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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陰陽界服務公司 作者:雨中之鷹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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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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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為了追求夢想,我做了一名陰陽師.

寫的內容很感性~手法細膩 ~~~  應該不會難看   哈哈哈 :emo_015:

很像抒情文 ~~ 感性的寫法 ~~    感覺是灰色 ~~ 涼風飄吹 ~~~  嗚嗚嗚 ~~~

:emo_047:

第一章        驚魂未定

   我坐在一列不知開往何處的火車上,乘客很少,座位約有三分之二空著,橙黃色的燈光籠罩著每個人,窗外一片黑暗,不知是因為天未亮還是正穿行於隧道內。

    心裡有些莫名其妙的困惑,對於自己為何沒弄清目的地就上了車這件事本身感到不安和少許惶恐。


    身邊沒人,我想反正也是空著,躺下總比坐著舒服些,於是我把身體整個放倒,用一隻右臂做枕頭。

    隔著一排座位有幾個人在打牌,似乎還下了少許賭注,他們玩得專心致志,偶爾有人說句話也是輕聲細語,彷彿怕引起別人的關注。

    車廂的後端有個女人在唱歌,音量不大,卻能夠聽得很清楚,她的嗓音高亢而綿長,彷彿從鼻子裡哼出來,我卻覺得很具有吸引力。


    「你走了嗎,每天我等你等得飯都發黃了......你醒著嗎,你醒著嗎,看看你床前一雙雙望穿的眼吧我看......我不能眼睜睜地讓你離開..我看....。」歌聲在空曠冷清的列車燈光間迴盪,久久不散。

    她的聲音跟莎拉布萊曼頗為相似,溫柔而舒展,一句句娓娓道來,似有無盡的深情厚意深藏其中。

    我覺得所謂繞樑三日指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歌喉。

    一陣好奇心油然而起,我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想看看擁有如此美妙嗓子的人到底長成什麼模樣,是否擁有與歌喉相匹配的動人的相貌。

    行走在過道上,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無法站穩,每邁出一步都很費勁,似乎腳下的地板在以一種我不瞭解的方式運動,我對此很是困惑,根據以往的乘車經驗,就算列車在行駛中也不應該這樣。


    艱難地走過了幾排座位之後,終於來到她的身前,見到我之後,她停止了歌唱,開始全神貫注的織毛衣,兩隻蒼白的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上下紛飛。

    她很瘦,嘴角有一道很深的皺紋,身穿一件灰白色的大衣,年齡在四十與二十之間,很難判斷出到底有多老。

    我站在她身前一米處,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你的歌聲很好聽。」我悻悻地說。

    她抬頭看著我,露出一個禮貌性質的微笑,手裡的毛我看書齋線針仍然在快速地穿梭。

    「坐下來吧,只要你喜歡聽,我可以不停的唱下去,直到你聽得睡著了為止。」她說話的語氣彷彿在哄一個六七歲大小的孩子,溫柔而漫不經心。

    「我肯定不會睡著的。」

    我坐到她對面,雙手合在一起放到桌子上,期待著她一展歌喉。

    「你喜歡什麼歌?」她停下手裡的編織,雙眼直視我。

    她的眼睛是藍色的,眼白很少,黑色部分比較多,像是小孩或是動物的眼睛,瞳孔跟中午時分的貓一樣呈細縫狀。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問題具體出現在哪裡自己也說不出,反倒認為她這樣的眼睛比較漂亮,跟常見的卡通美少女有那麼一點點相似之處。

    「隨便啦,唱什麼都好。」我報以一個輕鬆的微笑。

    她沒有立即開始唱,而是把頭仰起直視天花板,似乎在思考某件意義重大的事。

    幾秒鐘之後,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她轉身試圖把車窗打開,我知道列車上的雙層窗戶是需要些力氣才能弄開的,所以打算幫助她,正當我伸出手時,她卻很輕鬆地把窗子弄開了條縫隙。

    一股黑煙從縫隙中衝進來,帶著濃濃的臭氣,空氣裡頓時瀰漫著令人作嘔的味道,非常難聞,跟我不久前遇見的一隻渾身生蛆的死狗頗為相似。

    「快關上,外面肯定是個垃圾場。」我急忙說。

   她慢悠悠的關好車窗,表情流露出明顯的不情願。

    「我想看看離C市還有多遠。」她似乎在為剛才的行為找借口。

    聽她這樣說,我突然明白了列車前進的方向,是去C市。

    我是土生土長的C市人,現在我終於想起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原來我要回家。

    「你知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達?」我問她。

    「用不了很久,最多也就五六天吧。」

    我覺得這樣的答覆很不對勁,肯定在某處存在錯誤,我費勁地想了一番,認為在自己在距離方面出現錯誤的認識,因為我還沒弄清楚自己在何處上的車,如果從歐洲某處剛剛出發不久,或許是需要好幾天時間才能抵達C市的。

   「那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哪裡?」我繼續問,因為我實在很想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你剛走過來我就發現了。」

    她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似乎在為我的無知感到某種程度的驚訝。

    「發現了什麼?」我繼續問,因為她的話讓我不明白。

    「你不屬於這個空間,也不是我的同類。」

    「這個......?」

    「因為我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而你不是,你還活著。」

    我湊近她的臉,想要找到一些與普通人不同之處,以證明她的話。但我失望地發現,無論怎麼看,她都是一個平常的女人,就是瘦了點,談不上很漂亮,但也不難看。

    「難道你不是和我一樣的活著嗎?」我自己也不明白說了些什麼。

    「用你能明白的話來說吧。」她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你可以稱我為鬼魂。」

    她的手很冰,跟超市冷凍櫃裡的雞爪子很相似,臉上被劃過的位置情不自禁地出現麻木感,彷彿一條蟲子爬過一般難受。

    我心底冒起一陣涼氣,漸漸明白過來,原來這裡不是自己應該存在的世界,怪不得一直感覺到不對勁。

    可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據說鬼魂是會飛的,難道他們也需要列車嗎?

    「鬼魂姐姐,你能告訴我這趟列車正行駛在什麼地方嗎?」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和有禮貌。

    「看來你不怎麼相信我的話,要不要我證明一下。」

    她張大嘴,伸出食指,指著自己口腔內長長的犬牙讓我看。上下各有兩根,彎曲而尖銳,跟電影裡見過的殭屍或妖怪一樣,我情不自禁地往後縮,身體緊靠座位,心裡覺得很不可思議,幾秒鐘之前她的嘴裡是沒有這東西的。

    「我相信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話,請你把牙齒收起來吧,那樣顯得更漂亮些。」我雖然膽戰心驚,但還能勉強把語言連貫地說出來。

    「這裡離C市其實也不算很遠,可以說是就在城旁邊。東山公墓你應該到過吧?」她微笑著對我說。

    彷彿變戲法一樣,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獠牙收起,我感覺稍微輕鬆了些,不再像先前那書齋樣緊張。

    「到過,念中學時常常去那裡玩。」

    「你現在一定很想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的世界裡,是嗎?」她的聲音變得粗啞而低沉,似乎不懷好意。

    「是的,我很想回家,如果你能教我怎麼離開這裡,我一定會報答你的。」說話的同時,我感覺到一絲不祥,頭皮開始發麻,先前從窗戶沖進來的黑氣和惡臭也讓我明白自己無路可逃,就算從車廂裡跳下去,等待我的也是一個陌生而可怕的世界。

    「走不了的,如果有可以離開的路,我也想出去。」她的表情帶著一絲嘲諷。

    彷彿是故意這樣做,她的獠牙再次伸出來,面色也漸漸變成和沒用過的打印紙一樣的蒼白,表情裡開始顯露凶相,似乎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咬我。

    我最後的勇氣也即將崩潰,趁著腿還能動,我起身向另我看書齋一節車廂跑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還有一扇能夠打開的門,我就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就在我快跑到兩節車廂接合處時,幾個露出獠牙的傢伙突然出現,彷彿早有準備一樣,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聞到他們身體上散發出的陣陣臭氣,估計半腐爛的死屍大概就是我看書齋這樣的味道。

    「你走不了的,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活人了,讓我咬你一口吧。」離我最近、身穿白色西服的人用沉悶的語聲說。

    我抓起身旁的一個大包袱向面前砸去,打倒了說要咬我一口的那位,他摔下時又撞倒了另外的兩個,正當我準備踩著他們的身體向前衝時,一隻冰涼而有勁的手臂從後面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努力掙扎,但始終無法擺脫。

    「讓我吃一點你身上的肉吧,我胃口不算很好,半條腿就夠了,吃飽以後我會好好唱歌給你聽。」

    另外的幾個把我的腳抓住,他們力量很強,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落到壞孩子手裡的小動物,怎麼也不可

    能逃脫被虐待至死的命運......。


    「——!」驚叫聲中,我猛然醒來。


    透過窗簾照進屋內的陽光讓我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沒有乘上列車,而是躺在家中的大床上,剛才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夢,並非實況,這個發現讓我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 本帖最後由 cdthree3 於 2009-1-17 16: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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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2.

