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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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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八十五章 高力士的最後忠告

  從李林甫的相國府出來,天已經黑盡了,這是個晴朗的的星星在天幕眨著眼睛,一輪金黃色的彎月掛在遠空,風兒溫暖,風中含有淡淡的花香,在這個沒有工業污染的世界裡,更加令人心曠神怡。

  李清的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旁邊是高力士的府第,明天李林甫就要將今年人事變動的報告正式提交李隆基,李清也臨時改變了明日拜訪高力士的計劃,他必須要在今天晚上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不能因一個環節的疏忽而使他的計劃功虧於潰,於是,從李林甫府裡出來,李清就馬不停蹄趕到了高力士的府上。

  高力士的管家早已經得到主人的吩咐,不用去稟報主人,直接就將李清帶到了小書房的外間,李清這是第四次來高力士的府上,前三次都在一個小會客室裡,可今天卻進了內府的書房,

  和李林甫的內書房一樣,能進高力士的小書房也是一種榮耀,書房裡的擺設異常簡樸,桌椅櫥櫃都是幾十年的老貨,不少方油漆已經剝落了,露出裡面灰白色原木,這裡只是外間,和內室有一道門相隔,朝廷中曾有一句戲言,『進了李林甫的內書房,那是進士及第,可進了高力士的小書房則是五品入流。』

  事實上也是如此,像一些顯赫一時的權臣,如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高仙芝、宇文融、蓋嘉運、韋堅、楊慎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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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外放

  再二天是四月初十,是休朝的日子,清晨的濃霧已經散朝霞灑在大上,湛藍的天空鋪著整齊如魚鱗般的雲片,也似乎被朝霞的熱情感染,全部都染成了金紅色。

  長安城早早熱鬧起來,運貨的馬車在大街小巷裡穿梭,上面或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柴垛,或是一袋袋的米鹽,也有剛剛從裡拔出還沾著露珠的蔬菜,馬車的目的是各坊的墟市,那裡早已經聚集了無數趕來買菜的人,豬羊的叫聲,討價還價聲,吆喝馬車聲混雜在一起,顯得份外熱鬧。

  窮人家的主婦們握著十幾枚銅錢,仔細盤算著每一枚錢的用途;而富貴人家自有下人來操持這一切,不用問價錢也不須看貨色,只將寫滿了數量和品種的紙頭扔下,頭昂得高高,在一片羨慕和羞慚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這時,穿著一身白色細麻短裝的李清從墟市邊跑過,不時停下來問問今天的米價和鹽價,這是從天寶五年以來養成的一個習慣,借晨跑的機會瞭解民生,畢竟他是戶部侍郎,主管著一國的財政。

  今年以來他的晨跑開始沒有從前那麼悠閒,幾十名親信騎在馬上,遠遠跟著,警惕注視著兩邊的情況,墟市裡的人也早已習以為常,大唐的官員素來沒有什麼架子,就是丞相有時也經常下轎子進市裡看看。

  「還好!和昨天一樣。」他自言自語笑了一笑,神情卻微微一鬆,今天就是他當戶部侍郎的最後一天了,物價還算穩定。

  李清的府第離墟市有兩里,繞兩個彎李清便跑回到了府裡,他的肚子早餓得咕咕叫,進了門便大步流星向內院趕。

  「老爺早!」不時有丫鬟和下人向他彎腰行禮,李清也笑著向他們一一點頭。

  李清剛跨進院門。坐在窗前的妻子趙簾便看見了他。笑著向掌控李清飲食大權的小雨吩咐道:「小雨,老爺回來了,可以開飯了。」

  「隨便吃一點,今天我還要進宮呢?皇上要召見!」

  李清一邊說一邊拉開椅子坐下,左右張望一下,卻不見女兒的影子,他眉頭一皺道:「小傢伙呢?難道又睡懶覺了嗎?」

  「爹爹,我在這裡呢!」

  『砰!』一聲,一隻小腦袋從李清膝下鑽了出來。腦門正好撞在桌子邊緣,她呆呆望著爹爹,眼睛卻慢慢紅了,忽然『哇』一聲,鑽到李清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李清頓時慌了手腳,一邊替女兒揉腦門,一邊站起來猛一掌向桌邊砍去。嘴裡猶自罵道:「你這該死的害人桌,竟敢欺負我小娘,看我不斬了你!」

  見爹爹發威,李庭月哭聲也漸漸止了。卻膩在他懷裡不肯起來,李清索性將她抱在自己腿上,夾了一點稀飯餵她,笑道:「將來爹爹回西域,你是一定要跟去的。」

  「李郎,你難道又要回西域嗎?」

  簾兒和李驚雁兩人面面相視。眼中皆露出極為驚訝之色,李清點了點頭,「外放已經定下來,現在要麼去蘇州為刺史,要麼去西域,我自己想去西域。」

  「大姐,這樣也好,既然楊國忠得勢已不可避免。李郎又和他素來不和,與其被他暗算。不如去方上為一方諸侯,建立自己的勢力。」

  李驚雁有一點見識,當即表示贊成,簾兒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大肚子,目光卻向李清看去,丈夫去哪裡都沒關係,但一定不能丟下她。

  李清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對她道:「既然上一次你能跟我去,那這一次應該也沒問題,只是你得留在京中生完孩子,我再來接你。」

  他回頭看一眼小雨,又道:「驚雁可跟我先走,小雨留下來照顧。」

  「爹爹那我呢?」李庭月揪李清的鬍子不肯鬆手。

  「哎喲!輕一點!」

  李清好容易將鬍子拔出來,輕輕在她小手上拍了一下,佯怒道:「你這麼調皮,自然留下來陪娘了,到時候和娘一起走。」

  「李郎,不如我也留下來照顧大姐。」

  李驚雁想了一下,笑道:「京城我熟人多,父王雖不在,但還有我兩個兄長可以幫忙,我還是留下來,還是讓小雨去照顧你的起居。」

  「算了,簾兒沒幾個月就生了,你們都留下來,我也好放心,就這麼定了。」

  他話音剛落,只見大管家連滾帶爬跑進來嚷道:「老爺,快到門口去,聖旨到了!」

  李隆基這幾日出奇的勤政,每天都要在他的御書房裡呆上四個時辰,一方面是要填補東宮缺位所造成權力真空,而另一方面他要

  子李亨陪葬:罷相。

  在大唐的政體中,皇帝與相國有著相互制衡的作用,也有著明確的分工,一個負責國家大政方針的擬訂,一個負責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轉,李林甫的宰相才幹堪堪只能算及格,論才能,他比不過勵精圖治、將大唐推向開元盛世姚崇、宋璟說、張九齡;論務實,他也比不過開拓漕運、促進大唐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緊密融合的裴遵慶,但他卻做了十五年的宰相,這是由於他與大唐皇帝李隆基之間有著太多不可告人內幕。

  忠心,姑且可以這樣說,他毫無保留、不折不扣執行李隆基的明示和暗示,廢前太子李瑛李適之、罷章仇兼瓊,炮製東宮案、韋堅案、王忠嗣案,一切不利於君權擴大的人和事,李林甫都忠實執行李隆基的部署,衝鋒在前、做盡了惡人,他就是李隆基的一條狗,而現在狡兔已盡,是需要將這條狗宰掉以謝天下的時候了。

  在相國繼承者上,李隆基最終選定了楊國忠,他乖巧、聽話、沒有政績基礎、能力也不突出,足以讓自己牢牢控制住他。另外他還是楊家的勢力代表。對楊家的崛起李隆基是深思熟慮過的,表面看是楊貴妃得寵必然結果,但實際上也不盡然,大唐朝政在很大程度上被世家所把持,尤其是方朝政,裴、韋、崔等等世家,他們互相聯姻,關係盤根錯節,需要不定時用一股新鮮的勢力來衝擊它。李隆基便看中了出身市井的楊家。

  用外戚來衝擊朝廷傳統勢力似乎是大唐的一個傳統,如唐太宗長孫氏、唐高宗的武氏到現在唐玄宗的楊氏,都是一脈相承。

  大政方向已定,現在需要選擇最佳的時機,本來趙奉璋揭露李林甫放縱家人強佔土便是一個最好契機,可惜章仇兼瓊多事,將打擊面擴大。激起了眾怒,使李隆基不得不緊急剎車,放了李林甫一馬。

  最佳的時機已過,李隆基便抽身到雲端。將楊國忠推出與李林甫進行過招,並不時給楊國忠加油、助威,他一直在旁觀,若楊國忠有可能將李林甫擒獲,他就會毫不猶豫將李林甫打入十八層獄,可事實上楊國忠讓他失望了。沒有得力的幹將、沒有雷霆手段、沒有適合的策略。

  只是不痛不癢撓了李林甫幾下,拿走幾本帳,卻將趙奉璋留給了李林甫,結果被刑部果斷杖斃,還有蘇州縱火案的證據,也被李林甫搶先拿走。

  而楊國忠自己呢?先是楊琦被李清打斷腿而不了了之,然後又是他的兒子在妓院將吏部郎中殺死了,這一切的一切都看出此人在能力上怯弱。或許他是在倚賴自己,可這恰恰又是李隆基不願過多給他的。

  於是。李隆基的目光又投向李清,原本是他的第一人選,得力、幹練,素有謀略,在東宮案中將李林甫打得灰頭土臉,按理應是對付李林甫最佳人選,尤其現在章仇兼瓊已逝,由他來接章仇兼瓊的班是最合適不過。

  但李隆基的眼光卻看到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後,他是用來輔佐自己繼承人,是用來取代楊國忠的人選,就如同今天他用楊國忠來取代李林甫一般,而李清現在最大的弱勢就是他的年輕,但這也是他最大優勢,來日方長,須將他好好雪藏起來才是。

  這時,魚朝恩輕手輕腳走近,低聲道:「皇上,戶部侍郎李清在宮門外候旨!」

  「宣他覲見!」

  魚朝恩轉身去宮門外宣旨,李隆基卻從桌案上取過一本奏折,這是李林甫剛剛送來的最後一批人事調動方案,李清赫然列在第一個,外放為安西都護府副都護、安西節度副使兼長史。

  這和李隆基欲調他到蘇州為刺史的想法相差甚遠。

  按大唐的人事制度,六品以下官員一般由吏部按照資格和空缺,擬定官職,上報宰相,再經由宰相反覆核查後,請示皇帝下旨授官;而五品以上,則不由吏部擬官,而要直接上報宰相,由相國考量擬定;到了三品以上的官員,則由相國上報皇帝,由皇帝來親自擬定,所以李清一定要經過李林甫的推薦才可能實現他的願望,但李林甫也僅僅是推薦,真正的決定權在李隆基手上。

  李隆基拿著奏折,陷入了沉思,讓李清重返沙州為都督也曾經是他的一個方案,但他從蘇州回程時,在江州停泊了半日,便使李隆基改變了主意,傾向他為文官。

  可現在李林甫方案卻又使李隆基有點動心了,為副職

  政務長史,確實也是個可行之選。

  李隆基正猶豫不決,眼一斜,只見高力士在一旁垂手不語,便習慣性笑道:「大將軍,你來給朕參謀參謀,李清向西派還是向東調?」

  高力士連忙惶恐回道:「如此大事,老奴怎敢插嘴?」

  「不妨事,你說便是了,朕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

  高力士遲疑一下,才緩緩道:「老奴見識淺薄,但隨皇上多年,見的事也多了,老奴曾經想過,假若那皇甫惟明並沒有帶兵,哪皇上要幾時才知道他是個居心叵測之人?」

  李隆基暗暗點了點頭,高力士一語說中了其中的關鍵。若李清將來為相。他又是第二個皇甫惟明。那可如何是好。是應該先考驗他一番才是。

  這時,魚朝恩再次進來請旨,李清已被帶到御書房外。

  「進來吧!」

  李清大步走進,向李隆基行了一個跪拜禮道:「臣李清叩見陛下!」

  「免禮!賜座。」

  「謝陛下!」

  李隆基見他坐下,便微微笑道:「朕放你十日假期,侍郎到哪裡去遊玩了?」

  李清急忙欠身道:「回陛下的話,臣帶妻女到終南山探春去了。前日方回。」

  「妻女?那郡主也在吧!」

  李隆基笑吟吟道:「你們可給朕出了難題,吐蕃那邊朕到現在還沒有給個交代,人家眼巴巴還在等著娶宗室第一美人呢!」

  「陛下的關愛之恩。臣銘刻於心!」

  「算了,要謝就謝貴妃吧!若不是她當年逼迫朕,朕才不會為你得罪吐蕃呢!」說到此,李隆基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沒有名份。苦了郡主了。」

  「那也沒辦法,總不能讓堂堂的郡主為妾吧!」

  李隆基笑著擺了擺手:「等過一兩年,給她更名換姓,朕再賜她為你次妻。這樣也就沒人注意了。」

  談了一些李清的家庭。李隆基話便慢慢轉到了正題上來。「朕本想提拔侍郎為工部尚書,但我大唐尚無三十一歲尚書,朕也不想破這個先例,所以準備將侍郎外放幾年。待磨礪成熟後再入朝為尚書。你意下如何?」

  經過這些日子部署,終於到了收穫時刻,是稻穀滿倉豐收還是顆粒無幾的薄收,就看此一舉了,李清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天子有令。為臣者自當遵從便是,何談『意下如何?』」

  「你倒爽快。那朕讓你去蘇州為刺史怎樣?」

  「臣遵旨!」李清毫不猶豫答應,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李隆基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企圖從他的眼神找出一絲慌亂或者失望,但是沒有,李清表情平靜如常。

  「這不是決定,朕只是問你願不願當蘇州刺史。」

  李隆基淡淡一笑,又道:「你當侍郎近四年。多有功績,解決了朝廷捉襟見肘的困境。應該好好封賞你,說吧!你想到何處為方官,揚州還是蘇州,朕可以考慮你的意見。」

  李清沉思一下,抬頭道:「啟稟陛下,臣想到貧瘠一點的方去為官,為百姓做一點實事,蘇州、揚州這些方臣並不想去。」

  這話說得很曖昧,他並不說自己想去哪裡,而只是不想去蘇州或揚州,如果他不知道另一個選擇,那可能是去嶺南,但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另一個選擇就是西域。

  「其實朕知道侍郎想法。」

  李隆基歎了一口氣,身體慢慢倚躺在龍椅上,顯得有些疲憊,他望著李清,目光變得柔和,慢慢說道:「朕知道你一直懷念在沙州的舊部,當年你千里突襲,殺賊酋、奪要塞,是何等遒勁張狂,正當你施展才華之時,朕卻將你調回了長安,一呆便是四年,這些年你身上火氣沒了,銳利的稜角也磨得圓滑了,朕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朕已經年邁,人生也快到了盡頭,不想將你這樣年輕人也弄得一樣的暮氣沉沉,也罷,李清聽封!」

  「臣在!」

  「朕封你為御史大夫,安西都護府副都護、安西節度副使兼長史,領沙州刺史並總督豆盧軍。」

  天寶八年四月,李隆基正式做出決定,將沙州劃歸安西節度,由李清重任沙州刺史兼豆盧軍都督,同時任高仙芝之副、主管安西政務,原安西都護府副都護封常清升為北庭都護府都護,程千里調回京任右金吾衛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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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八十七章 重返沙州的深意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天寶八年的四月,天色多變,昨日還是陽光燦爛,炎熱得讓人穿上短襟,疑為夏日將臨,可第二天便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霧灰濛濛一片,帶來一絲寒意,唐朝的氣候要遠比現在溫暖濕潤,大小河流縱橫,岸邊楊柳蔥鬱,遠方山青如黛,頗有幾分江山如畫之感。

  長安灞橋,自古便是迎來送往之,一條筆直的官道東西向從驛亭下穿過,往東是去河東、洛陽中原繁盛之,而向西卻是戈壁大漠、胡楊落日。

  這幾日,灞橋告別的外放官員絡繹不絕,一幕幕悲喜劇接連上演,有躊躇滿志、胸懷萬里;有痛哭流涕、歎人生如夢;也有喝得酪酊大醉、被同僚塞進馬車而夢別長安。

  此時,驛亭裡幾個戶部同僚正給李清送別,一隻小方桌,置了幾杯淡酒,官員們大多革帶青袍、頭戴籠冠,各舉酒杯向他餞行。

  「侍郎,此去西域,塞外征塵漫漫,還望自己珍重,來!我先敬你一杯!」

  戶部尚書張筠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對身後各官員笑道:「大家抓緊時間,別誤了侍郎的行程。」

  「侍郎能重返沙州,是皇上的體恤,望一路保重!」

  戶部侍郎韋見素、太府寺少卿張潛等一幫官員也一一上前告別,這時,一輛馬車從遠處疾駛而來,不時濺起大片水花,旁邊有數百鐵騎護衛、氣勢奪人。

  「是李林甫來了!」眾人都不約而同向戶部員外郎鄭平怒目望去,他是李林甫的女婿,此事必然是他說出去的。

  但李清卻知道此事和鄭平無關,他使李林甫度過一劫。他此時豈能不來拉攏自己。

  片刻。李林甫拉著白練裙大步走上山岡,只見他精神抖擻、面色紅潤,和前幾日被楊國忠緊逼之時的氣息奄奄判若兩人,就在李清被封到西域的當天,李清便如約送去了蘇州案的部分證據,包括慶王的親筆手書和李俅的一些貼身之物,晚上李林甫便拜訪了慶王李琮,在鐵證壓力之下,李琮被迫答應和李林甫合作。李林甫也答應楊暄殺人案可以不了了之,在一系列談判和讓步後,楊國忠最終暫停了對李林甫的圍剿,從而使李隆基無可奈何放棄了此次罷相。

  李林甫還沒上山岡便老遠聽見了他洪亮的笑聲,「侍郎要走,怎不告之老夫!」亭子裡的官員紛紛走到亭外,讓出一條路來。

  李清連忙迎了上去。亦笑道:「相國公務繁忙,李清怎敢打擾。」

  「再忙也是要來送侍郎的。」

  李林甫笑著進了亭子,卻一眼看見了張筠,不由拱手笑道:「原來戶部的一大家子都來了。我說尚書省今天怎麼冷冷清清。」

  張筠忙回禮笑道:「這兩日都是外放官員離京的日子,昨日送崔翹去嶺南,明天還要送楊慎矜去太原,這種離別不捨,想必相國也有同感吧!」

  「是了!」李林甫一指李清,笑道:「像李侍郎我就不捨放他走。可皇上欽點,也無可奈何。」

  他走上前拍拍張筠的肩膀,低聲道:「我想和侍郎單獨說幾句話,張尚書可能行個方便?」

  張筠瞥了李清一眼,微微有些疑惑,但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向大夥兒揮揮手道:「時辰不早了,我等先回去吧!」

  眾人見尚書發話。便將手中的酒喝了,上前和李清說幾句後會有期話。便告辭而去。

  李林甫見眾人都走遠了,這才命侍衛守住周圍,不得放任何人上來,他拉著李清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笑了笑道:「你可知老夫為何要將你放到安西去?而不是隴右或者河西。」

  李清不知道他此話何意,見他拿著信卻又不給自己,知道他必然有事,便搖搖頭道:「李清不知,請相國賜教!」

  李林甫卻不往下說了,他背著手走到亭邊,眺望濛濛細雨中的景物,幾輛馬車行駛在狹長的關中平原上,沿著一條官道奔馳,道路兩旁樹木蔥蘢,田野籠罩在一片銀灰色的霧氣之中。

  他忽然轉身盯著李清,「蘇州縱火案的所有證據你能否全部交給老夫?」

  這句話和他前一句話聽似風馬牛不相及,但李清卻知道李林甫手中拿的信裡必然有一件和自己去西域赴任有關的大事,他是想和自己交換呢!

