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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陰陽界服務公司 作者:雨中之鷹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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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雷雨揚,你在地上找一找,看有沒管用的符,拿一張在手裡才能去碰這傢伙。」

    我小聲說。「法醫,你去把窗戶輕輕關好,小心別讓風把屍體身上的符紙吹落。」

  雷雨揚從地上連續撿起幾張黃色的符紙,口中喃喃地罵:「我剛才真是瞎了狗眼,這麼多的鎮屍符和滅靈符竟然沒看到。」

  「拿一張來。」

  我搶過一張,小心放入口袋,頓時覺得有恃無恐,再也不怕怪屍暴起。

  「看我的五雷符,專治殭屍、行屍、喪屍、還魂屍。」雷雨揚拿起一片符紙,向我和呂師師展示上面畫著的紅色圖案和文字。

  「老天保佑,千萬別像你的黑狗血一樣沒用。」呂師師嘀咕。

  「這次應該不會再有問題了。你們看好了,我拍。」面帶洋洋得意的笑容,雷雨揚將手裡的符紙按到怪屍的胸前。

  一陣綠色光芒出現在怪屍頭頂,魂魄漸漸鑽出來,先是頭部,然後是軀幹,看得出正在掙扎,顯然不願意離開這具臭哄哄的屍身。陰魂的面部多處受傷,傷口呈青紫,完好處則是蒼白,一眼望去,十分猙獰恐怖。

  呂師師平靜地望著面前微微顫動的屍體,因為沒有陰陽眼,無法看到正在發生的異像。

  「大仙,我知道自己錯了,請饒命。」陰魂一面努力想縮回身體內,一面哀求。

  「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

  我想勸雷雨揚放過這傢伙的靈魂,卻又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這樣仁慈和寬容。估計如果沒人阻止的話,雷雨揚一定會斬草除根,讓其徹底消失,失去輪迴的機會。

  雷雨揚摸摸臉上被打得腫起來的地方,拿起一張滅靈符,確認無誤之後,扔向已經露出大半的魂魄,只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魂魄迅速消融,如同被狂風吹散的煙霧一般消失在空氣裡。

  「好啦,徹底搞掂。」雷雨揚用衣襟擦拭額頭的汗水。

  「他死透了嗎?再也不會動了嗎?」呂師師小心翼翼地問。

  「放心吧,不會再動了。」

  兩人合力,把不再動彈的屍體搬回到水泥台上。

  「得為這傢伙好好整容,不然沒辦法交給他的親屬。」呂師師愁眉苦臉地拿起小刀和針線。

  屋裡一片狼籍,從怪屍身上脫落的碎肉和腦漿到處都有,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腥臭,我開始打掃,把地上的紫紅色的血肉用掃帚撥到呂師師身旁。

  「哥們,你覺得哪一塊合適就拿去用吧。」我拍拍呂師師的肩膀。他正在用鐵錘敲擊屍體的兩隻獠牙。

  「這牙可真硬啊,怎麼一會功夫就長出來了,比竹筍還快。還有這指甲,都一寸多長了。你說今天如果不把他消滅掉,讓他逃走的話,這傢伙會不會變成妖怪?」呂師師終於打斷了屍體的長牙。

  「他現在已經是妖怪了,可以稱之為屍妖。」雷雨揚說。

  「如果真讓他逃出去的話,這傢伙會不會攻擊人?」呂師師問。

  「他出去的話,肯定會亂咬人,吸人血,只有這樣他才能長期存活,一般的還魂屍都是如此。」

  「還好,有你們幫忙,不然麻煩就大了。」

  「注意,別把自己的手指剪掉。」我提醒呂師師,因為他快要割傷自己了。

  我讓呂師師從屍體上割些脂肪下來,他爽快地答應幫忙,還問我要哪個部位。

  「屁股上的比較好,豬肉是這樣,人肉應該也如此。」雷雨揚說。

  於是從屍體的臀部割下一塊約有半斤的肥肉,看上去黃黃的、軟軟的,托在法醫的手裡晃晃悠悠。想到摯愛的丁蓉竟然要靠這麼噁心的東西維持能量需求,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要不要我幫你把這塊肥肉切成薄片或者是肉丁?反正手套也髒了。」呂師師熱心地問。

  「謝謝,不用了。」我突然想起出門之前沒問問丁蓉打算怎麼樣使用屍油。

  「這東西你們拿去做什麼用處可以告訴我嗎?」

  「我有一個朋友,她是女鬼,需要這玩藝補充能量。」我據實回答。

  「什麼時候再次需要這東西,打個電話說一聲就行,我這多的是,冰櫃裡還躺著好幾位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話音剛落,呂師師轉頭看了看冰櫃,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喊:「啊!不會吧,七號門怎麼自己打開了。」

  沿著法醫的目光所向,我驚奇地發現,冷藏屍體的那排冰櫃裡,其中有一格的門是開著的,我隱約記得,剛進房間時那裡所有的櫃子門全都關得好好的。

  呂師師衝上前,把頭伸到保存屍體的空格裡看了又看。

  從他的行動裡,我得出一個結論,那裡本來應該有一具屍體的,現在卻不知哪裡去了。

  「啊!完蛋了,屍體跑掉啦,現在我該怎麼辦?」呂師師蹲在地上,雙手抱頭,一副疼不欲生的樣子。

  「失蹤的是什麼樣的屍體?」雷雨揚問。

  「女子,十九歲,名叫林仙兒,Q市人,頭髮染成金黃色,身長一點六二米,體重四十九公斤,生前是坐台小姐,六天前一次出台時不幸遭遇謀殺,被人扼住脖子窒息而死。」

  呂師師遞來一本冊子,上面有詳盡的記錄,還附有照片,雖然已經失去生命,但照片上的女子看上去仍是眉目姣好,彷彿只是睡著了,隨時有會醒來一樣。

  「很可能是剛才趁著咱們跟那具屍體搏鬥的時候偷偷跑掉的,不要緊張,會抓到她的。」我伸手拍拍法醫的背,以示安慰。

  「如果她跑出去胡亂咬人怎麼辦?」呂師師開始哭泣。

  我和雷雨揚相視無言。

  離開驗屍房的路上,我們仔細觀察,尋找可能的線索,但一無所獲。

  一名食堂女工在捶胸頓足地哭喊:「哪個殺千刀的壞蛋把我洗乾淨晾在外面的裙子偷走了,還以為警察局裡治安最好,沒想到也會有賊......。」

  我們在周圍轉悠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

  「那具女屍本來穿的衣服就很少,如果她把裙子偷了,只要穿到自己身上就行,她的樣子並不算很糟糕,如果從容地走出去,不會有誰留意她。」呂師師恢復了平靜,開始理智地分析情況。

  「你們這個大院的圍牆很高,估計女屍只能從大門出去,你應該去守衛那裡問,如果女屍真跑到外面去了,我認為你最好還是向同事匯報整個經過,他們信也好不信也好,現在不能再隱瞞了,得趕快採取行動,在全市展開搜索,把她在攻擊人以前抓住。」我說出自己的建議。

  「去門衛室問一下,如果真跑出去了,我只能向上級通報情況。」呂師師長歎一聲。「這樣的事為什麼讓我遇上?」

  門衛室的老頭剛吃完飯,正趴在桌子上睡午覺,弄醒之後,他說自己只睡了不到二十分鐘,在此之前沒看到陌生女子出去。

  「你們這裡有監視器嗎?如果有,可以調出錄像看。」雷雨揚說。

  「攝像機倒是有,但已經壞了一年多,也沒人關心這事,都認為警局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賊當然不敢來,屍妖卻不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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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在呂師師的請求下,我和雷雨揚陪著他一同去見刑偵隊的西門副隊長。


  聽取情況匯報的過程當中,副隊長滿臉不屑,兩眼翻朝天花板方向,一隻手在不停地挖鼻孔,偶有所獲,就把指甲放到眼前仔細觀察一番,然後彈指一揮,不知將戰利品射向何處,另一隻手放在桌子下面,估計在捏腳丫。


  「亂彈琴,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哪裡來的還魂屍,呂師師,國家白白教育你這麼多年,竟然相信這些歪理邪說。」副隊停止了個人衛生活動,開始了氣吞山河、大義凜然、理直氣壯的訓斥。「還有你們兩個,年紀青青的,不務正業,裝神弄鬼,肯定還騙人錢財......。小心點,哪天撞到我手裡,讓你們去牢裡玩幾年。」

  「副隊長,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請你務必相信我,立即採取行動,盡快把失蹤的女屍抓回來,那東西很危險的,怎麼都殺不死,並且力大無窮,如果耽擱了時間,會有大災難出現的。」呂師師再次重申。

  副隊長面帶冷笑,不再言語,神色間顯得頗不以為然。

  「他說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你可以親自去驗屍房看一看,從屍妖嘴裡敲下來的獠牙和剪下來的長指甲還在拉圾箱裡,這些東西可以證明我們的話。」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副隊長叫來幾個人,為我和雷雨揚做記錄,同時告之呂師師,讓他回家休息一個月再來,在此期間好好寫一份檢查,法醫工作交給別人來做。

  我和雷雨揚手拿身份證,站在牆角留影,然後又被迫用右手大拇指在傳喚記錄上按了手印。

  「你們倆聽好了,一個月內不得離開本州,必須隨傳隨到。小心點,如果讓我知道屍體是被你們弄走的話,你們的麻煩就大了。」副隊長短而粗的食指伸到我鼻子面前。

  一位警察陪著我們走出大門。

  「兩位大師,西門領導就是那德行,自以為比誰都高明,其實他除了開會時滔滔不絕的講話之外沒什麼能耐,你們別生氣。我相信你們所說的話,馬上我就組織人去抓捕那具會走路的屍體。」警察左右看看沒人,小聲說道。

