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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陰陽界服務公司 作者:雨中之鷹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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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兩位半仙跟去看看吧,群魔亂舞,平時難得一見。」女鬼說。

  如果不看她的臉,光聽聲音,肯定會覺得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名嬌小溫柔的女子,但情況卻並非如此,她的模樣幾乎可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整個身體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公園裡的亞洲黑熊和烏龜(此處說的是成年狗熊,如果是小熊的話肯定比她可愛得多),她如果還活著,光憑身高就可以進省籃球隊或是排球隊,或者練柔道應該也有希望拿世界冠軍,因為她看上去是那麼的強壯有力。退一萬步說,至少當個超市保安是沒問題的,只要有她站在門口,能夠鼓起勇氣偷東西的賊肯定不多。

  從服裝來看,她大概死於上世紀三十年代。

  「那就看看吧,增長一些見識也是好事。」我對一群陰魂的文藝活動有極大的好奇。

  大個子女鬼走在前面,只見她伸手輕輕比劃了一下,原本是牆壁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圓形的門。

  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張開,二十八年煞費苦心建立起來的人生觀和世界觀瞬間崩塌,科學和唯物主義成了一堆狗屎。

  「前輩的神奇法術讓我大開眼界。」雷雨揚恬不知恥地奉承。

  「這點小事倒讓你見笑了。熊四姑的身體還好嗎?」女鬼說。

  「挺好,估計再活幾十年沒問題。」

  我在背地裡猜想,雷雨揚這傢伙忙於掙錢,肯定有很長時間沒去看自己的姨媽了。

  穿過一道長廊,進入到會議廳內,這裡熱鬧非凡,足有兩百多位陰魂擠在台前。

  這裡更冷,氣溫大概有六至八度,我和雷雨揚口中出呼出的氣呈白色霧狀。

  幾名白髮蒼蒼的男性老鬼正在台上合唱:「用我的大吊車推著那地球轉,勇敢去開創,不怕流血汗......。」

  台下的觀眾明顯分成幾個團隊,從他們的著裝和髮型上可以找到一些共同點,估計是因為死亡的年代和生前的愛好決定了這一切。

  穿藍色中山裝並且褲子上打著補丁的陰魂自成一片,對台上剛結束表演的老鬼大聲喝彩,使勁拍手。就在這個小團體的旁邊,另一些身穿西服和旗袍的陰魂的表情卻大不一樣,他們既不鼓掌也不叫嚷,安靜地呆在原地,臉上甚至明顯地流露出一些鄙視。

  更遠一些的地方,一些身穿喇叭褲留長髮的鬼落落寡歡地守在自己的領地內,似乎不屑於把目光投向台上。

  另一些著裝接近於現代的陰魂則自顧自地大聲談笑,顯然沒注意到周圍還有其它同類存在,自始至終不看台上正在進行的演出。

  稍後,一名骨瘦如柴的女鬼上台唱《夜來香》,表演過程中,她不時把兩隻形如筷子的腿伸出旗袍外做一番頗具****意味的展示,偶爾還朝台下扔幾個飛吻,蒼白髮青的面孔努力地擠出淫蕩的媚笑(如果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很可能會被她嚇得落荒而逃),細細的眉毛如同兩條活躍的蚯蚓,不停地上下扭動。

  「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尖細刺耳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

  我發現自稱是本市鬼界領袖的那位辮子鬼正看得入神,他兩眼直勾勾地盯住台上的瘦女鬼,嘴大張著,舌頭很不體面地伸在唇外,一隻手握成拳放在下巴前方十厘米處,另一隻手則伸向天空,五指張開,彷彿絕望地想要抓住點什麼,整個模樣跟周傑倫演唱會裡的那些女性粉絲的表現有得一比。

  瘦女鬼扭扭捏捏地走下台,辮子鬼大聲喊叫:「芳子,我愛你!」

  看來辮子鬼的夢中情人肯定就是這位(不知道鬼會不會做夢,這事得弄清楚,有空問一下雷雨揚),並且很可能只是單相思,據我觀察,整個長達五分鐘的演唱過程當中,台上那位骨感女鬼根本沒把目光投向過他的所在位置,彷彿當他不存在一樣。

  走下舞台,進入鬼群當中,名為芳子的女鬼仍然不曾注意到辮子鬼的存在——儘管他不停地跳動和揮手。

  由此我得到一個印象,鬼的世界裡或許不像人間那樣看重現實,真情的成分應該更多一些,在這裡,一名具有吸引力的女鬼估計會有比較充分的選擇權利,可以率性而為,不會被某個實權派色鬼包養或是硬搶走,也不用犧牲色相去努力追求首飾、別墅和名車,不必像人間那麼現實,老盯著別人的財產和權力,一心想傍大款或是大官,總在謀劃如何才能少奮鬥八十年。

  所以辮子鬼貴為一市領袖,卻也只得望著心儀的女鬼垂涎三尺,熱淚盈眶。

  台下佔據著最佳觀賞位置的是一群胖子,從外表看,這個團隊裡的每個成員的腰圍均超過了臀圍,他們很紳士地坐著,對每一個結束表演的陰魂鼓掌叫好,姿態優雅,動作緩慢,彷彿一群生活安逸舒適的金魚。我估計這夥人當中的大部分都是死於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腦溢血中風艾滋病性病等等與營養過剩和財產過多有關的疾病,看來目前他們的處境仍然很不錯,明顯比其它的陰魂要好一些,不知這是不是因為他們的家屬燒來很多的香燭冥幣的關係。

  我四處尋找丁蓉的蹤跡,這樣一個漂亮的女鬼應該很引人注目,無論到哪裡都是焦點才對,可我望遍了整個大廳內也不見她。

  好幾次,我忍不住想要與身後的大個子女鬼攀談幾句,問她知不知道丁蓉在哪裡,但是想到自己與同伴目前仍然身處險境,我決定還是不問為好,等回到家之後,或許能夠用其它的法子把丁蓉叫來(我曾經聽雷雨揚吹噓招魂的事)。

  幾個身穿T恤和寬褲子的青年陰魂跳上台,聲嘶力竭地大吼:「快使用雙節棍哼哼哈兮......。」

  大廳內的大部分陰魂都皺起了眉頭,有一些則乾脆伸手摀住耳朵孔以示抗議。

  台上吼得正起勁,我略帶驚訝地發現其中有一位我認識,雖然他後腦勺上有個大洞,面目也有些扭曲,但我還是能夠確定,他就是去年騎摩托車摔死在雄寶路上的梁豪——鄰居家唯一的兒子,因為他的暴牙和豎直的短髮很顯眼,並且他仍然戴著近視眼鏡。

  難得在此地見到一位舊相識,我非常賣力地鼓掌,大聲叫好,引得眾鬼紛紛側目。

  梁豪死時年僅十九歲,據說他生前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職業車手(按我的看法,光知道在馬路上飆車肯定不可能成為小飛俠羅西那樣的人物),為了這個奮鬥目標他早早地放棄了學業,除了喝酒賭博泡妞打架玩網絡遊戲吸毒和飆車之外什麼也不感興趣,偶爾他還到外省人開的店舖裡收保護費。

  這樣一位不同凡響的人物的不幸去世,令除了他的至親之外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從此再也不用在半夜被一陣驚天動地的摩托車發動機聲音喚醒,從他家陽台下經過時再也不用擔心會被空酒瓶子打中腦袋,再也不會到了凌晨兩點還聽到震撼人心的搖滾樂(想起往事,我心裡產生了一絲慚愧,我是多麼的自私,僅僅只為一點生活方面的不如意,竟然為他的死亡感到高興)。

  台上的熟鬼顯然也看到了我,趁著張牙舞爪的間隙,他興奮地朝我擠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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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明白這傢伙表演結束之後肯定會來找自己,估計不會是什麼好事,我開始感到一絲懊悔,覺得自己不應該如此大聲喧嘩,以至引起他的注意,這是真正的自找麻煩。

  梁豪結束了演出,在一片噓聲中洋洋得意地走下台,直接到了我面前。

  「會長好。」他先朝辮子鬼深深地鞠躬,然後又向大個子女鬼深深地鞠躬,嘴裡頗有禮貌地說:「副會長好。」身體呈九十度,雙手緊貼褲子外側,畢恭畢敬,如同一名機靈的囚犯面對管教幹部。

