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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陰陽界服務公司 作者:雨中之鷹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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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雷雨揚對我談起今天早晨他做的一個夢,在夢裡,他經歷了一次華麗而浪漫的艷遇,一名土庫曼斯坦少女與他共浴愛河,夢中的情人有著一雙溫柔並且攝人魂魄的剪水秋瞳(據他形容說跟灰色毛驢的眼睛很相似),她身材完美動人如同A片裡的女主角,齊腰的長髮如同鞋油一般黑亮,披散開來就像一道由夜色構成的瀑布。

  在夢中,他們經歷了驚心動魄的生離死別;從激烈廝殺的戰士和匪徒當中逃走;在浩瀚無邊的沙漠裡掙扎求生;與飢餓的狼群展開搏鬥;和心懷不軌的黑幫拚命;與長有利齒和尖爪的類人怪獸談判......;在枯萎的柳樹和白楊下面與她激情相擁;牽著她美麗的小手在喧囂的賭場裡一擲千金,在塔什干最繁華的飯店飲酒和觀看歌舞......。

  他清楚地知道這是自己前世未了的情緣,今生因為遠隔千山萬水無法再相見,只得以此方式來續寫愛的詩篇。

  「還有許多複雜而曲折的過程,可是醒來之後忘記了。」他舔舔嘴唇,表情顯得很痛苦,為美夢的結束悔恨不已。

  「有個辦法或許能行。你去買幾片安眠藥吃下,然後找個地方睡覺,努力把那個夢接著做下去。」我用玩笑的口氣對他說。

  「如果有機會在現實生活裡遇到那樣的一次愛情,就算在九十歲之前死掉我也願意。」他繼續大發感慨:「為什麼,茫茫人世,萬丈紅塵中,總是遇不到能夠讓我傾心的女子。」

  「你是否還記得自己在夢境裡是什麼身份?」

  「我是一名波斯王子,我的愛人是西域富商的女兒。」

  「只是一個夢而已,不必為此難過,遲早有一天,你會遇到那位已經轉世的前生愛人。」我認為這樣的話應該能安慰他。

  「我突然明白了,昨夜我所經歷的不是夢,這一切千真萬確的發生過,只是因為在另一個時空當中,所以被我錯誤地當成了一場夢,你可能不會相信這些話,但我有實物為證。」

  「什麼證據?拿出來看看。」我詫異地瞪大了雙眼,對於即將出現的寶貝充滿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看個仔細明白。

  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幾片核桃殼,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然後把托著空殼的雙手伸到我面前。

  「即將回到這個世界之前,我的愛人送給了我一隻核桃,我醒來後,發現枕頭旁邊真的有這東西。」

  「可你為什麼把它吃掉了呢?應該留著做紀念啊。」

  我覺得某個地方肯定出現了差錯,雷雨揚的敘述讓我有些暈頭轉向。

  「醒來時,我覺得很餓,於是就捏碎吃了,稍後在衛生間裡洗漱時,我想起來這只核桃的來歷,於是把破殼收好。你來聞一聞,上面還殘留著她的芳香。」

  我努力忍住想要指出他錯誤的衝動,把鼻子伸過去用力地嗅了嗅,可上面除了一些啤酒味之外什麼也沒有聞到。

  「聽說西域女子為了養顏,常常用啤酒洗澡是嗎?」

  聽我這樣說,他面露慍色,把核桃殼放到桌子上。

  「你再聞聞,剛才很可能是我手掌的味道。」

  我再次把鼻子伸向核桃殼,聞到的仍然是啤酒味。

  「最近我鼻炎犯了,可能不太靈光,你自己慢慢享受吧。」我不想澆滅他的美夢,也不想誤導他的思想,只好這樣說。

  整整一天,雷雨揚都沉醉在那個美麗的夢裡,精神恍惚,心緒不寧,時而長吁短歎,時而捶胸頓足,偶爾安靜一會,就開始重複地唱那首老歌:「為了找尋一個遙遠的夢想在它鄉那個失眠的夜裡想念你......」