  「我真佩服那位西門隊長,他竟然連現場都不去看一眼,就堅決認為我們胡說。」我抱怨。

  分別前,雷雨揚把兩張鎮屍符給了這位警察,告訴他如何使用。

  屍油仍然完好無損地裝在我的衣服口袋裡,用三隻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幸好沒有被搜身,不然我很難向那位英明神武的副隊長解釋。

  「我快餓死了,先吃點東西再說吧。」雷雨揚伸手揉自己的肚皮。

  「飯後做什麼,去抓那具女屍還是回店做生意?」

  「當然是做生意去,屍妖是他們放走的,與我們無關。」

  我很是擔憂,不知道那具逃走的女屍有沒有被抓住,據說還魂屍在夜間會更加兇猛、更加強大,如果她足夠聰明的話,先找一個地方隱藏住,天黑之後再出來覓食,想要捉住她就更加困難,若是任其作惡,不知會有多少人受到傷害,此物不除,C市再無寧日。

  雖然晴空萬里,我卻感到絲絲寒意,總覺得在某個地方隱藏有一張生具獠牙的大嘴,隨時都可能咬向我的脖子。

  回到店內,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隊,數十名顧客頂著烈日井然有序地站著。

  雷雨揚兩眼放光,一個箭步衝上前把門打開,開始營業。

  直至下午十七點,才應付完所有的人。我開始清點櫃子裡的鈔票,雷雨揚蹲在門口抽煙,嘴裡哼著小曲。

  就在我把所有的營業款按面值分類放好,準備最後清點一遍時,門外來了兩輛車,一輛是工商執法的麵包車,另一輛是警車。我很是緊張,心想會不會是那位英明果敢、智慧超群的西門副隊長認為我們夥同呂師師偷走了女屍、斷定我們施術搞鬼,也可能認定我們傳播迷信思想、騙別人的錢,所以要把我們抓進大牢,以伸張正義。

  事情比我擔憂的稍好一些,這群身穿制服的人僅僅只是把我們的店封掉,同時把店裡為數不多的拉圾般的存貨沒收。

  一位工商局的人小聲對我說:「兩位大師,我們是奉上面的命令,沒辦法,請你們諒解。我有個建議,你們其實可以門上留下電話號碼,讓顧客跟你們聯繫,應該不會影響以後的生意。」

  「沒事的,最近挺累,我和雷雨揚也想休息幾天,養養身體。」我點點頭,對他的友好表示認可和感激。

  據說真正的無神論者僅佔總人口百分之二十左右,所以我能夠理解這群人內心的惶恐,他們奉命前來,必須查封我們的陰陽界服務公司,卻又害怕我們以某種他們無法理解和想像的手段實施打擊報復,只得背地裡找機會表明自己是無辜的。

  雷雨揚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店舖被貼上了封條,並被告之,在二十天內到指定銀行交納罰款五千元。

  又一位身穿制服的人來到我們面前表示歉意:「兩位大師,我們也不想來拆台,但沒辦法,上頭硬叫來,請不要跟計較。」

  大蓋帽乘車離去,剩下我和雷雨揚兩眼相對。

  「現在怎麼辦?」

  「到我家去,把電話號碼留在門上。」我拉起他的手,依依不捨地看了店舖最後一眼。

  我們計劃把我的客廳改造成為新的辦公室。

  回家路上,我在小區外面的飯店叫了一些菜,讓服務員送到家裡。

  「這樣也好,可以停業幾天。我的駕駛證到手快一星期了都沒時間去練練車,明天麻煩你當我的老師,爭取兩天以內成為一名合格的司機。」雷雨揚想當然地說。

  「兩天?當殺手還差不多。」

  「我是這樣計劃的,白天咱們到新建的東山大馬路去訓練,你負責把基本要領教會我,聽人說那裡連騎自行車的人都很少,只有幾輛運泥土的卡車在跑,很適合我這樣的初學者,夜間呢你就不用管我了,凌晨一點以後我在你家附近的小區周圍自己折騰,最近以來我常常失眠,反正也睡不著,正好把時間充分利用上。」

  「半夜獨自去練車?當心別撞邪。」

  「我雖然算不上十分厲害,卻也是一名陰陽師,一般遊魂不可能把我怎麼樣的。」

  我感到一絲慚愧,一般的鬼連普通人也傷害不了,我們的能力其實也就只能對付這樣的陰魂,竟然弄得名聲遠揚,並且還因此賺到了一些人民幣,想來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最近你陽氣有些衰弱,運道也不怎麼樣,小心為妙。」

  「咦——,哥們,你現在倒真像個神棍的樣子。」雷雨揚仔細看看我。

  打開門,丁蓉微笑著前來迎接我,滿臉的傷痕和青灰色的面孔讓我很是心疼。我吻了她的額頭,又吻了臉,輕輕地抱了抱她的形體。

  先前我以為雷雨揚會被丁蓉製造出的小怪物嚇到,未曾想他竟然對這東西頗為喜愛。

  「丁蓉,你很有想像力啊,這麼招人喜歡的東西都能做出來。」雷雨揚滿面真誠地說。

  小怪物大概認為自己就是小狗球球,不停地用它醜陋奇特的腦袋拱我的腿,也許是因為它太過於好動,身體上有許多地方已經破損了,露出了很多筷子和金屬絲紮成的骨架。

  我對雷雨揚的審美觀點很不敢恭維,小怪物現在的模樣根本就是一塌糊塗,說是垃圾也不為過,竟然有人會表示這東西很可愛,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今天有好多遊魂想進來這屋裡,我把他們全趕走了,其中有一個看上去挺厲害,他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跟石灰粉差不多,他要是硬闖進來我恐怕也沒辦法,但他看了看我就飄走了。」丁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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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開始想像一隻全身都是白色的鬼的模樣,覺得有些恐怖,這樣一個玩藝兒如果突然出現在面前,很可能會嚇得我暈頭轉向,比起那些渾身上下都是傷痕的陰魂,這樣的厲鬼顯然更可怕些,我有種感覺,此類生物不應該屬於我們的世界,大概是地獄或其它無法想像的某個陰暗處的界限被打破了,他們才有機會跑出來,我不知道這對於人類世界意味著什麼。

  雷雨揚和丁蓉正在愉快地談話,彷彿兩位失散多年的老友。

  「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嗎?我是指有很多的遊魂想闖進來。」雷雨揚問丁蓉。

  「以往沒怎麼注意這事,就在昨天之前我仍然很強大,根本無需為幾隻鬼擔心,但現在情況不同,為了讓球球復活,我耗光了近一半的儲備修為,已經對付不了怨氣比較重的陰魂。」

  「屍油弄來了,就在商淨空的口袋裡,你打算怎麼樣使用?」

  雷雨揚絕口不提她把自己多年的修為浪費在一隻小狗靈魂上是多麼愚蠢的事,也不問丁蓉為何這樣做以及是否為此後悔。

  「等到夜裡十二點以後,切成薄片加上菜油,插上一根棉質燈芯點燃,吸火苗上方的煙霧即可,我和球球每七天需要像這樣補充一次能量。」

  「會不會招來其它的遊魂?」

  「會啊,一些嗅覺特別靈敏的鬼很可能會跑來要求分享,所以得小心些,把門窗關緊,盡量別讓其它陰魂發現。」

  「所有的鬼對屍油煙都有興趣嗎?」

  「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吧。因為這東西能夠快速地補充失去的能量,如果常常吸食,修煉過程就能夠縮短些。」

  「如果有充足的屍油供應,你估計得多久才能修煉回以前的水準?」雷雨揚問。

  「說不好,最短七八年,長些可能花十五六年功夫。」丁蓉搖晃著腦袋。「現在我一定很醜吧,你剛見到時有沒有被嚇著?」

  「哪能呢,在我心裡,你跟以前一樣的可愛。」

  聽到這裡,我轉過頭看了看雷雨揚,我不明白,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嘴甜?丁蓉又是怎麼了,難道變醜之後她開始喜歡跟人交談了嗎?以前常常我說一百多句話她才肯回答幾個單詞,總是目光炯炯地盯著電視看,彷彿我是個無關緊要的影子或是老爸之類。

  我從沙發上拿起一隻墊子,想對小怪物的破爛身體進行一次修理,因為它總在家裡出入,我又無法把它扔出去,只得通過改造讓它變得悅目一些。

  如果把它放到大街上,別人一定會認為這是一隻由機械驅動的粗製濫造的玩具,也許有一部分人會被它的模樣嚇一跳,因為它實在是太令人倒胃口了,只有雷雨揚這樣的牛人才會認為它可愛。

  我無法弄明白丁蓉如何賦予它行動能力,從外皮的破洞裡看進去,它身體內部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金屬絲和筷子還有幾團舊棉絮之外什麼也沒有,但它卻可以自如地活動,真是奇哉怪也。

  如此想來,傳說中諸葛亮製造出木牛流馬,能夠載物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途中不吃不喝不拉,既環保又節約,倒也完全有可能,只是我不明白,這位智慧超群、有通天徹地之能的諸葛亮,竟然沒有在生前統一整個神州大地,未免有點對不起他老人家傳誦千古的盛名。