  「也包括李俅嗎?」他微微笑道。

  李林甫點了點頭,「現在慶王對所有人都說李俅去江南替母還願去了,但老夫知道他必然還在你手中,你既已調任,他對你也沒有什麼作用,不如交給老夫,老夫用高仙芝的一些隱秘和你交換。」

  李林甫坦言讓李清陷入了沉思,這幾日他一直在考慮自己與李林甫的關係,雖然這次結盟只是利益驅使,但他在朝中確實需要一個實權派支持,以抗衡楊國忠坐大後給自己穿小鞋,張筠和自己私交雖不錯,但幫忙也是偶然為之,不能時時提供支援,而高力士只和自己大事上的合作,對於日常的政務他並不干涉。

  所以李林甫倒是一個很好的合作者,只要沒有什麼相勾結的證據落下,將來他一旦倒台時也連累不到自己。

  他微微一笑道:「相國言重了,既已開口,我給相國便是,何談『交換』二字?不過人是活,不能久扣,相國還是早一點放了的好。」

  李清知道李林甫要縱火案的證據是想長久控制慶王,給他倒不妨,但這些證據只能管一時,蘇州縱火案只是形勢所需,時間久了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尤其是李俅,總不能一直扣留下去吧!

  但李清在蘇州慶王的老巢裡曾繳獲了他的一批書信,跨了十幾個年度,雖然書信的內容本身並沒有什麼大礙。但如果和寫信當時發生的一些事聯繫起來。就對慶王極為不利了,比如有一封信是開元二十五年寫給他一個妻舅的,說做人不要瞻前顧後,

  利自己苗頭就要先下手為強,這句話可用的方很也說得過去,可落款時間卻是前太子李瑛和他兩個兄弟被殺三天後,這就對李琮極為不利了。

  這些信也可以用來吊吊李林甫的胃口,不過得先知道高仙芝有什麼秘密再說。想到此,李清從懷裡掏出一枚戒指,遞給李林甫道:「東西就寄存在東市櫃坊裡,憑此戒指提取,至於人,我會命人給相國送來。」

  李林甫大喜,他接過戒指便小心翼翼揣進懷裡。這次慶王很輕易就壓迫了楊國忠讓步,這使李林甫發現他們之間必然有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楊國忠十分忌憚,所以只要能控制慶王。也就控制了楊國忠。

  於是李林甫才決定進一步拉攏李清,一則他手中有慶王的證據,二則也能引他為一個外援,章仇兼瓊之死雖然和自己有關,但他實際是死在李隆基的手上,只要李清知道這一點。他未必會記恨自己,況且作為一個在官場上混的人,他若一直記恨此事,那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裡做到從三品的位子了。

  李林甫將信遞給李清,笑道:「這上面有我在安西的一些門生故吏,侍郎不妨收下,以後會有用處。」

  話說到這一步,李清便心領神悟。李林甫想和自己長期結盟了,他的臉上掛著愉快笑容將信收下來。卻見李林甫有告辭之意,便提醒他道:「相國剛才說安西高大帥。

  李林甫卻仰天一笑,捏著李清手,用親暱的語氣對他道:「來日方長,日後我自當細細給侍郎道來。」

  李清見他並不履行諾言,心中暗罵這隻老狐狸,竟想吊自己的胃口,不過他卻忘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這時李林甫探頭向下看去,李清知道他是要招呼人了,便微微一笑道:「其實我上次去蘇州倒也查到慶王的一些舊信,其中的內容若仔細琢磨一下當真是委實有趣,若相國有興趣的話。

  果然,他話音剛落,李林甫便霍轉過身來,眼中掩飾不住他驚喜之色,他連忙拍拍李清的肩膀,將他按坐下,又摸了一下鼻子呵呵笑道:「這雨倒比剛才下大了,我一時也不好回去,不如咱們再聊聊。」

  「李清洗耳恭聽!」

  李林甫坐了下來,他沉思一下,徐徐說道:「安西不比隴右、河西,它既要防吐蕃的北進,又要阻止西面的大食東進,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但我大唐在安西兵力卻不多,僅二萬人,這也是駐防遙遠,耗費糧食過於巨大的原因,人數若太多,朝廷也難以負擔,所以朝廷在安西採取的一貫策略便是扶持中小政權,以附屬國的方式實行自治,再設安西節度使對安西廣袤的土進行控制,這次老夫推薦你為高仙芝之副並掌管政務,其實也是想給你更多的機會,但沒想到皇上卻加你為沙州都督,這就證實了老夫一些猜想。」

  說到此,李林甫迅速瞥了一眼李清,見他目光沉靜,絲毫不受自己話尾突然的轉折所影響,李林甫也不得不佩服他沉得住氣,就彷彿兩個討價還價之人,為買李清手中的信件,李林甫在不停提高買價,而賣家李清卻不動聲色,摸不透他的底線,李林甫只得暗歎一口氣繼續道:「皇上加你為沙州刺史、豆盧軍都督的深意,決非是有的人所言,皇上念舊什麼的,老夫敢保證,這必然是經過他深思熟慮後才決定的。」

  這時,李清眼中開始有了些亮色,似乎悟到了什麼,李林甫心中暗暗歡喜,他終於有點動心了,但有些話又不能說得太明顯,便含蓄道:「安西節度是十大節度裡兵力最少的,但卻是唯一一個派宦官監軍方,侍郎,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李清此時的瞳孔已經漸漸縮成了一線,他終於明白了,他一直在考慮李隆基為什麼要將沙州劃給安西,而且還再加了三千軍的編制,他知道這決不是什麼李隆基的念舊,應該是有深意,但所謂當局者迷,李清一直沒有想通此事,直到剛才提到監軍,李清才恍然大悟,其實這就是李隆基的老把戲了,用自己來抑制高仙芝,同時也讓高仙芝來抑制自己。

  自己為安西副職,主管政務,李隆基覺得自己的勢力還有點弱了,便將沙州還給自己,並增加兵力,讓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和高仙芝抗衡。

  李林甫分析得很準,李清看得也透,事實確實如此,自天寶五年皇甫惟明事件後,李隆基便開始著手對邊關大將私募軍隊一事進行暗查,他尤其擔心的是安西,這和它特殊的理位置有關,高仙芝若願意,可輕而易舉在西域建國,他也查出高仙芝和突騎施的關係過於密切,手下甚至有近一萬突騎施的騎兵,這讓李隆基十分惱火,但安西戰事連連,他一時不好調走高仙芝,於是,便採取折中之計,命邊令誠為監軍,對高仙芝進行時時監控,但他又惟恐邊令誠被架空,便趁將李清外放到安西的機會,再一次佈一個局,讓這二人互相制衡。

  「多謝相國,李清心裡有數了,此去安西,必不負相國的希望,也望相國在朝內能多多支持錢糧,讓李清早日有一支精銳之軍。」

  李清說完,便果斷從行囊裡掏出李琮寫給其妻舅那封信,鄭重遞給了李林甫,誠懇說道:「章仇相國之死,李清心中明白,根源不在相國,望相國記住這次廢東宮的教訓,莫讓飛鳥都被射盡了。」

  李林甫默默望著這位多年的老對手,感受到了他的誠意,心中也生出一絲感動,他輕輕按住李清的肩膀,微微笑道:「與你為對手一直是我的樂趣,可與你為友是什麼滋味,我卻從來沒有嘗過,今回倒要試一試,保重!李侍郎,我們明年春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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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八十八章 救了吐火羅的使臣

  李清一行經過十幾日的行軍,河西走廊的富饒而廣袤的窄變小,大片戈壁開始出現在眼前,這意味著他們已經進入沙州界了。

  白晝將盡,夕陽下,騎士們的身後落下了又長又尖的身影,黑夜已悄悄降臨在佈滿道路兩旁沙沙作響的胡楊樹下。正值日暮時分,李清緩轡而行,火辣的風已經涼爽下來,夜風習習,將他的襟帶吹得獵獵作響。

  不一會兒,隊伍衝上一處光禿禿的碎石岡,李清坐直身子極目遠眺,正前方所謂的『官道』因山洪暴發已經被沖毀大半,剩下一條三五尺的小徑勉強可以通過馬匹,大車卻難行了。

  南面遠處則是一片風聲簌簌的幽暗森林,延綿數十里,最外面幾株老態龍鍾的紅柳樹彷彿是這座森林的門崗,忠實履行著自己的職責,這裡是李清走過多次的方,人們便用這幾株老紅柳命名,將此處稱為紅柳園,前方十五里處便是驛站,可是能否從這泥石流中過得去,還是個問題。

  片刻,荔非守瑜探路歸來,他曾橫行這一帶,幾乎每一棵樹都認識他,路能不能過去,他的話便是權威,不容置疑。

  「都督,看泥漿頗軟,恐怕是昨日爆發的山洪,若稍一疏忽,極容易被陷下去,我建議改路。」

  回到西域,荔非守瑜依然和平時一樣謹慎、穩重,但他的語氣卻變的歡快了,目光也變得明亮許多,他一指南面五里外的黑森林,對李清笑道:「當人管那座黑森林叫閻羅殿,其實只因為夜裡風大,掠過樹梢發出劇響,遠遠聽去就彷彿有無數的小鬼在哀號一般,舊時我領弟兄們常在裡面宿營。從裡面穿過走沙州是取直線。更近一些。」

  「那好,我們今晚就在閻羅殿宿營!」

  李清縱馬急馳,風中傳來他清朗的笑聲,「聽鬼號入眠,倒也別有風味,弟兄們,走!」

  一百多騎士皆縱聲大笑,放開韁繩,如平旋風般向黑森林捲去。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森林裡異常幽靜,上鋪著厚厚的落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臭味,不時傳來咕咕的夜鳥鳴叫聲,還有軟體爬行動物從身邊爬過時發出沙沙聲。

  一行騎在馬上在黑暗森林裡快速行軍,點了幾根火把,天上的星斗指引著他們前進的道路。荔非守瑜走在最前面,他手握長弓,銳利的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發光,警惕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不時撥開頭頂上攔路的枝蔓,行了約三里路,他停住了腳步,回頭對李清笑道:「都督,你仔細聽聽,是不是有鬼號。」

  李清手一擺。後面的騎兵都停住腳步,側耳細聽,果然,風中隱隱傳來低低的呼號聲,極似一個女人在黑森林裡飲泣,令人毛骨悚然。

  「都督,再走二里前面就有一個小湖泊,湖邊可以宿營。」

  荔非守瑜說完。臉色卻忽然凝重起來,他側耳細聽半晌。立刻低聲喝令,「快將火把滅了。」

  眾人不知何意,紛紛熄滅了火把。

  「怎麼回事?」

  李清縱馬上前,疑惑問道:「你聽見什麼了?」他知道荔非守瑜的目力和耳力都異於常人,前面必然有事發生。

  「湖邊有不少人,還有馬,好像也是剛剛到,是從對面過來。」

  荔非守瑜口氣略略有些緊張,他知道這黑森林一向少有人進來,尤其是夜間,這時突然出現了一撥人,或許也是繞路的客商,但他擔心是填補他們空白的新馬匪,聽荔非元禮托人捎信說,新馬匪已經出現。

  「都督請在此等候,我去看看便來。」

  李清點點頭,又喚來兩個得力的親兵跟他前去,叮囑道:「若有情況,先不要打草驚蛇,速來稟報於我。」

  一條小河從黑森林裡中間蜿蜒穿過,這是冥水的一條小支流,寬約三丈,水流緩慢,流過低窪處時便積了起來,形成一面鏡湖,面積約三畝大小,沒有橋,過河須砍樹橫架而過。

  此刻,就在鏡湖旁,數百支火把燃成另一片火湖,來來往往的唐軍士兵在湖邊異常熱鬧,有的在紮營帳,有在砍伐樹木,很快,幾個大火堆點了起來,士兵紛紛將手中的火把投進火堆裡,這時,一棵高聳入雲的楊樹晃了晃,下面砍樹的士兵爆發出一聲喊,向兩邊閃開,楊樹吱吱嘎嘎、隨即轟然倒下。

  幾個輪值士兵在一旁摩拳擦掌,只等樹橋一架好,他們就到對岸去放哨,伏在對岸的荔非守瑜臉色卻越來越凝重,對岸雖然都是唐軍士兵裝束,可這些士兵分明不是唐人,他忽然看出破綻,幾個在河邊打水士兵摘下頭盔去舀水,卻露出了頭頂剃去一半的毛髮。

  「是吐蕃人!」

  一個念頭從荔非守瑜的心中一閃而過,接著,又一棵大樹倒下,士兵們在喊『閃開!』,用的是吐蕃語,他心中充滿了疑問,在大唐沙州境內忽然出現幾百吐蕃軍,他們要幹什麼?