  「我有一點私事想跟這位大哥說一下,請會長批准。」梁豪對辮子鬼說道。

  見此情景,我對陰魂們的生活方式又有了新了看法,很可能他們並不自由,被比人間更多的法律和相關的規章制度束縛著。

  「只要不是影響太大的事就說吧。」辮子鬼大度地允許。

  「商大哥,認識你很多年了,從沒想到你竟然是位半仙,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我有一張長城卡,上面存著我這些年來的積蓄,數量也不多,兩萬二千塊而已,在我出車禍那天,一個壞小子把卡撿走了,他不知道密碼,肯定取不出錢來,現在我把賬號告訴你,請你回去以後務必轉告我媽媽,讓她拿著我的死亡證明去把錢取出來自己用。」

  這傢伙居然還有點孝心,這讓我頗感不可思議,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狼心狗肺的壞傢伙,除了讓人不高興的事之外什麼也不做。看著他憂鬱的眼神,我點頭同意幫忙。

  我認真地把他的賬號和密碼用碳素筆抄到自己的手背上,然後伸到他眼前,核對一遍。

  梁豪剛離開,又有幾位陰魂擠到雷雨揚和我面前,全都想帶話給活著的親人和朋友。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說是千載難逢也不為過,要做的事其實很簡單,只需把話帶到,然後就可以獲得無與倫比的好名聲,接下來呢——就等著數錢吧,往後的生意肯定會好得不像話,全城所有敬畏鬼神的善男信女都會視我們為下凡神仙,一個個排著隊走來,滿懷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盼以及對財富和愛情的憧憬,把一張張——不,應該是一疊疊——象徵並且代表著幸福與美夢的人民幣送到我們面前(我竟然如此貪財,真是應該慚愧)。

  「不要著急,一個個慢慢來,我記在本子上,明天就給你辦。」雷雨揚大聲對群鬼說道。

  他顯然也認識到了幫鬼傳信可能帶來的好處,很熱心地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和碳素筆,認真地記下地址和消息內容。

  「我偷偷買了一套房子,我老婆不知道這件事,房產證在那套房子的衛生間裡,只要把浴霸拆下就能看到,你轉告她,讓她盡快把房子過戶到女兒名下,再過幾年咱們國家可能要開徵遺產稅了......。」

  「我家院子西牆角下面埋著一個罐子,裡面裝了一些黃金,加一塊有將近兩千多克,我還沒來得及說給老公聽就被車撞死了,你叫他挖出來以後別亂花,省著點用,再婚時一定要娶個良心好點的女人,照顧好兩個孩子......。」

  有一些事不太好辦,比如下面。

  「麻煩你轉告我女朋友,把屬於我的那部分財產老老實實送回我家去......。」

  「你告訴我三表哥,叫他老實還債,別以為沒寫借條就可以賴賬,別以為我死了就可以欺侮我老婆和兒子......。」

  「我只負責把話帶到,至於是否能達成願望我無法確定。」雷雨揚鄭重地申明。

  我的手背已經寫滿了小楷,其中不乏錯別字,作為一名常在電腦上碼小說的人,對此頗感不好意思,用王碼五筆能夠不假思索就打出來的字,用碳素筆常常不知道怎麼寫,寫錯了自己也明白,但就是想不起正確的那個該由什麼筆劃組成。

  此地的低溫也使得手指不怎麼聽使喚,常常把筆掉在地上。

  擔心被陰魂們笑話,我把左手放到距離身體較近的位置,讓他們無法看到。

  一名面目被弄得稀爛的鬼擠到我面前。

  「半仙,你一定要幫幫我,老公把我殺了,直到現在屍體還在家裡的大床下面,那狠心的壞蛋用鹽把我醃成了人干......。」她滿臉血肉模糊,已成為碎片的嘴唇和七零八落的牙齒動個不停,卻能極清晰地說出這番話。

  辮子鬼伸出手打斷了她的傾訴。

  「這樣的事不能干預,否則會惹大麻煩。」

  「為什麼?」我把疑問的目光投向辮子鬼。

  「人死了就得遵守陰間的法律,經濟方面的小事情可以讓你們轉告一下,這沒多大的影響,上面也不會怪罪,涉及生死的事是不可以干預的,剛才聽到的話你決不可向人提起,如果可能的話請馬上忘記。」

  「好的,我努力把這事忘掉。」伸手擦去記錄的同時,我深感遺憾,一個名揚天下的好機會就這樣失去了,本來有希望得到當代包龍圖或是中華福爾摩斯之類稱號的。

  滿臉傷口的鬼被推到另一邊,其它的鬼又擠過來。

  「請大家快一些,口信盡可能簡單扼要,因為我快要被凍死了。」我趾高氣揚地對面前的陰魂們說。

  這時我認為自己無比重要,堪比去印度取經的唐三藏。二十八年來,除了學生時代有幾次被教師厲聲訓斥之外,從未有如此眾多的目光關注我。

  「告訴我媽媽,我在這邊生活得挺好,叫她別傷心。」

  這顯然是個頗感後悔的死鬼女兒想要撫慰從前被忽視的母親,她生前肯定總是讓人失望。

  「告訴我老婆,決不能賣股票,沒錢花可以把空著的房子租出去,堅守二十年,一定會有機會解套。」

  我仔細看了這位幾眼,從外表來判斷,我初步認定他是跳樓自殺的,他破碎斷裂的牙齒和扭曲的身體還有綻開的頭顱都在支持我的看法。

  辮子鬼走到台上,示意所有的鬼安靜下來,然後他宣佈派對結束,最後是祝大家萬事如意,幸福快樂......。

  僅僅過了不到十秒鐘,喧囂熱鬧的大廳內只剩下雷雨揚和我還有兩名本市鬼界首腦。

  身體曾被鬼魂佔據的活人仍然躺在地上,呼吸均勻而有力,顯然不會死。

  「告訴酒店老闆,讓他到我的墳上燒些香燭,認個錯。」辮子鬼說。

  「為什麼,他得罪過你嗎?」我對此很好奇。

  「六天前,那傢伙在我的墳前撒尿。」

  原來如此,我鬆了一口氣,顯然不是什麼苦大仇深的事,看來這位鬼老大的心眼很小,典型的含眥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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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離開時,我整只左手連同胳膊上都已經寫滿了字,不知是因為周圍陰魂太多還是氣溫太低,雷雨揚的面孔蒼白髮青,我猜想自己大概也是這般模樣。

  沿著樓梯,我們無精打采地離開十三樓。

  「熊大富,我還以為你法力高深、能夠降妖除魔,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中用。」我怒目圓睜,瞪著偽博士。

  「我現在叫雷雨揚。」

  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於是我消了氣。

  十二樓的整個走廊裡燈火通明,估計是被迫守在這裡的保安和服務員開的,他們大概覺得這樣能夠壯膽。

  原以為自己會受到熱情的歡迎,人們會把我當作英雄,用鮮花和響亮的掌聲夾道歡迎,沒想到等待我的竟然是一聲尖叫。

  保安和服務員滿臉驚愕地看著我們,站在前面的那位保安擺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架式(跟黃飛鴻頗有幾分相似),他身後的女子眼睛瞪得奇大,漂亮的小手捂著自己的嘴。

  我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為極可愛的表情,舉手致意。

  又是一聲滿懷驚恐的刺耳尖叫,彷彿有印第安人在割頭皮,然後我看到三男兩女一路跌跌撞撞地逃進房間裡,緊接著是重手法關門發出的巨響。

  我意識到問題所在。

  「你有鏡子嗎?」我問雷雨揚。

  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片鏡子遞來,鏡子背面有一個胖胖的釋迦牟尼像。

  鏡中的我臉色極差,說是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也不為過,額頭上有腫包和血跡,眼睛周圍有些青紫,下巴上粘著星星點點的黑色狗血,其餘部分只剩下蒼白。

  「這樣子嚇到人是正常的,相比之下,確實更像鬼些。」我努力地笑了笑。

  雷雨揚不依不饒地上前敲門。

  「快出來,事情已經搞掂,陰魂走掉了。」他大聲說,同時伸出拳頭打擊在緊閉的門上。

  幾乎每拍打一次門,裡面都會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有男聲也有女聲。

  「別敲了,會嚇壞他們的。」我伸手止住了他的下一步行動——踢門。

  雷雨揚用手機通知那位秘書,說一切都已經結束,讓她帶醫生上來為那幾位曾被陰魂強行附體的倖存者檢查身體狀況。

  趁等待的間隙,我簡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表,用紙巾擦拭臉上的狗血,我不希望別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也不願意再把人嚇跑。

  放眼所及,所有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我無法進入衛生間做這些事。

  這裡的氣溫約在二十度左右,從鏡子裡看,我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因為沒有水,所以血沒能弄乾淨,但已經不怎麼顯眼。