   直到吃早餐時我仍在回憶著這個不愉快的夢,因為走神往自己碗裡加了過多的辣椒油,以至離開時滿頭都是汗。

  街上的行人和車輛與往日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彷彿一些勤奮的螞蟻,各自為某個荒謬的目標奔走。我因為無事可做,沿著人行道散步,因為時間多得難於打發,所以我慢慢地走,差不多一秒鐘邁一次腿。

  有一個中年男子在我前面不遠處行走,他很圓很胖,看得出營養極度過剩,走路的姿勢令人想起一隻鵝或是蠕蟲之類的動物,不知為什麼,我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想要找樣堅硬並且銳利的東西在他腦袋上重重砸一下,如果能夠把他的頭顱敲得裂開,讓白色的腦組織流出來我也許會非常開心。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衝動我也不知道,反正這個念頭突如其來,也可說是一個極強烈的願望,有那麼一瞬間,這個想法佔據了我整個意識,如果旁邊有形狀合適的武器,或許我真的會動手。

  稍後我轉過頭看著別的地方,計算路過的車是國產貨多還是外國品牌更多,想以這樣的方式來消除自己漸漸高漲的暴力慾望。

  一分鐘後,我驚奇地發現美韓德日系列的車比國產的多出不止三倍。

  攻擊人的願望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從緊張的狀態裡鬆弛下來,我開始反思自己為何會妄想襲擊一位素不相識的人,僅僅只是因為他長得肥胖或醜陋?這顯然不能算是一個像樣的理由。

  也許我應該去找份工作,跟一些與自己同樣乏味和無趣的傢伙一同幹活,掙一點少得可憐的薪水,講一些無聊和重複的話,心情好的時候還可以跟女同事們開一些黃色玩笑,努力學著象普通人那樣過日子,如此的生活或許能讓我思維裡那些為數眾多的怪念頭如墜入深水的石頭一樣再不會浮現。

  當然跟某個女人結婚也是一種選擇,運氣足夠好的話,也有可能娶到一個表現比較好的女子(她必須讓我每天在家休息,除了上網看書聽音樂什麼也不用做,過一種類似阿拉伯酋長或是蘇丹的日子),通過婚姻也不乏提高生活質量的可能性,雖然這種可能性並不那麼令人樂觀。

  如果能夠有這樣一位女子,她足夠漂亮,溫柔乖巧,家財頗豐厚(最好是孤兒,因為我這人打理不好太過複雜的關係),並且惟命是從,以我為世界的整個中心,打心眼裡永不懷疑我的命令或看法的合理性和正確性,並且在離開了臥室之後就對我保持足夠的尊重和合適的距離(她應該清楚,平等和親密無間的相處方式僅僅只是限於某個空間裡),同時也明白我不僅比她強壯還比她更聰明,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只能是局部平等,大部分時間裡我處於絕對統治地位,這樣才能保證讓我享受家庭帶來的種種便利的同時也保持充分的自由。

  有時我也會懷疑,這樣的要求是否脫離了現實,但很快我又重新拾起剛剛落下的驕傲,堅持非得符合這般條件女子才娶。

  約在三個月前,我辭職離開了工作了六年之久的公司,沒什麼特殊原因,只是覺得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在最近的四年當中,我每天早晨七點半離家,夜間二十二點左右回來,運氣好的時候,一年裡有可能撈到一天休息,一般是在大年初二或初三其中的某一天。

  辭職後的頭幾天裡,我覺得非常幸福,我無比愉快地睡覺,醒來胡亂喝點啤酒吃些東西接著又睡,也不管太陽活動到什麼位置。

  有一句詩說得有理:「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對此我深有體會。

  很快我就滿懷失望地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了,原以為迫切需要的睡眠已經不再需要,甚至開始覺得多餘(一星期以前我還在為睡眠不足而生氣)。

  夜晚開始變得漫長而無聊,我一場接一場看足球賽(非常遺憾,球賽只在週末那兩天才有),從德甲到意甲到西甲再到英超,看得我眼花繚亂,摸頭不著腦。

  有時自己會想不通,怎麼以前覺得精彩絕倫的綠茵戰鬥現在竟然變得如此乏味。

  比賽日之外的時間裡,我找出多年沒時間用的QQ號碼胡亂抓人聊天,時間長了,也培養出那麼幾個所謂的網友,但我從來不想跟她們見面,偶爾在視頻裡看看就可以。

  就這樣,我度過了無所事事的三個月。

  我的名字叫做商淨空,這樣一個很具仙風道骨意味的稱呼所為何來我也不知道。

  上學時,曾有一些自以為想像力豐富的同學,以這個名字為基點出發,為我取了好幾個外號,諸如淨空居士,假道士,花和尚,商半仙等等

  就在一分鐘以前,我做了一項決定,如果一個月以後還是如此無聊,就去隨便找點什麼事做,只要別太辛苦,給多少錢都無所謂,那怕是叫我捕捉小狗身上的跳蚤或是教人打麻將都可以。

  幻想(也可稱為白日夢)是我的一大愛好,在孤獨卻又無事可做時,我會沉溺於其中,有時也會覺得很快樂。

  比如現在,我走到一家書店門前時,心想自己也可以來開一家同樣內容的店,這樣我就可以看到許多新書。當走到服裝店前,我又想像開服裝店的情景,想像自己每天換很多套衣服,穿過之後又掛到櫥窗裡繼續賣。走過一家按摩院門口時,我突然又覺得這門生意是很是前途的,連韋小寶先生都曾有過類似的理想......。就這樣,一路走來,我覺得賺錢機會滿世界都是,只要自己有興趣的話,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多不勝數。

  稍後我會漸漸明白過來,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去做這些事,因為我眼下最大的願望是寫一篇能夠吸引人的小說,然後放到網絡上讓許多的人來看,以滿足自己的小小虛榮心。

  腦海裡滿是複雜而有趣的白日夢,腳下邁著緩慢的步伐,就這樣,我來到了預定的調頭地點,一家茶室門口,裡面嘩嘩的麻將牌撞擊聲無論白日還是黑夜從不停息。

  一般情況下我都會在此轉身,沿著人行道慢慢走回去,這裡距離我的房子約有四公里遠,一般情況下當我走到家裡正好可以開始做飯。

  但雷雨揚的出現把我的計劃徹底打亂。

  雷雨揚(這個名字是他當神棍後取的,原名叫做熊大富)騎著一輛破爛不堪的摩托車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或許是擔心我記憶力不好,他大聲喊著我名字,笑容堆滿了臉,以致額頭和眼角全是皺紋。

  其實這純屬多餘,就算再過十年(再遠就不敢確定了),我也能從人群裡準確無誤地把他辨認出來。

  我高聲呼喊他那個有些可笑的名字(熊大富),以示我並未忘記老友。

  這樣說是有根據的,讀中學時每逢點名,老師念到他的名字都會在同學中引起一陣笑聲。

  他跳下摩托車,跟我來了個熱情的擁抱,然後遞來一張名片,說他已經改了名。

  「現在很流行改名,與時俱進嘛。」說話的同時,我把剛塞到口袋裡的名片又掏出來看了一眼。

  上面寫著:陰陽界服務公司總經理;雷雨揚博士;服務範圍包括看相排八字測凶吉觀風水降妖捉鬼......畢業於復旦大學宗教民俗專業......。

  彷彿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他看看周圍沒人,把嘴湊近我耳朵:「你也知道我高中畢業後就沒再唸書了,為了賺錢,不得不弄了個假文憑嚇唬人,不過我那本畢業證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樣,連工商局的人都看不出是偽造的。」

  「喲,看不出啊,都成半仙了。」我用調侃的語氣說。心裡很懷疑,復旦有這樣一個專業嗎?他就不擔心被人拆穿嗎?

  「雖然好些年沒見,我還是在幾十米外就認出了你。」他把剛熄火的摩托重新起動。「我接到一筆十萬火急的生意,看來你也沒什麼事,跟著我一起去吧,也不需要你做什麼,站在我身後就可以,一點也不危險,就是幫人捉隻鬼而已。」

  看他一臉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我忍住了想要譏諷他一番的衝動。我不禁想,或許真有鬼魂也不一定,如果能遇到一隻如同《聊齋誌異》裡常常出現的、很聽話並且溫柔善良的艷鬼香魂或是狐狸精之類的可愛生物,當然也不排除發生一次詭異愛情的可能性。

  就這樣,我接過他遞來的頭盔,坐到摩托車後座,一同前往目的地。

  我一直是個無神論者(立場是否真的很堅定自己也無法肯定,但大部時間裡我是這樣認為的),出於好奇或是對一些未知事物的莫名興趣,我毫不猶豫地跟著偽博士雷雨揚出發,雖然我一向認為摩托車這種交通工具極缺乏安全保障,隨時都有可能讓駕乘人員一命歸西,但為了能近距離地親眼觀察一個神棍如何展開騙局,為了能接觸到一些頗具神秘色彩的新鮮事,我冒險坐上摩托車。

  有那麼一會,我曾想過提議把摩托車停在此處,兩人坐出租車去,但看到神棍先生一臉焦慮的樣子,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我情不自禁地開始緊張,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不放,總想著現在如果摔一跤會怎麼樣。

  「還有多遠?」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我必須用喊叫的方式說話。

  「最多一公里。」

  這個回答讓我稍稍心安,以目前的速度,再過一分鐘左右就可到達,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發生重大事故的可能性應該很小很小。

  「你現在的職業一定很有趣吧?」我不方便直接質問他的工作是否損人利己或合法,只得這樣旁敲側擊。

  「是挺豐富多彩的,每天都跟一些神經兮兮的人打交道,不時還得招魂降神什麼的,累得要命,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瘋掉了。」

  這樣的回答有些出人預料,看來他的生活與我想像中的樣子存在著不小的差別,先前我認為他無非就是幹些裝神弄鬼的事騙取他人錢財,聽這麼一說,似乎他對自己的職業是很認真負責的。

  我很想問問他世間是否真的存在著鬼魂,像香港恐怖片裡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會發生,但總覺得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讓這個問題合理地出現,並且還得顯示出我並未懷疑他的誠實。

  就在我思索怎麼說這事時,轟——一聲巨響,前方五六十米處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爆炸,一股濃煙挾著火苗從一幢七層樓的中部衝出,窗戶的玻璃如雪花般紛飛落下,刺中了幾位走在路上的行人,其中有一名中年男子受傷頗重,一片玻璃從他的脖子與肩膀之間插入,他倒在地上,血從傷口裡不斷噴出來,看樣子主動脈已經受損,估計等不到救護車來他就會死掉。

  樓上的窗戶還在不斷地掉下東西,以至無人敢接近傷者,我看到有幾個人已經在打電話,估計他們會報警,於是我把已經掏出來的手機又放回口袋裡。

  最近幾年來,我深刻地領會了一個真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生活教會我的真理之一。

  我們的摩托車停在距事發地點十米左右處。這時,那位受重傷的男子已經奄奄一息,傷口處血液噴射的高度明顯降低,嘴裡開始湧出大量的紅色泡沫。

  「看樣子咱們來晚了點。」偽博士雷雨揚的聲音平靜得如同在討論晚餐內容。

  「請你幫忙的人就在這幢樓上嗎?」

  他點點頭,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彷彿眼前發生的不是命案而只是一場沒有任何吸引力的鬧劇。