  我總覺得他今天的樣子跟一頭發情的雄性非洲大象很相似,這樣的看法並非有意貶低雷雨揚的浪漫情懷。

  十天的神棍生涯過去了,我們每天都在做內容相似的事——從別人的口袋裡得到錢財,所提供的服務一般是算命、看風水、取名或賣驅邪用品。

  有那麼幾次,雷雨揚外出看風水,我獨自守在店裡接待顧客,算命取名之類事我做得似乎也不比他遜色(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經我手賣出的十多件驅邪實惠套裝,每件的平均價格為一百七十元。

  我以心理咨詢的態度對待前來要求算命的人,在其中穿插一些神棍貫用的模稜兩可的江湖用語,偶爾也做一些大膽的預測,就這樣弄,效果居然也挺好。

  最近以來的一些現象似乎在表明,我的合夥人的精神狀態存在某種不尋常的地方,他常常說話跑題,有一次,正談起李貞賢的瘦胳膊時,他突然停止了對那位韓國過氣美女舞姿的描述,開始向我說西北餃子與南方餃子在口味方面的區別,一番複雜有序的講解還未結束,他毫無理由地把關心的事又轉向****足球隊的鄭智,接下來又說起了可愛的北極熊,然後是斷流的黃河。

  他的談話方式讓我很難接受,講述並未完結,李貞賢的細胳膊彷彿還高高舉在空中未曾落下,她張牙舞爪的表演在我的思維裡仍然跳動不停,但他的談話已經轉到了餃子裡,一碗紅紅綠綠的油湯還在眼前晃悠,他又把憂鬱而富文化韻味的****足球隊輸送到我的意識裡。

  對此我顯然無能為力,只能盼望他在我攢夠閉門寫小說期間所需的生活費用之前不要真的瘋掉。

  空閒時,我多次問雷雨揚什麼時候能抓一隻鬼關到籠子裡,讓我能置身於安全之處,近距離親眼仔細觀察一番,以確定此類生物真實存在,他總是告訴我不用著急,等到某個合適的機會,他一定讓我得償所願。

  按照先前的約定,我從利潤裡分得九千二百元。

  「乖乖,我突然有種白領的感覺。」我大發感慨。

  捧著手裡的一疊百元鈔票,我有點無法相信,在將近十年的職場奮鬥裡,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收入水準,而這一切,全都拜偽博士所賜。現在,我感激涕零地徹底相信了他的目的——與我分享成功。

  「這不算什麼,這些天咱們沒遇上大買賣,有一次,我僅花了兩小時就從一個大老闆手裡賺到一萬八千元。」雷雨揚顯然對我的感歎有些鄙視。

  前些天,他告訴我已經在某處買了一套三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明年二月份就可入住。

  半個月前,他買了一輛韓國產的越野車,只是因為駕駛證還沒買到手,所以沒法開出去轉悠,仍然泊在酒店停車場裡,我說我有駕照,但他堅持要等到可以親自駕駛的那天才去啟動愛車,並表示在此之前決不讓任何人搶了先。

  「不是凱迪拉克嗎?」我問。

  我仍然記得當年他的願望——買一輛加長的美國豪華車,滿大街顯擺。

  「你知道那車的價錢嗎?」

  「你可以暫時不買房子。」

  「餿主意。」

  就在我們高談闊論(其實是雞毛蒜皮)之際,一位打扮得艷光四射的女子走進店來。

  雖然最近我花了大力氣整治本公司的衛生狀況並取得了明顯的效果,但該美女仍然皺著眉頭,用一塊繡著小狗形象的手帕摀住口鼻,彷彿眼前是個散發著濃烈臭味的垃圾堆。

  她的表現讓我覺得很不痛快,我決定只要有可能就多收一些錢(其實就算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我也會盡可能多收費)。

  她用毫無感情的語氣要求雷雨揚去驅邪,時間是十八點,地點是荷花大酒店。

  臨走前,她扔下一句話,只要把事做好,費用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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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這女人一定是老闆的私人秘書,工作之餘肯定常常......。

」雷雨揚用充滿妒忌和羨慕的語聲做了一番帶有濃厚淫穢意味的分析。

  「別廢話了,趕快想辦法掙錢去。」

  我不想再聽他的嘮叨。

  「今晚我就讓你親眼見到活蹦亂跳的鬼。」說話的同時,他一臉凝重的表情,彷彿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才做出此決定。

  他的這句話讓我感到一絲緊張,突然覺得自己正面臨一個很重要的歷史性時刻,一個悶在心底多年的疑問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

