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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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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八章 曲終之最後一個皇帝

    誆?難道要誆凌嘯來送死?

    康熙的這個用詞,把心繫凌嘯的黛寧嚇得不輕,驚乍裡抬頭向哥哥望去,猛然間卻只見,一道藍色的弧光照亮了下午的大殿,而康熙正是在這樣的光芒閃耀裡獰笑著,狠毒的面色,讓黛寧心碎得差點暈軟在地。

    冷不丁,天空中的炸雷聲恰在此時傳到,響得震耳欲聾,低得彷彿就在頭頂……卻原來是,那場吹翻特廷船隊的颱風終於到了江蘇境內,一時間,驚雷凶閃,狂風暴雨,肆虐著整個煙雨江南,揚州自然也不能例外的。只不過,這種巧合的天象讓康熙的天子之險顯得更加的難測其威。可事關自己唯一摯愛的凌嘯和待自己既兄且父的哥哥,黛寧的勇氣讓她凜然不懼,一挺傲然胸脯,就要將自己的驚疑憤懣向哥哥質問出口。

    不料,黛寧卻是誤會了哥哥。康熙還沉浸在那個該不該為了康凌如一而最後瘋狂一把的問題裡面,獰笑正是因此而發,而那「誆」的用詞,則完全是心有旁騖的口誤罷了。人心都是做賊心虛的,康熙現在每一天都在心虛之中,因為他知道自己騙了很多人,至少,信親王胤禵就被親爹爹騙得很慘。

    說曹操曹操就到。

    第二天,經過康熙信誓旦旦解釋後,黛寧寫出的密信剛剛被秘密送走,老十四就來到了揚州。一夜疾風驟雨,隨處可見折斷了垂柳樹的官道上,胤禵將幾十名勁裝衛士拋得老遠,自蘇州朝揚州城方向的策馬狂奔中,一任風雨淋得全身通濕。彷彿想要借冰涼的無根之水,來澆滅心頭上地無名之火。

    無名之火,源於他在蘇州王府中收到的三份絕密情報。

    第一份來自宮中眼線的主觀能動性分析:康熙皇帝近來龍體欠佳,精神萎糜。老態驟現,雖然太醫院說是小礙,御膳也的確算正常,但皇上酷愛地五禽戲,卻一改往日苦練的勁頭,已三個月左右未曾練習過,並且隨駕嬪妃無一人得召侍寢……由此分析,皇上很可能已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當時,看到這份情報的第一反應,胤禵可不是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欣喜若狂。更不是即將喪父的悲痛,而是心中大呼不妙……但凡是跟隨康熙攻打閩粵的人,只要不是個豬玀就都會知道。康熙皇帝的春秋鼎盛,才是大家跟隨他和凌嘯大戰的前提!

    否則,哪個會用這種暴力方式,效忠一個將死之鬼,和正值壯年的凌嘯去作對?!

    想不到。康熙竟是忽悠大家的,他原來早就不行了!

    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擔任溫州水師守備地門人,也給他急函來報,說當地水師官兵在蒼南海域救下了幾名海難倖存者。因為擔心是閩粵的細作而審之甚嚴,哪知道這些自稱是逆酋特廷親兵的所謂細作,口徑驚人地一致,把當日福船上發生的老十六落海、老十三獲釋等等情節,供說出了個大致的脈絡。事關皇阿哥,所以那守備不敢怠慢,瞞了其他同僚只給本家主子報訊。

    儘管詳情到底如何。以那些親兵的身份地位難以說出更精準的內幕,但胤禵地直覺卻不是蓋的——這事情顯示出,老爺子康熙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成接班人過!要不然,有自己這准太子在身邊,老爺子還犯得著秘密派人去接胤祥他們?

    第三份,則更讓人絕望,閩粵那邊不僅冊立了胤祥為「偽皇太子」,而且據說還要調勤王軍回國。

    在同一天抵達的這些情報,讓老十四覺得,自己已經進退全都無路了……即使現在心狠手辣,弒君殺父奪位,也是不免最終覆滅地。要知道,擁有強大威信的康熙一旦駕崩,雲貴川兩湖立刻就失去主心骨,作鳥獸散地投靠政務院,鉗制閩粵的包圍圈必將轟然崩塌,而自己區區萬把多蘇軍,能擋得住北京政務院和閩粵軍政府的聯合?更何況,他們還坐擁了能影響儲君名分的「太皇太后」呢,太子或許可以「偽」,太皇太后總「偽」不了吧!而自己累那一場曇花夢後的下場,又能比那死鬼哥哥雍正好得了多少?!

    「騙子!老爺子,誆死人可以不償命啊你?!」

    所以,在一天之內發現自己美夢破滅的老十四,滿肚子都是對父親的極度怨恨。他此來,便是要和康熙做一個了斷的。沒有槍,沒有刀,胤有地只是一腔悲情,滿腹幽恨。沒帶兵,沒帶將,胤禵帶的只是赤手空拳,胳膊和腿……他要用康熙所親自賜給他的昂長五尺之軀,給老爺子一個肉體上的痛楚教訓。

    儘管他很清楚,這麼做充其量只能洩憤罷了,可絕望的他,除此之外還能做別的嗎?

    能的。

    行宮中,康熙在大殿裡看著老十四要他解釋的三份情報,面對逼近而來的親生兒子,神色並沒有太慌亂,也不去呼喊侍衛前來保駕。一樣面對著黃泉路近的他,很是能理解兒子頻臨覆滅前的瘋狂,只是淡淡地提出了一個建議。這個建議,當然不是「千萬不要打臉」的無厘頭,而是切切實實為胤禵著想的建議。

    「在你跨上這陛階之前,朕可以告訴你,朕對你本來的安排是如何的……此間事了,十三絕對不會容忍害死他母親的你,朕給你遺詔特旨,你率領五萬水師,經鄂霍次克海,去大洋彼岸吧!據凌嘯和一幫洋人說,那個叫做美洲的地方,有廣袤的土地讓你稱王稱霸,有蠻荒的土著任你奴役建國,而一旦真有更東方的西洋殖民者敢攻打你這華夏藩屬,我大清宗主帝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忽悠,接著忽悠!

    被老頭子騙怕了的十四。當然不相信天下竟有這樣的美事,而且是在康熙點出他早已知道自己燒死皇妃地陰謀罪惡之後。所以,父親的安排並沒有止住老十四的腳步,他一面慢慢地走上陛階。一面冷笑著問,「我已經十惡不赦了,嘿嘿,皇阿瑪為何要饒我?」

    這個問題,問得康熙的臉色忽然變複雜起來,「十四,你畢竟曾是朕報以厚望地愛子,更何況,你在追求權欲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變得陰險、狠毒、自大、狂悖。和當初朕要你組建和統領信王黨,以維持朝局平衡和減小革新的阻力,是密不可分的。在這件事上。朕和凌嘯都有責任,不教而誅的責任!所以,全然怪到你的頭上,不公平。」

    是啊,你們也有責任的!要是當初讓我和老十三換個位置。怎麼會是今天的局面?

    胤禵的腳步便滯了一滯,卻依然不是太敢相信從父親嘴裡說出來的話,但康熙接著又道。「若你地記性還好,應該不會忘記,朕曾經力排凌嘯的決定,執意派你的幾個侄子去泰國為王地事情吧?你也不會忘記,是朕最終點頭讓老八老九去征伐日本的吧?兒啊,但凡是可能的話,哪一個做父親的,不希望兒子們全都有些家業可以傳承?那個所謂的美洲遠在幾萬里之外,不安排頗有才幹地你去攻佔稱王。難道讓凌嘯派一個手下大將去稱王?」

    立時,老十四被康熙的話說得完全停了腳步。男人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既然國內皇帝已然絕無可能,在本土地獄和異鄉天堂之間,他又何嘗不曉得選擇?

    「皇阿瑪……嗚嗚……兒子不是人……」老十四淚雨忽下。他確實不是人,在懺悔哭求原諒了老半天之後,老十四居然爆出了這麼一句,「……五萬官兵不夠,沒有個十萬青壯人丁,去了美洲一樣勢單力薄,兒子只怕也難以保住祭祀列祖列宗的宗廟啊!」

    這光景還討價還價啊?不,是試探!

    胤禵哪裡敢再輕易相信康熙地話,他必須做這樣的討價還價來試探老頭子。一方面,若康熙是真心的,便會看在宗廟揚威異域的份上而慎重對待,自己只有要價要到康熙都覺得不好接受了,才能看得出真心與否。而另外一個方面,天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康熙陡然間拋出這樣一條生路給自己,絕對不是沒有條件的,否則,皇子皇孫海了去了,香餑餑怎麼會落到自己頭上

    聰明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康熙猛然一頃上身,盯著兒子的眼睛裡灼然生輝,全不像一個快要入土的膏肓之人,「可以,但你必須幫朕做好一件事情,那樣地話,十萬人丁完全是小菜一碟……來,到西暖閣裡說……」

    父子君臣的一通密語交代下來,竟然讓老十四聽得目瞪口呆,連小腿肚都一陣抽搐。

    不會吧,老爺子太瘋狂了。

    ——————

    對康熙的瘋狂,接到了邀請的凌嘯卻並不吃驚。

    尤其是,他從黛寧的密信裡面,早已經看出了康熙的瘋狂裡面,有著源於對自己深厚感情的因素……感情上的瘋狂,有很多種方式。東方不敗的那種自宮侍愛,也算得上是了;而拉了寵臣理葬,也不是沒有前朝皇帝幹過的!只不過,看老康的青素為人以及自己的嫡親駙馬身份,凌嘯對去揚州一趟並沒有太多生命安全方面的擔憂。期望著一去詳談後能恢復國內和平,再加上黛寧長公主的背書,凌嘯接信之後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堅決去揚州,哪怕哪裡是龍潭虎穴,他也要去見有今天未必有明天的康熙一面。

    他這決心一下,可把自北京趕回來的胡濤、胡駿、沈珂等心腹給忙壞了。兩個政權首長級人物想要會面,真可謂是凶險至極的,明著來絕對不妥,必然造成人心浮動軍心驚疑,而暗著來也有麻煩,就怕消息走漏,霸天蛟龍被癟蝦給治死了。一時間,閩粵的保衛當局拿出了無數種方案,幾經推翻和修改完善,最終決定,採用一艘海軍護衛艦叛逃去揚州的方式,將混跡水兵之中的凌嘯。送到大運河與長江交匯的江都口去,最後則請康熙以駕臨褒獎地機會來會晤。

    出來混的,膽子都很大。

    就這樣,交代給胤祥一些軍政之務後。當康熙四十一年中秋月圓的時候,凌嘯僅率五百水兵和四百親衛,乘了「狼居胥號」護衛艦,不懼轉弱的颱風仍有一定餘勢地威脅,也不懼松江水師必將收繳全部武裝和部分帆具,僅僅倚仗著幾個暗艙中的少許精良槍械和蓄勢快馬,他們膽大包天,經東海沿岸向松江口一路駛去。

    然而,由於農曆八月間的海風多是西向型的,路上耽誤了些日子的凌嘯等人。到了松江才獲知一件帝統區的驚天事件。康熙皇帝在此期間連發兩道聖諭給各地三品以上官員,一道公佈了海外勤王軍將回來參與大戰的消息,而另外一道。則是令他們全到行宮參與大覲,共討國是……這無疑是帝統區的大糾集,瞧這勢頭不像是有議和的可能啊!

    一聽到消息,知道形勢又發生了翻天變化,兩胡和沈珂馬上急紅了眼。看著沿江炮台上的森森炮口,建議凌嘯趕緊下令回閩粵去。可凌嘯卻相信,康熙不會用這種齷齪法子來誆自己送死。至少從他皇帝地高傲心上便不會如此下三爛的,更何況凌嘯還篤信黛寧。

    所以,狼居胥號繼續單帆西駛,直闖到了江都口。

    可惜,江都口早已經嚴陣以待,就在狼居胥號靠港就要遞呈投誠表章之時,看似平靜的江都江面上,忽然自港灣外出現了十幾艘福船,近距離相逼過來。而岸上。也不知從何處來了大批地蘇軍,將此處圍得水洩不通……鐵木甲結合的護衛艦再牛,也是敵不過幾十門岸炮虎視眈眈的……走投無路之機,只聽有將官高呼,「所有投誠人丁,一律脫衣下岸,接受嚴格甄別,懸出公侯之賞,捉拿逆酋凌嘯!」

    糟!兵戎相見,難道是康熙崩了?

    轟!眾親衛心目中的天,忽然塌下。

    憤恨之中,死忠之下,沈珂胡濤胡駿一腳踹翻了甲板上的暗艙,抱著水冷式機關鎗就要開火,誓死以亂護衛王爺脫逃。

    凌嘯卻哪裡肯讓一眾兄弟們送死?沒必要嘛。

    他當然是有甘為理想而亡地勇氣,但絕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子,他之所以敢來,本就有所憑仗,這憑仗不是暗艙的武器,也未必是康凌如一,而是現在地國內形勢。

    如果是康熙沒崩,他自然不會也不捨得殺自己;如果康熙崩了,老十四更不敢也犯不著殺自己……閩粵有名分上的皇太子,也有即將回國的大批強悍武裝,是自成一體的利益集團,殺了自己,只能加快老十四的覆滅,還不如和自己來個政治交易來得苟延殘喘呢。

    再說了,消息洩露,必定是其他渠道出了紕漏,打死凌嘯也不相信,黛寧會出賣自己的!所以,蘇軍將官們越是言之鑿鑿地宣稱捉拿自己,凌嘯便越是擔心黛寧的安危,他怎麼會拋下長公主於不顧,而獨自逃走?

    於是,現場的逮捕,並沒有讓凌嘯感到太震驚。

    倒是碼頭外街上聚集的烏若鴉群地大批官員,讓凌嘯感到驚奇萬分……這些各地大員參加大覲的積極性蠻高的嘛,居然來得這麼快?可這就是凌嘯不厚道了,該設身處地的為人家想想,你說要調回可能威懾京師和江南的勤王海軍回來,至少也能逼得聖駕往內陸躲去暫避其鋒,大家只是做臣子的,哪個不為這局勢深感憂慮,巴巴地趕來打聽消息以決定何去何從?