  他的從容鎮定跟我的惶恐不安形成鮮明對比,我及時發現了這一點,也想學著他的樣子表現得勇敢些,但無論怎麼努力,我的腿還是忍不住發抖,弓著的腰也無法挺直。

  今天是怎麼了,我無法理解自己目前的狀態,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是個勇敢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魯莽和不守規矩,一點鮮血和一個快死的人應該不會讓我感到畏懼才對。

  有一個渾身被燒得焦黑的人從冒著火焰的四樓窗戶落下,伴隨著通一聲悶響跌落在地,他摔下之後還動彈了幾下,兩隻手臂伸在身前,僵直地做出拳擊手的姿勢(據說被燒死的人都是這樣),腹部有一處已經裂開,灰白色的腸子流出來,熱氣騰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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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就是他雇我來驅鬼。」雷雨揚伸出左手,不經意地指了指那具黑乎乎的身體。


  「都燒成這樣了,你還能認出來嗎?」我驚魂未定,幾乎是無意識地這樣問他。


  「他的魂魄就站在那根消防栓旁邊,雖然身體還能堅持呼吸一會,但已經回天乏術。」

  彷彿在回應雷雨揚的結論,那具被燒得黑乎乎的人體抽動了幾下,從一團糟的唇齒間擠出一聲「呃——!」之後再無動靜,我懷疑他應該是斷氣了。

  雷雨揚的話讓我感覺到一陣涼氣從腳底湧起,直衝腦門,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根紅色的消防栓,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瞄上一兩眼,雖然我出色的視力一再證明那兒什麼東西也沒有,地上也不曾留下青黑的腳印,可我還是覺得有個冰冷的東西在自己前方不遠處轉悠。

  消防車來到時,火已經熄滅了,隨後救護車和警車相繼趕到。

  雖然我記憶裡沒有很多關於醫學方面的知識,但還是能確定躺在地上的兩人都已經死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把整條街堵得嚴嚴實實,一些勇敢的女人和小孩站在人群的最前端,雖然用手捂著臉,但從指縫裡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們的眼睛以及充滿好奇心的瞳孔。

  跟以往的車禍現場沒什麼不同,人們在歡聲笑語中對著兩具屍體指指點點,表情普遍都顯得很興奮,彷彿在看一場極精彩的馬戲演出,一些人甚至用手機拍照,似乎在表明這是一件極有趣的事,值得紀念或是傳播。

  幾名身穿保安服裝的青年男子對前來調查事故經過的警察交待情況,我在一旁聽了個大概。


  其中一名口齒伶俐的保安說老闆昨晚就有些不太正常,叫了六個人陪著他,說有鬼要來害他,大伙在屋裡陪著他打牌喝酒直到早晨太陽當空也沒發生什麼事,後來老闆掏出兩百元錢叫人下樓買些囟肉熟食包子什麼的回去,四名保安一同到飯店裡採購,豬耳朵還沒切好,已經出事了。

  另一個保安接著說,自己陪著老闆在屋子裡,不知為什麼他獨自跑到廚房裡,還把門關上了,先是聞到一股刺鼻的液化氣味道,然後就是轟的一聲巨響,自己差點逃不出來。

  這名保安的頭髮明顯有被火燒灼過的痕跡,當時的情況一定很危險,我這樣想。

  「唉。****人就這樣,看到別人遭難就開心得不得了,真是無藥可治。」雷雨揚一聲歎息。「咱們走吧。」

  在蒙上白床單之前,我鼓足勇氣仔細看了那具被燒焦的屍體幾眼,我發現他破碎乾癟的眼眶裡有些什麼東西動了動,起初我猜想那是因為他還未徹底死透,或者就是住在他眼睛內部的寄生蟲發現宿主死了,想要爬出來,稍後我又覺得應該不是那樣。

  這個疑問纏繞著我,直到雷雨揚把我拉到一家牛肉館門前,我仍未擺脫,只要稍一走神,眼前就會出現那雙奇怪的爛眼睛。

  「這裡的炸雞翅做得很有特點,比麥當勞的好吃。」雷雨揚殷切地向我介紹這家飯館的菜。「炸牛肉乾也很不錯,你喜歡吃什麼?」

  「隨便。」我怔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努力從牙縫裡擠出這個詞。

  我發現我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樣離開事故現場的,記憶裡有一片奇怪的空白地帶,彷彿我從那具焦黑的屍體旁一下子跳到了這家飯店門前,中間的所有過程從未存在過。我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覺得思維裡出現了一些差錯,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被燒死的人姓馮,那幢樓是他的,不知惹上了什麼樣的厲害角色,昨天突然打電話給我,叫我幫他驅邪捉鬼。」

  雷雨揚為自己點燃一支煙,然後把煙盒遞到我面前,我搖手表示拒絕。

  「昨天我去了鄉下,為一家暴發戶看墓地風水,晚餐時喝多了酒,迷迷糊糊被抬到床上睡著了,今早一醒就急忙趕路,沒想到剛好來遲一步。」

  「如果你沒有停下跟我說那些話,或許能扭轉局勢。」我估算著那次爆炸的鐘點與兩人交談所消耗的時間,覺得有一點點失望,那兩個人原本很可能活下來,如果雷雨揚真有某種我無法理解的特殊技能的話。

  「我可不這麼想,如果沒遇到你,耽擱那一分多鐘時間,我很可能會與馮老闆一道被燒死或炸傷。」他若無其事地這樣說。

  我仔細端詳他的面孔,十二年前,念高中時,我和他一同極為榮幸地被女生們稱為高一百八十班的黎明和郭富城,由此大家可以想像當年我倆還是頗為英俊的,雖然現在也不能說是很差,但畢竟二十八歲的人了,無奈的生活已在臉上刻劃下了諸多痕跡,衰老的徵兆已經毫不留情地出現在眼角和額頭。

  此時的他,面容常常流露出近似神經質的表情,有時嘴角還會不自覺地抽動一下,根據我的一點經驗,只有那些常常處於緊張和憂慮中的人才會這樣。

  在等待上菜的間隙中,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當聽到我說自己已經辭職在家休息時,他極為熱情地邀請我參與合夥,條件很誘人,送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給我,每月結算一次,全部收入去除房租稅收和其它成本之後按股份四六分,我不需要掏一分錢就可成為陰陽界服務公司的二號老闆。

  「這樣你太吃虧了吧?」我有些遲疑地問。

  他的話讓我有些心動,這或許是個改變生活的機會,我這樣想,反正自己不會有經濟損失,最多浪費掉一些時間,而現在的我最富裕的就是這東西。

  「咱們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你不用懷疑我的誠意,我常常外出上門服務,這時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守在店裡,有顧客來時負責接待一下,有些算命看相之類簡單的業務估計你也能應付。最主要是我希望你能與我一道分享成功。」

  「這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懂,恐怕幫不了你什麼忙的。」

  我努力想像自己面對著一個敏感多疑、神經兮兮的中年婦女,通過看手掌裡的紋線或是生辰八字,努力為她尋找到命運方向的情景,覺得這事有些不可思議。

  「我那裡有材料,只要隨便下點功夫,憑你的智慧,用不了幾天肯定能行。」

  點好的菜送上桌來,我看到炸雞腿和牛肉乾就想起那位被燒得一塌糊塗的馮老闆,他身體的顏色與盤子裡的東西頗有幾分相似,我低下頭,就著免費的泡菜把一碗米飯迅速地撥到嘴裡,幾乎沒怎麼嚼就嚥下去。

  就這樣,我與整整五年沒見過面的雷雨揚成為合夥人,我們商定明天開始合作。

  在告別時,我不顧一切開口問他:「這世間真有鬼魂存在嗎?」

  「當然有,現在或許你不相信,以後我會想辦法讓你看見那些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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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回到家裡躺到自己的床上,我還在思索這句話,心裡翻來覆去地想,難道他真能抓個鬼魂送到眼前讓我看個仔細明白嗎?


  少年時代,也就是十四歲至十八歲期間,我和他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們同時也是父母和老師以及同學和鄰居眼裡的乖孩子,溫和並且有禮貌,行為舉止合乎規範,不喜歡出風頭,對來自異性的追逐並不在意,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麼樣,但讓所有人都感覺放心。

  只有我倆自己明白,這一切都只是表面現象。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我們常常會變成無惡不作的歹徒,我們在無數個夜晚裡幹下的壞事在後來回憶起時連自己都會大吃一驚。

  那時我們曾經有一個約定,兩人商量好必須「日行一惡」,這個在今天看來極富創意的想法當初不知是由誰先提出的。

  在無數個夜晚裡,我們扎破了許多的自行車輪胎,有時也往汽車輪胎插釘子,那時的轎車還很少,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攻擊目標是件困難的事,有時走過幾條大街都沒有機會。

  我們曾經躲在小巷裡向外面走過的人扔磚頭,也不管是否打中,扔了之後轉身就跑,因為巷子內部沒有燈光,完全是一片黑暗,並且堆著很多碎石和舊木料,追趕者很容易摔倒,所以我們從未被別人抓到過。這樣的事大約每月做一至兩次,日子並不固定,一切都率性而為,就算有人想找我們麻煩也根本無法摸到規律。

  有幾次,第二天早晨我們從那個巷口外的人行道上路過時還能看到地上殘留下來的血跡,我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過,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那些襲擊事件與我們有關。

  當時為何會那樣做直到今天我也未弄清楚,似乎從來不曾有過什麼明確的目的和具體的想法,做了壞事之後的逃跑過程中心驚肉跳的感覺也遠談不上愉快。

  奇怪的是我和他竟然樂此不疲,彷彿這種漫無目的的攻擊行為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成為一種習慣,所有的後果與可能遇到的麻煩被我們拋到一邊不予理睬,只要時機合適,我們就繼續胡作非為,這樣的生活直到高中畢業之後各奔東西時才宣告結束。


  曾經有一次,我們把兩名在龍川江邊親熱的學生痛打了一頓,然後又將那個抱頭求饒的男生推入冰涼的河水裡,他的女友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站在一旁發抖,現在我已經記不起是自己還是雷雨揚動手打過她,反正她鼻血流得滿臉的樣子一點也沒激起我的同情心。

