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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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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一十四章 揚州立威

  晨,長安城外,楊柳已經發青,小小的結點凸出在枝年的倒春寒格外漫長,空氣中依然寒意十足,樹幹還凝著一層白霜。

  一千騎兵護衛著戶部侍郎李清及一眾幹吏前往揚州公幹,此刻他們正和送行的家人依依惜別。

  簾兒抱著孩子和小雨一起對李清仔細叮囑,李清輕輕捏了捏孩子粉嫩的小臉,笑著一一答應,他眼一瞥,只見不遠處的一株柳樹下,一輛漂亮輕巧的馬車正靜靜停在那裡,車簾半開著,卻看不見佳人的臉。

  簾兒見李清有些失神,便笑著推了他一把,「去和驚雁道別吧!她情緒不好。」

  李清催馬上前,車簾裡還是靜悄悄的,當他下馬走近,車窗上驀露出一張清麗絕倫、滿臉淚水的臉,眼睛紅紅的,嘴唇被寒風凍得青紫。

  她呆呆望著李清,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清走到車窗前,笑著給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不要哭,笑一笑,你父王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等我回來我就娶你,老規矩,花轎從後門出去,前門進來。」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李驚雁『撲哧!』一笑,笑妍如梨花帶雨,嬌艷無比,她伸手握住自己臉頰上的手,久久捨不得放開,「昨晚我大哥一直在勸我、命我,硬逼我與你分手,後來我們便吵翻了。」

  李清微微一笑。「你也別怪你大哥,他只是比較拘泥於禮法,只要面子上好看,卻不大管你婚姻是否幸福,若你不是嫁給我,想來我也會是酸溜溜的,大唐宗室第一美人,怎麼會嫁給一個齷齪小子。」

  李驚雁嫣然一笑。「貧嘴!你齷齪嗎?在我看來,你比誰都英雄!」

  她笑意稍斂,凝視著李清的眼睛,清澈的雙眸裡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堅決和果斷:「李郎,你且放心去吧!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李清被她的堅貞所感動,他略有點粗暴拉過她,在她唇上重重一吻,隨即在她耳邊鄭重道:「我不准你說個死字,不管是誰也休想將你奪走!就算皇帝老子,我刀也決不答應!」

  李驚雁目光癡迷,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略帶一絲哭腔道:「李郎,我不要你走!」

  「傻丫頭!只有分別的痛苦才會有相聚的甜蜜。好好照顧你簾兒姐和小雨,我去了!」

  他輕輕扳開李驚雁的手腕。大步走到戰馬前,翻身上了馬。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一扭頭,便飛馳而去。

  一輪紅日從雲中噴薄而出,溫暖的陽光漸漸融化了白霜,一行人向送別家人依依告別,旌旗招展,迎著萬丈金光,逶迤著向東南方向緩緩開去。

  隋文帝滅陳。將六朝金陵夷為平,改名為升州後。揚州(天寶元年改名為廣陵郡,為讀者不糊塗,還是叫揚州)便漸漸成為東南的重心,隋煬帝開掘運河,疏通漕運,揚州又一躍成為漕運的中心,東南半壁江山的物資便在這裡集中,源源不斷運往京師重,也成就了揚州的商業盛名。

  廣陵郡的錦、鏡、銅器、海味;丹陽郡的綾衫段;吳郡的三破糯米、方文綾;晉陽郡的折造官端綾繡;會稽郡的銅器、羅、吳綾、絳紗;以至於海外珠香象犀、玳瑁翡翠等奇物,無不彙集於揚州,由漕渠運往長安。

  商業的繁盛離不開農業發達,潤州丹陽一帶的湖田,『廣良田五千頃,畝收一鍾(一鍾為十石,一百斗)』,再加之『江都俗好商賈,不事農桑,以貨茗為業,來往於淮浙間,時四方無事,廣陵為歌鍾之,富商大賈,通逾百數』。

  如此種種,便出現了唐朝各大城市商業『揚一益二』的局面(不考慮長安),使商人雲集於揚州,也帶動了手工業的發展,絲織品、瓷器、紙筆,各種工坊林立,甚至出現了五百張綾機的千人工坊。

  李清一行,朝行暮宿,出了潼關,從陝州(今河南三門峽)的天寶河上船,走漕運前往揚州,行了近半個月,這一日,便漸漸到了揚州界。

  正是細雨紛飛,江南煙雨朦朧之時。

  李清換了一身月白色軟袍,低頭從艙內出來,見度支員外郎第五琦立在風中,衣擺飄揚,正凝視著兩岸風光,口中喃喃吟誦。

  李清走到他身後笑道:「禹圭兄,看你一路留連山水,莫非也是第一次來揚州?」

  第五琦搖了搖頭,望著在岸上垂柳間穿行的幾頭水牛,感慨道:「前幾年我為韋尚書的從事,在陝州疏通漕運,多次往返於揚州和洛陽,那時雄心萬丈,如一支犀利的箭,不知回頭,可現在一夜之間韋尚書已倒於黨爭,可江南秀麗依舊,讓我不由生出『魂兮歸來哀江南』之歎。」

  李清緩緩走到他身邊,指著幾個爭相爬上牛背牧童,道:「禹圭兄若想逍遙自在、不爭世事,只管學那幾個牧童便是,自古庸人無困惑,所思所想不過是口腹之慾、聲色之娛罷了,大丈夫既然踏上仕途,就要一展胸中抱負,為國家興盛、為天下黎民做一番事業,若患得患失,不敢作為,豈不是辜負了這數十年韶華,禹圭兄且拋去屈大夫的『魂兮歸來哀江南』,記住另一句話:『寄蜉蝣於天,渺滄海之一粟』。」

  『滄海一粟』,第五琦不由動容,是啊!人之一生,立於天滄海之間,是何其渺小,

  新鹽法的推行顧慮重重,確實是過於膽小了,他只覺開朗,豪氣萌升,急忙後退兩步,向李清長身而躬,「多謝李侍郎之言,禹茅塞頓開,甘願為犬馬,為新鹽法效力。」

  李清一把挽住他,訝然笑道:「你為我的副手,難道現在才決定推行新鹽法麼?」

  第五琦苦笑一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年輕一點的,或許與李侍郎一樣有銳氣,可像我這般中年之人,必然會思前想後,判斷眼下形勢,多少會有些顧慮。」

  李清命人拿了兩把椅子,與第五琦坐下,方才問道:「那你說說,現在是什麼形勢?」

  第五琦看看兩邊無人,這才低聲道:「前幾年韋尚書主管漕運之時,曾查獲一支私鹽船隊,所運私鹽達萬石,本來要大興牢獄,後來才知道這是慶王的私鹽,韋尚書為此密告皇上,最後宮中來人送來一份密旨,韋尚書便將這支船隊放了,由此可見,今上是縱容諸子所為。

  鹽、茶、酒、鐵,這幾樣東西都有暴利,京中哪個王子不染指,其實我們這些老吏心裡都清楚,李侍郎去揚州名義上是推行鹽法,實際上就是和慶王、永王較量,只要控制了鹽源,他們在京中再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可奈何了,他們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此去揚州,必然有一場惡戰。但是。

  說到此,第五琦有些遲疑了,眼光中流露出為難之色。

  「但是什麼,說下去!」李清命道。

  「這就是我們顧慮所在。」第五琦歎了一口氣,「皇上既然命李侍郎去揚州,卻不給尚方天子劍,說明皇上還是有保留。」

  李清沉吟片刻,「那禹圭兄認為我第一步該做什麼?」

  「立威!」

  第五琦果斷道:「只有立威。才能激發士氣,將大夥兒的心凝聚起來。」

  李清的眼中閃過一道會心的笑意,他起身在船邊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笑道:「其實我的打算也是立威,但卻比你想得更深一層,兵法雲。『示弱以誘敵』,我這次來,早已驚得雞飛狗跳,對方豈會沒有準備?該藏的藏、該躲的躲,是不會讓我有機可趁的,只有反其道行之,走一愚招示弱,打亂他們部署,才能在亂中發現端倪。」

  他見第五琦依舊半懂不懂,便上前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就等著看好了。」

  揚州以下共領七縣。七萬七千戶,常籍人口四十六萬人。中國自古以來的統計都只算常住人口,比如毗鄰香港的某某市高呼人均GDP過萬美元。傲立於已開發國家之列,可是這個人均萬美元就將幾百萬流動人口的貢獻給剝奪了。

  所以天寶五年的揚州實際人口,還應加上外來的商人、腳夫、駐軍,還有大量無籍黑戶、奴隸,少說也超過六十萬。

  江都縣為州治所在,揚州大都督府也設在此處,武唐以後,國家軍事重心逐漸移到邊州。再加上府兵制衰落,揚州的軍事職能已大大降低。大都督府徒有虛名,但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富庶的江淮區又成為各軍閥窺視的重點。

  風漸漸大了起來,河水捲著白色的泡沫拍打著岸邊,李清的官船到了江都外圍後便堵塞了,七、八條長長的船隊停滯在河渠中,一眼望不到頭,人可以在各船間跳躍,行到對岸去,岸上只見數十名官兵在跳腳大罵,命民船讓路,民船裡不斷傳來男人咒罵聲、女人的埋怨聲和孩子的哭聲。

  李清坐在窗前,看見了這幅情景,眉頭不禁一皺,吩咐手下親兵,「去給我問問旁邊船上之人,為何這樣堵塞!」親兵領命去了。

  他又回頭問第五琦,「以前你來揚州,也是這樣堵嗎?」

  「我每次都很順利,從未遇到這樣堵過。」

  這時,旁邊站起一小官,約三十歲上下,他向李清施一禮道:「屬下倒知道一二。」

  李清認得他便是韋見素推薦給自己的能吏,金部司下主事劉晏,歷史上劉晏在代宗年間為相,大力改革財政,也是從鹽鐵入手,將第五琦在鹽鐵專賣法中實行官府統購統銷該為官府統購,再分銷給鹽商,減少中間環節的腐敗,緩和被打壓商業,被後世譽為財相。

  李清饒有興趣看了看他,道:「那你說說,這是什麼回事?」

  劉宴走到李清面前,躬身道:「這種情況,如果在夏秋則不會存在,春汛未至,河水吃水尚淺,一般不准重船行使,但屬下聽說,從前年起,各漕吏為多抽稅,便默許重船行使,使得冬春兩季大船擱淺之事時有發生,從而嚴重影響了漕運,今天這情況,估計就是這樣。」

  不一會兒,親兵問明情況而來,向李清稟報導:「屬下已問清,聽說起前方十里處,有兩艘運鐵船擱淺了,押船之人拒絕卸貨,所以導致堵塞。」

  『拒絕卸貨!』

  李清冷笑一聲,這種情況一般民船是不敢的,不用說,一定是京中哪個權貴私船,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連連冷笑不止。

  又過了片刻,幾艘引導船推開民船,硬清出一條水道來。

  首船船頭站著一人,四十不到,眉目清朗、氣質倜儻,身著六品官服,整了整儀容,向李清座船高聲拱手道:「下官江都縣縣令柳隨風奉刺史大人之命,前來恭迎戶部右侍郎。」

  清緩步從船艙走出,負手站在船頭,斜望著柳隨風似:「柳縣令,人生何處不相逢,別來無恙乎?」

  這柳隨風便是當年儀隴縣縣令,曾將李清下獄,後走了上層路線,被調到富庶的江都為縣令,聽到戶部侍郎話中有話,他不由一愣,將眼睛擦了擦再仔細看去,只覺有些眼熟,但在哪裡見過卻忘了。

  「卑下糊塗,忘了在哪裡見過侍郎大人,請提醒一二。」

  李清淡淡一笑,「忘記就算了,辛苦柳縣令,前面帶路吧!」

  柳隨風拚命在回憶中掙扎,這位侍郎大人說不定是自己娘子的什麼遠房親戚,若認了親這便是一條陞官之路,可無論他怎樣折騰,李清在他腦海中也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實在想不起來了,他不由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以示懲罰。

  二十幾條官船在一條窄窄的水道中穿行,兩旁的船隻擠得活像八十年代的沙丁魚罐頭,行了約十里水路,李清的官船經過案發現場,只見兩條擱淺的大船橫在運河中,船頭站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十幾個家丁雁列身後,正狐疑望著官船隊從僅留的一條小水道裡擦岸而過。

  「你們慶王府還是永王府之人?」

  那管家聽出第五琦的口音也是來自長安,他不敢不理,臉一揚,傲然道:「我們是慶王府之人。」

  「失敬了!」

  第五琦敷衍他一句。官船便穿出了水道,前方水面豁然開闊,巍巍江都縣城已經遙遙可望。

  『靠岸嘍!』稍公一聲高呼,二十幾條官船一溜緩緩靠向江都縣的駁岸,岸上頓時鑼聲齊鳴、鼓聲震天,舞獅耍龍者一浪高過一浪,數十名方官員在刺史李成式的率領下,前來碼頭歡迎京城高官的到來。

  從兩側的隨船先下來數百名士兵。清理路障、摒退閒雜人員,隨後,一塊船板搭上堤岸,開國侯、戶部侍郎、鹽鐵副使、江淮轉運使、御史大夫,帶著一連串眩目光環的李清踏著方步,在一百多名大小京官的簇擁下。慢慢步下座船。

  「呵呵!李侍郎一路辛苦了。」刺史李成式老遠便笑呵呵迎了上來,揚州是上州,上州刺史是從三品銜,況且李成式還是李唐宗室,若不是李清是皇上派出之使,他的戶部侍郎品階還在李成式之下。

  李清卻似乎有些傲慢,只向他拱了拱手,便陰沉著臉道:「本官受陛下之托,來揚州推行鹽法、整頓漕運,但在江都縣外只數里之遙便發生漕運堵塞之事。已有兩日兩夜未通,張刺史既為一州之長。為何卻聽之任之,視而不見?」

  李成式是慶王之人。半個多月前便得到他命令,要千方百計破壞新鹽法推行,早在李清剛剛離京,他便安排部署完畢,今天李清抵達揚州,面子上異常隆重,以掩飾他心中之虛。

  但李清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是和他親熱寒暄。而像愣頭青似的見面便問責,他瞥了一眼李清。估算了一下他的年紀,尚不到三十歲,資歷也極淺,李成式不禁暗暗鄙視,『難怪他的沙州都督當了不到一年便被撤職,果然是不懂為官之道,難道天下之事,就是當了兩天兵之人就能統統解決的嗎?』

  他心中一陣冷笑,面子上依然呵呵笑道:「大概李侍郎沒到江淮一帶做過官,這漕運並非下官職責,而是李侍郎的江淮轉運使所管,李侍郎問我,就像問吏部之人為何租稅收不上來一般,我哪裡知道?」說罷,他雙手左右一攤,向身後官員看了一眼,眾人一陣大笑,皆附和道:「是啊!是啊!定是李侍郎第一次來揚州,所以搞錯了!」

  李清心中微微冷笑一聲,面上卻佯裝出一絲尷尬之色,隨手撓了撓頭皮,「哦!原來是本官搞錯了,得罪!得罪!」他左右看了看,有點惱羞成怒問道:「那負責揚州漕運之官可在?」

  這時,從人群中擠出一人,來到李清面前惶恐道:「在下揚州漕運判官,見過轉運使大人。」

  李清見此人約六十歲,頭髮灰白,長有一通紅的酒糟鼻,便厲聲道:「你既主管漕運,運河堵了兩日兩夜,你卻不聞不問,該當何罪!」

  那漕運判官嚇得『撲通!』跪倒在,顫聲道:「屬下不是不想管,而是、是。

  「是什麼?」李清逼視著他,森然道:「難道因為是慶王的船就可以聽之任之,置大唐的律法於腦後嗎?」

  他眼皮微微一抬,飛快掃過,只見李成式袖著手,身子側到一邊,兩眼望天不語,李清心中暗暗冷笑,又高喝一聲,「來人!」

  他手指漕運判官,「給我狠打五十棒,即刻起革去漕運判官一職。」

  旁邊衝上來十幾個士兵,按住他掄棍便打。

  望著紅黑大棍翻飛,旁邊的柳隨風若有所悟,他又仔細看了看李清,忽然記起來了,童生、五十兩銀子、抽獎、大牢,這個侍郎大人不就是那個張家的西席李清嗎?

