平王他又不敢不迎。他是皇上的長孫,若伺候不周,他回去告一通狀,自己仕途可就完了。

  思量再三,只好賭一把,賭李俶不會和李清同流合污,遠遠見李俶到了,他又派人先行查看,確定真的沒有李清隨行,他才肯出來迎接,他見李俶眼中微微有些不「大帥回京獻俘,臨行前將軍務托付於卑職,又說殿下不日將至,命我好生接待,卑職適才在準備給殿下接風之事,顧而罪!」

  李俶神思似乎有些恍惚,他擺了擺手道:「罷了,你前面帶路吧!」

  此時,李俶彷彿就是一個被李清牽著線的木偶,他不知道李清會在什麼時候發動,只得在他的牽引下寒暄應付,一步一步向前走,最後等待著那幕後之人突然出現。

  安西軍已經駐紮在城內,幾乎佔去一半的民房,在高仙芝下驅逐令後,住在碎葉城內的大部分突厥人都已隨拔汗那的軍隊南撤,整個城內顯得空空蕩蕩,看不見一上撒滿了不值錢東西,一隊一隊的唐軍在街上巡邏,防止剛撤進的大軍趁機侵擾民宅,

  一行人穿過軍隊駐紮的密集區,再往前走便漸漸看到了一些行人,這時,康懷順見李俶身邊親兵還跟著不到三百人,他這才徹底放心下來,急忙走到李俶身邊,指著前方一座尚在營業的酒樓媚笑道:「卑職準備了幾杯素酒給殿下接風,殿下能否賞臉?」

  李俶借低頭沉吟之機,目光迅速向後一掃,只見一大群親兵護衛都集中在左首,想必李清就在裡面,他便微微點頭笑道:「我這些親兵都一路飢渴,否能給他們也吃一頓!」

  康懷順大喜,他就怕李俶不答應,整棟酒樓都被他包下來,多幾百人吃飯也無妨,「那請殿下隨我來。」

  片刻,三百多人簇擁著李俶湧進了店堂,店裡的掌櫃、夥計頓時忙碌起來,開壇倒酒、殺羊宰牛,大聲吆喝唐軍入席,但就在這時,怪異的事情卻突然發生了,大暗下來,三百名李俶的親兵個個目光冷漠,他們密集站立著,一動也不動,將康懷順和他的幾個親兵困在中間。

  「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康懷順慌了神,他左右尋找李俶,卻沒有能看見李俶身影。

  「康司馬,你就不要費心

  李清從人群中冷笑著走了出來,他隨下摘下鐵盔,換上了一頂金盔。背著手斜睨著他道:「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要死還是要活?」

  康懷順忽然看見李清,他驚得連連向後退了幾步,後腰被一張桌子抵住,他顫抖著手指著李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彷彿見到鬼一樣。

  碎葉城裡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一隊一隊的騎兵從街上飛馳而過,他們一遍又一遍在軍隊駐紮區厲聲叫喊:「皇上有旨,封安西副都護李清為安西節度使。高大帥陞官入朝!」

  這太突然了,安西軍的每一個營房都在議論此事,『不是說大帥回京獻俘嗎?怎麼是陞官入朝,但不少人都知道,高仙芝確實陞官了,消息在真真假假中傳遞,整個碎葉城都籠罩在疑惑之中。