  那一次讓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並非那對小情人,而是後來的事,當走到安全的地方,雷雨揚告訴我那個被推入河裡的倒霉蛋在我們離開時已經開始往岸上爬,讓我不要擔憂,這事沒什麼大不了,不會弄出人命。他的話讓我頗感吃驚,因為我從未考慮過這事,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某個人會在我們的襲擊中喪生,無論是朝路上的行人扔磚頭還是其它的一些惡行,一直以來我所關心的只是作惡本身的整個過程,至於被攻擊的人會怎麼樣我從未費神去思索,我一直以為他跟自己同樣的想法,現在我發現他明顯考慮了更多的情況。

  有一次我們沒上晚自習,跑到一家小茶室擠在人堆裡看******。出來之後,我們在一條很冷清的路上襲擊了一名穿得很暴露的女子,用刀挾持她走到一幢接近完工的爛尾樓裡,把她的裙子拉起時,我突然感到一陣畏懼,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應該如何處置這個獵物,在此之前我認為自己已經從源自同學們的傳說以及影視作品裡充分瞭解所有的程序,這時才知實踐與想像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雷雨揚的感覺也與我相同。

  後來我們什麼也沒做就放走了她,破天荒地沒有打人,她離開時神情自若,並不顯得緊張和惶恐,嘴裡在不停的嘀咕,似乎在說她能夠理解我們,年青人一時衝動並不奇怪,但不應該用這樣的方法。

  這一次的經歷讓我倆鬱悶了整整一星期。

  在那段時間裡,我們曾多次搶劫獨自走在黑巷子的行人,然後跑到安全的地方,把得到的錢分掉,其它戰利品一般是扔到河裡(手錶和傳呼機之類東西)。

  搶劫過程中,我們常常把驚慌失措的獵物痛打一頓,這樣做並無任何明確的目的,事先也不曾計劃,彷彿手足的動作與意識無關,莫名其妙地就這麼做了。

  那時我倆的家境雖然都不怎麼富有,但也還算寬裕,我們對於生活方面沒有任何特殊要求,吃什麼樣的飯菜和穿什麼樣的衣服似乎都很無所謂,對於眾多同齡人所迷戀的電玩我們毫無興趣(同我們在夜裡所做的那些事相比之下,一切都顯得很乏味),一般來說,每月一百元足夠用了。

  那時,我倆常常對自己口袋裡不斷增加的錢感到不知所措。

  後來我們想到一個快速花錢的好辦法——買彩票,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我們坐上公交車到城市的另一端去買,一次花掉幾百元上千元,買了以後就開始陶醉在中大獎的憧憬之中,愉快地計劃著怎麼樣使用那即將到手的五百萬,我幻想著去澳大利亞定居,做一個農場主,養一大群乖巧聽話的牧羊犬,他則想買輛特長的凱迪拉克在城裡擺闊(由此可見,當年我倆是多麼的胸無大志和缺乏想像力)。

  跟絕大多數經常買彩票的人一樣,等待著我們總是開獎之後深深的失望,我們曾經中獎的最大數額是三十元,來自七星彩(那時叫做六加一)。

  找不到合適的目標,並且感覺很無聊之時,我們就把學校教室的玻璃作為攻擊對象,每次砸碎個二至四片即可(勿以惡小而不為)。那時的心理狀態很是奇特,總要做點什麼讓別人生氣的事似乎才能睡得安穩。

  幹下如此多的壞事,我們居然從未被抓到過,在念高中的三年裡,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和雷雨揚屬於毫無個性並且智力平庸的那類人,除了身材高大和相貌英俊外一無是處,除了一些比較勇敢和熱情的女生,基本沒人對我倆產生過任何強烈的興趣。

  一些所謂的上進青年做過的事我倆也曾做過,我們多次把錢扔到乞丐面前的碗裡,也曾推過在陡坡路段無法前進的運煤三輪車,幫助水果販收集散落滿地的桔子和石榴。

  最偉大的一次善行則是從井蓋被盜的下水道口把一名中年男子救出來(那傢伙很重,讓我倆費了很大勁),我至今還記得那個渾身沾滿臭黑泥的傢伙千恩萬謝的樣子,彷彿我們是觀世音或者解放軍。

  直到現在,我也沒弄清楚自己算是什麼東西,是個平庸的人還是一個混蛋。

  高考時,我倆一如預料中那樣落榜,但我們並不為此悲傷或失望,一種從所未有的生活正在眼前出現,我們滿懷興奮與美好的期望匯入到平庸和忙碌的人群中。

  畢業以後,我們從雲端走到地面,毫不費勁地徹底告別了往昔奇妙的日子,成為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普通勞動者(按照教科書和官方的標準來說)。


  十年來,偶爾我也會想起那段時光,但從來不曾感到內疚或是悔恨,總覺得一切都很平淡,不值得去思索或認真回憶。

  至於雷雨揚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從高中畢業之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很少,湊到一起時也絕口不提那些事,彷彿有某種奇怪的約定橫在我們中間。


  離開學校後我開始工作,所到之處總能與同事愉快地相處,遇到的幾位上司也對我很滿意,我成功地扮演一個上進青年的角色,認真幹活,用心鑽研業務,跟同事一起喝酒,一起打牌和賭博。誰也想不到在如此一副老好人的皮毛之下,隱藏著一棵曾經與惡魔相似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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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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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看完一場球賽之後我關掉電視,想起了明天將會面臨的新生活,我覺得自己應該為此做點準備,以免到時手足無措。這麼點職業精神我還是有的。

  打開電腦,我到新浪網上看尋找有關算命方面的信息,努力集中精神看了一會,腦海裡被一大堆星座運勢塔羅牌生肖血型魔咒之類東西攪得一團糟,完全茫無頭緒。

  我決定看看自己的星座,根據一篇文章所述,我是水瓶座,然後接著往下看,找到一篇研究血型與星座的博客,我是O型血,裡面關於我的內容如下:O型血水瓶座的人是「入世」的。在他們身上,O型血的好勝精神與水瓶座的聰慧相結合。他們最關注的問題,莫過於自我價值的實現,在各個層面或角度,如何做到最佳,是他們一生為之努力的課題......他們是圓滑和玲瓏的,O型血的領導氣質和水瓶座的獨特性結合良好的話,會是充滿魅力的人物......。

  我覺得這東西實在很無聊也很乏味,如果真要以此為職業,我估計自己肯定是做不好的。

  稍後我上了QQ,我突然想到,如果真的存在著鬼魂或異類智慧生物的話,其中肯定也會有一部分網蟲,通過跟他們交流,或許能學到有用的東西。

  我先是搜索名叫「鬼」的,果不其然,有二十多隻,將近半數在線,我試著與其中幾個交談,我問他們是不是真鬼,只有一個四川人跟我聊了兩句,其它的都不肯理睬我。

  這位四川的好鬼問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接著又問我是否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然後他就離線了。

  我沒有灰心,輸入「吸血鬼」之後點下查找,叫這名字的也有二十多名,我對其中一個用女性頭像的發出加為好友的請求(我一般不跟男人聊天),她很快回應。

  我:「世間真的有吸血鬼嗎?」

  她:「有啊,我就是。」

  我認為世間的事不可能有這麼巧合,她肯定是個喜歡胡說八道的女子,年紀可能在四十至十四歲之間。

  我:「你怕不怕十字架和大蒜?」

  她:「不怕。你看恐怖片太多了吧,居然問這樣愚蠢和幼稚的問題。」

  我:「太陽光也不怕嗎?」

  她:「擦些防曬霜到臉上,打一把厚實的傘,支撐幾個小時沒事的。」

  我:「除了太陽光之外還有什麼讓你感到畏懼的?」

  她:「這是本族的秘密,我不想告訴你。」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對話有些乏味,根據以往的經驗,我認為她跟自己一樣無所事事,屬於不怎麼喜歡睡覺的貓頭鷹一族,每晚上網到凌晨四點,然後睡到白天中午,在半夢半醒中因為飢餓難忍而不得不離開床,因為無聊而尋找刺激,取個自以為很嚇人的名字冒充妖怪。

  可現在除了她之外,已經沒人跟我聊了。

  我:「你除了血液還吃不吃別的東西?」

  她既然要冒充鬼,我就配合下去,讓別人得到一個盡心扮演某種角色的機會是交友的好方法之一。

  她:「有時也吃些水果和生肉,總是吸血也會覺得厭煩,但不喝又不行。」

  我:「估計想找到一家適合你口味的餐館恐怕不容易,懶得自己動手但又肚子餓時怎麼辦?」

  她:「每個城市都有一些餐廳為我們特殊提供服務,那類飯店一般都在比較繁華的地段,在一樓以上留有幾個專用包間,一般都在比較隱蔽的地方,因為我們大多數成員都不喜歡太熱鬧,同時也不能讓人類看到我們進食的過程。」

  我:「在這樣的餐廳裡,菜單上有新鮮人血這樣的服務內容嗎?」

  她:「當然不能這樣寫,一般都有約定俗成的稱謂,在我住的城市裡,把鮮血叫做純淨水,把生牛肉叫做蘿蔔粥,生人肉叫做芹菜餃子。」

  我:「這樣的稱呼感覺與實物毫無關聯。」

  她:「沒辦法,只能這樣子。其實我也不喜歡去餐廳進食,但有時不得不得那樣,裡面提供的人類鮮血常常是冷藏了好久的,喝到嘴裡有股酸腥味,如果不是行動受限制的話,我願意每夜出去襲擊人類一次。」

  我:「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樣捕獲獵物的?守在黑巷子裡見到獨行的路人就撲上去咬嗎?」

  她:「你這人沒什麼想像力,估計是因為恐怖片看多了,形成了一些毫無道理的主觀臆斷,我不想再跟你聊這個話題了。」

  我:「可以視頻嗎?」

  我突然對她的形象產生了極大的好奇,想看看一個名叫吸血鬼的人會長成什麼模樣,我估計她相貌肯定不會漂亮,因為我覺得一位真正的美女決不肯用如此難聽的名字,也不會在凌晨兩點左右仍在上網,明天又不是週末。

  她:「當然可以,不過現在我沒化妝,臉色有些蒼白,希望你足夠堅強和勇敢,別被我的樣子嚇到。」

  我:「我最喜歡在深夜獨自一人看恐怖片,如果你的樣子真的很可怕,我會非常開心的。」

  她:「等會別弄得葉公好龍啊。」

  視頻接通了,她的臉果然毫無血色,面部還微微有些發青,和香港老片裡的女鬼確有幾分相似,並且是怨氣較重喜歡亂殺人的那種。

  她:「沒嚇到你吧。」

  我:「當然不會被嚇到。你其實挺漂亮,幹嘛弄這麼可怕的化妝。」

  如果她臉色紅潤些,目光靈活點,肯定是個美女。

  她:「看來你不相信我的話,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視頻裡的她把嘴湊近,四支獠牙從紅唇裡漸漸伸出,把原來有幾分可愛的櫻桃小口撐開。

  我的心臟砰砰直跳,頭皮發麻的同時,心裡產生了轉身逃走的衝動。難道她真的不是人類?還是玩了其它的花樣,目的是想嚇唬我一番,從尖牙逐漸外露的整個過程來看,中間沒有任何停頓或剪接的痕跡,這是為什麼?

