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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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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南詔女王(下)

  清沒有去延英殿赴宴,而是尋個藉口督造錢幣去了,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軟弱?還是賭氣?或許兩者皆有,當他在得知阿婉登上南詔王位時,除了那般圓熟,甚至有點偏執,比如對楊花花,他受不了她風流淫蕩的過去,初到她家那晚她與楊國忠發生的齷齪,他無柳,只因她母親的專橫和她的任性,便使李清一葉障目,將她所有的優點統統抹殺。

  除了有點偏執,他在感情上的另一個弱點是拿得起而放不下,簾兒是因為患難與共,就如每天的米飯,雖然平淡,但無法替代;而對李驚雁則是一種激情,讓他癡迷而無法自拔的愛戀;對南詔的阿婉則起源一種責任、一個諾言,可當這種責任變成對她們母子牽腸掛肚之時,他卻意外失去了她。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對女人的感情大多起源於一種責任,當這份責任變成牽掛後,愛就在他心中發芽。

  此刻,李清坐在春明大街的一家酒樓裡獨自小酌,漫無目標望著街上的行人,他並沒有去督造錢幣,那份重逢後的心悸使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是的!他們不能在眾目睽睽下相見,不管她是咽淚裝歡的笑容,還是一顆難以抹去的眼淚,都會讓他無法接受。

  時間在金黃葡萄酒中緩慢流逝。太陽漸漸西斜,李清已有五分醉意,他只覺心中鬱悶難遣,正當他將酒杯重重一頓,起身準備回家之時,窗外大街忽然爆發出一陣騷動,隱隱聽見有人在高聲大喊,「女王!女王!」

  他斜睨醉眼向窗外看去。只見一支浩浩蕩蕩的儀仗正沿著春明大街向這邊開來,正是早上阿婉的車隊,看樣子他們是要去東市,隨著酒意升騰,他的膽量驟然放大,一股莫名的衝動使他大門走下酒樓。隨人流來到大街之上。

  沒有大唐萬騎營的護衛,南詔使團的隊伍明顯清減了很多,旗幟也收了起來,而且圍觀的人群也遠不能和上午相比,只薄薄一層,李清則站在台階之上,斜靠著大門,憂傷看著馬車從自己身邊駛過。

  但駛出不到二十步,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後車簾緩緩拉開。露出了一張清麗絕倫面孔,驚喜和痛苦揉雜在一起。呆呆望著他。

  勇氣在李清心中驀然爆發,他仰天一聲大笑。快步走上前去。

  「站住!」侍衛們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一湧而上,冷森森的鋼刀和長矛一齊對準了他的胸膛,阻斷了他的去路。

  「你們不要為難他。」

  車廂裡傳來了阿婉顫抖的聲音,「讓他過來吧!」

  侍衛們收了兵器,卻列成一隊,攔在李清和馬車之間,警惕盯著他。可以說話,卻不准他上馬車。臨行前,宜南王太后有嚴令,不准女王與任何唐朝的男人接觸。

  「你們退下!」

  侍衛無禮使阿婉異常惱怒,她推開車門,對侍衛軍首領斥道:「羅軍將,我是南詔之王,難道我的命令你們也不聽嗎?」

  侍衛首領臉上卻充滿了憤怒的表情,他死死盯著李清道:「女王陛下,並非是末將不聽,但太后有嚴令,我們不敢不從,尤其是他!」

  他手一指李清,厲聲道:「我認識此人,正是他將我們南詔攪得天翻覆,大王子身死、國家分裂,都和他有關係,陛下,恕臣不能從命!」

  侍衛首領囂張激發了李清的硬氣,他冷笑一聲,藉著酒意一步步逼近馬車,「國以君為天,但你卻敢公然違抗君王之令,在你眼中,女王或許只是個擺設,真正的天是宜南太后,是不是!」

  「一派胡言,我們南詔內部之事,與你何干?」李清的話直戳羅軍將的心事,他偷眼見女王面如寒冰,而對面李清又不斷向他逼近,心中不禁又急又慌,一把拔出刀來,刀尖指著李清的胸膛,惡恨狠喊道:「站住!再走一步,我就砍了你。」

  「想砍我?恐怕是沒那麼容易。」

  李清話音剛落,『嗖』一箭射來,來勢疾如閃電,不等羅軍將反應,那支箭竟射透了他的手掌,血肉噴出,刀『噹啷』一聲落。

  只見在酒肆的二樓,荔非守瑜手握長弓,傲然挺立在窗口,又一支箭已張弓搭弦,瞄準了南詔侍衛,箭尖閃耀著死神獰笑。

  半晌,羅軍將才爆發出呼天搶的一聲哀嚎,抱著手一瘸一拐逃到一邊,這一箭將南詔其他侍衛都震懾住了,過了半天,他忽然反應過來,不禁勃然大怒,一聲大喊,一齊拔出刀來,高舉盾牌護住女王,周圍的百姓不知發生何事,惟恐惹禍上身,一陣大亂,紛紛躲進街道、酒樓。

  「你們都退下,這是我命令!」

  女王的喝令讓侍衛們想起了李清的嚴厲之詞,他們面面相視,陣腳開始鬆動,隨即往兩邊一閃,讓出一條道來。

  李清激動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並沒有因侍衛的退讓而走上前,相反,他停住了腳步,默默凝視著阿婉,回想著與她在東的相識,他忽然微微一笑,笑容儼如三月的陽光,燦爛而又溫情。

  「你們都好嗎?」長久的思念在這一刻濃凝成這短短一句話,平淡中充滿了深情。

  淚水再一次不爭氣從阿婉的臉上滑落,她緊咬嘴唇,眼圈也紅了,但幾個月女王生涯使她學會了克制,阿婉抬手抹去眼淚,勉強展顏一笑,道:「他

  但也很調皮,長得非常像一個人,一個我一生只會請男人。」

  李清卻輕輕搖了搖頭,「我只希望你過得開心,太重的承諾會壓垮你。」

  阿婉剛要說話,雷鳴般的馬蹄聲卻驟然響起,唐軍接到了南詔使臣在春明大街遇襲的消息,正狂風般向這邊捲來,阿婉見情況緊急,便立刻取出一塊玉牌,塞給李清道:「我明日大朝後就要去東都,直接從那裡返回南詔,你今晚一定要來看我,就憑這面金牌通行。」

  這時,唐軍已推進到五百步外,大街上早空無一人,李清將玉牌緊緊捏在手中,點了點頭,轉身飛奔進了酒樓,在荔非守瑜和心腹親兵的護衛下,迅速從後門離開,很快便消失在蛛網般的小巷之中。

  晚飯後,李清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他靜靜望著桌上的玉牌,下午和阿婉的寥寥數語使他已經有一絲明悟,有些事情並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心結需要用心來解開,他必須去面對這份已經沒有結局的感情。

  「李郎,你見到她了嗎?」

  不知何時,妻子簾兒走到了他的身後,她輕輕將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笑容溫柔恬靜,南詔女王今天覲見天朝,已經轟動了長安,她雖然不大出門,但已經從生性好熱鬧的小雨那裡知道此事。從今天李清沉默反常,她便猜到了一、二。

  李清輕輕握住妻子的手,溫暖的氣息從她手心裡傳來,他默默點了點頭,又道:「她要我去找她,我也想去,若不解開這個心結,我這一輩子恐怕也會不安。」

  簾兒溫柔一笑。她摸了摸李清的頭髮,輕聲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就去吧!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好好安慰她,告訴她,如果她有一天願意來我家。我會歡迎她。」

  夜色深沉,一輪圓月在雲彩間穿行,李清在幾個親兵的護衛下,藉著黑夜的掩護來到鴻臚寺迎賓驛,這裡戒備森嚴,南詔侍衛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驛館圍得跟鐵桶一般。

  憑著手上玉牌,李清穿過了三道侍衛防線,在離驛館還有百步之,他停住了腳步。黑暗中,他隱隱看見有幾個人向他走來。

  「李郎。是你嗎?」來人竟然是阿婉。

  李清按住心中的激動,沉聲道:「阿婉。是我!」

  話音剛落,一陣香風撲面而來,溫軟的玉體撲入他的懷抱,阿婉張開雙臂死命抱著他的腰,淚水洶湧而出,濕透了他胸前的衣襟,佳人無聲哭泣讓李清所有的顧慮和擔憂都統統拋到九宵雲外,他緊緊摟住她。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一定要留下來。

  「走!你跟我走。」

  阿婉拉住李清的手。堅定向驛館內走去,侍衛們都驚呆了,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紛紛讓開一條道路,這一對飽經相思之苦的愛人,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次日,當灰濛濛的天空將天亮的信息悄悄投在窗紙之上,李清已經穿好了衣服,他輕輕在阿婉唇上一吻,無奈而又不捨道:「天亮了,我該走了。」

  阿婉跪在床上,一身潔白的睡袍將她美妙的身軀呈現得格外誘人,她呆呆望著李清,對他的親吻似乎無動於衷,忽然,她伸出白玉一般的雙臂緊緊摟住他脖子,幾乎是狂野回應他的親吻,一夜纏綿使她升入天堂,但眼前的離別又讓她心如刀絞。

  「李郎,我一定會來找你。」

  阿婉一把扶正他的臉,盯著愛郎的眼睛,神情堅毅說道:「我母親答應過我,等我們的孩兒七歲時,他便可以登基,那時我就自由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永遠留在你身旁,這是我曾經對你的承諾。」

  說到此,阿婉緩緩將衣服脫掉,白玉般的身軀散發出潔白無暇的光暈,她指著自己胸口,毫不猶豫對李清說道:「我遇羅婉雖是南詔人,但也知道忠於自己的愛人,自從我與你跳舞那天晚上,我便發過誓,此身只屬於你一人,我們南詔人諾重於山,言出必行,從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七年啊!」

  李清既感動又內疚,他抱住阿婉身體,在她耳邊喃喃道:「我自己妻妾滿堂,卻又不想讓別的男人碰你,阿婉,我真是太自私了。」

  阿婉輕輕替他脫去衣服,親了親他胸口,揚起俏臉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卻勝卻人間無數,李郎,這是你在東給我念過的詩,還有牛郎織女的故事,我都記得,就讓我們也做一對牛郎織女,每年的今天,我們在成都望江酒樓相逢,好嗎?」

  「我答應你!」

  李清點了點頭,他回頭看看已經變紅的窗紙,有一點擔憂道:「可是今天上午是你遞交國書的日子,時辰快到了。」

  阿婉堅決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在我心中,你比唐朝要重要得多,我要永遠將今天記住,就讓你們的皇帝在那裡等吧!」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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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訪

  光陰荏,一晃三年過去了,天寶八年的上元節剛剛結束,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天空清明,深藍的幕布在天空拉開,無數的星星綴在幕布上,一閃一閃眨著眼睛,一條窄窄的玉河橫過天穹,裡面撒滿了無數亮晶晶的碎片。

  「爹爹,那就是銀河嗎?」

  院子裡,李庭月仰起粉嘟嘟的小臉蛋,仔細尋找著傳說中牛郎和織女,雖然夜裡的寒氣將她的手腳凍得僵紫,但她依然不肯放棄。

  「到七月初七你就看見了。」

  李清笑著走了過來,他今年已經三十二歲,歲月使他臉龐輪廓變得更加深刻,下頜留了短短三縷黑鬚,目光湛然,蘊涵著笑意,他將女兒一把抄起、扛在脖子上,「院子裡冷,咱們回屋去。」

  李庭月的小手抱著爹爹的頭,仍然不死心仰望天空,嘴裡嘟囓道:「七月初七,牛郎是要踩著喜鵲過銀河嗎?喜鵲們可憐死了。」

  屋子裡異常暖和,一張碩大厚重的酸棗木羅漢床幾乎佔據了大半個屋子,又懷了身孕的趙簾(簾兒的全名)斜靠在軟墊上,忙碌縫製著小衣服,雖然她懷孕才三個月,但經驗豐富的產婆已經斷定她此胎是男孩,於是,一心想給李家留後的趙簾便早早忙碌起來。

  在她腳邊,小雨則伏在小几上專注核對帳目。她是李府財務總監,府上及店裡所有的大宗錢物進出都要經過她的審核,再旁邊則是悠閒看書的李驚雁,她是李清的妻子,但她沒有公開的身份,她公開的身份是感業寺的尼姑,或許隨著時間流逝,她終將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你們誰知道織女長什麼樣子?」

  一進門。李庭月便嚷嚷開了,安靜的屋子裡立刻熱鬧起來,「還有牛郎,你們知道他有多重嗎?」

  「這個問題問你爹爹去。」

  趙簾眼皮都不抬,「你爹爹就是牛郎,織女在南詔呢!」

  李庭月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拍手笑道:「對了!婉姨的娘不就是王母嗎?她拿著筷子一劃,嗚~!就是一條大

  「是簪子,不是筷子!」

  李雁放下書,起身將小庭月從李清的脖子上抱了下來,笑道:「小機靈鬼,今晚和三娘一起睡,好不好?」

  「驚雁姐,今晚你不是。

  正在埋首算帳的小雨忽然抬起頭來,詫異問李驚雁道。

  「誰稀罕他,頭髮三天都沒洗了。油膩膩,難受死了。」

  李驚雁白了李清一眼。湊在小雨耳邊低聲笑道:「我的好事來了,就便宜你了!」

  小雨的臉緋紅。一把將李驚雁推開,「你這傢伙,越來越不正經了。」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聽聽。」一隻小腦袋忽然冒了上來,李庭月使勁將耳朵貼在李驚雁嘴上,見李驚雁不說了,急得她大喊道:「剛才三娘說有什麼好事,我聽見的!」