  雷雨揚和丁蓉仍在談笑風生。

  外賣的飯菜送來了,我起身開門,一位圓臉少女怯生生地站著。

  「抱歉,路上摔了一跤,菜全撒到一起了,你看還能吃嗎?」少女問。

  我如數付了賬,叫她把盒子裡已經一團糟的美味扔到垃圾桶裡去,然後再送同樣的一份來,錢照付,分文不少。

  少女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許,千恩萬謝一番然後離開。

  雷雨揚打電話問狗肉火鍋店的楊老闆,得知自己水槍裡的裝的黑狗血並非源自狗,其實是羊血。

  「怪不得不靈了,原來老楊在掛狗頭賣羊肉。」雷雨揚得出結論。

  清晨九點,呂師師打來電話,向我通報昨天夜裡警局接到的一樁報案,

  一名青年男子向值班警員訴說自己的不幸遭遇,並尋求保護。

  昨天二十一點左右,該男子在電影院外,因為無聊,趴在欄杆前看街上的行人。他手裡拿著幾串烤牛肉,正吃得香甜之時,突然有位穿著很暴露、頭髮染成黃色的女子拍他的肩膀,並且對他微笑,他受寵若驚,急忙送上吃剩下的牛肉,女子搖頭表示拒絕,然後示意讓他跟她走。

  該女子五官端正、膚色白晰、妖媚動人,他起初以為是拉客的小姐,問其如何收費,女子回答他分文不取,只要快樂就好,於是他認定自己頗具吸引力,終於老天開眼送來艷福,便興高采烈地拉起女子的小手,聽任她帶路,走到州賓館開了房間。

  那女子大部時間保持沉默,偶爾說一句話,有些口齒不清,走路的姿勢略有些奇特,跟競走選手比較相似,但此時該男子情迷意亂,對此渾然不放在心上,迫不及待想要入室享受愛情樂趣。

  走得比較近時,他發覺她身上散發出一股藥水的味道,交談時還聞到了她口裡衝出來的一股與什麼東西腐爛變質類似的異臭,在亢奮中,他對此毫不介意。他猜測她或許是一名剛下班的護士,走從病房之後沒來得及好好洗個澡就出來了,或許受到了什麼刺激,想找個陌生男子放鬆一下。

  進入房間之後,女子先行去沐浴。然後兩人開始親熱,起初他發覺懷中人的體溫很低,肌膚有些硬,他認為這是因為她比較緊張和剛淋過冷水浴的緣故,但後來卻發現她的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就在他疑心漸生之際,女子翻身把他面朝下摁在床上,反扭過他的右手,咬破手背上的靜脈開始吸吮。他努力想掙脫,卻發現女子竟然力大無窮,根本無法反抗,於是他大聲呼喊『救命啊!吃人啦!』。僅喊叫了一聲,後腦就遭到女子一記重擊而昏迷過去,直至凌晨二時才醒來,睜開眼之後,發覺頭痛欲裂、四肢無力,錢和手機不知去向,手背血肉模糊,他躺了半小時之後才恢復了體力,然後起身離開,到警局報案。

  另一樁案件的受害人是一名出租車司機,他把車停在荷花酒店門前等待客人順便睡覺,凌晨三時,有人敲玻璃,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一名黃色頭髮的女子想要搭車,她的衣著很暴露,上身穿吊帶短衫,肚臍露在外面,下面穿一條布料極少的牛仔短褲,沒穿絲襪,兩條腿徹底露在空氣中,看上去非常白,彷彿沒有任何的血色,而這時的室外氣溫大概也就有十五度左右,但她似乎也不知道冷。

  他認為這是一名下了班的小姐,因為周圍沒有其它的出租車,時間也很晚了,他對她說車費加倍,她點頭同意。於是就按她所指方向,朝城東郊外開去。

  一般說來,職業司機和性從業者之間大都相互鄙視,雖然彼此常常不免打交道。

  司機猜測她多半是在東郊租房住,所以也沒問什麼,看她一名嬌弱女子,倒也不擔心被打劫,所以連前排的隔離欄也沒有放下。

  車子開出城,路邊一片黑暗,沒有行人也沒車輛,司機開始覺得有些陰森,想跟乘客閒聊幾句,於是開口問她是哪裡人,信仰什麼宗教?她回答說什麼也不信,家住哪裡也想不起了。

  司機覺得她大概是不想跟自己說話,於是便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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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至河邊,女子突然叫停車,司機擔心會不會在此地埋伏有同夥意圖打劫自己,於是打算向前行駛了一百多米遠再停,女子見司機不聽話,突然伸出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喉嚨,她的手如鐵鉗一般,冰涼有勁,司機無法掙脫,慌亂中,車撞到路旁的電線桿上,司機的前額在玻璃上碰了一個大包,卻也因此擺脫了女子冰冷有力的爪子,鑽出車外。


  司機站在車外,發覺周圍空無一人,慶幸自己大難不死之餘對車頭被撞破很是心疼,看到女子一動不動地趴在車內,擔憂其受傷死去,於是上前觀察,待靠近之後,女子突然伸出手把司機的右臂抓住,司機使出全身之力亦無法擺脫,揮拳打向女子面部,卻跟打在石頭上差不多,自己的手疼痛難耐,而女子卻若無其事,司機大駭,想逃走,卻被女子拉入車內,按臉朝下按住,動彈不得,司機大聲求饒,告之錢包所在位置,女子不為所動,只是把司機的手反扭,張嘴咬向手臂上肉多之處,司機痛得大聲叫喚,苦苦哀求她放過自己,女子一聲不吭,一口接一口地撕咬司機的臂,肉被扯下之後,也不怎麼嚼就吞嚥到腹中。司機被嚇得魂飛魄散,疼痛難忍且滿心恐懼,終於暈倒,路邊三十多米外的一幢平房裡住著一夥建築民工,被慘叫聲驚醒,其中幾名膽大之人手執鐵棒和電筒走出來,女子發覺有人靠近,扔下司機跑了。

  司機的手臂上的肉被啃去大半,血流如注,一位民工用繩子將其上臂紮住止血,然後打電話報警和叫救護車。送進醫院之後,司機因搶救及時保住性命,醒轉來向警方說了自己遇到的事。

  「這兩件事很可能就是那具從驗屍房裡逃走的女屍所為,外形特徵相符,時間也能對上。」雷雨揚說。

  「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去尋找那具屍妖?」我問。

  「除暴安良是警察的事,我們把自己保護好就行。」雷雨揚從地上把小怪物抱起,輕撫它的腦袋,把它變了形的腳擰正。

  我估計他是被昨天的事激怒了,馬上得去交罰款,公司還被查封,以及那位西門副隊長威風凜凜的態度,這一切確實令人很不痛快。我也不想去抓那女屍,誰知道她現在進化成為什麼東西,興許獠牙都有幾寸長了,就算為了自己的安全,也應該乖乖地呆在家裡,特別是夜間,千萬記住得把門窗關好,然後在枕頭旁邊放上兩把菜刀之類的防身利器。

  「把電話關了,免得有熟悉的人叫咱們去抓屍妖。」我斬釘截鐵地說。

  「對,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到外面太平了再出去重新找個地方開業。」雷雨揚掏出手機,很乾脆地把電池挖出來。

  我也關掉了自己的手機,美滋滋地認為從此可以耳根清靜了,兩人一同開懷大笑。

  「我想出去轉悠一下,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丁蓉看著我。

  「行啊,現在就去嗎?」

  「大家一齊走,我帶你們去兜風,順便學習開車。」雷雨揚說。

  「你現在能飛了嗎?」我問丁蓉。

  「昨晚吸了些屍油,已經能飛了,不過我想你帶著我走。」

  丁蓉搖晃著腦袋,有撒嬌的味道,雖然滿臉都是傷痕,面色青灰中略帶蒼白,我卻仍然覺得她很可愛,這是為什麼,感情嗎?

  「行啊,來我背上趴好。」

  我的肩膀和背部感覺到一些清涼,卻沒有任何的重量,彷彿身後放了一個電扇,不停地把冷風吹過來一樣。丁蓉的雙臂伸到我面前,時而拍拍我的臉,一會蒙住我的一隻眼睛。

  中午,我和丁蓉還有小怪物球球坐在一棵大樹下乘涼,雷雨揚興致高昂地駕駛著越野車在一片空地上轉圈,據我估計,他像這樣掛在二擋上繞來繞去已經足有三個小時了,我努力猜想油箱裡的燃料還能支撐多久,因為我不願意提著桶去加油站買汽油,所以得在油箱用空之前通知他去加油。

  小怪物常常跑到我的腳下來,我必須努力忍住,告訴自己不能把它踢開,因為丁蓉會不高興。

  「你會開車,真是厲害。」丁蓉說。

  我沒覺得會開車是什麼值得表揚的事,現在有駕駛證的人多不勝數,交幾千塊錢然後在教練的操縱下折騰個兩三百公里就算是一名合格的司機了,城裡每天都有交通事故,有的路口幾乎每個月都有人被撞死,摩托車助力車與汽車親熱的事屢見不鮮,連最愛看熱鬧的人對此都已經沒了興趣。

  而雷雨揚拿到駕駛證之前壓根就沒有開過車,連方向盤中間有喇叭開關都不知道。

  經過我簡單的示範和教導,現在的他已經能夠在場地裡繞圈了,我覺得他挺有駕駛天賦的,如果生在德國,有機會從娃娃抓起,很可能是舒馬赫第二。

  然而他和我均非常幸運地生長在偉大的東方國度,成為了不起的龍的傳人,每當電視裡看到非洲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看到他們臉上那種麻木和絕望的表情,我覺得自己非常應該滿懷感激,畢竟我有生以來從不曾缺乏過大米和廉價衣服,跟那些在戰火和飢餓中掙扎的人比起來,我就像生活在天堂裡、埋在土豆中。