  他驚得臉色煞白,只覺兩眼一陣發黑,連連後退,『咕咚』一聲,栽下了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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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各逞心機

  邊柳隨風掉下運河,當眾人將他撈起來時,已經灌了,凍得渾身僵直;而這邊紅黑大棍翻飛,老頭子早暈死過去,行刑人依然不肯罷手。

  碼頭上一片亂哄哄,李成式眉頭擰成一團,他向李清一拱手,沒好氣道:「既然轉運使在處理公務,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罷,他轉身登上馬車便揚長而去,眾人皆跟著哂笑著各自散了,李林甫的女婿張博濟一直就站在人群最後,他走陸路,三天前剛到揚州,適才一直在冷眼旁觀,見岳父所說的狠辣,李清是有了,所謂手段不過是想先下手立威罷了,誰會看不出?但行事卻有些鹵莽了,不問青紅皂白便打人革職,還當眾指慶王之名,這些都是官場大忌,自己的岳父、堂堂的相國卻那般高看他,張博濟眼光有些不屑,恐怕是因為此子在京城一向隱忍,而到方後,山高皇帝遠,一時得意,本來的面目便彰顯無遺。

  「一定是這樣。」張博濟搖了搖頭。

  李清見眾官都幾乎走光了,手一抬,止住了行刑,「算了,幾根老骨頭,就且饒他這一回。」

  幾名漕吏跑上來,抬起漕運判官,飛快跑回家去醫治。

  這時,張博濟緩緩走上來,向李清施一禮笑道:「在下揚州長史,姓張名博濟,李侍郎此次推行鹽法,便是由下官全程配合。」

  李清見來人長身玉立、風流瀟灑,臉上養得白白胖胖,張博濟,他便是李林甫的大女婿了。

  「哦!原來你便是李相國之婿,我早有耳聞,失敬!失敬!」

  李清雖然口氣恭敬,張博濟心中卻感到不悅,對方是因他丈人而敬,而並非他本人,好在涵養功夫到家,張博濟只淡淡一笑,「李侍郎想必也一路勞頓,先跟我到住宿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公事。」

  李清所任大都為臨時性職務,所以在揚州也並沒有固定官署,好在揚州繁華,空閒府邸頗多,李清和他的一眾從人倒不愁安置,他的護兵也駐紮在鄰近的空軍營中,以便隨時調配。

  李清隨張博濟穿過幾條街坊,此時天已近黃昏,大街上依舊人流湧動,外國人抬眼可見,以日本人、高麗人居多,也有不少大食人,絲毫不顯冷清,古時的城市和現在不同,沒有高樓大廈,城市是向平面發展,所以雖人口只有數十萬,但面積卻超過現在百萬人口的大城市。雖然沒有長安的宏偉廣博,但江都縣也占面積極大,和成都堪有一比,隨處可見造型精緻的房舍,白牆黑瓦,尖頂瘦簷,比長安更多了幾分魏晉南朝的流麗之風。

  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十幾輛馬車來到一座署衙前,張博濟指著這座署衙笑道:「前相國裴耀卿為江淮轉運使時便是在這裡居住、公務,現在還空著,裡面屋舍眾多,有僕役專門打理,食宿一應俱全,李侍郎和各位同僚便住在此處,若有缺乏,可隨時派人來通報我。」

  他又拉過李清,向東邊一座橋指了指,曖昧笑道:「過那座橋不遠便是揚州著名的煙花繁盛之,各位若有興趣,不妨去品品我江南美人,看看大喬小喬尚在否?」

  男人談到酒色總會將彼此的距離拉近一些,張博濟此言一出,眾人皆會意嘿嘿笑了起來,李清向他拱手謝道:「有勞張長史替我安排得如此周到,今天也晚了,張長史請回吧!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談。」

  夜幕降臨,揚州的夜晚更顯得繁盛華麗、熱鬧多姿,李清的從人大多出去閒逛,唯有第五琦和劉晏二人奉命來李清的房間商議明日之事,第五琦是李清之副,倒也罷了,但劉晏只是個從八品小吏,卻受此重用,讓他十分感動,劉晏成名甚早,少時便以神童聞名於世,曾受到李隆基的接見,成人後博聞強記,尤善鹽鐵之論,中了進士後便分到戶部為官。

  此次李清以專賣方式入手鹽政,在劉晏看來確實是個投入少、見效快的辦法,能迅速增加財政收入,激起皇上的信心,為下一步的改革奠定堅實的基礎。

  二人來到侍郎的房間,李清招呼他們先坐了,有親兵給二人上了茶,想了一下,李清笑道:「今天碼頭上一幕,你們看出了什麼?」

  二人對視一眼,第五琦先道:「我沒猜錯的話,碼頭上侍郎打人,就是侍郎在船上給我說的使愚招以示弱之計。」

  李清點點頭,「那你看出了什麼?」

  第五琦笑道:「此辦法得分人來做,若是韋侍郎來做,他久於官場、沉穩慎重,別人必然不會相信,以李成式這種老成精的官,一眼便會看破,但由李侍郎來做,他們十有八九卻會相信。」

  「為何?」

  第五琦有些尷尬,苦笑一聲道:「我說出來,侍郎莫要生氣,其實以侍郎陞官之快,我們這些老吏大多不服,去年末李侍郎被罷免沙州都督,連我都還額首相慶,在我們看來,李侍郎一無功名二無資歷也不像那楊國忠是皇上的外戚,只立下點小功,卻獲得顯爵,甚至很多人都在猜想,李侍郎是不是皇上的。

  李清哂然道:「皇上的男寵是不是?」

  「我現在已經不這樣想,皇上的男寵頂多會封散官高爵,絕不會封實官,我這些日子和李侍郎相處,確實覺得李侍郎是有真本事在身。」

  李清微微笑道:「不用你拍馬屁,快說正題,李成式如何會相信?是不是我臭名遠揚,方上也知道?」

  「正是!」

  第五琦點了點頭,「或許李成式表面上看不出,但他手下那些官的輕慢之色卻很明顯,居然敢哄笑大人,由此可見他們並沒有將大人放在眼裡,今天侍郎在碼頭上又演了這一幕,合情合理,將侍郎小.;:.信。」

  第五琦鬆了口氣,又笑道:「既然驕兵之計已成,大人不妨再演得更深一些,讓他們自己上門、這叫。

  「引君入甕!」旁邊劉晏接口笑道。

  「是極!」三人撫掌大笑。

  李清看了看劉晏,「那劉主事有何高見?」

  劉晏急起身,向李清施禮道:「下官人微言輕,不敢稱一個『高』字,下官見那柳隨風頗懼大人,如果他與大人有舊,倒是一個突破口。」

  「你眼睛倒毒,那柳隨風從前確實得罪過我,我本不將他放在心上,聽你這樣一說,倒不可將他放掉了。」

  李清端起茶杯,細細喝了一口,方笑道:「我心中已經有了定計,就按禹圭兄的辦法,我們分兵三路,我去演一個尋花問柳的弄臣,而具體鹽政之事由禹圭兄去做。」

  「那第三路呢?」第五琦和劉晏異口同聲問道。

  「這第三路麼?」李清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自然由我的幕僚和私屬去做。」

  刺史李成式的府第距李清住處約三里,明月上中天,李成式背著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下首坐了幾個幕僚,正心情忐忑注視著刺史。

  正如第五琦所言,李清的事跡李成式早有耳聞,去年上元夜被升為太子舍人,聽說是與貴妃推薦有關,可短短一年多時間,他先去了南詔,又任了半年多沙州刺史,再調回京做戶部侍郎,彷彿走馬燈似的變換,據慶王傳來的消息,此人還是章仇兼瓊的心腹。

  慶王的口氣甚小瞧李清,只是叫自己將他收拾了便是,但李成式是瞭解慶王此人,李林甫他不是一樣也瞧不起嗎?他的話是不能多信,卻李清今天的表現卻讓他有些迷糊,這哪裡是一個朝廷大員的樣子,分明是一個小人得志的模樣。

  「今天之事,你們也看到了,你們說說,這李清說的是哪門子的書?」

  首席一名幕僚先站起來,此人姓錢,約五十歲,既然坐首席,自然由他先來發言,他捋了捋尺長過腹的美髯鬚,一副胸有成竹之意,笑咪咪道:「李清鹵莽豎子,不足掛齒,使君請寬心,依屬下所見,皇上的意思也雷聲大雨點小,來揚州查鹽必然會動慶王、永王的利益,皇上怎麼會不明白,大人只要想想,前幾年韋堅查獲那幾萬石鹽是怎麼解決的,不就明白了嗎?」

  「我不同意錢仲翁之言!」

  下首站起另一人,面皮黝黑,五短身材,約四十出頭,此人姓包,坐李成式幕僚的次席,他連連搖頭道:「錢仲翁之言必然深誤使君,慶王的信中也明言,這新鹽法就是李清推出,他親來揚州,豈會空手回山,屬下以為,能想出此法之人,決非他外表這麼輕狂無識。」

  「你懂個屁!」

  錢幕僚在刺史大人失了面子,不禁惱羞成怒,口出粗言斥道:「你以為這新鹽法是此人想的嗎?這必然是章仇兼瓊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又怕得罪宗室權貴,便將此子推出來抵擋箭矢,那章仇兼瓊久在蜀中為官,焉能不知鹽政的利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危言聳聽,所以你才坐不到首席。」

  其餘幾個幕僚皆贊錢首席看得深、看得透,包幕僚臉漲得通紅,因臉黑倒看不出來,他剛要反駁,卻被身邊之人輕輕拉了拉衣擺,這才發現李刺史臉色大緩,正讚賞看著錢仲翁,包幕僚微微醒悟,想必李刺史的心中就是這樣想的,錢幕僚才投其所好,難怪他能做到首席。他暗暗歎息一聲,只聽順耳之話,這種幕僚做得也忒讓人憋氣,他搖了搖頭,便不再多言,坐了下來。

  李成式見幕僚們皆看法一致,也定下心來,他對包幕僚道:「你幫我送張帖子,明晚我在群玉樓給李侍郎接風。」

  又回頭對錢幕僚道:「再辛苦先生一晚,將那些帳好好再檢查一遍,不能讓他們看出端倪,還有那未發出的二十萬石鹽也要藏好了。」

  這種耗心費神之事錢首席哪裡肯幹,他瞥了一眼包幕僚,起身笑道:「不如我去送帖子,那些打雜的下人都是我安排的,說不定還能給使君帶點消息回來。」

  李成式醒悟,便笑道:「如此,你們就換一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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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一十六章 意外

  剛亮,張博濟便上門來請李清,過來片刻,第五琦領貫而出,向張博濟拱手笑道:「下官戶部度支員外郎第五琦,是李侍郎之副,李侍郎鞍馬勞頓,便命我隨張長史前去清帳。」

  張博濟的上州長史是正五品,而第五琦只是從六品,但第五琦是京官,又在度支司這樣的財政要害部門為官,故張博濟不敢半點怠慢,連忙陪笑道:「是我不對,李侍郎是正使,怎能讓他來做實務,下官也時常見到第五兄的批復,今日相見,份外親熱啊!」

  第五琦也笑道:「我也早聞張長史做官素有清譽,報表又做得嚴謹規範,堪為各州楷模,替我省事很多,我就貼在牆上作為範本。」

  兩人對視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這便是第五琦老於世故之處,從細節入手誇張博濟能幹,卻絲毫不提他的背景,讓張博濟聽得暢快之極。

  張博濟一手挽住第五琦,親熱笑道:「走!禹圭兄坐到我馬車上去。」

  馬車,飛快向州衙馳去,車上,張博濟沉默一會兒,試探問道:「鹽法涉及範圍頗廣,不知禹圭兄想從那一塊入手?」

  第五琦笑了笑道:「既然我是度支員外郎,自然從老本行帳簿入手,張長史就先帶我去接管帳吧!」

  張博濟暗暗點頭,李成式昨晚派人去司戶曹忙碌一晚。估計早動了手腳,自己不要多言便是。

  很快,馬車在一座巨大官衙前停下,這裡便是州衙所在,聽說接管鹽帳之人來了,司戶曹參軍親自將積了數十年的老帳成捆成捆搬出,很多都發黃發舊、紙質破碎,但有一點奇怪。那就是大多數都沒有灰塵。

  司戶曹參軍姓蔡,本鄉人,約四十歲左右,長得肩寬體肥、豬頭豬腦,他外表憨實,但眼光卻不時流露出奸猾的神色。他見第五琦眼中有疑惑之色,顯然是發現老帳上沒有積灰便生了懷疑,他趕緊將準備好的說辭托出:「回稟大人,這些帳本從前是和茶、米放在一起的,前些天,新鹽法推出,屬下特將它們一本本整理出來。」

  「原來如此,我還想誇讚你們時時清掃帳本呢!」

  第五琦說著,隨手抄起一本最薄的紅皮帳本翻看起來,只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各鹽田的名稱。下面還有各鹽田所屬鹽監、鹽丞的名字。

  「大人,這只是總帳。每年收支結存都在明細帳中。」蔡參軍指了指幾大捆帳簿道。

  第五琦帳本一合,問道:「這只是官鹽田。朝廷也有記錄,那私鹽田呢?它的帳本在哪裡?」

  這便是問題的所在,大唐早期的鹽政官民共利,二分民一分官,然後對民鹽徵稅,但朝廷、方分稅不清,官民難辯,導致其中漏洞百出。慶王、永王等權貴乘機收購民鹽冒充官鹽逃稅倒賣,以牟取暴利。李清的新鹽法就是針對稅制和流通中混亂,一刀切,從源頭上堵住後面的漏洞。

  蔡參軍吱吱唔唔,半天方道:「原本朝廷也不作要求,私鹽田也只是零零星星記了一些,可能不全。」他從帳本挑檢一陣,才揀幾本,遞過去道:「也就這些了。」

  第五琦隨手翻了翻,只是幾本記錄買賣流水帳,那本記錄鹽田位置的總帳卻沒有。

  「算了,先交接官鹽田再說。」他不再追究,只命人將帳本一一清點,和司戶曹辦理結交。

  第五琦又回頭對張博濟笑道:「下午再和你去鹽倉看看,清點存貨,過幾日,再去實查看鹽田,可能以後我便是江淮鹽鐵支使,會長駐揚州,還請張長史多多關照。」

  張博濟又驚又喜,呵呵笑道:「能與禹圭兄打交道,那是我的運氣。」

  且不提第五琦在州衙接帳盤貨,單說李清,一覺睡醒後,只覺精神抖擻、神清氣爽,便帶了十幾個親兵隨從,去揚州城裡閒逛,剛出大門,迎面便看見昨夜送帖子的錢幕僚帶著兩人急匆匆趕來。