  帥帳內。近百名士兵挎刀列立在李清身後,新任安西節度使李清高據正位,在他左面站著驚魂未定的康懷順,右面是正在念李隆基密旨的廣平王李俶。

  數十名安西軍中高級將領被康懷順臨時召集。此刻他們都站在帳下,仔細聆聽著皇上聖旨。

  「.長史、沙州都督李清為安西節度使、冠軍大將軍、校檢工部尚書,實領安西四鎮兵馬。

  李俶讀完,他將聖旨一收。便大聲令道:「皇帝陛下聖旨已下,諸軍可參見新任使君!」

  雖然沒有人懷疑這聖旨真偽,但李清與高仙芝矛盾,大多數人都略知一、二,大帥臨走前並沒有交代此事,而且他前腳剛走,李清後腳便來,這明顯就是為了奪權。

  在軍隊中。效忠主帥的情形有時還大過皇帝,所以李隆基在倒王忠嗣時。惟恐他手下將士造反,足足用了三年的時間來尋找接班者、等待機會。

  今天也是一樣,將官們個個沉默不語,誰也沒有上前參見李清,要他們接受新的安西節度使,除非要高仙芝當眾宣佈。

  沉默使大帳裡的氣氛變得格外凝重,帳內外一片寂靜,只聽見沉重的鼻息聲,李俶發現形勢不妙,他再一次高聲道:「這是皇上的旨意,難道各位還有什麼疑慮不成?」

  依然是沉默,沒有誰移動一下,也沒有目光對視交流,眾將心中都似乎互通似的,每個人的目光都是一般的冷漠,凝視著面,空氣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彷彿被壓彎到極致的韌條,要麼折斷,要麼猛烈反彈。

  段秀實和武行素率領軍士已經將大帳團團圍住,橫刀出鞘,只等一聲令下便蜂擁殺入大帳,李清沒有說話,他在等,等最後的一次機會,如果這些將領依舊抗命不遵,那他也只能悉數殺之。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大敵當前,你們為何不從朝廷旨意!」

  聲到人道,魁梧高大李嗣業大步跨入帳內,身上依稀還可以看出繩索捆綁的痕跡,他冷冷瞥了一眼康懷順,回頭對眾將道:「我們安西軍不是誰的私軍,而是朝廷的軍隊,應忠於皇帝陛下,現在大食在西、吐蕃在南,無不對我西域虎視眈眈,若此時生亂,不僅高大帥在朝中難以交代,更會給虎狼可趁之機,如果諸位不想造反話,請隨我參見新節度使大人。」

  說罷,他上前一步,半跪著向李清行了一個軍禮,昂聲道:「末將李嗣業,參見節度使大人。」

  李嗣業在安西軍中威望極高,他的這一跪,首先忠於他的部下便跟著半跪下來,隨即是康懷順的下屬,剩下的中級軍官們也紛紛跪下,最後幾個高仙芝的嫡系互相對視一眼,土蕃、大食威脅他們並不在意,但高仙芝在朝中的安危他們卻不能不考慮,若落下造反之名,高仙芝就會首先遭難,一邊倒的形勢使他們漸漸軟了下來,皆默默跟著躬身行禮。

  直到此時,壓在李清心中的大石才終於落下,他微笑著將諸將逐一扶起,高聲對眾人道:「我知道高帥一直待大伙不薄,或許各位對我尚有疑慮,現在我也不想說什麼漂亮話,大家都是務實之人,我李清究竟如何,請大家以後慢慢細看,不過。」

  說到『不過』二字,李清的口氣陡然變得嚴厲起來,他盯著高仙芝的那幾個嫡系心腹厲聲道:「我既為主帥,當令出即行、令停則止,不容有一點含糊,若誰敢有半分懈怠,立斬不赦!」

  眾將心中凜然,一齊躬聲道:「願聽大將軍調遣!」

  約半個時辰後,碎葉城大街上到處是唐軍的隊伍,騎兵、步兵、弓兵,交錯而行,一隊隊整齊排列,推著輜重裝備迅速向城外開去,不時有傳令兵從黑壓壓的隊伍旁飛馳而過,這是安西軍在執行李清第一條命令:留武行素率二千人駐紮碎葉,其餘大軍向拓折城進發。

  李清在數百名親兵的簇擁下出現在隊伍中,雖然他已經控制了安西軍,但人心未平,尤其要防止高仙芝親信緊急向高仙芝報信,使他中途折返,最好的辦法就是留親信控制碎葉城,大軍則進駐到拓折城,這樣就算高仙芝歸來,他也無法通過碎葉和白水城兩道關隘。