  「你速去告訴都督,這裡有吐蕃軍,讓他們先隱藏起來。」

  荔非守瑜向一名手下低聲命令,手下立刻領命而去,荔非守瑜的目光卻盯住了一名正在小心翼翼過橋哨兵,他擺了擺手,帶著另一個手下悄悄潛去,儼如兩隻在夜裡覓食的野狼。

  李清已經得到了報告,他第一個反應便是吐蕃斥候,他們進入唐境偵察是常有的事,但一般斥候隊大都數十騎

  也只有百騎,可這次竟來了三百餘騎,他也是疑惑不一點,足可以血洗一座普通的小縣了。

  但情況緊急,已容不得他三思,對方的哨兵隨時會過來,自己只有百餘人,一旦正面遭遇,自己未必能佔便宜。

  「大家後退,動作要輕一點。不要驚動宿鳥。」

  李清帶領手下慢慢向來處撤退。走了數百步,眾人都散躲到大樹後面,等待荔非守瑜的消息。

  約一刻鐘後,前方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出現一團人影,藉著微弱的月光,有眼尖士兵認了出來,「都督!好像是荔非將軍。」

  果然,荔非守瑜和另一個手下從黑暗處走了出來。在他們身上還扛著一個人,不停扭動著身子,他見李清和眾弟兄現身,便走到李清面前將肩上人扔在上,笑道:「這是他們的哨兵,被我擒獲,好像會說一點唐語。都督可從他身上得點消息。」

  俘虜被綁得結結實實,嘴裡塞著荔非守瑜臭襪子,頭盔不知幾時掉了,頭髮散開、披在肩上。臉上因恐懼而變得扭曲,顯得異常猙獰。

  李清用腳挑開他身上唐軍盔甲,露出裡面吐蕃人的服飾,他冷笑一聲,對荔非守瑜道:「此人一個吐蕃小兵,諒他也不會知道多少內情。你來問他,知道多少說多少!」

  「都督請稍等片刻。」片刻,樹後傳來一聲悶哼,那俘虜已經被擰斷了脖子。

  「他確實不知到此行的任務,只知道要來這裡伏擊一個人。」

  「伏擊人?」

  李清皺著眉頭走了幾步,伏擊誰?難道會是自己嗎?應該不是。哪究竟會是誰?他思索半天也不得要領,便對眾手下道:「大家辛苦一點。今夜就休息,不得點火,明天我們盯住這群吐蕃人。」

  次日,天剛濛濛亮,李清便被親兵搖醒了,此時已是五月,太陽出來後天異常炎熱,儼如火爐一般,可早晚卻很冷,李清蓋的毛毯上還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嘴裡呼出的還是一團團白氣,森林深處的吐蕃軍已經開始有行動了,他們去的方向卻是南面,那是他們來方向,他們似乎走得很倉促,連帳篷都來不及收。

  李清率領他的一百多侍衛在距離吐蕃軍一里外與他們平行而動,很快便到了森林邊緣,吐蕃人卻埋伏下來。

  森林外面是一條便道,北面的官道被泥石流所斷,若有馬車等輜重物品也只能走這條便道,繞過或穿過黑森林重新回到官道上,路雖然近一點,卻沒有驛站,而且也不安全,所以走的人並不多,不少客商都寧可擠在驛站裡等上幾天,泥漿被曬得乾硬,官道自然便可以走了。

  這時,西北方向已經出現大片塵土,煙塵滾滾,似乎有一支隊伍正朝這邊開來,相隔約有三里,這大概就是吐蕃斥候軍要等的人,荔非守瑜飛快爬上一株大樹,打手簾遮住刺眼的陽光向遠方平望去,片刻,他從樹上跳下,對李清道:「都督,我看見有旌節,好像是某國的使團,看來吐蕃人是要伏擊他們。」

  李清抬頭看了看天色,昨晚派去沙州報信人應該早到了,援軍就在路上,雖然不知對面來的是什麼使團,但吐蕃人竟然在大唐境內伏擊他們,說明他們極其重要。

  「我們先動手!」李清果斷說道。

  侍衛紛紛摘下弓箭,集結成十隊悄悄向吐蕃人的埋伏處摸去,還有百步,荔非守瑜擺了擺手,命士兵們停住腳步,分別躲在樹後。

  那邊吐蕃人也高度緊張起來,紛紛拔出長劍,等待著對方來臨,他們全神貫注盯著前方,壓根就沒有料到自己後背已經被人盯上了。

  荔非守瑜摩拳擦掌,異常興奮低聲道:「都督,要不要動手?」

  李清看了看來人,已經不到半里了,這是一支百餘人的隊伍,以軍人為主,前面舉著各色大旗,正中間有一輛馬車,車上插有白色旌節。

  此時若動手的話,前方樹木太多,恐對吐蕃人殺傷力不夠,他們容易反噬,最有效的辦法是吐蕃人的屁股完全露出來後再打,李清沉吟片刻,便立刻對兩個親兵道:「你們上樹去,展開旗幟,盡量顯眼一點!」

  果然,這支隊伍在百步外忽然發現森林上方有一面紅旗在來回飄展,不由大為疑惑,停住了步伐,就在這時,吐蕃人也發現了森林裡的異常。但他們蓄勢已久。已經來不及再多考慮,遂爆發出一聲吶喊,蜂擁著從森林裡衝出來,長劍在陽光下閃著青光,直向使團撲去。

  「放箭!」李清終於下達了命令,一百多支狼牙箭破空而出,準確而強勁射向吐蕃人的後背,剎那間,箭簇透體。馬嘶人叫,有吐蕃人後背中箭身亡,也有戰馬被射中,嘶叫著向前撲倒,將馬上騎兵橫摔出去。

  隨即第二輪、第三輪箭又射出去,根本不需瞄準,一輪箭後總要射倒一批人。只片刻時間,五輪箭便射罷,吐蕃人竟傷亡了一百多人,連在後押陣百人長也被荔非守瑜一箭穿心。釘死在上。

  使團已經轉身逃跑,而吐蕃人卻被身後的突然襲擊弄懵了,竟一陣大亂,一部分人掉頭向森林殺回來,而另一部分人卻去追趕使團。

  「再射!」

  唐軍衝了出去,迎著一百多殺回來吐蕃軍冷靜放箭。他們都

  的精銳,有李清原來的親衛,也有從羽林軍裡十里挑兵,個個弓馬熟嫻,發矢再無空落,很快近百名殺回的吐蕃軍又栽倒近一半,剩下見勢不妙,發一聲喊。轉身向南逃去,幾十名追趕使團吐蕃人也跟隨著向南逃竄。

  「守瑜。不要追了,那邊自有沙州軍收拾他們。」

  李清叫住了荔非守瑜,相對於吐蕃人,他更關心那支使團,他們是何許人,竟讓吐蕃人潛入沙州這邊攔截。

  使團見吐蕃人已經逃遠,便重新轉頭回來,很快,中間那輛馬車停在李清面前,門開了,走下一名約四十餘歲的男子,只見他頭戴胡渾帽,身披大氅,皮膚黝黑,一雙眼炯炯有神,他身材不高,但肩膀卻異常寬闊。

  他走下馬車,左右打量一下眼前這支唐軍,目光落在李清的身上,便感激向李清彎腰行了個禮,用一口熟練長安官話道:「在下是吐火羅(今阿富汗北部)葉護失裡伽羅的使者,去長安覲見天可汗陛下,多謝你的援手,請問恩人尊姓大名,待我見了你們陛下,一定為你們請功。」

  李清在馬上微微欠身答道:「一個月前,我是大唐戶部侍郎,而現在我是安西都護府副都護,也是這裡的都督。」

  那使者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兩步,又仔細看了看李清,結結巴巴道:「你果然是李侍郎,現在調到安西來了?」

  「你認識我?」

  那使者點點頭,回身吩咐幾句,很快有士卒在路邊搭起帳篷,他們動作熟練,很快一座白色的牛皮帳篷便搭好。

  「侍郎請到帳篷裡一敘。」

  李清微笑應允,下馬跟他進了帳篷,帳篷裡已經鋪了厚厚毯,中間是一隻小方桌,一個從人已經倒了兩碗羊酒,擺上幾盤葡萄、胡瓜之類的水果。

  「侍郎請坐!」

  李清學他盤腿坐下,端起羊酒放在唇邊,一股腥烈的羊味撲面而來,他忍住噁心,淺淺喝一口,算是盡了禮節。

  那使臣看在眼裡,微微笑道:「侍郎在安西久了便習慣了,這酒不比葡萄酒甘甜可口,但抵禦嚴寒卻有奇效,是西域離不開的寶貝。」

  他自己端起酒碗卻咕嘟咕嘟喝了個乾淨,嘴一抹,話轉到了正題上,「我在前年春天曾到長安覲見天可汗,見過侍郎一次,不過當時使臣眾多,侍郎也不會注意到我。」

  李清頓時想起,天寶六年是有不少西域使者進京朝見,當時六部尚書侍郎一起接見了他們,只記得是黑壓壓一片,都一個模樣,他哪裡記得住,李清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們昨晚在森林裡發現了吐蕃斥候軍,便一直盯住他們,我來問你,他們為何要潛入唐境伏擊你,可是有大事發生?」

  「確實是有大事。」

  那使臣歎了口氣,道:「我叫沙密塔爾,你叫我去長安是奉葉護的之命請天可汗發兵,與我們共擊朅師國。」

  「為何要打朅師國?」

  塔爾使者又倒了碗羊酒,一口喝乾了才忿忿道:「前年高大帥拿下小勃津後,吐火羅區再無吐蕃人襲擾,安靜了兩年,但吐蕃人並不死心,他們一直在拉攏朅師國國王勃特沒,去年勃特沒終於答應和他們結盟,遂投靠了吐蕃,斷了小勃津的糧道,小勃津鎮軍日益困苦,便向我家葉護求援,葉護先是命我和勃特沒交涉,讓他們悔改,但狗變成狼便有了野心,我苦勸不聽便折道向北去長安求援,可惡的朅師國人猜到我用意,便一路派兵騷擾,又通知了吐蕃人,今天應是吐蕃人的最後一搏,多虧侍郎相救。」

  塔爾使者說的朅師國位於小勃津以西,在大唐的傳統勢力吐火羅區和小勃津之間,也就是今天巴基斯坦北部奇特拉爾,小勃津就是今天的克什米爾西,而吐火羅則是今天的阿富汗北部,北面是興都庫什山脈,開元末年,吐蕃和小勃津結盟,打通了進入西域通道,直接威脅到唐朝對西域的統治,天寶六年,高仙芝率一萬步騎軍越過興都庫什山脈,奪取連雲堡,出奇兵攻佔小勃津,俘虜國王及其吐蕃王后,扼斷了吐蕃的西進道路,但吐蕃人並不甘心,於次年又拉攏了朅師國叛唐,再次威脅小勃津,吐火羅葉護失裡伽羅率先發現了吐蕃的陰謀,便派特使沙密塔爾勸說朅師國王,在沒有效果情況下,便果斷命特使北上大唐,欲聯合大唐共討朅師國,卻一路被騷擾劫殺,這次多虧李清的出手相救。

  「你稟報過高大帥沒有?」李清沉思片刻又問道。

  塔爾搖搖頭,「我們先去了龜茲,但高大帥不在,邊監軍說此事高大帥也做不了主,便命我們直接去長安。」

  「也好,你們上路吧!此去向東,應該再無吐蕃人的埋伏。」

  李清取出一張名刺,遞給塔爾道:「在長安待召,恐怕要花費時日,這是我的名刺,你直接去找李相國,就說是我讓你來的,應該會快一點。」

  塔爾大喜,接過名刺小心翼翼收好,謝道:「如此多謝侍郎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嘹亮的號角聲,悠遠清亮、直刺雲霄,一名親兵疾步衝進帳稟報。

  「都督,沙州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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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八十九章 沙州夜話

  李清大步走出帳外,黃塵滾滾,沙塵漫天飛揚,近千騎兵已開到數百步外,他們隊伍整齊,儀容威嚴,陽光在黑色的盔甲上反射,在隊伍的最前面,一面杏黃色的大旗上用金線繡了一個斗大的『唐,字,在陽光下閃著金光。

  「嗚~」號角再次響起,隊伍緩緩停了下來,旗角下衝出兩匹戰馬,皆是銀盔銀甲,前面一名軍官手提亮銀槍,腰挎射鵰弓,身高足有九尺,肩闊腰圓,長得重眉虎目,目光銳利、直透人心,他鼻子高挺修長,頭習慣性的微微昂起,透出幾分傲氣,正是豆盧軍目前的副將南霽雲,他身後的將領卻容貌清雅,雖是軍人,卻帶著幾分書卷氣,便是豆盧軍斥候首領段秀實。

  豆盧軍原來的兵馬使李嗣業在天寶六年小勃津戰役前昔被高仙芝調回安西,因戰功卓著,現已升為安鎮四鎮兵馬使,目前豆盧軍兵馬使是白孝德,他在誅殺吐蕃贊普、奪取石堡城的戰役中表現優異而被提升,在李清入京後,沙州都督一直為河西節度使兼任,具體政務由錄事參軍王昌齡主持,而軍隊則由白孝德率領。

  南霽雲和段秀實飛馬趕到李清面前,跳下馬半跪著向他抱拳行一大禮,「末將參見都督!」

  李清望著這兩個幾年未見的老部下,心中感慨萬分,趕緊將他們扶起,「起來!起來!」

  「不錯,我的老部下都有出息了,都是能獨擋一面的大將。」李清拍拍南霽雲肩膀。又看著段秀實笑道:「臉上傷疤可是上次留下來的?」

  段秀實眼眶略有些紅潤,哽咽道:「都督能回來,實在是我豆盧軍之幸。」

  李清點了點頭,微微笑道:「時移事易,今天的都督已經不是四年前的李都督了。」

  「是!都督成熟多了!」南霽雲望著李清頜下已留了短鬚,目光寧靜,不由想到當年那個和自己爭執的酒店小東主;想起縱橫南詔、豪氣沖天的李都尉;想起千里奔襲、一肩挑全責的李都督,而幾經坎坷,他已經成為朝廷重臣,現重返西域又是另一番景象。人的際遇真是奇妙至斯。

  這時,吐火羅的隊伍已經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使臣沙密塔爾遠遠向李清揮手告別。李清也笑著向他微微拱手。

  他忽然想起件事,待使臣走遠後便回頭笑問道:「「我險些忘了,你們來時可見一群佯扮作唐軍的吐蕃斥候?」

  「回稟都督,碰到了,也已經被我們殲滅,讓都督受驚了。」

  段秀實面帶愧色,帶著自責口氣道:「他們是從大雪山那裡過來的。曾經被我手下斥候發現,卻不見了蹤影,本以為他們回去了,沒想到竟躲在這裡,是卑下失職,請都督責罰!」

  「放三百多吐蕃斥候入境。確實是你失職。」

  李清臉色漸漸變得肅然,盯著段秀實緩緩道:「我降你一級,罰俸半年。你可服氣!」

  段秀實臉立刻漲得通紅,低頭大聲應道:「末將領罰!」

  南霽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剛才李清還笑語吟吟,可轉眼便翻了臉,而且處罰之嚴,不留絲毫余,他心中升起一種敬畏之感,翻身上馬飛馳到騎兵們面前厲聲道:「段將軍放吐蕃軍入境,失職之罪,都督降他一級,罰俸半年,眾軍可聽清楚了。」

  近千名騎兵鴉雀無聲,只聽見風將旗角拍得獵獵直響,他們有是李清舊部、有的是新募之軍,但此刻心情都一樣複雜,不知他們將來要面對的,會是怎樣一個都督。

  「走吧!」李清淡淡令道,他一催馬,在千名騎軍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向南開去。……。

  離別數年,沙州變化很大,首先是人口增加到了三萬餘戶,近二十萬人,大多是從中原逃來的失農民,隨著人口的增加,商業和手工業也漸漸發展起來,尤其是大宗貿易,胡商往來於中原與西域之間,沙州便成為貨物集散和貿易中轉樞紐。

  由此,敦煌縣城也擴大了一倍,在原來的小縣基礎上加築了一圈外城,王昌齡又帶領百姓廣泛植樹、挖渠引水、種麥植粟,數年時間,昔日荒涼小縣竟翠綠遍野,成為塞上綠洲,百姓安居樂業、民族和睦,煥發出勃勃生機。

  今天老上司歸來,白孝德率領眾將,王昌齡則帶領一群文官,一齊到城門迎接李清,舊人相見,一番熱鬧情景自不必贅述。

  衙門卻沒有變化,由於李清是主職是安西都護府副都護,又是安西節度府長史,主管整個安西區的政務,故而他以後將主要在龜茲辦公,當然沙州也會時常回來,而且這裡是他的老巢,他已經決定將家就安在沙州,但他的老宅尚未收拾完畢,李清便暫時住在州衙裡,來沙州主要是巡視舊,並聯絡故吏的感情,只住兩天,後日一早他便要起程去龜茲。

  歡迎儀式後,李清在衙門裡小睡一覺,醒來時竟已經是黃昏時分,李清長長伸個懶腰,只覺得神清氣爽,他隨手推開後窗向外望去,通紅的火球正緩緩向西墜落,燃燒晚霞將整個縣城披上一層金光,嗚咽的號角從城牆上隱隱傳來,院子裡十分安靜,他記得這裡原來是幾斷土牆,現在土牆沒有了取而代之是十幾株低矮的胡楊,雖然幼嫩,卻長得格外茂盛,一陣風吹來,翠綠葉子發出沙沙的響聲。

  「陽明吃飯了嗎?」

  李清驀回頭,只見王昌齡正站在門口,一臉笑容。在他身後,敦煌縣縣令張巡也同他一般笑容,彷彿是被他傳染。

  說到吃飯,李清的肚子骨碌碌叫了起來,他才想起自己午飯還沒有吃,「二位請坐。」

  李清笑著請他們坐下,隨即向門口的親兵做了個手勢,親兵很快端來一些酒菜。

  「來!一起喝一杯,咱們邊吃邊聊。」

  李清將酒給他們各滿上一杯,這才端起自己酒杯感慨道:「離開河西走廊時。我一直戀戀不捨,我在想我們沙州位於戈壁荒漠之中。那裡黃沙漫漫,和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河西走廊大不相同。我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不料沙州竟也變成一塊綠洲,河道縱橫,綠樹成蔭,和我四年前離開時完全變了一番景象,這都得感謝二位父母官,來!我敬你們一杯。」

  「這都是王參軍帶領大夥兒做的。我只打打下手。」張巡用胳膊肘拐了拐王昌齡,謙虛笑道,他當年和李清一起來沙州時,皮膚倒也白淨,可幾年過去,人又黑又瘦。彷彿一根木炭一般,王昌齡也一樣,他本來就是個老農似的官員。如今帶領民眾開渠挖河,親自擔泥挑土,

  卻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和當年李清在義賓縣初見他時一個樣。

  此時,張巡將功勞全推給他,他倒不謙虛,瞇著眼將酒一飲而盡,一言不發,一副怡然受領的樣子,李清將他倆的默契看在眼裡,只微微一笑。

  「不過!」他話題忽然一轉,又問道:「我在路上聽南霽雲說,沙州人口已到三萬戶,可你們上報戶部的帳表上卻只有八千戶,為何相差如此大?」

  此話如奇峰橫出,聽得二人面面相視,這才想起,自己對面坐的可是朝廷的戶部侍郎,這種作弊之事怎能瞞得過他。

  「這是我責任!」王昌齡手一擺,攔住張巡的話頭,將事情攬了過來,「差異主要是那些從中原逃來無農民,朝廷的規定是不得受籍,必須要遣返回鄉,可我沙州廣人稀,最缺就是人,所以我便在帳表上做了手腳,只上報在籍民戶,其他人都隱瞞下來。」

  「玉壺兄膽子倒變大了,竟敢欺瞞朝廷,你不怕眼紅者告你一狀嗎?」

  王昌齡搖了搖頭,苦笑道:「這些帳表都是我和張巡親手譽寫上報,旁人並不知曉,若出了事,我一人承擔便是,這些百姓在此已經安居樂業,我是絕對不會趕他們回去的。」

  李清捋鬚微微一笑,「二位放心,此事我不但不會說,而且以後責任就由我來擔,你們只想辦法給我多募人來便是。」

  他也只是問問而已,莫說他現在已經不是戶部侍郎,就算是,他也會裝糊塗,不了了之,畢竟舊故人在,他豈能做得絕情,再說李隆基批他增加三千軍的編制,卻只是個名額,並沒有真正調軍給他,還要他自己想辦法募軍,他正愁此事,而現在兵源已有,問題也迎刃而解,怎不讓他喜出望外。

  不過王昌齡的話卻讓李清想到了高仙芝,安西的帳表上反映安西戶數不增反減,會不會也是假的?