  李清笑道:「李刺史可是有事來找我?」

  錢幕僚見李清神采飛揚,不禁詫異道:「我家使君聽說李侍郎病了,本想親自來探望,但公務繁忙,脫不開身,便命我前來看看,還請了名醫前來診治。」

  李清仰頭呵呵一笑,「我會生什麼病,懶病罷了!久聞揚州是風流繁盛之,所以便想出來走走,公務之事,自有副手去操心,請轉告使君,多謝他的關心。」

  錢幕僚卻立足不動,猶豫一下便笑道:「我就是江都人,這城中一草一木皆熟於胸,不如我來給侍郎作嚮導。」

  「那是最好不過,我正不識路,就麻煩錢先生了。」

  李清翻身上馬,「我們一路慢行,不妨事吧!」

  錢幕僚也騎上一匹馬,笑道:「城內頗大,若步行真逛不過來。」

  一行人過了小橋,喧鬧之聲立刻撲面而來,但見酒館林立、旗旛招展,青樓前鶯鶯燕燕,嬌笑顧盼。

  李清見狀,不覺回頭低聲笑道:「揚州嬌嬈比長安豪女更多了幾分含蓄之美,不知最有名是何人?」

  錢幕僚最喜此調調,聽李清一問,他精神倍增,心癢癢道:「其實揚州現在最有名之妓卻是從長安來,也是長安名妓,一夜便要嫖資百貫,還挑三揀四,讓人可望而不可得。」

  李清撫掌笑道:「長安三大名妓,歌藝無雙的念奴;姿容不下貴妃的劉國容;一笑萬人迷的李娃,是哪一個?」

  「非也!非也!」

  錢幕僚神秘笑道:「蜂蝶相隨,國色無雙是何人?」

  李清訝道:「難道是蓮香姑娘?」

  「不錯,正是楚蓮香,她上元節後便來揚州,慕其名者絡繹不絕,可入幕之賓者也不過十數人。」

  說到此,錢幕僚恨得連連搖頭,他只覺口唇發乾,不覺嚥了口唾沫,曖昧笑道:「今天晚上,使君便是在群玉樓為侍郎大人接風,侍郎大人極有可能一親芳澤哦!」

  李清微微一笑,「我也是久聞其名,今晚倒要好好看一看。」

  二人走馬觀花,錢幕僚對揚州各處掌故無不爛熟於胸,語言詼諧幽默,說得妙趣橫生,不知不覺,便轉到城外去了。

  李清去遊覽揚州後不久,他的幕僚高適便在荔非兄弟的陪同下出了大門,直奔西市而去,和長安一樣,揚州也分西市和東市,東市是珠

  、上等綢緞筆墨所在,而西市則是紙燭布麻等尋常貨。

  進了西市大門,只見人潮擁擠,熱鬧更勝長安,西市占也和長安西市相仿,主幹道寬二十餘丈,筆直方正,各種貨物分區而置,規劃整齊。

  高適轉了幾個彎,問明賣糖之所在,便帶著荔非兄弟向市場的最南面走來,他來這裡是要找一個李清的故交,只知道姓林,專門賣蔗糖的商人。

  揚州是蔗糖的最大產,西市裡的店舖有七、八家,每天大量的蔗糖從這裡批向全國,高適一家一家的問,很快便在最邊上找到了林記糖店。

  這林記糖店的東主便是當年在成都將鋪子賣給李清的那個揚州商人林掌櫃(參看卷二連環計),李清當初做雪泥便用他的糖,他後來回揚州後還是一直供應李清貨源。

  此刻他正在店中逗孫子玩耍,忽然門口有人找他,林東主便抱孫子出來,卻不認識高適。

  「你們找我可有事?」

  高適遲疑一下,向他拱了拱手,苦著臉道:「我是成都望江酒樓李東主派來,林掌櫃還有印象否?」

  他身後荔非兄弟面面相望,皆不知這李東主是何人?

  林東主一呆,忽然恍然大悟,慌不迭道:「認識!認識!小李子難道也在揚州?」

  「是!正是他命我來尋你。」

  高適又從身邊取出一份契約。含笑道:「這是表記。」

  林東主接過,認得正是當年他與李清所簽轉讓契約,不禁笑道:「小李子也太小題大做,找我還須什麼表記麼?」

  這時,後面的荔非元禮實在忍不住,湊到高適的耳邊低聲道:「這小李子,難道就是。

  忽然對面『哇!』一聲,林東主手中的孫子被荔非元禮的外貌嚇得大哭起來。林東主慌忙將孫子先抱回屋去。

  「我也不知這小李子是誰,你休要多嘴!」高適恨恨瞪了他一眼,荔非元禮只得鬱悶退下。

  『小李子!』他念了兩聲,忽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被身邊的荔非守瑜狠狠抽了個頭皮,荔非元禮的笑聲才漸止。

  片刻。林東主出來,高適又笑道:「李東主約你明日午時到淮揚酒樓見面,有要事相商。」

  林東主又看了看手上的契約,點點頭道:「請轉告你家東主,我一定前來。」

  夜幕降臨,揚州群玉樓中人聲鼎沸,群玉樓是揚州最大青樓,是慶王的資產,但它又不僅僅是青樓,又有點相當於後世的『天上人間』之類。在此消費又是一種身份位的象徵,不少達官貴人宴請賓客也在此處。今天群玉樓最豪華的三樓被揚州刺史李成式包下,為專程到揚州督導鹽政和漕運的戶部侍郎李清接風。

  三樓樓面極大。足可坐數百人仍不嫌擁擠,李清的從官;揚州州、縣兩級的官員;揚州的社會名流、豪商大賈等等,足足坐了二百餘人,一群群侍女、美姬如花蝴蝶般的在酒桌間穿梭,慇勤勸酒布菜。

  官員們輪番向李清勸酒,他一連喝了幾十杯,酒意上臉、變成赤紅色,他醉意熏熏問李成式道:「我聽說長安名妓楚蓮香也在此處。可是真?」

  李成式呵呵一笑,向門口的小廝做了個手勢。隨即琴聲悠揚,兩隊手捧花藍的嬌艷舞伎翩翩飛出,素手輕揚,絹綢剪成的花瓣在空中飛舞,淡淡的清香隨花瓣飄來,舞伎身影流動,化作千姿百態,霓裳如流雲般輕浮,廣袖當空,結成道道彩虹。

  忽然彩虹破碎,從流雲飛袖中出現一襲潔白的衣裙,潔白得不染一點人間氣息,在薄紗輕羅中,美妙的身姿若隱若現,她臉龐晶瑩透明,不著一絲粉黛,她秀眉籠煙、眼波流盼,頭上長髮如黑瀑般披下,宛若仙女出浴,眼波一轉,似乎所有都覺得她在看自己。

  大廳裡一片寂靜,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聽不見,饒是李清故作風流,依然被她清麗所震驚,恍有出世之感,但又似曾相識。

  只見她輕啟朱唇,天籟之聲在大廳中輕響,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吐出最後一個『得』字,她人已走到李清面前,盈盈施一禮,枝花的濃香迎面撲來,李清慌忙站起,他忽然想起了李驚雁,是的!似曾相識是她有點像李驚雁,也如她一般清麗脫俗、美若天仙,但李驚雁是真仙子,冰清玉潔,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流於自然;而這個楚蓮香不過自身專業,刻意扮演、以色悅人罷了,兩人高下立判,李清的驚艷之心立去,甚至有一種驕傲的感覺。

  他微微一笑,亦拱手向她回禮,佯作醉熏熏讚道:「楚姑娘長得好,唱得也好,李清已忘了身在何處?」

  楚蓮香閱人無數,她一眼便看透了李清,李清說得雖輕狂,但目光清湛,沒有一絲魂不守懾之意,可見他根本不為自己所動。

  楚蓮香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這是她出道以來第一次看見男人這種眼色,哪個男人見了她不是早忘了東西南北,她眼角餘光再掃一圈周圍,個個色眼迷離,偏偏就面前這李清卻不將她放在眼裡。

  她早聞李清之名,南詔三百勇士之首、千里殺敵酋、勇奪石堡城,現在又是大唐戶部侍郎,美人愛英雄,她心中便一直嚮往,今天見他更是年輕瀟灑,愛慕之心早盛滿了十分。

  楚蓮香抿嘴一笑,伸出纖纖玉手給李清斟了一杯酒,用一雙羊脂般的手將酒杯端到李清面前,

  低聲道:「妾身久慕將軍之勇,今日幸得相見,一點心意,請將軍務必飲了。」

  旁邊李成式也湊趣笑道:「但願蓮香姑娘這杯酒將我們李侍郎醉倒了,今晚再好好服侍他!」

  李清哈哈一笑,將酒杯接了過來,「無福消受美人恩,這一杯酒豈不讓我折壽。」

  他正要喝下,樓梯口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李郎,這杯酒我來替你喝如何?」

  酒杯『砰!』落,李清目瞪口呆,指著樓梯口上來之人,結結巴巴道:「驚雁!你、你幾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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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一十七章 和親事件

  終人散,李清扶李驚雁上了馬車,車伕挽個鞭花,鞭炸響,馬車啟動,飛速向宿馳去。

  「李郎,我是逃出來的!」李驚雁忽然摀住臉,淚水從她指縫裡汨汩流出。

  「別哭!別哭!」

  李清頓時慌了神,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路的勞頓和擔驚受怕,終於讓李驚雁得到了最安全的保護,她扭身撲進愛人的懷抱,死命摟住他的腰,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李清撫摸著她削瘦的肩膀,回頭向窗外看去,只見一路護送李驚雁來揚州的武行素正望著自己,忽然歎了口氣,無奈搖了搖頭。

  武行素已經回來,想必南詔定是白跑一趟,李清現在無暇顧及南詔之事,李驚雁既然是逃出長安,那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他心中更加疑惑,也不催李驚雁,只等她盡情發洩,過半天,李驚雁才略略平靜下來,但她依然不肯離開李清懷抱,依偎在他身上,抽噎道:「你知道嗎?你走的第二天,吐蕃使者便向皇上替他們新贊普求親,那慶王立刻上書皇上,提議將我和親吐蕃。」

  「什麼!」

  李清的眼睛裡暴射出兩道駭人的厲芒,他一字一句道:「他們想讓你和親吐蕃?」

  「是!皇上馬上便召我父王進宮商量此事,我父王一口回絕,並說我已經和你有了婚約。」

  「那李林甫呢?他有沒有什麼表現?」

  李驚雁搖了搖頭,「他沒有動靜。」

  「然後呢?」李清鐵青著臉又問道。

  「然後聽說永王和楊國忠先後進宮,父王見形勢不妙,和簾兒姐一商量,便決定讓我連夜出逃,來揚州找你。」

  她一把摟住李清的脖子,又忍不住哭道:「李郎,我該怎麼辦?我不要去吐蕃!」

  這一刻,李驚雁異常柔弱和無助,彷彿柳枝上剛剛吐出的嫩芽。

  李清將驚雁緊緊抱住,斬釘截鐵道:「你不用考慮此事,我們既然已有婚約,這事就由我來解決。」

  李清長長吸了一口氣,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已經從李驚雁的話中聽出一些端倪來,這絕不是巧合,吐蕃使者在京中已經兩個多月,自己前腳走,他後腳便求婚,然後慶王上書,這絕對是個陰謀,是想打亂自己在揚州的計劃。

  『還有楊國忠!』李清冷笑一聲,想不到他竟然也慶王勾結了。

  李清腦海裡迅速思索著各種可能的結果,按理,李隆基既然知道了自己和驚雁之事,他就不可能不顧忌新鹽法的推行,不可能不考慮自己感受,在切身的利益面前,他應該不會答應,至少不會立即答應用驚雁來和親。

  既然如此,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拿出一點成績來,用錢來換取李隆基的沉默。

  突來的和親事件使李清決定放棄原定用柔性手段推行鹽法的計劃。

  他低頭親了親驚雁的臉頰,「你好好休息,在我這裡,有我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怕了。」

  次日一早,李清立即找到第五琦,昨日整整一夜,他們數十人都在整理帳薄,應該有點眉目了。

  「侍郎,你快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雖經一夜的辛勞,第五琦依然神采奕奕,沒有絲毫倦意。

  李清跟他進了房間,只見滿屋都是帳本,在數十塊區域分別放置,看來他們是按年份來區分。

  「這些帳本只從開元二年開始,以前的都沒有了。」

  第五琦走到一個角落,那裡特別放置了十幾本帳簿,他隨手拿起一本,翻到有折角的一頁,指著其中一行笑道:「你看看這裡,可發現什麼端倪?」

  李清細看,他忽然發現其中有些墨跡與眾不同,明顯是新添上去,「這是剛被改過的!」李清脫口而出。

  「是的!」第五琦有些得意笑道:「你看看這個七字,明顯是『一』字添上去的,這樣,後面的存貨就不平了,少了六萬石,我們是先發現存貨不平,才追溯上去的,其他十幾本都是一樣,就我們現在查到的帳,一共發現少了五十五萬石鹽。」

  「不錯,你們果然都是查帳高手。」

  李清拍拍他的肩膀,笑著撫慰道:「辛苦你了!」

  他又翻了翻其他帳簿,果然都有新鮮的塗改痕跡,有些還有墨香猶在。

  「這些都是哪個時段的帳簿?」

  「主要集中在開元二十三年到天寶四年這十年中,以前也有一些,但量不大,只有數千石。」

  李清冷笑一聲,如此大規模的集中偷鹽,如果說這裡面沒有慶王的

  死他都不會相信,既然已經有把柄在手,他就可以采。

  他負手在房間裡走了幾圈,忽然回身對第五琦斷然道:「我現在正式任命你為江淮鹽鐵支使兼揚州漕運判官,你現在去做三件事,一、將主管鹽政的官員搶先給我抓起來,再將查到假帳的風放出去。二、我派兵配合你,將所有揚州所有官府鹽倉、鹽田的官員和帳本一概查扣。三、在江淮各州去貼出通告,限本三日內、外五日內所有民間鹽田、鹽倉、鹽商都統統到我這裡備案,逾期不來者,以販賣私鹽論罪!」

  李清身上散發的殺氣讓第五琦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他一一記下,轉身急去辦理,李清想了想,又將劉晏叫來,對他道:「你先把府中打雜的人統統給我趕走,再去買一些僕役來替換,然後將大唐鹽鐵使的牌子掛出去,就以此府為官署,我任命你為鹽鐵使主薄,負責所有帳簿管理和官署內日常內務。」

  隨後,李清又找來數名骨幹,各任命官職,將專賣鹽的各項事務一一分配完畢,他這才去後宅看望李驚雁。

  李驚雁住在一個獨院內,自有她帶來的幾個貼身侍女伺候,李清又撥了十幾個親兵護衛,走過中院,李清忽然看見武行素和荔非兄弟在房中說話,才想起南詔之行的結果還沒問他,便大步走進房內,笑道:「你們這裡倒挺熱鬧!」

  三人見李清進來,連忙站起,李清先對荔非兄弟道:「等會兒咱們要去淮揚酒樓,你倆先去找到高先生準備一下。」

  荔非守瑜會意,一把便將荔非元禮拖了出去,見二人去遠,李清才回頭對武行素擺了擺手笑道:「先坐下說話。」

  武行素臉上表情複雜,他忽然一下子跪在李清面前,愧疚道:「屬下去南詔未能完成都督重托,特來請罪!」

  「快快起來!」

  李清趕緊扶起他,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我現在已經不是都督了,你得改改口啊!」

  武行素見李清並無怪罪之意,這才略略放下心,他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剛到太和城,正遇到南詔內訌,三王子和四王子各領一批支持者在廝殺,太和城內死了很多人,到處都是屍體,血流成河,王宮更是戒備森嚴,我們根本就無法傳信,一直過了五天,兩個王子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王宮的軍隊忽然出動,將兩個王子抓起來殺掉,隨即又控制全城,又過了兩天,我們就聽說南詔軍民一致擁護阿婉姑娘登基,她、她就成了女王。」

  「那你見到宜南王后了嗎?」

  武行素點點頭,「見到了,把你的信給了她,可是就再沒有消息。」

  李清沉默了,看來是定是宜南王后不打算讓阿婉知道此事,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問道:「那阿婉孩子呢?你們可知道消息?」

  「是王子,已經被封為王儲,聽說叫鳳嗣清,所有南詔百姓都在為他祈福。」

  『鳳嗣清』這名字的意思明顯就是他李清的兒子,百般滋味李清在的心中混雜,他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自己的兒子居然要成為南詔國王。

  李清心中不禁大聲吶喊:「阿婉,你既有此心,為何又音信全無?」

  「都督!」

  武行素偷偷看一眼李清,吶吶道:「按照慣例,南詔國王即位後都要到長安朝覲,接受冊封,或許阿婉姑娘就是想那時來見你吧!」

  「不錯!」李清精神一振,他倒真忘了此事,或許是千頭萬緒之事要整理,所以她才一時來不了,他忽然又看到了希望。

  既將南詔之事放下,李清的思路又回到眼前,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對武行素歉然道:「我想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做事讓我放心,就辛苦你再回趟長安,替我送封信。」