  李驚雁大窘。她偷偷看了一眼李清,見他臉上笑得怪異。不由恨恨將李庭月一把抱在腿上,「別問了,這裡有男人呢?有些話只有我們女人能聽,來!三娘給你講故事。」

  「這是我們女人的事,你在聽什麼?」李庭月學著她娘不耐煩的樣子,向李清揮了揮手,奶聲奶氣道:「去!去!去!到你的書房去,別在這裡偷聽。」

  「叫我去書房?你這個沒良心的小鬼東西!」

  李清咬牙切齒向女兒扮著鬼臉,他最後終於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背著手揚長而去。

  天寶八年,李清擔任戶部侍郎已經有些年頭了,按照大唐正常的陞遷制度,四年一輪,要麼陞遷、要麼平調;這幾年他的考評都是中上,按理他應該升一級,或升至更短,他就能調回朝中為尚書了,當然,六品以下官員陞遷相對容易,越向上就越難,有很多官員,一生都停留在功名的薦官或者是蔭官,大多都只能做到六品。

  這幾年,他新鹽政已經完全步入正途,不僅是鹽,從前年開始,鐵也實行了專賣制,鹽鐵監的總部隨後便遷到富庶揚州去了,鹽鐵監的稅收漸漸成為朝廷的主要收入源泉。

  其中僅鹽稅一塊,去年就給朝廷帶來六百萬貫的財政收入,徹底扭轉了國庫入不敷出的窘況。

  但李清的另一項改革,即設立中央銀行,成立官府櫃坊,一直遇到了方上極大的反對阻力,試點三年,終未能全面鋪開,連當初支持他的李隆基,也因為國庫充裕,態度也慢慢變得曖昧起來。

  人事上的變化基本不大,李、章兩黨依然控制著朝政,但微妙變化卻有,主要是楊國忠和裴黨結盟,他再次被任命為京兆尹,原京兆尹裴士淹轉任國子監祭酒,裴黨勢力因此大漲,已隱隱能和相國黨及章仇黨抗衡。

  李清快步穿過中門,他確實有事,各的收支帳表已陸續送到朝廷,戶部一直在忙碌著統計和審核的工作,李清雖不具體操作實務,但他還任太府寺卿一職,這卻是個務實的職務,大量的開支申請需要他簽字批准,方可執行。

  前面就是書房,李清轉個彎,卻見門房幾乎是連滾帶爬跑來,「老爺,章仇相國來了,有要事找老爺。」

  李清微微一怔,此時夜已經深了,章仇兼瓊在此時找他,會有什麼事,他立刻想到了最近朝中的異動,李隆基在新年宴會上公開表示,他有退位做太上皇的念頭,隨即太子李亨的行情立刻看漲,早已門可落雀的東宮再度熱鬧起來。

  很多大臣都認為李隆基並非是無病呻吟,事實上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接見朝臣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甚至還有李隆基在御書房中暈倒的消息傳出,所以他公開表示有退位的念頭,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李清卻並不這樣想,天寶五年上元節,他一手策劃了保太子之局,最後雖然打悲情

  ,但他自己心中卻非常清楚,根本原因是李隆基臨時意,這中間必然是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具體是什麼事情,李清猜不出來,幾次探問高力士的口風,他也是笑而不答,但有一點他能肯定,太子的危險並沒有過去,只是被李隆基的歌舞昇平掩蓋了起來。

  時間不容李清細想,他急忙迎出府門,老遠便向負手而立的章仇兼瓊躬身施禮道:「學生迎接來遲,還望恩師恕罪!」

  李清的官已經不小了,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對章仇兼瓊保持著低調謙卑的態度,這令他十分滿意,他也一直視李清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呵呵!深夜打擾陽明休息,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章仇兼瓊親熱的拍了拍李清的後背,「走吧!到你書房去,說幾句話我便走,我也委實困了。」

  李清將他請進自己書房,又叮囑侍衛嚴加巡查,不准任何人靠近書房,他小心翼翼關了門,一回頭,見章仇兼瓊的臉上喜氣四溢,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折遞給李清,興奮道:「咸寧刺史趙奉章彈劾李林甫在咸寧強佔土近萬畝,激起當民變,已有多人死傷。」

  「恩師的意思是。

  李清接過奏折,翻了翻,上面一個批文都沒有,他忽然意識到。趙奉章彈劾李林甫,恐怕也是奉命而為,他迅速瞥了一眼章仇兼瓊,見他目光中隱隱露出得意之色,不禁暗暗搖了搖頭,章仇兼瓊此時動手,時機似乎不太合適,而且土問題牽涉敏感。以土問題作為突破口,那恐怕誰也不能獨善其身了,想到這,李清心中一動,難道章仇兼瓊真實目的是土改革不成?極有這個可能,解決土問題一直就是章仇兼瓊的政治目標。

  他不露聲色又問道:「皇上十幾天前提出退位之事。恩師怎麼看?」

  章仇兼瓊微微一笑,自己先坐了下來,他隨手拿起李清桌上的碧玉鎮紙,仔細把玩半天,才感慨道:「這就是皇上賜你的鎮紙吧!我十幾年前第一次被皇上召見時就看見過它了,皇上將它賜給了你,這是何等恩寵,可你卻隨意將它擺在桌上,太小看皇上的用意了。」

  他目光一挑,直射李清。毫不隱瞞道:「不錯,趙奉章是奉我命而為。我當然知道皇上退位之說不過是一個試探,並非真的有心退位。正因為這樣,我才想利用皇上想做事的時機扳倒李林甫。」

  「恩師以為皇上想做之事,就是針對李林甫嗎?」

  章仇兼瓊眼睛漸漸瞇了起來,肥胖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絲冷笑,「皇上從天寶五年扶持裴黨起,便開始佈局了,一步步削弱李林甫,然後楊國忠先退後進。裴寬任吏部尚書,又撮合二人結盟。這難道不是想讓裴黨取代相國黨嗎?皇上一直隱忍三年,今年忽然發話,而太子又深居簡出,根本無懈可擊,所以他名義上是指大統之位,其實他想下手的,我認為應該是李林甫。」

  李清淡淡一笑,接口道:「所以恩師就想犧牲趙奉章,等李林甫驕橫夠了,再把他下來的梯子抽掉嗎?」

  章仇兼瓊的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慨然歎道:「想不到經過這些年,你看問題愈發透徹了,居然將老夫的後著都看出了,不簡單啊!那你不妨再猜猜看,我另一個目的是什麼?」

  李清不答,他起身將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窗戶,一股寒風撲面而來,風中還隱隱夾雜著李庭月歡快而無憂無慮的笑聲,他心裡明白章仇兼瓊指的是土改革之事,但他今年也有計劃,他想借國庫充裕的時機,將大唐農民的納稅方式由實物漸漸向貨幣轉變,這對大唐商品經濟的發展,將是一件劃時代的大事,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章仇兼瓊卻忽然想對土動刀。

  章仇兼瓊見他不語,便緩緩走到他身旁,感慨道:「老夫已經快六十了,李林甫一倒,我也該升為太師賦閒在家,可老夫做了左相這些年,卻一事不成,實在不甘心啊!」

  他回過頭目光炯炯盯著李清,語氣異常堅定說道:「陽明,現在國庫已經有存錢近八百萬貫,但絹谷卻鮮薄,這就是因為農民的失情況已經到了極限,若再不出手制止土兼併之風和蓄奴之風,恐怕我大唐的基礎危矣!「

  「那恩師準備怎麼做?」

  章仇兼瓊見他不反對,精神不由一振道:「若李林甫被土之事扳倒,那我就可以借此東風,再做幾件大案,震駭百官,然後重新清查田畝,用清退或贖買辦法,將農民對土的佔有恢復到開元二十一年水平,當然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我要先得到皇上的支持才行。」

  李清心中暗暗搖頭,百年弊端豈能下猛藥療之,這牽涉到多少人切身利益,尤其是李隆基天天沉溺於歌舞昇平,改革的銳氣早已喪失殆盡,雖然會利用此事扳倒李林甫,但要他真對土動刀,卻是千難萬難,此事最好的解決時機是新皇登基,可是。

  李清略略掃了一眼章仇兼瓊滿頭的銀髮和眼中一無反顧的決心,心裡十分理解他想做一番大事的迫切心情,他歎了口氣,委婉道:「恩師,此事風險太大,不如讓我來出面,恩師在後面指揮便是。」

  章仇兼瓊腰一挺,胸中燃起萬丈豪氣,他拍了拍李清的肩膀,欣慰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正因為風險太大,我才決心親自出馬,若失敗我就回家養老去,由你接著替我干,人生在世,若不能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九泉之下豈能瞑目!」

  章仇兼瓊說完,背著手哈哈大笑不止,遂告辭而去,大街上空無一人,寒風凜冽,光禿禿樹枝在風中瑟瑟發抖,李清一直將章仇兼瓊送出大門,望著他的馬車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眉頭慢慢擰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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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一枚金丸

  寶八年之初最令人矚目的事莫過於李隆基的新春祝辭中,他很明白、毫不含糊表達了退位的意願,他的講話在朝野掀起了驚濤駭浪,雖然皇帝退位在大唐並不是第一次,李隆基的父親唐睿宗李旦,就曾經兩次讓位。

  但大多數人並不相信李隆基會步他父親的後塵,他對皇位的眷念遠遠超過了他的父親,更何況不少人還記得開元二十五年前太子慘死的舊事。

  那麼,他是故作姿態麼?有可能,李隆基對朝政的荒蕪已經讓百官頗有微詞,自天寶七年八月以後,便再沒有開過早朝,甚至從十月到新年前夕,他壓根就不在長安城,而是呆在霧氣繚繞的驪山溫泉宮裡,或許他是在用退位之說來掩飾自己的失職。

  直到正月初七,李隆基在御書房聽取王忠嗣述職時忽然暈倒,這才讓大夥兒回過味來,原來皇上的身體竟已經如此虛弱,也由此開始有人相信了他的退位之言。

  但李隆基退位的真實用意,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看得出來,李林甫就是其中之一,他為相十七年,對李隆基知之甚深,他知道李隆基若有大的行動,總是在春天時會有異常表現。

  此刻,李林甫將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他那張發黃古舊的籐椅裡,緊閉著雙眼,身後一個美貌的侍妾正輕柔替他揉捏著太陽穴。李隆基這幾個月將有大行動,這已經確認無疑,現在關鍵是他的目標是指向誰,太子?還是自己?這才是李林甫需要想通之事。

  按理,提退位自然是和太子有關,但李隆基佈局之深,實常出人意料,李林甫也不敢妄下結論。而且如果真和太子有關,他就會早早給自己暗示,讓自己助他一力,但至今沒有任何消息,難道真是要對付自己不成?李林甫心中忽然有一絲明悟,但他卻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心中不由一陣煩亂。連太陽穴上輕柔的按摩,也被他的感覺誇張了十倍,變成劇烈的疼痛。

  李林甫心中惱怒,反手給了侍妾一個耳光,嚇得她戰戰兢兢跪倒在,埋著頭,一聲不敢言語,李林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細欣賞她眼中的恐懼,一股燥熱從小腹升起。他捏了她臉蛋一把,瞇著眼命令道:「把衣服脫了。一絲也不准掛。」

  一刻鐘後,侍妾滿臉通紅拉了拉身上凌亂的衣服。簡單收拾一下便匆匆逃走,李林甫依然坐在他舊籐椅上,連坐姿也未改變,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或許是因為潮水宣洩,堵住他思路的一個缺口被衝開了,剛才一直想而不得的答案豁然開朗,李隆基沒有給自己暗示並不表示他就沒有動作。他完全可以通過其他人來達成他的目的。

  如果李隆基真有心再動太子,那他的憑持是什麼?從天寶五年至今。他等了三年,是不是他所等待的某個條件已經成熟?如果是,他又會讓誰來完成他的部署?而自己又該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一連串的問題在李林甫心中縈繞,他彷彿站在一個走廊上,四周都是緊閉的門,但他不能後退,他無論如何要進入一個房間。

  「這個人是誰?」

  李林甫的思維定勢讓他選擇和他最有關係的房間,只有知道此人是誰,他才能確定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章仇兼瓊不可能,他一向是太子的支持者,他的骨幹黨羽張筠、李清之流也都不可能,張筠從來和太子交好,而李清出身東宮,又和廣平王關係密切,李隆基不會用他們。」

  李林甫略微換了個姿勢,頭仰靠在椅背上,讓椅背邊緣勒住他的後頸,這也是他思考問題一個習慣。

  「楊國忠!」

  李林甫的腦海裡忽然跳出了這個名字,三年前他曾經異常關注人,自科舉案後便沉寂下去,但去年他忽然高調復出,再次出任京兆尹一職,為人處事也成熟老辣許多,再不像三年前那般愚蠢和淺薄,李林甫倒吸口冷氣,楊國忠一直被他認為是李隆基用來取代自己之人,如果真是他,那是不是也意味著李隆基也要對自己下手了?