  我認為,每個人在飯前都應該祈禱,當然不是感謝上帝,而是感謝命運,感激自己沒被餓死。活著多好啊!懷有一棵感激的心去看待生活,那樣就會覺得比較愉快,知足常樂嘛。

  躺在樹蔭下,陽光透過枝葉射到我臉上,幾隻孤獨的鴿子在天空裡飛,遠方的建築工地上,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幹活,蒼蠅和其它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昆蟲在空氣裡自由地飛翔,無比快樂地圍著我轉悠。

  丁蓉破爛的面孔不時湊近我,送上一個可愛的笑容,小怪物彷彿一隻真正的狗一樣在周圍瘋跑、撒歡、摔倒然後又自己爬起來,我突然覺得很滿足也很幸福,不一定非得有一隻真正的狗,也不一定非得有一個漂亮並且活蹦亂跳的女人,一隻醜陋的小怪物和一位曾經美麗的女鬼也是可以接受的。

  雷雨揚終於停下車,走過來,我以為他大概是玩夠了,想休息一會,他說是餓了,想去吃飯。

  他自信滿滿地表示能行,於是我只好坐在一旁,讓他駕車去飯店。小怪物大概是玩累了,趴在後排座位不動,丁蓉端正地坐著,雙手放在腿上,彷彿一個專心聽課的三好學生。

  車子慢慢悠悠地駛上大路,雷雨揚想要加速,卻無法換進四擋,一會忘了踩下離合器,一會又忘了該把擋桿按到哪個位置,經過三十多秒的折騰,車子終於停下來,這時距離路燈桿僅有不足兩米。

  「換擋時不要低頭看,眼睛望著前方。」我平靜地提醒他。

  「我認識一名死掉的優秀司機,等到夜裡讓他來好好教導我,再訓練兩天,我就可以載著你們去城裡兜風了。」雷雨揚對於自己犯下的愚蠢錯誤顯得毫不在乎。

  「那名好司機是怎麼死的?」我出於好奇,這樣問。

  「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開車時追尾,衝到了一輛卡車的後面,不小心把自己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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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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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的第五天,因為沒有開手機,所以我和雷雨揚對外面發生的事幾乎一無所知,偶爾我們會議論那位美麗的屍妖,猜測她是否已被抓獲,是否還在不停地攻擊人,吸了某個人的血或者從某個不幸的人身上撕下一些肉做自己的食物。

  通過刻苦的訓練,雷雨揚的駕駛技術迅速提高,可以獨自駕車在環城路和其它一些不那麼擁擠的街道上轉悠了,跟大部分初學者一樣,他對開車這件事充滿了嚮往和強烈的熱情,他認定出租車司機和卡車司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只因為他們每天都在開車。最近以來,他每夜都行駛將近三百公里,有一次他甚至把車開到一百五十公里外的省城,在路邊大排檔吃了一條烤羅非魚和一盤炒米線之後又開回C市,這時居然天還未亮。

  他膽子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每天早晨他都會告訴我昨天夜裡又刷新了某個記錄,第一次是時速五十公里,第二次是時速九十公里,就在今天早晨,他創下了一百三十七公里的新記錄。

  「小心點,別開太快,會死人的。」我對他的膽大妄為提出警告。

  「你不會明白我的感受,當車子飛馳在寬敞的公路上是那麼的令人興奮,我很後悔,為什麼高中剛畢業時不去學開車,這樣有趣的事直到現在我才得以體會,浪費了整整十年的美好時光。」雷雨揚兩眼放光,雙手比劃出轉動方向盤和換擋的姿勢。

  「等到你開了幾萬公里之後,你就會覺得不那麼有趣了。」

  「那怎麼可能,我恨不得每天睡在車上,一睜開眼就繼續奔馳。」

  「那你乾脆改行去當出租車司機吧,他們中有很多人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按照你目前的想法,那是多麼有趣的生活。」

  「我喜歡開車,但並不打算通過為別人提供此類服務來賺取報酬,眼下我想做的事就是做一次全球自駕游,最好能穿越除南極之外的六大洲。」

  「跑這麼遠幹嘛?省內轉轉算了。」

  「那多沒意思,好男兒應該志在四方。」

  「你累不累啊。」

  「有點,我去睡覺了啊。」

  雷雨揚獨自溜進房間,倒在床上很快進入夢鄉,由於最近以來每天只睡五個小時,所以他的失眠症倒是不治自愈了。

  我在家裡,丁蓉看電視很方便,每當她想要轉換一個頻道時,她就會來到我身邊,在我臉上輕輕吻一下,然後通知我按下遙控器的某個鍵。

  最近以來,小怪物對丁蓉非常依戀,幾乎寸步不離,我也漸漸看習慣了它醜陋粗糙的奇特模樣,開始不那麼厭惡它。

  我打開電腦,準備繼續碼字,剛整理出一點與文章有關的思緒,丁蓉卻突然溜進來,神情很惶恐。

  「那只白色的陰魂又來了,就站在陽台上,我有點怕。」

  「別擔心,有我呢。」我站起來,張開雙臂把丁蓉護在身後。

  摸摸口袋裡的一張滅靈符和一張五雷符,我膽氣為之一壯,想要出去看看那東西

  「你別去,就當那東西不存在,繼續做你的事好了,或許他也就是生得難看些,並沒有什麼危險。」丁蓉顯然不希望我出去。

  可我很想去看看,自從擁有陰陽眼以來,我還未見過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陰魂,強烈的好奇心越來越無法抑制,就算自己會被那只白鬼吃掉也要去看看。

  「是禍躲不過,我去見見他。」

  我昂首挺胸,走進客廳。

  那只彷彿由石灰粉堆出的陰魂就站在陽台上,神情呆滯,全神貫注地盯著一盆野草看(裡面曾經是一株仙人掌,後來因為我長時間忘記澆水而乾枯,現在雨季來臨,長出了茂盛的青草)。

  他的頭頂是禿的,但並不光滑,石灰色的頭顱表面有一些不規則的橢圓形凸起,看上去令人覺得很不舒服,就像剛被一大群蜜蜂襲擊過。

  他全身上下都是灰白,找不到任何的雜色,如果他是一匹馬或是一隻兔子倒是會招人喜愛,可他不是活潑的動物,他是一隻渾身邪氣的陰魂。

  先前只是聽丁蓉的描述,大概由於她的語言並不十分生動,所以我並不認為一隻白色的陰魂有多麼恐怖,我甚至錯誤和想當然地猜測,可能是一位嚴重的白化病患者死掉之後生成了這樣的鬼,也許某隻鬼因為生活方式不健康而生了怪病,導致整個形體變成灰白。

  但現在我明白了丁蓉為何表現得那樣緊張,這傢伙確實恐怖,比我在此之前見過的所有陰魂加起來還要更可怕。

  我的腿開始發軟,雖然腳踏實地的站在地板上,整個人卻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彷彿周圍正在刮龍捲風。

  可惡的邪靈仍舊在觀看花盆裡的草,他整個面孔甚至整個身體都是灰白色,連眼睛也是白色的,如果一個人不慎摔到石灰漿的池子裡,泡得比較透徹,再經過一番掙扎,然後爬上來應該就是這麼個模樣。

  我想要過去趕他走,但卻無法說服自己向前挪動雙腿,白色邪靈的身上彷彿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那種味道跟腐爛的小動物屍體、暴雨之後漫邊的廁所、發生車禍時的血腥、醫院太平間和手術室裡的獨特氣味頗有共通之處,這味道讓我感到畏懼,彷彿突然間墜入一個噩夢裡無法醒來。

  丁蓉發覺我的膽怯,她走到我面前,想用她的形體擋住那只邪靈。

  發覺她站到身前,我緩過一些勁來,我決定還是不要與這傢伙照面為好,於是我乾脆低下頭,採取駝鳥政策,裝作看不見他,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稍後,丁蓉也像我一樣,溜過來繼續看偶像劇。

  電視屏幕上,一群中年婦女扮演的學生正在裝腔作勢地歡笑和蹦跳、嬉戲和打鬧,十分的老天真,她們的女性特徵過分豐滿和顯眼,使得我開始懷疑現在的高中生是否普遍發育過早。

  我不時用眼角瞟一下那只令人討厭的白鬼,這時他站直了形體,不再盯著花盆裡的草,開始四處張望,似乎想闖進來,這讓我很是擔憂,儘管雷雨揚曾經在每道窗戶和門的外面都張貼過驅邪的東西,但我覺得對於這只陰魂多半沒用,如果他想進來的話,根本無法阻止。

  丁蓉把一隻手放到我的腿上,似乎在告訴我不用緊張,她會努力保護我。

  小怪物顯然對陽台上那只白色陰魂感到畏懼,它一改往日的活潑好動,乖乖在趴在丁蓉的腳下,似乎想要尋求某種安全感。

  另一個房間裡,雷雨揚正在熟睡,呼嚕聲透過緊閉的門傳來。我想,如果再過三分鐘那只白鬼還不肯離開,我就去把他叫醒,雖然他遠談不上法力高強,但是在對付陰魂這方面比我還是更有能耐些。