  武行素接過信,霍然起身道:「屬下一定辦到!」

  「多謝你了!」李清笑著拍拍他肩膀,仔細叮囑他道:「你去長安興道坊,找到太平公主舊宅,現在住的應該是貴妃的姐弟,你將這封信交給貴妃弟弟楊末,記住,此信一定要交給楊末本人,尤其要防備他姐姐楊花花,記住了嗎?」

  武行素行了個軍禮,沉聲道:「請都督放心,屬下一定辦好此事!」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李清望著他的背影,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慶王殿下,既然你辣手在先,就休怪我狠招在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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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地為媒

  行素走後,李清心情輕鬆了許多,穿過中院,他來到個大宅房舍眾多,大多呈獨院結構,一路都看不見人,靜悄悄的,一部分跟第五琦出去了,還有一些辛勞一夜,此時都已入睡。

  天色陰沉沉,大片黑雲從東面飄來,遠空隱隱傳來不斷的驚雷,提醒著人們,今天便是驚蟄,

  李清看了看天色,便加快了步伐。

  李驚雁所住的院子在最後,緊靠他自己的宿,幾個親兵在門口站崗,見李清過來,立刻站得筆直。

  「辛苦大夥兒了!」他含笑點了點頭,走進了院子,院子裡種滿花木,幾座假山中間是一潭小小的池塘,水是活的,從一條小渠流走。

  在大樹和花草中,掩映著一排白牆黑瓦的房子,李清剛進院子便停住了腳步,只見李驚雁正呆呆坐在假山石上,凝視著水池中的游魚。

  她身著一襲素白色的長裙,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從側面看去,她體態婀娜多姿,曲線起伏,頭髮只簡單挽起,露出一彎如天鵝般的潔白脖頸,長長的睫毛下垂,晶瑩剔透的皮膚,鼻子輪廓秀美。

  李清忽然想起昨晚的楚蓮香,也有一種淡雅的氣質,只是可惜了,他收斂心思,悄悄走到她身後,輕輕摟住她的肩頭,柔聲道:「昨晚休息得好嗎?」

  李驚雁霍然一驚。聽到他聲音,又放下心來,就勢倒在他懷中,她展顏一笑,「我睡得很好!」可笑意中卻帶著幾分苦楚,李清捧起她的臉,細細打量她的容顏,見她眼眶有一點發青。不由搖搖頭埋怨道:「你定是一夜未眠,胡思亂想,今晚上你還是住到我那裡去,睡我的裡間。」,

  「李郎!」李驚雁微微歎了一口氣,她凝視著水池中一條孤單的小紅魚。「我在想,別人娶了郡主公主都能扶搖直上,而你娶了我,卻給你的仕途帶來諸般阻礙,還有可能面臨三年流徙,

  或許我大哥說得對,我實在是太自私了。」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想去吐蕃和親嗎?天底下唯一能保護你的,就只有我,皇上為了錢,他一定不會讓我為難。我在揚州拖上半年,這事情也就過去了。你明白嗎?我已經寫信請貴妃幫忙,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

  李清急得額頭上青筋直冒。李驚雁嫣然一笑,溫柔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李郎,父王已經接受了你的禮聘,我就是你未婚妻,保護我是你責任,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

  「那好!你聽話,去收拾一下東西。搬到我那裡去。」

  李清將她扶起來,催促道:「快去吧!要下雨了。我去應一個約,馬上就回來,回來後我再好好和你說!」

  說完,他將李驚雁送進屋去,又到院門口叮囑親兵好生看護,這才急急趕去淮揚酒樓赴約。

  李驚雁一直注視著他背影消失,驀慘然一笑,低聲自言自語道:「李郎,就算為你死我也願意,但我不能連累你,你知道嗎?二李相婚,我爹爹已經被罷免了。」

  林掌櫃做夢也沒想到,當年的李東主、小李子竟然就是轟動揚州的大唐戶部侍郎、江淮轉運使,他眼睛瞪得如雞蛋大,嘴半天也沒合攏,突然『啊!』叫了一聲,他跪倒在,連連磕頭道:「小民不知,請大人恕罪!請大人恕罪!」

  李清忍住笑,將他扶了起來。「我叫你來,不是想向你炫耀,更不是想接受你磕頭,我是有事找你。」

  林東主驚魂稍定,腿打著哆嗦,慢慢坐下,怯生生望著李清,心裡在考慮要不要將那兩千貫錢還給他。

  李清見他表情膽怯,便微微一笑道:「我找你來,是因為你是本鄉人,這裡的情況你熟悉,便想請你幫個忙,當然也有你的好處。」

  林東主驚疑之心漸去,又想到自己的故人竟做了大官,心慢慢便熱了起來,自古以來,有官場之人撐腰,不更好做事麼?

  「大人請儘管說,小民一定盡力。」

  「你可有鹽商朋友?」

  林東主若有所悟,忙道:「小民妻舅便是大鹽商,還有小民也想改行做鹽。」

  「那就好!」李清叫來高適,對林東主道:「這是我的幕僚高先生,你帶他去見你的妻舅,若你也想做,不妨一起參加。」

  停一下,李清又道:「另外你給我找一幫揚州的頭蛇,痞子、流氓都行,我出高價雇他們。」

  林東主遲疑一下,問道:「那黑道行不行?」

  李清搖搖頭,「黑道不行,只要些沒有組織的混混便可。」

  「小民明白,這樣的人東市、西市多的是,只要大人肯出錢,他們叫爹都行。」

  李清叫過荔非兄弟,笑道:「用你們在河西走廊的本事,給我組織起一支隊伍來,要錢,儘管開口。」

  忽然,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兵在外面高喊,「都督!郡主出事了。」

  李清一驚,旋風般衝出去,只見一親兵急著直跳腳,旁邊李驚雁的侍女哭哭啼啼直抹眼淚,「出什麼事了!」

  李清一把抓住親兵領口,急得大吼:「快說!出什麼事了!」

  「郡主她、她失蹤了!」

  「什麼叫失蹤,究竟出了什麼事?我不是叫你們看好她嗎?」他見親兵張口結舌,恨得一把將他推開,又拉過侍女,忍住急問道:「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侍女一邊哭一邊道:「郡主說她心中悶,想出去走走,我們就陪她去了,這位兵哥哥也跟著,可是一出大門,郡主說她手絹忘了,等我拿回來她就沒有了。」

  李清的目光又掃向那親兵,他嚇得『撲通!』跪倒,連連叩頭道:「郡主命我回去催一催,我就糊里糊塗去了,等回來,郡主已經不見人影。」

  李清氣得一跺腳,心中暗暗恨道:「驚雁,你怎麼如此對我沒信心!」

  高適走到李清旁

  道:「大人,你看郡主會不會被他們抓走了?」

  李清霍然一驚,他又想到臨行時,李驚雁說的那些郡主、公主的話,便搖搖頭,「應該不會!」

  他隨即叫來荔非兄弟,對二人道:「你們立刻去軍營,命令所有的弟兄都出動搜尋,誰先找到者,賞一千貫,官升一級。」

  言罷,他又拉著侍女衝上馬車,令道:「立刻回府,要快!」

  風越來越急,黑雲壓城,雷聲在頭頂上炸響,天寶五年的驚蟄日挾風帶雨而來,讓李清格外心焦。

  馬車依然在,侍女未帶、衣服、錢物都未帶,看來她不是回驚,她就在揚州附近。

  約過了一個時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李清背著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忽然外面傳來跑步聲,李清急迎上去。

  一名軍官躬身稟報:「稟侍郎大人,城東搜索到十里,不見穿白衣的單身女子。」

  他一陣洩氣,又立刻命道:「再去給我找!不管是什麼顏色衣服,只要是京城口音,都統統帶回來!」

  「尊令!」軍官又返身而去。

  李清心急如焚,外面又黑又冷,風雨交加,她一個單身女子,遇到壞人怎麼辦?

  他再也忍不住,衝到門口,仰天無言吶喊:「驚雁。我知道你是不想連累我,可你知不知道,你若出什麼事,我會悔恨終生,蒼天啊,保佑她吧!」

  他赫然回身,事到如今,他決定去求李成式幫忙。

  忽然。李驚雁一個侍女驚驚惶惶跑來,拿著一方手絹,「老爺!我們在箱子裡找到這個!」

  李清接過、抖開,只見上面寫著兩行字:

  『了卻三千煩惱絲,獨宿青燈古佛旁』

  字跡娟秀,正是李驚雁所書。

  「來人!」李清轉身一聲大喊。立刻跑進五、六個親兵。

  「快去問問府中本人,這附近哪裡有尼姑庵?」

  親兵卻一動不動,面面相望,半天有一人才遲疑道:「府中的本人都被劉主簿趕走了!一個不留。」

  李清一呆,才想起自己給劉晏下的命令,他氣得一跺腳,「一群笨蛋,不會去外面問問嗎?」

  既有了線索,李清自己也呆不住了,隨即命道:「通知所有弟兄。去搜查揚州的尼姑庵!」至於當兵的闖進尼姑庵會有什麼後果,他也顧不上了。說罷,他抓起一件外袍。衝進了雨中。

  李清騎著馬在雨中橫衝直撞,雨下得極大,彷彿天河傾瀉,他的衣服裡外全部都濕透,雨水順著脖子往下流,幾乎眼睛都睜不開來。

  「我們分頭去找!」李清在雨中大聲喊道。

  在滂沱大雨中,一道道閃電與悶雷中,他打馬衝出西門。身後的親兵沒有騎馬,哪裡趕得上他。漸漸被他拋遠。

  但李清仍不回頭,他忽然想起對於長安人,揚州最出名的寺廟便是大明寺,李驚雁知曉方,也只能是那裡。

  大明寺在揚州西北的蜀崗,但雨中黑漆漆的,沒見到一戶人家,也辯不清方向,只憑本能在雨中飛馳,也不知道奔了多久,馳過一大樹林時,李清忽然勒住了韁繩,他似乎聽見林中隱隱有頌經聲傳來。

  李清跳下馬,牽著韁繩往裡走,林木茂密,雨倒沒有了,耳畔只聽見各個角落有不知名的小蟲在鳴叫,灌木叢中不時有『簌簌!』竄動聲,跨過一條小溪,前方依然昏黑,他壯著膽子不知走了多久,繞了一大圈竟發現又回到了原處,耳邊依然有頌經聲,撥開幾蓬樹枝,卻見就在林邊露出了一角飛簷,李清暗罵一聲,狠狠將韁繩一拉,大步走了過去。

  寺廟不大,在閃電的照耀下,只見大門斑駁,顯示年代久遠,又是一道閃電,他依稀看見門上的匾,一個『妙』字一個『庵』字。

  「呵呵!終於找到尼姑了!」

  戰馬也似瞭解李清心意,跟著一聲長嘶,李清一陣大喜,上前便要砸門,手到門上,剛力卻化成柔勁,伸出食指在門上寫了一個『緣』字,隨即一腳將門踹開,正好將一個前來開門的沙尼撞個仰面朝天,橘紅的燈籠也滾落一旁。

  「啊!對不住,」李清急忙道歉,上前便要去扶,只見她僧帽掉了,露出一個光溜溜頭皮,透過朦朧的燈籠光線,只見她眉目倒也清秀。

  那尼姑見闖進一男子,嚇得『啊』一聲,爬起來便跑,李清跟著她後面便追,『小尼姑,別跑,我有話說!』但尼姑卻跑得更快,衝到***通明的大堂門口,李清猛站住了,只見大堂的觀音像下,兩個老尼一左一右,一個端著漆盤,盤上放一把閃閃發光的剃刀,一個手持法器,臉拉得老長,正以千萬年菩提樹下的恆心在等待。

  在她們中間的蒲團上,跪著一個美妙的身姿,白裙似雪、黑髮如瀑,披散在削瘦肩上,她緩緩回頭,顯出一張清麗絕倫的面容,正是李驚雁。

  李清喉頭『咕通』一聲,『驚雁!』他終於嘶啞著喊出了聲,李驚雁渾身一震,雙掌合什,兩顆清淚從白玉般的面頰滑落。

  李清大步上前,一言不發,一把抓住李驚雁胳膊便向外走,耳邊傳來李驚雁驚恐的叫聲:「李郎,我已經出家了。」

  「胡說!快跟我走。」

  李清暗道:『出家了還叫我李郎,這出的是哪門子家?』

  一條灰影閃過,『阿彌陀佛!老尼是這裡的主持,請施主放下慧心。』一名滿臉皺紋的老尼攔住去路。

  李清隨手從腰間摘下李隆基御賜的紫金魚袋,高舉在手中道:「我是大唐戶部侍郎、江淮轉運使、御史大夫,爾等不得攔路!」

  那主持有一點見識,見李清雖然跟水缸裡撈出來的雞似的,但身著官服,手中所舉之物確實就是非高官不能有紫金魚袋,心中便有了幾分膽怯,嘴上卻硬道:「既入佛門,便出三界外,施主請回吧!」

  李清見她

  爍,明顯有些不自然,不禁暗暗一笑,鬆了李驚雁的這主持請到一邊,對她低聲道:「你可知道這女子是什麼身份嗎?讓皇帝的嫡孫女、平陽郡主,你竟然敢收她出家,這可是滅門之罪。」

  那主持瞥了一眼李驚雁,見她美麗絕倫,氣質高貴超群,對李清的話不由信了幾分,手顫抖著拿出李驚雁的度牒,「還沒有到官府入籍,尚不算出家。」

  李清一把奪過度牒,塞進懷裡,猶豫一下,手出來時卻換成一張櫃票,「這一千貫是王寶記櫃坊的櫃票,揚州可兌現,不需表記,算是我佈施給貴庵的香火錢。」

  這庵廟破舊,觀音像也幾十年沒鍍過了,一年香火錢不過幾十貫,幾時見過一千貫的巨款,這一下,那主持連腿也抖起來了,想接又不敢,半天才憋出一句,『菩薩會怪罪的!』

  「又不偷不搶,與其我花天酒,不如留給你們做善事,有何不敢收!」李清將櫃票連同那紫金魚袋一齊塞給了她,道:「如果有軍士來搜廟,你以這個紫金魚袋為憑,就說我的命令,命令所有人不得再騷擾尼姑庵。」

  說罷,他回身拉著李驚雁便向外跑。

  「李郎,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在生氣!」

  衝出大門,李清攔腰將李驚雁抱起。將她推上馬去,自己也翻身上馬,撥轉馬頭、一夾馬肚,戰馬躍出,隨即便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一直等李清走遠,那主持才鬆開死死攥著櫃票的手,在燈下仔細看看清楚,忽然她『撲通』一聲跪下。向菩薩請罪:「菩薩,弟子有罪!弟子動了貪念。」

  然後卻又小心將櫃票放入袖中,雙掌合什道:「弟子一定給菩薩重塑金身,謹記施主之言,廣做善事。」

  閃電、雷聲、滂沱大雨,李清緊摟著李驚雁在漆黑的夜中飛馬奔馳。不知走了多久,他已經迷失了方向,但就算方向不失、城門已關,他也回不去了。

  「李郎,咱們找一個方避避雨吧!」出家未成,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死心塌跟隨李清。

  「我知道,前面山腳下好像有房子,咱們去看看。」

  路邊有孤零零三間草屋。李清死命敲開門,只見兩個拿柴刀、菜刀的老兩口站在門內。老漢擋著老伴,目光悲壯。隨時要上來和他們拚命。

  李清嚇得連連擺手,「別誤會,我們不是匪人,只是迷路的香客,想求宿一晚。」

  老漢看了看他身後的李驚雁,悲壯的目光稍斂,指了指不遠處草屋,啞聲道:「旁邊是柴房。你們去那裡吧!」

  李清合掌謝過,拉著李驚雁跑進了柴房。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在桌上摸到一盞油燈和火石,『嚓!嚓!』兩聲便打出一團火苗,隨即點燃了油燈,四周跟著亮了起來,李清左右打量,房間很大,也很乾燥,這是一座柴房兼穀倉,但谷圍見底,已經沒有谷子,角落裡有一堆乾草,碼得整整齊齊,再旁邊是幾垛柴火。