  稍後,一大群人上來,陣容鼎盛,一個個表情嚴肅而凝重,彷彿一隻送葬的隊伍。

  離開酒店,我們坐進一輛出租車。

  「哈哈——,十八萬到手,咱們是不是應該到哪裡慶祝一下。」雷雨揚不無得意地笑著對我說。

  「我要回家。」

  看著滿天燦爛的星辰和破絲巾模樣的銀河,我突然想哭。

  一路上,我遵循雷雨揚的叮囑,每當看到一隻遊魂,總是迴避與其目光對視,然而此類生物數量眾多,遍佈大街小巷,幾乎每個角落都有,以至我的眼睛總在不停地轉悠,根本不能停留在某個地方。

  這樣就能避免被那些想與人交流的鬼纏上嗎?我很懷疑。

  最讓我感到絕望的是,分別之前雷雨揚曾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告訴我,擁有陰陽眼之後,再也無法變回去,除非成為盲人,那樣倒是可以得到解脫。

  喝下那碗符水之前,我曾天真地認為就算得到陰陽眼也是暫時的事,藥效過了之後就會變回往常一樣。

  沒想到竟會這樣,我不願成為瞎子,從此就只能每天看著無數的陰魂在眼前轉悠,而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絕大部分人是看不到這些生物的,我似乎接觸到某種真理、某種一般人無法理解也不會相信的事實,但這種能力除了讓我惶恐不安之外,似乎並無任何用處。

  雷雨揚為何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讓我喝下那碗符水?讓我擁有陰陽眼對他有何意義?

  我想要努力就此做一番深入的思考,我認為他根本就是率性而為,對於可能造成的後果,他恐怕也未曾考慮過。很可能他希望我成為跟他一樣的人,成為同類生物,以改善他作為一名神棍形影單支的孤獨處境,因為擁有陰陽眼的人所看到的世界跟平常人完全不同,必然形成另一種人生觀,擁有與陰魂交流的能力也促進了這種改變,他不再是個平凡的人,再也無法變回去,於是他迫切地需要一名可以真正交流的人、一名可依賴和可以信任的人,或者是一名同夥,所以他選擇了我。

  看著滿大街轉悠的陰魂們,我情緒低落,感覺就像患了絕症一般。

  踏進小區的大門,首先看到的是馮老闆焦黑的身體,他蹲在一輛破舊不堪的微型車旁邊,似乎在研究那些裂開的油漆。

  我想,他從複雜的生意中得到了真正的解脫,不用再行賄,不用再每日面對那些代表著人民幣的枯燥數字,不用再出席各種酒宴,不用再敬別人酒也不用接受別人敬酒,有了無數的時間可供揮霍,自由得如同一隻離群的蜜蜂,不知道他是否因此感覺到比從前更快樂些。

  幾天以前,我用驅邪實惠套裝和幾尊佛像把他趕出了家門,因為當時還沒有陰陽眼,所以無法確定他是否已經離開我的住所,現在看來那些東西是有用的。

  想到自己的家裡不會有鬼存在,這多少讓我感覺到一絲安慰。

  樓梯道內有五隻陰魂在聚會,氣氛顯得很熱烈,他們談笑風生,內容涉及緬甸的強風暴和日本的捕鯨船,一位眼睛很大的女鬼突然插嘴說她想去意大利看AC米蘭的比賽,因為她對卡卡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如果能看看那位球星洗澡時的樣子,她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

  我裝作沒看見他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我發現他們的談話很有一些意識流的味道,總是從一個話題毫無理由地過渡到另一個無關的話題,並且各說各的,似乎誰也不聽誰的話。

  據說卡卡會隨巴西隊來參加奧運會,我有些替他擔憂,到那時很可能會有整整一屋子的女鬼在圍觀他的整個沐浴過程。

  「我想去台灣,跟古龍聊聊,問問他為什麼要把李尋歡寫成酒鬼。」另一名中年男鬼說。

  「七樓那戶人家每天都看黃碟,咱們等會去那裡轉悠一下。」一名老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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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加快腳步,走到自家門前,令我感到憤怒的是竟然有三隻鬼守在這裡。


  「這小子很不地道,弄了些佛像和驅邪的東西掛在屋裡,讓咱們無法進去。」一名胸前開著大洞的陰魂指著我說。

  他穿著醫院的病號服,衣襟敞開,從胸膛的巨大傷口看進去,能夠見到紫色的心臟和顏色頗深的肺,估計他生前是個煙鬼,不幸死在手術台上。

  我強壓下怒火,努力告訴自己別跟這幫死鬼計較,別去看他們,當他們不存在。

  「他是個無趣的傢伙,每天光知道在電腦上打字和看足球賽,這麼大把歲數了還沒女人陪,十有八九是性無能。」另一名鬼把手指伸到我的額頭上,大聲這樣說。

  掏鑰匙時我摸到了裝有狗血的玩具水槍,我實在很想給他們每人來這麼一下,看著他們在絕望中漸漸溶化消失估計會是一件有趣的事。

  但我不能那樣做,僅僅只為這樣一點小事就致鬼於死地顯然是不道德的。

  「我認為他不是性無能,因為有那麼幾次我看到他盯著電腦上的比基尼美女看,一副很嚮往很飢渴的樣子。」一名鬼說道。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感謝他還是朝他腦袋來一槍黑狗血。

  我快步進門,然後迅速地關上,並且插上門銷,令我感到一絲欣慰的是房間裡很清靜,一隻鬼也沒有,這個發現讓我迅速開心起來,認為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

  很快我就失望地發現這一小小的願望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門外那群鬼開始唱起了歌,在幾個聲音當中,有的粗獷豪放,有的尖細刺耳,他們用花燈的曲調來唱《東風破》,用黑人說唱的方式來演繹本市極為流行的《高山頂上茶花開》,用嚴重跑調的旋律唱《國際歌》,偶爾停頓一下,他們又開始大聲爭執,相互指責,都認為對方五音不全,根本不是當歌唱家的材料。

  我只好到最裡面的房間躺下,關上所有能關的門和窗簾,如果這樣還不行的話,我只能用黑狗血去問候這幫快樂並且自由自在的陰魂,讓他們帶著對藝術的夢想和滿腔熱情到另一個世界去努力、去當歌星。

  當我躺下之後,發現用不著把被窩拉來蒙住腦袋,噪聲已經很細微,幾乎聽不到,比樓下汽車駛過的音響輕柔得多。

  趴在自己溫暖舒適的床上,在檯燈照耀下隨便看一本什麼書,然後在眼皮想要閉上的時候沉沉睡去,這就是幸福,這就是美好的生活。

  我長出一口氣,,把燈光調至合適的亮度,既不刺眼又不至於看不清楚,然後從枕邊摸出一本漫畫書,想讓思想得到徹底的放鬆。在這個乏味的世界上,經得住時間考驗的東西並不多,老夫子漫畫和金庸的小說是其中之一,我從十一歲開始讀他們二位的作品,二十一歲時重讀仍然覺得很有趣,時至今日也還有再讀一遍的願望。

  我在睡前一般不看嚴肅的文章,因為那樣會讓我思維過分活躍,導致失眠。

  我希望自己能夠在大蕃薯和秦先生還有老夫子的種種奇遇間獲得一個輕鬆愉快的心情,然後舒服地入睡,如果能做一個有趣的夢則更好,儘管我明白美麗的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然而這個願望再次落空。

  有兩個腦袋透過窗簾鑽進來,一個滿頭血污,另一個青紫發腫,幾乎無法辨認出這傢伙曾經是個人,我差點認為那是一隻不新鮮的豬頭,被某個發了瘋的屠夫扔到這裡。

  彷彿真的有蒼蠅和其它昆蟲在豬頭周圍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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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為什麼咱們無法進入這套房間,是不是躺在床上的那傢伙搗蛋?」豬頭說。


  「你沒看到牆壁上掛著的那串紙片嗎?我們的力量太弱,如果硬要闖進去,會很難受的。」血污鬼說。

  我咬緊牙關,克制住想要起來到衣服口袋裡尋找玩具水槍的衝動,把臉轉朝另一邊,不再看這兩個不受歡迎的鬼東西。

  他們似乎對我的房間頗感興趣,不停地對房間裡的擺設評頭論足,一會說我崇洋媚外,理由是我的櫃子裡大部分是洋鬼子寫的書,一會又說我真沒用,居然沒有帶個女人回來,以至他們無法看到真人秀......。