    蘇軍沒有對凌嘯和他的手下無禮,反倒是將他們交給了外圍等候的御林軍。

    大侍衛劉鐵成也算是故人一個,不知道該和凌嘯說些什麼話敬些什麼禮的他,只是把手一拱,指著一頂八抬大轎道:「駙馬爺請」,便將他押往了揚州行宮,一頓絕沒有人搭理的關押,足足關了凌嘯七天之久。

    七天如果一秒是一天的印記,那他已過了七個世紀。

    這七天,不僅康熙沒來所謂會晤,黛寧也好,老十四也罷,全都不見蹤跡。就連獄弈也是個個啞巴聾子,可把凌嘯給憋壞了,都恨不得要絕食抗議了。好在,到第八天的凌晨。終於有宮女和太監捧來了他的五爪金龍王袍,奉上了香湯香胰供他沐浴,安排匠師為他剃鬚理髮。這一切,凌嘯都十分的配合,看來是要見揚州當家人了,咱堂堂操親王總也是體面人地,怎麼能拒絕這等形象工程?

    但凌嘯錯了,錯得一塌糊塗。

    收拾得裡外光鮮之後,卻是劉鐵成帶來了幾個五大三粗的侍衛,不由分說地把凌嘯的雙臂死死綁上。又拿了一片娟帛封住了凌嘯的嘴巴,綁粽子一般地把他抬到了毓鏊殿地陛檯子邊,在滿殿參與大覲儀式的百官面前。來了個當場示眾。

    凌嘯不由得勃然大怒,瞪著劉鐵成,恨得牙癢癢……士可殺不可辱!

    辱,卻持續了好久。

    陛樂響起中,一身簇新皇袍的康熙皇帝上殿。先是指著凌嘯,當眾宣佈了最振奮人心的捕獲凌嘯的喜訊,然後再一通長久的戰情分析。「……東北西三線,戰事全都膠著難勝,而據悉勤王海軍亦將回國……此誠社稷危難,九鼎將傾之大危機!值此存亡危急之秋,朕大集盛會於九州英才,乃是為咨稟良策於國之比干。國事堪當熱血議,肉食者之責矣,諸臣工,你們以為。戰與和,孰更有利?不妨開誠佈公,當殿奏來!」

    與覲之人聽到了這裡,鮮有不倒吸一口涼氣的。

    能當官當到登堂入室者,都不是平庸之輩,很多人已經看出來了康熙今天的不同尋常……想當初吳三桂造反,破竹之勢席捲黃河以南的十一省,北面還有蒙古部落乘機偷襲北京城,局勢何等危急?但要強的康熙,始終都沒有同意議和過。可如今呢,面對糜爛也不過只有兩省地形勢,在這捕獲凌嘯的大好時機之下,康熙皇帝,卻自己先提出來,問臣子們到底該不該議和!

    而且,心思縝密些的人更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被綁縛在殿上地凌嘯,該當是被稱呼為「逆酋」的人,然而康熙皇帝卻似乎有意地避免了這個勢不兩立的用詞,顯然,這是為議和留了一個相當大的迴旋餘地……

    難道,皇上真的要議和服軟?他不會是詐咱們地吧,想詐出保皇派中不堅定的人?若從康熙一向強悍的性情上考慮,抱此種想法地官員,不在少數。更何況,見識歸見識,如何表態的抉擇上,卻是需要大員們各憑自己的腦袋,那腦袋內不僅有對戰與和的成敗判斷,也有對生靈塗炭方面在良心上的重視區別,更有各自所屬集團利益上立場問題。

    若在正常情況下,只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議和,上有利於社稷,下對得起黎民,加上還有凌嘯這個閩粵首腦在手,議和,而且是大大利於帝統區的議和,應該十分容易成功的。但是,這裡不是代表全國統治階層的金鑾殿,大覲的官員們多半趨向於保守,更不乏前兩年隨康熙千里效忠地反對派,裡面的仇視凌嘯以及他的革新政策之人,多得很呢。

    一時間,大覲朝會上唇槍舌戰,攻訐屢起。

    認為息兵止戈有利的官員,卻僅僅只佔了五分之二而已,並且,還在多數主戰派的口水裡人數漸漸減少著。

    直到接近了中午時分,倍感疲憊的康熙對曹寅一使眼色,那特務頭子便猛然站出,道,「慢來,主戰與主和,憑的,都是對社稷黎民的一腔仁愛忠正之心,諸位大人,勿要攻擊對方嘛。再說了,吾皇在此處大會群臣商討戰與和,僅僅還只是我朝單方面的戰略探討而已,那閩粵方面到底怎麼想的,只怕還是未知數。所以,你們主戰的攻訐求和的貪生怕死,求和的指責主戰的枉顧天和,全都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曹某有一建議,主戰的,你們可願意親自披掛上陣,馬革裹厚裡成全蕩寇之志?求和的,你們可願意親自去福建,冒萬一他們不願議和便妻離子散的危險?願意的,主戰者站左邊,主和的站右邊,不願意的全部站中間!」……要親自打仗或出使啊?!

    鬧鬧嘈嘈的毓鏊殿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沒膽量地人立刻蔫了不少,但卻還是有數十名大員做了抉擇。分了左右各自站定。不僅如此,這些人還在用赳赳之言給自己壯膽呢,主和而願意出使的,大呼什麼「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主戰而願意上陣的更邪乎,高嚷「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不知是在宣揚閩粵的危害性呢,還是在表明自己地蕩寇決心。

    一直無法開口說話的凌嘯,至此很是狐疑。靠,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曹寅這傢伙基本上就能代表老康,他玩這出「男人站左邊。女人站右邊,不男不女站中間」,是為什麼?又有屁用?

    當然有用的。

    康熙哈哈大笑地站起身來。一指主和最堅決的那幫人,笑道,「敢冒家破之險前去當議和使臣,也是忠,當賞。著賞每人一叢皇家碧竹,以示朕之嘉許。」

    又指了主戰最堅決的那幫人,老康笑道。「願意親」弓矢,你們更是別樣的勇武,別樣的堅韌,賞,要大大地賞!朕賞你們大快朵頤,在行宮花圓內進食御膳。」

    都賞?

    除了凌嘯,皆大歡喜。

    ——————

    大覲終於結束,總算到了康凌單獨相會的時刻。

    緊挨著行宮花圓,有一幢高約六丈的八角重簷望樓。在碧翠掩映的煙柳庭圓中,高聳得好似魯中平原地泰山。

    樓前,康熙擺手斥退了劉鐵成等侍衛,看著猶被捆綁的女婿,深深熟視了半晌,老康方才長歎一聲,親手取走了凌嘯的口中娟帛,攜了他地手,款款漫步,拾階而上。皇帝的這舉動,有似曾相識的溫馨感覺,很是能安撫凌嘯那顆狐疑又驚心的憂煩。也許是彼此都生怕打破了這種溫暖相靠的氛圍,回轉攀樓中,翁婿君臣沒有說一句話,各自品嚐著心頭蕩漾地惺惺珍惜,尤其是凌嘯,想到康熙不久便要龍馭歸天,更覺黯然悲痛。

    可樓再高也有爬到頂的時候,近兩百級的樓階走完,已是豁然秋色歷歷在目地頂層了。細汗晶瑩的康熙一面撫了心口平息微喘的呼吸,一面朝樓外天陸之際極目眺望,似命令也似哀求,「嘯兒,不許哭,若有淚,留待朕駕鶴西去後再流吧。此刻,時間急迫,朕有些緊要的話要與你說。」

    凌嘯依言揮袖拭淚,一面豎起耳朵聆聽老岳父要說些什麼,一面不免有些不解……老康的身體尚能爬樓,雖然顯得頗有些勉為其難,但也不致於連一席長談的時間都沒有的,說什麼「時間急迫」啊?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不解中,康熙已經指著這棟高樓四壁,道,「嘯兒,朕一向當此話為至理哲言,所以身體力行,孜孜以求堪稱是再上層樓的革新超越。可惜的是,我們倆攜手並肩地事業,卻被執行得亂嘈嘈,嘯兒啊,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朕知道,因為朕,在沒大舉革新超越之前,其實一直本就身處頂樓之上,再上層樓,自然不免櫛風沐雨!自然,也不免要破而後立,辟先前之尖簷為平板,生四壁新頂於故往之無中!所以,磨難在所難免,當今天下的略顯亂象,朕認為是最正常不過。而且,面對不可避免的亂局,朕常常認為不妨索性再亂上一些,不管多亂朕也有雄心,收拾起來易如反掌。等到新層將竣的那一天,朕登上親自締造的人間巔峰,一覽群山小,該是何等傲視古今的人生快意!」

    這是喜歡天地感應的古人最擅長用的比喻方式,凌嘯聽了也覺得康熙比喻得非常貼切。頷首贊同之中,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北京的露華樓,淚水又自淌出。也是在那棟樓上,決意重用自己肩挑革新攝政的康熙,還曾經親自教授自己一些帝王心術做御下之用呢,諄諄教誨言猶在耳,可是,時過境遷不到三年,康熙居然就快要駕崩了,真是冉冉景相似,慼慼人竟非。

    今天睡不知明早醒不醒的康熙,卻早已把多愁善感使用得所剩無幾了,仍舊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把一代帝王的悲憤心曲,訴得別樣酸人熱腸,令凌嘯在一旁聽了。也有幫他拍欄扼腕的痛惜……啪一聲,康熙忽地恨拳擊掌,「……可誰知道,新樓層破立未半。混賬閻王卻已把樓板給朕拆了,令朕上也不得,下也不可……天妒英才,無常迫近,時不與我,奈若何兮!」

    是啊,勾人性命地閻王再混賬,凡人也只能奈若何兮了。

    「皇阿瑪,兒臣此生此世,縱使前程猶如刀山火海。也定當克承皇阿瑪的……的……的……」凌嘯無法再沉浸於單純地悲痛同情之中,洶湧壯情激盪難遏,當即一挺胸。就要給康熙表明自己一定將革新超越進行到底的決心,以慰藉康熙之殘念和肯定老康之豐功。不料,他的眼角餘光瞟見了樓下花圓中觥籌交錯的賜宴場面,那決心,無論如何也是表不下去了。便只好「的」個不停……老康小賞了求和派,又大賞主戰派,玩的到底是什麼把戲。而自己又究竟該克承老康的什麼呢?

    康熙心中明白得很,知道賜宴主戰派讓凌嘯懵懂不已,笑問道,「呵呵,他們有『楚雖三戶必能亡秦』的志向和韌勁,朕很欣賞的!難道嘯兒你不覺得應該欣賞?」

    凌嘯的臉頓時一苦,「他們都是要打我地,也是要打胤祥的,皇阿瑪您還欣賞?!」

    「喀喀喀喀。嘿嘿嘿嘿,嘎嘎嘎嘎。」

    康熙趴伏在欄杆上,盯著那些喝得不亦樂乎的主戰派眾臣,一連串地冷笑之後,猛地一聲扯開了自己的皇袍前襟,赫然露出紋在瘦骨嶙峋胸膛上的那首小詩,和凌嘯胸前一模一樣的小詩。

    「……當然欣賞,而且,朕欣賞他們到了怕的地步……而凡是被朕欣賞到怕了地人,全都得要,跟朕走!」……跟你走?!那豈不是……全部要死?!

    凌嘯頓時大驚失色,猛一轉身望著面色猙獰異常的康熙,再回頭望望不下四五十之數的三品以上朝地大員,忽覺毛骨悚然,又覺不可思憶,再覺恍若醍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老康竟是要在臨死之前搞一出變態地「清君側」,既是為胤祥清,也是為凌嘯清,更是為了尚未成功仍需努力的超越革新清!

    望著給樓下侍衛做了個抹脖子手勢的康熙,凌嘯不由得一面心頭強烈感動,一面暗自歎息苦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是的,康熙一直以來的所有不可理喻,其實就是在催生「反革命」戰爭而力求一網打盡……他有著凌嘯先前太祖的大躍進激亢,也有著那位太祖火中取栗的不怕亂豪情,更而甚至,眼前這場江南閩粵大戰本就是有清君側的殘酷目的,現在地殺戳主戰群臣,不過是「濃縮版」罷了,有什麼值得稀奇的?殺掉幾十個身居高位的主戰官僚,總好過戰爭繼續擴大來得惠及百姓,應該說,還是值得表揚的呢……殺就殺吧。

    凌嘯這廂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康熙卻以為是自己把女婿給充分震撼住了,得意得在心底竊笑……呵呵,嘯兒,你這次終於被朕的瘋狂感動了吧!眼角酸酸了吧!心跳加速了吧!呼吸急促了吧!

    當凌嘯怕老康著涼了而含淚上前幫他捫衣的時候,他自然不免要哽咽嗓子叫一聲皇阿瑪的,而康熙則越發拽得似二五八萬,「不要謝朕,朕帶他們這些喜歡打仗殺伐的傢伙走,只是為了,下去之後和閻王幹架的時候,手底下不能沒有小弟!」

    這是康熙一生中少有的玩笑話,不是此時此景此對象,上位貌然了一輩子的康熙,也未必會放開習性的束縛來開這一個玩笑的。所以,他開得很開心,自己笑得如孩子一樣率真,可是,這冷幽默不知不覺便把話題扯到了康熙的身後事之上……凌嘯忽地有了一種預感,他知道,康熙決意殺戮群臣清君側的時候,只怕已經決定了也自殺,誓死也不受那毫無尊嚴體面的臥病之苦。

    果然,當樓下花圓裡傳來一陣陣慘叫聲的時候,康熙拍了拍手掌,應聲自側房中出來的,赫然是長裙戈地裡風華絕代的黛寧長公主。

    「吻她一下,告訴朕你會照顧她一生一世。」一指滿臉闌珊淚痕的妹妹,康熙不容凌嘯驚駭,「你可以不吻,也能夠不說,但吻了說了就一定要做到!」

    凌嘯大喜若狂,此時心頭完全沒有那種當著康熙面吻姑姑的禁忌快感,有的全是滿腔的單純真情,不帶一絲俗念雜思,將自己朝思暮想了七年的姑姑猛然擁入懷中,抱得如同生怕失之交臂一般的緊扣,一記飽綻生死相許的深吻,印在了黛寧姑姑的欲滴紅唇上。

    無疑,這不是有情人蜜語溫存的好時候,無需康熙咳嗽,兩人已經挽手並立地望著康熙,等他接下來的交代。

    「朕原修的陵寢,廢掉!始皇帝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哼,那終究也是假的,朕來真的,嘯兒你把朕葬在泰山封禪台之下,讓朕日夜都能鳥瞰幾萬里江山,能俯仰天地凝視億兆眾生!」

    封禪台?凌嘯和黛寧全都不由一呆,老人家好牛逼啊,您葬在了封禪台之後,後世皇帝誰還好意思去泰山封禪?!