  李清沒有急問,他端起酒杯酌了一口,這才不急不慌問道:「玉壺兄在西域幾年,可瞭解安西的近況?」

  王昌齡雖然口中不在乎瞞報之事,但這一直是他一塊心病,他並非刺史,一旦有新刺史上任,此事就會立即露餡,丟官事小,他辛辛苦苦開創出的局面就全毀了。

  但似乎老天祐他,朝廷又將李清派了回來,他這才長長出了口氣,現在李清明確表態支持他,更讓他再無後顧之憂,此刻李清已經轉了話題,問起了安西的情況,王昌齡徹底放下心來,他連喝了兩杯酒,興致勃勃道:「我去過龜茲兩回,再加上沙州往來客商極多,耳聞目睹,我也略知一二,不知陽明想問哪方面的問題?」

  「具體想聽哪一方面我也不知,玉壺兄便給我講講時政吧!」

  「時政?」

  王昌齡連連搖頭,「說起時政我的話可能不太好聽了,但說的都是實話,陽明聽了莫怪。」

  李清淡淡一笑,道:「你直腸子性格我還不知嗎?我既然問你,就是想聽實話。」

  王昌齡低頭沉思片刻,才緩緩道:「要說安西的時政,首先就得從它的貿易中轉說起,我沙州現在商業發達,已經取代龜茲成為西域最大貿易中轉站,說起來還是高仙芝之賜。」

  「為何?」

  王昌齡擺擺手,「陽明且不要急,聽我慢慢講來,問題出在商稅上,原來往來客商做買賣除了在長安交稅,在安西也要交一筆稅,雖不合規矩,但這是人人皆知之事,最早是二十稅一,負擔不重也就罷了,但從前年小勃津戰事起,商稅一下子猛增到五稅一,商人們的負擔極為沉重,後來小勃津戰事結束,或許是高仙芝嘗到甜頭,竟再不改回,到現在還是五稅一,商人們只能另覓方從事貨物中轉,於是便成全了我們沙州。」

  說到此,王昌齡頗有些感慨,「從前大食全盛時,商賈絡繹不絕,遠至大秦的商人都有到來,但前幾年阿拔斯人在呼羅珊興起後,大食便陷入內戰,商路被堵,商人銳減,只一些九姓胡小國商人往來,高仙芝此時還征此重稅,對這些商人無異於雪上加霜,陽明此去安西,當輕徭薄賦,安撫安西諸胡為主,想我太宗皇帝恩威兼施、戰強扶弱,澤被安西數十國,萬邦來朝,人人心懷感激,落下天可汗的美名,只可惜今上好大喜功,懷柔漸少、威嚴加重,那高仙芝更是一味好勇鬥狠的武夫,縱然軍事上獲勝,卻人心盡失,陽明此去安西,當多一些柔性、少一點剛烈,開辦學校、教化胡民,傳播中原文化、鼓勵胡漢通婚、加速民族融合,這才方是長久之計。」

  這時旁邊的張巡卻道:「少伯兄想法雖好,恐怕難以實施,高仙芝在小勃津大勝後,日益驕橫,他怎會讓都督輕易改變他的既定策略,若一味硬幹,輕者他在後面使絆子、穿小鞋,重則拔劍張弩、事事與都督作對,我到覺得能說服高仙芝配合當然是上策,若說服不了,都督應採取一些策略,不要與他明抗,兵法云『實者虛之,虛者實之,,迂迴側擊,抓住他的把柄,讓他有有口難言,那時再推行政事,從簡到難、從易到難,徐徐圖之,二、三年後才會有效果。」

  王昌齡的見識雖不錯,但張巡的務實卻讓李清更為欣賞,這次他來安西,李隆基的目的是讓他與高仙芝互相牽制,當然也會防備他們結盟,所以必然會有動作,監軍邊際誠恐怕扮演的就是這個角色,雖然他與李清私交不錯,但李隆基的聖意他又豈敢違抗,這樣一來,他李清永遠也休想有與高仙芝結盟共進的那一天,所以,去安西首先要有一批自己得力的手下才行,張巡是大才,為一縣令太委屈了,段秀實也不錯,文武兼備,還有張繼,再將高適調來,這樣自己手下也人才濟濟,不懼他高仙芝了。

  想到此,李清指了指張巡對王昌齡笑道:「我手下缺人頗多,張縣令我就帶走了,玉壺兄可答應?」

  王昌齡雖然捨不得,但他也知道李清急需得力的幹將,便點了點頭道:「陽明帶走就是,但新的敦煌縣令還要朝廷派來,我的舊友岑參在京中極為鬱悶,陽明可能幫我將他調來?」

  「那咱們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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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九十章 高仙芝的小鞋

  次日又休整一天,一個寒冷凌晨,在漫天的星斗下,敦煌城的大門吱吱嘎嘎地拉開了,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衝出城門,巨大的馬蹄轟鳴聲驚破了沉睡中的城池,一盞盞燈亮起,隨即又熄滅,騎兵隊馳出城門,和等候在門外的另一支騎兵隊匯合,儼如兩條支流交匯,形成了一條黑色的洪流,穿過片片綠樹的沙州,踏上了漫漫黃沙,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漸漸消失在綴滿了星光玉帶的藍色蒼穹之中。

  三日後,銳勁未消的李清一行便抵達了龜茲城,這是他第二次來到此地,天空依舊湛藍,河流清澈見底,遠方是水晶一般的雪山,延綿到天際,山腳下是大片綠茵茵的草場,河流儼如玉帶一般穿流其中,隨處可見牛羊在悠閒地低頭吃草,一群群在河邊浣衣的婦人用她們的笑聲感染著往來的商旅和行人,這是一個寧靜而美麗、彷彿世外桃園般的綠洲。

  「怎麼,降你一級就耿耿於懷嗎?到現在繃著臉。」

  李清放慢馬速,和段秀實並駕齊驅,見他目不斜視,臉色陰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由笑道:「軍人不像文官須熬資歷、看考評;什麼外貌、人品、資清官,樣樣都得考慮,四年才一轉,還要考慮後台背景、考慮人際關係,才有陞遷的可能,就是這樣,大多在六品便到了頭,而軍人看的就是軍功,奮勇殺敵、開疆闢土。或許一夜之間便能連升數級,比如我,一次南詔之行,我便從六品太子舍人一躍升到了從三品的都督,還有李嗣業,當年也是個校尉,短短幾年也成了四鎮兵馬使、右威衛將軍,這也是從三品,所以只要有機會,你也能一鳴驚人。」

  段秀實是由明經科進士從軍。思路活躍、素有謀略,他本也是個胸襟開闊之人。只是李清當著千人地面削了他的職,他面子上一時過不去。幾天一直鬱悶在心,今天李清一番開導,他也知道,既然李清專門將他要來,那必然是有立功的機會,何況他如此身份,卻對一個卑將循循勸誘。這份重視之情不言而喻,段秀實一時的不快便立刻煙消雲散。

  他在馬上深深一拱手,「多謝都督開導,是秀實目光短淺了。」

  「好好地幹!」李清捏了捏他的肩膀,鼓勵他道:「讓我們一起在西域建功立業!」

  段秀實默默地點點頭,他心中充滿感激之情。忽然間,他心裡升出一股為李清效死命的衝動,毅然下了決心。靠近李清低聲道:「都督要想在安西成一番事業,必須取高仙芝而代之。」

  李清瞥了他一眼,見他目光誠懇、神情果斷,心中暗暗點頭,此人可收心,但他臉上卻笑而不語,只仰頭一陣大笑,隨即馬鞭一指前方,「走!隨我進城去。」他催馬疾奔,片刻便成了一個小黑點。

  段秀實還在品味李清表情的含義,他忽然恍然大悟,原來都督早有此心,自己真是多慮了。

  「走!進城。」他也隨之一聲高喝,縱馬急追,漸漸地,一行騎兵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只留下竊竊私語的路人和漫天的塵土。……。

  高仙芝這些日子頗不安寧,自天寶六年小勃津戰役後,他終於取代多病地夫蒙靈察成為安西之主,事實上,早在天寶三年開始,由於夫蒙靈察長期在京養病,他便成了一言九鼎的安西王,在安西,他地話便是律法,無人敢有半點違抗,他的威信在某種程度上還超過了遠在長安地大唐皇帝陛下,不少安西小國甚至把去一趟龜茲就當作到天朝覲見了,一直到監軍邊令誠到來,他的這種安西王的囂張才略略收斂。

  他一邊謹慎小心做事,一邊竭力討好邊令誠,對他的賄賂毫不吝嗇,終於換來了邊令誠一篇篇充滿讚美言辭的奏章,就在他們配合剛剛默契之時,事情卻忽然變得複雜起來。約一個月前,他接到朝廷的任命抄報,任命戶部侍郎、太府寺卿李清為安西副都護兼安西節度府長史,主管整個安西地區的政務,同時又恢復了他地沙州刺史和豆盧軍都督一職。

  一般而言,這本是個很尋常的任命,如李嗣業、封常清之類就是他的副手,任安西副都護或四鎮兵馬使,但問題出在朝庭竟派了權重之臣來任此職,就如同後世掌握實權的發改委副主任空降到某省任省長一樣,雖然品階是一樣,但含金量卻完全不同。

  而且在天寶四年,高仙芝便和李清打個交道,被拐走了一支精銳之師,至今未還,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並耿耿於懷。

  李清任他的副手也就罷了,但他還任安西節度府長史,主管整個安西地區的政務,這才是讓高仙芝寢食難安之事,安西是軍政合一地行政區,設有都護府和節度府,都護府是一個象徵性的管理轄區,眾多安西小國幾乎都是獨立國家,只是承認唐朝是它的宗主國,並上貢來朝,通俗地說就像認了一個乾爹一樣,只是逢年過節去看看,不用跟他姓,也無贍養義務,大食強大時,它們也同樣認大食做乾爹,只是大食心黑,需要收高昂地保護費,而不像大唐僅僅只要點象徵性的朝貢罷了。

  但節度府卻不同,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控制區,有駐軍、有官吏,它治下的百姓是大唐的子民。

  高仙芝既是大都護,又是節度使,軍隊由控制,但政事也由他決定,而李清一來,便意味著軍政要分家了,況且李清手上又有沙州一地,也有六千軍隊。還有深厚的朝廷背景,這那裡是他的副手,分明就是第二個安西王。

  高仙芝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憂慮使他地兩條粗眉連成一體,他已接到焉耆鎮駐軍的飛鴿傳書,李清昨日經過那裡。

  「他終於來了!」高仙芝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之情溢於顏表,算時間,李清今天就該到了。

  「大帥…….」

  一直在旁邊偷偷留意高仙芝表情的判官康懷順欲言又止,在封常清調走北庭後。他是便是最高的行政官員,負責四鎮的倉庫、屯田、甲仗、支度、營田等具體事務。雖是稟承高仙芝的命令,但高仙芝的命令大多是指導性。真正的操作權在他的手上,只可惜好景不長,長史李清要來了,康懷順這期間私拿的糧餉都得一一退回去,這讓他如何心甘,他一直在留意高仙芝地表情,漸漸地竟被他發現了對付李清的門路。

  高仙芝瞥了他一眼。口氣煩躁地道:「有什麼話就直說,掖掖藏藏,像個娘們似地,我不喜歡!」

  高仙芝身材碩長,年輕時長相俊美,是個典型的美男子。現在上了年紀,相貌雖然變得深刻,皮膚變得粗糙黝黑。但卻多了一種威嚴從容地氣質,更讓人敬慕,而康懷順卻相反,他約四十出頭,保養極好,有著西域少有的白胖,只是他長有一隻又細又長的鷹勾鼻,使他和藹的外表裡多了幾分狡詐,事實上,他也就是高仙芝的謀士。

  「大帥若不喜歡李清干政,事情也好辦!」

  高仙芝停住了腳步,斜睨著他道:「那你說說,有什麼辦法?」

  康懷順陰陰一笑,湊近高仙芝的耳邊道:「大帥只須讓他…….」

  約半個時辰後,李清率手下趕到了節度使衙門前,老遠便看見高仙芝率領一群將官站在台階上等候多時了。

  李清翻身下馬,大笑著迎了上去,「幾年不見,大帥反倒越發精神了,李清這廂有禮了。」

  「哪裡!哪裡!倒是侍郎這幾年在長安翻雲覆雨,連我安西都感受侍郎之威了。」他說的是鹽價上漲,話說得客氣動聽,卻帶著一絲譏諷。

  高仙芝拉著李清地手,上下直打量他,呵呵笑道:「看侍郎也不過三十出頭,便坐到如此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啊!再過幾年老夫回京養老,這安西不就是侍郎的天下嗎?」

  「大帥說哪裡去了,我來安西不過是來鍍鍍金,積攢些治理地方的資歷,過幾年還是要回朝中去,只是李清尚無經驗,還望大帥以後不吝指教。」

  「好說!好說!」高仙芝也懶得給他介紹身後的同僚,手一擺,做出個請的姿勢,「侍郎請到裡面細談。」

  「大帥請!」

  兩人挽著手說說笑笑進了府衙,高仙芝將李清帶到自己房間,又命侍女給他倒了茶,高仙芝伸手捻了顆普通,剝去皮放進嘴裡慢慢咀嚼,略有點含糊不清地對李清笑道:「侍郎遠道而來,先好好休息幾日,我再找幾個漂亮的女子伺候,等侍郎休息好了,我再安排侍郎去看看我大唐地遼闊疆域。」

  他語音含糊,可意思也很含糊,讓李清去看看邊疆,是多久,半載還是一年,他卻沒有說,這便是康懷順出的主意,將李清打發出去,不讓他接手政務,美其名曰:視察民情,既可將他架空,又能應付朝廷,可謂一舉兩得。

  辦法雖然好,只可惜康懷順不瞭解李清,只當他年輕氣盛,頭腦一熱便會答應,卻不知道此人手段毒辣,就連李隆基都要忌憚他三分。

  果然,高仙芝的話剛一出口,李清便笑著搖了搖頭,「多謝大帥美意,但李清是個閒不住之人,視察疆域以後有地是時間,現在咱們先將事務交接了,皇上還等著我的奏折呢!」

  高仙芝臉略略一紅,沒有再說話,旁邊的康懷順卻接口道:「侍郎負責政務,自然應當先瞭解民情,等侍郎在各地走一圈回來,瞭解我西域風俗,才能更好地有的放矢、解決百姓的困苦。這是高大帥地一番美意,侍郎就不要推遲了。」

  「不要推遲?」李清輕輕地冷哼一聲,有些話高仙芝不好明說,也不好和自己翻臉,便會有一人替他說,想必這就是他的狗頭軍師了,李清斜眼瞟了他一下,一隻又細又長的鷹鉤鼻映入他眼簾,他冷冷道:「你是何人?為何打斷我與大帥的談話,你若是大帥的手下。這就叫以下犯上,嚴一點要斬首示眾。輕一些也得責打一百軍棍,高大帥。你的手下就是這樣無上無下嗎?」

  高仙芝被李清的冷厲唬了一跳,他連忙擺手勸道:「侍郎休要惱怒,此人是我安西的營田使,我管教不嚴,讓侍郎笑話了。」

  他回頭對康懷順厲聲喝道:「我與侍郎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給我出去!」

  「且慢!」

  李清阻止了正要離去的康懷順。拱拱手笑道:「原來是營田使,剛才得罪了,不過我有兩件事要先告訴你。」

  李清慢慢走到他背後,盯著他抽動地脖子,卻有意無意瞥了高仙芝一眼冷笑道:「第一,我已經不是戶部侍郎。而是安西副都護、安西節度府長史,你以後休要再叫我侍郎,叫我長史或者都督便可;第二。外放官到地方後三日內就要入職,這是朝廷的規矩,而不是像你說地,先遊山玩水一年半載後再來就職,那可是要被撤職查辦,你若不懂,就休得插嘴囉嗦。」

  李清將康懷順狠狠斥責一頓,見他低頭一聲不吭,這才回頭對高仙芝笑道:「我看眾將官都在,不如我們現在就舉行就職儀式,早點報上去,給皇上一個驚喜。」

  面對李清的軟硬兼施,高仙芝再也找不到理由反駁,乾笑一聲道:「不如長史先歇一天,我們明日再辦交接,來人!送李長史到館驛歇息。」、

  「也好,想必大帥也沒有準備好,那我明日準時來辦交接。」

  李清笑著向高仙芝拱拱手,便告辭而去。

  康懷順望著李清地背影,兩頰的肉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眼中射出一道惡毒之色,他咬牙切齒對高仙芝道:「大帥不如出去視察,將他晾在此地,一個月、兩個月,殺殺他的囂張氣焰!」