  隊伍漸漸離開了碎葉城,這時,段秀實率十幾名騎兵向中軍飛馳而來,他跳下馬快步走到李清面前,躬身道:「卑職得令前來!」

  李清微微點頭,他催馬上前,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先行一步趕到拓折城,將車鼻施父子給我殺了,以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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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四章導火索

  天後,安西軍二萬餘人抵達拓折城,這也是李清在白的第一次返回,昔日近二十萬人的繁華都城在經歷了一次殘酷的屠城後,只剩不到二萬人,時間折城內已經慢慢變得有序,但城內依舊是空空蕩蕩、人煙稀少,往日的繁華景像已蕩然無存。

  從前莫賀都的王宮已經被焚燬,徒剩一座石製骨架,車鼻施的王宮倒完好無損,李清剛抵達王宮便見段秀實率領一隊騎兵飛速奔來,李清見他神色有異,心中『突!』一跳,急迎上去大聲問道:「車鼻施父子何在?」

  段秀實跳下馬,向李清一抱拳道:「我們在王宮遇到抵抗,車鼻施已被我親斬,但車多咄早在五天前就已率二千軍北上羅斯城。」

  『羅斯』,這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從李清的大腦裡劃過,他心中極度震驚,歷史上的羅斯之戰,難道竟要在自己手上爆發嗎?無數種想法渾渾沌沌湧上他心頭,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卻又不真切,神,又急忙問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攻打王宮?」

  「回大將軍,我們是昨日傍晚開始攻打王宮,半個時辰後結束。」

  「昨天晚上!」李清緩緩搖了搖頭,時間隔得太久,逃走報信之人是追不上了,自己就是怕車鼻施父子聞訊投降大食,才派段秀實先下手為強,但不料車鼻施竟多了個心眼,將其子早早派出,五日前,那不就是李俶來的那一天嗎?看來車鼻施已有意料,可這樣一來車多咄必降大食,這是否就會成為大唐與大食兩大帝國激烈碰撞的導火線。

  李清傲然挺身。雖然歷史上羅斯之戰的諸般細節他都不知曉。但此刻他卻忽然明白了,大唐與阿拉伯之戰已無可避免,這是兩大帝國邊緣的碰撞,就如兩座在大海裡相遇的冰山,既然碰撞無可避免,那就讓它來得更猛烈一些吧!狹路相逢,勇者勝出,那就讓這次碰撞去改變整個世界。

  想到此,李清立即回身對親兵道:「先回大營。請廣平王與李嗣業速來與我商議大事。」

  「砰!」的一聲,李嗣業的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將堅硬桌面砸出一個大洞,他恨恨說道:「羅斯,我一個月前去過,那裡是石國北部要塞,城牆修得極為堅固。我曾勸高帥派兵駐紮,可他不願分散兵力,否則,何來此患?」

  說罷。他頭一仰,又冷笑道:「不過它再堅固難道還能比得過雲堡嗎?我只率五千人,可一夜拿下。」

  李清笑著擺擺手,止住了李嗣業自傲,他回頭看了看李俶,見他若有所思。便笑問道:「殿下的思路一貫條理清晰,不妨也說說看!」

  李俶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將軍過獎了,我只是在想,如果車多咄投奔了大食,我們該如何應對?若他只是投降,但並沒有離開羅斯,我們又該如何?這是一分為二的事。應分開考慮。」

  李清興趣大增,又鼓勵他道:「殿下考慮問題果然有條理。不妨再講下去。」

  得李清誇讚,李俶信心大振,他搓了搓手繼續道:「若他已奔逃,我們可不費吹灰之力拿下羅斯,大食也不會迫不急待出兵,那我們便可按皇上的意思,建立碎葉、大宛兩鎮,引中原失農民西遷,再逐步建立郡縣。