  白鬼徑直穿過玻璃,走入室內,像一個充滿好奇心的山裡人一樣盯著牆角的飲水機看,還伸出一根灰白的手指輕輕撫摸綠色的小燈。

  我倒抽一口涼氣,想要去叫醒雷雨揚,又擔心此時任何的舉動都有可能引起白鬼的過激反應,於是我乖乖坐在原地,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小怪物開始沉不住氣,面對距離更近的白色邪靈,它先是躲藏到桌子下面,只露出火腿腸做成的尾巴,後來或許是想到了自己作為一隻小狗的責任,它又鑽了出來,站到丁蓉和我身前,面朝白鬼,擺出一副準備攻擊的架式。

  小怪物的行為讓我很是感動,我開始覺得它醜陋的模樣漸漸變得美麗起來,雖然它的行為並不能提供我迫切需要的安全感。

  丁蓉擔心它受到傷害,伸出手想把它拉回來,她似乎徹底忘記了自己已經無法搬動實體的東西,不斷地嘗試抓住它的尾巴。

  見此情景,我只得上前幫忙。抓住小怪物的一隻晾衣架做成的腳,把它拉回來。

  這個舉動引起了白鬼的注意,他抬起頭,把可憎的面孔對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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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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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發覺自己無法迴避開白鬼的目光,在他的眼眶內,那個不算很深的凹陷正中位置,存在有一抹深沉無邊的黑暗,雖然表面看上去更像是兩塊弄髒了的白巧克力,卻有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誘惑,彷彿一個無比強有力的黑洞,正以無限強大的吸引力把我整個地拉扯過去。

  我的思維突然間停頓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丁蓉在呼喊,想讓我回去坐在她身邊,可我已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和意識的控制,我鬆開抓住小怪物的手,搖搖晃晃地向白鬼走去,他的嘴沒有動,可我卻似乎聽到某種聲音,好像是他在告訴我必須這樣做,也可能是自己非得這樣做不可,腦袋裡反正是一片空白,我甚至都忘記了恐懼,時間彷彿停滯不前了,一切陷入到一種奇怪的平衡狀態裡。

  白鬼對著我咧開嘴,似乎在笑,很開心很得意的那種笑,他的牙齒很尖,彷彿是貓科動物的牙,舌頭也是灰白色,比身體外部的顏色要更深一些,咽喉深處有一些淡淡的黃色,隱隱約約看到一些小蟲子在其中蠕動、翻滾、爭食、交配,彷彿裡面是一個沒人照管的鄉村廁所或糞池。

  我發現自己的雙手彷彿不受控制地舉起來,伸在眼前,完全攔住了視線,我開始仔細觀察手指關節處的橫紋和手掌表面,以及那些亂七八糟、彷彿地圖上的河流一樣的粗紋,接下來,我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手開始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如一隻巨型氣球一般迅速漲大,但皮膚卻沒有任何的感覺,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些紋路迅速變寬、變深,就像突然裂開的大地和狂風駭浪的海面,其深處是無邊無涯的黑暗,無數只骷髏在那裡跳躍、呼號,空間和重力都徹底消失了,我飄浮在空中,想要遠離下方那些面目猙獰的妖魔,卻怎麼也無法移動身體,無論手足如何奮力划動,我仍舊停在原地,找不到方向,也沒有任何可憑借的物品,身體周圍莫名其妙地成了什麼也沒有的虛空。

  一道紅光閃過,彷彿雷電轟鳴,又似山崩地裂,我突然發現自己仍然站在家裡,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只是周圍的東西很不對勁,所有的傢俱和門窗竟然都在運動,以一種奇異的方式,沙發彷彿是水做的,布料表面竟然有一陣陣的漣漪在蕩漾,房門如同一條大魚,不時擺動幾下,牆壁就像一片薄薄的布,能夠看到有無數只手和腦袋裡後面蠕動,似乎想鑽出來,卻又被某種強有力的阻礙擋住。

  曾經一片模糊的思維漸漸清晰,我突然覺得這一切應該都是虛幻的,是那只白色邪靈弄出來的名堂。

  但眼中所見卻又無比真實,意識也很清醒,並非做夢,我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目前一切正常,但又無法解釋眼睛看到的東西。

  丁蓉在哪裡?還有小怪物,前面沒有,我轉頭看身後,也沒有,怎麼回事?白色邪靈也不見了。

  一把鋒利的尖刀突然出現在我的手裡,我很奇怪,怎麼手又變回來了,在此之前我幾乎以為自己的雙手已經變成其它的東西了,沒想到還在,並且拿著一把殺豬刀。

  千真萬切,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刃,我不明白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我想把它扔掉,因為它對於目前的我沒有任何的用處,我清楚地知道,一把鐵製的刀是對付不了陰魂的。

  我打算走到陽台去,把刀插到花盆裡,因為我很不習慣像這樣手握危險的凶器,一邁步,發現腳底下有些怪異,原本堅硬光滑的地板現在成了液體,我的雙足陷入其中,齊小腿以下被淹沒。

  我覺得自己彷彿行走在一條即將要沉沒的船上,腳下虛浮,怎麼也無法站穩,總是不由自主地搖晃,我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擺動還是周圍的空間在顫抖,一切都亂了套,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名戰爭中急於逃命的小孩子,周圍除了死屍就是狼群,六神無主並且驚惶失措。

  「丁蓉,你在哪裡?出來幫幫我。雷雨揚,這裡如此大的動靜,你還能繼續睡大覺嗎?」我大聲叫喊,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

  周圍一片寂靜,非常奇怪,我明明在大喊大叫,但傳入自己耳朵裡的聲音卻細不可聞,跟蚊蠅振翅差不多。

  「大白鬼,你是王八蛋,有種出來跟我好好打一架,躲在暗處裝神弄鬼,真不是東西。」我大聲喝罵,吼得嗓子都疼了,可傳到自己耳朵裡的聲音仍然很細微。

  也許是我的怒罵惹火了白色邪靈,以至他又弄出了新的名堂來,我突然發覺自己的雙臂不聽使喚了,它們似乎有了自己的主見,與我的大腦完全停止了聯繫,徹底麻木,再也沒有感覺,彷彿兩根掛在我肩膀上的木棍或是袖子。

  右手緊握著那把鋒利的刀,自行舉起,把刀尖朝向我的腹部,我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我轉過身,想避開要害,隨即發現,因為刀在自己的手裡,無論怎麼樣躲藏,總是腹部對著刀尖。

  刀尖刺穿了衣服,肚皮上感覺到一絲冰涼,我只得努力收緊腹部,想讓皮膚與刀之間的距離更遠一些,但不聽使喚的右手仍然在步步逼近,我想起那位堅持認為剖腹自殺是件美麗的事的鬼子——三島由紀夫,難道竟要步此人後塵?

  刀尖緊貼皮膚,滑向下方,我剛剛高興了半秒鐘,以為右手開始良心發現,懸崖勒馬,改邪歸正,接著卻看到,鋒刃直指下身,躍躍欲刺,我不禁心中焦慮,難道要做岳不群了嗎,可辟邪劍譜在哪裡,誰能告訴我。

  「放下,快放下,我要是死了你和左手就一起被火化了,到時候全都被燒成碎骨頭粉末,誰都不舒服。」我大聲對兩隻造反的手吼叫。

  但這沒有任何用處,刀尖毫無遲疑的刺入了我的腹部,然後由下至上,劃過整個肚皮,直到褲帶,我低下頭,看著自己已經門戶大開的丹田。刀刃所到之處,血肉翻開,彷彿一張大嘴突然咧開,青灰色的腸子流出來,掛在褲子和肉被割破後出現的大洞處,散發出騰騰熱氣,形狀跟豬腸子頗有幾分相似。

  但我不覺得疼痛,對此我感到少許驚訝,據說戰爭裡的士兵常常身受重傷而自己不知道,看來這事有可能真的發生過,因為現在的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現在雙手能夠改邪歸正,重新服從命令聽指揮,我會考慮既往不咎、寬大為懷。但到了眼下這般危急時刻,兩隻手從肩膀開始,仍然跟我的大腦毫無聯繫,各忙各的,兩者之間的親密程度就跟屠夫和案板上的肘子的情況差不多,真是讓人生氣。

  如果現在我能夠控制自己的雙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根筷子來,右手握筷打左手六十次,然後左手握筷敲打右手一百次,以洩心頭的憤怒,表示罰戒,當然也不能打得太重,必竟它們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暫時的背叛或許有其原因和苦衷。

  但是到了如此危難之時,我的雙臂仍然不聽指揮,依舊自行其是。

  似乎是覺得劃開了肚皮還不行,握著利刃的右手又在蠢蠢欲動,寒光閃閃的刀面正接近我掛在外面的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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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這下完蛋了,如果把腸子全劃爛了,裡面還沒來得及排泄或消化的有機物肯定會弄得滿地都是,如此一來,我多半會死掉,而剛剛收拾得還算整齊的家中就會臭氣瀰漫,把方圓一公里內的蒼蠅全吸引來。


  看來這一次是沒指望了,我抬起頭,情不自禁地仰天長歎。面對死亡,我感到一絲遺憾,還有許多的事沒做,小說才寫了二十幾萬字,發到網站的僅有一半,賬戶裡的錢也沒有花光,唯一的好處就是從此和丁蓉成為同類了,不再人鬼殊途,或許可以從此比翼齊飛,效仿梁山伯和祝英台,暢遊於天地之間,只是我很不喜歡目前自己這副腸穿肚爛的死狀,如果能夠選擇,我認為吃安眠藥比較好,留下全屍的同時也可以讓作為陰魂的自己模樣更體面些。