  李清忽然聽見牙齒打顫聲音,扭頭只見李驚雁雙手抱肩、渾身打抖,冷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去要點熱水!」

  他轉身又衝出了柴房,可是半天不見他回來,遠方隱隱有狼嗷聲傳來,李驚雁心中害怕,正要出去找他,卻見李清一手牽著馬,一手拿著火盆和一個鐵茶壺,一邊跺腳一邊歉意笑道:「他們家裡沒水了,我到前面溪裡打了一壺水。」

  李清隨手門閂把門別上,將風雨擋在外面,先給馬餵了草料和一點清水,將它安頓了,又把火盆放在房間空曠處,一邊熟練用柴草和木材燒火,一邊笑道:「以前我當道士時,常露宿野外,燒柴點火都是常做的事。」

  很快,火燃了起來,『劈劈啪啪!』爆出火星,李清又做了個木架,將水壺掛在上面,

  「等會兒喝點熱水,你就暖和了。」他笑著搓了搓手,「要是有隻兔子就好了。」

  「讓我也來幫你!」.來一捆柴禾,放在旁邊。

  「讓慧心師傅操勞,實在不敢當!」李清斜望著她,臉上似笑非笑道。

  李驚雁臉上大羞,揚起粉拳便打,「你這個壞傢伙,不要不識好歹,我可是為你!」

  話沒有說完,她的嘴便被李清吻住,漸漸,她的身子軟了下來,變得火熱,手臂挽住他的脖子,激烈迎合著。

  「驚雁,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但我一定要娶你,我不能沒有你!」

  沒有回答,只有她滿臉的淚水和死命親吻。

  不知過了多久,李清長長吸口氣,堅定道:「驚雁,讓我們以天為媒,以火為媒,就此結為夫妻,讓那吐蕃見鬼去吧!」

  李驚雁默默點頭,她毫不遲疑雙膝跪倒,向天一拜,「小女子向蒼天發誓,我李驚雁從此時起便嫁李清為妻為妾,永不反悔!」

  李清也緩緩跪道,額頭觸,「我李清向蒼天、向大發誓,從現在起,李驚雁便為我妻,海枯石爛,永不變心!」

  兩人相對著磕了三個頭,呆呆對望著,忽然,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此刻,任何人、任何力量、任何挫折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黑夜中大雨肆意飛揚,風在咆哮,閃電劃過長空,雷聲隆隆,在大唐一個不知名方,在一所簡陋的柴房裡,此刻火光獵獵,溫暖如夏,烘烤的衣服圍成新房,愛情之火在這裡爆發,李驚雁癡迷在愛的海洋裡,將自己的處子之身毫無保留獻給了愛郎。

  這一夜,將永遠銘刻在二人的心中,一直相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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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明寺偶遇

  晨,雨已經停了,一片金黃色的陽光從高高的氣窗射疲憊從睡夢中睜開眼,身旁佳人已不在,他心中一驚,一骨碌爬了起來,柴房裡早收拾得整整齊齊,火盆和鐵壺移到一旁,上掃得乾乾淨淨,門開著,大片的陽光從門外射入。

  李清剛走到門口,卻見一身布衣荊裙的李驚雁端著熱騰騰的茶飯走進屋來,她見李清目光詫異,便笑道:「我把頭上的金簪子給他們了,換來這一身衣服和茶飯,這還是她家媳婦過門時穿的。」

  見李清要接盤子,她卻輕巧讓過,「這是我們女人的事,你只管坐下吃飯。」

  聽到一個飯字,李清才感覺肚子早已飢腸咕嚕,舉起桌上的筷子便笑道:「你自小被人伺候,現在還會伺候我嗎?」

  「會不會是一回事,有沒有那個心則是另一回事。」

  李驚雁雙手將飯端到李清面前,抿嘴笑道:「在這個家,我的位可能連小雨都比不上,不努力點怎麼行。」

  李清見飯只有一碗,菜也只是幾根青菜加鹹蘿蔔條,一顆油星不見,不禁詫異道:「難道他們家一點多餘的米都沒有了嗎?你給他們的可是金簪子啊!」

  李驚雁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為難道:「李郎不要怪他們,他們家就只有這點米了,其他的都換成了黍。」

  說到此。李驚雁嘻嘻笑道:「我和他們一起吃了蘿蔔黍飯,第一次吃,味道還不錯。」

  李清搖了搖頭,將飯撥了一點在菜碗中,「蘿蔔黍飯又苦又澀,你怎麼吃得下,還是先墊墊肚子,等會兒咱們回去再吃。」停一下。李清瞥一眼她,又低聲調笑道:「再說,我昨晚已經吃飽了。」

  「你這個只會欺負人壞傢伙,不准說!」李驚雁大羞,用筷子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一抹紅霞飛過臉龐。她忽然想起一事,又憂心道:「李郎,剛才我問了,我們現在就在蜀崗後山腳,上面就是大明寺,我早聽人說,這大明寺挺靈驗,我怕昨晚佛主會怪罪我們。」

  「沒事,哪家夫妻沒有房事,他不管的。」

  「你這登徒子。又想到哪裡去了?」道:「我是說我們以天敵為媒。以火為媒,卻沒有想到佛主。我是擔心這個。」

  「哦!你是這個意思,佛主住在西天,這天不就包括他了嗎?再說和尚不成親。

  李清嘴上說笑,卻見李驚雁一臉擔憂未去,知道她其實是為昨天出家又還俗之事煩惱,怕自己生氣而不好說出口,便笑了笑道:「這還不容易嗎?既然山上就是大明寺,咱們等會兒上山便是。」

  吃過飯。二人收拾收拾,將馬寄存在老兩口這裡。牽了手便向山上走去,蜀崗山勢低緩,林木蔥鬱,連綿十幾里,大明寺便位於山腰正中,揚州為江南的經濟中心,佛教也隨之鼎盛,蜀崗之上除大明寺外,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座寺廟禪院,雖是清晨,但虔誠的香客已經絡繹不絕。

  大明寺依山勢而建,層層向上,廟宇極大,可供一兩千僧人在此修行,李清穿得是高品官服,早有僧人看見,忙不迭跑回去報信。

  「阿彌陀佛,大人可是戶部李侍郎?」大明寺主持約五十歲,長得喜眉團臉,老遠便率領數十僧笑咪咪迎了上來。

  李清呵呵一笑,「高僧的眼睛倒挺明辨,老遠便認出我,可是從我官服推斷?」

  「阿彌陀佛,老僧法號思難,為大明寺主持,已半年未下山,並不知道揚州情景。」

  他指了指身後二僧,笑道:「只憑官服推斷未免有失偏頗,我這兩位師弟曾在長安見過李侍郎,故而知道。」

  李清見他身後二僧都四十餘歲,皆臉頰精瘦、目光堅韌,所穿袈裟也與其他僧眾不同,但自己卻不認識他們,便笑笑道:「請教二位高僧法號,是在長安何處見過我,我確實沒印象了。」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答道:「貧僧榮睿,那是我師弟普照,我們曾去長安鴻臚寺辦事,在皇城內見過李侍郎。」

  李清聽他們口音生澀,且法號犯忌,想來不是大唐僧人,不禁微微一笑道:「我沒猜錯的話,是不是二位遞上法碟便被鴻臚寺官員趕出?」

  那僧人詫異,「侍郎大人如何知道?我二人辦師傅東渡的批文,卻屢屢被拒,真不知緣故。」

  「那是當然,你的法號中帶有先皇廟號,哪個敢接待你,若不是你們非大唐僧人,還會被抓起來。」

  「等等!」李清忽然反應過來,訝道:「你們剛才說什麼?師傅東渡,難道你們師傅就是鑒真大師不成?」

  「正是,我二人天寶元年從日本而來,為請鑒真大師東遊興化,已東渡失敗兩次。」

  他們二人忽然跪倒在李清面前,雙掌合什道:「懇請侍郎大人幫幫我們,讓官府同意師傅東渡。」

  「二位起來吧!」李清將他們二人扶起,笑道:「不經歷幾番挫折,你們孝謙天皇怎會知道鑒真大師的價值,有志者,事競成,只要你們堅忍不拔,最終就能成功。」

  他回頭又對大明寺主持道:「今天我帶夫人到貴寺許願,請主持先帶我夫人前去許願,我想拜見鑒真大師,還望主持成全。」

  「阿彌陀佛,侍郎大人有此心願,貧僧自當成全。」

  鑒真,大唐開元、天寶年間高僧,在佛經義理、戒壇講律、焚聲音樂、廟堂建築、雕塑繪畫、行醫採藥、書法鏤刻等方面多所領悟,四十六歲時便為一方宗首、持律授戒,獨秀無倫,前後授戒度人略計四萬有餘、澤及遐邇,道俗歸心,仰為「江淮化主」。

  天寶元年,日本學問僧榮睿、普照來揚州大明寺祈請鑒真東遊興化,歷時十一年,先後五次失敗,雙目失明,終於在天寶十

  日本國遣唐使團東渡成功,為日本律宗創始人,為日文化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此刻,鑒真剛剛經歷第二次失敗,返回大明寺靜修。

  李清跟隨主持,轉過幾個迴廊,穿過幾道山門,行約千餘步,在來一座禪房前,主持進去,過了一會兒他低頭出來,向李清擺一個請的姿勢,「師傅有請李施主。」

  李清凝住心神,跨門而入,只見房間裡光線昏黑,顯得異常寂靜,整個房間除二個蒲團外,再無他物,靠裡間的蒲團上坐有一老僧,李清剛入黑屋,一時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暗中兩隻眸子閃著淡淡的智者之光,蘊涵著人生的智慧,李清上前緩緩跪下,「末輩李清參見大師,」

  「李施主請坐,不知欲見貧僧,不知是為何事?」他聲音輕柔而平淡,如春風化雨,讓人內心平和、寧靜。

  漸漸,李清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看出鑒真的相貌,只見他鼻子高挺、顴骨前張、身子瘦小,或許是長期坐蒲團的緣故,腿有些畸形、細若麻桿。

  李清也盤腿坐在蒲團上,雙手扶著膝蓋,身子微微前傾向鑒真肅然道:「大師意志堅韌,一心東去傳教、普渡眾生,讓人敬佩,但李清以為,日本國域狹小,四周皆茫茫大海,生存不易,從白江口一戰便可看出它勃勃野心。這是天然的理制約,其島國心態也注定它後世的國策必然是向外擴張,從隋起至今,我中原國勢強盛,日本國屢屢遣使前來,名為學習,實為竊取我中原的文化、制度和各種技藝,久而久之。必然是養虎為患,假以時日,日本國漸漸強大,若中原動盪之時,以它的狼子野心,豈能不趁虛而入?

  所以李清想奉勸鑒真大師。宣揚佛法是好,可教化民眾向善,但也須努力防止我大唐的先進文化為其所用,漸漸追趕上中原,將來塗炭我後代子孫。」

  鑒真半天沒有說話,房間裡一片寂靜,李清見他雙目微閉,彷彿沒有聽見自己說話似的,不禁又追問道:「難道大師以為李清所言不值一聽?」

  鑒真搖了搖頭,略略睜開眼睛笑道:「人說智者可看百年。可李施主的目光又何止百年,話雖有幾分道理。但所言都在假設之上,如何能讓人信服。但李施主心懷天下民眾之心,卻讓大和尚深感慚愧,我不妨送李施主一言,也算結今日之緣。」

  此結果也是在李清意料之中,自己的進勸蒼白無力,毫無事實根據,可他又能說什麼呢?倭寇犯境還是七七事變,李清不禁深感無奈。或許來見見鑒真大師也是一個目的吧!

  「大師看透人世,悉知人間善惡。李清年輕淺薄,對前路甚感迷茫,身處朝廷亂局而不知進退,願聽大師妙揭!」

  鑒真微微一笑,「這不是逼死老和尚嗎?」

  「水滿將溢,月盈必虧,做人存七分素心,凡事留三分退路。」鑒真言罷,再不肯睜眼。

  意思就是叫自己做得不要太過分了,道理很簡單,李清也明白,可要能做到這一點,卻又千難萬難,官場上講究對敵人手段狠辣,決不容情,他可能存素心嗎?留三分退路倒可取,但不是現在。

  李清見鑒真已不再言,便悄悄退出,主持已經離去,外面一個人也沒有,他走了幾步,忽然感覺後面似有腳步聲,回頭卻不見人,李清快跑幾步,衝出院門,卻猛停住腳步,回身笑吟吟等著。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互相埋怨聲響起,他面前赫然出現兩個僧人,正是那兩個日本僧,榮睿和普照,李清笑道:「你們二位還不死心嗎?」

  他忽然有一點擔心,自己對鑒真所言會不會被這二人聽去,只見兩人對望一眼,榮睿軟語相求道:「我們知道侍郎大人也難辦,所以只要侍郎大人送我們一艘船便可以了。」

  旁邊普照接口又道:「我們也不會白要侍郎大人的船,侍郎大人不是來推行鹽法嗎?我們知道有個方藏有一支船隊,足有上百艘,上面載滿了鹽。」

  這消息確實意外,上百艘都載滿的話,少說也有十幾萬石,「你們怎麼會知道?」李清不露聲色又問道。

  二人歎了口氣,「我們為了弄船,揚州附近江河湖泊都跑遍了,也是無意中發現。」

  這時,忽然聽見外面一片喧鬧聲,李清扭頭,卻見第五琦、高適等一大幫人指著自己快步走來。

  「你們怎麼找來的?」李清驚喜交集。

  第五琦呵呵笑道:「我們見到你的馬,知道你和郡主上山了,便一路問來,正好遇見在求佛的郡主。」

  李清閃目向後看去,只見李驚雁站在不遠處,神情扭捏且擔憂,李清知道她的心思,是怕自己把昨晚之事說漏嘴。

  李清打了個哈哈,「找到了就好,我們這就回去。」

  「侍郎大人,那我們的事?」旁邊兩個僧人見李清要走,急忙緊張問道。

  「放心!我不會忘記。」

  李清拉過第五琦,指著兩名僧人對他笑道:「這兩個和尚知道有一處方藏有十幾萬石鹽,想用這個消息和我們交換一艘船。」

  第五琦一怔,隨即大喜,他急將李清扯到一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沒來得及向你稟報,昨日我去鹽倉盤庫,發現就在一個月前有二十萬石官鹽報廢,據他們說是風浪將船隊掀翻,問他們傷多少人卻說不出,我就懷疑其中有問題,難道這就是他們說的鹽不成?」

  李清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縫,二十萬石,好大的手筆,恐怕只有慶王或永王才拿得出手吧!他微微冷笑道:「此事休要聲張,等晚上再集中人手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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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章 慶王之痛

  十分安靜,雲層高厚,一輪皎潔的鐮月在雲層與星空大時明時暗,不時映出雲的輪廓,蟲兒在草叢裡放聲高歌,不時傳來夜的鳴叫,這一帶屬於揚州的高郵縣,草高林密,讓我們再往北走兩里,在高郵湖東岸的一條小河蕩中,靜靜停泊著一百多艘平底船,船吃水很深,顯然裡面裝滿了重物,外面用油布層層覆裹,在數十步外的岸上搭了十幾個帳蓬,別的帳篷都漆黑一片,想必帳蓬中人已經睡了,惟獨最中間一頂大帳篷依然有動靜,帳簾垂下,邊縫透出燈光,隱隱傳出女人的嗲笑聲,在帳篷外面,則有兩個拿刀的家丁走來走去,懶精無神巡視著四周的情況,有時卻忽然打起精神,整個人趴在上,撩起帳蓬一角,偷偷向窺視裡面一番,不知不覺,口水已從嘴角流了出來。

  第五琦猜得沒錯,這船裡面裝的正是慶王借報廢之名偷出的二十萬石官鹽,準備賣給襄州的一個大鹽商,但因價格談不攏,一直未能成行,不久便傳來李清到揚州巡查的消息,依李成式的意思,先將這批鹽歸艙,減少風險,但慶王哪肯將到嘴的肥肉吐出去,便責令李成式好生看管,又派自己的一個舅子趕到揚州來親自監督這批鹽。