  她:「怕了吧,早告訴你我是吸血鬼,偏偏不信。」

  我雙手抖得厲害,努力了幾次都無法把指頭放到鍵盤上。我突然想起先前做過的夢,夢境裡的那位瘦女人也是用展示獠牙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非人身份,那個夢與眼前的現實是否存在著某種無法理解的聯繫?難道長長的尖牙對異靈們有著什麼重要意義?是她們身份的標誌或力量的象徵嗎?

  我:「你在什麼地方?離這遠嗎?」

  費了一番功夫,經過多次修改,我終於打出以上這幾個字。以往看過的港片裡,有句台詞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已經忘了出自何處,只記得一位配角說,「如果你感到恐懼,你的陽氣就會迅速減弱,幽靈和邪氣就很容易靠近你,控制你......。」

  她:「別害怕,我在偉大祖國的北方,離雲南有好幾千公里,就算現在肚子餓也不會考慮把你當食物的。漫漫長夜實在很無聊,咱們多聊一會吧。」

  我:「你會飛嗎?會變成蝙蝠嗎?」

  我還是擔憂,她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陽台上,誰知道這些怪物們到底練就何種神通。

  她:「如果再活一兩千年,或許能飛也不一定,現在是不會飛的,也變不了你說的那種醜陋的動物。」

  從視頻裡看,她的獠牙已經收好,嘴又變回先前的可愛狀,但臉色仍然蒼白髮青。

  我:「你多大年紀了?」

  她:「我生於咸豐七年,現在幾歲自己也搞不清楚。討厭,問人家這個,我很老嗎?」

  咸豐五年是什麼時代?歷史課本裡的東西我早已忘得七七八八,粗略估算了一番,從老妖婆慈禧太后回憶到民國革命,怎麼也想不出具體的年月,只覺得有將近兩百年了吧。

  我:「看上去你最多也就十八歲左右的樣子,我二十八歲,從相貌上看,做你的大哥哥沒一點問題。」

  她:「去你的,還哥哥呢。從歲數來說,我做你的祖奶奶都足夠了。」

  或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視頻裡她的形象,漸漸地我不再感到恐懼,手指終於很爭氣地不再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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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6.

    我:「你是否遇見過象電影裡那樣的專門捕獵吸血鬼的人?比如《V字特工隊》《刀鋒戰士》裡面的男主角那樣的人物。」

  她:「從沒有見到過你說的獵手。我們是比人類更高一級別的存在,誰想對付吸血鬼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我們願意,讓全世界的人都變成吸血鬼也沒什麼困難。」

  我:「如此說來你們也在搞計劃生育嗎?」

  她:「當然要控制成員的數量,但不是以你說的那種方式。如果全部人都成了吸血鬼,我們就斷了食物來源。」

  我:「聽你這樣說,我覺得自己彷彿一隻待宰的羔羊,隨時都有可能成為你們的食物。」

  視頻裡她開心地笑著,似乎在表示就是這麼回事。

  她:「你有沒有感覺到突如其來的一陣寒冷?」

  被她這麼一說,我發現真的有些冷,現在已是三月底,白天晴空萬里,夜間最低氣溫至少也有十一二度,我披著一件防寒服,按理根本就不會覺得冷。

  我:「好像還真的有點涼快。」

  她:「我看到你身後站著一個被燒得焦頭爛額的鬼魂,但是不用怕,他死掉的時間不久,至多一天,能力還不怎麼強,就算他心存惡意也無法拿你怎麼樣。」

  看到這些詞語出現在對話框裡,我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想要轉過頭看看身後,卻怎麼也無法鼓起勇氣這樣做。

  先前對她的身份還存在著一絲懷疑,總覺得她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喜歡裝腔作勢的無聊小妞,現在我無比痛苦地發現,一切事情可能都是真的,只是我不明白,那位馮姓老闆的鬼魂為何會跟隨著我,想找人幫忙的話應該盯著偽博士才對。

  我:「我該怎麼辦?」

  我悲哀地想,自己怎麼會身陷如此糟糕的境地,居然要向一名自稱是吸血鬼的傢伙求助。

  她:「我發一個圖像過來,你把它點擊打開,估計能趕走那只火燒鬼。」

  我心亂如麻,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想要轉身看看背後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似乎再不這樣做的話就會馬上死掉一樣。

  我咬緊牙關,猛然轉身,心想如果那位焦頭爛額的馮老闆站在身後的話就跳起來扁他一頓,然後把他趕出去(或者從陽台上扔下,反正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讓他乖乖地去投胎,到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報到。

  還好,什麼也沒看到,房間裡所有的擺設都是熟悉的樣子,並未發生任何的變化,電燈不曾忽明忽暗,也沒有風吹動窗簾。

  我:「真有鬼嗎?為什麼我看不到?」

  她:「你沒有陰眼,並且那隻鬼魂能力很差,所以無法看到。但那東西真的存在,他的下腹部有一個破洞,腸子流出來掛在外面。」

  我:「別說了,我相信你就是。」

  或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我總覺得那位被燒焦的馮老闆在注視著我,在我空曠的房間裡胡亂轉悠,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盼望她發來的圖像能夠管用。

  她;「弄好了,你把它打開吧。」

  點開之後,一個閃著聖光的佛像出現在我眼前,釋加牟尼慈祥而莊重的表情此時顯得如此可愛,在那張熟悉的面孔上充滿了對世人的關愛和憐憫,意味深長卻又高深莫測。我感覺到有些奇特的無形力量如春風般從我臉上輕輕拂過,身心同時受到一陣衝擊,我眼眶莫名其妙的濕潤了,彷彿有什麼有在撫慰我,支持我,曾有過的恐懼和緊張消失得無影無蹤,勇氣和力量重回到身體內部,彷彿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世界重新變得潔淨,似乎我從未與一名吸血鬼聊天,也沒有什麼火燒鬼在自己身旁轉悠。

  她:「那隻鬼跑掉了,你去休息吧。明晚若有興趣再聊。」

  我聽從她的建議,躺到床上,帶著滿腹的疑慮,努力讓自己盡快入睡,在迷糊中,我決定明天去買十個佛像,每個房間放一塊,剩餘的掛到脖子上或是裝在衣服口袋裡,或者花錢請個和尚來家裡唸唸經做場法事什麼的。

  天剛亮我就醒來,想起昨夜吸血鬼美女說的話,總擔心那位被燒得黑乎乎的馮老闆不肯離開我的家,念及此處不禁睡意全消,翻身起床,迅速穿衣洗漱離開,直奔雷雨揚住址而去。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去南瓜新村。

  「南瓜新村裡有位雷大師,擅長降妖捉鬼,最近以來名頭很是響亮,聽說請他服務得提前十天預約,收費也不便宜。」司機用閒聊的口氣說。

  「我就是去找雷雨揚,你知道他的住處嗎?」

  我心裡暗暗驚訝,沒想到自己的合夥人有如此廣泛的知名度,連一位普通的哥都耳熟能詳,看來做神棍還是挺有前途的,能賺到很多錢也不一定。

  「我先把你送到雷大師開業處看看,如果不見人就說明他還在睡覺,我再送你到他住所。」

  「你跟雷雨揚很熟嗎?」

  「不算很熟,上月我撞了邪,晚上拉不到人空車跑時老覺得背後有個紅衣女子若隱若現,去找雷大師幫忙,他賣給我一隻驅鬼實惠套裝。」他伸手指著防護欄上方懸掛的一堆五彩繽紛並且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這個,真管用啊,自從有了它以後,再沒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生意也越來越好。」

  順著他手所指方位,我湊近仔細看,有佛像、鍾馗像、列寧、觀音、機器貓、彌勒佛、希特勒、孔夫子、奧特曼......。以上各路神仙和大人物的光輝形象均印在紙片和塑料表面,最大的跟一隻手掌差不多,小的幾張則類似兒童玩的貼畫,印刷工藝極為馬虎,一看就是出自製作冥幣的鄉鎮作坊,我能認出的就是這些,其它還有幾件因為做工太過粗糙或是我見識淺薄而叫不上名字,如果不是看到司機先生對此物敬若神明,我興許會把它一把扯下扔到馬路中間去。

  「這東西真的有效?」我忍不住這樣問。

  「當然管用,這是我親身經歷,錯不了的。你要是遇到什麼邪門之事,找雷大師肯定能行。」

  我想了想,決定先打個電話問問他起床了沒有。

  「您所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不覺中,來到了雷雨揚的店前,他蹲在地上,頭髮亂糟糟的,皺巴巴的西服表面粘著些不知是稻草還是頭皮的星星點點,他正在吃幾張疊到一起的燒餅,估計是放了太多辣醬,臉漲得通紅,不時還轉身往地上擂鼻涕。

  就這副德行,還成了大師,我心頭感到一陣失望。當年那位引得無數少女注目的高中生熊大富哪裡去了?歲月和生活真的如此毫不留情嗎?