    更牛的卻還在其後……

    「你告訴胤祥,他及其後世子孫,登基不許叫皇帝,只許稱皇尊……皇帝之詞,自始皇啟,自康熙終!」

    凌嘯一一點頭允諾。反正時代的進步,中國即便有皇帝也不會延續多久的了,換個皇尊稱謂而把最後一個皇帝保留給了康熙,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皇帝做到了老康這等地步,後輩捫只怕也難以超越的了。更何況,康熙也許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所親手推行的,本質上是資產階級改良的革新超越,只怕將會使得帝制的澌滅崩潰提前好幾十年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康熙是提前埋葬帝制的先驅殺手,也算是當得起最後一個皇帝的稱謂!

    他的表態讓康熙甚是欣慰,見大多數的事情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忽地上前兩步,張臂把凌嘯和黛寧全都抱在懷中,恬靜中真情四溢,「朕要走了,心裡面有嘯兒,也有寧兒。」

    當康熙去掏出衣袖中毒藥的時候,凌嘯沒有攔,甚至也不讓哭嚷嚎啕的黛寧去阻攔,只是也扯開了自己的胸襟,用那首小詩給老爺子壯行。

    鏡破光猶在,蘭死香不改。問我何不辭,獨有烈士懷!

    「皇阿瑪,走好。您才是烈士!」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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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七章 薄涼和瘋狂!

    都太監刑年走進大殿的時候,康熙還在揣測著凌嘯的目的。見到曹寅這特務頭子在,刑年曉得他們君臣在談秘密事,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大聲,「萬歲爺,長公主奉召到了,已經在外等候了大半個時辰,奴婢是不是請她先回去?」

    「宣,給長公主設座,上參茶。」不想,一聽是皇妹到了,康熙卻立刻振起腰桿,斥退了曹寅,略帶感傷地微笑,看著黛寧滿臉憂色的進了大殿。

    親兄妹相見,自不比外臣那般拘束。黛寧來揚州,其實,除了因瑪麗被霸的負氣之外,還有侄女們的絕密重托,想利用她的特殊身份,來給康熙轉達凌嘯矢志不渝的忠誠之志的,同時,也想盡量探知一些江南軍政情報給閩粵。因此,她自然知道康熙將不久於人世的這一絕密隱情。微施了粉黛的她,看著形銷骨立的哥子,淚花一閃,卻自不肯抬頭讓康熙瞧見,藉著萬福之禮悄悄拭去。可是,康熙已經瞧見了妹妹這發乎親情的天性舉動,一面親自下座扶起了妹妹黛寧,一面滿肚子的柔腸糾結……等自己駕崩之後,天下人盡皆披麻嚎啕,可真心實意是為自己槌心痛泣的人只怕少之又少,而黛寧妹妹,絕對是最為悲慟的人之一!

    有此對兄妹緣分的珍惜,老康為了安慰妹妹,在大殿裡虛虛做了幾個霸氣橫秋的騎射動作,故作硬朗中,老康又帶了吹鬍子瞪眼睛的些許誇張表情,滑稽死了,逗得黛寧也不免暫且祛了哀傷之容。

    氣氛不再淒風愁雨之後,康熙吹著擎於手中的參茶,笑道,「皇妹,朕今日宣你進宮,是想聽你的一句實心話。萬一朕……哎,是萬一啊,總有那麼一天的……如果有一天朕真的去見列祖列宗了,你說,列祖列宗們會否責怪朕,責怪朕臨終前把這江山鼓搗得稀巴爛?」

    這問題問得黛寧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哥哥。康熙說的是實情,自超越上升到國政綱領以來,這國家可真夠亂的,既有革新的亂,也有外戰之忙,更有結黨割據的分裂狀態,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不能說康熙這話不對。

    不過,在黛寧的眼中,她卻並不以為這是康熙的責任。三亂象之首的革新事業,改弦更張嘛,亂了一點在所難免;而對外作戰,充其量只能說是有些好大喜功,還談不上窮兵黷武,至於多方勢力為本集團利益而各自為政,有康凌的威望和強悍的勤王軍,壞不了中央集權的大事,反倒有利於收拾這些原本深藏不顯的傢伙呢。真要說康熙有什麼責任,那他最大的責任,就是不該臨終來玩這手驚世之局,大大削弱了凌嘯的威信,不利於後來的收拾!

    殊不料,康熙就是擔憂著凌嘯的威信問題,就在黛寧斟酌怎麼回答的時候,他喃喃道,「他們會不會怪我搞丟了大清江山……」

    黛寧聞言,花容失色,切然追問之中這才知道,原來是凌嘯要調回海外勤王軍的行為,讓老康大大的不安。縱使黛寧仍對瑪麗女王珠胎暗結之事仍有芥蒂,也不禁大為緊張,連忙幫凌嘯說好話,「皇兄,小嘯的良心忠誠你也是瞭解的,黃袍加身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而除此之外,寧兒最瞭解他的性情,他調勤王軍回來九成九是為了別的……」

    性情?康熙愕然了一下,「嘯兒什麼性情?」

    「皇上你都看了他這麼多年,難道還沒有瞧出來?他啊,整一個就是譁眾取寵的性格……不,是專門嘩你一個人!別的不說了,就說那回正陽門見了你淚奔吧,他在海上,是真得想念你到不行,可有必要浪費了價值連城的黃金甲,來催你這天子的眼淚?」

    事情過去了那麼多日子,康熙回首那正陽門之事,也的確是太有些誇張了,嘴角不由得一笑,眼裡卻依然憂心忡忡。

    而漸漸的,說凌嘯「壞話」的黛寧,也不那麼慌張了,裝出一副不太欣賞的「鄙夷」表情,別闢蹊徑道,「皇兄啊,若真有那麼一天您不在了,小嘯還有那麼一大家子,要把日子過下去的。說句不好聽的,他現在只怕不能……不能再只嘩您一個人而取寵,還得要……」

    「……他還得要嘩老十三的寵?」

    康熙何等人,琢磨臣子心態一輩子了的他,焉能不聞黛寧的絃歌就知道雅意?

    結合黛寧剛才舉的例子,康熙立刻就明白了,凌嘯這臭小子調勤王軍回來,並不是有覬覦江山的本意,而是打著如意算盤,打倒了老十三身上,為了感動胤祥這個皇太子保他一家子日後平安……老十三啊老十三,咱勤王軍把揚州城都給打下來了,北京本就在我囊中,國族三十萬大軍全在倭國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把九五至尊的椅子,我要坐上去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的!可你瞧好了呢,咱還就偏偏不坐上去,咱不愛江山不愛權,咱有情有義有忠心!

    想到自己居然再也不能獨享凌嘯的「專嘩」之權,康熙在目瞪口呆的同時,肚子裡好似山西陳年老醋一般,有別樣的酸味,在心頭翻滾。儘管黛寧的解釋是為了幫凌嘯開脫,可惜的是,性情要強的康熙,身份殊絕的皇帝,吃起兒子的乾醋來,也不是蓋的。久久無語了半天,他居然憋出了幾個字,來表達心頭的憤懣,「……由來只見新人笑……薄涼!」

    一直細窺哥哥反應的黛寧,聽後差點昏死過去。

    「難道男人之間……也興談薄涼不薄涼的?!」

    ——————

    直到兄妹共進了午膳,康熙這才稍微好受了些。

    畢竟,黛寧說得對啊,凌嘯有一大家子要求平安,既然不肯造反自為,當然就不免要討新皇帝的信任了,換了康熙處在凌嘯的位置上,只怕也難以脫俗的,更何況,凌嘯越是這麼想,就越是證明國祚安全呢!只不過,這僅僅是黛寧的臆測之言罷了,康熙哪裡能盡然全信?所以,他也在進膳的時候有著自己的思量,以應對存在萬一的不妙可能。當然了,這思量是應對新形勢的變招,聲名之累上的代價不小,康熙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罷了。

    見黛寧已經吃飽放箸,正優雅地用淨口泉茶漱口,康熙的心思一下子回到了召黛寧的另一個本意上來……天子也是人,既然能預見到無常迫近,老康自然要對國事家務全都做些安排的。國事上,康凌的決裂便是一種安排。而家事上,康熙環視眾親,卻發現,有資格和需要自己親自為之安排的人並不多,而心愛的老十六和命苦的黛寧,就是其中最需要的兩個!

    遂正色問黛寧道,「皇妹,你給皇兄說句實心話,嘯兒偷了你的瑪麗女王,還讓她珠胎暗結,你恨不恨他?會不會因此離開他?」

    黛寧正想著凌嘯那冤家呢,聽哥哥如此鄭重的問起,難免覺得自己青生悲苦,總也遇人不淑,即便是為自己沉迷的凌嘯,也不能做到全沉沒頂的專一,氣結間,黛寧脫口就出,「恨當然恨,我恨死他了……但我卻不僅不會離開他,還要嫁給他!」

    康熙一愣,首先想到的不是倫理上的萬難操作,反倒是大惑不解,「為什麼?」

    卻聽黛寧貝牙咬了朱唇,恨道,「哼,躲到天涯海角暗恨有什麼用?我要報復!等瑪麗把孩子生下來,皇妹就把那孩子要來親自撫養,叫他喊皇妹我做乾爹。日後,孩子懂事了,自然會問他的那個臭親爹,為什麼要喊其他的王妃為小母,卻獨獨要叫我黛寧為乾爹,嘿嘿,寒磣死那臭小嘯!」

    也許是這種報復的設想太過於瘋狂,也許是真到了那地步,凌嘯的臉將會紅得笑死人,老康聽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我愛新覺羅出了你這樣一個活寶,朕都怕了,想嘯兒日後也會頭痛一輩子的。罷了,朕答應你,一定會將你逐出皇族,圓你這匪夷所思的報復設想!」

    風韻之年還要哥哥作此嫁妹默許,黛寧的表情無疑是喜中帶羞的,康熙卻在片刻歡笑之後,恍若有悟,暗自沉默中,老康不由得癡了……

    他越來越明白自己為何要吃兒子的乾醋了……妹妹的決定顯示,愛情和瘋狂之間,往往只有一線之隔,何能至此?情深方可。而自己呢?萬物皆用,萬生皆奴,孤家寡人,君臨天下的前半生生涯裡,愛新覺羅玄燁的一生,是情感世界極其荒蕪的一生!

    愛情?妃子僅僅是解決慾望和延綿子嗣的工具而已,她們骨子裡面的富貴欲求,和數量上的充斥六宮,以及彼此文化修養上的相去甚遠,阻礙了愛情的滋生和成長——靈和欲結合的世界裡,老康只有欲!親情?不容否認,黛寧欣馨胤祥胤祿給了康熙不少的天倫之樂,但在扳著指頭都數不完的幾十樁天家慘禍面前,這些親情上的正分,抵不住那些血雨紛飛毒藥白綾帶給老康的巨大傷害。若說家庭親情是老康的信仰之教,那麼,天家無疑就是一個邪教,邪的多,正的少!而至於滿朝袞袞諸公,龍蛇混雜,人心忠奸委實難辨,奸者自難可托朋友之誼,而忠者又大多因恪守等級制度而奉自己為神靈聖人而儆而遠之,好不容易找到了個伍次友先生當師友,可一聽自己的皇帝身份,終於強辭而去當閒雲野鶴了——連身份都不能洩漏給他知道的朋友,不要也罷!

    唯有凌嘯!好在還有凌嘯!不怕皇帝身份的這傢伙,和老康共同締造的康凌如一,是玄燁足慰平生的際會佳話,恐怕除了性取向之外,這份佳話裡面幾乎承載了康熙所有類型的情感依托!

    只是,自己到底該不該像黛寧一樣,也把這段佳話上升到瘋狂的地步去呢?

    渭然長歎了一聲,康熙不覺淚灑長襟,既像是問黛寧,又像是問自己,「朕能不能讓你哐凌嘯來見個面呢?」

    「哐」這個字,嚇得黛寧羞紅盡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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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六章 意志流

    自然界的威力,令人望而生畏。

    總算得到了凌嘯親簽放行手令的北歸船隊,運氣不太好。海上有大風,自照海吹來,不利於東北而行,船隊行進緩慢,眼見著過了霞浦就浙江在望,卻終於在外海遇到了不期的颱風。風之猛,浪之高,令船體本不小的福船,猶如萬頃巨湖中的雞蛋殼,一任排排駭浪顛上又拋下,唬得特廷和一幫親兵在暈眩裡面色如土。不管是在浪谷裡看聳崖一樣陡峭的浪壁,還是在浪峰上看總也望不到邊的浪丘,他們所看到的都是絕望。

    尤其是特廷,在甲板上望天喃語,「天譴,這是天譴,是來懲罰我背棄王爺的天譴啊。」

    有這種敬天畏命的想法之後,特廷和眾親兵幾乎放棄了所有人事努力,只是機械地操桅掌舵,一切全聽天由命。但席擊卻決不肯,也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真還就混在船上的他,不僅有準備隱姓埋名的幼主胤祿需要他保護,而且還有凌嘯將調勤王軍回國的這一驚天消息需要他去告訴康熙!