  「蠢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高仙芝望一眼康懷順,不屑地一哼,「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此人能順利推行鹽政,既無背景也無後台,卻能年紀輕輕做到高位,說明他還是有一點手腕的,你的計策早被人家看穿了,我若聽你的話出去退避,恐怕回來時,連這個大帥的位子都已經歸他了。」

  「那大帥真打算將內政大權交給他嗎?」康懷順急了起來。

  高仙芝背著手慢慢思考,他一會兒看看屋頂,一會兒盯著地上,一會兒冷笑,一會兒歎氣,過了半天才長歎一聲道:「李清我倒不懼怕,各行其道便是了,關鍵是皇上那裡,安祿山打契丹、王忠嗣攻吐蕃,從未聽說有宦官監軍地,就算是安西特殊,但從前田仁琬、蓋嘉運、夫蒙靈察他們屢次對小勃津用兵,也不見有什麼監視,偏偏到我這裡就來了一個監軍,這是為什麼?若看不透這一點,恐怕我早晚會糊里糊塗掉腦袋。」

  「大帥的意思是李清也是皇上派來的?難怪他那麼張狂。」康懷順恨恨說道,有的人善使陰謀詭計卻不懂謀略佈局,這個康懷順就是這樣,他更多關心的是自己切身利益,關心能否保住他已撈到手的油水,至於高仙芝所言李隆基地佈局,他不懂、也不關心。

  高仙芝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以後我的房間你少進來,你這個蠢貨,聽你的話只會壞我大事。」

  逐走康懷順,高仙芝地心變得更加煩躁起來,君心難測,他實在看不透李隆基為何要將李清派到安西來,這時門外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這是李嗣業的習慣,他知道李嗣業一定是聽到了消息,趕來看望李清。

  「進來吧!」

  話音剛落,李嗣業便推門進來,這幾年他的變化並不大,腳步和從前一樣沉穩,目光也一樣犀利,但出乎高仙芝的意料,李嗣業並沒有東張西望尋找故人,而是行一個軍禮,沉聲道:「大帥,我此來是想和大帥商量攻打朅師國一事,現在已是五月,訓練軍士、準備糧草物資少說也要三、四個月的時間,若等到朝廷下旨後再開始準備,小勃津危矣!我的意思是準備在先,等朝廷旨意一到,便可以立刻起兵進攻朅師國,不知大帥意下如何?」

  一句話提醒了高仙芝,他眼前一亮,『對呀!讓李清去疏勒備戰,這可是長史份內之事,於公於私都讓李清無話可說。,

  想到此,高仙芝開始興奮起來,他立刻喚來親兵道:「去!速將邊監軍和今天剛到的李長史請來,我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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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拉攏邊令誠

  安西都護府疆域萬里,其核心是安西四鎮,龜茲、疏勒、于闐、焉耆,唐朝在安西的軍隊二萬四千餘人主要就分佈在這四個鎮,這其中約一萬餘人是高仙芝的衙兵,也就是他直屬親衛,這是安西軍的精銳,駐紮在安西四鎮,其餘軍隊則以守捉、鎮和戍衛的形式分佈在各個大大小小的綠洲及關隘之中。

  疏勒即今天的喀什,是距小勃津最近的一個軍事重鎮,天寶六年高仙芝討伐小勃津便是以疏勒為後勤基地,這裡有駐軍三千人,疏勒兵馬使叫席元慶,官任都尉將軍,是天寶六年進攻小勃津的先鋒。

  這一日,疏勒三十里外的漫漫黃沙中遠遠來了一隊騎兵,約一千餘人,中間還夾雜著一輛馬車,在隊伍的後面,數百輛糧草車逶迤跟隨,每輛馬車上都載滿了糧草或者軍器,他們正是從龜茲來的李清,馬車裡則坐著監軍邊令誠。

  在高仙芝臨時舉行的安西軍高層會議中,李清最終同意的高仙芝的調配,赴疏勒備戰,高仙芝的目的他很清楚,但進攻朅師國方略也是李清所贊成,在救下吐火羅的使臣後,他瞭解到了朅師國戰略地位的重要性,它是小勃津的咽喉,從月氏諸國運往小勃津的糧食,人員往來必須要經過朅師國,它若歸降吐蕃,也就斷了小勃津的糧道。

  更為憂慮的是小勃津的唐軍只有千人,雖然吐蕃軍無法渡過娑夷水,但朅師國的軍隊若移師東擊。同樣會給小勃津地唐軍造成致命的打擊。

  在大局面前,李清暫時放棄了與高仙芝的爭執,接受任命赴疏勒備戰,疏勒位於塔克拉馬干邊緣,這裡沒有官道,騎兵在茫茫的大漠中穿行,朔風勁吹,飛沙迷失戰士的眼睛。

  「都督,監軍大人請你過去。」

  報信兵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喊聲異常艱難。李清勒住軍馬,等待邊令誠的馬車上前。片刻,馬車靠近。車簾拉起,露出一張黑瘦的臉龐。

  「看樣子要起颱風了,我記得附近有一處泉眼,還有一片胡柳林,不如咱們去避一避。「

  此時已是初夏,正是風大沙狂的時候,李清抬眼向天邊望去。只見東天黑雲如墨,在正中間卻是兩團巨大的亮黃色雲團,正上下翻滾,儼如沙妖降臨,氣勢駭人。

  再回頭看軍隊,人人地眼中皆惶恐不安。隊形仍然保持整齊,沒有一個人脫離隊伍,李清便對引導兵高聲令道:「轉道速去胡柳林暫避!」

  隊伍立刻轉道向西馳去。約行了三里地,前面果然是一片胡柳林,面積不大,只有三、四十畝左右,附近的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顯然,柳林中間有一潭泉水。

  這時,風越來越強勁,李清回頭望去,那塊亮黃色地雲團正快速向這邊壓來,這下李清看清楚了,竟是一團象山一樣的沙塵暴,鋪天蓋地、遮蔽日月。

  「都督,快!快進樹林。」

  段秀實將進樹林,卻見李清落後,他和荔非守瑜一起,一左一右,將李清挾進了樹林,剛進樹林,天立刻變得黑暗,眼前看不見物,昏黑一片,耳邊畔是厲鬼般地怪嘯,戰馬紛紛受驚,揚起前蹄『唏溜溜!,亂叫,李清只覺整個人的身體都似要拔地飛天,他死死地抱住馬脖子,在奪天地之威的沙塵暴面前,人的力量顯得是那麼渺小。

  漸漸地,耳畔的嘯聲消失了,天空變得明亮,戰馬也安靜下來,沙塵暴終於過去了,李清睜開了眼睛,整片柳林彷彿一蓬亂髮,東歪西倒、絞成一團,地上是厚厚一層沙子,每個人的身上都是黃色,彷彿剛從沙坑裡爬出來,大家在尋找自己的隊伍,清點人數。

  片刻,有軍士過來稟報:「稟報都督,死了幾匹馬,兩個弟兄受傷了,再有十幾輛糧車毀了,其他就沒什麼大礙。」

  「把東西收拾一下,受傷地弟兄好好安置了。」

  李清向後揮了揮手,招呼大家道:「大家都在水潭邊稍微歇息一下,不准污了水源。」

  不需要吩咐,士兵們都自覺地保持水源的乾淨,只將隨身的水袋灌滿,卻沒有人去洗臉、洗手,沙漠裡的水異常珍貴,沒有人會隨意破壞、浪費。

  「侍郎,這邊坐!」邊令誠坐在一棵柳樹下,拍拍身邊的空位招呼李清道。

  李清走過來坐下,看了看邊令誠黑瘦的臉笑道:「邊將軍讓人敬佩,別地公公在宮中歌舞昇平、享受錦衣玉食,而邊將軍卻長途跋涉,和士兵們同甘共苦,皇上果然識人啊!」

  一聲『將軍,讓邊令誠心中感到異常舒貼,他是宦官,肉體的殘缺使他比常人更加自卑,更渴望被人認可、被人尊重,既為監軍,在安西,幾乎每個人都對他恭敬有加,可他心中卻高興不起來,這種恭敬只是因為他是監軍,恭敬的只是他地權力;而李清卻和別人不同,他們是舊識,他在宮中被壓得抬不起頭時,李清幫過他,而現在也沒有因為他的發達而過分討好於他,一聲平淡的邊將軍卻比邊大人、邊監軍更加讓他感到誠懇和溫暖。

  他仰起頭,目光中閃爍著淡淡的喜悅,「我在安西這幾年已經習慣了,倒是侍郎也來安西,讓我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我也是!」

  李清背靠著大樹,凝視著在水潭邊排隊打水的士兵,感慨地道:「天寶三年,我從南詔歸來,第一次見到邊將軍,那時你告訴我,希望有一天被派到外地去,已經五年過去了。可現在想來,彷彿還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這就叫光陰似箭。」

  邊令誠拍了拍李清的肩膀,歎息一聲道:「你到安西來看似平調,其實是降職了,你知道嗎?按理你應任河西節度使才對,真不知皇上是怎麼想地,安西管的地方看似最大,但實際上在所有節度府中地位卻很低,僅比北庭高一點,還落個副職。真是委屈你了。」

  李清卻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我倒不這樣認為。有時後退一步反而海闊天空,在京城雖為戶部侍郎。卻很不踏實,有無數人盯著你、對你眼紅,得萬分小心,而且還隨時隨地會被調走降職,章仇相國已經貴為相國,卻一夜間就被免職,這就叫朝不保夕。到邊防上來卻不同,沒有人會關注你,因為是降職,往日的仇家也會將你漸漸淡忘,你可以重新整理自己思路,可以從容計劃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思路清晰了,步調整齊了,怎麼會沒有重新走回朝廷的機會。邊將軍,你說這些可有道理?」

  邊令誠暗暗讚許,能將劣勢化為優勢,就憑他這些見識,此人前途不可限量,而且皇上雖將他貶到安西,卻異常重視他,命自己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尤其是要注意他和高仙芝的相處,要隨時報告,可見他來安西是有深意,難得他與自己有舊,這條關係,自己得將它抓牢了。

  「侍郎胸襟寬廣,邊某十分佩服,我很想助你一臂之力,不知侍郎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

  說完,邊令誠一臉期盼地望著李清,他很想賣他個人情,只盼他真的向自己開口。

  邊令誠的意思李清明白,事實上,邊令誠也跟來疏勒便是他拉來的,監軍原則上雖不干涉軍隊調遣佈陣,但他卻能影響主將地決策,這便是李清將他拉來的目地,希望通過他來改變高仙芝的決策。

  李清沉吟片刻,方淡淡一笑,「說起來,我真有事情有求邊將軍,可又不想讓邊將軍為難,實在難以啟口。」

  邊令誠嘿嘿一笑,道:「侍郎就直說吧!若我辦不到,我想侍郎也不會提了。」

  李清歎了一口氣,將手中地一根枯枝折成了三段,佯做沮喪道:「在我走之前,皇上曾找我去,告訴我本來準備將我升為工部尚書,可資歷尚缺,無法將百官交代,於是便放我到外歷練幾年,現在對於我來說,立功比什麼都重要,所以我想請邊將軍和大帥說一說,這次攻打朅師國的功勞便讓給我吧!」

  「侍郎的意思是想親自領兵?」邊令誠略略有些詫異。

  歷史上攻打朅師國是高仙芝聲望達到頂點的一次戰役,和天寶六年的小勃津之戰比起來,這次戰役無論難度還是風險都差得很遠,吐蕃軍被阻於小勃津,而阿拔都軍正在攻打耶路撒冷,大食無暇東顧,事實上,這就是大唐帝國出兵去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孩子,所以這一戰高仙芝根本沒必要親自出馬,派一個大將便足夠,但他還是親自出戰,其目的就是想在李隆基面前撈取軍功,這是他地一貫作風。

  對於李清卻不一樣,他若能得到這一仗,並且打得漂亮,將極大地樹立起他在安西軍中的威望,就如同他現在在豆盧軍中的威望一樣,但李清不知道邊令誠和高仙芝之間的內幕交易,所以在言詞中他反反覆覆要給邊令誠造成一個錯覺,那就是他來安西只是想鍍層金,然後回去升尚書。

  這種錯覺也同樣要給高仙芝,只有這樣,他對自己的防備之心才會降到最低。

  「當年我也曾率豆盧軍和吐蕃人打過幾仗,自信還能帶兵,我就怕高大帥多慮,所以才請邊將軍幫忙。」

  既然李清已經明確將此事定性為請自己幫忙,那這個忙自然是要幫了,邊令城笑著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過幾天我回龜茲時,自會替你和高仙芝談一談,我想他應該會給我一個面子。」

  這時隊伍已經集合完畢,只等李清一聲令下便可開拔,李清雙手一撐,從地上站起,對親兵道:「傳我的命令,立刻出發,天黑前一定要趕到疏勒!」

  『嗚~~!,低沉地號角聲吹響,一行騎兵再次踏上征程,向疏勒鎮進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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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國的決策

  盛夏已經地降臨了,七月初的長安如流火炙地,窒息得人都要喘不過氣來,朱雀大街上往來的人並不多,只有須養家餬口的人才會在如此炎熱的季節裡出門,青石路滾燙得幾乎要將人的腳熔化,只有一些馬車飛馳而過,行人都沿著高大濃綠的大樹下行走,形成了兩條如覓食螞蟻般的人流。

  在崇業坊大門的對面,一個肩膀異常寬厚的西域胡人坐在一棵大樹下,他並不懼怕炎熱,但臉上的焦急之色卻似乎比這七月的驕陽還要熾熱幾分,他便是吐火羅的使者沙密塔爾,他來長安已經一個多月,起初他尋了鴻臚寺,並遞交了照會,鴻臚寺卿只告訴他,等皇上召見,可這一個多月過去了,皇上的影子都沒看見,他又想起了當時李清給自己帖子,可以尋相國幫忙,可李林甫又去了洛陽公幹,無奈之下只得等候,每日無所事事,在長安城裡閒逛,昨晚他聽說李林甫回來了,便一早趕到崇業坊的大門前攔截相國。

  忽然,坊門前的行人紛紛向兩邊避讓,一輛馬車在百名侍衛的環護下使出了大門,沙密塔爾立刻站了起來,他看見馬車上的旗幟寫有『相國,二字。

  「李相國來了!」他掏出李清的名刺,飛快地迎著馬車奔去。

  李林甫一個月前去東都視察政務,確實是昨夜方回,自從李清離京後,他主動上書李隆基奏請楊國忠接替李清之職為太府寺卿,這是個勞碌的職位。不到半月,他又以楊國忠諸事難以分身為由,建議楊國忠不再兼任京兆尹一職,這一進一退,火候捏拿得異常巧妙,讓人無懈可擊,李隆基便同意了他之請,免去楊國忠京兆尹之職。

  事情不大,卻是一個風向標,那些原以為李林甫必倒的相國黨人紛紛回頭。在長安演繹了一出又一出地鬧劇。

  忽然馬車緩了下來,前方的一陣喧鬧打斷了李林甫的思路。他臉一沉道:「什麼事如此喧鬧?」

  侍衛長拿了一張名刺遞了進來,「有一個胡人。自稱是吐火羅的使者,拿一張原來戶部李侍郎的名刺求見相國。」

  「李清?」李林甫一陣疑惑,他知道李清的名刺素不輕易給人,這個胡人拿來,其中必有緣故,他沉吟一下便道:「帶他過來!」

  片刻,沙密塔爾被侍衛們帶了過來。李林甫拉開車簾,瞥了他一眼,指著名刺冷冷道:「本相問你,這名刺你從哪裡得來?」

  沙密塔爾不敢抬頭,躬身答道:「我奉葉護之命出使大唐,在沙州被吐蕃人伏擊。多虧李侍郎相救……」

  他便將朅師國王依附吐蕃,欲助其重取小勃津,他受葉護派遣進京尋求援助。在沙州被李清所救,以上諸事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最後忿忿道:「我跋涉萬里,一心為大唐國之利益而來,卻告之無門,這一呆就是一個多月,實在讓人心冷,若不是今日有幸見到相國,也不知何日才能完成我王的囑托。」

  他牢騷之言李林甫卻沒有聽見去,小勃津是吐蕃進軍安西的橋頭堡,若拿下小勃津,安西的萬里疆域便向他們打開,吐蕃也有了補給基地,事關重大,李林甫不敢怠慢,他立刻命侍衛帶上吐火羅的使者,匆匆轉道向興慶宮方向而去。………

  一個時辰後,左相裴寬、各部尚書、軍器監、衛尉寺、太僕寺等等相關軍械、馬匹部門地負責人,皆應李隆基之召趕到了興慶宮政事堂,他們將決定大唐對吐火羅求援的最終方案。

  自大唐開國以來,東征高麗、西討突厥,屢戰屢勝,邊境漸漸安靖,自太宗晚年,開拓了萬里江山,四邦來朝,也成就了天可汗地美名,但中唐以後,隨著吐蕃興起,一直就成為大唐心腹大患,嚴重牽制了大唐向西發展。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西方,先知穆罕默德在阿拉伯半島麥加創立了伊斯蘭教,並建立了政教合一地政權,同時不斷對外進行征伐,幾乎和唐朝同一時期,形成了一個地跨後世亞非歐三洲的強大帝國,其中對東方的征伐,兵鋒直指西域一系列國家,滅波斯、入侵吐火羅、攻佔康國、石國、花刺子模,甚至有染指大唐的企圖,此時唐朝被吐蕃牽制,無力西征,便扶持原突厥的黃姓部落突騎施人抵抗並驅逐阿拉伯人在西域的勢力,李隆基更冊封其首領蘇祿為忠順可汗、左羽林軍大將軍。