  也許傳說中的借屍還魂之類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那樣的話估計會很有趣,雷雨揚作為一名神棍,出於友情,如果他有這個能耐的話,我相信他會幫這個忙,讓我的靈魂借用別人的身體存活下去,若是能夠還魂到某個重要人物或是闊佬的身體上,取而代之,那樣就比較好,今後的歲月裡就可坐享其成,用不著再奮鬥。

  我抬起頭,把眼睛緊緊閉上,不想再看到右手和那把尖刀的下一步行動,可思維卻無法擺脫這個殘酷的事實——我就要被自己的手殺死了。想像中,我的腸子已經被那把萬惡的殺豬刀劃斷了十幾處斷口,淺綠色或是淡黃色的流質四處拋撒,濺到地板上、沙發上、電視機屏幕和牆壁上。

  真是糟糕,我一直認為自己能夠活到六十至八十歲,然後安安穩穩地死在床上,未曾想僅僅年方二十八就香消玉殞,真是天理何在。

  我略帶焦急地等候生命的終結,等候靈魂離開身體的那一刻,但是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分鐘,我痛苦地發現,自己仍然活著。我鼓起勇氣,把一隻眼睛睜開,然後低下頭看已經門戶大開的腹部和那些掛在體外的腸子,令我感到一絲欣慰的是,那把可恨的尖刀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不聽話的右手,掉到了地上,正在緩緩沉入液體狀的地板中,深色的刀柄上油光可鑒,不知粘染了多少頭可憐的豬的血液。

  我猜想,也許是右手一不小心失落了這件凶器,因為我不肯彎下腰,所以它也無法把刀拾起來,想到此處,我差點笑出聲來,命運總是充滿了變數和意外,不到最後關頭,決不可輕易放棄,這是某個無聊的學者說過的話,此時我覺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我隨即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雖然失去了刀,兩隻手卻仍然有辦法跟我繼續搗亂,它們張開五指,伸到那一堆顏色很難看的腸子中,開始胡作非為,我無可奈何地看著右手和左手熟練地把一段灰白色的小腸拉出來,非常頑皮地打了一個結,似乎認為那樣挺有趣,然後又把深色的盲腸托起,彷彿示威一般,向我展示闌尾和附著在上面的脂肪。

  雖然不曾覺得疼痛,但精神上受的折磨是強烈和令人憤慨的,我開始祈禱,如果非死不可,那就來個痛快些的吧,不要讓我繼續忍受這可怕的苦刑了,我乾脆彎下腰,想讓手伸到液體裡把刀子撈回來,然後在胸前刺那麼一下,刺穿肝臟或是心臟,把血放光,迅速地讓自己死掉。

  想起曾經見過的各式各樣陰魂,我認為死亡並不可怕,糟糕的僅僅只是即將死去的這個過程,其間的痛苦和刺激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

  不知道在步入另一個世界的路途中,我還要忍受多少的折磨和打擊才能成為一隻鬼。

  我有一個願望,死掉之後,靈魂馬上就飛走,與丁蓉一道飛出去,離這個白色妖魔遠遠的,再也別看到他。

  兩隻不聽話的手很是勤勞,它們配合嫻熟,動作飛快,把我的腸子從上至下打了不少於二十個死結。

  我已經徹底絕望,我想趁著腿和腳還能使,走到陽台上跳下去算了,這是八樓,從這樣的高度墜下,就算腳先著地肯定也會死掉,這樣顯然更爽快些,用不著忍受沒完沒了的痛苦折磨。

  我向陽台邁步前進,腳底彷彿踩在泥濘中,軟軟的,老覺得站不穩,隨時都可能摔倒在地,拖在外面的腸子大概因為打了很多的結,所以距離地面很遠,只是勉強掛在傷口外面一點點,對於行走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但我的手似乎不願意就此結束,右手緊緊地抓住了窗框,左手則死死地扯住窗簾,我站在客廳與陽台之間的通道處,無計可施。

  小時候看過的英雄事跡裡,曾經有位勇士,忘了叫什麼名字,據說十分的偉大,他身中數彈,腸子流出來,拖到地上,他伸手把這些累贅塞回肚子裡去,繼續向敵人射擊,雖然處境很是不妙,但他仍然堅持戰鬥,決不肯離開火線。我覺得眼下的自己跟那位傳說中的烈士頗有幾分相近之處。

  我想如果此時能夠恢復對雙手的控制,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出去,一躍而起,表演一個空前絕後的高樓飛人,然後——砰一聲摔到地上,成為一堆破碎的肉,可以肯定,這樣的死相肯定不會美觀,但顧不了這麼多,以其忍受如此痛苦不堪的死亡過程,倒不如來個快捷方式,我相信丁蓉不會嫌我難看。

  因為無能為力,我只得站在那裡,繼續愁眉苦臉地等待即將到來的可怕折磨,我想像不出還會發生什麼事,還會面對什麼可怕的事。

  天空的顏色也變了,一朵朵雲彩變成了亂七八糟碼到一起的大石頭,而原本藍色的部分現在是紫紅和青黑,就跟一大塊腐爛的豬肉差不多。蒼穹距離地面很近,就像是什麼東西塌下來了一樣,有種令我很不痛快的壓迫感。

  我開始懷疑這一切是否真實發生過,我懷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東西是不是幻覺,會不會突然醒來,發現自己仍然坐在自家沙發上,面前擺著一杯熱騰騰的茶水,電視裡正在播放足球比賽。會不會自己正墜入一個深沉的夢裡,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醒來。

  我伸出舌頭,然後輕輕咬了一下,感覺到一絲疼痛,我認為這並不能證明什麼,我決定做一次更加大膽的嘗試,我低下頭,把嘴湊近那只不聽話的右手,後者正緊緊地抓住窗框不放,我在下臂的中部、肉比較多的地方重重咬了一下,鬆開牙齒之後,留下了一排亂糟糟的牙印。

  但是,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彷彿咬到的是別人的身體。

  視野裡的空間突然傾斜了,我發現自己竟然橫站在空中,右邊成為了下方,而左邊成了意識裡認定的天花板。

  一切都在飄浮、移動、震盪、搖晃,我開始覺得頭暈目眩,噁心欲嘔,雙手鬆開了原先緊抓不放的東西,但我已經無法向前邁步,完全不知道哪裡是正確的方向。

  我蹲下來,覺得自己很像是一隻巨大的壁虎,莫名其妙地看著顛倒的空間,有些不知所措。

  電視機和桌子還有其它傢俱仍然在原地,並未如我想像中那樣掉下,這些東西總在蕩漾,看上感覺有點模糊不清,但它們並未摔倒,摸不著頭腦的只有我,我彷彿一隻受驚的小昆蟲,恨不得找一個黑黑的、沒有一絲光線的小小角落鑽進去,隱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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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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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猜測這一切怪事的根源,認定是那只白色邪靈搞的鬼,或許他把我扔進了另一個空間,這裡的一切跟現實中明顯不同,很可能就是《守夜人》當中描述的那個『它界』,我要怎樣才能回去,會不會永遠被困於此?我腹部的傷口是否真實存在?

  這些問題攪得我心煩意亂,恨不得馬上死掉比較省事。

  陷入這樣的境地已經有多久了?大概二十多分鐘吧,雷雨揚和丁蓉為什麼還不來救我,是不是也遇到了相似的麻煩,自顧不暇。

  我歎了一口氣,索性坐下,讓屁股淹沒到液體狀的地板中。

  兩隻手安靜了幾分鐘之後,又開始蠢蠢欲動,它們彷彿示威一般伸在我眼前,來勢洶洶,顯然不懷好意,我驚訝地發現,在十個指頭的上面,指甲已經長得極長,跟熊的爪子有幾分相似,整隻手的皮膚也變得很粗糙,跟菠蘿差不多,顏色呈土黃,上面密佈著一層米粒狀的凸起,其中存有一些黑色泥或是污物,看上去很髒,令我非常噁心,整只爪子彷彿電影裡的可怕殭屍,真不敢相信半小時之前還是我的手。

  這一回它們選擇的攻擊目標是我的臉,先是左手舉起,呈鷹爪狀,一把抓緊我的左面頰,指甲輕鬆地刺穿了臉,紅色的血液從五個小洞裡湧出,沿著下巴和脖子流入衣領,流入嘴裡。

  真糟,我尚算英俊的臉眼看就要完蛋,而我卻對此無能為力。

  右手也不甘落後,一把向我的嘴唇抓來。

  我不能束手待斃,我張開嘴,把牙齒迎向伸來的手指和指甲,準備給予毫不留情的打擊。

  中指和食指落到了我的牙縫裡,我滿懷怨恨地奮力咬落,兩截指頭連同尖銳的指甲被齊中部分斷,僅有少許皮膚和筋肉相連,我晃動腦袋,彷彿進食的鱷魚一樣,繼續撕扯,直到兩段手指與根部徹底分離。

  『呸』,滿懷勝利的感覺,我把嘴裡的斷指吐到地上,然後伸腳重重踩了幾下,感覺很是解氣,誰讓它們不聽話,還老跟我搗亂,非得嚴厲懲罰一下不可。

  隨著腳的上下運動,液體的地板表面濺起了許多淡黃色的水珠狀物,每次踩下去都覺得像是在一團大棉花上跳舞,是否真的踩到那兩截斷指我也不知道。

  右手上面剩餘的三隻手指抓爛了我的下巴,我仍然不覺得疼痛,只是很傷心自己不俗的相貌遭到破壞,如果能幸運地活下來,得花多少錢去做整容手術才能恢復原貌?