  下午十七點,我們把捲簾門拉下一半,以示不再做生意,雷雨揚從角落裡搬出一隻大箱子,從裡面拿出一些奇怪的東西。

  「這是一隻彈殼,是從槍斃死刑犯的地方撿回來的,上面煞氣很濃,如果遇到想傷害你的鬼,你就拿出來握到手裡。」

  雷雨揚把暗黃色的彈殼遞到我手裡,仍然在箱子裡埋頭翻找。

  「幹嘛不去醫院找把舊手術刀,在那東西之下死掉的人更多,按照你的理論肯定會有更強的煞氣。」

  雷雨揚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裡滿是讚許。

  「你這話有見地,改天我會抽空去趟醫院,找一把殺人無數的手術刀來試試看能否鎮住那些遊魂。」

  稍後,他找出幾把小孩子喜歡玩的水槍,說裡面裝有兌酒的黑狗血,打中目標身體之後,能夠讓厲鬼魂飛魄散,綠色的那兩隻裡面裝的是來自興隆寺的聖水,能夠讓鬼魂粉身碎骨。

  然後是各式各樣的符紙和玉石製成的佛像,觀音像,十字架,發了霉的黃豆和大米(據說這東西能夠打鬼),還有幾隻長出綠色長芽的大蒜。

  我將信將疑地把這些東西裝到衣服口袋裡,把桃木劍挾在腋下。

  最後,他從箱子底部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上面寫著一些無法看懂的字,估計也是一張符。

  「把它燒成灰,混合清水喝下去,如果你生具慧根,就能從此開啟陰陽眼。」

  「這東西到底有沒有用?別耍我啊。」我大聲質問,同時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中找到一絲調侃和玩笑的意味。

  他表情雖然不嚴肅,但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我捏著鼻子,喝下了黑乎乎的符水。

  「如果你騙我的話,那你就慘了。」我嚴厲地施以威脅。

  他不理我,舉起手機看時間。

  約摸過了兩分鐘。

  「你來門口,看看二路車站牌下面站著的是什麼。」雷雨揚滿臉壞笑地說。

  我走到門口,一隻手搭在額頭上,望向他所指的方向,十秒鐘之後,我滿懷失望的心情確信自己什麼也沒看到。

  「什麼也沒有,看來我是上當了,成為了封建迷信活動的犧牲品。」我憤怒地指著他的鼻子。「你得考慮如何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想到剛才喝到胃裡的那些黑乎乎的髒水,我感到一陣噁心,我溜到人行道邊蹲著,想要把肚子裡的東西嘔吐出來。

  「應該行啊,當年我的陰陽眼就是這樣弄出來的。」雷雨揚在後面分辯,聲音裡流露出明顯的疑惑。

  我把手指伸到喉嚨裡挖了幾下,引發了胃部的一陣痙攣,估計再來幾下就能成功地製造一次嘔吐。

  突然間,我看到一雙粘滿暗紅色鮮血的腿站在眼前一米處,我心想,恐怕只有在屠宰場上班的人才會這樣不講衛生,出於好奇,我把手指從自己嘴裡拿出來,抬頭想要看清楚這兩條紅腿的主人究竟是什麼一副德行。

  這是一名被嚴重傷害的人,他的腰和胸之間完全是一團糟,估計剛被一隻卡車的輪子碾壓過,內臟和各種已消化和未消化的有機物混合血液糊滿了整個軀幹,腸胃和肺勉強能夠分辨出來,紫黑色的部分估計應該是肝臟,有幾根折斷的肋骨從破碎的衣服當中伸出,尖端掛著幾絲筋和紅色的肉。

  「老兄,你未免太不小心啦,把自己弄成這樣,估計你馬上就要死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心願趕快說給我聽。」

  說話的同時,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心裡想是先報警還是先打急救電話。

  我決定打110,因為我覺得這傢伙並不具備救活的可能性(唯一的用途只是提供器官),不等救護車到達他就會死掉,應該節約一點社會資源,或許這個時候有其它更需要救助的傷員。

  按下第二個號碼時,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根據我極為有限的醫學常識,受到這樣重傷的人是不可能站立和行走的,就算不立即一命歸西也撐不過一分鐘時間。