  但好景不長,強大後的突騎施人背信棄義,竟勾結吐蕃共謀大唐地安西四鎮,安西局勢日益惡化,在此情況下,李隆基決定聯合大食共擊突騎施人,同時支持突騎施的另一黑姓部落,以從內部分化突騎施人。

  開元二十三年,突騎施人入侵北庭及安西拔奐城(即現在的新疆阿克蘇),北庭節度使蓋嘉運出兵擊潰了入侵者,與此同時,大食從背後進攻突騎施,突騎施首領蘇祿可汗在出兵過程中卻戲劇性地被一小兵所殺,突騎施由此覆滅。

  但也從那時起,原大唐的屬國昭武九姓地區也事實上被大食所征服,而唐朝在西域的重心轉向大小勃津,企圖將吐蕃的勢力趕出西域,但由於大食地干涉,田仁琬、蓋嘉運以及夫蒙靈察三任安西節度使都未能奪取小勃津。

  但事情卻在天寶年間發生了變化,黑衣大食在呼羅珊興起,進攻白衣大食的伍麥葉王朝,大食再無力干涉安西的行動,唐廷便利用這一機會,於天寶六年命高仙芝進攻小勃津,沒有大食地干涉,高仙芝勢如破竹。一舉奪下小勃津都城阿弩越城,砍斷吐蕃增援小勃律國的必經之地娑夷河地籐橋,將遠道來援的吐蕃軍阻於對岸,此戰後,原投降吐蕃的西域小國們又紛紛臣服於大唐,使大唐成功地阻止了吐蕃在西域的擴張。

  如今,吐蕃賊心不死,再次勾結欲謀小勃津,由於有吐火羅葉護失裡伽羅的上表求援,李隆基決定召集重臣會商此事。

  事實上。李隆基早在五月便從邊令誠的密報中得知了此事,他已下密旨命安西的軍政首腦開始備戰。由於擔心唐軍已經開始備戰的洩露,防止吐蕃提前行動。聯合朅師國會攻小勃津,李隆基一直對吐火羅的使者避而不見,拖延時間,一直到今天,李林甫稟報吐火羅使者已到。

  會議已經進行了半個時辰,出兵的大略已定,由安西軍出兵一萬人。分兩路進軍,一路從東繞道吐火羅進攻朅師國,另一路走天寶六年地路線,走連雲堡支援小勃津並拿下大勃津,由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統一安排。

  而後勤物資上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比如糧食、軍資方面地供應安排。交由相國李林甫全權調配。………

  疏勒,一支遠道而來的物資隊在唐軍嚴密地護衛下緩緩駛進了城門,近千輛馬車連綿不見盡頭。和車隊一起來的,還有近五千唐軍的步騎兵,這是人數最多的一次調兵,安西大都護高仙芝也在隊伍之中,他在一個月前接到朝廷出兵的命令,經過二十餘天的跋涉,他的主力部隊終於抵達了疏勒。

  現在已經是八月中旬,但中午地太陽依舊毒辣,蒸發著所有的水分,樹木都無力地垂下了枝條,苦苦抵禦著烈日最後的瘋狂。

  高仙芝的腰卻停得筆直,他臉色嚴峻、目光銳利,審視著城內的一切,城門前戒備森嚴,每一個進出的人都要受到嚴格地搜身盤查,並核實身份,非本城的居民要受到控制。

  城內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一隊隊唐軍從街上跑過,腳步聲整齊而帶著殺氣,所有的空房子都被徵用,用作儲備物資地倉庫,馬匹牲畜也被軍方徵用,城內所有的男子都被軍隊僱傭,作為搬運物資的民夫。

  商舖暫停了,所需日常物品都實行配給,外來的商人不准再進入城內,防止奸細混入;家家都關門閉戶,門口的一切雜物都被清理乾淨,大街上空空蕩蕩,連貓犬也無處藏身。

  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條,連最苛刻的高仙芝也挑不出毛病,他不禁暗暗讚歎李清的能力,絲毫不亞於封常清,充足的準備對打贏戰爭至關重要,他高仙芝從來不打無準備的戰。

  「末將席元慶參見大帥!」大門處,疏勒捉守使席元慶已等候多時,見高仙芝進門,他立刻上前參見,他是高仙芝的心腹,作戰勇猛,素有膽略,天寶六年小勃津之戰,便是他為先鋒,詐稱借道去進攻大勃津,施假道滅虢之計,奪取了阿弩越城。

  「席將軍辛苦了!」

  高仙芝隨即四處張望,不覺詫異道:「李都護呢?怎不見他人?」

  席元慶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躬身答道:「李都護家有喜事,正在慶賀呢!」

  「喜事?」高仙芝一愣,他一揮手令道:「帶本帥去看看!」

  李清的臨時住處是一座廣闊而深幽的大宅,原是一個疏勒國貴族的房子,皆是用白石砌成,渾然一體,遠遠看去,彷彿用白玉雕成,它坐落在疏勒城最繁華的地帶,此時,門口的大街上熱鬧非常,人潮如海,似乎所有疏勒的百姓都趕來了,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兒童,和城門前的肅殺氣氛判若兩地,他們在士兵的指揮下排成了十幾條長隊,人人的臉上充滿了喜悅和希望,絲毫不受火辣辣的毒日頭影響。

  只見李清的府門前擺出了一排長鋪,李清笑呵呵地帶領一百多親兵在給疏勒居民分發食物,厚實的胡餅夾著香濃的醬牛肉,還有染紅的雞蛋,不分民族、不分男女老幼,只要到來的皆有份。

  起因是李清在三天前接到龜茲轉來的家信,簾兒為他生下了一個白胖地小子。欣喜萬分的李清當即拿出三千貫的巨款,在疏勒城大加施捨,與所有的人一起分享他的喜悅。

  「李都護,高大帥來了!」

  席元慶一馬當先,衝到李清身邊急聲呼喚,李清一抬頭,只見十幾步外,高仙芝滿面笑容地坐在馬上,老遠便向他拱手賀道:「聞李都護初得貴子,恭喜!恭喜!」

  李清拾起一塊毛巾擦了擦汗手。向高仙芝笑呵呵回禮道:「多謝大帥了,李清也是恨不得身插雙翅。飛回長安去看看。」

  高仙芝仰天一笑,向他眨了眨眼睛道:「現在就算你飛上天。我也會將你抓下來。」

  李清心念一轉,大喜道:「可是朝廷有消息來了?」

  高仙芝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事情緊急,李都護請隨我來。」

  自從李清三個月前來到疏勒備戰,糧草、牲畜、軍械基本上都已齊備,從安西各地陸續調來的兵力已近八千人,其中包括李清從沙州調來的三千豆盧軍。再加上今天高仙芝帶來的五千衙兵,總兵力已達一萬三千人,再休整幾日即可出兵。

  邊際誠本是和高仙芝一起來,但因路上染病,留在了拔奐城靜養,高仙芝和李清來到軍衙。將外人摒退,他關上門,面帶一絲愧色對李清道:「說來我應向李都護賠禮。當初都護初來時,我以為都護是想取我而代之,所以心存敵意,後來聽邊監軍說起,我才知道都護是來安西曆練的,是我心胸狹窄了。」

  李清知道事情絕不像高仙芝說的這樣簡單,僅憑邊際誠幾句話就能將他說動,這幾個月地時間,他必然派人進京瞭解了情況,說不定這其中還有李林甫的作用,但這應該只是他態度轉變地一部分原因,他如此謙恭,應還有別的目地。

  而且他這次親來疏勒,極可能是要親自領軍,絕不會放棄這次立功揚名的機會,李清微微一笑,不露聲色道:「大帥太多慮了,若我計較大帥的態度,早回沙州去了,怎還會來疏勒備戰,大戰在即,希望你我能精誠合作,一起打贏這場戰爭。」

  高仙芝點了點頭,他確實有事求李清,根據李隆基的旨意,這次戰爭分兵兩路,西路軍入吐火羅,與吐火羅軍共擊朅師國;而東路軍從連雲堡進小勃津,支援小勃津的唐軍,防止吐蕃趁機入侵。由於李清曾救過吐火羅使臣,李隆基便考慮由李清為東路軍統帥入吐火羅助戰,而高仙芝熟悉路途,由他為西路軍主帥救援小勃津。這兩路軍一路是開拓疆土、征服他國,揚大唐天威;而另一路只是鞏固已有成果,兩廂比較,孰重孰輕,高仙芝怎麼會不明白,只是皇上聖旨已下,難以更改,唯一之計是李清主動請纓去小勃津,而他勉為其難才答應。

  這就是高仙芝道歉的真實目的,籠絡李清,求他將功勞讓與自己。

  他從懷裡取出聖旨遞給李清,略有點緊張地看著李清道:「皇上下了兩個任務,李都護可任選一個。」

  李清展開聖旨匆匆瀏覽一遍,上面明明寫得清清楚楚,他為東路軍主帥,可高仙芝還要自己任選一個,這是什麼意思?李清一轉念,立刻明白過來,他是想讓自己選西路軍,將進攻朅師國讓給他,難道這就是他向自己示軟地目的麼?

  東路軍還是西路軍李清並不在意,但高仙芝如此渴望去吐火羅,不趁機撈取一點利息,他李清豈能輕易答應。

  李清沉吟了一下,問道:「若我們都出征,糧草供應由誰負責?」

  「可由判官劉單,他曾是封常清得力手下,頗為幹練,能擔此任。」高仙芝知道李清是擔心由康懷順負責後勤,會不利於他的進軍,便先一步替他解除了後顧之憂。

  「我有一幕僚,名叫張繼,也有些能力,能否命他為副,協助劉判官共理軍務?」這是李清開出的第一單,試探高仙芝,若他痛快答應,那他真正的條件便會拿出來。

  果然,高仙芝求功心切,便毫無猶豫地答應下來,「我可任命他為倉曹參軍事、甲杖使,以協助劉單。」

  李清見他答應痛快,知道他極想領軍入吐火羅,便淡淡笑道:「為將之道,在於賞罰分明,立功者升、落伍者降,我既為一軍統帥,自然要有權升賞將士,可惜我只為副職,無此權力,大帥可能從權,授我賞罰之權?」

  這才是李清真正想要的權力,每逢大戰結束,朝廷都要對立功將士進行封賞,或賜予勳官錢物,一般都根據行軍司馬記錄論賞;

  但提拔軍官,流程便稍稍複雜,一般節度使可以自行任命,但需要上報兵部核准,六品以上還要報丞相甚至皇帝陛下准許,再授予爵位或散官之銜,李清想要地,就是這個自行任命權,他想靠這次戰役提拔他的一些心腹。

  一般而言,他是沙州都督,也有一定任命權,只是品階太低,哪能和安西大都護的權力相比。

  李清見高仙芝沉吟不語,便一錘定音道:「若大帥同意,我願請纓領軍西進,重走大帥當年走過地路。」

  這就是他的最後表態,只此一個條件,若答應,他便和高仙芝交換任務。

  高仙芝低頭思考了半天,方才盯著李清緩緩道:「我最多給你二十個名額,而且只限於在豆盧軍,你可答應?」

  他也知道,這個口子一開將後患無窮,但東路軍的誘惑又讓他無法捨棄,所以只要李清答應再讓一步,不要將手伸進他的衙軍來,他便可做個順水人情,將豆盧軍完全交給李清。

  這裡面可能唯一失意的就是豆盧軍目前的主將白孝德,他是王忠嗣提拔,名義上是豆盧軍的副都督,但都督一直是王忠嗣兼任,他實際上掌握了豆盧軍的實權,可是此戰以後,豆盧軍就將完全被李清所掌握。

  李清伸出一隻手,微微笑道:「那我祝大帥東進順利,早日拿下朅師國!」

  高仙芝見他答應,不禁大喜,也伸出手和他猛擊一掌,道:「李都護此去小勃津可率豆盧軍為主力,我再命席元慶率二千精銳聽你調遣,一共五千人,也祝你旗開得勝,早日抵達小勃津。」

  這就是談判,彼此都能得到各自所需,卻又不傷害到對方的利益,至於損失,就由第三方來承擔。

  天寶八年八月中,兩支大唐的軍隊同時從疏勒出發,一支由安西大都護高仙芝為主將,率軍八千向東越過葛羅嶺、渡過烏滸河,進入吐火羅境內,而另一支軍由安西副都護李清為主將,率三千豆盧軍和兩千安西軍,越過蔥嶺向小勃津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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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九十三章 艱難的行軍

  劍頭利如芒,恆持照眼光。鐵騎追驍虜,金羈討黠羌。高秋八九月,胡地早風霜。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天寶八年十月,大唐中原已經朔風勁起,充滿涼意的秋風橫掃大地,落葉被捲走,大地一片蒼涼;到了西域,風變得更加刺骨,尤其是早晚,厚厚的皮襖已經難以抵擋寒氣。

  但到了疏勒以南,約千里外的婆勒川地區,這裡已是冰雪的世界,一眼望去,皚皚的白雪掩蓋著大地,大塊黑黝黝的巨石突兀在河兩岸,在昏黑的光線下儼如猙獰的怪獸,巨石下的土地沒有被冰雪覆蓋,卻顯得貧瘠而荒涼,沒有半點生機,一切都在嚴寒中凝固了。

  血紅的太陽漸漸地落山了,黑夜即將降臨,藍色的夜影籠罩著雪谷和山坡,可聳入雲端的山峰頂端卻在最後一抹殘陽的映照下,變成了瑰麗的玫瑰色,像夢幻的花朵在天際閃爍著耀眼的光焰。

  這裡是興都庫什山脈的北麓,噴赤河的河面已經結冰,像一條玉帶纏繞在雪峰深谷之間,這時,河面上遠遠出現一群小黑點,在緩慢地移動,或許是參照物過於巨大的原因,讓我們俯衝千丈而下,這群小黑點驀地變大了,這竟然是一支軍隊,一支約五千人的唐軍。

  他們無論馬還是人都一樣的骨瘦如柴,臉上顯示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雙眼無神地盯著前方,腳下在本能地、機械性的移動。儘管他們已經疲憊不堪,但大唐軍旗依然筆直樹立,在夜風中獵獵飄揚。

  他們便是從疏勒出發的大唐東路軍,穿越葛羅嶺、再向南橫跨蔥嶺,在蔥嶺守捉得到短暫地休整後,再向南行軍,在路上他們幾乎度過了整個秋季,整整五十天的時間,他才走了八百里,由此可見行軍的艱難。

  這時。一匹馬沿著河岸飛馳而來,馬上是一名品銜頗高的軍官。他便是李清的副將,疏勒捉守使席元慶。他年紀約三十出頭,身材不大,很瘦,但骨架寬大,臉上稜角分明,嘴角繃成了直線,眼睛裡終年難見一絲笑意。一看便是那種極堅持原則之人。

  看得出他也很疲憊,但他依然強打精神向冰面上高聲呼喊:「李都護,前面二十里外就是連雲堡了,我們等一下探子的消息吧!」

  聲音逆風而行,連聲線都彷彿被凍住了,席元慶連喊三聲。李清才終於聽見,他一揚手,隊伍停了下來。和士兵們一樣,五十天的行軍,李清已經完全變了個人,強烈的紫外線使他的皮膚變得粗糙而黝黑,他也瘦成了一把骨頭,缺乏睡眠的眼裡佈滿了紅線,亂蓬蓬地鬍子已經很久沒有梳理,在寒風中凝成了冰坨,可他總是樂觀而充滿精力,讓士兵們覺得,疲勞、艱苦、飢餓、淋雨、冷凍都不能將他制服。

  作為東路軍的主帥,李清沒有任何特殊,和士兵們睡一樣地氈毯,一樣的乾糧就著雪水嚥下,士兵們默默地看在眼裡,誰也無法將他與曾經地戶部侍郎聯繫起來,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他的堅韌與頑強、他的樸實與樂觀終於贏得了士兵們衷心的擁戴。

  李清抬頭看了看周圍環境,這裡河谷開闊,兩邊是陡峭的懸崖,就算從懸崖上滾巨石下來,也傷不了他們,不可能有什麼埋伏。

  「大家到岸上休息一下吧!」李清隨即命令道,聲音雖低,卻不容抗拒,命另一個接一個地向後傳達下去,士兵們紛紛離開冰面,回到岸上,大家都累壞了,扔下行李,一屁股就坐在冰雪上,有的士兵解開酒壺,灌下一大口酒御寒,也有的士兵脫下厚厚地軍靴,拚命地揉搓已經凍得潰爛的腳。