  我在想,這幫鬼東西難道就不會利用他們多得難以消磨的時間來做點有意義的事嗎?比如在陰間發起一項民主運動(如果目前地府仍是由那位不肯與時俱進的閻王統治的話);要不到師範學院裡去當免費旁聽生,學習一些對民族和國家有用的知識;甚至可以像我一樣寫些無聊的文章(陰曹地府應該也是有各種媒體的,只是不知道在那邊是否存在極嚴格的新聞審查制度);


        也可以組織一幫人,成立一個文藝團隊,沒事就到桃源湖畔唱唱歌跳跳舞什麼的,至少也能讓別的鬼魂得到一個嘲笑同類的機會;當然也可以修煉一些適合陰魂身體情況的氣功,沒準還能由鬼直接進化為神仙;可以賭博,也可以去劇院裡混電影看,就算湊在一塊找個沒人的地方閒聊侃大山也挺好,陰魂們應該也有交流思想的需要吧。為什麼他們一定得影響活人呢?我對此很不理解。

  不管怎麼說,門外那些陰魂們如此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顯然是違背道德和正義的。

  我沒辦法不生氣,世界在不停地進步,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地吃東西和睡覺,掙錢和消費,但鬼魂們卻游手好閒,四處亂逛,以窺探他人的私生活為樂。

  他們為什麼不去投胎呢,雖然目前地球的情況不算太好,但也並非全無指望,難道做人就如此困難嗎?以至有如此數量眾多的鬼寧可選擇做一名自由自在的遊魂也不願重入輪迴。

  兩位無聊的鬼似乎因為找不到樂趣而厭倦了,終於從我的窗簾上消失。藏在被子裡的我滿心悲哀地發現,平靜的生活從此結束了,我以前根本未曾想到過,擁有與鬼魂交流的能力竟然是這樣一件糟糕的事。

  稍後,經過一番輾轉反側,我在王澤先生創造的幽默中進入了夢鄉。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這地方在夢裡我已來過多次,也知道當醒來時只會記得一點點殘影。

  冰島。為什麼一再夢到這裡,醒時這一直是個不可解的迷。

  我走在海邊的沙灘上,海水清澈透明,能看見其中游動的小魚和螃蟹還有小蝦,背後是白色的連綿不斷的群山,自山腰以上是永不溶化的冰雪,近處是青灰色的巨石,上面長有深綠色的地衣和苔蘚,一切荒涼而寂靜,卻又美麗得讓人窒息。

  離這不遠的地方有個溫暖的小旅館,夢裡我曾經進出過多次,在酒櫃的後面,那位銀色頭髮的北歐女子總是在燈光下微笑著,如海水一般的藍色眼睛裡滿溢著溫柔,壁爐裡火光的影子在她瞳孔裡閃動,紅唇豐潤而莊嚴,潔白的皓腕上有一根綠色的絲帶。

  小旅館就在那裡,永遠矗立在那座小山的近海一端,在這裡,時間彷彿比其它地方流動得更慢些,偶爾可能還會停滯不前,我有種感覺,這裡將會一直保持著眼前的模樣,直至宇宙毀滅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我明白這是夢境,我知道這是一個屬於我的世界,只有我能來,沒有我的同意,誰也無法進入這裡,甚至我自己也無法控制這一切,我想要把某個人帶到這片美麗的海灘是不可能的事,這是一個獨立存在的空間,除了我的大腦之外,再無任何與外界的聯繫,這裡既屬於我又不屬於我,它超脫於世界之外,彷彿一個孤獨的流星,永遠地飄流在虛空中。

  我有種感覺,這個世界數十億年以來一直就是這樣,從未有過任何的變化,這是一片接近於天堂的存在,

  我繼續在沙灘上漫步,沒什麼需要忙碌的,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壓力,憂慮和痛苦彷彿只存在於傳說中,顯得既不可信又十分遙遠,我認為自己擁有一切,掌控一切,這裡只為我而存在,是我讓這裡的天空跟大海一樣的藍。

  天空離我很近,似乎伸直手然後跳一跳就可觸摸到。感覺到絲絲寒意,於是我豎起了衣領,繼續在沙灘上漫無目的地散步。海浪輕柔地衝上沙灘,一個積水的小坑裡已經凝結成了晶瑩的冰,踩上去也沒有破碎,只留下一個由細沙形成的鞋印。

  一隻綠色的小海龜在向海水前進的途中被礫石絆得四腳朝天,我彎下腰拾起它,放到水中,看著它消失在海浪裡,我開始為它的前途擔憂,想著它不知何時才能游到赤道附近的熱帶島嶼上,途中無數張飢餓的大嘴和尖牙利齒在等待著它的來臨,無法想像它需要怎樣的運氣才能逃過這一切而在數年後重回到出生的地方。

  稍後我登上一塊礁石,遠眺天邊,太陽沿著海面緩緩前行,像是軟軟的蛋黃鋪在盤子裡,總是不肯讓黑夜來臨,橙色的雲閃耀著妖異的光芒。

  不知名的海鳥在浪濤間穿行,它們全都長得胖胖的、圓圓的,很像我童年時從路邊拾到的那隻小鴨子,它從一輛大客車頂部的行李架上掉落下來,奇跡般地未受傷,我為它取了個名字叫『蝙蝠』,它曾經象小狗一樣跟在我身後,與我一道散步,它陪伴我度過了整整五個月的快樂時光,真到最後成為油淋鴨被全家人吃掉為止,我為此大哭了一場,晚餐時卻跟姐姐們一道吃下了不少美味的鴨肉。

  我認為在天空中翱翔的海鳥當中就有那只可憐的小鴨子,名叫蝙蝠的小鴨子,在這個世界裡,它依然活著,並且學會了飛翔,掌握了抓魚的技巧。

  遠方,一座孤獨的冰山無助地向南方漂去。

  身後的礁石上,有一名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她身著白色的長裙,長髮在風中飄動,無以言喻的美麗。

  她有一雙深遂如雨夜天空般的雙眸,纖長的手指如雲霧般虛幻,可愛的唇只有在恍惚和想像中才會出現。

  我模糊地記得,在這個世界裡,我曾經與她攜手度過很多的時光,我們曾是如此的親密,彷彿整個地球表面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類,除了孤獨而愉快地活下去,再也沒有其它的選擇。

  然而她只存在於這個世界,我明白當自己醒來時,將不得不與她分離,下一次的相遇不知會發生在何年何月。

  柔情在心中湧起,我轉身向她走去,我知道還會有漫長的美好時光在等著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可以從容而緩慢地重新開始,心情莫名其妙地感覺非常愉快,我甚至想笑想跳想大聲唱歌,想找到一種可以渲瀉興奮情緒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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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醒來時太陽已經透過窗簾照到我的拖鞋上。

  一個美麗的夢所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我躺在床上,仔細回憶自己在夢境裡的經歷,為不得不醒來而感到遺憾,相比之下,現實生活是那麼的簡陋而粗糙,彷彿一塊被扔到公路上任人踩踏的爛泥。

  如果能夠選擇永遠留在夢中,我想我會這樣做的。

  據說大多數精神病患者就是因為放棄了現實,因而被正常的人送進了戒備森嚴、彷彿監獄一般的醫院內。我曾經聽人說,一名真正的瘋子是幸福的,因為他已經超然物外,生活在一個由他自己構建和統治的空間裡,雖然身體在現實當中仍會四處碰壁。

  然而人們卻總是費盡心機想把瘋子改變回正常人,變成跟你我一樣乏味的人,不管那瘋子是否會危害他人,是否對治安造成不良影響,是否能算做一個公眾安全的隱患。當然也不管瘋子本人是否樂意做這樣的改變——離開幻境回到令人失望的現實中來。

  外面非常安靜,很可能遊魂們也需要適當的休息,雖然他們沒有像活人一樣容易疲倦的身體。

  生活仍然要繼續,為了理想我必須去工作,儘管我很想躺在床上混過一整天。

  替陰魂帶口信的偉大事跡震動了全市,我和雷雨揚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名人,在門口的大路上,就連乘坐奧迪或豐田越野車的重要人物對我們亦是退避三舍,無論走到哪裡,我們都會看到熱情的笑容(是否真誠和發自內心我不太肯定),常有陌生的男人遞來煙,湊近來攀談一番,講幾個從各種途徑道聽途說的靈異故事,然後發出殷切的邀請,希望我們賞光到某處吃頓飯。