  「那如果車多咄沒有離開羅斯呢?」李嗣業有些不耐煩打斷了李俶的話,按照他的推斷,大食不會輕易放棄羅斯這個要塞,車多咄也不可能離開羅斯這個本錢,所以廣平王的第一個推斷可以忽略。

  李俶的話被打斷,他不由冷冷瞥了李嗣業一眼,便閉上了口,不再多說一字。

  李清在一旁看在眼裡,不由暗暗點頭,這才是他要支持的唐代宗李豫,有自己個性,甚至帶一點王道之氣,隨著他漸漸成熟,將會變得愈加有城府,只有這樣他才可能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勝到最後。

  營帳中的氣氛有一點緊張起來,李俶仰起下頜,負手走到帳口,一言不發,目光裡流露出一絲冷傲;而李嗣業的臉卻脹得通紅,李俶曾經是他的徒弟,他已經習慣於毫無顧忌斥責他,以至於在他心中,李俶一直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今天他卻忽然發現,昔日的徒弟已經變了,變得異常陌生。

  李清微微一笑,慢慢走到李俶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此乃帝王心術,殿下

  多少?」

  李俶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拱手向李清深深一躬,「使君之言,李俶銘刻於心!」

  李清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去吧!好好歇息,以後中原百姓西遷,還得多多仰仗於你。」

  李俶明白李清的意思,便向李嗣業微微頜首,告辭而去。

  一直凝視他的背影消失,李清這才慢慢回頭,他望了李嗣業半天,忽然道:「你我的仕途前程,我們安西軍的榮華富貴,我都押在他的身上,你可明白?」

  李嗣業雖不諳官場鬥爭,但他並不蠢笨,李清已經暗示到這個程度,他豈能不明白,他默默點了點頭道:「朝廷立場我唯你馬首是瞻,你不必與我多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車多咄引發的戰爭,我知道,你若沒有腹案是不會叫我來商量,你不妨直說。」

  「哈哈!不愧是我的老夥計,來!咱們給你看一件東西。」李清神秘將李嗣業拉到裡帳,裡帳裡有幾張大方桌拼在一起,他指著桌面一件物品笑道:「你還記得這是什麼嗎?」

  「這是.盤,由四塊木盤拼接而成,上面有黃沙做成的沙漠,有用石塊和白紗做成的雪山,用有藍色面泥塑成的河流,還有大片綠色草、森林、峽谷、道路、橋樑,最吸引人的莫過於用木片搭成的城池,所有的東西都是粘在木盤上,可以移動而用。

  「這是你沙盤!」盤,不料此時又見到了,他忽然興致高漲,幾步走到沙盤前仔細察看,不知不覺臉變得凝重起來,他已經發現,這個沙盤已經不僅僅是大唐疆域,甚至向西還有很多他不知名的城市。

  他忽然指著最西面一個插有黑旗的大城道:「這是哪裡?」

  「那就是阿拔斯的老巢大馬士革。」李清從沙盤旁邊拾起一根長木桿,指著大馬士革南面的一個略小城池道:「這是耶路撒冷,它西邊是一片大海,我還沒有做好,也不知其名,姑且叫它中海,大海的北面便是大秦帝國(東羅馬帝國),而大海的南面被白衣大食的殘部控制,阿拔斯現在正在攻打的便是此。」

  李清的木桿又從大馬士革漸漸向石國靠近,指著另一座大城道:「這裡便是康國都城薩末健(即著名的撒馬爾罕,射鵰中郭靖用羊腿上冰峰頂飛身而下之),我聽一名商賈說,布杜並沒有回大馬士革,他一直便呆在這裡。」