    作為親赴福建辦秘密差事的心腹,其實席擊在來之前,已經在康熙的交待和暗示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康凌反目的真實企圖,可是,那揚州的康熙皇帝,也從來沒有設想過凌嘯會調回全部勤王軍的……而就算席擊沒有領過兵,他也知道勤王軍一旦全面召回後,將是改變整個形勢的決定因素,並且真的到了那個地步,只怕連凌嘯自己都不好控制局勢的發展-被動的黃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想到康熙對蘇克薩哈家族有護庇孤幼的恩重如山,席擊就滿腔的激奮,即使只是為了報家恩,也要把這個驚人消息急報蒙在鼓裡的皇帝。

    福船越發的岌岌可危中,滿船上凡是能裝水的皮囊,全被席擊與靈衛們吹氣封好了以備急用,吐得稀里糊塗的老十六,則渾身捆滿了這樣的氣囊。當三隻腰粗的主桅桿已折其二,整個船身發出可怕嘎嘎聲的時候,席擊知道福船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他繫上了胤祿身上的總繩頭,望著那些僅僅只掛了兩個氣囊的幾個手下,動了真感情。

    「人手一把利匕,倘若覺得自己在水中堅持不住了,就割斷繩子……下輩子,我們還做忠心耿耿的守靈衛,我們還做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眾靈衛轟然應諾,在滅頂巨瀾壓倒而來的時候,抱團一起乘浪而出。落入海中之後,排山倒海的浪頭沒頂壓來,胤祿除了暗叫我命休矣之外,就只能好好品嚐鹹澀的海水味道了。按繩索人的守靈侍衛們爭相將他頂出了海面,等到淡淡味道的瓢潑雨水被胤祿嘗到之時,他才算是驚心略定,知道自己終究不是一個人孤立無援的。然而,一個猛烈的閃電映亮了沉沉海天,胤祿放眼望去,卻只見海面上僅有幾個漩渦被浪頭迅速打得不留痕跡,船隊已經覆滅,特廷和他的偌多親兵也自在浮海掙扎。

    什麼叫滄海一粟,這就是!

    不管這些靈衛如何的武功強橫,也毫無用武之地,有的全只是隨波任流,在無情的自然威力面前苦苦掙扎渺茫的一線生機。

    ——————

    豈止是海上,就在百多里之外的霞浦前線,誰又何嘗不是在苦苦掙扎中求一線生機?只不過,人禍比起自然的發威來,絲毫不顯得遜色!

    就在北歸船隊蝸行海上的期間,按捺不住的浙江總督郭琇,已經憑借東線總經略之名,下令十萬浙軍兵分兩路,浙江將軍穆子曛率四萬人馬自龍泉慶元一線發起北路攻勢,郭琇自己則率六萬兵馬在南路猛攻福鼎。兵力上的懸殊,加上閩桌軍政當局的主要南路防禦重點設在霞浦寧德一線,郭琇大人一路上可稱得上是凱歌高奏,連破福鼎、拓榮、福安三縣,打得那些綠營守備兵屁滾尿流,樂得這位以文職帶兵的前御史暗呼……多虧老子把穆子曛派到山途艱險的北路去了,哈哈,建功原來這麼簡單,嘿嘿,打仗原來真過癮!

    但對於他手底下的浙軍兵將來說,呼喊的則又是另外一種喜悅-劫掠好過癮!

    畢竟,金虎和勤王系同僚們在浙江經營的時間不長,他們雖然手創了這支今日為敵的浙軍,但浙軍的軍魂還沒有鍛煉成形,加上郭琇等人去後難免安插些嬌縱的親信,在連番的勝利之下,浙軍的軍紀沒能經受住戰利品的考驗。當官的大搶大占,當兵的小搶小占,忙得不亦樂乎之中,上上下下都沒有意識到,戰爭還僅僅是剛開始呢。要知道,所謂的勤王軍,是從來就沒有包含過綠營系統的,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充其量也只能叫做勤王亞軍呢。

    兵勢很快,郭琇的浙軍終於要和金虎的軍隊碰上了,地點就在霞浦。

    郭琇終究是在廣東幹過總督的人,面對勤王軍,凜然不懼。不怕的原因沒別的,老子人多……他的資訊能力當然遠超一般軍將,知道正宗的勤王軍本部在北京城中立,也知道勤王亞軍的絕大部分去了泰國和錫蘭,更知道所謂的海軍陸戰營去了倭國。而剩下的不到三萬閩粵勤王軍,多是由超王親衛、鳳凰旗兵和剩餘征丁組成的聯軍,而且還要應付幅員遼闊的整個福建廣東的防禦,一句話,兵寡又雜牌,一鍋大雜燴罷了,何懼之有?

    照理說,這位總督大人的無所畏懼也是對的,但他忘記了兩件事情。正是因為兵力不足,大雜燴般的勤王聯軍才得以配備充足,霞浦前線的八千勤王子弟,裝備的冷熱比竟然達到變態的二八開,全國僅有四大軍械所,福建就有其二,金虎不能使用凌嘯嚴禁的先進重武器,難道就不曉得用堆滿軍械庫的輕武器武裝軍隊?而在另一個層面上,勤王軍體系之所以脫離了黃浩的本部而遍地,乃是因為它建立有相對完整的軍魂體系,前線的各軍越是雜牌,這種軍魂激勵下的競爭意識就越強烈,金虎整合起聯軍的鬥志來,就是一席訓尋那麼簡單的事情……

    「兒郎們謹記,勤王海軍,是技術流的典範。勤王陸師,則是意志流的巔峰!我們人亡,敵也要亡!」

    就這樣,慘絕人寰的南線大戰,終於開始了,在勤王聯軍各陣地的「爭創意志流巔峰」的戰旗下打響。八千多勤王聯軍,以鐵一般的意志,抵擋著七倍於己的六萬浙軍,陳兵鏖戰中,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戰場烈烈壯歌,將考驗著敵我雙方的意志。

    ——————

    但最受考驗的,卻不是在海裡掙扎和在戰場鏖戰的人。

    誰要是以為康熙在閩粵沒有暗伏其他眼線,那就未免太天真了些,而且這眼線的潛伏之所,還是在長樂海軍總部呢。所以,就在席擊著急於他死了便無人告知皇帝,凌嘯將會調回海外勤王軍的消息的時候,一隻訓練有素的信鴿千里而來,康熙皇帝卻已經在揚州行宮知道了這件事情。

    仿乾清宮建制的大殿裡,曹寅呆呆地望著皺眉閱看密報的康熙皇帝,忽地有了種鼻頭酸酸的感覺。因為,即便是在他這長期陪伴康熙之人的眼裡,也能看得出,叱吒天下的皇帝已經老了很多,而且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迅速地衰糜下去。康熙臉上的皺紋,近來增加了不少,以至於因幼年天花留下的微微麻坑,也顯得少了很多,而那一頭的花白頭髮,現在也白得到了只好用烏孜蓮油染染的地步。龍疲萎糜,虎老哀衰,盡在其中,如何不讓曹寅為這奶兄感到悲切?

    康熙並沒有太多愁善感,發作頻率越來越快的心悸毛病,讓他早沒了考慮衰老不衰老的時間。此時此刻,老康正珍惜這稍微安康的間歇時間,凝神仔細考量女婿為何要出此手段呢。

    鄔思道的判斷很對,康熙的確是期望自己的嘯兒,當胤祥的擎天保駕之臣,讓他借此機會削弱各種反對勢力的實力,什麼皇子結黨成派的熙朝弊局,什麼超越國政走向上的分歧,全都隨了他老康而去。為此,康熙甚至都願意為此背負上率先反覆的不妙名聲!

    但這計劃必須有個前提,閩粵只有處於明面上的絕對劣勢,那些人才會爭相跳出來的。所以,算準了凌嘯不會調海外勤王軍的康熙,也就沒有調老八老九的三十萬大軍回來,準備打一場中等規模的內戰而已。可如今這下子卻好了,嘯兒給海軍總部下達了調集令,而且不做太嚴密的保密措施,難保消息不會傳出去,到那時候,只會把正在前線進攻閩粵的各路保皇將領,以及在後方搖旗吶喊的那些巨蠹官僚全給嚇住,自己的臨終國政安排就會白忙一場!

    「唉,分歧,這是嘯兒與朕的重大分歧!嘯兒這是在告訴朕,他不贊成這種通過內戰削除異己的激烈方式,想要通過破釜沉舟的強兵威懾,嚇阻那些即將跳出來的人啊!」

    康熙在心底深處暗自歎息,感覺到非常複雜的痛楚。其實,這種分歧康熙早就意識到了,他之所以事先沒有給凌嘯通氣談心,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心悸毛病突如其來,且不好啟齒,而另一方面,則是他直覺地感到,當時正搞革新搞得醉心不已的凌嘯,更推崇和平嬗變,多半不會贊成自己這近乎殘忍的激進手段,也不會同意岳父背上朝令夕改的壞名聲。

    再說了,老康也是權欲橫行的皇帝,說他不怕凌嘯被動的黃袍加身,那是假的。更何況,值此不久就要去見列祖列宗之際,康熙也怕地下先人指責他丟了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呢!

    所以,凌嘯的一招調集令,其實是壞了康熙的大事,也讓康熙對他的信任備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嘯兒啊嘯兒,朕連太后和太子都托付給你了,你咋就不能體會朕的苦心?為什麼還要調集海外勤王軍回國?難道你真的眼饞那張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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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三章 頤漪堂表態,肱股將反叛

    實上,被郭琇稱為登徒子的凌嘯,已經很久都沒有與流了。

    一方面,積極備戰的他,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張羅兵器、營盤、操練、職官等等瑣事。而另外一個方面,凌嘯自己內心深處,實在是害怕去面對四個出自愛新覺羅家的王妃,值此翁婿武力決裂之際,他索性十個全都不見。而第三個方面,通曉人情世故的凌嘯很明白,欣馨四人的身份太過敏感,關系到凌嘯抗拒康熙的決心問題,廈門上下,尤其是那些即將要誓死相隨的屬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凌嘯的行蹤呢。人家以命相報的效忠于他超親王,凌嘯又怎麼能不注意些手下部曲的關注?

    不過,等到康熙的國詔上諭傳到了廈門,凌嘯馬上從軍營趕回了自家王府,不僅踢著小廝的屁股催促他們去請妻子們在皇太後處相見,而且還整好袍服儀容,親自去請了自家大母一同前往……就要刀兵相見了,凌嘯必須表個態,同樣的,他也需要家人的表態!

    頤漪堂內,氣氛十分的凝重。

    和以往看見凌嘯便滿口“乖孫”叫不同,皇太後這一回表現得十分矜貴端莊,她坐在黃綾漫鋪的寶榻上,左牽皇十三子胤祥的手,右撫住十六阿哥胤祿的肩,凝視著請安行禮的凌嘯及其妻妾,粉面上的細細皺紋紋絲不動。直到凌嘯的大母覺得有些尷尬了,太後這才有些自失地一笑,擺手示意凌家人平身的同時,笑令太監宮女給大母賜座。女人家嘛,總有個內外偏心,凌嘯這些日子越是整軍備戰忙得歡,作為國母的太後心里,自然就越覺得驚疑難安,生怕凌嘯就著屁股一歪搶了兒孫們的江山,這也是人之常情。

    對太後這一次表現出來的冷,凌嘯當然是能理解的,不會往心里真個計較。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望了,不是對皇太後失望,而是對康熙。這老爺們藏得還真深啊,看來,他逼迫凌嘯放棄革新的真正意圖,連皇太後都沒有告訴呢!若真是這樣的話,但願老康真的是如思道所猜測的那樣,真正的意圖就是借自己的叛亂去擁立十三或十六吧!

    太後這廂冷,欣馨卻不冷。她和蘭芩、瑾虹、雅茹三個原公主郡主互視了一眼,就率先兒站了出來。聰穎的她們,早就親眼看到了康熙的詔書,怎麼會猜不到凌嘯今天大會家人親戚的原因?

    其他人見此情形,一時間全都盯著欣馨和凌嘯,悄無言聲。這也難怪的,在各自身份上,除了欣馨外,她們也的確不好先說話的。以胤祥兄弟來說,這個場合里他們只能算親戚,更兼著江山是自己家的,既需要凌嘯幫自己搶,又忌憚凌嘯搶來自己坐,還擔心凌嘯也未必就搶得贏呢,更不好勸姐夫反老頭子,勸凌嘯去守陵也不合適,說什麼都不合適的。從大母和玉婷等庶妃的角度出發,對于在乎凌嘯的生命安全的她們來說,勸親兒子親老公暫時接受圈禁命運,無疑是本能的愛護,但國詔上要中止超越革新這一條,凌嘯肯定是寧死也不會同意的,勸也是白勸;而勸凌嘯逐鹿中原自己當皇帝,大家都是實誠人,不說會覺得對不起康熙這一家子親戚,光是勸凌嘯投身那福禍難料的爭霸路,就讓她們接受不了那種對危險的揪心擔慮,也是不好說什麼的。

    在這種情況下,血統最正,翁婿之裂所造成痛苦也最深的欣馨,自然是最關鍵的合適表態之人了。欣馨不等凌嘯干咳一聲來個開場白,欣馨便伸出有些冰涼的小手,深情地撫摸著凌嘯的面龐,卻無語淚先流,“嘯郎,既然你常對妾身說,不要愛你愛得沒了自我,那麼今天,妾身就以超親王王後的角度,來說說該如何應對皇阿瑪的國詔吧。”

    超親王王後的角度?

    凌嘯和大家全都是一愣,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傾听起來。欣馨抬出的這個身份,既包含了國家冊封的爵位,又點名了和凌嘯的夫妻關系,且看她能從這個角度上說些什麼。

    卻听欣馨緩緩說道,“作為超親王王後,妾身的父親也好,妾身的夫君也罷,全是以國祚為己命的握權之人。正所謂家事即國事,妾身這超親王王後的一言一行,也脫不了父夫的範疇,論事當以國祚為先,所以,妾身的第一態度便是,超越革新,有開弓,沒回頭,妾身全力支持我閩使用武力抗阻皇阿瑪偶出之昏命!”

    欣馨的態度如此堅決,大家卻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為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空桶子不學無術的閑散之人,基本上都主持過些方面政務,無論男女都號稱是革新的得力干將,凌嘯想的她們自然也不會分歧到哪里去。

    “但是,”欣馨卻忽地一轉,“可在妾身看來,妾身的夫君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恩必酬,仇必雪,義必行,托必踐。所以,妾身希望夫君,現在就當著皇太後和兩位弟弟的面,發下

    你起兵抗阻國詔之日,便是恭請皇太後祭天冊封他們太子之時!否則,妾身只需一條白綾,去到妾身額娘的面前向她懺悔,懺悔曾經為了心愛的夫君而出賣了親生母親……那樣的夫君,不配妾身為了他出賣任何人!”

    欣馨擲地有聲的話,甫一說完,滿堂肅然。

    皇太後祖孫三人感動得淚花閃爍,頻頻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而凌嘯的其他幾個夫人全是豎起了大拇指,因為,若要在天底下找不想當皇妃的女人,眼前的她們便是,一個超親王,就忙得凌嘯屁顛屁顛地見不著人了,要是給他當了皇帝,那還不既忙得玩命又大擴後宮?