  我們總是這樣處理,送上名片,然後推謝。

  人們總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我倆,彷彿我們是明星或者大熊貓,我對此感到一絲不適。

  這個時代是乏味的,所有的成年人都在忙於賺錢,通過各種手段,以及各種合法或者不合法的途徑,把人民幣弄進口袋裡,他們希望見到一些脫離現實的東西,一些近乎神話傳說的事物,以此來調劑自己平淡的生命和日常生活,對此我完全能夠理解。

  最近幾天以來,我驚奇地發現,連拾破爛的人和蹬三輪的水果販子都對我們畢恭畢敬,稱我為淨空大師,稱偽博士為雷大師,只有帶著小孩的婦女從我們面前經過時常常會加快腳步,彷彿我們是不祥之物,彷彿我們生具邪惡的眼神,能夠不著痕跡地傷害到某個人。

  這讓我很是得意,感覺自己非常的偉大,如果有人送一面錦旗來,我肯定會笑納。

  如果真的得到一面錦旗,我希望寫上『鍾馗再世』或者『行俠仗義』,要不就寫上『衛道除魔』或者『絕代雙驕』也行。

  遊魂仍然滿世界都是,尤其是夜間,他們三五成群,有的像瘋子一樣大唱大叫,有的站在路旁望著汽車和人流發呆,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則穿行於千家萬戶,通過觀看一些隱秘的事來打發無聊的時間,能夠阻攔他們的辦法並不多。

  我們的營業額大幅度增長,可稱得上顧客盈門,驅邪實惠套裝經常賣到脫銷,看風水和上門服務之類事情多不勝數,每天收工之後都得用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來清點到手的錢。

  我漸漸摸清了門道,成為一名表現不俗的神棍,在算命和取名這類生意方面,迅速展露出優秀的天賦。

  「咱們發了。」雷雨揚興高采烈地說。「只要維持目前的經營狀況,一年以後就可以移民到美國去。」

  「幹嘛去美國,你知不知道那地方犯罪率全球第一,治安比南非還差,每個人都可以買槍,****狂滿大街尋找可以襲擊的目標,生活在那種國家裡你會有安全感嗎?」

  「有這麼糟糕嗎?那你說該去哪?」

  「加拿大比較好。」

  「那裡冬天很冷,你一個南方人能受得了嗎?」

  「新加坡呢?」

  「太熱了。」

  「那就去澳大利亞。」

  「對,這地方好,據說滿地都是野兔和袋鼠在亂跑,河裡儘是鯉魚和鱷魚在游,草原上到處都是牛羊。想吃什麼樣的肉都沒問題,只要手拿一把小刀閉著眼睛往自己面前路過的動物身上劃幾下就可以。」

  「可是領事館會給咱們簽證嗎?」我稍稍冷靜下來了一些。

  「廢話,只要有足夠的錢,想去哪都行。」

  「多少才算足夠?」

  雷雨揚兩眼茫然。

  「等我什麼時候有空找人打聽一下。」

  「如果你把房子和汽車賣掉的話,現在應該就差不多夠了。」

  我猛然想起曾見過的一則有關投資移民的廣告,已經記不起具體需要多少澳元,似乎並不算很多。

  「如果咱們兩手空空,去到那邊人生地不熟的你就不怕會餓死嗎?」雷雨揚的表情顯得很憂鬱。

  「洋人也會死,死了一樣也會變成鬼,咱們去到那邊同樣大有可為,廣闊天地練紅心,把革命旗幟插到帝國主義的核心地帶去,把外匯掙回來。」

  「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咱們可以裝扮成宗教界人士,搞點故弄玄虛的名堂出來,據說老外都缺心眼,容易輕信,弄不好混成聖人都有可能。」

  「其實加拿大還是挺不錯的,雖然緯度高了些,冬天冷一點,但只要咱們多住幾年,肯定能夠適應。」我突然想起前些天曾夢到的冰島,多倫多和渥太華肯定比北極圈旁的雷克雅未克溫暖得多。

  「如果不怕冷的話,去瑞典或者丹麥也是個很好的選擇,據說北歐國家福利好,就算不願工作的懶漢也有好日子過。」

  「真的嗎?那豈不是成大鍋飯時代了。」

  「這你就不懂啦,因為人家的經濟發達,所以可以各取所需,同時也用不著按勞分配。」

  我們興高采烈地討論到哪個國家生活比較好,一時間只覺得前途無限光明,整個地球都是自己的家園,只要願意,想去哪裡都行,就算想去格陵蘭跟愛基斯摩美少女擠在一間冰屋裡同居也完全能夠實現。

  在半小時裡,我們翻著地圖,把全球的發達國家都考慮了一遍,連盧森堡和安道爾都未放過,我們把所有的發展****家和窮國家以及戰亂不休的國家全排除在外,一心想找到一處最接近於天堂的地方作為未來的定居點。

  直到坐在小飯館裡喝下第一杯啤酒之後,這樣的討論才停下來。

  「我覺得咱們應該到比較有檔次的酒店裡去用餐,這樣才對得起咱們現在的收入。」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省省吧,俗話說,發財三代才能學會穿衣吃飯,剛剛脫貧,就忘本啦,真把龍蝦和魚翅端上來你吃得習慣嗎?認命吧,咱們能每天有豬肉和啤酒就應該滿足了。」

  雷雨揚對我翻起白眼,我用瓜子扔他。

  「有一點我弄不明白,我們幹嘛非得去外國,在家鄉不也混得挺好的嗎?」雷雨揚若有所思地說。

  「是你說要去美國,咱們才開始研究移民這檔子事的。」

  「我隨口說說而已,你就認真了。」

  「是啊,咱們為什麼要去外國呢,這不挺好的嗎?真要去澳大利亞的話還得學英語,多麻煩啊。」

  「咱們的驅鬼方法對死掉的基督徒不知有沒有用,還是在這裡繼續混吧。」雷雨揚說。

  想通了這個極嚴肅的問題之後,我們繼續喝啤酒,隨著體內酒精含量的增加,心情越來越好,我甚至於想起來蹦跳幾下,舒發快樂的心懷,同時讓身體得到活動。

  啃光了半盤子香酥排骨之後,雷雨揚突然談起那天指點我打麻將的女鬼。

  「據我所知,能夠變幻形體的陰魂可是厲害角色,堪稱萬中無一,絕大多數的鬼直到投胎都保持著臨死時的模樣,想變好看一點都不可能,而那位女鬼卻能夠做到,聽說要經過多年的修煉同時結合罕見的天賦才會具備如此的能耐。你居然有這樣的好運氣,碰上了一個。她還幫助你打贏了那場性命悠關的麻將。」雷雨揚說。

  「是不是因為我長得比較好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有這可能,我認為你現在的相貌對於四十歲以上缺乏愛情的家庭婦女還有挺有吸引力的。」

  「熊大富,我們在嚴肅地討論問題,請不要用這種調侃的口氣對我說話。」

  「好好,我向你承認錯誤。」雷雨揚在臉上堆出可愛的笑容。「順便問一下,你有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那女鬼?」

  「說了,因為我覺得她實在是——太可愛了,以至於無法對她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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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以前我警告過你的,決不能把自己的真名說給陰魂知道,你怎麼見到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呢?」雷雨揚一臉焦急。

  「我覺得她很善良,不會害人的。」

  「俗話說,知鬼知面不知心,正所謂害鬼之心不可有,防鬼之心不可無,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階級鬥爭......。」

  「停!你有完沒完?像老太婆一樣嘮叨。」我打斷了他的訓話。

  「你有沒有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訴她?」

  「這倒沒有。」

  雷雨揚鬆了一口氣:「還好,不然就真的很危險了。」

  「她叫丁蓉,多可愛的名字啊,真想再見她......」話還未說完,雷雨揚的手就伸過來摀住了我的嘴。

  「不可以隨意提起陰魂的名字,尤其是法力高強的那種,會惹大麻煩的。」

  雷雨揚的表情就像被誰用槍指著腦袋似的,緊張並且惶恐。

  我轉頭看了看四周,什麼也未發生,門外沒有突然出現烏雲,也沒有莫名其妙地刮冷風,掛在天花板上面的燈泡也依舊忠於職守地正常發光,不曾像恐怖片裡那樣搖晃和忽明忽暗。

  「你看,什麼也沒發生吧,別有事沒事瞎緊張。」我略帶輕蔑地看著他。

  「真沒事倒好。」雷雨揚愁眉苦臉地看著杯中的啤酒。

  就在我向一片涼肘子伸出筷子的同時,身旁空置的椅子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形,最起初只是一個淡淡的立體影子,接下來開始迅速變得清晰,從半透明化為近乎實體的存在,十多秒鐘之後,丁蓉出現了。