  李清坐在一塊石頭上,用匕首的柄敲打自己凍得梆梆硬的鬍子,很快便敲下兩片冰來,他使勁地揉了揉,鬍子這才變軟了。

  這時,席元慶走過來,手指一塊外形頗似巨象的大石,感慨道:「前年大帥從此經過時也是晚上,以為它怪獸,便一箭射之,現在想起來就彷彿昨日之事。」

  李清拍拍他的肩膀,身子挪了挪,讓他坐在自己身旁,望著遠方皚皚地雪山,微微笑道:「席將軍,我聽一些老兵說,過了連雲堡,上面的路更加艱難,當年你們險些下不去。」

  席元慶點了點頭,「是的,尤其是過坦駒嶺時,士兵們都懼怕不肯下,大帥便派人先走一步,再扮作阿弩越城人前來迎接,士兵們這才肯下去。」說著,他眼中充滿了驕傲,彷彿陷入沉思之中。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先去連雲堡探路地段秀實帶著十幾個斥候回來了,他翻身下馬,疾步走到李清身邊稟報導:「都督,連雲堡尚有守軍一百,都是我大唐士兵。」

  「才一百人?」李清微微有些驚訝,「不是說有六百守軍嗎?還有五百人哪裡去了?」

  「回都督的話,末將聽說阿弩越城出事了,士兵們都去支援了。」

  「什麼?阿弩越城出事了!」李清霍地站起來,他立刻意識到,朝廷所擔心之事終於發生,吐蕃人和朅師國人裡外勾結,終於對小勃津下手了。

  「傳我的命令,全軍立刻出發!」

  命令既下,河岸上剛剛歇息的唐軍紛紛手忙腳地收拾東西,有的連襪子也來不及穿,胡亂套上靴子,便跟著隊伍奔跑起來。

  一個時辰後,這支長途跋涉的東路軍終於抵達了小勃津的要塞連雲堡,連雲堡三面懸崖,又有噴赤河倚為屏障,戰略地位極為重要,就彷彿隴右的石堡城。

  拿下連雲堡。便是打開了小勃律的大門,當年這裡曾駐紮吐蕃軍近萬人拱衛,高仙芝夜渡噴赤河,突然向敵軍發起猛攻,由於輕敵,吐蕃軍對從天而降地唐軍措手不及,就在攻打連雲堡的戰役中,陌刀將李嗣業身先示卒,勇猛無比,率先殺開一條血路。登上了城頭,他也由此立下大功。一躍升為四鎮兵馬使。

  守連雲堡的主將已經率軍去支援阿弩越城的唐軍,現在守連雲堡是一名姓趙的戍副。手下只有一百名唐軍,對於大軍的到來,連雲堡唐軍們喜極而泣、歡呼雀躍,大開城門迎接李清大軍。

  「卑職參見李都護!」趙戍副是第一次見到李清,但先來探路的唐軍早告訴他,這可是安西的副帥,第二號人物。

  李清卻臉一沉。馬鞭指著他道:「我來問你,阿弩越城發生了何事?為何不派人去疏勒稟報!」

  那戍副一愣,立刻回稟道:「阿弩越城那邊具體發生了何事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吐蕃人又重新殺來,但卑職早在三個月前便派了兩名軍士回疏勒報告,難道李都護沒有見到他們嗎?」

  李清確實沒有見到報信之人。想來是路途艱難,已在半路出事了,既然對方已經派人報信。那也就不必責怪他,便點了頭道:「你可多燒一點熱水,大軍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出發。」

  ……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從連雲堡到小勃津要橫跨興都庫什山,這裡雲峰高聳、空氣稀薄,萬丈冰川一眼看不見邊際,唯一可以通行的地方叫坦駒嶺,地勢險要,路途極為狹窄,這裡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牆,裂縫如網,要緊靠懸崖峭壁而行,寒風凜冽,更使人站立不穩,稍不留神就要跌下萬丈冰縫。

  後世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勘察了高仙芝穿越坦駒嶺的路線後,歎道:「中國曾有一位勇敢地將軍,行軍所經,驚險困難,比起歐洲名將,從漢尼拔,到拿破侖,到蘇沃洛夫,他們之越阿爾卑斯山,真不知超過若干倍。」

  天剛濛濛亮,五千唐軍稍稍整頓,留下近一千病弱之軍以及大部的馬匹、糧草輜重,大軍揣乾糧輕裝而行,穿過蘇瓦那河谷,中午時分,大軍抵達了坦駒嶺地入口,地勢立刻變得陡峭起來,隊伍行軍速度立刻變得緩慢起來,這並沒有命令,而是士兵們本能地一種反應,大家呆望著前方,邊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席元慶帶的兩千安西軍大都參加過天寶六年地小勃津之戰,有一點經驗,而豆盧軍卻是第一次進行如此艱苦卓絕的行軍,遠遠望去,看不見山色,到處是白色晶瑩的冰川,看不見冰川有多高,更看不見路在哪裡?

  但軍令已下,四千軍只得鼓足勇氣逶迤向上,在巨大的白色冰層上猶為顯眼,席元慶為先鋒,走在最前面,李清走在中軍,大軍艱難跋涉,沒有一個人說話,稀薄的空氣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戰馬更是可憐,它們蹄上綁著草索,身上負有兵器,在士兵拚命拉拽下,不停打著響鼻,噴出一股股的白氣。

  忽然,一匹馬腳下打滑,驟然摔倒,連同拉他的兩名士兵,一起跌下了萬丈冰崖,慘叫狂嘶聲不絕於耳,漸漸地,聲音消失了,人馬都不見了蹤影。

  所有地士兵和將領都彷彿變成了冰雕,一動也不動,他們臉色蒼白,身上的血彷彿比冰還要寒冷,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懼意,任憑凜冽的寒風刮掃他們的臉龐,人的生命在此時竟顯得如此脆弱、渺小。

  李清為死去地戰士默哀,他心中長長地歎了口氣,挺直了身子嚴厲地命令道:「軍令既下,再無回頭之理,不得停留,繼續向前!」大軍再次啟動,艱難地向上攀登而去。

  「都督!你、你為何不選擇攻打朅師國?」南霽雲終於趕上李清,帶著一絲埋怨,氣喘吁吁問道,他的兩隻腳在過蔥嶺時生了嚴重的凍瘡,本來李清命他在連雲堡休息,但他死活不肯,一定要隨軍進小勃津。

  南霽雲地詰問讓李清無法回答,這是他與高仙芝的一個秘密交易,他答應過高仙芝,不能將它透露給任何人。

  他停下腳步,均勻了一下呼吸,才徐徐答道:「霽雲,這件事我不想找藉口騙你,我只告訴你,這是我與高仙芝之間達成的妥協,具體內容你就別問了。」

  「我只怕你在京中太順利,到安西後會小看了高仙芝。」南霽雲輕輕地回了他一句,便加快速度向前疾行,很快便消失在隊伍之中。

  「小看高仙芝?」李清望著南霽雲的背影,他忽然回頭向荔非守瑜看去,見他向自己尷尬一笑,李清立刻明白過來,這兩個神箭手天天在一起切磋箭術,定是在切磋之餘,荔非守瑜將自己的底牌都洩露給了南霽雲,並不是他不相信南霽雲,相反,李清還在成都望江酒樓當東主時便結識了他,一直到後來的南詔之行,自己到沙州後又將他調來。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關係好就必須說的,至少得需要個合適的時機,比如段秀實,自己貶他再用他,在龜茲城外安慰他,這就是時機,段秀實也就很輕易地和自己合拍,而南霽雲心高氣傲,若不選擇一個好時機,倉促讓他知道,一但他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再改就難了。

  還好,聽他的口氣,算是站在自己這一邊,李清苦笑一下,他向西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西斜,一天就快過去了。

  此時隊伍已經越過第一道冰層,在晶瑩剔透的冰道裡穿行,不時可以看見厚厚的冰壁裡有人的痕跡,這些都是天寶六年一些唐軍的遺體,經過一處冰丘時,不少士兵都停下了腳步,躬身默哀,只見一個少年唐軍被凍在冰壁中,彷彿透明櫥窗裡的模特兒,他蜷縮著身子,表情安詳,似乎睡著了,雖然過了兩年,但面目依舊栩栩如生,李清的鼻腔忽然火辣辣地被嗆了一下,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不忍再看,扭頭快步走了過去。

  天色漸漸到了黃昏,整個冰川都變得金光閃閃,彷彿是死神的微笑,李清心中開始有些著急起來,天黑前若走不出冰川,他們都非凍死在這裡不可。

  就在這時,一名軍士從前面趕來稟報:「啟稟副帥,席將軍在前方已找到一處宿營地,請副帥趕快過去。」

  ……

  四天後,唐軍終於穿過了險峻的坦駒嶺,冰川下是起伏斷錯的高原,茂密的灌木叢、一望無際的黑松林、常綠闊葉林,一層一層,依次呈帶狀向下鋪延,娑夷河在深谷澗裡穿流奔騰。

  「李都護請看,那裡便是阿弩越城。」

  李清順著席元慶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在遙遠的南方,在娑夷河的西岸,依稀可以看見城牆和堡壘的痕跡。

  「到了!終於到了!」跋涉了五十餘天的唐軍們再也忍不住,互相擁抱著歡呼起來。

  「走!大家跟我下山。」李清高聲大笑一聲,帶領看到了希望的士兵們走過最後一道冰川,向山下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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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奪取小勃津

  小勃津和大勃津原本是一國,即今天的克什米爾地區,後因吐蕃人的入侵而分裂,一部分親唐的勃津貴族遷到西北成立新的勃津國,這就是小勃津國,小勃津國王一直臣服於大唐,曾尊稱李隆基為父。

  小勃津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吐蕃一度佔領安西四鎮,但在則天皇帝時被大唐重新奪回,失去了對絲綢之路控制的吐蕃人並不甘心,為避開唐軍鋒芒,吐蕃人決定開闢新路,繞出大勃律,經小勃律入護密道(今阿富汗瓦罕走廊),切斷通往東、西兩地的絲路,開元十年,吐蕃人從大勃津出兵攻佔了小勃津,控制了吐火羅地區的二十餘國。

  隨即大唐北庭節度使張孝嵩命疏勒軍副使張思禮率四千胡軍進擊吐蕃軍,他們日夜兼程、倍道前進,越過蔥嶺,穿過婆勒川谷地,抵達小勃津境,與前來接應的小勃律軍隊南北夾擊吐蕃軍,吐蕃軍大敗,被殺被俘達上萬人,這卻比高仙芝早了二十餘年。

  開元二十五年,突騎施人作亂西域,吐蕃人趁大唐無暇南顧,再次出兵攻佔小勃津,切斷了南絲綢之路,後唐廷多次征討皆失利,一直到天寶六年的小勃津之戰。

  自天寶六年拿下小勃津後,高仙芝在小勃津重建綏遠軍,任命原疏勒守捉使趙崇玼為綏遠軍兵馬使,率二千軍駐守阿弩越城,但由於朅師國在年初投降吐蕃,唐軍的補給線路被截斷,生活日益困苦。士兵多病,戰力低下,八月,朅師國軍進軍小勃津,圍困了阿弩越城,又派人在娑夷河谷修建新的籐橋,至今已二個多月。

  一輪血紅地太陽慢慢從雲海中升起,新的一天來臨了,但對阿弩越城的唐軍卻是墜入黑暗的一天,今天娑夷河上的籐橋將修建完成。在河谷的對面是密如蟻群的吐蕃人,少說也有上萬。

  城中的糧食早已經吃完。戰馬也屠宰至盡,幾個月的圍困。唐軍已經傷病纍纍,能戰鬥的士兵僅一千二百餘人,這還包括越過坦駒嶺趕來援助地五百連雲堡守軍,而他們面對的是一萬氣勢兇猛地朅師國軍,全靠險要的地勢才勉強守住阿弩越城。

  城中地居民在朅師國人趕來之前大多已散逃到各地,只剩下國王和少數貴族以及數千老弱百姓,空蕩蕩的街道和房屋在寒風顯得異常淒涼。城牆上,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呆呆地注視著一條長長的籐橋在娑夷河上拉起,他們似乎聽到了對岸吐蕃人狼一般的嗷叫聲。

  「趙將軍,你說大帥會派人援軍來嗎?」副將賀婁余潤憂心忡忡,眼看吐蕃人要殺來了。他極為擔心的士氣,在數以萬計的吐蕃軍攻來之時,士兵地戰鬥意志恐怕會崩潰。

  朅師國軍攻城手段薄弱。幾乎沒有什麼攻城武器,所以這兩個月來他們並不大舉進攻,只在城外挖掘一條條壕溝,防止城中的唐軍殺出破壞籐橋。

  趙崇玼約四十歲,他身材細高,面皮焦黃、長有一隻鷹鉤鼻,顯得多疑而難斷大事,事實上他已經後悔了,他已經看出朅師國軍人數雖多,但戰力並不強,甚至還是一支弱旅,他們的目的也並非是來進攻,而是將自己困住,從而修復跨越娑夷河上橋,若一開始時自己就毫不猶豫和他們狠拼一場,未必會輸。

  而現在,城外的壕溝已經挖了三條,再衝出去也無濟於事,趙崇玼懊惱地歎了口氣,轉頭向坦駒嶺方向看去,聲音顫抖地道:「大帥應該已經得到消息,援軍正向我們開來!」可從龜茲到這裡,路途少說也要八、九十天,還要準備,最快也要春天了。

  他身邊所有士兵都聽出他微弱聲調,這說明他自己都已經沒有了信心,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只聽見頭頂上的蒼鷹在尖利地鳴叫。

  「將軍,吐蕃軍!吐蕃軍來了!」

  一名士兵忽然指著籐橋,驚懼地叫了起來,眾人一齊向南面望去,心都一下子沉入了萬丈深淵。

  只見一隊又粗又長的吐蕃軍隊伍開始出現在籐橋上,彷彿是一條沒有盡頭的巨蛇,身子在不停地蠕動、拉長,在對岸,密密麻麻的吐蕃軍依然在不斷地增加,少說也有三萬人。

  他們喊著低沉的口號,皮鼓聲有節奏地敲擊,殺氣在娑夷河上迴盪,令人所有的唐軍士兵們感到絕望,飢餓、傷病一直折磨著這些遠離故國的戰士,而現在,最後的希望在他們心中也斷絕了,甚至有人捂著臉低聲飲泣起來。

  忽然,在阿弩越城的西北方向,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在山谷裡吹響,彷彿公雞破曉的啼叫,那聲音尖利而清脆,被死亡籠罩的阿弩越城的上空,希望終於降臨了。

  號聲!號聲!陣陣號聲在黑黝黝的山谷中激盪,勇猛唐軍士兵驟然從山谷殺出,他們儼如一條黑色的巨龍,又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奔騰,殺氣席捲整個大地,連興都庫什山也為之顫抖、變色。

  阿弩越城上的唐軍驚呆了、朅師軍驚呆了,甚至連過橋到一半的吐蕃軍也啞了口,不知所措地停住了腳步,是進!還是退?新修的籐橋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

  但唐軍卻沒有任何遲疑,他們的目標直奔新修的籐橋,那裡也是朅師人用重軍防護的地方,李清的大軍在昨日便抵達了阿弩越城,但他沒有立即出擊,他在尋找最佳的戰機,奔波千里的虎沒有吃到肉是絕不甘心的,他不屑於軟弱的朅師人,他要重溫往日沙州的輝煌,他要讓吐蕃軍飲恨在娑夷河谷,不管它是一萬人還是十萬人。

  在犀利的唐軍精銳面前。朅師人骨子裡對大唐地恐懼開始發作了,他們兩腿發軟,戰戰兢兢地迎戰,但在他們眼前迎面而來的是排列整齊人牆,一把把雪亮陌刀在他們眼前翻飛,人數雖然只有數百,但氣勢如山倒,血肉、斷肢瞬間在空中飛舞,哀嚎聲、歇斯底里的恐懼叫喊。

  這是李清特地帶來的五百陌刀手,由豆盧軍的陌刀將田珍和荔非元禮率領。他們是一隻鐵拳,在攻堅時將發揮特殊的作用。荔非元禮在去年重返豆盧軍,但他一直不得白孝德的重用。憋屈了近兩年,一直到李清回來,此刻,他像一頭狂暴的猛虎,在朅師軍中劈開了一條血路,直衝上籐橋,他兇惡無比的相貌和殘暴地屠殺。令人敵人心顫膽寒。

  部署在橋頭的朅師軍約三千人,大多是步兵,由於吐蕃人開始渡橋,大部分朅師軍已經撤回到大營,開始做進攻阿弩越城地準備,此時還剩一千人左右。這就是李清所等的最佳戰機。

  唐軍地突然殺出令留守在橋頭的朅師軍措手不及,加之百年來對大唐臣服形成地怯弱,就儼如背主的家奴。在威嚴的主人面前,等不到大營的主力過來援助,他們心理在瞬間便崩潰了,他們丟盔卸甲、丟掉兵器向大營潰逃。

  李清並不在意朅師人,他的重點是吐蕃軍,此時,被激發出殺性的吐蕃人即將衝到橋頭,最近的離橋頭已不足二十步,已經可以看見他們血紅地眼睛,可以聽見含糊不清地瘋狂的叫喊,拆橋已經來不及了。

  「陌刀手堵住!弓弩手上!」

  「刀盾軍護外圍!」

  命令簡短而急促,但唐軍立刻隨命令迅速地變化陣勢,動作乾淨整齊、準確到位,和中原的府兵不同,安西(包括豆盧軍)的士兵大多是世襲的軍戶,也就是職業軍人,他們遠比普通的士兵訓練有素,加上裝備精良,所以安西地兵力雖不多,卻能稱雄西域,就是這個緣故。