  李嗣業恍然大悟,他長長歎道:「我說你怎麼對黑衣大食的領如此熟悉,原來是從商人那裡得知,我聽說你得了羅闌公主,還以為你這幾個月。

  李清用木桿輕輕拍了拍手掌笑道:「你以為我這幾個月都是在閒情風流中過來的嗎?告訴你,有些厲害的東西你還沒見過呢!」

  他不想話題扯遠,又用木桿指了指薩末健城道:「我同意你的看法,車多咄必然不會放棄羅斯,他會派人向康國的布杜求援,布杜手上的兵力並不多,而從大馬士革發兵過來,至少也要幾個月的時間,時間上他等不起,所以我估計布杜若要趕時間,必然會用康國的軍隊來救援羅斯,但康國的軍隊最多不過三萬人,他還要駐防薩末健城,所以最後也只能是兩萬餘人。」

  說到這裡,李清回視李嗣業道:「你現在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嗣業沉思片刻,謹慎回答道:「你可是要我暫不要攻打車多咄,將它當作一條小魚,來引出布杜這條大魚。」

  李清捋鬚一笑,隨即搖了搖頭道:「車多咄對我來說,充其量最多只能算是一顆蝦米,而布杜也只是條小魚,我想要引的大魚,在這裡!」李清木桿輕輕一擱,正好指在大馬士革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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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兵不厭詐

  昨天夜裡,數匹快馬衝出拓折城,向北飛馳而去,次日城裡便沸騰起來,駐紮在白水城的二千餘豆盧軍和六千大宛軍(即原來的奴隸軍)紛紛開始收拾行裝,到了晚間,大隊人馬開始出發,一隊隊步兵與騎兵向北羅斯方向開拔,而與此同時,城門口擠滿了一輛輛滿載包裹、物什的馬車,馬車上還坐著大宛軍的家眷們,他們也出發了,但他們的目的卻是碎葉城,白水城將要成為一線戰場,不宜再住人,所有的人必須遷走,整個城池幾乎是傾巢出動,兩個時辰後,白水城便成了一座空城。

  就在豆盧軍和大宛軍北進羅斯的第二天,葛羅祿人也剛剛趕到了拓折城,在對拓折城的血腥屠殺中,葛羅祿人是絕對的主力,就彷彿狼噬飽了肉,他們安靜了好幾個月,直到將腹中血肉慢慢消化殆盡,他們才慢慢站起身來,目光重新投向下一座新城,可就在這時,安西軍內部發生了巨變,放縱他們劫掠的高仙芝回京了,原來的安西長史出任新的安西節度使。

  葛羅祿人的大營駐紮在拓折城東三十里外,首領沙伽此時正心煩意亂坐在大帳裡,他斜靠在毛毯上,托著腮,眼睛直勾勾望著帳頂,粗大的指節在有力、有節奏敲打著桌面,十幾個被搶來伺候他的突厥少女心中萬分驚恐,他的這個姿勢正是獸性要發作的前兆,幾個月來被他姦殺的姐妹已經不下二十人,今回不知誰要遭殃了。

  果然,沙伽慢慢轉過頭,臉上掛著淫蕩的笑,眼睛在這十幾個顫抖著的少女身上掃瞄,他要揀一隻肥嫩的小羊作今天的午餐,少女們見他目光兇惡。都嚇得紛紛擠在一起。

  這時。一名親兵飛快跑來,站在帳外大聲稟報導:「新節度使傳來緊急命令!」

  「什麼事?」沙伽不耐煩站起身來,走到帳門口惡聲惡語道:「什麼狗屁命令?」

  一名李清的傳令兵上前遞上一道軍令,肅然道:「大將軍命你立即調頭向北,前去參與圍攻羅斯。」

  「什麼?我們葛羅祿人剛剛趕來,當我們是什麼?是馬還是羊,說趕走就趕走。」沙伽異常惱怒,一把抓過軍令,也不打開。三把兩把就將它撕成碎片,他將紙片向傳令兵臉上一扔,破口大罵道:「我們要糧食要錢要女人,叫他馬上送來,少一樣都不行,否則我們就不幹了!」

  傳令兵默默將臉上碎片撿掉,轉身便走。但沒走兩步,沙伽又叫住了他,獰笑一聲道:「你去告訴李清,若他沒錢也不要緊。我與高仙芝有過默契,拔汗那國戰後歸屬於我,只要他再點個頭便行。」