  看到我下車,雷雨揚高興地上前來,極親熱地把手裡的燒餅扯下一半遞給我。

  「趁熱吃,辣得很過癮啊。」

  我搖搖頭表示拒絕。十年前我和他常常買東西分著吃,從水果到包子到啤酒都是如此,可這次不行,因為我覺得燒餅上粘有少部分他的鼻涕。

  我站在一旁,等著他把手裡的燒餅吃完。

  捲簾門拉起,我看到了店內的景象,一塊歪斜的招牌上面寫著『陰陽界服務公司』七個大字,裡面空間很窄,整個面積大概有五平方米左右,牆壁下方亂七八糟地堆碼了很多雜物,有舊書也有塑料做的各色神像,幾隻拖鞋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面,還有十多隻長了黑色黴菌的碗和盤子,方便面和牛奶的空包裝盒扔到遍地都是,幾隻蟑螂被腳步聲驚動,開始四處亂竄,一股餿臭味瀰漫在空氣裡,頑固地不肯散去。

  一張油漆裂開的辦公桌旁邊擺著一把躺椅,桌腳邊堆著一些彩色的印刷品,其中有些就是那位出租車司機所言的驅鬼實惠套裝,如果不知內情,第一眼看到後肯定會認為這裡是一家專營廢品回收的小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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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5 | 顯示全部樓層
「你是不是想說這裡的一切是你故意弄的。」我轉頭對雷雨揚說。

  「正是如此,真不愧是我的老朋友,這麼瞭解我。」他熱情揚溢地說。「我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有了這樣的效果,你不明白那些顧客的心理,他們喜歡這裡的風格,大多數人都認為一位陰陽師肯定是與眾不同的,我弄成這樣也是為了迎合人們的觀點。」

  這算什麼解釋,比不說還好,任何一名懶漢或是精神病患者都有能耐把自己的活動場所弄成這樣,我憤憤不平地想。

  看到我不以為然的神情,他繼續努力解釋:「你還記得濟公和尚嗎?還有就是聊齋裡那個畫皮故事中的瘋道士?大凡身具異能的奇人,都表現得隨意而瀟灑。」

  我總覺得他的話聽起來就像是為自己的懶惰和邋遢尋找理由和借口,我隱隱有一絲擔憂,這傢伙的精神是否還能算是正常?

  「並且還有些瘋瘋癲癲。」我補充說。

  「對,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洋洋自得地說。

  「你怎麼打扮自己我不管,但這裡的衛生狀況必須得到改善,我會抽空把所有的垃圾清理出去。」

  「想怎麼弄都行,你自己看著辦吧,注意別把還能賣的東西扔掉。」

  我極為幸運地從雜物堆裡找出一隻小板凳,然後坐下,把昨夜與吸血鬼MM聊天的經過向他說了一遍。我期待著能夠從他這樣一個專家口中得到完美的解決方案,當然如果能得到一些令我徹底放心的安慰也可以。

  他若無其事地抱著手臂,兩眼望向蛛網密佈的天花板,似乎在表明我遇到的事就如同打了個噴嚏一樣稀鬆平常,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每個人身邊都有幾隻鬼魂轉悠著,只是因為看不到,所以心安理得的繼續混日子,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些人自身陽氣重就沒有感覺,有些人因為氣勢較弱就會覺得莫名其妙的寒冷,情況最糟的還會招至鬼上身。」

  「陽氣的旺盛與衰弱怎麼才能看出來?」

  他彎下腰,從一堆破紙片裡刨出一瓶可樂,呶嘴吹了吹覆蓋在上面的灰塵後遞給我,看到瓶子外部不知來歷的點點污漬,我搖頭拒絕。

  他自行擰開瓶蓋,痛快地喝了一口,嘴裡嘖嘖有聲,似乎在表示味道真好,我不肯享受未免可惜。

  「判斷一個人陽氣情況如何有個最簡單的方法,如果某人在外面常常被那些貌似溫和的狗攻擊,就表明他陽氣已經比較弱。走路莫名其妙的摔跤,經常生病,經常做噩夢,常常夢到鬼魂或是怪物之類東西也是陽氣衰弱的表現。」

  「不管你怎麼弄,反正你得想法把那只火燒鬼從我家裡趕走。」我咬牙切齒地說,刻意強調沒得商量的語氣。

  「馮老闆的鬼魂嘛,那是小事一樁,很容易就能搞掂。遇到吸血鬼也是很平常的事,據我所知本市也有不少於一百多位此類東西,你根本不用為這事擔心,他們都很規矩,不會輕易外出活動,他們當中最差的那個也具備迷惑人的能力,就算吸了你的一點血你也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想起一句很流行的話,「獻血無損健康,只需小小勇氣」。

  「在本市這麼多年了,你親眼見過吸血鬼嗎?」我打斷了他的話。

  「當然見過,並且不止一次,他們散佈在各行各業裡,平時化了妝才出來,從外表根本看不出與普通人類有任何不同之處,很可能在你的朋友和同事當中就有幾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或許真的有人喜歡這間小店的裝修風格,一名哭喪著臉的青年男子急沖沖地進來,對面前一切亂七八糟的東西視而不見,踩著滿地垃圾站到辦公桌前,我和雷雨揚關於鬼魂的談話被打斷。

  「雷大師,幫幫忙,我遇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最近這幾夜我都不敢合眼。」

  這時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果然和小白兔的雙目同樣的紅。

  「慢慢說清楚,沒什麼大不了的,萬事有我。」雷雨揚看著天花板,滿不在乎地說。

  「我半年前開始在殯儀館上班,負責焚屍爐這一塊。」

  「這就奇怪了,在那種地方工作的人應該渾身煞氣,鬼魂之流根本不敢招惹你才是。」雷雨揚突然插嘴。

  「同事們也都是這樣說,可那天我真的見到了很可怕的事。」青年男子說。

  雷雨揚把一支煙塞到他嘴裡,點上火。

  「那件事發生在三天前,下午快收工時突然又有死者送來,家屬說必須得馬上燒掉,因為明天他們沒空,也沒有搞什麼儀式就直接進了焚化室。那具屍體弄到滑輪床上時並未發現任何異常,跟我接觸過的成百上千死屍同樣的僵硬和冰涼,面色也是青中帶紫,只要在冷藏櫃裡保存過一段時間的都是這般模樣。唯一讓我注意到的就是她年紀很小,肯定不滿二十歲。看到死屍被推進爐子裡,幾位家屬馬上跑到外面,叫我弄好之後通知他們。」

  他被煙嗆得大聲咳嗽,我伸出一手輕拍他的背。

  據說顧客就是上帝,作為陰陽界服務公司的二號股東,我認為自己有必要對他友善些,等會收錢時才方便獅子大開口。

  「設備開動後也一切正常,一般情況下燒個十七八分鐘就行了,這台焚化爐是新安裝的,全自動控制,整個過程當中什麼都不必管,站在遠處喝茶等著收拾打掃就行。一切裝備停當之後,我啟動了開始按鈕,然後按照習慣走到門口呼吸新鮮空氣。」

  殯葬工人臉上的神情隨著敘述的過程漸漸緊張起來,彷彿重溫那部分刺激的回憶是件無比痛苦和可怕的事。

  「我走到門口時,焚化爐內部的燃料噴射已經結束,空氣裡能聞到一絲柴油味,稍後,火焰的嘩嘩聲開始響起,就在這時,我聽到一聲尖厲的慘叫,那聲音確定無疑是從爐膛裡發出的。」

  青年司爐工用手捂著臉,嘴大張著說不出話來。

  「不用擔心,火化屍體是你的本職工作,就算一不小心把沒死透的人給燒了,警察叔叔也不會把你抓去槍斃。」雷雨揚用極不耐煩的語氣對他說道。

  「我並不擔心被抓去做牢,你聽我繼續說。」

  青年司爐表情稍微平靜了些,終於又能開口說話。

  「當時也沒來得及細想這是怎麼回事,出於本能,我跑向焚屍爐,一把將活動蓋子拉開,想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看到裡面的女屍已經坐起來,臉朝著我,兩隻胳膊揮動著,手指張開呈爪子模樣,似乎很迫切的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看到這樣的景象,我覺得自己心跳都停止了,我腿一軟坐到了地上,最可怕的事就是她又叫了,聲音很尖厲,跟殺豬似的大叫,這一次我相信守在門外的那幾位死者家屬肯定也會聽到。就這樣,她坐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當中,渾身上下全是火,卻還在張牙舞爪,嘴裡『啊——』的叫著,很痛苦的樣子,後來她終於不動了,也不叫喚了,這時我發現她的肚子已經炸開,頸部也露出了骨頭,估計是再也無法出聲了,不然肯定還得大喊大叫。」說到這裡,青年司爐工眼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聽著他的敘述,我沒費什麼力氣就能想像出那副非常刺激的情景,換了自己肯定也會腿軟,甚至會有更差勁的表現也不一定,畢竟我沒在殯儀館那樣的地方工作和生活過,沒得到像他那樣訓練膽量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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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死者家屬當時有什麼反應?」雷雨揚問。

  「他們裝作沒聽到什麼動靜的樣子,一聲不吭地蹲在外面抽煙,直到整個焚燒過程結束後才出現,看到打開的爐膛裡只剩下一些骨灰,他們顯得很愉快,有點如釋重負的樣子。我當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就像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一樣,生怕有人質問自己為什麼把一個還會動會叫喊的年青女人燒成了灰燼,看到沒人注意自己,我關好焚化爐之後趕快離開了那裡。總擔心會不會惹上某種麻煩,所以我也不敢對同事和領導說起這件事,原先我還以為只要咬牙堅持幾天就會徹底遺忘繼續安穩過日子,但直到今天早晨,我一閉上眼仍然會看到那具女屍渾身著火張牙舞爪的樣子。」

  司爐工說話的同時伸手不停地擦拭眼睛。

  「他們長什麼樣?我是問送屍體來的家屬。」雷雨揚繼續問。

  「他們四個人,長得挺壯實的。」司爐工回答。

  「聽我的忠告,從此別再胡亂說話,最好把這事徹底忘記,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不要再宣揚此事,守口如瓶就沒人會找你麻煩。如果晚上睡不好,總是疑神疑鬼的,我可以賣件驅邪實惠套裝給你,掛到床頭,什麼妖魔鬼怪都無法靠近你。」