  此時,他的舅子正和縣裡來的兩個妓女喝酒尋樂,卻不知危險已悄悄來臨。

  在船隊五里外。一支數百人隊伍快速向這邊走來,李清換了一身盔甲一馬當先,長槊橫在馬鞍前,頗為威武,使他的親隨們感到份外親切,又忍不住稱起他的故名:李都督。

  在他前面,兩個日本僧人正緊張辨別道路,這關係到他們東渡的大船。絲毫不敢大意,「大人,就在前面了。」

  李清手一抬,隊伍停了下來,他低聲命道:「荔非守瑜,你帶幾個弟兄去看看!」

  荔非守瑜握著他的長弓。手一招,帶著四、五個弟兄悄悄潛了過去,這裡的草高齊胸,幾個人貓腰疾行,只聽見輕微的沙沙聲,卻看不見人。

  很快,荔非守瑜距帳篷只有百步,只見兩個巡邏者在帳篷邊遊走,他把刀橫咬在嘴上,本能將弓豎起來。「二哥,對方可是有兩個人。」一名小兵忍不住提醒他一下。

  荔非守瑜微微冷笑一聲。從箭壺裡抽出兩隻箭,自從在奪取石堡城時見南霽雲兩箭齊發的箭法。他深受刺激,自此苦練此技,現在已如火純青。

  弓弦吱嘎嘎拉滿,兩支箭略略分開,筆直對準兩名家人,『嗖!』一聲輕響,兩支箭脫弦而出,還沒等旁邊弟兄看清楚去箭。那兩個家人已摀住喉嚨軟軟倒下,竟一聲也沒叫出來。

  荔非守瑜從嘴裡取下刀。「去通知都督,可以上了!」

  一名小兵答應,像鼴鼠般竄進草叢,轉眼便不見了人影。

  片刻功夫,數百人四邊包抄,將十幾頂帳篷團團圍住,一個人也沒有走脫。

  一眾船夫從夢中驚醒,茫然而驚惶望著獵獵火光中軍隊,只穿一件單衣,在夜寒中瑟瑟發抖。

  「將他們分頭帶下,逐一拷問口供。」

  「都督,他說自己是慶王的小舅子。」荔非守瑜將一名矮冬瓜般的男人扔到李清腳下。

  這男人忽然認出了李清,連連磕頭求饒,「李侍郎饒命!李侍郎饒命!」

  「你認識我,這倒不好辦了!」李清嘴角帶著冷笑,緩緩將刀拔了出來,刀鋒冷森森的,似乎要殺人滅口,頓時將那男人唬得大小便失禁,暈厥過去。

  「將他帶走,好好問他的口供。」

  李清見此人膽小怕死,好證據,我怎會捨得殺你!」

  言罷,他大步走向船隊,一刀將首船的油布劈開,白花花的鹽立刻出現在眼前。

  「慶王殿下,人贓俱獲,我倒要看你這次怎麼交代!」

  李清得意一笑,回頭拍了拍榮睿的肩膀,道:「你們的消息不錯,這次我會賞你們一艘大大的海船!」

  天色微明,一匹快馬飛速馳向揚州城,馬上之人在城下高聲叫喊幾聲,又射上一封文書,片刻,吊橋放下,城門開了一條縫,快馬衝上吊橋,從門縫中穿了進去,又過片刻,急促的馬蹄聲在刺史府前嘎然而止,馬上人很快便被領進刺史府。

  「什麼,那些鹽船已經被李清抓獲?」

  李成式被驚得目瞪口呆,他顧不得披上一件外衣,赤腳單衣便跳下床來,一把揪住報信之人,惡狠狠道:「你有沒有看清楚,真是李清嗎?」

  「屬下發現軍隊想去報信時已經晚了,至少有五百軍,為首之人正是李清。」

  「廢物!」李成式一把將他推開,一屁股呆坐在椅子上,先是假帳,然後只隔一天就被找到了這批鹽,自己真是大意了,實在小看了李清,不應該聽慶王那蠢貨之言,應該在假帳事發後將這二十萬石鹽歸庫就好了。

  他的心彷彿沉到了深淵,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二十萬石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若慶王不承認,這個黑鍋就得自己背了。

  他忽然跳了起來,又急聲問道:「那慶王的小舅子呢?是死是活?」

  「姚三郎被抓住了!」

  李成式只覺頭皮一陣陣發麻,姚三被抓住,慶王是逃不掉了,可皇上若要為慶王脫身,自己下場會更慘。

  『冷靜!冷靜下來!』李成式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不停告誡自己,他勉強穩住了心神,仰頭望著房梁思索,『當務之急,是要以最快的方式通知慶王,然後想方設法將這批鹽毀掉,至於姚三郎,能殺則殺!』

  一刻鐘後,三羽飛鴿扑打著翅膀,向遠方飛去,瞬間變成了三個小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天色大亮,李清在二百多騎親隨護衛下,返回了江都縣,查獲的鹽並沒有隨他而來,而是別處安置,被他留下四百軍隊最嚴密控管。

  人證、

  有了,但這還遠遠不夠,李隆基要的不是他兒子犯事而是錢,至少五十萬貫解押進京,才能讓李隆基嘗到甜頭,繼續支持他的鹽政。

  一行人回到了署衙,荔非守瑜沒有離開,他叫住了李清,「都督,二十萬石鹽決非小數目,還抓住了他的舅子,慶王極可能會狗急跳牆,屬下以為我們要加強戒備,防止被人暗算。」荔非守瑜說完,便靜靜望著李清,他也是多智之人,只從今天發生之事,他便可推斷出慶王的下一步不是殺人滅口,就是暗箭傷人。

  「你說得不錯,我們不能吃暗虧,從現在起,你就為我護衛長,全面負責大家的安全,尤其是郡主那邊,更要加派人手,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格殺無論!」

  李清冷冷一笑,從今天開始,他與慶王的鬥爭開始真正進入白熱化,任何一步都不能疏忽,大家鬥智鬥勇,就看誰手段更辣,心腸更狠。

  荔非守瑜領命自去安排人手,李清大步走進署衙,將第五琦和劉晏找來,他先問劉晏道:「這兩天,有多少民間的鹽田來備案?」

  劉晏取出一本冊子遞給李清,道:「外州的來了不少,揚州反而不多,只有十三戶。」

  「十三戶?」李清接過冊子,眉頭緊皺道:「揚州是最大的產鹽,怎麼可能才十三戶。今天是期限最後一天,也多不了多少。」

  他回頭問第五琦道:「禹圭兄有何高見?」

  第五琦不慌不忙,手捋鬍須笑道:「屬下以為,揚州鹽戶必然是心中懼怕而不敢來,恐怕大家都在觀望之中,天下熙熙,皆為利而往來,我們不放讓利於先來者。自然會有人前來。」

  劉晏在一旁補充道:「屬下以為不光要用利,還要用點狠招,讓他們不敢不來。」

  他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第五琦,遲疑一下,卻不敢說下去,李清會意。便拍拍第五琦肩膀笑道:「今天是官鹽第一次拍賣,估計來的鹽商會不少,就麻煩禹圭兄前去主持,拿出你度支員外郎的本事來,給我賣個好價!」

  第五琦狐疑看了一眼劉晏,向李清拱拱手,告辭而去。

  待第五琦走遠,李清便向劉晏笑道:「說吧!你有什麼好法子?」

  劉晏淡淡一笑道:「其實我的辦法很簡單,侍郎大人還記不記得門下省外面的那四個大。」

  效仿則天皇帝之事,許以厚利讓人告發。這就是劉晏的辦法。

  「不錯!你的辦法很不錯!」

  李清又翻了翻清冊,冷笑一聲道:「我們再完善一下。你將這份清冊抄寫成大紙,張貼在江淮各州各縣。你要寫清楚,凡名單上沒有的鹽戶,告發一戶,賞錢一百貫,查到鹽戶,每戶先罰錢五千貫,另外,再給三天時間。愈期還不來者,一律沒收家產。戶主杖斃,其家人流放龜茲!」

  劉晏心神劇震,他忽然明白皇上為何派此人前來江淮督鹽政,若是一般文官,就恐怕拿不出這麼狠的手段。

  「是!屬下立刻去辦。」

  劉晏的背上濕了一大片,搞不好,第五琦還以為是自己出的主意。

  長安,慶王府內,慶王李琮呆呆坐在椅子上,他臉色慘白,手中拿著一卷素箋,這是李成式剛從揚州發來加急快報,李清已經查獲他貪瀆的二十萬石官鹽,並抓走了他的小舅子。

  他這幾天正在加緊攻勢說服各宗室上書,請皇上冊封李驚雁到吐蕃和親,各親王中,已有六人同意聯名上書,還有十幾名嗣親王也勉強答應簽名支持。

  眼看有所成就,卻忽然傳來這麼一個惡耗,彷彿晴天霹靂,當即便將慶王驚呆了,半天,他才像抽風似手忙腳亂,打翻了茶杯,踢倒了腳下的火盆,連聲叫道:「快!快!速速去請永王。」

  「父王,孩兒願去揚州一趟。」兒子李俅當即表態,願替父解憂。

  李琮搖了搖頭,他雖然愚笨,但『宗室諸男非奉旨不得離京』,這條敕令他是知道的,一旦被有心人彈劾,更是罪上加罪。

  「此事你就不用管了,父王自有主意,你先回百孫院吧!」

  「可是手下人個個愚蠢,他們哪裡是李清對手,若孩兒不去,恐怕父親禍在眉睫,父親也不用擔心皇上怪罪,先去宗正寺備個案,找個藉口便是。」

  「這.李琮又猶豫了,二十萬石鹽的罪名確實不輕,就算父皇饒自己一遭,將來自己登大位的希望也就斷絕了。

  這時,管家匆匆跑來,「永王來了!」

  「快!快請他到書房去。」

  永王也不乾淨,就算自己要栽,也要拉他一起墊背。

  李琮回頭又對兒子道:「你讓父王再想想,此事不宜太急。」

  永王李璘和慶王一樣,也是時時關注揚州情況,此時,他尚不知二十萬石鹽出事,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惹火上身。

  「皇兄,你此時不能再猶豫,一旦李清將鹽解押進京,人證、物證皆在,父皇為平息天下人之口,恐怕不會輕饒於你。」

  李琮歎了一口氣,「我也知道,所以我才著急,請你來商量,現在咱哥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還要請皇弟多多協助才行。」

  李璘瞥了他一眼,乾笑一聲道:「我勢力薄弱,怎幫得上大忙,我在蘇州也有一些產業,養了一百多武丁,現在便交給你吧!」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珮,推給李琮,淡淡道:「蘇州望湖茶莊,憑此玉調人。」

  李琮知道他在江南經營已久,何止一百多人,顯然是不肯拿出真正的實力,但也無可奈何,又不能強迫他,只得暗暗思忖,「看來只能讓兒跑一趟了,讓李成式護著他,應該沒事。」

  當天下午,李琮趕到宗正寺備了案,兒子要去潤州金山寺替母還願,隨即,李俅率一百多家人,風馳電掣般向揚州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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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一章 魔有魔路,道有道途

  當!當!』刺耳的鑼聲在江都縣城中遊蕩,一匹騾車只大木籠,木籠裡枷著一人,嘴角青淤、神情呆滯望著天空。

  「各位父老鄉親!此乃倒賣私鹽者,數額巨大,按律死罪!」

  人群圍看著木籠,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這不是張千戶嗎?怎麼要被殺了?』

  『聽說是少登記一處鹽田,被人告發了,人要被殺,家產沒收,妻女也被發配充軍。』有知情者悄悄給大夥兒解釋。

  眾人紛紛搖頭歎息:『這又何苦呢?偷那點錢,命也丟了,十幾萬貫家產也沒了。』

  『你們知道個屁,這裡面有內幕的。』一個身著皂服的公人脫口而出,可眼見眾人好奇向他圍來,又嚇得連連擺手,落荒而逃。

  騾車經過一個酒樓,二樓靠窗者皆趴在窗上探望,『砰!』一聲,一個年輕公子狠狠一拍桌子,將酒樓中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回頭看他。

  只見那公子咬牙切齒道:「卑鄙,什麼倒賣私鹽,無非是想殺雞儆猴,便安這麼個罪名,濫用王法,難道李成式不管管嗎?」

  他旁邊幾個家人嚇得圍攏過來,急忙低聲解勸:「公子,你小聲點,被人聽到了可不好。」

  這公子想到自己肩負重任,這口惡氣也只能忍下。頹然坐下,鐵青著臉一杯接一杯喝悶酒。

  不用說,這公子正是剛剛從長安趕來慶王之子、新平郡王李俅,他進江都縣城還不到一個時辰,便遇到了李清殺雞儆猴之事。

  這時,在一個角落有兩個正在吃麵的潑皮聽出李俅是京城口音,且隨從眾多,又直呼刺史大人之名。詫異抬起頭來,對望一眼,目光中均露出一抹喜色。

  『當!當!就在前街杖斃,大伙去看啊!』

  刺耳鑼聲攪得李俅無心吃飯,他恨恨將桌子一推,「我們走!」

  十幾個家人簇擁著他動山搖般下樓而去。兩個潑皮互相使了個眼色,也扔了幾文錢在桌上,遠遠銜尾跟去。

  從李清的發佈告密令至今已過了整整十日,正如千年前的古話,『重賞下必有勇夫』,又如千年後的一句名言,『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無論是多麼偏遠的一塊鹽田,總有人知道,只要跑一趟揚州。便十萬錢到手,哪個不願意?於是。告密者將揚州攪得雞飛跳,一隊隊衙役和士兵在江淮一帶橫行。到處抓人、罰課,查封店舖、扣留鹽船。

  所有鹽戶、鹽商、鹽鋪、鹽吏、鹽官,只要和鹽沾一點關係,無不人心惶惶,不知這場颱風幾時才能結束。

  就如後世靠礦發財的老闆們一樣,在江淮一帶吃得開的鹽戶、鹽商多少都和官府有一點關係,江都縣令柳隨風也不例外,他本人在揚州有幾處賺錢的買賣。其中在臨淮縣也投資了一處鹽田,當然。所謂投資並不是需要他拿出錢來,而是利用手中之權給人便利,白佔幾成份子罷了。

  今天是他做江都縣令以來最心驚膽戰的一天,他的合夥人大鹽商張千戶遭人告發,被鹽鐵使大人選中而殺雞儆猴,而被告發那塊漏報鹽田就是他柳隨風的份子田,也正是他指使張千戶不要去備案。

  所有審問、錄供都是江都縣衙役做的,張千戶已經無法說話,供不出他來,這讓柳隨風可以放心,但是,抄家卻是鹽鐵使下親自所為,帳冊都被帶走了,裡面就有他柳隨風簽字畫押的分成契約,這讓他如何不著急。

  考慮了整整一個上午,柳隨風心一橫,決定去找李清自首,不管與他有私仇也好舊怨也好,好歹是故人,況且自己也沒有真的折磨過他,最後不是將他放了嗎?