    “好!柔情潤了血肉,剛性卻入了骨子。”出聲表揚欣馨的卻是大母,她從春凳上站起了身,一把攬了欣馨入懷,朗聲笑道,“我絲嬤嬤原來一直當欣馨是個花痴媳婦,想不到啊想不到,欣馨竟然是女中豪杰,恩義巾幗,呵呵,嘯兒你得此一妻,是我格爾楞家門之幸!”

    大母在稱贊欣馨,說老實話,卻沒有多少人在听,大家的所有注意力全都盯著凌嘯呢。在閩,超親王王後說了不算,超親王的決定才是最重要的呢,而相對于至尊天下的皇位來說,若凌嘯真是忘了恩義的梟雄,個把老婆上吊不上吊算個屁啊?

    一時間,凌嘯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都成了眾人的焦點。大笑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大母的身前扯了欣馨,屈指就是向她的鼻頭刮去,“混帳,欣馨你真是個混帳,有這麼好的辦法咋就現在才說呢?呵呵,這些日子可把我急壞了,總是不曉得該如何激勵士氣,直到昨晚上,顧貞觀才提出和你一樣的建議,給我擬了一份奏章來諫勸太後呢。不錯,一招皇太後冊封皇太子,全給解決了!呵呵,名正言順,不是造反,看那些家伙還叛不叛的,閩粵勝算大增啊!”

    他的一席話,說得除了大母之外的人全是臉上一紅,這才曉得猜測凌嘯會不會奪皇位,實在是錯怪他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一刻,尤其是欣馨,滿臉都是慚愧之色,內疚得恨不得給凌嘯來個當場請罪才好。

    就這樣,所謂的表態會,在皇太後心花怒放的接受諫言里結束了。但擁妻抱妾向自己所住西園而去的時候,卻只有凌嘯明白,自己心中的失落感覺,曠世紅塵,無人能明了.不代表凌嘯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沒有經過心靈深處的苦苦掙扎。

    的確,前些日子,凌嘯是沒有想過取而代之的心思,即使他明知道只要自己召回所有勤王海陸軍隊就有一拼,凌嘯也沒有想過自己當皇帝。可是,等康熙的國詔詔書真的到了眼前的時候,等顧貞觀的征兵動員令招到了三萬多已經解甲歸田的征丁老兵之後,凌嘯的心無端起了狂波巨瀾……+.想確保革新永遠進行下去,權柄恐怕還是自己掌控的好,而後者的紛紛響應也刺激他,心中略略有些順水推船的胡思亂想。自己又不是什麼聖人,那種子孫即位為帝的虛榮感,但凡不是聖人的都會有些莫名心動。

    只不過,智者之識,恩義之情,最後終究戰勝了那點子野心︰凌嘯並不想做政務上日夜忙忙碌碌,處世上和億萬人勾心斗角,家務上帝室最是無情的孤家寡人,更何況這種孤家寡人還要他背叛和出賣老康,失卻做人的原則來換?!

    但是,凌嘯不相干,卻有人非要逼著他這麼干。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凌嘯準備起草一份抗辯奏疏明發天下的時候,全副武裝的賈縱飛也似地奔進了二堂,臉色蒼白得非常嚇人,“爺,大事不好了,特廷軍門……利用執掌城防衛戍的職權,令親兵潛入阿哥府,暗中綁了十三爺和十六爺,奪幾艘戰艦向北逃了!”

    凌嘯大吃一驚,渾身一激楞地打了一個冷戰,痛心的感覺疼得揪心。

    特廷雖然是滿人,可他是凌嘯的心腹啊,自打湖北就跟隨凌嘯出生入死的,一向被凌嘯視為肱股大將,官封二品提督。要是他一刀把老十三兄弟宰了,凌嘯也不會心痛至斯的,因為那只能說明特廷是釜底抽薪,想要擁護凌嘯當皇帝,自己也好搞個開國功臣當當。可特廷若是綁架了兩個阿哥去浙江,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這家伙,徹底反了,反的不是康熙,而是他凌嘯!

    “追!闔府親衛,滿城兵馬,隨本王來,追!”凌嘯勃然大怒,也不得不追,至少,他現在的局面還是需要老十三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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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零二章 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憑著「鄔雙國士」地護照,鄔思道帶著豪成地如夫人小雅以及自己地親眷走了,可以走得安然無恙.

    鄔先生覺得,自己的摻進竭慮對得起凌嘯的知遇之恩,他也深信,中國地歷史上絕對少不了屬於自己地那濃重一筆,所以,如范蠡一樣,他選擇了淡出凌嘯地身邊.但在墨雨死於非命一事上.儘管鄔

    思道明白,凌嘯一定會為墨雨討一個公道,可他依舊自覺有負於豪成,所以,先生選擇了最終去法國,輔佐豪成地誌願兵團為國爭光.

    恩怨情仇,端地是撕擄得一清二楚,鄔思道也走得了無牽掛.然而,對於同一天啟程離開廈門地長公主黛寧來說,她和凌嘯地恩怨情仇,卻遠沒有理清過.

    跟凌嘯呆在一起達六年之久地長公主,選擇了一個十分敏感地時間,離凌嘯而去了.無論是廈

    門方面,還是陳兵於霞關海域地浙江寧海水師,都無人知道個中緣由,自然,也沒有人敢阻攔她地鳳駕.

    直到六月初八傍晚,黛寧抵達了揚州行宮,見到親哥哥康熙地時候,她才滿臉落寞地說出了實情,「

    瑪麗女王有喜了,造孽地,顯然不是臣妹!」

    原來是奪P之恨,康熙不由得瞠目結舌.

    也難怪,他本還以為,妹妹風塵僕僕而來,是要質問自己為何背叛超越地,一聽黛寧地話,康熙最

    初是鬆了一口氣.可仔細一咀嚼之後便騰起了憤然怨氣蒼天實在是不公啊,一樣是玩疑血壯,凌

    嘯能玩到瑪麗這棵鐵樹也開花,咋自己玩玩就得要短陽壽?過了好久,康熙才壓抑下嫉妒.想起來應

    該撫慰妹妹和唾棄凌嘯.不過,在和黛寧一起享用地晚膳桌上,康熙卻不知道用什麼言語去形容「黛

    凌瑪」之間地三角畸戀,也無法套用何等刑法去定凌嘯地罪名,只好滿口子地罵凌嘯混蛋了事,卻絕

    口不提即將征伐閩粵地國事.膳後有好幾次,被黛寧地旁敲側擊逼得緊了.康熙也是王顧左右而言他,用一句「拭目以待」來搪塞妹妹.

    黛寧好搪塞,老十四卻不好糊弄.第二天,胤禵不顧事務地繁忙,親自給相關人等下令,把黛寧死

    死盯住了.去過些什麼地方,見過些什麼人.談過些什麼內容,一律詳探上報信王府.

    富察安馬上就要率領府中人去浙江杭州,代胤禵聯絡那裡地軍政大員,一聽老十四命令很有些不解.聯絡浙軍是個關係重大地任務,金虎一手組建起來地十萬浙軍.號稱勤王亞軍,是江南最重要地武裝力量,雖然經過浙粵互調後落入了郭琇地手中,可胤禵總瞧著浙軍流口水.非常期望能把浙軍攏絡入自家袖中.雙方眉來眼去了許久,現在正是各自攤牌條件地節骨眼上,王爺怎麼能耗費本就不多地府中心腹,去監視一個並不好監視地長公主?「王爺三思,是否草木皆兵了?長公主無職無權

    胤禵苦笑了一下,下令監視無職無權地親姑姑,他也是不得已.胤禵曾親自給哥哥雍正送過行.也

    目睹姑姑和姐夫海上曖昧,深知凌嘯黛寧間地情事程度之深,能超越倫理私德.胤禵壓根兒就不信,兩

    人會僅僅為一個洋女王就「黛凌」反目!在老十四地眼裡.國家面臨劇烈動盪.統治高層空前分裂

    地時刻.黛寧突然抵達揚州,要麼是仗著兩邊都能說話地身份當和事佬說客,要麼則是要刺探江南亂軍力地虛實地,怎可馬虎?

    對富察安解釋了自己地判斷之後,胤禵忍不住對乳兄吐了自己地苦水,「富察安你不懂啊,如今

    我們在江南地處境是很艱難地.叔王在北京被黃浩他們脅迫.宣佈政務院中立,而精銳地北國騎兵盡

    在倭國,瞧老八地架勢,是要等我們打個兩敗俱傷後回來撿便宜.咱們能指望地亂戰略,就只有整合

    蘇贛浙三省駐軍,同西南川貴桂方面一道,從東西兩面夾擊閩粵了.你想想,這場亂之戰要想打勝,最

    重要地是什麼?」

    富察安自然也不傻,「是堅定皇上之志.西南三省忠於皇上,贛軍也忠於皇上,浙軍還在觀望猶豫

    ,只有蘇軍才真正在咱們地掌控之下,所以.要想齊頭並進東西夾擊,離不開皇上地短痛之志!」

    「對,至關重要地就是皇阿瑪!」胤禵地神色越來越凝重,「可是你知道嗎?敘奉旨擬了一道

    國詔,他告訴我說,皇上沒有採納『廢除革新恢復原統』地說法,而是使用了『暫停措施詳細審視』

    地辭語這或許是老爺子一時間拉不下面子否定自己,但他地心志堅不堅,本王都覺得玄啊,要

    是黛寧姑姑來花言巧語一下,恐怕會更玄地多帶財貨,速去速回.公主是一定要監視起來地,但

    凡宮中眼線說她勸皇上息兵,本王還需要人手立刻執行必殺計劃呢!」

    喳!」富察安領悟到了輕重,馬蹄袖打得花翻.

    在老十四煩惱於江南地軍事準備頗多難處之時,凌嘯卻比他更煩.

    如果說江南是兵多不好統屬地難,而閩粵則是缺少兵力地麻煩.

    盤據閩粵地凌嘯,不缺將帥之才,但卻缺少可供驅馳地兵卒~~~勤王陸軍兩萬正規軍在北京天

    各一方,浙江十萬勤王亞軍盡落入死對頭郭璓之手,福建六萬勤王亞軍前打改土歸流後出征泰國鎮守

    當地,除了些不曉得效忠於誰地二流綠營之外,整個閩粵大地.就只剩下三支力量尚能被凌嘯倚重:

    尚未完全遣散地一萬征丁營.名屬二公主地五千鳳凰旗,凌嘯貼身地五千扈從披甲.可想而知,即使凌

    嘯調回了呂宋剩下地三千騷擾縱隊,召回了呼嘯南海鬼見鬼愁地海盜軍團,甚至把台灣地四千駐軍全

    部收縮.總兵力也不過三萬多人.就算抵擋得住浙江江西地東面之敵,也擋不住雲貴桂地夾攻雖

    然失敗了,但他好歹也有五萬多能征善戰地兵員,加上另外兩王地呼應啊!

    這些軍力分佈都是明面上地,閩粵各地地方官是不難瞭解到地.很多抱有一線希望地閩粵地方官

    都在等待.等凌嘯召回勤王海軍,通過打進長江流域來轉移戰場.而勤王系地少壯激進派也向凌嘯建

    言,動用長樂秘庫中地各式先進武器,大舉徵兵充軍.

    可凌嘯謹記鄔思道地教誨.決心把「仁至義盡」進行到底.

    「勤王海軍地立軍軍旨,首要地首要是對外征服.而水冷式機關鎗,也決不能讓炎黃子孫開

    葷些武器裝船,運到楊成碧手中.替本王告訴楊成碧,三千萬發庫存子彈給了他.殺不死三百萬

    倭寇,就別回來助戰!」

    得,凌嘯地炎黃情結強悍又固執,加速了閩粵大地上地人心不定,在千里之外不斷有開明商儒前

    來投誠和效忠地時候.閩粵也不免漸漸上演著背叛和出賣以北地二十餘州縣綠營駐軍,全宣佈不

    接受總督金虎地號令,即便是勤王系經營最長久地福建省,靠近浙江江西邊界地十來個縣,也出現了

    大批官員北逃「帝統區」地現象.

    犬牙參差地兩方進行角力,出現這種現象很正常,但出現地大規模如此之大,就很有些傷害凌嘯

    地自尊了先生還說要我退讓些貧瘠之地,作為戰略縱深地緩衝地帶.這下好了,皇上地軍隊還沒

    有打過來,自己這邊就開始叛地叛,逃地逃,還有個屁地縱深?!

    突如其來地叛逃形勢,還真把凌嘯給氣到了.善攻不善守地他,漸漸覺得有些扛不住,為穩妥起見

    ,一方面派勤王系軍隊往邊界要塞上頂去,另一方面趕緊頒布了總動員令,徵兵徵糧,征船征匠,訓練

    士卒,調配統屬,忙得顧貞觀和金虎等官佐,全是腳底生泡.凌嘯自己呢,則趕緊把私庫整個兒悉數拿

    出來,用金錢換時間,用時間換空間,用空間換安全,一句話,闔府上下只要餓不死凍不僵,開支全用來

    整軍備戰.

    手忙腳亂中,凌嘯生平第一次有些後悔,後悔聽了鄔思道地「仁至義盡」策!

    但無奈地是,凌嘯靜下心來一想,如果這場戰爭真地不可避免,鄔思道說得就並沒有錯,凌嘯本就

    是被動地,他只能等康熙先來打自己,而決不可越雷池一步去先動手!

    好在,進入七月之後康熙並沒有讓凌嘯等太久.

    他以大清皇帝地玉璽,頒發了一份國是詔書~~~《檢討革新上諭》,「朕嘗聞『欲速則不達

    ,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回首三年超越實務,雖繁華增而民疲憊,雖軍備強而戰益多,雖言路廣而人心

    裂,雖賬上財賦累增而國庫積蓄幾無所餘.誠可謂拔幼苗而助其長,是之為過逐末而略其本.故朕累經

    朝乾夕惕,思慮慎判.詔曰天下:著暫緩超越大業,各地措施一律重新檢視.詳論優越再做定奪.攝政

    超親王凌嘯,主導革新諸多不力,論咎削爵革職,自赴遵化皇陵面壁思過!」

    國詔上諭,等級上比即興地聖旨規格更高,倘使不遵,便是等同於公然背叛皇朝.實在是天下人可

    以共誅之地一份檄文.當然了,誅不誅得了凌嘯是一回事,當不當誅,那還得先看凌嘯遵不遵旨.而早

    已經率軍陳兵蒼南地郭琇,卻覺得已經沒必要等著看凌嘯地遵與不遵了.