  隨著李清的一道道命令,五百陌刀手迎敵而上,堵死了吐蕃軍唯一的通道,

  『蓬!,地一聲,兩支軍隊猛烈相撞,激起地不是浪花,而是漫天的血霧,籐橋劇烈的搖晃起來,不時有人被殺跌下山澗,慘叫聲在山谷中迴盪,顯然地形對唐軍更加有利,二里長的籐橋上已經密密麻麻擠滿了吐蕃軍,他們在對岸的總兵力達到三萬人,而唐軍只有數千人,只要能衝上岸,那勝利就屬於他們。

  但現在的情形絕不是人數多就能取勝,路只有窄窄的一丈寬,最多只能容五人並肩通過,儘管他們野性發作,儘管他們的怒火要熔化一切,可惜他們對面是大唐最兇猛的軍種陌刀軍,重鎧、長刀,是吐蕃人長劍所無法匹敵。

  更要命是分佈在兩旁的一千弓弩手,他們有世界上最先進的弓箭,尤其是專門針對吐蕃人鎖子甲而設計透甲箭更為犀利。

  南霽雲在左、荔非守瑜在右,兩人彷彿競賽一般,各領五百軍控弓發箭,千弓同張,萬箭齊發,霎時之間,矢如雨注,箭若飛蝗,就算吐蕃人用盾牌左右護衛也難以抵擋殘酷的鋒鏑噬血,百步內,幾輪箭後籐橋上便空無一人,後面的吐蕃軍無不魂飛魄散,掉頭便跑,但已經來不及了,唐軍砍斷了籐橋,隨著籐橋下墜,數百名吐蕃士兵最終沒有能逃回對岸,全部喪身娑夷河。

  隨著籐橋被再次砍斷,戰爭天平迅速倒向唐軍,不等阿弩越城內的唐軍出來夾擊,李清的東路軍便已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將朅師國軍殺得大敗而逃,此一戰,殺死朅師國軍五千餘人,俘虜三千人,只有不到千人逃回朅師國,而唐軍僅損失二百餘人,可謂戰績輝煌。

  近午時分,阿弩越城外一片寂靜,李清站在一座小山岡上掃視戰場,唐軍有的在清點物資、有的在救助傷員,一隊一隊的俘虜從山岡下垂頭喪氣走過。

  「都督,你找我嗎?」荔非守瑜聽見李清召喚,大步走上了山岡。

  李清見他滿臉興奮,不由微微一笑,問道:「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這小勃津如何善後?」

  荔非守瑜一愣,似乎沒有明白李清的意思,他們是來救援這裡地駐軍,和善後並無關係,李清見他不理解,便又笑著補充道:「你忘記我來西域前是怎麼對你說的嗎?」

  荔非守瑜恍然大悟,李清說的善後是指如何處置小勃津,他望著剛剛打開的城門,有幾個人正朝這邊走來,似乎是唐軍駐紮在這裡的主將。荔非守瑜心念轉得飛快,他立刻明白了李清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留在小勃津,荔非守瑜立刻躬身施禮道:「屬下任憑都督吩咐!」

  荔非守瑜猜得不錯。李清是決定讓他留駐小勃津,小勃津的戰略地位極為重要,一旦控制此地,不僅吐蕃人無法染指西域,而且還控制了吐火羅周圍的二十幾個小國以及絲綢之路南線,這對李清將來的發展是墊下了一塊堅實的基石,所以他早有預謀。在和高仙芝談判之時,便決定取下此地。

  而荔非守瑜跟自己多年,對自己忠心耿耿,做事穩重且精明能幹,由他來替自己管理此地,是最合適不過。至於高仙芝地反彈,李清自有對策。

  李清捏了捏他的肩膀,略帶歉意地笑道:「當年你們兄弟毅然跟我。最後卻只當了我地家將,但你們都毫無怨言,對此我一直內疚於心,總想有機會好好補償你們,這次我問高仙芝要到了任命權,就是為此準備,守瑜,從現在起,你就是綏遠軍兵馬使,替我牢牢控制住小勃津。」

  荔非守瑜大喜,綏遠軍兵馬使至少也能補為昭武校尉,這還是其次,更重要是此次任命也就說明他是李清的頭號心腹,隨著他地飛黃騰達,自己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自己早就說過,敢將吐蕃贊普殺了的人,將來絕非池中之物。,荔非守瑜暗暗讚歎一聲,立刻拱手道:「請都督放心,屬下決不會讓吐蕃人越過小勃津半步!」

  這時,趙崇玼和賀婁余潤已經走上山岡,他是第一次見到李清,卻久聞他的大名,不敢怠慢,趙崇玼上前一步半跪行一軍禮,「末將綏遠軍兵馬使趙崇玼參見李都護!」

  李清沒有笑容,他瞥了趙崇玼一眼,冷冷道:「趙崇玼,你可知罪?」

  趙崇玼心中打了個突,立刻道:「末將不知,請李都護明示!」

  李清背著手從他面前走過,斜眼瞅了瞅他,輕哼一聲道:「我現在不是以副都護的身份和你說話,而是以朝廷御史大夫的身份,你可明白?」

  趙崇玼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御史大夫雖然只是掛名,但也有彈劾權,甚至不需要什麼證據,聞風便可斷案,更要緊是李清拿出這個身份,擺明了不受高仙芝節制,讓他無法以高仙芝為擋箭牌。

  「末將不敢,但李御史要將末將定罪,至少也要拿出罪名來,否則何以服眾!」

  「罪名?」

  李清冷笑一聲道:「拒城不戰,任由吐蕃入境,這可是罪名?」

  「這~」趙崇玼無話可說了,他確實末出城一戰,眼睜睜地看籐橋修好,若不是今天援軍來,小勃津就完了。

  這時,旁邊地賀婁余潤上前替他辯解道:「御史大人,非我們不肯出戰,實在傷病太多,能戰者不到千人,如何能抵敵萬人之軍,與其失利丟城,還不如固守城池、等待援軍,請大人明鑒!」

  「賀婁將軍,不戰怎麼知道自己不行?若你們一戰而敗,退守城池,我不怪你們,但你們一戰沒有,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幾萬吐蕃軍就將入境,這責任誰來承擔?」

  他走到趙崇玼面前,點了點頭道:「或許你有苦衷,或許高大帥會替你承擔責任,所以我現在也不罷你官,但你確實不適合再守阿弩越城,回龜茲去向高大帥述職吧!我需要要聽高大帥的解釋,再做決定!」

  趙崇玼見李清讓了一步,他輕輕鬆了口氣,急忙站起身躬身謝道:「末將遵令!」

  李清又瞥了賀婁余潤一眼,道:「高大帥現在應在朅師國,你也陪同趙將軍一起去,防止他一面之詞,阿弩越城就暫時由我來收拾殘局!」

  「末將遵令!」

  賀婁余潤是胡人將領,他不像趙崇玼是高仙芝的心腹,可以拿高仙芝出來說話,他不行,而李清是安西副帥,在這裡,他的話便是命令,賀婁余潤不敢不從。

  既將二人打發走,李清又喚來荔非守瑜對他低聲道:「高仙芝不會甘心我獨佔小勃津,必然會派人來做你的副將,我留一些老兵給你,等我走後,綏遠軍的軍官你全部給我撤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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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8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對手

  休整三日後,李清揮師西進,勝利後的唐軍士氣高昂,行軍氣勢如宏,僅四天便進入朅師國境內,這一帶山勢險峻,地形複雜,雪山融水孕育了大小河流,在莽莽的高原上衝出道道深谷,興都庫什山阻擋住了南下的寒流,也由此形成了植物的多樣性,皚皚的雪山上寸草難生,可到了高原,便隨處可見大片墨綠色的針葉林,再到深谷,氣候溫暖濕潤,植物也隨之茂盛濃綠,絲毫感受不到現已是寒冷的十月。

  這時斥候回來報告,高仙芝的西路軍尚未抵達朅師國,李清當即命令士兵紮營休息,等待命令,李清的駐營地在一片寬闊的山谷中,寬闊的河床流淌著涓涓細流,數百頂帳篷延綿數里。

  夜漸漸深了,勞累一天的將士早早地入睡,周圍只有哨兵在巡邏,山崖上定時有暗哨的火光亮起,表示平安無事,李清的軍帳位於中部,外形和其他營帳並無區別,但帳前站有幾個親兵,表示帳中之人的特殊,此刻大營裡一片寂靜,惟有這頂帳裡還飄散著燈光。

  帳內,李清挺直了腰在案前疾書,所謂桌案,不過是兩塊平整的大石堆疊罷了,李清寫的是家書,他的箱子裡已經積了十幾封,無法寄出,只是在信中寄托自己對遠方親人的思念。

  此刻,他在考慮自己兒子的名字,在他離京前李隆基曾半開玩笑賜名『卓,,卓就是拙,言外之意。他李清過於『敏,了,卓就卓吧!若不給李隆基面子,他也不會給自己面子,李清微微一笑,在信上端端整整寫下了『卓,字,疊好信,他小心翼翼放進箱籠,或許等他回國時,妻子早已經到了沙州。

  「什麼人?」外面傳來親兵低低地喝問聲。

  「是我,我有要事找都督!」這是段秀實的聲音。這個與自己同齡的進士軍人,想必又有什麼『高見,了。

  李清笑了笑道:「讓他進來吧!」

  帳簾一挑。段秀實大步走進來,看得出。他也是為某事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而來,他走到李清抱拳施禮道:「末將參見都督。」

  「怎麼?升了職,便睡不著覺了?」

  李清莞爾一笑,手指了指旁邊一塊方石道:「坐吧!這麼晚來找我,可有什麼事?」

  段秀實坐下,他回頭看了一眼帳外,方低低聲道:「既然都督有心取小勃津。為何不一鼓作氣拿下朅師,獨取這份大功,讓朝廷看看,都督完全有能力取高帥而代之。」

  這個想法並不出彩,今天連荔非元禮都對他止步不前,白白放棄一個大功而感到疑惑不解。想段秀實是明經科進士,見識應不是荔非元禮莽夫所能比,李清知道他還有話未盡。便笑而不語,等他再說下去。

  果然,段秀實見李清並不故作虛偽斥責自己,心中信心大增,又繼續道:「昔日漢高祖與項羽相約,先取關中者為王,但高祖先至而不取,非是不想,只因彼此實力相差太大,一時之忍罷了,但今天卻不同,都督原本是朝廷重臣,若是左遷安西,頂多為一長史而已,絕不會再兼沙州都督,更不會獨掌東路軍,由此可見皇上對都督地信任,再看高帥在天寶六年便有監軍左右,這兩年他日益驕橫,連西域各國送他的『山地王,,也是笑而納之,難道朝廷會不知?難道皇上會不忌?所以屬下大膽推測,皇上將都督重派西域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有朝一日取代高帥之職,既如此,為何不利用這次機會,讓皇上看看都督的才能?」

  段秀實一口氣說完,臉脹得通紅,他注視著這個年輕的統帥,眼中充滿希望與激情,或許是同齡,他們的心更容易產生共鳴;或許是同齡,在他眼裡李清不僅是主帥,更是他的朋友、他的兄長。

  李清默默無語,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他感受到了段秀實地真摯之情,在險風惡浪的宦海中、在爾虞我詐地官場裡,這份真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了。

  但多年的官場生涯已經將他地稜角磨平,他的感情再不輕易外露,他目光收回,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段秀實的肩膀,只淡淡一笑。

  段秀實的建議從眼前來看確實是可行的,李隆基本來就命他為西路軍主帥,他在小勃津擊潰朅師國軍主力,完全可以以追擊窮寇的藉口一舉蕩平朅師國,高仙芝也無話可說,但是,李清謀算的是大局,絕不是一朝一夕地爭功。

  對付官場對手,若一味爭強好勝,圖一時之快而逞匹夫之勇,那是落了下乘,如初入道時的楊國忠,吃了大虧後才慢慢醒悟。

  而壁壘分明,非黑即白,做事心黑手狠,凡事不留餘地,這樣的手段也只算是中乘,如大理寺卿吉溫和御史中丞王珙,與他們為敵的人,沒有一個不恨之入骨。

  真正高明的官場手段,永遠是和風細雨,在不知不覺中部署,環環相扣,使對手一旦踏入,便無力擺脫,且也不須自己出面,手段是借刀殺人、請君入甕;步驟卻是可進可退,進既要置對方於死地,退又可以化敵為友,這就如李林甫和李清的關係,鬥了這麼多年,卻從未撕破臉皮,最後竟能握手言和。

  段秀實雖有一點見識,但他地境界卻落到了中乘,與高仙芝兵戈相見,或許這也是歷史上段秀實一生的弱點,過於剛烈,最後他也是死在這個致命的弱點上,當然,這並不是貶低他地氣節,他義節千古,可在政治效果上他卻是白白犧牲了。

  此時的段秀實三十有一,熱血激昂。正是充滿理想與抱負之時,但在權謀手段上他又怎麼能和被李林甫引為平生最大勁敵的李清相比。

  李清走到段秀實地身後,過了半晌才對他緩緩答道:「成功,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也很感激,但此事我胸中已有謀算,事情不能急,得一步一步來,關鍵要把握住火候,佈局必須要放得長遠。」

  說到此。李清背著手慢慢轉過身,頭略略昂起。注視著遠方黝黑的群山,傲然地說道:「不妨坦率地告訴你。我壓根就沒有將高仙芝放在眼裡,我的目標還在長安…….」

   ̄ ̄ ̄ ̄ ̄ ̄ ̄ ̄ ̄ ̄ ̄ ̄ ̄ ̄ ̄ ̄ ̄ ̄ ̄ ̄

  十日後,高仙芝大軍壓境,早已在小勃津喪失全部精銳的朅師國再無力抵抗,國王勃特沒

  袒露上身,親自到高仙芝帳前請罪,接到消息的李清立刻下令起兵。向朅師國的都城進發。

  和李清一樣,兩個多月的艱難跋涉,高仙芝也變得憔悴不堪,作為唐軍最高統帥,作為征服者,高仙芝接受了國王懇請。住進富麗堂皇的朅師國王宮,而國王勃特沒卻沒有得到赦免,他立刻被趕下王位。淪為階下囚,將被押到長安問罪。

  雖然兵不血刃就佔領了朅師國,但高仙芝心裡並不痛快,自然是因為他的失算,朅師國地主力都去了小勃津,結果被李清全殲,這功勞薄上,他的光環便黯淡了許多,但李清還算給他留了點面子,在邊境上足足等了十日,這個人情他也不得不記下。

  此刻,這位大唐主帥陰沉著臉坐在王座上聽取趙崇玼地敘述,他太想知道在小勃津所發生的一切,每一個細節都想知道。

  「你是說,李清是在吐蕃人渡橋到一半時,才突然殺出地嗎?」

  趙崇玼是隨李清一起進入的朅師國,原本說留下收拾小勃津殘局的李清卻忽然委派心腹駐守阿弩越城,情知上當的趙崇玼又恨又怕,一進城便尋到高仙芝告狀,可高仙芝似乎並不是很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仔細地詢問戰鬥的細節,尤其注意李清所選的時機,這讓趙崇玼著實迷惑不解。

  「回稟大帥,是吐蕃人渡橋到一半才突然殺出,但末將以為此舉頗為失策,若稍有閃失,吐蕃人一但渡過籐橋,後果不堪設想,大帥,此人膽大妄為、言而無信,應當向皇上彈劾!」

  高仙芝卻沒有理他,而是背著手慢慢地在宮殿裡踱步,他並非不關心李清奪了他對小勃津的控制,相反,從此事上他看出了李清對他地威脅。

  正因為重視,所以他想瞭解對手,而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戰鬥中去觀察。

  按一般人的邏輯,若事先已抵達戰場就應該早早將籐橋砍斷,而絕不會等到吐蕃人開始渡橋時才動手,而李清卻與眾不同,非要和吐蕃人拼一仗再斷橋,這其中的道理何在?他知道李清絕不是好戰喜功之人,否則也不會等了自己十日。

  高仙芝不愧是百戰之將,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清的用意,這是一種心理威懾,若早早斷橋,那吐蕃人絕不會甘心,會想方設法渡過娑夷河,而在敵軍面前展示唐軍的強大,眼睜睜看著數百人墜入深淵,這種心理地震撼足以讓所有在場吐蕃人膽寒。

  「應該是這樣!」高仙芝自言自語,「難怪王忠嗣一直褒揚他,果然是有點本事。」

  以小見大,那李清就應該是一個膽大心細之人,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高仙芝立刻下了結論。

  旁邊的趙崇玼見高仙芝眉頭舒展,似乎下了結論,他立刻上前一步,大聲道:「大帥!末將願重返阿弩越城,為大帥奪回小勃津控制權。」

  「奪回來?」高仙芝瞥了他一樣,冷笑道:「他當初讓你離開你就離開了,卻不動腦筋想一想,現在怎麼奪,用刀還是用槍?你當別人是傻子嗎?」

  高仙芝長歎一聲,回頭對親兵道:「去!速到城外去將李都護給我請來。」

  親兵剛要轉身,高仙芝卻又叫住他,「罷了,還是我親自去吧!」……。

  五月本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小鎮地風情;五月本是維也納鄉村的清新;五月是梔子花盛開的午後;但老高的五月卻是戰鼓起、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季節,這緣於月票分類獎的實行,本來遙遠的競爭,驟然間到了眼前。

  我有希望嗎?有那麼一點,就在進退之間,但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行還是不行,所以,老高的書友們,五月,請投大唐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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