  抱著一線希望,柳隨風惶惶然來到了李清所在的署衙。

  此刻,鹽鐵使署衙前戒備得異常森嚴,數百名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整個府邸守護的嚴嚴實實、無懈可擊。

  府門正上方橫掛一大匾,『江淮鹽鐵司』,這是李隆基剛剛批准成立的官署,吏部的正式批文也到了,正式任命第五琦為江淮鹽鐵轉運支使,主管江淮鹽政及漕運,而劉晏則任命為判官,為第五琦之副。

  幾十名從江淮各、甚至廣州、襄州趕來的大鹽商焦急站在大門前廣場上,引頸向裡面探望,今天又有一次榷鹽,二十五萬石的量,一百石為一份,共二千五百份,申購狀早已經已經遞入,雖然結果會在昭示欄中貼出,但這群鹽商誰也不肯走,一直便站在門口等候裡面消息。

  這時從裡面走出一名鹽官,手端一隻黑色漆盤,又有兩個綠衣鹽吏跟在後面,扛著鹽引,鹽商們一陣騷動,『來了!來了!』你推我攘,一起湧上前去。

  那綠衣鹽吏板著臉,揀起第一塊牌子高聲叫喊:「林風洋,五百份!」

  「趙大明,一百五十份」

  「倪十三郎,一百四十份」

  林風洋就是林掌櫃,他和他的妻舅一起合作,在李清刻意栽培下,已漸漸成為揚州第一大鹽商,等將來鹽政步入正軌後,將由他出面組建江淮鹽鐵商會。

  「在!在!」引,他申購一千份,批下來五百份,共五萬石,按每石三百五十文的官價,也就是一萬七千五百貫,錢早在申購前便已交上去,憑鐵牌去鹽倉提貨,多交的錢在王寶記櫃坊辦理退款,而鹽引則是隨貨憑證,由各道鹽鐵司簽發,且編有號碼。

  「恭喜林兄又拔頭籌!」幾名鹽商上前祝賀,眼中充滿了羨慕。

  「哪裡!哪裡!十三郎不是也中籤了嗎?」林掌櫃一邊口中客氣,一邊迅速清點手上的鹽引,五百張,一份不少,他隨即找到他的妻舅,二人興沖沖登上馬車向碼頭上的鹽倉而去。

  柳隨風看著這一幕,眼中酸澀,從今以後,他自己甚至方上都無利可圖,無論官鹽田還是私鹽田,原鹽只能賣給鹽鐵司,再由鹽鐵司加價賣出。

  「一石居然要賺二百八十文,朝廷也太黑了。」柳隨風恨恨嘟嚷幾句,向側門走去,他取出一張貼子,恭恭敬敬遞給守衛。

  「請轉告戶部侍郎李大人,就說江都縣令柳隨風求見!」

  李清現在已經不再管具體事務,新鹽政已經慢慢走

  ,一切由第五琦和劉晏去打理,他要做的事是收一批押運回京,經過十幾天的運作,已經攢下四十餘萬貫,只等再賣一兩次,湊足六十萬貫,連同二十萬石查獲之鹽一齊進京。

  此刻,他正在接待來訪的長史張博濟,張博濟雖是長史,主管政務,但他壓根就不知道二十萬石官鹽失竊之事,更不知道李清已經查獲了這批鹽,這一切他都蒙在鼓裡,一直到昨天,他收到岳父李林甫的加急快信,詢問他李清查獲的那一百多條鹽船是何人所為,他才恍然驚覺,原來李清與李成式已經幾次交鋒。

  「李侍郎,這些日子我事務繁忙,也無暇過問鹽政之事,昨日路過鹽倉,聽說前些日子的盤查發現帳實有出入,具體內詳卻不知,便想來問一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揚州唯一讓李清不敢怠慢之人,那便是張博濟,名義他是長史,但實際上他是李林甫代言人,李林甫在這次新鹽法推行中一直保持沉默,並沒有阻撓和干涉,這才是高明的政客,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然,李清也知道,假如他在這個回合中被慶王擊敗,李林甫也會毫不客氣上前踩他兩腳,但此時,他必須好好將李林甫應付過去。

  「這也難怪張長史不知道,事發時,你正好在長安,此事與張長史無關,又何必自尋煩惱。」言外之意。這事不會牽扯到你,你就不用管了。

  李清意思張博濟自然明白,他的心也放了下來,但岳父的疑問他不能不答覆,只得又硬著頭皮問道:「多謝李侍郎體諒下官的難處,下官萬分感激,不過有些事若不弄清楚,將來朝廷問起來。我若回答不上實在不好交代,我聽說李侍郎查獲一批鹽,不知是否和鹽倉之事有關?」

  話已經問得很直接,李清的心也警惕起來,『聽說查獲一批鹽』,聽誰說?李成式麼?絕不可能!如此鍥而不捨問。極可能是李林甫的意思,如果是這樣,那李林甫又怎麼知道?也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參加行動的人中有他的耳目;要麼他與慶王有勾結,可看張博濟情形,應該不是和慶王勾結。

  但不管怎樣,張博濟的話中透露出李林甫一直在盯著此事,絲毫沒有鬆懈,自己要萬分小心了,千萬莫要只顧慶王這隻狼。而將李林甫那頭虎給忽視了。

  「既然張長史真想知道,我不妨實話告訴你。這批鹽和李成式有關,你明白了嗎?」

  張博濟點了點頭。起身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李侍郎休息,告辭了!」

  張博濟快步走出,他急著要給李林甫回信,李清的話雖然說得很含糊,但他知道,話只能到此為止。再要深究也不會有結果。

  剛走到門口,卻迎面看見前來拜訪李清的柳隨風。柳隨風只向他拱拱手,便隨軍士快步進去,張博濟疑惑盯著柳隨風的背影,卻不知他又要搞什麼名堂,搖了搖頭,便去了。

  且說柳隨風心驚膽顫走進大堂,軍士只告訴他等一下,便將他丟在大堂不管,可憐柳隨風心中又急又害怕,卻不敢亂走,連杯茶也沒有,只背著手在大堂上來回踱步。

  一直等了近一個時辰,眼見昏鴉歸巢,才聽見重重咳嗽了一聲,有人慢慢走了出來,此時柳隨風兩腿又酸又麻,喉嚨幹得要冒火,心中卻誠惶誠恐,頭也不敢抬,急上前長施一禮,「卑職柳隨風參見侍郎大人。」

  「呵呵!柳縣令弄錯了,我是侍郎大人的幕僚,張千戶案涉及到柳縣令,李侍郎不便接待,讓我來替傳他幾句話。」

  柳隨風見來人是一個近四十歲清朗男子,不禁心生好感,可他最後一句話卻使柳隨風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侍郎大人要交代什麼話?」

  高適上前向他先施一禮,隨即擺一個請的姿勢,笑咪咪道:「此處不好說,柳縣令不妨跟我到內室,咱們慢慢談。」

  夜色並不是很暗,風高月圓,白雲掩映,雲來月隱,雲過月明,屋內也隨之乍明乍暗,李俅表情嚴肅,端坐在椅子上,靜靜聽著李成式的陳述。

  「回稟小王爺,這十幾日屬下也並沒有閒著,一直在四處尋找那一百多條鹽船,能用的手段都用盡了,搜過過揚州的每一寸水面,可鹽船就像平空消失一般,不見一絲蹤跡,所以屬下判斷,鹽船肯定已經不在揚州。」

  李成式一邊說,一邊偷偷窺視李俅的表情,其實不用去搜尋他也知道這批鹽船絕不會在揚州境內了,李清不會像慶王那樣蠢,他手握鹽務大權,配幾張鹽引,就可將鹽船輕易移走,天下這麼大,他李成式搜得過來嗎?

  李俅卻眼一挑,冷冷道:「那照你的意思,這鹽船追不回來,我父王就鐵定被他彈劾了嗎?」

  李成式忙欠身陪笑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慶王殿下在京城活動活動,皇上未必就會將李清的彈劾當回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那李清白忙一場。」

  「砰!」李俅的拳頭狠狠砸在桌子上,將李成式心和茶杯一起唬得跳起來,心跳到嗓子眼中,可茶杯卻飛到上,摔得粉碎。

  李俅霍站起來,指著李成式的鼻子厲聲喝道:「如果京城能解決,還要我來揚州做什麼?你沒那個本事就明著說,休得找藉口推托!」

  李成式也是宗室,說起來還是李俅長輩,堂堂的上州刺史,論實權連慶王都不如他,卻被一個毛頭小子指著鼻子大罵,此等大辱他幾時受過,臉色不禁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他忍無可忍,一聲斷喝:「夠了!」

  他也站起來,盯著李俅惡狠狠道:「要不是你父親貪心、愚蠢,事情會到這個步嗎?現在反過來怪我了,我不管又如何,有本事你們自己解決去!」

  他一腳踢開椅子,重重哼了一聲,負手大步向外走去。

  李俅望著他背影,臉色越來越鐵青,眼一翻,輕輕吐了一口氣,「不知報恩的東西,若不是我父王,你能坐到這個位置嗎?」

  他盯一眼上碎裂成幾大塊的茶杯,伸出腳吱吱嘎嘎將它們逐一踩得粉碎,嘴角露出一絲陰毒的笑意,「沒有你,我一樣能解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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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將計就計

  哎喲!輕一點,輕一點!」

  李清拉開衣領,長長吐出一口氣,回頭埋怨道:「穿這件衣服,就算不被人射死,也會被它勒死。」

  這是一件貼身內服,就彷彿後世的芭蕾服,用蠶絲厚厚實實織了數層,李驚雁又用了數天時間,和她的兩個侍女一起,用近千小鐵片密密綴上,在胸腹後背等絲織衣竟重三十幾斤,李清穿在身上瓦亮瓦亮,數千塊鐵片魚鱗般晶瑩發光,他整個人就彷彿一條人魚再世。

  「好了!好了!別叫了。」

  李驚雁忍住笑,細心將各處折皺一一撫平,最後拍了拍後背的鐵鏡,抿嘴笑道:「那也沒有辦法,誰要你去參加什麼慶典,爹爹說慶王養了不少奇人異士,有些武功高得嚇人,你們現在鬥到這個步,難保他不狗急跳牆,用卑鄙的手段暗算你。」

  「我知道,但不是還要穿細鎧嗎?你再給我穿這幾十斤重的內衣,我怎麼走路。」

  李清動了動胳膊,十分費力,又皺眉道:「弄得像個木偶人似的,若殺手衝上來,我只能等死了。」

  「去吧!去吧!別怨了,你有幾百個忠心侍衛,還怕殺手衝上來嗎?早去早回,少在外面露面就沒事了。」李驚雁將他的細鎧披掛好,又替他穿了官服,見李清體態臃腫,走路一搖一擺,活像只鴨子似的,她忍不住咯咯笑彎了腰。

  李清一臉苦笑,邁著鴨步鑽進了馬車,江淮鹽鐵司大門敞開,數百士兵護衛著他隆隆出門而去,讓李清非出門不可的事情是王寶記櫃坊將長安的總櫃遷到了揚州,今日便是它的開張儀式。

  唐朝的櫃坊便是今天銀行的早期雛形,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而產生,它最早產生的原因是商人攜帶錢不方便,比如一貫重六斤,一百貫便是六百斤,去異做生意出現了原始櫃坊,《太平廣記》中對此也有記載,但唐朝的櫃坊還只是一個儲蓄所的性質,將如將錢存入長安,再約定信物去揚州領取(本書中常出現的櫃票是老高的職業想像,沒有依據)。

  王寶記新櫃坊離江淮鹽鐵司約五里,靠近碼頭,占一百多畝,在下用大青石建有幾個堅固厚實的錢庫,機關重重,又從長安趕來二百多護丁,嚴密護衛著這座大唐第一櫃坊,此刻櫃坊大門前彩旗招揚、鼓樂喧天,幾支舞獅隊竄高搖頭,好不熱鬧,來賀喜的人流絡繹不絕,不停有高官大賈上前簽名,將氣氛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王寶記櫃坊的大掌櫃約五十歲,姓秦,長得瘦小精幹,但一隻鼻子卻奇大,彷彿一隻茄子直接從面龐里長出,讓人心癢癢,忍不住想一拳將他鼻子打回去,他原來是成都王寶記櫃坊的掌櫃,年初總坊掌櫃退休,他便調到長安升為大掌櫃,而他上任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將總坊搬到了揚州。

  「大掌櫃,是不是可以開始了?」司儀見時辰將至,且人也幾乎到齊,便跑到秦掌櫃面前請示。

  秦掌櫃向兩邊望了望,見不少賓客臉上皆露出不耐之色,但仍然搖搖頭道:「不急,還有最重要的客人未到。」

  雖這樣說,但秦掌櫃的心中多少有些焦惶,這開店極講究時辰,他花大錢請有名的道人看過風水,定下了吉時,客人不耐可以用一些精彩節目搪塞,但誤了時辰,東家可就不樂意了。

  秦掌櫃和李清當年在成都頗有私交,現在李清高昇為戶部侍郎,也正是這個緣故,王寶記的東主思量再三,才選定他為新大掌櫃,他也不負眾望,上任沒多久便將新辦法,各鹽鐵司管鹽不管錢,錢由櫃坊代為收納,定期由朝廷派兵解押入京。

  時辰眼看就要到了,秦掌櫃跑到台階上打手簾再一次向遠方望去,忽然,他似乎看見一些小黑點,隱隱塵土飛揚,朝這邊快速而來,「啊!來了」秦掌櫃慌忙指揮司儀,讓吹鼓手再次賣力吹奏起來,一群嬌媚的舞姬也飛入場中翩翩起舞。

  儀式的再次熱鬧讓已經昏昏欲睡的賓客們紛紛振作精神,踮腳揚脖遙望著遠方,究竟是哪路大神讓大家如此久等,漸漸,馬蹄的轟鳴聲開始越來越響,將每個人吹鼓手聲勢被奪,皆呆呆停手發怔,舞姬們也驚慌失措,如受驚的小鳥般躲到兩個大石貔貅後,擠在一起探頭張望,看的人便猜到一二,這一定是將揚州搞得天翻覆戶部李侍郎來了。

  數百騎擁著一輛馬車驀出現,聲音嘎然停止,近一半騎兵跳下戰馬,彷彿流水線一般,一面一面的巨盾依次而列,瞬間便拼成一條盾巷,從馬車一直排列

  上,每一個人都摒住呼吸,呆望著這一情景,整個會靜。

  『吱嘎!』車門發出刺耳的聲音,緩緩開了,李清邁步從車上走下,他身上穿得極為臃腫,乍看倒像當了三十年的稅務所長,油水十足,出門時的鴨步被他略略改准的官步,強忍著渾身汗漬的浸咬,臉上掛著會心的微笑,五、六個貼身侍衛環護左右,警惕觀察四周的情形。

  這卻讓秦掌櫃呆住了,暗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上個月在長安見他還神采飛揚,怎麼到了揚州才一個月便成了這副官相,但人既然已經來了,千萬不可怠慢,他忙笑呵呵迎了上去,連連作揖:「侍郎大人親臨,鄙店實在是榮耀倍至。」

  「哪裡!哪裡!秦大掌櫃果然有魄力,真將總店搬到揚州來了。」

  李清親親熱熱挽住他的胳膊,低聲笑道:「再透露一個消息,我已經上書皇上,建議成立鹽鐵監,將來署衙可能就會設在揚州。」

  「真的?」秦掌櫃一陣驚喜,若將鹽鐵監設在揚州,那這裡的商業會愈加繁盛,他將總店遷來就押對了。

  「不過要等幾年後,將鐵、茶都納入專賣後才行。」

  且說李清在和秦掌櫃在盾巷裡一邊走一邊寒暄,在外圍的賓客裡、在吹鼓手中、在舞姬中,殺氣悄然而生,幾雙銳利且狠辣的眼睛緊緊盯著盾巷,緊盯著移動的目標。

  李清步上台階,盾牌也隨之一面一面撤消,換成了一把把冰冷的鋼弩,簇擁在李清身後。

  秦掌櫃望著佔了大半個場的士兵,臉上露出一絲苦意,這樣的話,開業儀式可就做不成了,李清彷彿知道他的心思,微微笑道:「我來只是想瞭解一下櫃坊的流程,再看看你們錢庫的防護措施和章法,並非為參加儀式而來,秦掌櫃不妨派一人帶我去便是,不打攪你們的儀式。」

  秦掌櫃鬆了口氣,歉然謝道:「多謝侍郎大人體諒,我這就去派人。」

  李清已經走上台階,一隻腳跨進了大門,那數雙目光忽然發現李清竟然要進大門,而不是去司儀那裡剪綵、鋪紅,事出意外,若目標進了大門,可能就再無機會。

  『啷!』一聲輕響,從賓客中忽然飛出一條灰影,迅捷無比,如疾風勁雨般從空中向李清撲來,一把閃亮的長劍剎那間便到了一丈外,但數十支弩箭也幾乎是同高,身形猛下墜,躲過箭雨,一個兔起鶻落,身子竟縱身從士兵們的腿邊掠過,劍尖直指李清的下腹,與此同時,一把飛刀從吹鼓手中射出,刀尖湛湛閃著藍光,去勢極快,瞬間便和劍客同至,直取李清面門。