  雷雨揚轉身從腳下撿起一串穿在一起的紙片和塑料片,拂拂灰塵後遞給司爐工。

  「打七折,你付一百九十八元即可。」

  我猜想,如果現在突然有人問此物的原價是多少,偽博士雷雨揚肯定答不出來,所謂打七折的說法完全是臨時胡編的。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那只貌似複雜的掛件成本很低,估計最多值七八毛錢,在菜市場或城市外圍的鄉鎮集市上就能買到類似的東西,這裡的存貨想必經他的手加工了一番,以便看上去更讓人信服。

  司爐工毫不猶豫地掏錢付賬,看得出他迫切地希望困擾自己的事盡快得到解決,已經不打算去考慮為此所付出的代價怎樣。

  「兩百全給你,不用找零了。」司爐工說。

  「這怎麼可以,咱們做事得問心無愧,說好收多少就是多少。」

  雷雨揚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兩個一元硬幣塞到顧客手裡。

  「這樣就可以了嗎?要不要搞得更隆重些,比如做一場法事或是請伙人唱大神什麼的?」司爐工問。

  我估計這傢伙不是很容易就糊弄走的,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一種近乎貪婪的精明,少年時代曾經挨過餓的人常常會不自覺地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你看著這東西不起眼,覺得菜市場裡也賣著這樣的,價錢還很便宜對吧?你不清楚,我是往上面施過法術的,這樣的加工過程是非常費勁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同樣的事,到夜裡你安然入眠、做美夢的時候自然會明白這東西的好處。同樣效果但是由更貴的材料製成的驅邪用品也是有的,但那成本太高,看得出你也不算很富裕,正在攢錢準備回家娶媳婦是吧?」

  雷雨揚說話的樣子讓我想起賣劣質商品的小販,他們天天都在叫喊著清倉大處理,從春天叫賣到冬天,店內卻總是堆得滿滿的。

  司爐工帶著滿臉的疑惑走了,把一百九十八元人民幣留在雷雨揚的口袋裡。我估計他今晚應該能好好休息,據說他已經三夜沒合眼了,就算從生理的角度出發他也應該睡得很香甜。

  但我覺得他的問題並未得到解決,估計他回去之後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事挺麻煩,咱們最好別插進去。」雷雨揚突然說道。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在評論什麼。

  雷雨揚耐心地向我解釋所掌握的情況,那天馮老闆打來電話說是從自己所屬的建築工地土石中挖到一具女屍,最奇怪的是那屍體雖死卻不僵不腐,放到太陽底下曬了大半天也還是老樣子,他擔心房子建好之後因為流言而賣不出去,想要把這具屍體迅速處理掉,於是就通過關係打了個死亡證明(暴發戶們都是能人),叫人把女屍送去火化。同時拿出一些錢來堵工人的口,不許他們亂說。

  女屍被火化之後的第二天夜裡,馮老闆就發現不對勁,總有些模糊的影子在周圍轉悠,不時還發現一兩聲怪叫,他被嚇得魂不附體,四處求救。

  「幸好我沒及時趕回來,不然有可能惹上大麻煩。」雷雨揚說道。

  「難道還有你這樣的大師對付不了的妖魔嗎?」我略帶譏諷地問。

  其實我對他的能耐從來就缺乏信任,我無法相信一個原本跟自己一樣平庸的人幾年不見突然變成了捉鬼驅魔的天才,按照故事裡的說法,成為一名合格的茅山傳人至少也得先拜師學藝,折騰個七八年方能畢業下山,或者就是得到什麼仙丹妙藥,服下之後功力猛增,一下子進入半仙境界,也有可能是天生異稟,是某大仙或龍虎山人轉世投胎,以至與眾不同。

  不管我怎麼努力去搜尋,都無法從雷雨揚身上發現什麼慧根或是道骨(希望是自己眼拙),他誇誇其談的言辭也難以讓我信服。

  「我雖然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但也並非全能,大部分吸血鬼都已經活了幾百年,我能力不如他們是正常的。」他低聲說道。

  「怎麼又把吸血鬼扯上了,你先前不是說他們都很規矩嗎?」

  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一切就明白了,馮老闆下令燒死的女屍肯定是個處於休眠狀態的吸血鬼。」說話的同時,雷雨揚四處張望,神情有些惶恐,似乎擔心隔牆有耳。「他跟我通報情況時已經來不及了,據我猜測,吸血鬼之間肯定有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繫方式,其它的吸血鬼得知同類被弄死之後肯定會想辦法報復,現在主角已經死掉,我只希望這事到此為止,別再把更多的人牽扯進去。」

  「咱倆會有危險嗎?」我問他。

  我想不出吸血鬼們是幫什麼樣的傢伙,會不會很瘋狂或是很小心眼,總覺得用一般的常識和道理是無法預測他們行為的。

  但我覺得雷雨揚把這兩件原本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扯到一起未免有點不怎麼靠譜。

  「目前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聽到他這樣說,我稍微放心了些。

  接下來的大半天裡,共有九名顧客前來尋求幫助,我們樂呵呵地賣出了五隻驅邪實惠套裝。

  其間還賣出了一個用於詛咒自己所憎恨的人的玩偶,買主是一名長相漂亮但卻顯得很惡毒的女學生,她打算用魔法來奪取一位帥哥的芳心,並且希望以這樣一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傷害她的情敵——隔壁班的一位女生(據她說,那是一個極為淫賤的狐狸精,專門勾引長得英俊的男生,若不是害怕坐牢她肯定會親自動手讓那壞女人毀容)。

  雷雨揚詳細地講述了玩偶的使用方法,然後收費一百八十元。

  「雷大師,這東西在我手裡有效嗎?要不你親自上陣施法吧,我可以付你更多的錢。」女學生漂亮的臉蛋上流露出一絲疑惑。

  「只要你全心全意的相信這個恐怖玩偶的法力,你的願望就能實現。這種事我是不能幫你做的,那樣有違陰德,會遭天譴的。」雷雨揚鄭重其事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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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在女學生離開之後,我小心翼翼地問合夥人:「那東西真的管用嗎?會不會闖下大禍。」

  昨夜的刺激經歷之後,我作為一名無神論者的立場已經嚴重動搖。

  「一般來說沒什麼用處,偶爾也有例外,但那是極為罕見的事。除非她生具巫婆的慧根,能夠通過詛咒攻擊所憎恨的人,那樣的話就算我不賣給她那個玩偶,她也能傷害到作為目標的那個倒霉蛋。」

  我的擔心並非是出於良知或道德(跟很多國人一樣,金錢對於我的吸引力是很強烈的,所謂的正義感和仁慈心常常顯得並不重要),我真正擔憂的事,是怕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學生真的利用這裡賣出的玩偶弄成什麼詭異事件,而她又不知道保守秘密,張大嘴巴四處宣揚(十五六歲的女子常常這樣),那樣就會給這家公司光明的前途蒙上陰影,而此間我可是擁有四成股份的。

  接下來有人來為自己的孩子取名,顧客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婦女,她的妹妹一個月前喜得貴子。

  雷雨揚經過一番複雜的測算,然後又認真掐了幾次手指,為那個嬰兒取名倚天。

  中年婦女滿意而去。

  稍後又來一位,雷雨揚給那個快上幼兒園的男性小朋友取名圖龍。

  我覺得這兩個名字很缺乏想像力,估計是因為雷雨揚最近武俠小說看得過多所至,但兩位孩子的家長卻意外地顯得非常滿意。

  我想如果以後自己生了孩子,取名字這樣的事決不找別人,反正我再怎麼胡弄也不會取出諸如大富、貴財、美花、衛東、格格、湯姆、旺金、得權、陞官之類具有喜劇效果的稱呼。

  我一直認為,取名字是件極重要的事,一時不慎,將會導致孩子很沒面子,常常遭人笑話,對於性格的形成和心理健康造成極壞的影響。咱們的偽博士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熊大富這個名字給他帶來了多少的無奈和沮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今天怎麼沒有為女孩取名的,我準備好了靈素,凌波,盈盈,婉清,雙兒等等一些好聽的名字。」

  偽博士在為自己充分的準備工作洋洋得意。

  「如果再來一個為男孩取名的,你是不是想讓他叫無忌或者虛竹?」

  「我就是這樣打算的,你怎麼會知道?」說話的同時,他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有些困惑,這傢伙曾經很出色的想像力現在到哪裡去了,除了武俠小說的相關內容,難道他就不能開動自己的腦筋構思點別的名字嗎?

  最後的這位顧客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是一位年青的母親,年紀最多有二十剛出頭,帶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在雷雨揚的辦公桌面前坐下後,她把女兒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放下,認真告誡她不許亂翻亂拿。

  她頭髮亂蓬蓬的,估計是因為事太多而無暇打理,但孩子身上的衣服卻穿得非常整齊和清潔,白裡透紅的小臉蛋沒有任何鼻涕或污漬,這說明孩子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小女孩長得很可愛,抓緊媽媽衣角的同時,她的小腦袋轉個不停,充滿好奇的眼睛東張西望,偶爾還對著我笑笑。

  雖然我一向對小孩子敬而遠之(在我所有的記憶中,娃娃們都是些愚笨而胡作非為的傢伙,容易弄傷自己,常常做壞事並以此為樂,遇到一點不順心就哇哇哭鬧),但還是覺得她挺招人喜愛,如果身邊有蘋果或是巧克力,我會馬上全部拿出來送給她,只要她開心就行。

  她說自己一年前成了寡婦,最近十多天來,多次看到已經死掉的丈夫又回來了,搖晃著在那次車禍中撞碎的面孔四處走動,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他常常會出現在家中的某個角落,有時能夠看清楚,有時卻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他的臉仍然保持著躺在事故現場那一天的原貌,鮮血淋淋,腦漿糊到了鼻子旁邊,耳朵掛到下巴上。

  他出現的地點從不固定,有時會從洗衣盆的泡沫裡鑽出個血淋淋的頭顱,有時又在正要下菜的鍋底熱油中顯形,常常把她弄得手足無措,心驚膽戰。

  半夜醒來時偶爾也會看到他孤獨的身影在床前走動,這時她一般都會努力裝作沒看見,翻過身摟著女兒躲在被子下面瑟瑟發抖。

  她住在一處很舊的房子裡,那房屋據說是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牆壁由混全了稻草和頭髮的土胚堆徹而成,天花板是一些破爛的纖維板和紙片,上面佈滿了雨水滲漏的痕跡,屋頂由瓦片和木頭撐起,經過了多次翻修才屹立至今尚未倒塌,屋頂外部上長滿了枯黃的野草和一種不知名的粉紅色小花,常常有小鳥飛來駐足鳴叫。