  「你在呼喚我嗎?」

  她委婉動聽如美妙音樂一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你——,吃過飯了嗎?」

  她的突然出現,讓我徹底不知所措,只得搬出全****曾經最流行的問候方式。

  「我不需要吃東西的,嘻嘻,不要盯著我看,你們繼續吃好啦。」

  她的聲音令我想起嬰兒時候媽媽唱的搖籃曲,那種溫柔和舒緩的感覺令人想把整個腦袋埋入她的懷中,然後閉上雙眼。

  她是那樣的可愛,唇角微微上翹,臉如陶瓷般細膩,明眸如水,無論怎麼看都會覺得她不應該是鬼,說是仙女還差不多。

  「美女,你多大歲數了?」雷雨揚問。

  「我生於一九三三年,死於一九四九年。」

  我和雷雨揚對視一眼,我發現他滿臉的驚奇,嘴頗為不雅地大大張開,舌尖搭在了下牙上方。

  「真是天妒紅顏啊。」我長歎一聲。

  我明顯地流露出滿心遺憾,如果與她生在同一個時代,並且有幸相識的話,我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地保護她,就算付出生命也無所謂。

  「還是死了的好,可以保持住青春的容顏,永不衰老。」雷雨揚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不會說話就保持沉默,沒人把你當啞巴。」我在雷雨揚的腳上踩了一下。

  「這個好辦,你也可以永保青春,只需一次性吃上七八十片安眠藥就行。」丁蓉面帶微笑地說。

  「這個建議挺好,我會在適當的時候考慮這件事的。」雷雨揚很嚴肅地說。

  「開玩笑的,別認真。活著其實挺好,不要亂來。」丁蓉說。

  「聽說你能夠變幻相貌和外形,是真的嗎?」

  「是啊,我修煉了整整二十二年才有了這個能力。」

  「你生前的形象跟現在是一樣的嗎?」

  雷雨揚彷彿一個好學上進的乖寶寶,總有問題出現。

  「想看看我臨死時的樣子對吧?」

  雷雨揚點點頭。

  我想起初見丁蓉時她那旺盛的表演慾望,不禁為雷雨揚捏了一把汗,想要阻止,卻因為自己對此也有著強烈的好奇心,所以未曾開口。

  「那樣子不怎麼好看,等你們把菜吃完再說吧。」

  「沒事的,我們是陰陽師嘛,噁心的玩藝兒平時見得多了。」

  丁蓉站起來,走到牆角,也不見有什麼動作,她身穿的衣服就突然變了樣,先前潔白飄逸的長裙不知怎麼弄的,變成了破爛不堪的花布棉衣,下半截穿著一條有很多個孔洞的藍布褲子,頭髮散亂披開,臉上滿是污垢,跟老電影裡被關在渣滓洞內的革命者差不多。

  雖然處境顯得很狼狽,但她仍然是那麼的惹人憐愛,我差點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此時的她看上去那樣的無助和惶恐,嬌弱、可憐、孤單,彷彿一隻受傷的小鳥,縮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正是她,五十八年前的她與現在沒有多大變化,不同的只是表情和心態,臉上的污垢無法掩飾她端莊的容顏,雖然身處絕境,她的眼神卻是那樣的鎮定,彷彿已經到天啟一般,得到了某種我無法理解的信念的力量,超脫了生與死的界限。

  一隻大棒子憑空出現,也不知在什麼人手裡揮舞,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的頭上,鮮血四下飛濺,她伸手護住頭和臉,棒子並未停止,仍然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她的手臂被打斷,骨頭從肌肉和皮膚內部伸出來,僅僅只過了數十秒,她的整個頭部已經是血肉模糊。

  我想到丁蓉身前護住她,於是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雷雨揚的頭腦仍舊保持清醒狀態,伸手拉住我。

  那根棒子仍在不停地起落,毫不留情,也沒有任何的憐憫,她的雙臂和手指已經被打爛,無力地垂下,但她仍然直直地站立在原地,既不求饒也不低頭,彷彿不曾感覺到疼痛。

  紅色的鮮血流過破棉襖,經衣角滴落到地面上,她依然矗立在棍棒之下,沉默不語,纖細的身體如同狂風中的竹子,柔軟卻又堅韌,似乎已超然物外,彷彿面臨死亡的人並非她而是別人,

  「傻姑娘,為什麼不轉身逃跑呢?為什麼不反抗呢?就算低下頭蹲到地上也可以少挨幾下啊。」

  我的情緒完全被這場景吸引,徹底忘記了自己所看到的並非正在發生的事,我奮力推開緊緊抓住自己的雷雨揚,走向血肉模糊的丁蓉。

  雷雨揚被推開之後又跳上前,把我的身體整個抱住,在我耳邊說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就當看免費電影,不要這麼投入。

  我明白過來,於是站住繼續看,眼淚已經在眼眶內打轉,隨時都有可能滴下來,我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羞愧,彷彿丁蓉的慘死是自己的過錯。

  如果能讓時間倒流,如果能回到從前,我一定要去解救她,把她從暴徒手中搶出來。

  沾滿血的大棒子停留在空中,或許兇徒已經手軟,想要停止這樣的暴行,也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以至於想要轉身逃離,避免繼續面對她面目全非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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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她整個面孔已經是一團糟,被自己的血肉糊滿,頭頂的一塊皮肉掛在耳邊,只是因為黑色長髮的纏繞才沒有掉下,斷裂的牙齒粘在胸前的衣襟上,鼻子和眉骨都已經破碎,眼睛被碎裂的血肉擋住了視線。

  然而她卻笑了起來,雖然面孔已經破碎不堪,但她確實在微笑,似乎在感激什麼或是原諒什麼,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她那被打爛的青紫嘴唇勉強地張開了些,深深的黑色雙眸從一片紅色當中費力地擠出來,她面對著前方,眼神裡充滿了憐惜和同情,彷彿在表明這一切都無關緊要,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微笑。

  棒子再次從空中砸下,劃過一道可怕的弧線,重重地打在她的後腦處。

  經歷了如此多的打擊,她終於倒下了,她的整個頭部和雙臂以及肩膀全都嚴重變形,骨頭不知碎成了多少片,在最為血腥的恐怖電影裡我也不曾看到過如此情形。

  眼淚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哭泣過了。

  雷雨揚放開了我,在模糊的視線裡,我彎下腰,想從地上把她抱起來,想撫慰她,想告訴她一切都已經停止,不會再感到疼痛,也不會有人繼續傷害她。

  我的手就要觸及她時,她消失了,我抬頭四處尋找,發現她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變回白衣仙子的形象,坐到原先的位置,彷彿什麼事也未發生過一樣。

  「對不起啦,弄得你這麼傷心。」丁蓉滿臉歉意。

  「抱歉,我有點失態。」我裝作不經意地伸手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

  「是有點慘,比這更慘的事還在前面,我曾經努力的想把這些事全部忘掉,但總是做不到。」

  丁蓉搖晃著可愛的腦袋,長髮隨著她的動作飄揚,眼睛裡閃爍著頑皮的光芒,彷彿她剛才並未給我們演示過自己的死亡過程,而是從服裝店購物歸來。

  「傷心的事能夠忘記掉最好,別去想,過幾年就淡了。」

  我走近她,伸出手輕撫她黑黑的長髮,為什麼這樣做我也不知道,一切皆出於自然,彷彿我與她早已相識多年,我覺得她就如同自己的一個小妹妹,或者是一隻乖巧可愛的小動物,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與她親近。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丁蓉,然而我覺得與她之間似乎沒有任何的距離。

  我的手穿過了她的黑髮,除了一絲冰涼,什麼感覺也沒有,她的身體彷彿由冷空氣組成。

  「現在我應該怎麼做,是鑽到你懷裡還是不要動,或者是略帶羞澀地微笑?」丁蓉小聲問。

  「你說什麼?」我對她的話感到不得要領。

  「韓國偶像劇裡常常出現這樣的鏡頭,男主角伸手摸女主角的腦袋,然後兩人就比較親密地湊到一起。」

  「然後呢?」

  丁蓉臉上出現一些紅暈,我對此頗感驚訝,陰魂也會血壓升高嗎?