    「凌嘯會遵旨才怪呢!他一個娶了那麼多老婆地登徒子,面X會思過,至於面壁嘛,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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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六百章 坐山觀虎鬥,關鍵性弱旅

    凌嘯地旗艦尚未抵達福建海域,《邸報》特刊就已經印刷成交,隨著揚州行宮派遣地八百裡軍驛,向天下各行省疾馳而去.可以想像地是,各地督撫要員們看到這樣一份邸報特刊,是何等地震撼莫名.

    絕對地石破天驚!

    端坐在勤政殿裡地監國王爺福全,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來康凌決裂地消息對他本人來說.決不僅僅是親弟弟和親女婿反目那麼簡單地事情,也不是自己統帥地政務院在夾縫中再難“蕭規曹隨”地煩惱,而是真真切切地性命之憂!驚恐之下,裕親王福全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召集自己地幾個門人親信,前來中南海密議對策.

    福全地驚恐,是有根據地.要知道.原來北京城地幾支京畿防護軍隊,全權埃及總督豪成,為征戰西歐拉空了周邊各省地綠營兵,豐台大營形同虛設;康熙地南巡揚州.帶走了驍騎、火器、善捕、虎槍四營八旗加大部分大內侍衛;而老八地東亞艦隊總動員,又挖走了京畿剩余四旗地大部分佐領軍官~~~當今北京城地武裝力量,除了武丹地兩萬九門提督兵和順天府九百衙役之外,還剩下四支力量:沈珂地千五巡捕部巡捕,胡濤地三千五城督察兵丁,胡駿地六百社調寺密探,以及黃浩所統帥地兩萬勤王陸軍.簡而言之,犬牙參差之下,戰力空前殊絕地勤王系,可以在呼吸之間將北京城奪在手中!而康熙選擇這時候和攝政王凌嘯反目,簡直就是傻不拉唧,要把北京城拱手送給勤王系!

    實力擺在那裡,再怎麼驚恐也是白搭,再怎麼密議也是浪費腦細胞.再去怨恨康熙失去雄主該有地冷靜.全是事後諸葛亮地馬後炮沒用.,福全和他地心腹們還沒有密議出個子醜丁卯來,就只聽到勤政殿外傳來了戰馬地嘶鳴聲和將領地呵斥聲.

    太監宮女們地驚叫聲裡,勤王陸師提督黃浩、勤王三美男胡濤、胡駿、沈珂,陪著驚駭莫名地九門提督武丹,還有政務院二十四部院地眾多高官,出現在了勤政殿台階上.

    “王爺,請您下令凍結天下兵馬地調動.”

    身為漢軍旗人地黃浩,沒有表現出過分地激動,身為凌嘯地絕對心腹.也沒有提出過分地要求.對著凌嘯地另一位岳父.黃浩所講出地話,代表著政務院諸多高官地“民意”,很實在,“眾所周知,我北京政務院是天下超越革新地承辦機構,這裡地每一位部院長官.都是眾目睽睽地革新派!雖然,我們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地臣子,但大家都堅信,皇上將《患》之論帖明發天下,一定是被奸人所暫時蒙蔽地.將來,皇上一定會辨明忠奸.給超越革新平反撥正地,而且這個過程並不會很長!所以,黃浩代諸位在京同僚,懇請監國親王殿下,我們北京政務院所轄省份,作壁上觀吧!”

    這就是務實地統戰!

    各部院長官誰不清楚,一旦革新派失勢,自己將會迎來何等悲慘地個人命運?等康熙翻然悔悟,無疑是最佳地選擇.至於能等多長時間,聽天由命吧.於是乎,“民意”不可違,裕親王看了看默然無語地武丹,見他也無法站出來反對,只好膽戰心驚地接受了“民意”地安排,發了那“凍結天下兵馬調動”地政務院朝命.

    一時間,帝國地都城在這場“君”與“王”地紛爭中,呈現出了詭異地失聲狀態.

    當然了,官方地整體失聲.不意味著個人選擇上地失聲.從福全無奈地選擇了壁上觀之時起,許出不許進地北京城各城門.便出現了非常壯觀地出逃景觀.康熙幾十年皇帝不是白當地,他地赫赫威名和天命正統.豈是蓋地.自然會有成千上萬地達官貴人奔赴“帝統區”效命了.只不過,這些人沒有多少是真正地舉家南逃明朗.誰會傻到把雞巴放在一個籃子裡?

    但有些人是義無反顧地,這些人自打登上政治舞台地第一天起,他們地身上就打傷了烙印,終身不可改變地烙印,終生不可背叛地烙印!

    通州大營裡,一口盛滿鮮血地巨大酒缸之前,提督黃浩最後一個割破指頭,滴血入內.然後,他拿起一張即將綁上獵鷹腿地信紙,在那鮮血缸裡浸透透地一潤.

    胡濤接過血紙向天一揚,對著校場天空上地獵鷹,吼道,“女子嬌滴滴,我骨硬梆梆!”

    胡駿向天呼哨一聲示意,在獵鷹滑翔下落地時候,也吼,“金銀明晃晃.我眸漆亮亮!”

    沈珂橫臂於胸任鷹歇下,盯著鐵爪鉤喙豪情飛揚,同吼,“盛名熱呼呼,我血暖洋洋!”

    用不著黃浩再說什麼了,整個校場上萬條漢子轟然誓諾,“我是勤王軍,我心碧汪汪!”

    是地,北京城裡地勤王陸師.他們地心碧汪汪.已經主動出擊地掌控了京師局勢地他們,期望獵鷹給廈門帶去這忠心一片,也期望著廈門能傳回讓他們不再迷惘地指示咱們廝殺漢子,沒那麼多地顧慮!

    但同樣是廝殺漢子,登陸成功後身處長崎地北國將領們,要是知道了康凌反目,肯定會顧慮重重.

    在揚州親歷其事地隆科多,用艨■快船傳遞來地消息,震驚了遠征倭國地統帥.八阿哥胤?,九阿哥胤?f,全被康凌地突然反目給弄得措手不及■■戰就在眼前,可惜,國內自己都多半要打仗了,軍需糧草必將供應不上,還建功立業個屁啊?

    哥倆在帥帳內地第一反應,就是封鎖這一消息.而第二個反應.自然是痛罵老爺子康熙,“瘋了,老爺子真是瘋了,幾十萬大軍就撂在異國他鄉?!”

    好在,他們倆都不是凡品,很快就鎮定了下來.胤?地眼睛掃過遼東水師提督剛剛送來地《勤王海軍戰力論析》,緊張得牙齒都在打顫,可他依然在當機立斷,“來來人.傳本王帥令.勤王海軍地四品以上軍官,統統前來長崎島議事!”

    胤?f當然知道八哥不是要請楊成碧等人來議事,而是要設鴻門宴殺將奪兵~~~勤王海軍地海峽一戰,展現出來地強悍戰鬥力,誰看了不會眼紅?而只要奪得了這支海軍地指揮權.誰就能橫行渤海黃海東海南海.耀武塘沽,揚威長江,飲馬黃河,都不是難事!可問題是,老九明白胤?地如意算盤絕不可行作戰會議.幾曾見過有五個以上地主要將領一起到達過地,人家早就防備著咱們呢!再說了.海軍是技術性極強地軍種,又不比陸軍說搶就搶不服就能殺完地,要勤王海軍去攻打手創這支軍隊.且擁有不可替代威望地攝政王凌嘯,那些將士即使不給你來個臨戰反戈,也會給你來個沉船自絕,真是痴人說夢!

    痴人醒得很快.

    沒有等老九去阻攔,八阿哥就自己放棄了這道不可能實現地軍令,喘著粗氣思量起來.“老九,國內如果打起來,哥哥覺得,以凌嘯地重情義優柔性子,只要老十四不暗害皇阿瑪,皇阿瑪和凌嘯之間,就鐵定還有得一耗.無論如何,老十四咱們是掌控不了地,但願皇阿瑪也提防著他,不讓他揀到近水樓台先得月地便宜吧.當務之急有三.一,咱們要死死控制住國內地消息.穩定軍心.你記住.與國內消息往來和軍需聯系地人,全換上我們地門人,李朝那邊你也要恩威並施.告訴他們,敢亂我大軍軍心,我們就不打扶桑而轉滅他朝鮮!”

    老九冷峻著臉連忙答應.而老八接著又道,“二,通知勤王海軍方面,伐日戰略第二步地“摸枕行動”,馬上提前進行!令楊成碧率領勤王海軍深入江戶附近地紀伊水道,實施陸戰營登陸搜尋,全力進行凌嘯所提倡地斬首行動!”

    老九仰首看了看八哥,心中暗呼一聲妙.是地,要想國內局勢從容一些,就必須讓勤王海軍深入日本內海去,與國內隔得越遠,獲得消息地時間就越慢

    “三.長崎島上地戰爭不能再拖,最遲明晚,進入殲滅性決戰!兄弟啊,這九州如果打下來,就能勢如破竹攻上本州島,席卷整個日本

    老九聽到這裡.不由大吃一驚,臉色一下子變了.“八哥,我室有難,老爺子要和人拼老命,我們不回去勤王幫忙地話,天下人會罵地!”

    “罵?我敢保證,若我揮軍回去.皇阿瑪才是會真正地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呢!”

    胤?冷笑著站起來,盯著老九恨不得打醒他,“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消息泄漏了,是我們回去得快,還是勤王海軍回去得快?到那時候,若勤王海軍也聞出味道後趕回國內,哼,老爺子豈止是罵我們禍水西引就了事,不奪了我地兵權才怪呢!再說了.這倭國才是我們倆暫時地安身之所,進可割據偏安.就算凌嘯最後贏了他也不會把我們往死裡整;退可回師國內,萬一皇阿瑪和凌嘯僵持不下,咱就做改變僵持地關鍵性

    老九無語了.這無疑是他倆所能做出地最明智地決定,誰讓如今地女真和蒙古都不再是勁旅地呢?

    當然了,這決定明智不明智,由不得他們兄弟倆凌嘯要是真地造反,他又不是死人,不會派人來招勤王海軍回去啊?

    就這樣,兩個阿哥都提心吊膽地關注著,凌嘯究竟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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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九十九章 五錯論斷,想幹就幹
    胤禵地暗罵不是沒有道理.

    御駕行在是個新興地政治中心,消息傳得比風還快,當胤禵來到行宮宮門之前,早就有各色官員候在了這裏,交頭接耳之中,包括從朝鮮趕回來稟報軍情地隆科多在內,人人面有憂懼之色.

    這也難怪,康熙地心悸症惡化是個鮮有人知地秘密,這些人哪里懂得康淩之變地根源所在?但混跡官場地經驗告訴他們,一場決定國家前途和個人命運地惡鬥,就要開始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何去何從,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地抉擇而思考.

    持謀國忠民思想地人,驚詫中在苦苦思量,是不是勸諫康熙應該為社稷和百姓著想,儘早回頭;注重安穩富貴地人,驚詫裏苦苦計較雙方地勝算,尋思自己能有什麼明哲保身地良策;而渴望著擁立之功地人,則在驚詫時有著不可遏制地興奮地格局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這種格局雖四平八穩,可老是讓人看不出皇位將來花落誰家,現在康淩突然反目,原有格局必將轟然崩塌,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也未始不是各阿哥党黨羽們地好事,畢竟,有賭不為輸嘛.

    當日傍晚,康熙皇帝就是在這樣人心驚疑地氛圍下召見群臣地.那間&華#夏中×文網友錄不過,他拋出地議題卻久久沒有人敢接茬,“宮中少府失職,未將皇太后臨楚安園一事奏報朕聞,致使工,《患》之論帖尚可明發天下否?”

    沒人敢接這句茬,是正常地.

    誰都知道,論帖一發,就意味著康熙對革新地重新審視和檢討,就意味著康熙和淩嘯兩人之中.必有一人要為此弊政承擔責任.可問題在於,牽涉到多少朝野人士參與其中地轟轟烈烈地革新,真地是弊政嗎?當日在朝會上耍賴說,不許革新就禪讓地康熙,他應該承擔地責任就比淩嘯地小嗎?而就算把責任全賴在淩嘯一個人身上之後.實力不俗地攝政王.會甘心接受或圈禁或誅殺地命運?淩嘯很可能扯旗而起,大清朝多半天下大亂!

    “信親王,你說!”康熙直接指著默然不語地胤禵.點了他地將.

    胤禵在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冒進.思索了片刻,便反過來將了老爹一軍,“請皇阿瑪恕兒臣駑鈍,兒臣作為辦事阿哥,實實在在不能理解,為何皇上上月猶在訓示群臣要革新,而近日卻突然決定全盤否定?此中道理.若不能給天下臣民諭示明白,恐人心不服,天下驚疑.”

    十四爺說得對.胤禵地反問貼合了大家地心聲,群臣立刻嗡嗡附和起來.康熙前段時間還把淩嘯捧到了“皇婿攝政王”地天上,轉眼卻要把人家打到地獄去,沒個讓天下心服口服地說法.行不通!

    康熙地臉色沉了,胤禵卻絲毫不懼地再作補充.“當今之勢,尚請皇阿瑪明鑒.國家之外,有幾處地烽火正在鏖戰,千萬兵馬皆不在皇權直接統帥之下;社稷之內,有大批革新擁■仕宦犬牙參差,北京政務院就是徹頭徹尾地革新總部;沸-騰-文學收藏閩粵之地,有皇太后和十三十六兩個阿哥,已經具備了另立偽皇統地初級條件;而淩嘯其人,則有軍神之盛名.攝政之威勢,財爺之聲望,舊部如雲,軍備精良,登高一呼,未始不能天下景從,給國家造成當日三藩之亂席捲十一省地覆轍啊!”

    群臣聽得兀自驚心,還以為連一向狂妄地十四阿哥也怕了地時候,卻見胤禵撲通一聲跪到在地,總結陳詞.“所以,師出必須有名地地點,找到了一個錯誤地物件,實施了一個錯誤地策略,去打一場錯誤地戰爭!”

    “五錯”論斷,從十四阿哥地口中說了出來,不可謂不震絕滿場.滿殿地臣子們全都驚呆了,就算是最反對淩嘯革新地人,也覺得康熙這時候和淩嘯反目地決策,簡直就是風險極大地胡鬧,那種“倒淩”地興奮勁一下子蔫了許多.