  李林甫再也坐不住,他伸手拉了三下牆上隱藏的一根繩索,緩步走到窗前,片刻,一個黑衣蒙面人如一隻黑貓悄然出現在李林甫的窗下,晦暗的月光下,他的兩隻眼睛只剩下細細的一絲厲芒。

  「去東宮,盯住任何外出的可疑之人。」

  黑影驀然不見,彷彿一個泡沫在窗前破滅,清冷的月牙躲進一片黑雲中,外面起風了。

  據說表面上謙恭卑下、一團和氣之人,他心理往往愈加黑暗,太子李亨就是這樣的人。

  東宮,李亨在燈下疾書,他今年尚不到四十,但鬚髮已悄悄斑白,三年來只偶爾幾次上朝,他就幾乎沒有走出東宮一步,除了謹慎就是小心,他彷彿一隻受了驚的蝸牛,太子之位就是那重重的硬殼,將他壓在下面。

  而今年初,父皇在公開場合兩次表達了他退位的意願,這是和他有直接關聯的大事,他懵懂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就是儲君,就是大唐的太子,就是皇帝退位後,坐上那個位子的人。

  李亨歎了口氣,輕輕將筆擱下,厚厚的五頁進言,寫滿了他為人臣的忠心和為人子的孝心,

  就算李隆基說一萬遍要退位,李亨也要擺出一萬次謙卑的姿態,『父皇請安心上坐,兒臣願伺候左右!』

  真的嗎?其實不然,正如聽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百分之九十九是困惑和不可思議,但還有百分之一是心中的竊喜和嚮往,父皇要退位的消息傳出,對皇位盼望得眼中流血的李亨竟一連兩夜都失眠了,心中那棵枯死的老樹上悄悄萌發出了一苗嫩芽。

  正月初七,李隆基突然暈倒,一直到次日凌晨才慢慢甦醒,這個消息彷彿是加了十倍魔力的藥劑,使嫩芽在一夜間長成一棵樹枝。

  他又接到確切消息,永王在初七、初八兩日都秘密會見了他的舅父、劍南節度使郭虛己,而同樣在天寶五年遭受重挫的慶王也悄悄開始復甦了,他的府中出現無數行蹤神秘之人。

  李亨並不擔心父皇會廢除自己,而是害怕父皇忽然駕崩,百年前的玄武門事件再一次重演,

  這是很有可能之事,

  大將軍陳玄禮早年受過永王之母郭順儀恩惠,一直對加,而金吾衛、威衛、驍衛、武衛、領軍衛、東宮六率府皆態度含糊,在天寶五年廢太子的風波中,無一人肯替他說話。

  李亨一向是外權重而內權弱,支持他的人大多在方為官,在他最鼎盛時,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河西、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朔方、河東節度使王忠嗣;安西大都護夫蒙靈察,這些手握重權的方軍閥都全力支持他,而現在死的死、調的調、貶的貶,只剩下王忠嗣一人尚有數十萬軍權在握,這次聽說他來京中述職,在鳳翔一帶駐紮有他的五千鐵騎親兵。

  李亨似乎已經忘記了皇甫惟明的前車之鑒,他迫不急待的寫了一封信,要求王忠嗣將那五千騎兵的控制權交給他,三年來一直苦苦壓制的渴盼和恐懼在這一刻都一齊爆發出來,他已經被那個皇位燒昏頭了。

  李亨將那封信捲成團,小心翼翼將它塞進一隻鏤空的金丸裡,隨即召來一名心腹老太監,這是母親留給他的老人,素有武藝,曾是他的貼身護衛,忠誠度絕對可靠。

  「你將此物交給王忠嗣,此事事關重大,你要千萬小心了。」

  老太監顫抖著手接下金丸,連李靜忠都不能托付之事,可見自己身上擔子之重,他將金丸收好。一言不發,灰色身影瞬間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陣飽含霧氣的夜風吹來,寒意襲人,李亨打了個哆嗦,渾身汗毛收緊,狂熱的頭腦迅速冷靜下來,他忽然有一絲後悔,此事他操之過急了。

  濃霧籠罩著長安。空氣中濕漉漉的,霧氣將五十步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暈的外殼,宮城內幾棟聳立雲霄的大殿只隱隱露出一角黑色的外廓,慘黃死氣燈籠像是浮在空中的巨眼,沒有一點威武的氣概,倒透出一股子妖氣。

  一條灰影藉著濃霧的掩護飛快從西面的延喜門出了東宮。繞到永昌坊外圍,王忠嗣的府第在親仁坊,若是一般人步行,少說要走半個時辰,但這個灰衣人行走卻極快,不到半個時辰便來到親仁坊前,此刻坊門尚未關閉,濃霧中,坊門像一只巨大嘴張開著,兩隻燈籠在風中搖曳。散發出慘淡的光暈,大門裡面陰影幢幢。隱隱夾雜著一點燈光,彷彿這是通向獄之路。令人心驚膽戰。

  在坊門的一角,蜷縮著一個懶洋洋的小乞丐,他彷彿是這裡的主,每一個進出之人他都識得,但這個灰衣人他卻是第一次見到,小乞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卻忽然發現他的手上似乎托著一個金光閃爍之物,再仔細看了看。小乞丐眼睛亮了,那竟然是一枚金丸。

  灰衣人腳下只停留片刻。他將金丸再貼身放好,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濃霧之中,就在他身影消失不久,一條黑影卻悄然跟至,腳步輕靈、飄忽,彷彿一隻妖異的黑貓,剛剛準備起身的小乞丐被他的詭異所駭,心中打了個突,又縮回了牆角。

  黑衣人掃了牆角一眼,並沒有將小乞丐放在眼中,他的目光穿過濃霧,鎖定了灰衣人方向,便迅速隨尾跟去。

  但濃霧中的夜長安卻透出種種不可思議,就在二人消失後不久,牆角小乞丐正準備再次起身,卻忽然發現第三個詭異之人也出現了,他穿著一身白衣,臉色慘白,彷彿戴著面具,目光象鷹一般銳利,直向小乞丐盯來。

  小乞丐嚇得連退兩步,『撲通』跌坐在,本能向西南方向一指,是在告訴他,前面兩人朝那邊去了。

  白衣人忽然咧嘴一笑,在空中翻了個觔斗,落時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小乞丐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議低聲喊叫,「我的娘!今晚鬧鬼了嗎?」

  他想到了那枚金丸,不由嚥了口唾沫,眼珠骨碌一轉,轉身便從一道破牆鑽了過去,他知道一條近路,可以趕上他們。

  灰衣人沿著小道疾奔,路上沒有一個人,粗大行道樹在夜色和濃霧中像一個個站立的巨人,樹幹上的結疤彷彿鬼臉一般,顯得異常猙獰,灰衣人突然停住了腳步,前面數十步外就是王忠嗣的府第,他摸了摸懷中的金丸,剛要上去敲門,卻忽然感覺到腦後勁風驟起,他來不及細想,本能一個側滾,躍出一丈外,躲開了背後一擊,但不等他起身,那股勁風又再次襲來,如影附身,灰衣人大駭,從時間上算,此人似乎並沒有著,而就在空中轉折,如果真是這樣,他高自己實在太多,自己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再閃已經來不及了,『砰!』一聲,灰衣人的後背被踢中,他只覺骨架子都要散掉,五臟六腑都似乎移了位,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事態異常緊急,灰衣人不假思索掏出金丸,用盡全身力氣,奮力向霧氣瀰漫的夜空拋去。

  黑衣人偷襲得手,他剛要向對方下死手,卻發現他手中飛出一道金線,劃過夜空,消失在濃霧之中,黑衣人大吃一驚,他顧不得再傷灰衣人,右足在樹幹上一點,凌空向金丸消失之處撲去。

  老太監連吐三口血,扶著牆吃力向回跑,但他跑出不到百步,只見一白衣人攔住了去路,他冷冷抱手在胸前,立在一根細細的樹枝上,彷彿樹上一片葉子,隨樹枝上下搖擺,老太監已經渾身乏力,只得長歎一聲,伸手向自己喉頭抓去,但他的手未及嗓子,一道白影從頭上掠過,老太監只覺眼前一黑,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且說黑衣人在發瘋般尋找那枚金丸,但他找遍了所有的方,半點金色也沒看見,『難道中了他調虎離山之計不成?』

  黑衣人的心中忽然有一絲明悟,他一跺腳,轉身向老太監逃跑方向追去,就在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從一棵大樹中空的樹幹裡,擠出了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是那個坊門邊的小乞丐,而他手上緊緊攥著的,正是那枚閃閃發光的金丸。

  小乞丐貪婪盯著金丸,嚥了口唾沫,轉身便沿著牆邊跑,他俯身鑽過一個狗洞,瘦小的身影也很快消失在夜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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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金丸之線

  撲通!』身著灰衣的老太監被扔在上,激起一層薄,白衣人掏出手絹抹去臉上的白色油彩,竟是一個清秀俊朗的年輕男子,他驕傲一揚頭,向慶王拱手一禮道:「這個太監從東宮出來,在王忠嗣府前被另一黑衣人攔截,他在逃跑途中被屬下擒獲,現特來交令。」

  「交令?」

  慶王李琮走到老太監面前,用腳踢了踢他,見他依然昏迷不醒,不由冷笑一聲道:「他去王忠嗣府上做什麼?還有那個黑衣人誰?他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奪走?這麼多問題你都回答不了,弄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就可以交令了嗎?」

  「這。

  年輕人驕傲的眼中露出一絲愧意,他叫做邢縡,是江南一帶有名的殺手,被慶王用重金請來,現暫任慶王府護院,此人心狠手辣,若沒有特殊交代,他從不留活口,在江南一帶聞者色變。

  邢縡被慶王一頓斥責,他瞥了老太監一眼,眼中殺機突現,一言不發,拎著他的背心便大步向外走去。

  李琮望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意一笑,他拍了拍手掌,一名骨瘦乾枯的老者笑呵呵從屏風外轉了出來,「老夫說得沒錯吧!」

  李琮親自給他端了杯茶,由衷敬道:「王先生果然眼光老道,我一句話便將一天只出手一次邢閻羅給逼下去了。」

  這個王先生是慶王天寶六年在終南山遇到一個道士。二人談得投機,道士也就還俗做了軍師,自從他進了慶王府,他就勸李琮將寶壓在楊家身上,李琮大花血本,取悅楊氏姐妹,連押中幾次,令李隆基龍顏大悅。對他的惡感也漸漸消退,在去年十月,又重新恢復了他的俸養和田,李琮也從此對王軍師的建議言聽計從。

  王軍師輕捋花白的長鬚,微微笑道:「這個邢縡出道以來從未失手,素來心高氣傲。對這種人不能哄、也不能求,只能用激,一激之下他鐵定會將事情辦得完美,殿下就等著看口供好了。」

  半個時辰後,一份血跡斑斑的口供便擺在慶王的面前,邢縡淡淡道:「這口供屬實,但他人已經死了。」

  李琮拿起口供看了看,又隨手遞給了王軍師,他略略看了兩遍,眉頭一皺道:「看來太子一定是將給王忠嗣的密信藏在金丸裡。若能得到此信,太子之位極可能就難保了。」

  「可惜信被那黑衣人先下手得到了。」

  王軍師將口供放在桌案上。微微一笑道:「那倒未必!」

  李琮精神一振,道:「此話怎講?」

  王軍師彎曲食指點了點口供道:「上面不是寫了嗎?扔掉金丸不久。黑衣人又返身追趕,老夫推想,定是那黑衣人沒有找到金丸,便以為上了當,重新追來,所以那枚金丸黑衣人也十有八九沒有拿到。」

  說到這,他見邢縡眼中若有所悟,不由笑道:「邢壯士想到了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邢縡想到自己曾在現場見到一個瘦小身影。他又回想起在坊門口見到的那個小乞丐,心中便有了定計。他並不理會王軍師,而是向李琮拱手道:「這件事屬下只做完一半,另一半也當由我去完成。」

  李琮大喜,他從腰間取下一面銀牌,遞給邢縡道:「憑這面銀牌,你可隨意調用我府中之人。」

  邢縡卻不接,轉身便走,人快消失時,才從遠處傳來他冷冰冰的聲音,「我邢某人做事向來是獨來獨往,從不需他人相助。」

  李琮愕然,他回頭看了看他的軍師,只見他搖頭歎道:「我估計那黑衣人不是楊國忠派來就是李林甫所派,我們想得到,難道他們就想不到嗎?京城不是江南,邢縡太高看自己了,殿下還是要暗中佈置才行。」

  親仁坊的西北角有一座破舊的道觀,門窗空洞、雜草荒蕪,道觀早已經被道士們遺棄,現在這裡是乞丐們天堂,天濛濛亮,牛乳般的濃霧更加稠密,十步之外便看不見人,在道觀的後殿裡,橫七豎八躺著二十幾個乞丐,呼嚕聲此起彼伏,睡得正香甜,大殿裡供奉的張天師頭已經沒了,只剩下殘破的泥身,在張天師的旁邊有一面大鼓,足有一人多高,鼓面上的皮已經被人剝走,空留一隻鼓架。

  那個少年乞丐此時正蜷縮在鼓架中,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手中的金丸,金丸其實就是雞蛋的模型,分裡外兩層,外面一層蛋殼完全被鏤空,雕有花鳥人物,栩栩如生、巧奪天工,裡面自然還有一隻蛋黃,也是用黃金打磨而成,雖然這隻金蛋做的精巧之極,但在少年眼中,它也不過是一塊金子而已,或許是因為昨晚金丸落時被砸凹進一塊,少年便想將凹進之處擠成原狀,不料他剛一用力,『卡!』一聲,金丸竟分為兩半,裡面的金蛋黃上也裂開一個口子,裡面似乎有東西,少年好奇用指甲順著裂縫劃下,金蛋黃也裂成兩半,只見裡面有一卷紙,少年大失所望,他原以為是珠寶玉石之類,沒想到是他不認識白紙黑字。