  李清驀然回身,眼睛緊緊盯著傳令兵問道:「他是說他想要拔汗那國嗎?」

  「稟大將軍,這是他最後告訴我。」

  「拔汗那國!」李清沉思了片刻,他走到沙盤前比劃一下葛羅祿人駐紮與拔汗那都城渴塞那距離。若是騎兵,只須一天便可到,李清不由自言自語道:「時間是有點緊張了!」

  他背著手走到壁前,凝望著上面懸掛一副名貴波斯毯,腦海裡卻在迅速思索對策,葛羅祿人豺狼成性,高仙芝當時為籠絡他們,放任他們洗劫拓折城。

  而現在他們又打上了拔汗那的主意。胃口永遠也填不飽,這種毫無誠信的豺狼軍。如果唐軍能勢如破竹,大敗大食軍倒也罷了,一旦戰事膠著,或大食人開給他們更高的價碼,難保他們不背叛,歷史上葛羅祿人的背叛絕非偶然,這應該是葛羅祿人和大食人達成了某種政治協議,這和高仙芝或是他李清誰來做節度使並無直接關係。

  「絕不能養虎為患,豺狼必須要盡快除掉!」

  李清終於下定了決心,可要怎麼樣用最小的代價殺掉他們,這卻需要費一番思量,李清低著頭,手摸著下巴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如果發生正面衝突,必然會被布杜利用,從後面猛插他一刀,這和當年的葛羅祿人背叛又有何區別?兵不厭詐,得想個狡計才行啊!

  李清忽然像想到了什麼,他快步走到沙盤前,仔細查看葛羅祿人北上要走的路線,又仰頭算了算時間,『白水城』,他腦海裡冒出這三個字,不由得意笑了。

  李清從幾上拿起兩隻瑪瑙果盤,這是在吐火國高仙芝送他的禮物,價值不菲,他將盤子放進兩隻盒子裡,封好遞給傳令兵笑道:「把這個給他,就說是我一點心意,至於拔汗那,我也可以答應,不過我有個條件。」

  李清走了兩步,目光裡閃過一絲殘酷的笑意,「你轉告沙伽,此事我只能口頭答應,不能成文,而且必須要拿下羅斯城後才能作數,就這些,去吧!」

  傳令兵走後,李清略略放鬆下來,他回到桌邊,準備給拔汗那國王裴羅寫一封信,可剛提筆,卻若有所感,一回頭只見羅闌公主無力倚在門上,臉色蒼白,眼睛裡飽含著憂傷。

  「你不是生病了嗎?還不快躺著去!」李清放下筆,快步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依然很滾燙,羅闌公主是在進入拓折城後,面對著空蕩蕩的城池,她不勝內心的譴責,終於病倒了。

  「聽話!快躺著去。」

  羅闌公主慘笑一下,淚水忽然從她美麗的眼睛洶湧而出,「我以為你和高仙芝會有所不同,所以罔故顧父親和同胞的不幸,依然跟著你,可是我錯了,我真是傻,是天下第一號傻瓜!」

  李清一把抓住她胳膊,沉聲道:「你真以為我答應了葛羅祿人嗎?不是!那只是一個驕兵之計,我要殺之而絕後患。」

  羅闌公主身子一震,她站立了半天,最後仍然將李清的手輕輕推開,悲傷說道:「狐狸的甜言蜜語說得再多,可它依然是狐狸,李清。我不想聽你再說什麼了。你若想取信於我,就拿沙伽的人頭來見我!」

  說罷,她再不看李清一眼,慢慢走進了房內。

  一輪血紅殘陽迅速向平線下墜落,茫茫的草原上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白色霧靄,寒氣開始襲來,暮色中一支唐軍在疾速向北行軍,這是一支近萬人安西軍,步兵、弓兵、騎兵依次排列。沒有人說話,馬也被套上了口罩,只聽見腳下發出的沙沙聲,偶然有人想跑出去方便,但立刻就被長官嚴厲目光制止了,這是安西軍一部,他們雖然向北。但目標卻不是羅斯,而是去羅斯必經之,白水城。