  她相信已死丈夫的鬼魂不會害自己和孩子,但還是覺得可怕極了,她多次努力勸說他不要再來,早日轉世投胎重新做人,但這些話對他毫無用處,他仍然隨時隨地頻繁出現。

  她猜想死去的丈夫可能無法聽到自己說話,於是在大張的白紙上寫字,想以此方式與他溝通,叫他不要再來折磨自己,到別的地方玩耍,但這一切努力對他毫無用處,他依然如舊,在家裡轉來轉去,時隱時現,破碎的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情感波動。

  所有這些她都能忍受,讓她不得不尋求幫助的是,最近以來有好幾次,她在一個聲音的勸說下差點做了一件極殘忍的事,那個經常迴響在腦海裡的聲音指揮她把女兒殺死,扭斷脖子或是喂老鼠藥,或者是爬上高樓把女兒摔下去,她被弄得精神恍惚,總擔心自己在某個時候會失去控制傷害自己的孩子,無論做什麼事,看電視或洗衣服,她都在心底反覆告誡自己要保護好女兒,決不能讓任何東西傷害到自己唯一的寶貝。

  每當手裡拿著一隻杯子或是菜刀時,她就會感到恐懼,怕自己突然發瘋,會用手裡正握著的東西打傷孩子。

  她最近以來都不敢摟著孩子睡覺,生怕在睡夢裡被那個聲音控制了身體而殺死女兒。每天早晨醒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女兒是否安然無恙,是否還在正常呼吸,確定孩子一切都好之後,她緊張的情緒才會迅速平穩下來。

  最近這幾天,已故的丈夫更加頻繁的出現,有時整個夜晚都在床前轉悠,偶爾還會把那張沾滿鮮血和腦組織的臉伸近她,這時她總是閉著眼睛假裝睡眠,努力忍住不要大聲叫喊。

  那個在大腦裡出現的聲音也是越來越響亮,以指揮和命令的口吻叫她盡快弄死女兒,跟起初的溫言細語不同,近兩天來那聲音已經變得專橫而野蠻,有時還會以一種缺乏說服力的語氣告訴她死後會來到更好的世界,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在這裡沒有飢餓也沒有勞累,什麼也不用操心,玩具和美味食物堆成小山似的,孩子到這裡之後會比在她身邊快樂百倍。

  我轉身看著可愛的小女孩,她從地上撿起一付驅邪實惠套裝,翻來覆去地看,她的眼睛又黑又大,偶爾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整齊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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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忍不住想要出去買點什麼東西回來給她,旁邊就有小型超市,果凍或是糖果什麼的估計她肯定會喜歡。

  對於母親正在說的話,小女孩似乎沒聽到,也可能是不明白,反正媽媽總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可信賴的人。她把機器貓的圖片舉到我面前,用清脆的童音大聲說:「小叮鐺。」

  「你最喜歡吃什麼?叔叔去給你買。」我把頭伸近小女孩,問她。

  母親突然中斷了那亂無頭緒的講述,態度堅決地對我說不需要。

  看著她疲憊的面孔,我剛站起來的身體只得坐回凳子。

  「雷大師,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救救我和孩子吧。」

  年青的媽媽把臉轉向偽博士,繼續懇求和傾訴。我因為無聊,跟小女孩玩起了一種簡單的遊戲——石頭剪刀布。

  我努力地想多輸幾次,於是在整個遊戲過程中費盡心機的去猜想小女孩下一次出手的將是什麼,是剪刀還是石頭,覺得她會出石頭的話我就出剪刀,想以此來讓她開心。

  在我的記憶裡,小孩子都喜歡勝利。可眼前的小女孩不是這樣,無論是輸還是贏,她都咯咯大笑。

  她出手毫無規律可遵循,根本無法預測下一招是什麼。

  十多個回合下來,基本輸贏相當。我關於她下一次出手的猜測幾乎全落空,所以沒能多輸幾次,但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她顯得很愉快。

  年青的媽媽繼續缺乏章法和邏輯的述說(經常重複並且語無論次),雷雨揚則如同一個無精打采的救世主般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左手撐著下巴,彷彿一個魂遊九霄雲外的中學生,只是因為不能得罪講台上站著的那位女教師,除了乖乖坐在課桌後別無選擇。

  她說丈夫(生前)是個很好的人,很疼愛她和女兒,儘管每天工作非常辛苦(一般情況下每星期還會有四到五天需要加班),但他總是帶著笑容走進家門(那時兩歲的小女孩已經學會說一些簡單但是連貫的句子),儘管滿面的疲憊,但他從來不喊累,回家的途中路過市場時,他常常帶回某件不值錢的小食品或路邊小攤上買來的玩具,以此來取悅妻子和孩子,吃飯時他總是習慣性地把為數不多的蛋和肉省下給孩子。

  按照夫妻倆的計劃,十五年之後就可以分期付款買套兩居室的房子(如果房價不漲並且家庭成員都不生大病的話),並且還有希望剩下一些錢讓孩子讀大學。

  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眼前窘迫的經濟狀況似乎只是暫時的,所需要做的只是盡可能節省每一分錢,除了在家裡看電視,任何必須花錢的娛樂都不參與,這樣,到了六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就可以不用再工作,安度晚年,也不用孩子供養自己。

  通過年青媽媽的敘述,我看到一個很普通的家庭,這種家庭在城市裡比比皆是,遍佈每個角落,大部分都是工人的後代。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只要自己勤勞地工作,節儉地過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們從來沒想過要依靠誰,有困難時除了自己絕不埋怨任何人,他們如同螞蟻一樣努力工作,從不考慮創造了多少的剩餘價值,也不去猜度自己被剝削到何種令人髮指的程度。

  我突然想到,整個國家的前途其實建築在這樣的人身上,因為他們正是無數「學者和社會精英」反覆強調的競爭優勢所在——價格低廉得不像話的勞動力。

  她說丈夫喪命於一輛運送水泥的農用車保險槓下,雖然法院判決那位壞司機賠償一大筆錢,但因為那人沒有財產(是否真的如此沒人能說清楚),車輛也沒有買任何形式的保險,以至她僅僅得到幾千元現金。

  她在述說這些不幸的事時表情顯得很平靜,彷彿在表示自己並不奢望他人的同情心,只要能擺脫丈夫那個不肯離去的可怕鬼魂,什麼樣的困難她都能夠應付過去。

  小女孩從牆角的雜物堆裡刨出一個陶瓷觀音像,拿在手裡翻來倒去,似乎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趁著她述說的間隔,雷雨揚從桌子下面拿起一副驅邪實惠套裝,我很擔心他漫天要價,於是主動開口說這東西很管用,只收十元。

  雷雨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手裡如同玩具一樣的紙片串子遞給面前的她。

  「雷大師,還有別的收費嗎?」她這樣問。

  「沒有了。」我搶先回答。

  雷雨揚悄無聲息地伸腳踢了我的腿一下。

  「那個觀音像你女兒很喜歡,帶回去給她玩吧。」我很痛快地對這位年青的媽媽說。

  我覺得雷雨揚今天賺的錢已經夠多的了,如果全拿出來買大米送到盧旺達的難民營裡,至少可以挽救幾百人的生命。

  「一般情況下,把這個驅邪實惠套裝掛到屋子就沒事了,但聽你說來,那位死去的大哥頗為難纏,陰魂不散,事隔一年了還回來想帶走女兒,估計這是因為他太過寂寞,並且很想念親人才會這樣。」雷雨揚煞有介事地說。「你先把這個拿回去試試看,如果不行就打個電話,我可以上門服務。」

  「這東西效果到底怎麼樣?會不會把我那苦命的丈夫弄得魂飛魄散?」

  看來親情的力量是很強大的,不管那位不幸遇難的丈夫已經變成何種可怕的東西,她仍然在考慮他的安全問題,這讓我很是詫異。

  「這東西也就能驅邪而已,不會把鬼魂怎麼樣的,你放心好啦。」

  「這樣好,讓他無法進家門就可以。」

  「你應該再去找位精神專科的醫生看看,興許這一切都是幻覺。」在她出門前,我突然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因為我很擔心小孩子的安危,同時對那件名聲顯赫的驅邪實惠套裝也缺乏信心。

  「先回去試試看,不行再說吧。」她舉起手裡的那串紙片和塑料片,面帶笑容地說。

  年青的媽媽帶著可愛的小女孩走了。我聽到她管孩子叫「小毛豆」。

  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臂彎裡挾著那尊觀音像,一路蹦蹦跳跳。

  兩人慢慢遠去,消失在紅綠燈和車流以及人群中。

  我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總在擔憂那位母親會在某個時刻失去對自己意識的控制,傷害到女兒。

  我彷彿看到年青的媽媽在清醒過來之後,抱著最親愛的小寶貝的屍體痛哭流涕的樣子。

  雷雨揚冷眼看著我,面帶一絲嘲諷:「才幾年不見,轉性啦?成良民啦?」

  「你有沒有覺得?小毛豆挺可愛。」

  「時間差不多,可以收工了。」雷雨揚站起身,準備把捲簾門拉下。

  我拎起在店內收集好的兩袋子垃圾,準備扔到街角那排垃圾桶裡。

  然後我伸出一隻手幫著他關好門。

  「如果你很喜歡那個小女孩,可以向她的媽媽求婚,等到十年後她長大一些的時候,你可以向《洛麗塔》裡面那位男主角學習,像那樣的生活或許挺好。」雷雨揚面帶微笑地說。

  遲疑了一分鐘之後,我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於是我瞄準他的屁股,重重地蹬了一腳,這一下出手有點狠,他反應不及,被踢得趴到地上。

  他坐在地上看著我哈哈大笑,我頓時怒氣全消,也跟著笑起來。

  我突然覺得,當年的兩個人間那些無比深厚的友情和同盟關係突然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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