  「然後兩個人就開始了一段曲折和複雜的愛情,經歷眾多的意外和變故,澄清了無數的誤會,淘汰了情敵,趕走了阻撓者,感動了原先反對她們戀愛的人,打倒了搗亂的暴力團伙,最後終於幸福地走到一起。」

  雷雨揚很識趣地溜回桌邊,埋頭吃菜喝啤酒,一言不發,也不抬頭,我很奇怪剛才血腥並且令人心酸的一幕對他的胃口竟然毫無影響。

  「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做?」

  丁蓉閉上眼睛,抬頭做待吻狀。

  紅紅的唇很是美麗,雖然明知她是有形無質的陰魂,我仍然毫不猶豫地立即做出決定,準備現場表演一出零八年版本的《聊齋誌異》或是《人鬼情未了》。

  就在我低下頭,即將親吻到她時,她卻撲哧一笑逃開。

  「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剛才突然想起我們現在的情形跟偶像劇裡的內容不一樣,你還沒說愛我,也沒送給我玫瑰,我也沒做過煎得亂七八糟的雞蛋給你吃,總而言之,還沒有經歷那些曲折動人的事情呢,怎麼可以就這樣子。」她一臉嚴肅地說。

  我發現她的眼睫毛很長也很密。

  「難道你就沒有看過男主角和女主角一見鍾情的電視劇嗎?」

  「見過,但沒這麼迅速。電影裡倒是有這樣的情景,不過我覺得那樣太簡單也太過直接了些,美好的事應該盡可能長久地延緩下去,這樣才浪漫,你說呢?」

  有那麼一部分女人總是喜歡把原本簡單和輕鬆的事弄得異常的複雜,把原本已經是無比華麗的情感交流製造成為一種精神折磨,並且美滋滋地樂在其中,不知悔改,錯誤地認為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愛情,這樣才夠矜持,居然連死掉五十多年的鬼都抱有這樣的觀點,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等會到外面我送玫瑰給你。」

  「今天不必了。」丁蓉搖晃著漂亮的頭顱,眼望天花板,目光裡充滿憧憬:「某個時候,最好是一個下著不大也不小的雨的夜晚,你在一個路燈下站著,手捧一束含苞欲放的玫瑰,沒有打傘,水珠順著你的髮梢滴下,你的眼神裡充滿憂鬱,但絕不悲傷,你不時看表,擔憂我會不會遇到什麼不測,等候了很久,很久,然後我頭頂著一隻書包或者一份報紙,從遠處跑過來,懷裡抱著一隻可愛的小狗,帶著歉疚的笑容看著你。」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我想如果自己真的遇上這樣的事,很有可能會破口大罵,稱那個讓我淋雨和白白浪費時間的人為蠢驢或者是笨蛋,是個沒時間觀念的豬頭,罵畢轉身離開,重新找一個守時並且聽話的女人做朋友。

  「然後你微笑著向我走來,這時候雨停了,烏雲散開,一絲皎潔的月光照在我們身上。」

  我在想,如果這時老天爺不肯幫忙或是天氣預報有誤,雨反而下得更大或是落下了冰雹又該怎麼辦。

  「然後呢?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在閃爍的星光下,你握住我的手,對我說如果見不到我的話,你會一直等待下去,不管等多久,也不管下雨還是天晴,你都會站這這裡等我,一直等到我出現為止,如果我不來,你決不離開。」

  「你看過的連續劇裡有這樣的情節,是嗎?」

  「對,你說這樣是不是很浪漫?」

  我想像自己成為一塊望女石,矗立在某個街角的路燈下面,小鳥和毛毛蟲在我的頭髮裡棲息,小狗把我的腿當成電線桿,在上面撒尿。

  這是哪個太監導演編出來的戲,我暗自祈禱老天爺應該讓那傢伙出車禍,把腿摔斷,臥床半年,住院期間順便做個變性手術,當河利秀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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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喜歡海明威小說裡描述的那種愛情,短暫但是強烈,深沉而簡單,如閃電般突如其來,卻真摯動人(當然我並不希望同樣的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比如《戰地鐘聲》裡男主角的戰死,比如《永別了武器》的女主角死於難產)。

  總的來說,我比較欣賞印第安人的愛情觀念,如果真有可能,我也許會到安第斯山脈裡的某個小村落,與某個溫柔並且真實,熱情而開放,絕不矯揉造作的土著女子(據幾本我看過的小說中所描述,印第安女子具有上述美德,如今是否仍然保持著這些動人的品行有待考證)住到一起,在遠離現代文明的地方安度此生。

  「好令人感動啊!」我只得這樣說。

  「是啊,我認為那樣才是真正有趣的愛情。」

  我無言點點頭。

  「我一直盼望,有那麼一天,能夠親身經歷那樣的一次。」

  「我也在盼望,某個時候自己能夠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人,發生一段驚天動地尋死覓活的愛情。」

  我沒把話說完,後面的沒出口的這部分是——自從步入二十歲之後,我已經漸漸放棄了這種脫離現實的念頭,雖然在我眼裡女人們仍然還是那麼的可愛和極具誘惑,但我已經不會再把她們看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只要能夠博得她一笑,就算扮演一次韓國小白臉又如何(有些勉為其難),若能贏得芳心,兩人朝夕相對,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把她的欣賞品味改變過來,先教她把業餘時間用來打牌或者織毛衣養寵物,實在太無聊當然也可以看一些膚淺幼稚的書,如果她實在無聊到極點並且開始萌發出上進心的話,我就有機會讓她看一些嚴肅的玩藝兒。

  「現在我可以吻你一下嗎?」我勇敢地問(以往類似的事都是行動先於語言)。

  「你還沒說愛我呢。」

  「我愛你。」(我心裡產生了一絲疑慮,真的愛她嗎?)

  她退後了一步。

  我懷疑她是不是察覺了我的言不由衷。

  「你第一次跟女孩子說這句話是什麼時候?」

  她可愛的小腦袋微微歪著,笑嘻嘻地看著我。

  我努力在自己臉上堆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這個嘛——,記不太清楚了,大概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有過類似的事。」

  「早戀。」

  「我那時身體已經基本發育成熟了,如果生在古代的話,興許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我為自己辯解。

  「我看過的一些有關古代公主和王子的卡通片很感人。」

  說到卡通片,我一下來了勁,因為這東西我比較熟悉。

  「你最喜歡哪一部?《灰姑娘》,《天鵝湖》,《白雪公主》,《梁山伯與祝英台》還是《美女與野獸》?」

  我想女人們感興趣的不外乎這類玩藝兒。

  「我比較喜歡《天鵝湖》,尤其是當王子用愛情的力量打敗邪惡的巫師的時候,我激動得眼淚都落下來。」

  「我有一台電腦,從網絡裡能找到很多的動畫片,只要你喜歡,我陪你一起看。」

  「好啊!我每天都有空。」

  其實我從來就不看日韓電視劇,我認為那玩藝兒又臭又長,平淡並且乏味,如果硬要說點什麼評語的話,那就是——極端無聊。

  當然鬼子的動畫片確實挺好,我至今仍然喜歡看,到姐姐家蹭飯吃時常常與小侄女一同坐在沙發裡看得不亦樂乎,以至招來姐姐的質疑,在她對我的一貫看法中,我永遠也長不大,大致停留在十一至十六歲期間。

  「今晚就有一個很好看的連續劇,可惜我沒辦法帶你一同去看,因為我在一個獨居的女人家裡偷偷看,她每集都不放過,我也趁機沾光。嘻嘻——。」丁蓉說。

  她的話讓我感到一絲沮喪,我不禁開始想像,在她無數次地不經得主人同意就溜入別人家裡的過程當中,看到了多少不該看的事。

  她會不會專心致志地觀看他人在自家天花板下面的真人秀並樂此不疲?我覺得有些失望,如此可愛的形象之下還是存在有瑕疵的。

  但很快我就想通了這個問題,她才十七歲就死掉了,才這麼點年紀,要放在今日,十六七歲的女人完全就是個毛孩子(儘管她們自認為已經熟透了、快爛了、要結出果實了),社會多複雜啊,連陽間都亂七八糟的,更何況是鬼的世界。

  所以,我完全能夠原諒她的行為。

  她能夠成長得如此招人喜愛堪稱奇跡,於是,我不再介意她的過去的生活方式,將來會怎麼似乎也無關緊要,只要能夠多看她幾眼,只要能與她共度一段美好的時光,我心願已足。

  「真的很好看嗎,你把劇名告訴我,我想法找來碟片,然後陪著你看個痛快。」我裝出對偶像劇很有興趣的樣子。

  「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有所企圖?」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板起臉來。