  幾乎是本能,李清挽住秦掌櫃的胳膊猛一拉,將瘦小的秦掌櫃拉到自己面前,形成一個肉盾牌,同時擋住了飛刀和長劍的襲擊,他人卻一個翻身倒,滾進了屋內,劍客隨即食指一彈,長劍射進屋去,只聽『!』一聲悶響,彷彿擊中銅鑼,卻低低聽見裡面一聲慘叫,劍客正要回身尋路,忽然醒悟過來,右腳在上一點,又從腰間拔出一把軟劍,再次借力向屋內撲去。

  藍湛湛的飛刀已後發先至,『噗!』一聲正插在秦掌櫃的鼻子上,秦掌櫃大叫一聲,倒而亡,臉上瞬間變得漆黑。

  而那劍客卻如泥鰍般油滑,眼看就要撲進屋去,就在這時,『嗖』一支勁箭射來,快如閃電,捏拿得絲毫不差,一箭斜射穿了劍客的脖頸,竟牢牢將他釘在上,惱羞成怒的眾親兵一擁而上,將他亂刃分屍。

  只見馬車頂上荔非守瑜傲然收弓,他又迅捷抽出一支長箭,拉弓圓滿,箭向剛從吹鼓手中逃出的刺客射去,箭尖閃著寒光,如影相隨,又像是號角,百把鋼弩一齊發動,弩箭密集如雨,那刺客逃無可逃,竟被射成刺蝟一般,大叫一聲,掉下河去。

  這時,一名軍士從屋內衝出,大聲叫喊:「都督遇刺了!都督遇刺!」

  兩名刺客從發動到被殺只經過極短的時間,直到李清遇刺的叫喊聲響起,呆若木雞般的賓客忽然爆發出一片驚叫,場面大亂,桌椅被撞翻,不停有人跌倒,哭爹叫娘向外爬去,但李清的數百侍衛一半衝進屋內,另一半卻像雕塑般一動不動,他們久經沙場,心似鐵一般堅硬,絲毫不為亂象所動,只牢牢把守住大門,封鎖住所有的進攻線路。

  這時,藏在舞姬中的最後一名女刺客見再無機可伺,轉身便隨人群奔逃,逃出數百步後卻又悄悄折回,她的任務是確認目標死訊,或在紛亂中尋找機會進行第三擊,她隱藏在百步外,但距馬車不到二十步,她見士兵們迅速將李清從屋內抬出,小跑著向馬車這邊奔來,手微微一抖

  鋒利的飛刀從袖中滑出,抽出刀鞘,刀鋒在陽光下閃的藍光,她眼睛緊緊盯視被士兵們抬著的目標,奇怪!他的身上竟沒有半點血漬,忽然,她感到身後似乎有點動靜,一回頭,眼前驀出現一張大弓,一支長箭對準她的臉龐,數十把鋼弩冰涼涼圍指著她。

  只聽荔非守瑜冷冷一聲長笑,「我家主公說這刺客一定還有第三人,那應該就是你了。」

  一個時辰後,長安城內一片雞飛狗跳,到處是盤查的士兵和衙役,不斷有可疑人被抓走,戶部侍郎遇刺重傷的消息瞬間便傳遍了揚州城,人們議論紛紛,皆說李清是因推行鹽政而遭報復。

  在城門口、在大街熱鬧處,到處是官府剛剛張貼出的重金求醫佈告,凡善治毒者皆可到鹽鐵司報名,若醫之有效者賞錢三千貫。

  一青年男子負手仰望著求醫佈告,眼中露出無比得意的微笑,他忍不住自言自語道:「沒有你,我不是一樣辦得到嗎?」

  「公子,我們還要去蘇州嗎?」旁邊一個家人小心翼翼問道。

  「去蘇州幹什麼,現在還有必要去嗎?再者,人家根本就沒那個心,何必去吃他的剩飯。」

  他興奮一揮手,「走!通知大夥兒收拾東西,咱們即刻返回長安。」

  百步外,兩個潑皮蹲在牆邊摳腳丫曬太陽,目光卻盯著這個年輕人,一步也不捨不得離開。

  鹽鐵司的一個小院內,李清正負手欣賞滿樹潔白的梨花,梨花燦爛綻放,朵朵嬌嫩得讓人心馳神往,此刻,李清正如這勃勃生機的梨花一般,渾身洋溢著飛揚的神采,但他的目光卻寧靜安詳,凝視白鴿子般的梨花,久久不語。

  揚州城內在紛紛揚揚傳著他受重傷的消息,如果能就此騙過殺手,以為他會留在揚州養傷,甚至身死,那他返京的路上就會少很多麻煩。

  今天是他在揚州的最後一天,六十萬貫錢已經湊足,明天便押解進京,至於整頓漕運的辛苦和功勞就留給第五琦,憑他的經驗和能力,他做得未必比自己差,還有劉晏,這也是一個有前程的官員,自己已經給他們鋪好了路,後面就應該由他們自己去走,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

  暖烘烘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份外舒服,李清背著手在院子裡慢慢散步,一邊思考下一步的計劃,一邊享受這春意盎然的陽光。

  在他不遠處,李驚雁正坐在窗前,托著腮含情脈脈望著院中的愛郎,她心中為自己縫製的內甲能夠救李郎一命而感到由衷的喜悅。

  明天他們就要返回長安了,回到她久盼的那個家中,她將成為其中一員,永遠和自己所愛的人廝守在一起,雖然和親吐蕃的風波並沒有過去,雖然二李相親的後果還沒有來臨,但她的心中卻對愛郎充滿了信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品嚐到被保護的快樂。

  忽然,外面隱約傳來了腳步聲,隨時是荔非元禮粗莽的聲音,「我要見都督,難道還要向你們稟報不成?」

  「荔非大哥不要生氣,都督正在休息,現在不好打擾。」

  「可我有急事!」

  小院短暫的寧靜被打斷了,李清回身慢慢走到院門前,見荔非元禮被幾個親兵阻攔,急得猛抓頭皮,他一見到李清,便立刻大嚷:「都督,那個年輕人就是李俅,他們剛剛走了,看樣子是回長安。」

  這些天,荔非元禮召集了一批揚州街頭的潑皮,出高價向他們買取情報,替他傳播假消息之類,其中有兩個潑皮向他賣了一個情報,發現一批從京城來的人,為首是個年輕公子,還去過刺史府,荔非元禮便命他們一直跟蹤這批人,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得知那批人要離開揚州,便親自趕去,卻驀然發現那個年輕公子他竟然認識,就是曾經在宗室比武大會上與他對過陣的李俅,事關重大,他不敢耽誤,立即跑來報告。

  李清聞言不由微微笑道:「哦!李俅竟然在揚州?」

  這個消息既在李清的意料之中,又使他略略有些驚訝,據那個抓住的女刺客交代,他們一直潛伏在揚州,這次行動是京中來的大人物所派,有慶王的金牌,但這個大人物具體是誰他們也不知道,可李清卻猜到了一、二,既然連慶王的小舅子都沒有資格叫這幫刺客,那這個大人物很有可能就是慶王的獨子李俅,也就是幾天前拜會過李成式的那個年輕人。

  『看來,他真相信了自己受重傷之事,所以這麼快就急著離開,』李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惡作劇般的笑意,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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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二百二十三章 借刀殺人

  安,夜幕降臨,空氣中流蕩著暖意,暗浮著縷縷桃紅香,街頭沉寂了一冬的狗兒們開始活躍起來,爭食嗚咽之聲不絕於耳,現時辰尚早,街人大多趕回,今天是寒食節,這一天家家戶戶禁煙火,以冷飯冷菜就食,而明日便是清明,主婦們連夜操勞,包裹青糰子、做冥錢,以備明日掃墓之用。

  李清的臥房內***通明,簾兒盤腿坐在床上,一針一線替孩兒縫補小褂,不時憐愛看一看身旁熟睡的孩奴僕無數,李清在奉先縣也有永業田,算起來還是一個小小的農莊,更不用說李清龐大的絹綢生意,但簾兒依然保持她厚道樸素的本下人、親力親為,府中家人至今也沒有一人離去。

  「簾兒姐,要不然明日咱們回一趟儀隴縣,給你爺爺掃墓。」小雨正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練明,府中老奴的孩童無論男女,都能上幾年私塾,她自幼聰穎,也隨兄長上了幾年學,識了幾千個字在肚中,自跟李清帳簿,便又撿起了書本。

  明日便是清明節,眼看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掃墓的物什,而李清的祖墳也不知在何處,從未聽他講過,小雨便起了去儀隴的念頭,若有可能,再去中看看自己的父母。

  簾兒小心將線頭咬斷,瞥了一眼無精打采的小雨笑道:「明日便是清明了,到了儀隴掃墓的時節早過了,再說我不是請有專人替我照顧嗎?李郎既然叫我們不要出門,總有他的道理,就老老實實呆在家中吧!」

  小雨伸了個懶腰,托著腮望著窗外,眉目裡含著笑意,眼中充滿了憧憬,自言自語道:「春暖花開,真想出去踏踏青啊!」

  「要不然,我後日就帶你們去踏青!」

  門忽然開了,一個戴竹笠的男子大步走入,簾兒先是一驚,可那熟悉的感覺,讓她不禁驚喜交集,「李郎!是你嗎?」

  那男子哈哈大笑,取下頭上的竹笠,正是簾兒日思夜想的李清,他五日前從揚州走陸路,趕在漕運船的前面秘密回了到長安,簾兒和小雨同時一聲嬌呼,撲進了丈.,李清一手摟住一個,見她們都平安無事,心中歡喜得似要炸開,感慨道:「我只去了一個多月,卻感覺似乎過了幾年一般。」

  他在二女臉上各親了一口,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身上,不禁笑道:「我的乖寶寶怎麼不起來迎接爹爹。」

  簾兒忽然想起一事,朝後望了望,問道:「驚雁呢?她去揚州找你,你們不在一起嗎?」

  李清笑了笑,回手招了招手,「快進來吧!你的簾兒姐在問了。」

  片刻,只見門外磨磨蹭蹭走進一個面覆紗巾的黑衣女子,取下面紗,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面容,正是李驚雁。

  雖然她們三人平日在一起熟悉得無話不說,可此刻李驚雁心中又緊張又羞澀,彷彿第一天過門的新媳婦,怯生生上前向簾兒施了個大禮,簾兒詫異之極,她看了看李清,又瞧了瞧李驚雁,心中忽然明白過來,慢慢坐回到床上,表情嚴肅接受了她這一大禮。

  李清見簾兒肯受李驚雁之禮,他心也放了下來,向三人擺擺手,呵呵笑道:「大家且坐下,我們商量一下,後日到哪裡去踏青。」

  不料簾兒卻不理他,一手拉著李驚雁,又向小雨招了招手,「走!咱們到隔壁商量去,這裡留給李侍郎思考朝中之事。

  李清見三女走遠,他苦著臉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尚在熟睡中的女兒身上,便慢慢走上來,側躺在她的身邊,伸嘴親了親她紅撲撲的小臉蛋,聞著她身上的奶味,舐犢之情沛然而生,他心中充滿了溫馨與喜悅,心神鬆弛,很快便長長打了個哈欠,眼皮漸漸沉重,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

  次日便是清明節,朝中放假一日,讓百官各自去祭掃祖墳,連著的三天,也是傳統的踏青之日,長安城中幾乎傾城而出,無論市民百姓、官僚宗親都會舉家而出,借掃墓之機,體驗春日的暖意盎然,曲江池、樂游原人潮湧堵,遠的甚至連終南山都會有長安市民的足跡。

  這一天西市內各店舖的生意明顯比平日冷清,只有一些從遠方趕來的商人在一家一家耐心挑

  ,心腸忒狠討價還價,李清的蜀錦店生意也比較冷已經好一陣了,才做成一筆生意,大掌櫃張奕溟索性利用這一天來盤點貨物、清算帳目,此刻他正站在院子的石凳上指揮夥計們搬運貨物。

  「小心點,別將成色混淆了,你們看看清楚,這些都是不一樣的。」

  他見兩個夥計各扛幾匹蜀錦向倉庫走去,不由大急道:「你們兩個等一等,那些蜀錦都受潮了,且放在外面曬一曬。」

  忽然,他的兩隻招風耳動了動,他似乎聽見有馬蹄聲遠遠傳來,很快馬蹄聲越來越近,靠近大門口停了下來,隨即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張奕溟,你看見骷髏沒有?」

  李清的大管家張旺衝進大門,他眼睛飛快四處掃了一圈,問道:「他不在酒鋪,不知在不在你這裡?」

  「或許我能找到他,你可有什麼急事?」

  張旺揚了揚手中的一封信,急道:「這是老爺剛剛發來的急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他去做,你快去將他找來!」

  「我知道了,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紅菱院叫他!」

  約中午時分,長安各酒樓便開始傳出兩個小道消息,一個是永王未登上太子位,最後功虧於潰的原因是慶王在皇上面前進了讒言,說永王的家人口出狂言,使皇上震怒,最後取消了已經做出的決定。

  而另一個是消息是:慶王遣子李俅到揚州刺殺戶部侍郎李清。

  這兩個消息不知是何人發佈,但它彷彿感冒病毒一般,迅速在長安街頭巷尾蔓延,越說越活靈活現,甚至有人出來佐證,此事千真萬確,在京兆署衙內還有此事的備案。

  消息終於在黃昏時分傳進了永王的府中,此事李璘從不知曉,他立刻將信將疑派兒子李伸前往京兆署衙查證此事。

  此刻,李璘正背著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焦急等待兒子的回音,事情已經將近過了三個多月,但他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太子最後沒有被廢,雖然公認的說法是太子遇刺,搏得父皇的同情,最後廢東宮一事便不了了之,但是,李璘壓根就不相信這個說法,自古以來皇位之爭就從來沒有什麼同情心可言,太子被刺頂多延遲被廢的時間,而決不會改變這個根本性的決定。

  「難道真是慶王在背後使了絆子不成?」

  他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慶王此人愚蠢而又自負,且容易採用極端手段,七天前他派兒子在揚州將李清刺成重傷,至今生死未卜。他又是自己爭奪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難保他不會採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自己得不到也不容許別人坐上太子之位。

  「父王,我回來了。」兒子的聲音老遠便傳來,永王之子年紀尚輕,不到弱冠之年,行事風風火火,只去了半個時辰便查到了答案。

  「如何?查到什麼了嗎?」不等李伸坐下,李璘一把抓住兒子的胳膊問道。

  「父王,那消息確實屬實。」

  李伸附在父親耳邊低聲道:「孩兒在京兆署的卷宗裡確實查到此事,又問了鮮於叔明,他向孩兒證實,上元夜的前一天夜裡,在春明大街我們府上有三個家人對李俅言,父王明天是太子,後日便是皇上,可惜那三個家人趁亂跑脫,沒有抓到。」

  「什麼!」

  李璘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大逆不道之言竟會從自己的家人口中說出。

  「不可能,自己一向低調,約束家人極嚴,不可能有什麼三個家人跑到大街上口出逆言。」

  李璘緊緊捏著桌上的茶杯,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難道是?」

  他不由一陣呵呵冷笑:「我明白了,這哪裡是我的三個家人,這分明就是慶王設的局,不然那三個家人怎麼跑得掉,還這麼巧,偏偏對那李去說。李琮啊!李琮!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不是這個消息走露,我被你賣了還在替你數錢。」

  「父王,此事該如何對應?」李伸望著父親越來越陰沉的臉問道。

  「有仇不報非君子!」

  李璘一陣咬牙切齒,太子之位都丟了,此事難道還是小事一樁嗎?他將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頓,道:「我明日便稟報皇上,慶王遣子到揚州刺殺朝廷大臣,我有證據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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