  「晦氣!」

  少年嘟囓一句,隨手將紙卷塞進張天師的斷脖裡,又喜滋滋躺下來欣賞著他金子,他慢慢閉上眼睛,開始憧憬著自己美好的未來。

  忽然,他只覺手中一空,一睜眼,手中的金丸竟被人劈手奪了去。

  「師傅!」少年乞丐坐直身子,驚惶叫了起來,只見在他面前不知幾時爬上來一個老乞丐,正瞇著眼打量手中做工考究的金蛋,嘴裡嘿嘿笑道:「我說你小子昨晚回來居然不來見我,原來是撈到寶了!」

  少年心中悔恨萬分,幾乎要將自己腿上的肉掐下來,自己怎麼這樣大意,竟忘了這老東西的賊眼,少年口

  傅,其實就是花子頭,整個親仁坊都是他的盤,靠乞丐為生,每天乞丐們乞討回來,都要將手中近四成的東西分給他,就是一枚銅錢也要記帳,昨夜少年乞丐回來太晚,花子頭已經睡了,來不及交帳,但他一早就發現了少年手中有一個黃澄澄東西,便趁他不備,一把奪了過去。

  「這是純金啊!」

  花子頭的眼中射出狂喜之色,他有些見識,知道這隻金蛋的做工遠遠超出一般黃金的價值,這絕非凡品,他匝了匝嘴,興奮問道:「這是從哪裡來的?」

  「我撿的!」

  少年心中越來越絕望,他仍不甘心道:「師傅,按規矩給你一半,裡面那個膽還我吧!」

  花子頭一怔,嘴角浮現出一絲卑劣笑容,隨手摸出一把銅錢扔給了他,「錢給你,這東西我要了!」

  「師傅,你怎麼能這樣!」少年怒吼起來,「規矩是你定的,你這樣做不怕師兄們寒心嗎?」

  他跳了起來,也不顧身在半空中,奮力向老乞丐撲去,『轟!』一聲巨響,鼓架倒,將滿睡得正香的乞丐們都驚得跳起來。

  「你這個小雜種!」老乞丐腿上被蹭破一大塊油皮,滲出血珠子,他惱怒萬分,惡狠狠回手抽了小乞丐一記耳光。

  「師傅。出了什麼事?」幾個乞丐慢慢圍了過來,他們看見花子頭手中金丸,眼睛一齊冒出光來,花子頭若無其事將金丸掖在腰間,一指滿的銅錢罵道:「這小雜種竟敢偷老子的錢,給我上前打,打死了最好,這錢就賞你們。」

  十幾個乞丐看了看上的錢。都面帶惡毒的笑容,慢慢向少年圍攏過來,少年乞丐機警無比,一指房頂,「當心!掉下來了。」

  趁眾人抬頭的一剎那,他『蹭!』從牆腳一個破洞鑽了出去。像一隻野狗在一人高的荒草中狂奔,很快消失在濃霧之中。

  「娘的!還是讓他跑了。」

  花子頭一邊罵罵咧咧爬起來,一邊拍開幾隻要來扶他手,指著上的錢道:「這些你們自己分了吧!我有事要出去。」在眾人疑惑目光中,他一拐一拐走出了道觀,財已經露了白,這隻金丸就得盡快處理掉,否則自己早晚會被人暗害,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它賣掉,這隻金蛋連做工少說也要值五百貫。對!到東市珠寶肆賣掉,錢再存到櫃坊。神不知鬼不覺,一大筆錢便到手了。他越想越美,拖著瘸腿向東市方向走去。

  東市,官府櫃坊內,櫃檯上存錢取錢,人流往來不斷,如果僅僅從商業銀行的角度,李清的試驗是完全成功的,東西兩市櫃坊幾乎已經壟斷了長安的銀行業。生意火暴,所寄存民間的錢已達五千萬貫。但如果從李清當初的本意,通過櫃坊來直接收稅,用技術手段剝奪方的財權,從這一點看,李清的改革失敗了,且不說中央銀行一直鋪展不到全國,就連原來的長安、成都、蘇州三的試點,在天寶七年時,三的稅收又恢復成原來的征管方式,由方官府徵收,截留一部分方用度後再上交朝廷。

  問題出在李隆基身上,他在天寶六年同意了安祿山的申請,在他轄下不設立櫃坊,既然開了這個口,各申請也跟著撲天蓋向朝廷飛來,最後,李隆基不得不修改了計劃,令李清的改革半路夭折。

  「錢掌櫃,你來幫我看看這玩意?」

  東市珠寶肆裘掌櫃腳步匆匆跨進櫃坊的大門,老遠便叫嚷起來,他手裡拿的正是那枚金丸,在他身後緊緊跟著花子頭,神情緊張盯著自己的寶貝,珠寶店掌櫃藉口沒現錢,將他領到櫃坊來提錢,但現在他已經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是這個玩意嗎?」

  胖胖的錢掌櫃從櫃檯裡探出頭來,指了指他手上的金丸笑道:「你是珠寶店掌櫃,怎麼反而問起我來了?」

  「我發現這是宮中之物?」裘掌櫃湊近他的耳邊低聲道:「這個金丸就是二個月前我賣給東宮的,現在怎麼會在一個乞丐手中?」

  「對不起!我不賣了。」花子頭劈手來奪,但錢掌櫃眼疾手快,一把將金丸先搶在手中,往後退了一步,方笑咪咪道:「這位客人請勿急,裘掌櫃是擔心金子的純度不夠,所以特來鑒別,待我們鑒證一下,也好給你估個價格,如何?」

  不等對方答應,他便將金丸遞了進去,花子頭無可奈何,有心不要了可又不捨得,只得硬著頭皮站在一旁焦急等待,片刻,一名夥計從裡間走出,低聲在掌櫃耳邊說了幾句,錢掌櫃臉色一變,指著老乞丐大喊,「來人,快抓住他!」

  五、六個大漢同時從兩邊搶出,直向花子頭撲去,此時,花子頭唬得魂飛魄散,暗暗叫苦不迭,看來那隻金丸是有來頭,自己竟然不知,都怪那個該死小雜種!

  他顧不得腿痛,像一隻兔子般跳出大門,卻一腳踩空,骨碌碌向台階下滾翻下去,就在這時,濃霧中寒星一閃,花子頭身子彈了一下,便再也一動不動,等幾個大漢抓住他時,才驚訝發現,一柄飛刀從後面射入,穿透了他的脖頸,幾個大漢同時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前方是一片茫茫的濃霧,卻什麼人也沒有。

  台階上的錢掌櫃目瞪口呆盯著老乞丐的屍體,他忽然『哈!』一聲跳了起來,揪住一個夥計的脖領大聲吼道:「快去!去請侍郎來,這裡有大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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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五十九章 解謎(上)

  侍郎請看!」

  錢掌櫃擰開金丸,指著內壁上一行細細的小字對李清道:「這裡刻有太子的名諱,顯然這是太子之物,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乞丐的手裡,而且他突然被人暗殺了,屬下覺得此事非同尋常,便想向侍郎稟報。」

  「你做得對,這中間涉及到太子,是應該向我稟報。」李清接過金丸,輕輕一捏,『卡吧』一聲金丸合上了,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內膽上還有一絲細縫,他眉頭一皺,問道:「這裡面應該還有東西才對,你們當時看到什麼?」

  「拿來時裡面就是空的。」錢掌櫃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戰戰兢兢答道:「我也問過裘掌櫃,他看到時就已經是空的了。」

  李清將金丸一收,再三囑咐道:「金丸我帶走,屍體就由你們處理,記住!此事你要守口如瓶,不得給任何人洩露,知道嗎?」

  「屬下明白,我會讓所有夥計都閉嘴!」

  李清命人收拾好屍體,在侍衛們嚴密的保護下,快速向戶部衙門馳去,他遇到了一樁撲朔迷離之事,一隻從東宮流出的金丸,得到它的乞丐竟在眼皮下被人暗殺,一樁樁稀奇古怪的事連在一起,憑著直覺,李清隱隱感覺到這隻金丸的背後必然藏著一件大事。

  剛到朱雀門前,李清便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荔非守瑜也聽見了,他的目力異於常人,探望片刻,立即過來稟報導:「都督,好像是錢管家。」

  『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李清心中疑惑不定,片刻,錢管家被帶過來稟報,「老爺,廣平王有急事找,夫人特命我來尋老爺回家。」

  「廣平王?」

  李清若有所悟,急對隨從令道:「調頭,回府!」

  二十幾騎一齊掉頭,向府中奔去。

  「侍郎,我父王要出事了!」

  李清剛跳下馬,廣平王李俶便從台階上跑過來,附在李清的耳邊驚惶道:「我父王行事失誤,已經病倒了。」

  三年時間,他已經由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長成一個穩重的成人,而像今天他這般沉不住氣,李清還是第一次見到,由此可推斷,一定是出了大事。

  「這裡不是說話的方,跟我來!」

  李清抓住他的手腕,大步向府內走去,進了書房,他放開李俶的手腕,凝視著他道:「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李俶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可他想到此事的後果,仍然忍住心中寒氣直冒,不由神色黯然道:「我父王一時衝動,給王忠嗣送了封密信,但送信人失蹤,密信已不知去向,父王又焦急又害怕,終於病倒了。」

  李清從懷中摸出金丸,盯著李俶的眼睛問道:「密信可是裝在此物中送出?」

  金丸突現,李俶的眼中迸出狂喜之色,但不等他開口,李清手一擺,止住他的話頭道:「我也只得到一個空殼,裡面的信已不知去向。」

  「那、那信會不會已經被有心人得到?」李俶的聲音顫抖起來。

  「我認為還沒有!」

  李清微笑著輕輕拍了拍的肩膀,安慰他道:「這個金丸是從一個老乞丐手中得來,你認為若是李林甫或慶王得手,會只取信而不要金丸嗎?」

  李俶的眼睛一亮,「對啊!有這個金丸為證物,豈不是更可信,看來那封信還有希望,他原本沮喪的心情立刻活躍起來。」

  李清見他時喜時悲,不由暗暗歎息,「他畢竟還年輕,沒有看到問題的實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天寶五年李隆基放過太子,難道僅僅是因為沒找到藉口嗎?」

  三年前自己之所以成功保住太子,是因為李隆基投鼠忌器,所以才順水推舟,可時隔三年,他也應該部署完畢了,退位之說,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來!你坐下,聽我說。」

  李清將廣平王按坐下來,望著這張年輕而真摯的臉,他沉吟了半天才緩緩對他說道:「在我看來,你父王能否即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夠登上大寶,興利除除去,這才是我追求的目標,你信不信,就算你父王被廢,皇上也一時半會兒不會立太子。

  「我父王說過,他若被廢,最可能被立的就是永王。」李俶有些激動,他打斷了李清的話。

  李清仰天呵呵一笑,輕輕捋了捋短短的黑鬚,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那是因為你父王身在局中,並沒看懂皇上的心,他並非失德、也無過錯,皇上為何一而有繼承人在後面等他,他今年六十出頭,若保養的好,再活二十年也沒問題,可是你父王已經做了十年的太子,難道

  子嗎?」

  李俶默默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明白了,皇上寧可讓此位空著,讓諸子爭得頭破血流,他再從中牟利嗎?」

  「正是!」李清點了點頭,他起身走到窗前,凝望著霧氣繚繞的遠方,就正如這大唐的未來,一切都還是一團迷霧。

  「不過,我們也不能聽天由命!」

  李清忽然回身對李俶堅定說道:「我的目標是將你推上大寶,為此,需要耐心和機會,而耐心我們有,但機會就需要我們自己去創造!」

  李清將廣平王送走後,便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中,今天他算是給李俶交了底,繞過李亨,直接讓廣平王以皇長孫的身份的即位,這並非沒有可能,這對李隆基也是最佳的選擇,關鍵是要讓李隆基在兒子中找不到合適的繼位人,他自然會將目光投向下一代。

  從現在的形勢來看,李隆基已經二次表示要退位,或許每個人的理解不同,但在李清看來這就是李隆基挖的陷阱,讓當局者都動起來,逼李亨也隨之共舞,果然,在這個緊要關頭,李亨亂了方寸,走出了一步昏棋。

  李清將金丸托在手中,細若髮絲的鏤空線閃著淡淡的金光,送信太監的失蹤說明當局者已經開始交鋒了,不管是慶王、永王、李林甫還是楊國忠,都不會坐以旁觀,而章仇兼瓊卻在藉機謀劃扳倒李林甫,讓他做太子被廢的陪葬。

  那自己呢?他其實並不想參與其中,可是他若不做些姿態,恐怕他在廣平王心中的形象就會破壞殆盡,李清歎了口氣,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虛偽了。

  「守喻!」

  他向門外輕輕叫了一聲,片刻,荔非守瑜大步走了進來,李清現在的貼身侍衛已經不足三十人,在前年,也就是天寶六年春天,荔非元禮回到沙州從軍,帶走了大部分人,雖然有點捨不得,但為了他們的前途,真不能將這些曾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栓在身邊,而留下來的侍衛,都是長安有家人需要照料,荔非守瑜則例外,他是自願留下護衛李清。