  儘管我不看那些偶像劇,卻也能想到她現在的表現是模仿某個戲中的角色。

  「只因為,我愛你。」我的語氣深沉而平靜,我的雙眼直視她黑黑的瞳孔(第二次說這樣的話,明顯流利了許多,或許我是有戲子天賦的,也可能我真的是愛上她了,無論怎麼樣,這樣的表白都顯得俗氣並且很可笑)。

  「這樣好不好,我到牆角那邊躺下,扮作沉睡多年的公主,你扮演王子,走過來親吻我,把我從魔法導致的一百年睡眠中喚醒。」

  「要不要我到外面去弄一頭驢來給你們當白馬?或者由我來扮演邪惡的巫師,扮惡龍也行。」雷雨揚忍俊不禁,呵呵笑著問。

  我與丁蓉之間剛剛培養出的美好氣氛顯然遭到了破壞。

  「哥們,這麼晚了,要想找到一頭驢也並非易事,乾脆委屈你一下,趴到地上,扮演我的坐騎好嗎?一位沒有白馬的王子未免太差勁,相信你不會讓我和公主失望的。」我一臉壞笑,看著雷雨揚。

  「我肚子有點疼,得去一下衛生間,你們不用等我,繼續開心的玩。」

  雷雨揚起身走到外面去。

  丁蓉微笑著,飄到牆邊,浮在半空裡,把眼睛閉上。

  她躺在距離地面一米多高的虛空中,彷彿身下有一張透明的床,可愛的嘴唇微微張開。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些,我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在跟我開玩笑,等到我湊近她時,她的表演慾望會不會突然暴發,一下變成某種可怕的生物,紅粉骷髏或者是青面獠牙的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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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也有可能會出現傳說中那種可怕的情形,比如吸盡我的陽氣和精血,吞噬我的靈魂之類。

  也許這一吻之後,我將會死掉,成為一名自由自在的遊魂。

  但是她實在太可愛了,就算有眾多令人畏懼的可能性,我仍然義無反顧地走上前,準備送上深情一吻。

  距離她嬌艷的臉蛋僅有二十厘米遠的時候,她突然張開雙眼,對我輕輕一笑。

  「你快點,我這樣子躺著很不舒服。」

  「公主,快把眼睛閉好,你都睡了整整一百年,再等待幾秒鐘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很聽話,乖乖地把眼睛閉嚴,嘴角還殘留有一絲笑意。

  儘管她很幼稚,行為荒唐可笑,但我還是挺喜歡她,也許真的是愛上她了。

  我睜大眼睛,把自己的唇湊近她的。

  我感覺到一絲冰涼,彷彿唇觸到一塊柔軟的億年寒冰剛消融而成的水,我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唇穿過了她的唇和齒,大致擠到了她口腔的中部,我的鼻子鑽入了她的臉,如果陰魂也有骨頭的話,大概已經穿過了面部的骨。

  於是我稍稍離開了一些,努力象記憶裡那樣運動嘴唇,努力把飄浮在空中的丁蓉當成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子,用心去認真體會那一絲強烈的冰涼。

  「美麗的公主,邪惡的巫師和龍已經被消滅,請醒來吧。」

  我猜想,戲劇裡的對白大致應該就是這樣。

  「英俊的王子,謝謝你來救我。」

  ......。

  我像打麻將一樣認真地扮演王子的角色,一時間,我似乎回到了童年,正在和某個想像力豐富的同齡小女孩玩遊戲。

  這家飯店的人都認識我和雷雨揚,最近以來他們也聽說過我倆的赫赫威名,出於對擁有未知力量者的敬畏和恐懼,他們全都低著頭,從包廂外路過或進來加茶水時候都一言不發,做完事立即走開,面帶討好的笑容(不笑的話應該會更悅目些),骨子裡明顯很緊張,對眼前不尋常的事一概不予理睬。

  如果他們在不經意間因為好奇心而窺探我們,或許會因為無法看到丁蓉的存在而認為我們在搞什麼神秘莫測的鬼名堂。

  根據猜測,我認為人們已經把我倆看作了巫師或是半仙,或者就是有著邪惡眼神和歹毒心腸的人魔,反正是脫離了普通人的異物,從他們畏懼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行動我確定了這一點。

  我對此感到一絲得意,

  「你能夠變小一些、小到可以鑽到我口袋裡嗎?」

  我想把丁蓉帶回家去。

  「當然可以。」

  她果然變得很小,跟一隻老鼠差不多大,我可以把她托在手掌裡。

  「了不起。」雷雨揚顯然對此頗為驚訝。

  「我站在你肩膀上就可以。」

  丁蓉個頭雖然變小了,但說話的聲音卻沒有任何變化,原本我還擔心她的聲音會跟蚊子哼似的聽不清楚。

  回到家裡,我發現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丁蓉把小小的腦袋從衣袋裡伸出來,四下張望。

  「親愛的,你變大一些好嗎?」我擠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對鑽在上衣口袋裡的丁蓉說。

  「當然可以。你認為現在這樣子好看嗎?」

  她離開了我的上衣口袋,飄到地板上站好,一轉眼間已經變得很大,身高達到兩米四左右,如果沒有天花板的限制,很可能她還打算讓自己更大一些。

  我抬起頭仰視她高高在上的巨大面孔。她的整個身體形象雖然變大了許多,但仍然符合黃金分割的審美觀點,各部位並未失去原有的協調,巨型臉蛋表面的五官還是那麼的端正和漂亮,只是——太大了些,本來我想擁抱她一下,現在只能暫時打消這個念頭,就算我掂起腳尖,我的頭頂只能達到她的腰部上方一點。

  現在的她讓我想起俄羅斯女籃的那位美女中鋒。

  「變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吧,那樣的大小比較合適些。」

  「你看我是不是很聽話。」她變回了正常的模樣。

  「真乖,我的寶貝。」我上前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屋裡掛著幾隻驅邪套裝,要不要我把它們都收藏起來?」

  「不用,沒事的。我道行高強嘛。」

  丁蓉坐到沙發裡,用目光把一隻筆舉起,先按下了電視機的電源按鍵,然後又點下遙控器,彷彿一個從熱鬧地帶歸來的疲憊的女主人一樣,懶懶洋洋地觀看她最為喜愛的偶像劇。

  她如此輕鬆自若的隔空取物令我頗感驚訝,我非常希望她能夠表現得柔弱些,如果需要我的保護則更好,相信這也是大多數男人的想法,幾乎沒有誰會盼望自己的情人是名武林高手。

  我隱隱有些擔心,如果丁蓉發起火得怎麼辦,在她所表現出的異能面前,我是否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我再一次不知應該如何處置到手的獵物,於是裝作洗澡,到衛生間裡偷偷打電話給雷雨揚,想聽聽專家的指點。

  「我跟怎麼樣才可以和她親熱?」

  「首先得她願意,只要她打算讓你幸福那麼一會兒,事情就能辦成,她是鬼,並且有很強的法力,她可以控制住你的意識和思維,讓你在虛幻中體驗到強烈的身體樂趣,估計跟真正做愛的感覺差不多,或許更痛快些也說不準。」雷雨揚如是說。

  「這麼說你做過類似的事?」

  「那倒沒有,我只是聽別人說起過。」

  「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後果?比如精盡人亡,陽氣被吸光啊什麼的。」

  「她要是想害你的話你肯定沒得救,根據我對她的觀察,她絕對是個友好的鬼,放心享受去吧。」

  雷雨揚的話讓我信心百倍,恨不得馬上衝到她身旁,讓她明白我的不良企圖以及不潔慾望。

  沐浴時我故意把水溫調得比較低(據說這樣能夠增強那種能力)。

  我赤裸上身,穿著一條運動短褲,精彩飛揚地走出來(我對自己的體形極有信心,相信這些均稱的肌肉和平坦的腹部對於女性有著不錯的吸引力)。

  但丁蓉的反應有些出乎預料,她的眼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不足半秒鐘。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老了,或者就是哪裡出現了某種差錯,不然為什麼她沒有垂涎三尺地盯著我看。

  「電視裡的女主角命運好悲慘,繼父對她圖謀不軌,同學冤枉她偷東西,老師懷疑她考試作弊,男朋友認為她不純潔,連她的小狗都被汽車碾死了,嗚——嗚。」她不停地舉手抹眼淚。

  原來鬼也是會哭的,我對此頗為不解,等會得問問雷雨揚,陰魂的淚腺在什麼地方。

  「那只是戲,並非真實發生的事,你不用如此投入。」

  我希望這樣能夠把她從劇情中喚醒,注意到我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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