  左手從我的臉上扯下一大塊血淋淋的肉,在我眼前揮動,頗有一些洋洋得意的味道,我很是悲傷,連攻擊的想法都消失了。

  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雙手不聽我使喚,腸子拖在外面,還被打上了幾十個死結,對女人們頗具吸引力的好相貌也徹底完蛋,我心灰意冷,再也沒有繼續生活的勇氣,死亡成為唯一的解脫,我轉過身,分辨左右方向,然後朝面前的牆壁上一頭撞去。

  原以為腦袋上會發生一次劇烈的碰撞,沒想到竟然沒有遇到任何障礙,我一頭衝進了牆壁裡,就跟在游泳池裡跳水的情形有幾分相似。

  眼前一片黑暗,我繼續向前拱,想讓整個身體鑽入其中,無論怎麼樣糟糕都不會比剛才的處境更差,我是這樣想的,最好裡面有一個深淵,讓我一下子掉下去,徹底摔死,得到一個痛快的解脫。

  我彷彿在一團泥濘中潛泳,什麼也看不到,身體周圍感覺粘糊糊的,不知道包圍著自己的都是些什麼成份,嘴唇和面頰已經被撕爛,無法禁止泥水湧進口腔,腥臭的液體不斷嗆進肺裡、胃裡,這一回,我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眼又見到了光明,關於時間已經徹底沒了感覺,也許半小時,也許是三十年,反正頭腦是渾渾噩噩的,就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一樣。

  丁蓉坐在我身邊,目光裡滿是關切。

  「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我死掉了嗎?」

  我很想知道自己的面孔成了什麼模樣,如果誰送來一面鏡子,我會非常感激。

  「差點兒,還活著。」

  丁蓉對我微笑,臉上的傷痕扭曲了,看上去很可愛。我估計現在自己的模樣很可能跟她差不多,如此一來,倒也挺般配。

  「哥們,你差點就沒命了,幸虧我及時找到一張威力強大的玄天符,扔到那只白鬼身上。」雷雨揚嘿嘿笑著。

  我伸手摸索自己的臉,除了鬍鬚有點扎手,嘴唇鼻子下巴全部都在,並且完好無損。再摸摸腹部,也沒開膛破肚的慘狀。

  咦,手也聽使喚了,怎麼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只白鬼呢,被你消滅掉了嗎?」

  「不清楚,也許沒有。」雷雨揚搖頭。

  「我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了,你憑什麼說我還活著?」

  「剛才你就像發了瘋一樣,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一會要跳樓,一會又用頭撞牆,我費盡全身力氣才拉住你。」

  球球跑過來,用它那醜怪無雙的小腦袋輕輕拱我的腿。我伸手拍拍它,經過一番異常刺激的痛苦折磨,我對它產生了一種患難與共的感情,此時真的覺得它不再討厭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中邪嗎?」

  「剛才你被那傢伙控制住了思維。」

  「怪不得。如果那只白鬼再次出現,你還能把他趕走嗎?」我站起來。

  「還有一張玄天符,我四姨親手製作的,估計能對付。」

  「你自己不會畫符嗎?怎麼全是你四姨製作的。」

  「我當然會畫,只是——畫出來的符不怎麼靈。」雷雨揚低下頭。

  屋裡一片狼籍,沙發被翻了個,飲水機被推倒,影碟撒得滿地都是,窗簾也被扯到地上。幸好電視機還在原來位置四平八穩地放著,不然這損失可就大了,兩個月前才買的大液晶啊。

  「這些都是我弄的嗎?」我問丁蓉。

  「是啊!以前都沒發現你有這麼大力氣,跟一頭牛似的,到處亂撞。」丁蓉說。

  我看了看雷雨揚,他的臉有幾處略帶青紫,衣服也被扯破,看來是我幹的。

  「現在怎麼辦?白鬼還會來嗎?」我問雷雨揚。

  「當然不敢來啦,我四姨的符很厲害的,那傢伙回去以後肯定沒幾天好活了。」

  「你別說大話,當心那傢伙一轉眼又回來。」

  雷雨揚轉頭四處張望,看來心有餘悸。

  「要不要找個地方躲一躲?」丁蓉問。

  「怕什麼,有雷半仙在此,白鬼再來,讓他去抵擋就行。」

  「放心,那傢伙再敢來的話,我負責跟他較量,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就替我收屍吧。」

  雷雨揚突然顯得很悲壯,一如即將出征當炮灰的勇士。

  「那隻鬼真的很強,我認為他就算受了傷也不會很嚴重,很可能過幾天就會再來,我建議最好離開這裡,找個地方躲一些日子。」丁蓉小心翼翼地說。

  「我相信四姨的符的效力,那傢伙就算不死,一時半會也恢復不過來,我不認為他還敢再出現。」雷雨揚說。

  我把意識被控制期間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雷雨揚張大了嘴,連說怪不得,丁蓉則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我的頭,另一隻手在撫摸小怪物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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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在家裡也並不安全,這個想法讓我頗為沮喪,可怕的陰魂隨時都有可能氣勢洶洶地殺進門來,我還能躲到哪裡去?

  我猜想,鬼很可能比人更幸福,因為不需要為食物和住房奮鬥,不擔心賺錢養老,也不用去考慮照看妻兒,商店裡的奢侈品對他們沒有意義,遍地的汽車和別墅只管悄悄溜進去享受就可以,徹底沒有生活的壓力,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四處飄蕩,有眾多不存在利益衝突的同類(都成鬼了,值得一爭的東西所剩無幾),怪不得有些人會選擇自殺作為最終的解脫之道,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一個挺不錯的辦法,可以徹底換一種生存方式,也可理解為獲得新生。

  有一句老話,『死亡並非終結,而是另一種生命形式的開始』,以前疑似無神論者的我曾以為這是無稽之談,現在我算弄明白了這裡包含的真理。

  新的憂慮和疑問又出現,我得就此好好向丁蓉和雷雨揚請教一番。

  「假如我現在死掉,能不能順利的溶入到鬼魂的世界裡?會不會被其它的鬼欺侮和壓迫?」我問。

  「會啊,人與人在智力和體力還有其它很多地方都無法平等,何況是鬼。」丁蓉說。

  「如果一隻鬼不想被同類欺侮和壓迫,他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自己的處境?」我繼續問。

  「跟人的情況有些類似,一隻鬼如果對現狀不滿意,可以離開目前置身的群體,另找一夥同類繼續混。也可以通過個體能力方面的修煉來提高法力,如果足夠強大,就能得到其它陰魂的尊重。」

  「如果一隻鬼得罪了強有力的同類,會不會被消滅掉?」

  「會啊,弄死一隻鬼很簡單的,幾乎沒有誰會管這樣的事,就跟陽間一樣,陰間也有黑社會,官商勾結的情況更嚴重,強者階層緊密團結在一起,對各種無權無勢又法力低微的陰魂展開掠奪和統治,花樣百出,很黑暗的。想投胎轉世的陰魂每年都有許多,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投胎到富豪或當權者家裡,這些人一般都得通過行賄等手段才能達到目的。」

  「聽起來不太妙。如果一個窮鬼想要投胎轉世,十有八九隻能到一個無產階級或者農民家,是這樣嗎?」

  「基本就是這樣,有些運氣不好的甚至可能投胎成為豬或者猴子。」

  「豬八戒和孫悟空嗎?」

  「哪能呢!當然是作為人類食物來源的豬和動物園裡的猴。」

  「那樣豈不是太糟糕了。」

  我對此頗感驚訝,連轉世投胎這樣重要的事都充滿了暗箱操作和不正之風,怪不得有那麼多的鬼寧願選擇做一名自由的遊魂。

  「就是嘛,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去轉世。」

  看來做鬼也並非易事,先前我把陰間想像成天堂了,這顯然是個錯誤。如果一切正常,還是活到八十歲再死比較好,興許到那時陰間已經變天了,成為一個另類烏托邦也有可能。

  「據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會有反抗,陰間有沒有反政府組織和持不同政見的黨派?」

  「在陰間根本就沒有你所說的那些組織和黨派,任何一點不對勁的苗頭剛剛出現就被迅速的鎮壓了,反對意見永遠只能悄悄的在背地裡說。陰間的密探占總鬼口的百分之八,再加上絕對服從命令聽指揮的鬼卒,形成一支了強大的治安力量,任何事情都在閻王大人的控制之下。」丁蓉說。

  原來如此,這樣的情形讓我感到非常的沮喪,我猜測自己前世肯定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去到陰間之後找不到什麼可鑽的後門,缺乏可供行賄所需的財產,也不具備可供交換的權力和特殊能力以及美色,這樣就直接導致了以下結果,讓我出生在一個極普通的工人家裡,小小年紀就得學會勤儉節約,整個少年時代幾乎從不伸手向父母討零花錢(就算開口討要也不可能得到)。

  原來一切早已注定,我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改變那個差勁的命運。

  「活人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略帶緊張地問丁蓉,如果一切都在別人的控制之下,那樣我會覺得自己生命中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徹底失去了意義。

  「當然能。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也就是起點低一些,但是只要願意奮鬥,肯定有改變命運的機會。」

  丁蓉的回答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認為出生在一個富貴之家也並不代表一定能得到快樂,反倒是通過自己不懈的努力得來的成果更具意義,也更有成就感。」