  「都督,有何事?」

  李清將金丸遞給他,笑了笑道:「給你出了謎,去解開這個金丸中的秘密。」

  荔非守瑜欣然接過金丸,轉身便走,李清卻又叫住了他,從懷中摸出一枚玉珮遞給他,囑咐道:「去西市找到武行素,讓他助你一臂之力!」

  荔非守瑜今年三十二歲,比李清大上一歲,他曾是河西走廊上馬匪的實際當家人,箭法高超且頗有智謀,解散馬匪後便一直跟隨李清,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也是他的朋友和兄弟。

  不用李清吩咐,他對這件金丸案也充滿了興趣,尤其是櫃坊門口老乞丐之死,那一把飛刀的力度和技巧,都堪和他的箭相比,荔非守瑜心中有一種遇到對手的喜悅。

  次日一早,荔非守瑜帶著幾個兄弟匆匆趕往親仁坊,在他看來,件案子的關鍵是老乞丐怎麼得到的金丸,只要解開這個答案,他就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摸下去,老乞丐雖然死了,但和他關係密切之人或許會知道一點。

  老乞丐是親仁坊的花子頭,這是昨天晚上他從東市乞丐嘴裡問出來的消息,平時都住在親仁坊被廢棄的天師道觀中。

  「頭,就是那裡!」

  一名弟兄手指那座破爛不堪的道觀,荔非守瑜面無表情,他抽了馬一鞭,戰馬嘶鳴一聲,瞬間便衝到道觀前,險些將一名躺在台階下曬太陽、捉虱子的乞丐肚子給踩爆,嚇得他連滾帶爬跑出五丈外,探頭探腦看著這幾個陌生人。

  「問你個問題,答對了這一百文就是你的了。」

  荔非守瑜取出一弔錢在他面前晃了晃,見他眼睛發亮,便取出金丸在他眼前一晃道:「你見過此物嗎?」

  那乞丐看見象雞蛋一般的金丸,忽然臉色大變,轉身就跑。

  「給你五貫錢!」馬鞍上摘下了弓,抽出兩支箭來,五貫錢的誘惑使那乞丐的腳步緩了一緩,但他還是放棄了,繼續向前奔逃,但荔非守瑜要的就是他這一瞬間的猶豫。

  就在乞丐即將逃進樹林的剎那,『嗖!』一聲,兩支狼牙箭擦著他的兩邊耳輪子飛過,一齊釘在他面前的樹上,乞丐的耳朵一陣疼痛,頭暈目眩、腿立刻軟了下來,慢慢癱倒在。

  「爺爺饒命!我說就是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

  荔非守瑜冷笑一聲,他一揮手,命令左右道:「將他帶到裡面去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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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六十章 解謎(下)

  觀裡冷冷清清,乞丐們大都外出未歸,偶然見幾條人都從破爛的窗洞裡逃到樹林中去了,荔非守瑜來到後殿,只見迎面是一尊斷了頭的天師,一破碎的鼓架橫在上,這裡滿狼籍,到處是爭奪打鬥的痕跡。

  「昨晚頭一夜未歸,聽說是出了事,大家就分了他的東西。」

  乞丐偷偷看了一眼荔非守瑜,見他面色陰冷,毫不為自己暖場之語所動,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昨夜剛走了個夜叉,今天又來個閻羅,早知道也溜他娘的,還留戀這個破道觀做什麼。

  荔非守瑜找了個乾淨的案桌坐下,手下將乞丐用力一推上前,大聲喝道:「跪下!」

  荔非守瑜擺了擺手,命手下不要為難他,便對他冷冷道:「周圍都是我的人,你說吧!說得好,我有賞;說得不好,那你就是死路一條!」

  乞丐見周圍幾人都相貌兇惡,心中不覺一陣害怕,戰戰兢兢問道:「老爺讓我說什麼?」

  「就從這個金丸說起,」荔非守瑜掏出金丸,托在手上,淡淡道:「莫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此物!」

  乞丐苦笑一聲道:「這隻金丸我也只見過一次,知道得不多,可能會讓你們失望。」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是!是!」

  於是。乞丐便將昨日清晨花子頭和小乞丐爭奪金丸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道:「其實我們都知道這隻金丸是趙七郎得來,被頭搶了去。」

  荔非守瑜瞥了他一眼,不露聲色問道:「那趙七郎呢?在哪裡可以找到他?」

  乞丐搖了搖頭,輕輕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長安這麼大,他哪裡不能容身?」

  「胡扯!」荔非守瑜忽然重重一拍桌案,怒道:「我一亮金丸你就驚慌逃跑。這中間原由你不說就以為可以瞞過我嗎?」

  荔非守瑜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冷冰冰道:「老乞丐死了正愁抓不到凶人,若你再敢隱瞞,我就拉你去頂罪!」

  與此同時,兩把鋒利的長劍架到他的脖子上,不需要再用言語威脅。殺人的利器便勝過一切,乞丐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衝擊下嚇得渾身直抖,他癱軟在上痛哭道:「其實你們已經不是第一撥來探詢金丸的人,昨天上午,頭兒剛離開,一個白衣人便尋來,晚上又有一夥人來探問金丸之事,大夥兒害怕,都連夜離開了這裡,你們已經是第三撥人了。」

  荔非守瑜不為他的眼淚所動。依然冷若冰霜道:「我再問你一遍,趙七郎到底在哪裡?」

  「這個?」乞丐見實在隱瞞不過。只得低聲招供道:「昨晚上那夥人懸賞五百貫抓趙七郎,所有人都發瘋找他去了。早晨天不亮時,他來到大殿裡,我起來抓他,卻被他跑掉了,我估摸著他還會來,所以才留在道觀等他。」

  「你能肯定他還會回來嗎?」荔非守瑜的臉色略略有了些和緩,從此人的口氣的神態,可判斷出他並沒有說謊。

  「這小子還有些東西在這裡。我估計他不會甘心,總要回來看看。」

  荔非守瑜站起身對幾個手下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押它一把,在此守株待兔。」

  近午時分,陽光終於衝破連日的濃霧,將晴朗的藍天展現在人們眼前,大街上行人開始多了起來,大多步履匆匆,似乎要趕回前幾日被大霧耽誤的時間。

  在匆忙的節奏背後卻隱藏著另一種緊張,無數的乞丐和街頭混混在四處打探和尋找著,每當街頭出現一個少年的背影,總會有一大群人呼嘯而上,爭先恐後抓住他,一個又一個,但每一個少年都讓他們失望,漸漸,這種急迫和緊張的氣氛從親仁坊擴散到周圍的十幾個坊中,越來越多的人投身到這場尋寶的戰役中。

  趙七郎就是深夜拾得金丸的少年乞丐,他已經十五歲了,但因身材瘦小,總給人他才十二、三歲印象,他已經察覺了風聲,有人竟用五百貫的天價懸賞抓他,這讓他匪夷所思,從前他命也不過值幾十文錢,而現在,居然要五百貫,他真恨不得親自去自首,領取那五百貫的賞錢。

  趙七郎是個極為機警少年,十幾年的乞丐生涯練就了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反抓捕本事,此刻,外面十幾坊都在雞飛狗跳抓他,可他就躲在道觀外的一片常綠樹林中,懶洋洋躺在一棵大樹上,巨大樹冠和濃密的枝葉將他團團包裹,除非有人刻意上樹撥開枝葉,否則誰也發現不了他。

  他已經猜到致使自己身價暴漲的原因就是那隻金丸,確切一點,應該是那卷紙,前天夜裡,幾個神秘的蒙面人、拚死的打鬥,這卷紙中或許藏著什麼秘密,強烈好奇心和發財的嚮往使趙七郎又返回道觀,他記得自己將那卷紙隨手塞在張天師斷脖裡,應該還在,趙七郎並不著急,他在等待機會,午飯時,道觀裡一般是沒有人。

  周圍十分寂靜,蟲子們大多冬眠未醒,只聽見風吹枝葉的沙沙聲,趙七郎撥開樹葉看了看天色,太陽已到正午,明晃晃直刺人眼睛,是時候了!他悄悄從樹上滑下,在一人高的枯草堆裡迅速匍匐前進,動作極為輕巧,彷彿一隻偷食野貓,他伏在牆洞邊,小心翼翼探視裡面的動靜,雖然大廳裡沒有人,但他依然十分小心。

  『喀噠!』一塊石頭扔到大殿中去,半天也沒有動靜,趙七郎心中大喜,他沿著牆根像一只灰色的老鼠,嗖!幾步便竄到張天師的身後,又如猴子一般爬上泥塑,伸手向斷脖處抓去,紙卷還在,可就在他剛剛抓到紙卷的剎那,一個白影從房頂上翩然飄下,伸手閃電般向他脖領抓去。

  此人正是邢縡,雖然金丸沒有到手,但從珠寶店掌櫃的口中得知,金丸是空的,邢縡的目標便鎖定了趙七郎,事實上他早就發現趙七郎藏在樹上,但他也不動聲色,直到趙七郎手抓住紙卷,他也同時發現了目標,毫不猶豫出手了,只可惜他還是小看了這個少年的實戰經驗,雖然趙七郎不會武,但他從小練出的應變能力卻是一般習武者也比不上,就在邢縡出手的同時,趙七郎也反應過來,他手一鬆,如一塊鐵石般直

  去,堪堪躲過了邢縡凌厲一抓,隨即在上打了個洞處撲去。

  邢縡一把抓空,心中又驚又怒,身子象只鷂子般在空中一折,左右兩把飛刀同時出手,一把射他的背心、一把射他的後頸,趙七郎躲無可躲,眼看飛刀要將他身子刺穿,就在這時,一聲弓弦響,兩道黑羽箭後發先至,『當!當!』兩聲,撞開兩把飛刀,救了趙七郎一命。

  荔非守瑜從門外一步閃出,不等邢縡落,手中的箭便如連珠穿線,勁疾無比,箭箭取他的命,邢縡一陣手忙腳亂,在借腳尖點泥塑之力,縮頭擰腰、狼狽不堪。

  這時趙七郎口中尖叫一聲,剛剛逃出牆洞又鑽了回來,但他的腳脖子卻被一名黑衣人抓住,正向外拖拽,這是後殿出現的第三人,趁荔非守瑜和邢縡交手之時,撿了個現成便宜。

  就在黑衣人即將把趙七郎拖出牆洞的瞬間,只見他從懷中掏出紙卷,奮力向邢縡扔去,口中大喊道:「接著!」

  紙卷在空中劃出個拋物線,從泥塑上空掠過,邢縡大喜,一個翻身揚手接住了紙卷,腳尖同時在泥塑上一點,身子穿過後窗,躍出了大殿,黑衣人見此情景,恨得眼睛都幾乎冒出火來,他狠狠將趙七郎一推,縱身追了上去。

  趙七郎的腳腕幾乎被他擰斷,躺在上半天也站不起來。荔非守瑜慢慢走到他面前,冷冷道:「我從他刀下救了你一命,你卻將東西給了他,像你這樣恩將仇報人,倒也少見。」

  「我知道!」

  趙七郎恨恨向邢縡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伸手從懷中取出另一個紙卷,遞給荔非守瑜道:「給你!我記得那紙卷的模樣,便事先準備了一個。這個才是真的,五百貫賞錢老子不要了,算是謝你救命之恩!」

  荔非守瑜接過紙卷,怔怔望著這個機敏無比的少年,眼中閃過一抹讚歎之色,他蹲下來。替他檢查了一下腳腕,柔聲道:「他們若發現紙卷是假的,必然不會放過你,不如跟我走,我會教你一身好本領,讓你將來有機會成為大唐名將!」

  趙七郎瞥了他一眼,嘴上極勉強應道:「花子當三年,賽過活神仙,罷了!罷了!看在你一片誠心的份上,我就答應了你。不過我有言在先,只學武。可不拜師,還有、要管飯!」

  荔非守瑜心中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抽了他一記頭皮,「想做我徒弟,你還不夠格呢!」

  說罷,他哈哈一笑,站起身向手下招了招手,手下上來一人,背起趙七郎便隨他迅速離開了道觀。

  「蠢材!」

  李琮狠狠一拍桌子,指著邢縡破口大罵:「狗屁江南第一殺手。竟被一個小乞丐玩弄於股掌中,奪一張白紙回來交差。還想領賞,你去死吧!我慶王府養不起你這樣的高手。」

  邢縡低著頭站在院子裡,被人玩弄恥辱吞噬著他的自尊,他的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當他聽完慶王的最後一句話,眼睛裡忽然射出惡毒的光芒,向慶王拱了拱手,轉身躍上牆頭,卻揚手將一把飛刀插在李琮身邊大柱之上,最後拋下了一句狠話:「以此刀為證!所有欠我的,我總有一天會加倍索回!」

  李琮被他飛刀嚇了一大跳,汗順著額頭流下,望著他的背影惡狠狠罵道:「王八蛋,竟然敢威脅本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殿下何必為這種匹夫煩惱。」他的王軍師搖著鵝毛扇慢慢從房間裡走出,看了看飛刀,鼻子一哼道:「有勇無謀之人,不用也罷!」

  他回頭對李琮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箭法高超之人應該就是李清的侍衛長荔非守瑜。」

  李琮倒吸一口冷氣,「那個混蛋難道也插手了嗎?」三年前,李清留給他太深的傷,讓他此生也無法忘懷。

  「豈止是李清,我懷疑李林甫甚至皇上也插手了。」王軍師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如咱門屋裡談。」