  我抬頭看他的臉。紫紅色的血順著鼻毛從他的鼻孔裡不停地滴下,眼睛外凸,雙目幾乎快要離開眼眶掉出來,眼神呆滯,嘴大張著,黃中帶黑的牙齒排列得亂七八糟,再配上一條紅得發紫的大舌頭,整個面部呈青灰色......。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魂?我心驚膽戰的這樣想。

  「滾!到別處玩去。」雷雨揚宏亮有力的聲音突然出現。

  偽博士對著一團爛肉般的鬼魂揮動塑料水槍,整個形象非常的威武和高大,彷彿神兵天降,把我從恐懼和無助中解救出來。

  「給只煙抽抽好嗎?」鬼說。

  他空洞低沉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轉身從雷雨揚口袋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想要滿足這傢伙的小小要求。

  因為手抖動得太厲害,我試了幾次都沒能把煙點燃,雷雨揚忍無可忍,一把搶過打火機和煙。

  「把嘴張大,煙來了。」雷雨揚對鬼魂說。

  他朝著鬼的臉部吐了幾個又大又圓的煙圈,鬼搖晃著腦袋,把鼻子伸在最前端,努力大口呼吸,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不准再到我門口轉悠,聽清楚了嗎?不然我要你好看。」雷雨揚惡聲惡形地說。

  鬼魂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走向路中央,幾輛自行車從他身體裡穿過卻相安無事。從背影看,他的整個軀幹比正常情況寬了許多,有點像一隻長著人腿的大烏龜。

  我四處張望,出於好奇心,想充分發揮剛剛獲得的陰陽眼的能力,稍後我失望地發現,我根本無法分辨十多米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哪些是鬼魂哪些是活生生的人,因為他們行走的樣子很相似,看不清誰正在從誰的身體當中穿過。

  「別看了,大白天的,哪有這麼多鬼供你欣賞。」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雷雨揚拍拍我的肩膀。「還得提醒你一下,見到遊魂別盯著看,要當他們不存在,如果他們發覺你能與他交流的話就會纏著你不放。」

  「如果不小心讓鬼纏上了該怎麼辦?」

  「操起傢伙把他趕走,就像我剛才那樣做,鬼怕惡人。」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雷雨揚的臉色總是不太好,一個天天見鬼的人或許就是這般下場。

  擁有陰陽眼之後,整個世界徹底變了模樣,從前的安居樂業和太平盛世已經結束,放眼所及,遊魂滿天下。

  我以後怎麼辦?我還能和從前一樣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嗎?我還能安安穩穩地睡覺嗎?會不會變得和雷雨揚一樣神經兮兮?

  坐在出租車上,雷雨揚不停地說著話,告訴我如何與鬼魂打交道,如何讓太壞的鬼魂從世間永遠消失,如何保護自己不要被心懷惡意的陰魂附體或傷害,在遇上能力強大的猛鬼時如何逃生等等。

  「在我看過的電影裡,高潮部分一般都會有某個法力很厲害、幾乎可以說是所向無敵的道士或法師出現,把不可一世的妖魔和厲鬼趕盡殺絕,你的職責不正是如此嗎?」我提出自己的看法。

  「那樣的厲害角色或許是有的,但我從未見過,反正我沒那麼神通廣大。」雷雨揚面色凝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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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你有沒有遇到過自己對付不了的凶鬼?」

  「目前為止沒碰到過。據說能力強大的鬼魂數量極少,幾萬名含冤死掉的人當中至多能出現一個。」

  「我想也是,如果每個心懷怨恨的靈魂都能為所欲為,那麼這個世界就不需要法律和警察,兇手和壞蛋早都死光光了。」

  「各界都有必須遵守的規矩,行事如果太過分的話,自然會遭到報應,凡人如此,鬼魂也是如此,概不例外。」

  「你覺得這家酒店裡可能隱藏著能力強大的鬼魂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很有可能,所以剛才我說的有關如何逃命的事你可得記好了,別到了危急時刻不知道怎麼做。」