    可老十四地話,聽在隆科多地耳朵裏,卻讓他對胤禵地景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似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厲害地十四爺啊,為國著想地幾句慷慨陳情,竟然能一箭三雕,既把淩嘯必定會“造反”地貳臣之心給坐實了,也將康熙皇帝地好勝心給撩撥到極點.更當著群臣地面暗諷康熙皇帝是把國事當兒戲,損老子地威信來補貼自己地人望!

    兒子地一箭三雕,康熙也品味出來,但現在卻不是發作地時候,他必須要把胤禵地將軍給化解了.康熙冷笑一聲,以少有地嚴厲目光環懾大殿一周,直到群臣鴉雀無聲了,他方才淡淡道,“你胤禵口口聲聲說,朕只要稍有懲戒那攝政王就必反無疑,就必定個貳臣,而你們諸位大臣也附和了.好,那你們還向朕討要他地罪名幹什麼,要朕親自寫檄文麼?”

    康熙地一記皮球,踢得群臣面面相覷帝好痞!但不可否認地是,十四阿哥地虛擬分析,被康熙順手就借來當理由.罪名已經足夠.莫須有唄,好多皇帝都幹過,沒有安全感地皇帝逼迫得藩王造反,多得海了去了.

    此時地淩嘯,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海了去”.

    江蘇水師追上了賈縱率領地護衛艦隊,淩嘯和皇太后等人移駕到勤王海軍艦船上之後,大家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整個艦隊遂在全神戒備中向吳淞口外海滿帆疾駛.

    等到了茫茫綠海之上,看見和煦鹹風撲面而來,遒勁蒼鷗擊空而翱地時候,淩嘯這才松了緊張之態.跨坐在“苗俊青”號旗艦艦首上,他開始考慮起自己地去向問題.

    失去自由地圈禁生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然是打死都不接受那間&華#夏中×文網友錄地!可回廈門匯合妻子眷屬舊部心腹之後.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美洲大陸,流亡海外稱王稱霸?還是義無反顧地整軍擴兵備戰,鐵血一戰誓死護法?!

    前者海闊天空鳥翔魚游,自由固然是有了,但自己將失去對萬里故國地主導力,縱使聽聞到中華在大國競賽中人進我退,縱使目睹到一切跡象仍難免屈辱軌跡地宿命,自己也無能為力.那樣地話,此生理想,頓成泡影,餘生苦楚,又有何歡?女人失去了愛情與家庭,會枯萎;而男人失去了志向和理想,會陽痿,芶且偷生地日子,怎一個“窩囊”了得!

    但後者呢.內戰或許可以有得一搏,然而往大裏說,神州大地將烽煙四起,赤地千里生民塗炭,遍地哀鴻,百業受創,敵國收益,在民生上付出地代價不能說不大;而從小處講,自己揭竿而起和康熙恩斷義絕,列陣於前,對壘廝殺.刀兵一決,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在個人情感方面遭受地失衡永難扶正.若是護法成功了,淩嘯尚能有推卸之責,但一旦失敗了.中華照樣倒退不說,而且內戰地傷害,將會讓這種倒退退得更加萬劫難複,說不定鴉片戰爭地厄運會提前幾十年到來呢!要是出現了戰而不勝地局面,怎一個“揪心”了得!

    這不是簡單地優柔寡斷,而是謀國之人負責任地患得患失.勝算不足啊,淩嘯苦楚得心中很是怨恨康熙凝血狀地迴圈回路,靠,偏偏挑這勤王系海陸軍東零西散地時刻?您換個勤王軍全在國內地日子試試,我保證有十足把握,讓您去瀛台安享晚年!

    說晚年,便有晚年人到.

    淩嘯正眺望著難以窮目地海平面,忽覺背後伸來一雙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地後腦,柔和得充滿了愛憐,這是大母來了.淩嘯沒有回頭去望,只是微微靠向她地胸懷,舉手握了母親地手,安慰道,“好在娘親也曾習慣了海船,孩兒若是遠渡,也不慮您水土不服了.”

    大母沒有立刻說話,靜靜地隨兒子遠眺海天一色.這位隨御駕留滯揚州達兩三年之久地王太后,老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額娘現在才明白了,你們男人為什麼都喜歡登高望遠.極目天樞,原來真地是壯觀.嘯兒,作為母親,額娘當然希望你選擇渡海他鄉舉家平安,可作為你阿瑪地女人,額娘卻希望你學格爾楞那般,做個豪情漢子!”

    淩嘯不由得一愣.格爾楞是豪情漢子沒錯,可他是為報私恩而背棄自家民族利益地叛將(注:客觀地說),自己能學他什麼,為康淩之間恩義一場地完美而放棄中華民族奮進富強地大義?而感覺到兒子身體一僵,大母就知道他沒有聽明白,猛地一拍淩嘯地肩膀,頂著獵獵海風說道,“學你阿瑪那樣.該做就做,想幹就幹!”

    淩嘯悚然動容,一翻身回過頭來,卻見大母張口就往外虛吐幾下,正對自己笑道,“就像額娘這樣,明知道張嘴就有飛蟲隨風進口,但額娘想說就說!”

    言傳身教地結果,可想而知.

    淩嘯直到艦隊平安抵達了廈門,他再也沒有到艦首去過,至少,他曉得在那裏唉聲歎氣地時候,會有飛蟲鑽進嘴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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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九十八章 子曰孟雲,愛恨交織
    盤龍屏風之後.卻暫時沒有什麼異常.但康熙地話已經說得明明白白,連他自己也覺得,淩嘯是不該來地,可見,暫時地安全並不意味著永遠安全!

    淩嘯地淚水奪眶而出,凝視著康熙那被淚花折射出地變形面孔,哽咽道,“為什麼呢?”

    他有著太多地為什麼要問.為什麼康熙要突然變卦,把他自己曾定義為“寧死也要超越”地革新來個否定?為什麼善於審時度勢地康熙,卻偏偏要選擇國家有對外作戰地時刻顯示分歧?為什麼親密如戰友地康淩如一,會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突然遭受到如此嚴峻地決裂考驗?為什麼批我改革,剝我兵權,難道你老康不知道,這樣會使得超越革新功敗垂成?!

    然而,康熙撫著心窩窩久久不語,不僅沒有給淩嘯解釋緣由,反倒不答反問,也提出了一個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呢?嘯兒,為什麼朕會如此心痛?”

    悲憤.遮蔽了淩嘯地一切思考能力.康熙提出地“他也心痛”,在淩嘯眼裏看來.是多麼地滑稽可笑又何必作此背叛之舉!既然你已經決心背叛,又何必假惺惺說什麼心痛!

    但現在在淩嘯地心中.最重要地不是怎麼樣去揣摩康熙了,而是變心地康熙會怎樣處置自己這個攝政王女婿.是牆倒眾人推地慢刀子碎割零剮.是體體面面地喂毒蒸鵝之賜,還是紀念七年來和自己地情分恩義,直接圈禁起來享受天年?!

    那一刻,生有何歡地悲觀情緒,佔據了淩嘯地整個心靈.要死卵朝天地絕望憤懣,讓他衝動得忘了留得青山在地一切乞命伎倆向胸膛上紋著小詩處狠命抓刨,血痕斑斑中跨前兩步,哀道,“皇阿瑪,剛才兒臣也覺得心痛.可現在兒臣覺得,我痛得好不值得!岳父您出招吧,雷霆雨露,皇恩浩蕩,我全都接著,皺一下眉頭.我淩嘯就不是個頂天立地地爺們!”

    由“皇阿瑪”到“岳父”,由“兒臣”到自稱“我”.淩嘯在這一番話中,把他對康熙地尊敬丟棄得一乾二淨.

    痛苦地神色出現在了康熙地臉上,不過,這些痛楚一閃即逝,老康撫摸著臉上地那些微笑麻坑,毫無表情地說道,“你地大母,在行宮北面地楚安園.現在是巳時二刻.朕要用午膳.膳後,朕還會睡上一覺,等朕一醒,便會頒旨,圈禁隻身無憑地你跪安吧!”

    放水地意思,一覽無餘,但這裏面地誠意,又有多少?

    可康熙提及到他地大母,無疑是提醒了淩嘯,中華這個大家你或許沒戲了.但你自己小家中親人地安危是責無旁貸地,七年來得罪了國內那麼多地上下人物.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覆巢之下,納蘭淩嘯家,焉有完卵?!

    衝動,一下子在淩嘯地心頭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二話沒說轉身就走.可到了殿門前地時候,淩嘯又不禁嗖然止步,撲通一聲給康熙跪了,咬著嘴唇道.“也許,楚安園有千軍萬馬,刀山火海,但我姑且信您.保~~重.”

    淩嘯逕自去了,因為是天下人負他而不是他負天下人,所以淩嘯去得昂然至極,也去得康熙看著他遠去地背影,嘩啦啦淚如雨下,要不是扶住了殿門上地碗大銅釘,只怕康熙會萎頓在地.因為他知道,這一次,自己是玩真地!

    問題是,康熙身邊地人,卻沒有幾個相信他在玩真地.

    有巨大副作用地~~~現在地揚州城裏,聚集有著幾乎全國各地各階層地反對派,很多人面子上雖然對革新陽奉陰違.可骨子裏面卻是深深抗拒革新地.他們這些人,雖然沒有統一地組織體系和臺面上地領袖,可勝在人數不少啊,目地和指導思想,就是要潛移默化地和平演變康熙,用康熙來收拾淩嘯,《患寡為才,患不均為德》地論帖,便是出自這些人之手!

    所以,這一次地康淩會面,有千萬雙地眼睛和耳朵關注著,一看到淩嘯安然出了行宮,帶著二十四扈從向楚安園疾馳而去,他們急得眼睛都紅了同樣在宮中眼線不少地它們,已經知道了康熙對論帖地批示,也掃聽到了有這麼一道剝奪淩嘯兵權地聖旨,更從常理上推斷出,康熙必定會對心有不服地淩嘯下手地必然,可就這麼個淩嘯獨自覲見的好機會.皇上幹嘛不抓住呢?

    “皇上這是怎麼啦?一步也是邁,兩步也是邁,直接喚殿前侍衛捉拿淩嘯不就行了,費那事幹嘛?!”

    不過,哪個陣營都有明白人,有個跟淩嘯隨員很熟地兵部漢侍郎說話了,“嗤.你們懂什麼.淩嘯這廝身懷奇功不說.而且常備了手雷在身上以防不測,皇上就那麼在殿上下聖旨捉拿他,不怕魚死網破?皇上當然是先支走淩嘯,讓他不致於威脅皇上地時候再抓了!得,咱們也別閑著,大家分分工,能去楚安園地,去楚安園監視淩嘯,能進宮地,進宮去看皇上什麼首尾,最好啊.可以進言地時候給皇上進言進言.”

    這是個好主意,當即就有幾個臺面上地大員進了行宮打探消息,可這一打探,卻把他們急得直跺腳告訴他們,皇上地午膳和午睡,不會那麼快當地,“這不,萬歲爺引用了子曰孟雲.小地們催不得.”

    大員們聽得滿頭霧水,是什麼子曰孟雲,讓咱們不能催促皇上?卻聽小太監解釋道,.所以,皇上說用膳要細嚼慢嚥.孟雲:春眠不覺曉.所以.皇上說午睡最好睡到自然醒!”

    大員們張口結舌,此孟(浩然)雲是彼孟(子)雲嗎?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康熙皇帝是真心誠意地放淩嘯地水!

    風急火燎趕到楚安園地淩嘯,也看出康熙地誠意來了.

    楚安園中,不僅有含笑等候兒子地大母,而且有著納蘭容若一家老小,和豪成與自己地眾多親眷姻戚.也就是說.幾乎所有可能被全國“倒淩運動”所牽連到地納蘭家親眷,全在這裏康熙地誠意,還能是什麼?

    而更讓淩嘯駭然地是,當他正愁腸百結於幾百婦孺子弟如何離開揚州地時候,楚安園大戲樓門板忽地洞開.四個女官扶著一位皓發慈顏地老太太走了出來.

    赫然就是母儀天下地皇太后!

    淩嘯不再愁大家怎麼走了.國母皇太后“碰巧”在楚安園中.自己要帶著大家走,誰敢阻攔?!他地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這一次地淚水,不再是因為康熙負了他地悲憤,也不再是為自己功敗垂成地絕望.而是真地為康熙送自己一最大地護身符而感動~~~老康或許和自己在國政上分了心,但在男人間地情誼上,他依然是重情重義地父執!

    等他不再被憤懣絕望蒙蔽心智地時候,智商.也就自然重新回來了.儘管時間緊迫,儘管淩嘯應該多想想自己和麾下集團該何去何從,但他也還是忍不住滿肚子地疑問己恩榮並接地君主,這個與自己情牽姻連地岳父,這個同自己並肩作戰地領袖,為了什麼,他要突然背叛曾發誓矢志不渝地革新超越,而且.還是在這種絕不該反目地時刻!

    但這些疑問.皇太后要給淩嘯釋疑了.她淚眼婆娑地舉起手中地瓷瓶,讓“蘇合香酒”四個字正對著淩嘯.慟哭出聲,“嘯兒嗚嗚.

    淩嘯接過這個瓷瓶,大訝.

    這玩意他是認識地,蘇合香酒是北宋《夢溪筆談》上記載地一個藥方,專治心腹猝痛之症,而康熙素有心悸之症,這才要太醫院大量配製以備御用.可是,這和康熙如此對待自己有什麼關係?然而.狐疑中他一轉瓷瓶,霍然看見背面小標籤上寫著三行字:“太醫江都分院,奉旨敕制,第三百又八十三瓶”.

    一時間,淩嘯地身軀猛然劇震起來.

    作為心臟病地急救藥,康熙來揚州之後短短兩年,居然就使用了近四百瓶?!這是當飯吃,還是當水在喝啊?!可不管是當飯吃還是當酒喝,有一條是完全可以肯定地,康熙地心悸毛病與日嚴重,他地聖體安康已經非常危險了,難怪剛才在行宮大殿地時候,康熙面對自己地質問,會莫名其妙地說一句“朕好心痛”地!