  兩人來到密室,李琮便急不可耐道:「看先生樣子,必然是有大事教我,先生請直說!」

  王軍師輕輕搖動鵝毛扇,眼睛一瞇,老謀深算笑道:「殿下可知三年前鹽案為何會敗在李清的手下?」

  「那自然是父皇支持他的緣故!」

  王軍師搖了搖頭,嘴微微一撇道:「非也!三年前殿下落敗的真正原因是力量太弱,被李清各個擊破,若殿下當時與李相國聯手,趁李清人在揚州,讓他後院失火,比如有御史彈劾他與鹽商勾結,謀取私利,李相國再啟動監察法度,派人赴揚州調查,那他李清最後還能查出什麼?」

  李琮聽懂了他的意思,眉頭微微一皺,道:「先生意思是讓我和李林甫結盟吧!可是他支持的是永王,而且他與楊國忠素有仇怨,恐怕不能共事。」

  王軍師見李琮目光短淺,心中暗罵一聲蠢貨,便向他解釋道:「殿下以為李相國當務之急是什麼?他與李亨仇恨已深,只有廢掉李亨才能自保,他已經沒有退路,而殿下也只有掀翻李亨才能有機會登上太子之位,既然你們目標一致,又何必互相制肘,讓李清得利,我以為李相國必然不會一根繩子上吊死,只支持永王一人?至於楊國忠,殿下居中便是,他們二人未必有接觸機會。」

  「這。

  軍師的話確實讓李琮動心,李林甫雖然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一手遮天,但他依然握有實權,若和他合作推翻李亨,再將他拉向自己,那登上太子之位機會便大了很多。

  王軍師見他還在猶豫,眼中閃過一道陰毒的目光,湊近李琮的耳邊低聲道:「如果殿下登上太子之位,皇上忽然不治歸天,那時若能得到百官擁戴,大事可濟!殿下,要想得遠一點啊!」

  「不治歸天!」李琮呆了半晌,慢慢的,他的眼睛放出光來,嘿嘿陰笑了兩聲,終於下定了決心,「有先生在,何愁大事不成?就這麼定了,我今天晚上便親自去拜訪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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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六十一章 策劃

  春二月,天氣彷彿戀愛中的少女,情緒陰晴不定,天灰濛濛的烏雲,昨日還是金光燦爛,可今天一早天空便飄下了絲絲細雨。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面濕潤,車輪揚不起一點灰塵,空氣清新且寒冷,李清拉開車簾,向手上哈了口白氣,用勁搓了搓手,目光喜悅望著窗外的雨霧,他喜歡雨天,無論是雨絲紛飛還是雨滴叮咚,都彷彿是大自然的音符,流暢而舒緩,濛濛細雨洗去了人們內心的焦躁,使他的心靈歸於寧靜,是『渭城朝雨亦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離別溫情;是『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的孤寂自省;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率真豁達;更是『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憂國憂民。

  李清剛剛從百孫院歸來,他已經將使太子憂心臥床的密信交還給了廣平王,沒有多餘的話,廣平王也沒有深謝,兩人心知肚明。

  『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前面是朱雀門,一輛馬車阻礙了他的去路,也打斷了李清的思路,車伕回頭道:「老爺!好像有人找你。」

  李清從窗口探頭看去,十幾步外,楊國忠笑容滿面朝他走來,老遠便嚷道:「陽明,昨日請你,怎麼不來?」

  李清推開車門,懶洋洋笑道:「納個妾也須要這麼大的動靜嗎?你這傢伙無非是想人財兩得,今天就封一份禮去,省得你老忘不了我。」

  他從馬車跳下,見楊國忠官服鮮明整齊,不由又笑道:「怎麼,新婚燕爾便來上朝,可是被大嫂打出來了?」

  楊國忠面帶苦色歎了口氣,可他的眼睛裡卻有藏不住的得意,「我是想請三天假,可皇上又要召見我,好生煩人!」

  他偷眼看了看李清,又無可奈何聳聳肩,道:「這不!先到朝房裡取一些資料,省得皇上問起來我無話可答,陽明可有什麼話需要我轉告皇上?」

  李清呵呵一笑道:「我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怎敢勞動楊兄大駕,這一路前去,楊兄定少不了應酬,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楊國忠摸了一手的軟刺,卻並不惱火,只打了個哈哈笑道:「陽明說得極是,朝中閒人太多,我這就先走一步。」

  說罷,他跑回自己馬車,先進城門去了,直到他稍稍走遠,李清才輕輕冷笑一聲,向車伕命道:「跟上去,回戶部衙門。」

  且說楊國忠趕到興慶宮,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沉寂了三年後,他又慢慢東山再起,反而比從前更受李隆基的重用,此時他已近五十歲,在官場混了這些年,他已經沒有初入官場的生澀,適度的打壓卻讓他漸漸變得圓滑老辣,去年他加入了裴黨,在重任京兆尹後,他便成了裴黨數一數二骨幹。

  今天李隆基召見他,他早知道是為何了事,卻故作姿態去皇城中轉了一圈,其用意是為了消除眾人對皇上召見他的猜疑。

  進了勤政殿,楊國忠嬉笑之色盡去,臉上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在執事太監的引導下迅速來到李隆基的御書房前。

  這幾日,李隆基在御書房的時間漸漸增多,雖然處理國家大事的熱情沒有了,但如何保住他的皇位,他卻一步也沒有鬆懈,正如李林甫和李清所猜測的一樣,李隆基終於決定東宮易主,這是他從天寶三年就開始謀劃之事,一直等到了今天,這是一場遠距離的佈局,從剷除李亨的左膀右臂開始,罷李適之、殺皇甫惟明、調章仇兼瓊和夫蒙靈察、貶韋堅,瓦解太子黨,剝奪東宮之權,一步一步,一直在有條不紊進行。

  但李亨還有個最大的依憑不倒,使得李隆基遲遲不敢動他,那便是手握二十幾萬重兵的王忠嗣,他事先佈置的兩個節度副使王難得和董延光卻不能服眾,最終無法架空王忠嗣,使得李隆基不得不物色新的替代者,在前年,也就是天寶六年,唐蕃間再次爆發了爭奪石堡城的戰役,王忠嗣手下胡人悍將哥舒翰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得極為出彩,保住了石堡城,他也由此進了李隆基的視線,李隆基毫不猶豫罷免隴右節度副使董延光之職,任命哥舒翰為隴右節度副使兼河州都督。

  在這次王忠嗣進京述職中,自然就是由哥舒翰暫行節度使事,這正是李隆基所等待的機會。

  三年的歲月十分短暫,但給李隆基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記,這三年間,他老態畢露,須頭白了大半,臉上的面皮鬆弛,手臂和脖子上都出現了老人斑。

  此刻,大唐天子李隆基正斜躺在龍榻看一份絕密報告,報告的內容正是幾方角逐的金丸事件,他的人雖然沒有參與之事,但李隆基的情

  較當事者清楚,他彷彿一個居高臨下之人,看到的是質和整體,報告的內容十分詳細,僅僅只缺了第一天晚上金丸爭奪的一段,其他如李亨寫密信給王忠嗣,李林甫、慶王、李清三方的爭奪,到最後荔非守瑜得到密信,一直到二個時辰前,李清將密信還給了廣平王,報告中都記錄得詳詳細細。

  「啪!」李隆基將報告隨手扔到桌上,回頭對高力士冷冷道:「這個李清,難道又要來壞朕的大事嗎?」

  高力士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低聲道:「或許李侍郎沒有看出陛下的心思,是出於保太子的考慮。」

  高力士的心裡十分矛盾,這份報告就是他剛剛整理出來,雖然他一直支持李亨,但看目前的形勢他也明白大勢已去,他並沒有因此隱瞞或刪去部分內容,而是如實向李隆基匯報,太子倒了對他是有損失,可若失去皇上的信任,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隆基的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他沒有看出?大將軍當真是這樣認為的嗎?」

  「這。

  高力士面露難色,他尷尬笑了笑道:「老奴對此子的印象不錯,所以皇上一問,老奴便往好的方說。」

  李隆基面色稍緩,微微一笑道:「這是實話,其實朕對他的印象也很好,年輕有為、有情有義,但他是戶部侍郎,只要管好財稅便可,又何必來插手太子廢立,讓朕左右為難。」

  「要不,讓老奴去提醒他一下?」

  李隆基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道:「此事你就不要過問了,朕自有定計。」

  這時,魚朝恩悄悄走到門口稟報導:「陛下,楊中丞來了,正在外間等候!」

  「宣他覲見!」東宮的主力,在他眼中此時的楊國忠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鹵莽、惹禍的國舅,已經初具權謀,可以慢慢取李林甫而代之。

  「微臣參見陛下!」楊國忠大步走進書房向李隆基叩首行禮。

  「國舅請坐!」

  李隆基微微擺了擺手,「朕身體不好,不能持久,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他向高力士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退到門口,將所有在門外伺候的太監趕走,此時,房間裡就只剩下李隆基和楊國忠兩人,李隆基沉思了片刻道:「這次太子密信王忠嗣一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你怎麼看此事?」

  楊國忠知道有些事瞞不過李隆基,便毫不遲疑答道:「啟稟陛下,臣是從慶王口中得知此事,只可惜那封密信沒有到手,錯過了這次機會,但臣以為,太子既然有第一次,應該就會有第二次,只要下一次抓住機會,還是有可能作為。」

  李隆基並不為楊國忠與慶王有勾結而惱火,他只想知道楊國忠對自己是否的坦誠,李隆基讚許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他是什麼樣的人朕很清楚,膽小慎為又野心勃勃,他不會再寫什麼信了,若稍微施加點壓力,他應該會密見王忠嗣。」

  說到這裡,李隆基從案上抽出一封密旨,遞給楊國忠道:「照朕的吩咐去做,不要再有失誤了。」

  楊國忠受寵若驚接過密旨,急跪下謝恩道:「請陛下放心,微臣決不辜負陛下的信任。」

  「朕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李隆基背著手在御書房裡走了幾步,拉長了語調緩緩說道:「這次太子的密信被戶部侍郎李清所得,朕不想讓他參與此事,你可有什麼辦法?」

  楊國忠心中抖了一下,迸出一絲驚喜,『難道皇上是要對李清下手嗎?不像!不像!千萬不要衝動,』他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心中迅速平衡此事的利弊,『現在還不是兩線作戰的時機。』楊國忠頭腦慢慢冷靜下來,將趁機陷害李清的念頭壓了下去。

  「臣以為此事極易,將他暫時調出京城便可。」

  「不錯!不錯!你果然有長進了。」

  李隆基拍了拍這個大舅子的肩膀,笑道:「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不可為,只要你能把握這個平衡,你就能成為朕的左膀右臂,去吧!李清之事,朕自有分寸,你就不要過問了。」

  「臣這就去為陛下辦事。」楊國忠收好密旨,告退而去。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李隆基冷冷一笑,從隨身攜帶的紫檀匣中取出一封密旨,又隨手寫了一旨,一齊遞給剛剛進屋的高力士道:「給朕送加急,一封給隴右哥舒翰,另一封給蘇州刺史崔渙,命他們按旨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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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固執

  天下午,長安有消息傳開,九曲吐蕃軍調動異常,已部隊寇邊隴右,據說已有隴右的難民逃到長安,在各酒肆茶樓描述青面剃頭的吐蕃蠻子,二個時辰後,刻慌還有大事沒有和他溝通,新年至今,他們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自己能否順利即位,關鍵就在王忠亨彷彿熱鍋上的螞蟻,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昨天父皇召見了左右相和宗正寺卿,商討退位之事,此事一經證實,當郭虛已府上秘密會見他,而慶王李琮則分別拜訪了李林甫和裴寬,儘管父皇嚴禁宗室和外臣交結,但事態之緊急,似乎眾人都已經顧不上了。

  所有人都在行動,惟獨他李亨卻縛手縛腳,連送封信都差點出了大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左右佈局,李亨忽然感到一絲悲哀,當年的支撐大唐半邊天的太子,這皇位他也不奢望了,但他是大唐皇儲,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可父皇要退位卻連一次也沒有召見過他,這又真要上演奪嫡之變嗎?李亨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陰沉的天空壓抑得讓他幾近發瘋,他心中不甘啊!