  我無言地點點頭,如果不是對他的能力還抱有一絲信心的話,我簡直想馬上跳下車回家睡覺。

  十七點五十分。我們到達荷花大酒店門口,跟我先前想像的情況不一樣,這裡仍然很熱鬧,停車場內至少有五十輛車,大堂內也是人來人往。

  看來出現靈異事件的地方僅限於某個樓層,眼前的情景讓我感到一絲安慰。

  先前與我們聯繫的女秘書守候在一個小天使撒尿的噴泉旁邊,面帶焦急之色。

  「你能看出整幢大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雷雨揚問。

  我抬頭認真觀察了約五秒鐘。

  「十三層和十四層好像有層淡淡的黑霧籠罩著,與其它樓層有些不一樣,邪惡的鬼魂就在那兩層活動是嗎?」

  「沒錯,你確實有些天賦。」

  「趕快開始吧,爭取今晚把這裡弄乾淨。」女秘書的聲音仍然平靜,但表情卻顯得惶恐不安,先前在店裡那種趾高氣揚的架勢消失無蹤。

  「把你瞭解的情況詳細說一下,我們也好照方抓藥,打一場有把握的戰鬥。」雷雨揚說。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擔心有某種無法察覺到的生物偷聽。

  「昨天夜裡有服務員說電梯可能出了毛病,怎麼弄也無法在十三樓和十四樓停下。後來叫幾個保安從樓梯上去看,卻發現到十二樓以後再走幾步路就莫名其妙地到了十五樓,似乎有兩層消失了,我和經理跟著保安走了一趟也是同樣的情況。」她的語聲越來越小,略有抖動。

  「白天也這樣嗎?」我問。

  她點點頭:「今天中午太陽當空的時候,我叫了幾個保安上去看,遇到的情況跟夜裡一樣,那兩層樓彷彿消失了。」

  「住在裡面的人都出來了沒有?」雷雨揚問。

  「這正是我們最擔心的,昨天共有二十五名客人住在這兩層,今早下來了十九名,還有六人不知去向。」

  「估計沒出來的人不止六個,如果有客人叫小姐陪夜的話。」

  「我們還沒報警,老闆擔心這事傳出去會弄得沒人敢再來酒店。」

  談話間,我們走進大堂。

  我很想向雷雨揚建議把這單生意推掉,丟一次面子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還可以用熱情周到的服務挽回聲譽,總比被厲害的惡靈打得落花流水要好。

  但是看到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只得把想說的話嚥下。

  隔著玻璃,我看到幾個鬼魂在餐廳裡遊蕩,其中一名長髮披肩的女鬼很放肆地坐到桌子上,不時把鼻子伸到冒著熱氣的菜餚上用力地嗅,青灰色的臉上漾溢著滿足和愉快的表情。

  圍坐在桌子旁邊的人對此毫無察覺,洋洋得意地舉杯祝酒,大口吞下食物。

  有一個少年小鬼在枝形吊燈上面蕩鞦韆,他約莫十二三歲的樣子,身手如猴子般靈活,他的臉色很蒼白,身材瘦如柴棍,我覺得他有可能是餓死的。

  另有兩個年紀大一些的鬼魂坐在一張無人的圓桌旁邊,搖頭晃腦地交談,似乎說到了什麼很值得高興的事,其中一個的左臂齊肘斷掉,半截殘肢握在右手裡,被他用來撓背。

  「鬼魂也會覺得身體哪兒癢嗎?」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轉身就此向雷雨揚請教。

  「當然不會真的癢,這只是活著時候養成的不良習慣,死掉之後沒改過來。」雷雨揚拉了我的袖子一下。「別盯著那些遊魂看,當他們不存在。」

  秘書叫來兩名身強力壯形同打手的保安,指示他們陪同我倆上樓去。

  「你們去工作吧,有什麼需要效勞的地方打電話就行,我在辦公室裡等候你們的佳音。」

  話說完,她轉身離去,腳步飛快,跟逃命似的。

  「咱們乘電梯還上爬樓梯?」一名保安問。

  「乘電梯到十一樓再出來往上爬。」雷雨揚回答。

  等待電梯的時候,一位保安問:「你們的裝備呢?就這樣赤手空拳去對付惡靈嗎?」

  「噓——。」雷雨揚做個禁聲的動作。「不要再談這事,隔牆有耳。」

  保安無言點頭,滿臉惶恐。

  我看看四周沒有鬼魂,把衣服拉開讓保安看了一眼。

  所有的驅邪用品都藏在裡面,我身穿一件寬大的夾克,從外面根本發現不了什麼名堂。

  電梯門打開之後,我驚奇地看到有位身穿侍者服裝的陰魂站在裡面,似乎在行使接待和歡迎之責,我記起了雷雨揚的叮囑,轉頭把目光朝向別的地方,裝作沒看到他。

  可是他接待什麼呢?