  說這話的同時,我察覺到自己心底有一絲酸溜溜的味道,如果能夠坐享其成,王八蛋才去做職場超人。

  「傳說中的奈何橋和孟婆湯真有其事嗎?」我問。

  「有啊,只是方式已經有所改變,不再喝湯,而是在投胎之前接受一次洗腦,把所有的記憶抹去。」

  對於陰間的一切我有濃厚的興趣,我還想知道更多的事,但丁蓉最喜愛的電視劇開始了,她專心致志地觀看,不再搭理我。

  我只能調動自己的想像力,費盡心機的去猜度地府裡的情景,我認為那兒應該是一個巨大的城市,永遠處於黃昏時分,一切都由灰色和黑白兩色構成,那裡的建築物可以理解為人間城市的鏡像或是投影,無數的陰魂生活在其中,等候一個合適的轉世機會。那裡的最高統治者是閻王,相當於地球上某個國家的大獨裁者,擁有不受任何限制的權力。那裡的經濟方式顯然不可能跟人間相似,因為需求有所不同,必然導致出現另一種我無法弄清楚的運行體系。

  轉念一想,或遲或早,反正我會去那個世界報到,費這麼大勁去胡猜瞎想,完全沒必要。

  丁蓉的一番話還是讓我感到有些難受,做鬼原來並非想像中那麼有趣,鬼的世界也不如曾經認為的那樣好,活人必須面對的事陰魂們同樣也無法逃避,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差。

  關於美好天堂的嚮往和期待被無情地砸碎了,我曾經以為,一切的問題在死後就能得到近乎完美的解決,一切的煩惱和憂慮都與鬼無緣,沒想到竟會這樣,從丁蓉的述說中我得到這樣一個印象,似乎除了解決掉食物和交通方面的少許麻煩之外,在其它的領域裡,死亡並不能帶來什麼方便。

  小怪物球球的身體幾乎每天都需要修補,不然就會散掉,這件事最近以來都由我負責,我無法明白丁蓉當初為何會耗盡自身能量來製造這麼一個醜八怪,並且弄得如此差勁,據說舊****的傳統女子都擅長做針線活,生就一雙巧手,丁蓉卻像個另類,從小怪物的身體上就能看出,她根本就沒有主婦的天賦。

  她失去了自己強大的修為和美麗的容顏,結果做成了一隻既醜陋又粗糙的小怪物,我除了為她歎息,什麼也幫不了她,眼下能做的就是把球球的軀殼照看好,讓它盡可能長久地保持目前的狀態。

  我打算去城郊村子裡求購一張完整的狗皮,用於小怪物身體的修補和重建,如果認真一些,我覺得完全有可能把球球做回接近一隻狗原本該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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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和雷雨揚外出練車,丁蓉和球球呆在家裡。

  早晨出門,溜到六十公里外的小縣城吃了早餐之後又轉回,雷雨揚對於自己的駕駛技術很是得意,為了向我顯示他巨大的進步,他在彎曲危險的山路上抽起了煙,用一隻手控制方向盤。

  他的運氣還算不錯,沒有撞到樹也沒有衝到山溝裡。

  在超市的付款處遇上了小毛豆的媽媽,她面黃肌瘦,體形彷彿一隻圓規,完全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她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們去家裡喝杯茶,她住處距離這裡很近,步行幾分鐘就可到達。

  因為我正好買了一些水果和牛奶,我想這些東西送給可愛的女孩小毛豆,於是拉上雷雨揚,一同去她家。

  一路上與她閒聊,內容主要是涉及物價上漲和通貨膨脹和總也不見增加的工資。她目前在一家酒店的洗衣房上班,每週工作六天,每天十二小時,管吃,伙食還不錯,月薪六百元。

  一個月前她搬了家,在超市附近的一處城中村裡租了一間房,面積很小,但是夠住。我問她誰在照看小毛豆,她面帶溫柔的笑容告訴我女兒非常乖,不需要別人費心,老實呆在家裡,決不會亂跑。

  我猜想小毛豆現在一定是被關在家裡,就跟我小時候一樣,大人們出門工作,把家門鎖好,讓孩子獨自在家,餓了就自己找塊餅子吃,渴了就喝自來水。

  不過現在的孩子比我四歲時的情況稍好些,起碼有電視可看,我那時在常常在家裡演出大鬧天宮的好戲,把各種能夠搬得動的物品弄成一團糟,爬櫃子爬窗台爬桌子,把眼睛能看到的所有東西都當成玩具,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居然沒有被電死也沒把自家房子燒掉。

  小毛豆媽媽的生活顯然很不寬裕,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娘家去,或者改嫁,趁著孩子還年紀尚幼,早作打算。

  她雖然瘦削,行動間卻顯靈活有勁,只要有充足的營養,很快就會豐滿起來,估計再找一個合適的人做丈夫不難。

  她搖頭對我的觀點表示****,她認為自己能夠獨立生活,並且照顧好女兒。

  來到一幢樓前,一股濃烈的臭味進入鼻子內部,這裡和其它的城中村沒什麼兩樣,一切都亂七八糟,樓與樓之間非常擁擠,幾乎把所有能夠利用上的空間都佔據了,這裡的住戶想要找到一塊可以見到陽光的地方晾曬衣服恐怕是件很困難的事。

  可以想見,不遠的將來,這裡必定會成為貧民窟,除了做傳銷的人、窮光蛋、犯罪分子、妓女和艾滋病患者,再也不會其它人來此居住。

  來到租住的房子門前,她掏出鑰匙開鎖,然後打開門進去。

  我很奇怪,為什麼小毛豆沒有歡天喜地的蹦出來。

  屋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還有一隻可折疊的衣櫃,牆角有一隻電磁爐和幾隻鍋,冰箱放在窗子旁邊,一台二十五寸的舊電視機放在地上,所有的東西都很乾淨,幾乎一塵不染。

  我猜想小毛豆也許在鄰居房間裡玩,或者就是被送到了幼兒園裡。

  「小毛豆呢?去外面玩還沒回來嗎?」雷雨揚問。

  她從床底一隻小盆裡摸出幾個乾癟的李子,看樣子打算遞給我吃。

  「不用客氣,我們還有事,坐一會馬上就走。」我說。

  「小毛豆在冰箱裡乖乖的睡覺,她可聽話了,從不頑皮胡鬧。」她臉上滿是溫情的笑。

  我臉色一變,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小毛豆怎麼會在冰箱裡?

  雷雨揚伸手輕輕拉了一下我的衣角,似乎在示意什麼。

  「自從搬到這裡來住,還沒有人來過家裡,小毛豆一定很高興,有人來看她,還買東西給她。」

  她笑嘻嘻地走到冰箱前,拉開冷凍櫃的門。

  我心底暗暗祈禱,那個可愛的小女孩肯定是出去玩了,跟鄰居家的小孩捉迷藏過家家,或者就是在幼兒園還沒回來,總而言之,小毛豆千萬別在裡面。

  當然也可能她只是準備從冰箱裡拿一些水果或其它東西,我努力往這方面想。

  「寶寶,媽媽回來了,還有兩個叔叔來看你,今天你乖不乖?我的小心肝。」她的聲音很溫柔。

  她把手伸進冰箱裡,小心翼翼地把什麼東西拿出來,被她的身體擋住了視線,我沒看到冷凍櫃裡有什麼。

  她轉過身,一個面容呈青灰色的小小屍體出現在她臂彎裡,穿著一套粉紅色的裙子,頭髮上紮了一隻蝴蝶結,雙目大大的睜開,曾經清澈透亮的眼神已徹底不存在,鼻子上粘著一層霜,小手是淺紫色,全身散發出絲絲白氣。

  懷抱著死去的小毛豆,她的面容顯得非常慈祥,不時低下頭親吻屍體的臉,為屍體整理衣服和襪子。

  我從板凳上摔下來,瞪目結舌地坐在地上,渾身發抖。

  雷雨揚站起來,走到小毛豆的屍體前面,面容平靜。

  「小毛豆真乖,她一定還想睡,把她放回去吧。不打擾了,我們還有些事,得走了。」雷雨揚若無其事地說,彷彿在跟人寒暄或拉家常。

  她抱著小毛豆,站在門口與我們揮手道別,叫我們有空來玩。

  我們彷彿逃命似的衝下樓梯,跑步穿過小巷,路邊的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一些缺乏照管的小狗發出帶有威脅意味的吼叫。

  雷雨揚伸手拉住我。

  「別跑了,我都快喘不過氣啦。」

  我停下腳步,開始思索自己該什麼做,可腦袋裡嗡嗡只響,彷彿有一大群蜜蜂在裡面亂竄,唯一的念頭就是『我為什麼要跑』。

  走到陽光下,我終於緩過勁來,想起剛才雷雨揚所表現出的那種鎮定和平靜,情不自禁地感到非常的欽佩,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在想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是嗎?」雷雨揚問。

  我點點頭。

  「報警的話,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再說這事根本就與咱們無關,小毛豆的媽媽肯定是發瘋了,如果硬把她送進醫院或監獄,她在清醒過來之後會非常痛苦,就這樣吧,把這事忘記掉,就當沒有發生過。」

  雷雨揚顯得很冷靜也很清醒,每當面對可怕的意外情況,他總是能夠展現出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氣質,以前是這樣,現在也仍然如此。

  「我做不到,小毛豆死掉了,被她的母親弄死了。」我喃喃自語,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要內疚,也不用自責,人生就是如此,早死不一定比多活幾年更糟。」

  我轉身看了看巷子深處,剛才自己就從那裡倉惶出逃。

  有兩個鬼影在一輛破舊不堪的自行車旁邊相互追逐、嬉戲。

  起初我以為是自己眼花,我伸手揉揉眼睛再看,沒錯,是小毛豆,她身邊是一個滿面傷痕的男子,兩人非常親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走吧,別看了。」雷雨揚拉著我。

  轉身之前,我清楚地看到小毛豆在向我揮手,於是我也朝她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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