  「殿下,要不要奴才替你跑一趟。」

  跟在李亨身後的李靜忠讀出了主子內心的焦躁,他不露聲色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李亨回頭看了看他,三年前的韋堅案使他對李靜忠生了疑心,但這幾年李靜忠表了李亨的疑心,何況此刻他確實沒有可依賴的人,他遲疑了一下,道:「那你就替我給王忠嗣帶個口信,他離開京城之宮。」

  停一下,李亨想了想,又補充道:「無他,只是來敘敘舊日之情。」

  吐蕃軍寇邊的消息還沒有平息,另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又轟動了長安,咸寧刺史趙奉章上書彈劾李林甫縱容家人在咸寧一帶廣占良田數萬畝,迫使近千戶農民賣身為奴,證據確鑿,要求皇上嚴懲,今年似乎是多災多難的一個開端,就在咸寧刺史彈劾李林甫的第二天,蘇州刺史崔發來十萬火急的文書,在蘇州試點的官府櫃坊遭人放火,損失慘重,請求朝廷立刻派大員來蘇州處理此事,李隆基當即任命戶部侍郎李清為江南東道觀察使、御史大夫,緊急赴蘇州調查此案。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天寶八年的二月注定將是一個不尋常的日子,各種權謀手段、各種利益交織在一起,太子、相國、長安、蘇州,紛繁複雜,充滿了變數與挑戰。

  ~~~~~

  「爹爹!我也要跟你去」

  聽說爹爹要出遠門,剛剛睡醒的李庭月便叫嚷著跟李清同去,李清一把將她抱起,摸了摸女兒圓圓的小臉蛋,疼愛笑道:「爹爹可不是去玩,過兩天就回來,妞妞乖,在家聽娘的話,爹爹給你買好吃的東西回來。」

  「李郎,東西都收拾好了,別讓大夥兒等急了。」

  趙簾走進房間,卻見女兒纏著父親不放,不由臉一沉道:「爹爹馬上就要走了,你再搗亂,娘可要打哦!」

  「那你要給我買麻糖,還有你要給娘講好,不許罵我!」一旁的娘臉已經生氣,急忙緊緊摟住父親的脖子,在他耳邊討價還價。

  李清哈哈大笑,親了女兒一下,將她放在上,「爹爹答應你,去玩吧!」

  李庭月不甘心和爹爹勾了勾手指,一溜煙跑了,趙簾見小傢伙跑沒了影,便上前摟住丈夫的脖子,嬌癡道:「我也想問你,你要幾時才能回來?」

  「原來你把小傢伙打發走是要自己方便。」

  李請環抱著她的腰,一邊曖昧笑著,一邊大力揉搓她的臀部,望著妻子俏麗的臉龐,他心中慾火升起,可確實已沒有時間再和她纏綿,李清只得放開她,無可奈何道:「最多一個月,這次去蘇州不過是皇上將我調開,並沒有什麼大事。」

  趙簾心中一驚,一把拉住丈夫的手,急道:「你得罪皇帝了麼?」

  李清拍了拍妻子驚懼的臉龐,笑道:「放心吧!其實也沒什麼,皇上最近要走些動作,又怕我壞了他的事,我是他的財神爺,他當然不想為難我,所以便將我調走一段時間,大家都乾淨。」

  「大姐,皇家的事不過是狗咬狗,李郎犯不著摻合進去,暫避是對的。」不知何時,李驚雁已經走進屋來,一臉幽怨望著李清,她也想跟隨去蘇州,趙簾也希望她能一路照顧李清,但李清擔心慶王一黨會在暗中算計,便堅決不同意,雖然他知道這只是個藉口,李隆基不會將他怎麼樣,但慶王卻不一定會放過他,三年前的一箭之仇,他焉能不報

  「我聽父王說,皇上想要退位,所以引發了幾個皇子間的爭位,鬥得十分厲害,幾乎每個朝臣都被捲了進去,所以李郎外出,是明智之舉。」

  「可是,如果慶王登了基,他會放過李郎嗎?」趙簾的擔心依然不減,她腹中又有了孩子,更是憂慮他們的未來,新皇報復宿仇之事,她聽得多了。

  李清理解她的憂慮,他索性坐了下來,一手拉著趙簾,一手拉著李驚雁,沉思一會兒,緩緩說道:「其實皇上並不想退位,退位之說只是他的放的煙霧,迷惑眾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廢除太子,這一次他已經鐵了心,非同往常,可是前幾天太子的一個失誤被我無意中挽救了,所以皇上便對我上了心,他惟恐我再次壞他的事,便藉口蘇州櫃坊出事將我調開,你們明白嗎?慶王比太子還要心急,他是登不了基的。」

  聽了丈夫的話,二女皆沉默了,太子的死活不關她們的事,關鍵是李清不要被捲進去。

  「好了,我真得走了。」李清站起來,輕輕摟了摟趙簾,又抱了抱李驚雁,拿起隨身攜帶的物品,大步走出屋去。

  二女默默跟在後面送他出門,大門處,小雨已經安排好了車駕,她抱著李庭月,眼睛也紅紅的,眼巴巴望著李清上了車。

  李清望著自己的家人,他鼻子一陣發酸,向她們揮了揮手,「小雨、驚雁,你們要照顧好大姐!妞妞要聽娘的話,爹爹很快就會回來!」

  「李郎一路當心!」

  「爹爹別忘了我的麻糖!」

  觀察使其實就是欽差大臣,代表皇上出使,權力極大,本來是個臨時職務,但安史之亂後,朝廷對方的控制削弱,觀察使漸漸成了常駐的方職務,使原來的縣、州兩級變成了縣、州、道三級,藩鎮割據也由此而起。

  一行人除了李清的親隨外,還有軍隊、屬官、雜役,浩浩蕩蕩近千人之多,旗幟鮮明、儀仗盛大,簇擁著李清離開了他的府第。

  車仗並沒有從朱雀大街上直走,而是轉了個彎,走太平坊穿過,李清還有一件心事未了,他無法定心去蘇州,剛到坊門,車仗便停了下來,只見章仇兼瓊帶著兩個隨從在大門前等候。

  「呵呵!我知道陽明一定會先來找我再走。」

  章仇兼瓊笑呵呵上前笑道:「想不到你竟做了一道的觀察使,此番出使回來,你應該會升工部尚書了。」

  李清急忙開了車門,「恩師請上車,李清確實有要緊事要找恩師商量。」

  章仇兼瓊點點頭,費勁爬上馬車,車仗再次啟動,掉頭向朱雀大街行去。

  車廂內氣氛有些嚴肅,兩人半天皆沒有說話,最後還是章仇兼瓊先打破了僵局。「你有什麼事要和我商量,是不是想讓我暫時不要動李林甫?」

  「是!我這些天一直在考慮此事,雖然皇上也有心換相,但我認為現在不是時候。」

  李清見章仇兼瓊雖然在聽,但並不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他暗暗歎了口氣,繼續勸道:「恩師心裡想必也明白,皇上退位是假,廢東宮是真,試問在此關頭換相,他怎麼可能不考慮換相對廢太子的影響,稍有疏忽,我擔心李林甫彈劾不成,反而會禍及恩師。」

  「禍及我!」心,這也是我在太子一事上保持沉默的條件,雖然沒有挑明,但我和皇上皆心知肚明,你可能還不知道,他這次用的是楊國忠來倒東宮,說白了,太子被廢後,就是由楊國忠來取代李林甫,皇上如此清晰的思路,我怎麼會不明白,楊國忠弄臣一個,不足為慮,可李林甫若不倒,我早晚會死在他的手上,此事陽明就不要過問了,安心去蘇州辦事,等你回來時,朝堂必將煥然一新。」

  李清見他固執己見,只得退一步,再勸道:「可是恩師不應該以土之事來扳李林甫,要知道土會牽動多少人的利益,恩師等於是將自己推到與大多數人為敵的局面,實屬不智之舉。」

  章仇兼瓊沉默了,過了半晌,他用極緩慢的語速,卻異常堅定說道:「土兼併若再不制止,我大唐就有亡國的危險,這並非我危言聳聽,你在方上的時間太短,哪裡知道農民之苦,現在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大聲吶喊,而這個人就是我,就算得罪再多的權貴,我也無怨無悔!」

  「我不是說不改,只是。

  不等李清說下去,章仇兼瓊抬手止住了他的話,「你不要再說了,此事我心意已定,決不再更改,現在你給我停車!」

  章仇兼瓊陰沉著臉,推開車門走下了馬車,他頭也不回,踉踉蹌蹌漸漸走遠了,李清望著他固執而蒼老的背影,心中竟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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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夜泊

  寶八年二月初,蘇州櫃坊忽然失火,整個櫃坊數百間成白,燒死近百人,十萬兩庫存官銀離奇失蹤,事態嚴重,蘇州刺史崔煥立刻上書李隆基,請求朝廷派人介入,李隆基立刻任命李清為江南東道觀察使、御史大夫,緊急赴蘇州查明此案。

  「啪!」一本奏折狠狠摔到楊國忠面前,李隆基眼似寒冰,冷冷問他道:「你說!櫃坊縱火案可是你派人所幹?」

  今天下午,李隆基又接到蘇州刺史崔煥的第二封奏折,說太湖流域一帶大旱,希望朝廷派大員安撫州縣,這才是李隆基所命調走李清的藉口,頓時讓李隆基愕然,這麼說櫃坊失火案就並非是崔煥設的局,而確確實實是有人縱火破壞,李隆基立刻召見楊國忠,此事他的嫌疑最大。

  李隆基幾乎要氣炸了胸膛,狠狠踹了他一腳,道:「百條人命,十萬兩白銀,你下的手好生了得!」

  楊國忠嚇得連連磕頭,「臣不敢,此事與臣無關,從皇上召見微臣到發生縱火案,中間只隔了三日,如果是臣所為,時間上也來不及,請皇上明鑒。」

  聽了楊國忠的話,李隆基也微微消了氣,這件事他自己也欠考慮,只是事情發生得湊巧,又恰好是李清所管轄,他便以為是崔煥按自己的意思行事,調走李清,卻沒仔細考慮時間上的不符,李隆基雖然已經明白是自己失誤,但他又怎能在臣子面前認錯,不由鼻子冷哼一聲道:「你當然不會承認,朕現在沒有證據,等朕查出真是你所為,決不輕饒你,現在你滾吧!」

  楊國忠唬得腿軟筋麻,他爬起來便走,李隆基卻叫住了他:「回來!」

  「是!是!」楊國忠戰戰兢兢回頭,垂手站在牆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兩日把心放在正事上,不要誤了朕的大事。」

  皇上的意思楊國忠聽懂了,言外之意,李亨這兩日必有動靜,他不由興奮起來,向李隆基深深行了一禮,沉聲應道:「臣決不會讓陛下失望!」

  待楊國忠走後,李隆基立刻寫了一份密旨,交給魚朝恩道:「速派人趕上李清,將朕的手諭給他,不得有誤!」

  且說楊國忠離開興慶宮,並沒有直接回京兆尹署衙,而是轉了個彎去慶王府問罪,雖然蘇州櫃坊並非是他楊國忠所為,但他卻知道這件案子必然和慶王有關係,在江南一帶,慶王和永王都擁有強大的實力,永王與李清無仇,可能性不大,但他慶王三年前就是栽在櫃坊之上,賠了十萬貫錢財。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用在慶王身上是最恰當不過,這幾個月他事事順心,先是得到楊家的全力支持,隨後父皇也漸漸寬恕了他,而現在他又和李林甫簽定了盟約,以他保證李林甫家族的興盛來換取他對自己入主東宮的支持。

  此時皇長子李琮的聲望如日中天,宗室、內宮、外戚、朝臣都紛紛表態,希望他能再上一步,萬事具備,只欠東風,現在就只差李亨從東宮搬出來。

  此刻,李琮正坐在後花園水池邊垂釣,微風拂面,楊柳已吐出嫩綠的新芽,一群紅色的鯉魚正圍著李琮的金鉤上下翻騰,不時將鉤子一次次拖走,可李琮卻似乎意不在此,任由魚桿左右晃動,他的眼睛卻盯著水面發呆,前日,李相國親口告訴他,皇上的退位之說可能只是一個幌子,真是的目的或許是要對東宮動手了,並讓他向楊國忠求證此事。

  如果太子這次真的被廢,那下一個入主東宮的是自己還是永王?李琮在默默平衡著自己和永王的優勢,現在自己無論財力、人脈、聲望,都遠勝永王,而且自己又是皇長子,優勢明顯,

  唯一不足是父皇似乎更偏向永王一點,這是永王唯一的優勢,但又是最重要的一個優勢。

  「殿下,楊國舅來了,屬下擅自做主,將他請到你書房了!」

  王軍師的稟報打斷了李琮的思路,『楊國忠來了?』李琮不由精神一振,他正有事找他呢!

  「你做得很好,我不怪你。」

  他將漁桿扔給隨從,便興沖沖向書房跑去,這麼緊要的關頭,楊國忠此來必然是給自己帶來了好消息,不料一見到楊國忠,他劈頭便質問道:「我來問你,蘇州櫃坊案可是你派人做的?」

  楊國忠問話的語氣使李琮心中極不舒服,過了半天,他才冷冷道:「是我做的怎樣?不是我做的又怎樣?你把話說清楚了。」

  「看來我沒有猜錯,果然是你所為。」楊國忠的火『騰!』就冒了起來,他粗著喉嚨斥道:「我看你真是個糊塗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難道你不想入主東宮嗎?皇上剛剛向我問起此事,他十分惱火,若讓李清查出是你

  你就完了,再沒有任何希望,你明白嗎?」

  楊國忠的話當即就讓李琮慌了起來,他急忙拉過楊國忠坐下,這才對他低聲道:「這件事其實是李相國的吩咐,好幾天前,他命我對蘇州櫃坊下手,我便聽從了他的話,派犬子李俅親自去蘇州行事,但沒有想到竟把皇上給驚動了。」