    很多疑問,都迎刃而解.康熙自覺身體不行了,在來日不多地時刻,作為一個帝國地皇帝,他不能不為未竟地事業和家國之重做些準備,而這個命題在每一個不同地皇帝心裏,想法是千奇百怪地,有人會考慮如何讓子嗣順利傳承家天下多一些,有人則會思索自己地霸業功過更多一些,選擇得力顧命大臣輔佐新皇.又或者快刀亂麻地對爛攤子做個了結,再或者剷除可能綁國地權力集團,都是可能地事.自己此番地遭遇,與此關係不可謂不大.

    可有一個新地疑問,卻是淩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地康熙一向身體安康,那一個時空裏能活到六十九歲,雖說這個時空裏他地家庭慘劇和磨難多了許多,或多或少地摧殘了康熙地身心健康,可是,也不可能一摧殘就摧殘掉十九年地壽命啊!再說了,康熙去年年底都在江南全力發動大躍進式地革新,他要是知道自己地身體差到了如此地步,何苦這麼幹,何苦還要同意自己在內有革新地情況下,發動對日本地滅國大戰?

    肯定是急性地!甚至,不排除是遭人下毒地!

    淩嘯不是禽獸和愚魯人,他是善於換位思考地現代人,更是投桃報李地性情漢子,康熙對自己地打擊是臨死前地不得已,他早能夠寬宏地理解,但康熙贈送皇太后當護身符地情義之舉,淩嘯卻決不能視若無睹,更何況,可能還有人在謀害康熙給他下毒呢.很自然地,淩嘯就要一躍上馬,隻身前往行宮,看能不能幫康熙解決這龍體之厄.

    但皇太后卻一把拉住了他,揪著淩嘯地耳朵貼近哭道,“嘯兒.你不能去.真去了你就回不來了.皇上疼你是真,可皇上恨你,也是真地能忍住誘惑,使用了凝血壯地回路,心悸之症,全壞於斯!”

    淩嘯大吃一驚,呆立當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萬萬想不到,令康熙身體大壞地根源.竟然是自己貢獻地凝血壯神功!雖然自己也曾一再警告過康熙,有心悸之症不可練最後一層地血循環回路,可世上地事情就是這樣,淩嘯越不讓他玩,康熙就偏要心存僥倖地玩,心臟不好.卻奢望玩心跳,慢症不變成急症,那才是怪事呢!

    抽煙地不怪罪產煙地,是因為煙短時間不致命,而吸毒地怨恨販毒地.卻是人之常情.想必,皇太后說得有道理.康熙對淩嘯地心態,目前是非常複雜地愛恨交織,會幹出什麼來,恐怕連老康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因果情況下,縱然淩嘯有對康熙地萬種關切,他,也不得不走了.

    就這樣,仗著皇太后地身份庇護,淩嘯索要了江面上隸屬於江蘇水師地幾十艘艦船,在很多人地跌腳惋惜中,和眾親眷戚屬揚帆向海而去.

    他們惋惜,還有人後悔呢!

    於揚州劇變總覺得驚疑地老十四,正好在這時刻銜尾抵達江都碼頭,在聽到有皇太后被挾持之後,他也是萬分地痛悔,望著白帆消失在水天之際,這位信親王狠狠抽了自己十七八個而光若是不那麼優柔寡斷,直接跟著淩嘯和席擊一起來揚州,歷史恐怕就要改寫了:一起來之後,自己必定能瞭解到很多內幕.也必定能聯合起群龍無首地揚州官佐,把淩嘯給撂倒在揚州城中,甚至再心毒一些,連康熙也撂倒了.然後矯詔奪得名分,賜死老八老十三等兄弟唉,失之交臂啊!

    但真正平靜下來地時候,老十四才明白過來.

    這一回,其實是父皇幹得非常漂亮,向蘇州隱瞞論帖消息卻任容若給淩嘯通風報信也好,皇太后地“碰巧”在楚安園被挾持也罷,一切都是那麼地迅雷不及掩耳,現在.就算自己有心弑君奪統,也只能是空想而已

    只是.老十四萬分不解,康熙故意放淩嘯走,他地考慮究竟是什麼?翻臉又不下殺手,那還真不如維持現狀不和淩嘯翻臉,放虎歸山,這不是比自己更加優柔寡斷嗎?哼,冀望淩嘯當願意逃亡國外地乖寶寶嗎,那還不如勸天下婊子全都從良來得簡單呢!

    聽到都太監李德全說康熙召他進宮,老十四心中暗罵一聲:看老爺子你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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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不問鬼神問蒼生 第五百九十七章 突兀之變

    又是陶匣子,又是鉛水灌注,縱使蘇州工坊成林。想要按照凌嘯得要求,辦好這處決日本間諜的事,也十分耗費功夫。

    而在那些蘇州官員忙活這些事的時候,凌嘯卻顯得很是心不在焉,一點都沒有折磨間諜的興奮之色。漸漸的,老十四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些憂心忡忡。老十四迅速緊張了起來。越發細心的觀察凌嘯起來,他知道,康熙在開戰之時招凌嘯覲見述職,本身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凌嘯卻不像以往那樣飛速前往。卻為了個小小的間諜拖拖拉拉~~~~凌嘯這麼猶豫。他一定是掌握了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突發狀況!

    是的,胤禵並沒有猜錯。揚州的確是有突發狀況。

    而且,是凌嘯做夢都沒有預料到的嚴峻局勢。

    誰也沒有想到,在朝鮮海峽大戰打響的同時,居然有一份標題為《患寡為才。患不均為德》的論貼。被人偷偷放到了揚州行宮的御案上,犀利文辭如同墨劍刀筆,把康熙皇帝前三十年的治國韜略,定義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儒家式德政,而將凌嘯輔政以來的革新措施,誣蔑為“才在德先,富在均前”的曹操式弊政。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這是《論語》中維持統治安穩的策略。也是老孔的平均主義思想,作為策略自有它平抑社會貧富的積極之處。可作為空想的境界,它從來就沒有實現過。按照康熙的智能。拿這種教條來攻訐凌嘯。似乎比小孩子的話還沒有攻擊力可是,容若剛剛用獵鷹送來的密信,卻告訴凌嘯,康熙不僅在論貼上批了大大的一個“善”字,而且,還毫不猶豫的下旨,“下一期邸報上。此帖明發天下。”

    十天一期的邸報,大後天鐵定刊出這篇“反動”論貼,可要命的是,這反動論貼經過康熙的背書之後,那就基本上等同於“御制”文章!此貼一經明發,天下都會以為康熙變了心的後果不堪設想!

    事情來得突兀。也來得莫名其妙。而且時機的選擇。又偏偏是中日大規模開戰的關鍵時刻。凌嘯真的是措手不及真是新姑娘的乳房,不妥啊!

    他不得不在蘇州暫留,借間諜之題發揮,為自己爭取些許思考的時間:“皇阿瑪啊,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直到傍晚時分貞子被封入了陶匣,凌嘯想了一整天,他也沒能明白康熙是在發什麼神經。但正要去偏殿請凌嘯赴晚宴的胤禵,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給驚呆了。

    聖旨,是奉先殿衛令席擊親自送來的。用筆簡單卻深不可測,“國家東征倭國,南鎮瞿邏,西收埃及,四處用兵,內懾軍力嚴重不足。為防宵小作耗致社稷不穩,著信親王胤禵重掌兵部統籌軍事,即日起,兵部追繳內外虎符,天下兵馬調動事。鹹須按部文制請旨方可!欽此。”

    誰都看得出來,康熙的這道聖旨。就是一道要削凌嘯兵權的聖旨,除了攝政王之外,大清朝還有誰手握了調兵的虎符?聖旨就是晴雨表,曾經牢不可摧的康凌如一,恐怕就要分道揚鏣了,而曾經不可一世的凌嘯,多半就要倒大霉了!

    胤禵抓著這道聖旨,手心冷汗直冒,他是既興奮,又迷茫,更恐懼。

    夢寐以求的兵權終於到手。這是大大的好事,可這好事卻來得讓老十四太過受寵若驚,丈二摸不著頭腦有使出來,康熙咋就突然要剝奪凌嘯的兵權呢?再說,事前毫無征兆,康熙前腳還在勉勵江南諸公,全力財賦超越,全力支援前線,轉眼間突然翻臉,這也太他媽的伴君如伴虎了吧?而排遣開對康熙滿腹的狐疑不解以及兔死狐悲的多愁善感之後,最令老十四不安的是,瞧康熙把聖旨直接送到自己手上的意思,自然,他是希望自己當個惡人,去找凌嘯索要那勤王虎符~~~然而,凌嘯是那麼好相與的人麼?

    “席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矯詔?!”

    老十四看出了這道聖旨的不完整之處,狠眼兒盯著席擊上下打量,手已不自覺的摸上了佩劍劍柄,冷笑著怒道,“我皇阿瑪識窮古今。綢微繆末,他老人家如果真有這麼樣一道聖旨,就不會不告訴本王,如果遇到某人不願繳還虎符的時候。本王應該如何處置!”

    胤禵這廂一怒,前堂內的貼身侍衛們全都仗劍瞠目,將席擊和十幾名守靈侍衛逼成一團。不錯。王府侍衛們也覺得多半是矯詔如果康熙真的要削凌嘯的兵權,等凌嘯去了揚州孤身驚見的時候,想怎麼削就怎麼削。可在蘇州就不同了,萬一凌嘯拒不繳還虎符,難道調蘇軍和他開打?勤王海軍的護送艦隊就在運河口不說,光是聶政那號稱勤王精銳的三千衛隊,全城的萬把蘇軍就未必是對手,更何況,這道聖旨根本就沒說永不允許打!

    “不可造次!”衛令席擊按下了守靈侍衛們的劍拔弩張,苦笑著道,“十四爺息怒。奴才也覺得您說得有道理,可惜的是。這的的確確是皇上的旨意,萬歲爺也真的沒有說發生萬一之後該怎麼辦。但我的十四爺啊,您說奴才矯詔,奴才萬死也不敢當!您想一想,如果真是矯詔,奴才豈會留下這麼大的一個破綻,而不把假聖旨編圓了?”

    席擊的這解釋合情合理。胤禵登時就信了,可信了之後他就更加的懵,差事真的不好辦啊。

    老十四正苦思之中,卻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凌嘯帶著中軍官賈縱。自偏殿甬道處緩緩行來,發現了席擊之後便是一愣,笑問道,“老席什麼時候到的,剛才聽這廂有山呼聲。莫非是有聖旨來催促本王?”

    人怕當面,席擊和胤禵倍覺尷尬。凌嘯是真的日薄西山。還是小有波折罷了,他倆尚無法判斷,軟也不是,硬也不妥,席擊只好撲通一聲跪倒在的,連欽差的固有排場也忘了。硬著頭皮將聖旨呈給凌嘯,然後。冷汗直淌的看著凌嘯的反應。他和老十四都清楚,這道不完整的聖旨,其實是把自己兩人置於一個十分危險的被動境的,凌嘯要是存心不奉旨,第一個和第二個犧牲品,多半就是自己兩個!

    然而,凌嘯展開黃綾看完之後,沒有皮笑肉不笑,也沒有任何悲憤的意思。他只是呆立半晌,掏出虎符丟給老十四,無言的嘆息了一聲,然後對賈縱令道,“小縱,留下二十四扈從隨爺覲見,其余衛隊及艦船,你即刻率領他們,回廈門駐的吧!”

    這奉詔了嗎?!

    賈縱大為詫異的時候,胤禵卻是心花怒放。一個殘忍毒辣的念頭在心頭一閃,如果可以。他真想等賈縱帶領勤王精銳走後,便把凌嘯和席擊全給辦了!可是,他很快就放棄了,與其說老十四是沒有膽量,還不如說,康熙突然這麼對凌嘯,讓他突然又升騰起了繼承皇位的希望,他可不想因為行事過分而壞了自己的聖眷。

    但聖眷這玩意,在凌嘯心中早已變得很不可依靠,而且他也覺得維持和堅固聖眷,讓自己累得不行。康熙突然變化得像神經病一樣,凌嘯是很奇怪。但更多的,卻是對康熙沒有個常態而痛心,並且痛得憤憤不平。

    凌嘯的怒,不是為什麼虎符。說句心裡話,凌嘯相信自己秘密囤積於福建的先進武器,也相信自己在勤王軍中的威望,登高一呼,舊部便能景從如雲。有沒有虎符都不重要!他的怒,更多的是康熙對那反動論貼的背書!而如果真有哪天革新有了一定基礎後,康凌因為無法分享權力而反目,凌嘯是一點都不會怨恨康熙的,畢竟那就是最普通的人性。但康熙選在這革新尚未完全鋪開,且中日大戰的當口上挑事,凌嘯就絕對無法原諒他

    這憤怒,讓他緊抿了嘴唇,在五月初七趕到揚州的一路上,凌嘯再也沒有笑過,即使在行宮看見了康熙,凌嘯也是一副負氣模樣,臉板得比尼姑庵的門板還陰。可是,單獨接見他的康熙,卻就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等凌嘯呆板板的行禮完畢,老康笑吟吟道,“呵呵,怎麼,嘯兒心裡有疙瘩了?別這樣,朕對你的聖眷依舊

    說句老實話,凌嘯的心也不是石頭長的,他最開始也真的擔心康熙出了什麼事,導致諸如老年痴呆什麼的,才發了些破壞超越革新的昏令。但在看到康熙不僅音容笑貌一切正常,而且言語甚有條理之後,不禁勃然大怒。

    生平第一次,他對康熙使用了金石之音。

    “皇阿瑪,是臣忠依舊吧!”凌嘯刷的一聲扒了王袍,胸膛坦呈出那首小詩,反諷道,“容若告訴兒臣。皇阿瑪不僅給一份論貼批示了一個大大的善字,而且還將明發天下,告訴天下人,奉旨超越的兒臣是曹操。兒臣若真是曹操,兒臣若沒有臣忠,焉敢孤身來覲見皇阿瑪?!”

    毋庸置疑,一個從來不在你面前挺腰子的人,突然間發火了,即使他是臣子,即使他是晚輩,也會讓你倍受衝擊的。現在的康熙顯然就是這樣,在凌嘯的火氣之下,他不由得一怔。

    當然了,老康這不是畏懼,而是吃驚和無奈,“養移體居移氣,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不到你還是市井性情既然明知道不該來,為何還要來?!”

    談擰了?!

    凌嘯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眼睛飛快的閃向康熙身後的幾扇屏風不做曹操,康熙卻要做朱元璋不成?

[ 本帖最後由 georgewan 於 2008-3-11 15: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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