  夜色漸漸深了,白霧也漸漸變成了暗灰色。像幽靈一般在大上飄遊,而遠方的白水城也已經被夜色吞沒,和大片森林一樣,在深秋的夜裡只剩一個淡淡的輪廓。

  這時,從白水城的西南面也開來一支軍隊,隊伍很長。前面部分是騎兵,大約有三萬人,他們

  精打采,不少人打著哈欠,顯得疲憊不堪,前面就是議論的嘈雜聲驚破了寂靜的原野,這支軍隊正是開往羅斯的葛羅祿人。

  沙伽懶洋洋行在中間,身子隨馬顛簸而晃動。他們是早上出發,按原計劃,天黑前抵達白水城給養,但士兵行軍的緩慢懶散足足耽誤了一個時辰。

  葛羅祿人本身是能戰民族,他們的男人大多以放牧和打獵為生,他們曾是突厥的重要一支,開元後期,葛羅祿被回紇所破,淪為它的第十一個部落,每逢回紇人打仗,就以葛羅祿人為先鋒,每每命其效死命,使其男丁大減,這樣也使得葛羅祿人一心想另覓土,以擺脫回紇人的統治。

  歷史上葛羅祿人在羅斯之戰中倒戈,正是由於大食允諾葛羅祿可向西發展,羅斯之戰後大食回縮,葛羅祿便趁機向西向南擴張,佔領巴爾喀什湖到伊塞克湖之間包括碎葉城在內的廣大土,擺脫了回紇人統治。

  由於具有強烈的功利性,葛羅祿人對幫助唐軍打仗並不熱心,他們想要的是洗劫城市、掠奪人口,拔汗那國土肥美,馬匹極多,而且士兵戰力贏弱,一直被葛羅祿人垂涎,但高仙芝卻不准其先碰,一旦豺狼被餵飽,它就無心賣命。

  但李清卻同意了,沙伽喜出望外,他早盤算好,一但拿下羅斯城,他大軍便立刻揮師南下,一口吞掉拔汗那。

  「都督,我總覺得李清這麼爽快就答應,其中恐怕有些不妥.」說話的是沙伽的副將,他見士兵皆漫不經心,不由心有些著急,又道:「不如穩妥起見,白水城暫不去了,我們現在就紮營.」

  沙伽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道:「你覺得不妥,可又說不出道道來,像你這樣疑神疑鬼,哪誰都可以覺得不妥.」

  「可是都督—」

  沙伽擺手止住了他的話,「你當我是傻瓜嗎?看不懂李清的用意?此人和高仙芝並無一二,都是想利用我們替他掃平突厥人,先送一對瑪瑙盤給我,讓我以為他是在討好,可他的後一句話卻又暴露了他目的.」

  沙伽連連冷笑了數聲,「只口頭答應?等我們替他掃平拔汗那國的突厥人,他必然又要我們替他打康國,等我們一走,他就堂而皇之將拔汗那收入囊中,就和現在石國一般.」

  那副將赫然心驚,急忙問道:「那這可如何是好?」

  沙伽哈哈大笑道:「既然我已經猜到他的用意,我還會被他牽著鼻子走嗎?等拿下拔汗那,他就休想再趕我走!只是現在都給我節省點體力,羅斯讓他們自己拿去.」

  葛羅祿軍又走了一段路,白水城的影子在黑夜中已隱隱在望,這時先進城探路的斥候來報:「白水城已經是空城,無一人居住,但城內糧食還有不少.」

  沙伽一愣,立刻便醒悟,李清是怕自己順路洗劫白水城,故先將裡面的居民遷走了,他仰天一笑,當即令道:「大軍進入白水城休息!」

  聽到可以休息,葛羅祿軍立刻加快了步伐,個個爭先恐後向城內跑去,騎兵則一馬當先,率先衝進了城門,城內果然已經空無一人,士兵們不等沙伽吩咐,便各自搶奪房舍,有的升火做飯,有倒頭便呼呼大睡,一陣吵嚷忙碌,直到半夜才漸漸安靜下來。