  楊國忠暗暗冷笑一聲,這就對了,看來李林甫也想到了這一步,先將李清調走,不過李林甫不可能讓他去動櫃坊,頂多讓他造點事端,火燒櫃坊必定是慶王擅自所為,他心中忽然起了個念頭,既然李林甫參與其中,自己為何不利用這個機會留一個後手?

  而且慶王竟然把自己的兒子派到蘇州去了,看來此事絕不會那麼簡單,楊國忠瞥了一眼慶王,見他的目光明顯惶惶不安,心中明瞭,便和藹一笑道:「殿下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還打算在蘇州直接將李清幹掉。」

  慶王無奈,只得尷尬笑了笑,算是默認了此事,但他又急忙解釋道:「雖然是想幹掉他,不過不是由我們的人下手,而是借助別人的力量,就算皇上查出來,也與我們無關。」

  「如果要做,索性就幹得狠一點,不要再像上次揚州那樣,留下個尾巴。」

  楊國忠喝了口茶,站起身來,陰陰笑道:「此事就算我沒聽見,我還是全力對付李亨,讓殿下早日入主東宮,我告辭了。」

  且說李清離開長安後,按照計劃從渭河上船,走漕運奔赴蘇州,水路遠比陸路緩慢,走了三日,才到達陝州(今天三門峽),這天晚上,船即將駛出天寶渠,李清命船家在此停泊過夜。

  一溜大船緩緩靠岸,這裡是漕運集散,大小運糧船隻舉帆如雲,密密麻麻一眼不見邊際,岸上建有連綿數里的糧倉,駐有重兵護衛。

  江靜月白,風推動水波輕輕拍打江面,船隨波瀾上下起伏,李清負著手緩緩走到船頭,凝望著黑色的江面,自己離開京城已經三天了,也不知東宮之事如何?李亨有沒有什麼把柄被李隆基抓住,隴右出了事,王忠嗣應該立即返回才對,只但願李亨記住韋堅案的教訓,不要又在什麼太白樓密晤王忠嗣,被李隆基抓個正著。

  還有章仇兼瓊,非要現在彈劾李林甫,難道他不知道倒太子時,李林甫、楊國忠之流都是穿一條褲子嗎?自己的苦勸他卻不聽,為何就不能等到李林甫和楊國忠矛盾開始尖銳時再行彈劾之事。

  各種不順心之事讓李清心中十分煩亂,如果財政不好轉,國庫不充盈,或許李隆基多少還會關注民生、政事,可現在。

  李隆基沉溺於歌舞享樂,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責任呢?『生於憂患,敗於安樂』,此話誠然不假啊!

  李清歎了口氣,他此時深感自己的力量渺小,明知過幾年會有安史之亂發生,但他卻無能為力,土兼併致使大量農民北逃,給安祿山帶了豐沛的兵源,而且此人極會察言觀色,每年送大量的錢帛交結權臣內宮,主動質子在長安,想著各種花樣討好李隆基,又擅使手腕,對契丹打打停停,一直不動其根本,使朝廷覺得非他不能壓制契丹。

  他早已羽翼豐滿,卻時時不忘向李隆基表達忠心,李隆基派夫蒙靈察為安東副都護,其用意就是想監視他,他卻反而為安祿山大唱讚歌,若不是自己知道將來會發生之事,也決不會相信安祿山會造反,或許歷史上此時的安祿山也並無反意,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盤而已。

  李清望著皎潔的月色,他長長呼出一口白氣,刺骨寒意使他的思路變得異常清晰,李亨、李林甫、安祿山彷彿是一面鏡子,讓李清隱隱看到了一條道路,就算做到太子、相國又能怎樣,還不是隨時會被擱上案板宰殺嗎?

  李隆基今天將自己調開,那是因為自己能給他帶來滾滾財源,可一但他失去利用價值,李隆基還會這樣好說話嗎?

  簾兒說得對,不管是李亨還是李琮,不管是誰繼位,都不會輕饒於他,就算真是廣平王即位,當年自己射李亨的一箭之仇,他會忘記嗎?

  李清的心中漸漸變得明朗起來,既然無法改變方割據的事實,自己為何不學安祿山,手握一鎮軍權,不要再看人臉色行事,砒霜是毒,可它又何嘗不是一劑良藥,只看他用在何處罷了,既想通這一節,李清的心中豁然開朗。

  他輕笑一聲,轉身向船艙走去,這時,風中隱隱傳來呼叫聲,『李侍郎可在船上?』聲音是從岸上傳來,荔非守瑜凝望片刻,忽然轉身對李清道:「都督,來人好像是宮裡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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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7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六十四章 示警

  個宦官被領到主艙,領頭白臉太監昂首挺胸,斜睨李在下馬英俊,奉皇上之命有急事尋侍郎大人。」他掃了一眼環衛兩旁的親兵,見李清沒有動靜,又再一次提醒道:「李侍郎,在下可是從興慶宮來的。」

  李清微微一笑,向眾人揮了揮手,「下去幾個,人太多嚇著公公了。」

  這時旁邊人端來一盤金銀,馬英俊一眼瞥見,立刻換了副笑容,從懷中摸出封密信必恭必敬遞給李清道:「這是皇上給侍郎的緊急手諭。」

  李清接過,卻並不立即打開察看,只輕輕將它擱在一邊,又笑著問道:「這兩日京中可有事情發生?」

  馬英俊訝道:「王忠嗣昨日被抓捕了,轟動了京師,侍郎難道不知道嗎?」

  李清的眼睛漸漸瞇成了一條縫,「罪名可是交構東宮,圖謀不軌!」

  馬英俊點了點頭笑道:「正是,原來侍郎是知道一點的,消息好快!」

  『知道?』李清微微冷笑,他當然知道,三年前李隆基便要動手,卻隱忍至今,看來李亨還是沒有吸取教訓,再一次被抓住了把柄。

  馬英俊歎了口氣,「太子也太不當心,竟私下接見王忠嗣,被楊中丞撞見,當即便上書彈劾,皇上異常震怒,當天便將王忠嗣下獄,命大三司會審,據說定的罪是交構東宮,這可是死罪啊!」

  李清默然無語,王忠嗣做了宮廷鬥爭的犧牲品,這個代價也未免太大,看來李亨這一劫是難逃了,李清暗暗一歎,他不想再管,就算要管他也無能為力,倒是章仇兼瓊讓他始終放心不下,他淡淡一笑,不露聲色又問道:「那趙奉章彈劾李相國之事有可有結果?」

  「皇上派御史大夫宋渾調查此案,可那宋渾就是李林甫的心腹,讓他調查,這不就是與虎謀皮嗎?」

  說到這,馬英俊忽然自覺失口,急忙乾笑了兩聲,拱了拱手道:「宮裡還有事,我得趕回去了。」

  李清向荔非守瑜使了個眼色,笑道:「如此就不留公公了,守瑜,替我送客!」

  荔非守瑜上前,領著馬英俊向外走,出了門還隱隱聽見他的聲音,「這是我家都督的一點心意,公公請笑納,還請在皇上面前替我家都督美言幾句。」

  李清眉頭緊鎖,事情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李隆基讓宋渾調查,恐怕李林甫就會反打一耙,趙奉章若走露風聲,章仇兼瓊就危險了。

  李清也來不及看密旨,他立刻修書一封,召來一名心腹,將信和自己的名貼一齊交與他並囑咐道:「你從陸路回長安,一定要將信親手交給章仇相國,記住,要親手給他!」

  心腹將信件收好,轉身便去了,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不見,李清的心才略略定了下來,他取過李隆基密旨,展開略略讀了一遍,臉色漸漸嚴肅起來,信上命令他嚴查蘇州櫃坊被燒一案,無論涉及到誰,一律嚴懲,言外之意,蘇州櫃坊並非是李隆基的調虎離山之計,而真的是有人縱火焚燬。

  片刻,荔非守瑜進來稟報,「都督,他們人走了。」

  「命令船家立刻起錨!」

  李清站起身揚了揚手中的手諭,呵呵冷笑道:「咱們生意上門了。」

  大船吱吱嘎嘎離開了駁岸,迎風前進,漸漸駛入了黃河,沒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大船順流而行,一路平安無事,這一天黃昏抵達汴州界,在這裡將換稍小一點船走汴水到揚州,汴州也是漕運的中轉站,巨大的糧倉一座連著一座,河面上船舶密集,碼頭上擠滿了南下做生意的商人和百姓。

  官船緩緩靠岸,岸上的衙役揮舞大棍驅趕民眾,當縣令已聞訊趕來碼頭迎接戶部侍郎的大駕,狹小擁擠的碼頭一下子變得寬敞起來,當然,在碼頭的背後又不知有多少人在跳腳罵娘。

  「學生臨汴縣縣令馬子戶參見使君。」

  荔非守瑜剛跳下船板,一個瘦長臉的中年男子便擠過來向他躬身施禮,「大人一路勞頓,學生特準備了幾杯薄酒給使君洗塵,而且現在天色將晚,使君今夜就不妨就在小縣歇息一晚。」

  荔非守瑜見他誠惶誠恐,年紀一大把了還自稱學生,便忍住笑道:「我並非李侍郎,我家大人派我來問一問,是不是非要換小船才能前行?」

  馬縣令這才抬頭看清楚了荔非守瑜,臉一紅道:「這只是當年裴相國做轉運使時定的規矩,主要是怕大船影響航運,其實航道寬闊,不換

  無妨。」

  「侍郎說他的耳朵被人罵得滾燙,我們就不停船了,這就走,你讓百姓們過來乘船吧!」

  說完,荔非守瑜不管馬縣令的臉色漲成豬肝色,他跳上船板,便向船上跑去,

  這時,大量的百姓又重新湧上碼頭,幾艘客船靠岸開始接客上船,就在官船剛剛要駛離碼頭之際,忽然,荔非守瑜看見一道銀光從駁岸疾射而來,直奔李清的坐艙而去,『撲』的一聲,銀光射破窗紙,奪窗而入,荔非守瑜大吃一驚,他已經看清,那道銀光竟是一把飛刀,不及細想,他三步並作兩步便衝進船艙,卻只見李清手上拿著一張被戳破的紙片,那把飛刀就放在他身旁的桌上。

  是報信的飛刀,荔非守瑜輕輕鬆了口氣,急忙問道:「都督,這可是武行素的人送來的?」

  李清搖了搖頭,將信遞給荔非守瑜道:「上面沒有押暗印,應該不是武行素的人,再說他要在揚州才接應我們,我也不知道是誰?不過消息倒令人吃驚。」

  荔非守瑜急忙接過信,打開匆匆瀏覽了一遍,信中只有兩句話,在汴州一帶會有人襲擊他們,人數眾多,要他們務必當心,信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顯然,報信人不想讓李清認出他的字跡,不過是誰報的信現在並不重要,荔非守瑜的眉頭擰成了一個『一』字型,原本很輕鬆的出差竟有人想來刺殺,他鬆弛了神經立刻緊繃起來。

  「要不然咱們走陸路吧!讓軍隊前後左右護衛。」

  李清伸了一個懶腰,淡淡一笑道:「自離開西域後日子就平淡了,難得現在有人給咱們練練手,何樂而不為?通知弟兄們,準備好傢伙,晚上誰也不許睡覺。」

  夜已經過了二更,官船在寬闊的航道裡靜靜向前行使,時值初春,河面上刮著東南風,船逆風而行,走得十分緩慢,河面上的運糧船幾乎不見蹤影,也看不見大規模的船隊,只在岸邊偶然可見一兩艘停泊休憩的客船,還有就是點點漁火在夜幕中閃爍,岸邊的黑漆漆的山丘彷彿一道黑色的屏障,延綿不絕伸向遠方。

  荔非守瑜已經全副武裝,鐵盔鐵甲,頭上的黑盔在淒清的月光下映射著清光,他背上背著滿滿的三壺狼牙箭,手上挽著一把巨大的震天弓,凌厲的目光掃視著江面和岸一絲一毫的動靜。

  「都督,會不會是這一帶的江匪?」警告信上說,會有為數眾多的人前來襲擊,馬匪出身的荔非守瑜立刻便聯想到了江匪,這也難怪,這一帶兩岸都是丘陵,走陸路護送的軍隊無法沿岸隨行,這就給盜匪的偷襲創造了機會。

  李清手中在把玩那支飛刀,這把飛刀做工精良,刀柄為純銀、鑲有金邊,刀身用鑌鐵打製,刃口異常鋒利,價值不菲,顯然是隨身佩刀,看來報信人也是忽然發現情況,不及準備,而且肯將這麼優良的佩刀奉上,說明有關心他的人在一路暗中保護,至於這人會是誰,李清倒一時猜不出。

  他冷冷一笑道:「還沒到蘇州就有人想置我於死,看來這次蘇州之行將大有收穫,江匪也好,刺客也好,咱們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讓他們看一看,我李清可不是泥塑的菩薩。」

  他話音剛落,荔非守瑜忽然發現在前面二十丈處,三條粗大的鐵鏈凌空橫起,鎖死了江面,在下游兩百步外有數十條小船一齊湧出,箭一般向大船射來。

  「他們來了!」音落箭出,三支勁箭破空而去,為首的三條小船上人影晃動,『撲通!』跌入水中,緊接著箭如連珠射出,快疾似電,後面幾艘小船上的人來不及行動,紛紛中箭墜江。

  李清凝視了片刻,忽然道:「他們果然是想用火攻,命大船立刻掉頭,拋下阻攔物!」

  這時,小船上陸續燃起了火團,小船上的人紛紛跳水,順著風勢,火團迅速高漲,穿過鐵索,直向大船撲來,這時大船已經掉頭,藉著東南風回航,一根根事先準備好的樹木連著樹冠和枝葉一齊拋入江中,瞬間便在江中連成一片,阻攔住了火船。

  隨船的百名士兵一起湧上船頭,勁箭如雨,射向江中洇水的人,可就在前方熱鬧之時,一條小船如鬼魅一般,悄悄從後面靠近,一條飛索掛上大船,兩條黑影如猿猴般爬上了大船,他們都穿著唐軍裝束,上了船便迅速混入唐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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