  三更時分,萬籟寂靜,整個白水城都睡著了,只有幾個哨兵在城牆上來回巡邏,忽然,城牆的一角鬆動了,竟然從城牆內鑽出幾十條人影,衣著打扮皆和葛羅祿軍一樣,他們迅速將隊伍排列整齊,大搖大擺向一個哨兵走去,就彷彿是巡邏士兵。

  果然,哨兵只瞥了他們一眼,依然自顧自來回踱步,並未將他們放在心上,可就當這隊巡邏兵從哨兵身邊走過時,那哨兵忽然悶哼一聲,倒而死,隨即巡邏兵中走出一人,立刻便替代了他。

  就這樣如法炮製,當他們繞城走一圈後,所有的哨兵都換了人。

  夜色中,只見白水城頭有火光閃了兩閃,三里之外的森林裡立刻湧出大隊人馬,這便是先一個時辰抵達的一萬安西軍。

  騎兵原不動,一隊一隊的步兵和弓兵迅速向白水城奔去,來到城下,百餘名武藝高強之人攀繩上牆,而另一部分則搬運大石、木頭,將四座城門從外面牢牢堵死,唐軍人數眾多,再加之事先準備充足,只片刻功夫便大事已濟。

  此時已經快四更了,正是葛羅祿人睡得正沉的時候,沙伽突然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了,「都督!大事不好,快起來!」還不等他出聲發問,他便發現外面已經是紅光一片。

  「砰!」門被親兵砸開了,十幾個親兵象旋風一般捲進屋來,二話不說,架起他便走,「是哪裡失火了?」

  沙伽大聲吼問道,可等他衝出大門,便立刻被驚呆了,只見整個白水城內到處是烈焰沖天,這裡的房子大部份是大宛軍家屬臨時搭建,材料主要以草木為主,再加上城內似乎有助火之物,火借風勢,已將整個城池吞沒,數百名簇擁著沙伽在大街上狂奔,凡有阻路之人一概劈殺。

  整個白水城內到處是戰馬嘶鳴、士兵狂呼,洶湧的赤焰在房頂上飛騰,一個個窗戶裡都吐出可怕的火舌,忽然霹靂一聲,有幾十幢房屋都一齊倒塌了,士兵們再沒有等級觀念,爭先恐後向城門逃去,有一些反應快之人便想逃上城牆,可只跑到一半,卻發現上城的甬道已被拆毀,無奈之下只得掉頭向城門跑去,但可怕的事情卻發生了,剛剛打開城門,只見逃生之路被大石和巨木所堵,戰馬根本過不去。

  「下馬翻出去!」沙伽竭力狂喊,此時他已經明白過來,自己中計了,李清真正的目的是想殺光葛羅祿人,拔汗那只是個誘餌,他恨得心都要發狂,「李清!你太狠了,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他大吼著,一腳踢開士兵,第一個爬上障礙物,可是當他剛剛翻越障礙物跳下去,他忽然發現,就在他的對面,黑暗中,近千名弓弩手半蹲著,冷冰冰的弩箭對準著他,沙伽一下子驚得魂飛魄散,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他想翻回去,可是晚了,千支弩箭夾帶著死神的狂笑,呼嘯而來,沙伽被射成了豪豬一般,晃了一晃,轟然倒下。

  天寶九年十一月初,李清火燒白水城,三萬葛羅祿僱傭軍被悉數燒死,部分拚死逃出的士兵也一個不剩被唐軍射死或斬殺,自此,歷史的車輪在此轉彎,羅斯之戰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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