  我的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在電梯門即將關閉的瞬間,四名遊魂擠進來,兩男兩女,年紀不大,也就十八至三十五歲之間(鬼魂的相貌大都猙獰可怖,很難用一般的特徵去判斷年齡),比較瘦弱,雙目深陷,估計很可能是吸毒而死。

  鬼侍者笑容可掬地上前,對四鬼說歡迎光臨,派對馬上開始,精彩有趣,驚險刺激......。

  五鬼旁若無人地高聲喧嘩,討論某處的娛樂項目頗具吸引力;某處正在進行的賭博驚天動地;某地剛剛來了一名新成員,因為是投河而死,所以相貌保持得比較好,引起諸多孤獨的男性鬼魂群起追逐,大獻殷情等等。

  從他們的談話中,我驚訝地發現,許多熟悉的地名盡在其中,龍川江一號橋(以前只知道橋兩端每天都有車禍發生)是本地鬼魂們結識異性的場所,此外,他們還在西山公園半山腰的一片廢墟每夜舉行狂歡和****(看來鬼魂世界沒有艾滋病和肝炎),南面城郊的一幢爛尾樓是他們的賭場。

  我低頭仔細觀察自己新買的皮鞋(名牌貨,花了八百元,昨天買的),用這樣的方式來避免自己不經意的與某位遊魂交換眼神,把不必要的麻煩消滅在萌芽狀態。

  兩名身壯如牛的保安對此毫無察覺,他們正與雷雨揚愉快地交談,不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內容主要是這家酒店裡的小姐和鴨子以及相關的服務。

  夾在兩種噪聲之間,我很是難受,只覺得周圍太過嘈雜,如同生意興隆的大排檔,彷彿兩隻耳朵裡各爬進了一條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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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苦難終於結束,電梯在十一樓停下,按照先前的計劃,我們進入走廊。

  從門縫裡向外走時,我聽到一名鬼魂在議論,說我們四個人都是傻瓜,那語氣裡充滿鄙視和不屑,甚至還有一絲仇恨的味道。

  光線有些暗,我感覺到莫名的緊張,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停地東張西望。

  兩個腦袋從服務台所在位置伸出來,看到我們之後,兩人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從衣著看,是一名服務員和一名保安。

  「我不敢呆在這裡了,這個月工資不要也罷,如果有人下樓去的話,我就跟著一起走。」圓臉細眼的女服務員用抖動的聲音對我們說。

  看來她之所以還留在這裡只是因為不敢獨自下樓,我想要安慰她一下,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不要怕,只是一些鬼而已,你不用逃走,我會把他們趕跑的。」雷雨揚面帶微笑地說。

  這番話顯然沒取到應有的作用,女服務員在一聲尖叫之後,連眼睛也閉上了,雙手緊緊抱住身旁的保安不肯放。

  走到十二層與十三層的樓梯前,我們停下腳步。

  我覺得這裡不存在任何的異樣,跟一般的樓道並無二致,除了有些涼爽之外。

  「氣溫明顯要比空調設定的範圍低很多,據我估計,至多有十七度上下。」雷雨揚說。

  幸好我衣服穿得多。

  「就是這裡,兩位大師先請,我們就——守在外面吧。」保安小聲說,東張西望的眼睛裡透露出畏懼。

  「兩位守在這裡吧,如果六個小時之後我們還沒出來,你就報警。」雷雨揚拍拍一名保安的肩膀。

  我覺得他的言語中有股氣短的味道,這讓我更加心中沒底,希望這不是他為了多收費而故意誇大工作的難度。

  雷雨揚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符紙。

  「貼在胸前,鬼魂的障眼法就不起作用了。」

  我接過一張,學著他的樣子拉開內衣,把符紙畫有圖案的一面朝外,沾到胸膛的中央位置,因為跟皮膚緊密接觸,所以感覺很不舒服。

  「要不你獨自進去跟鬼開展鬥爭吧,我留在外面等候你凱旋歸來,降妖除魔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去了恐怕也幫不了你什麼忙。」走到樓梯的中間,我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

  「唉——。」雷雨揚一聲歎息:「你早點說嘛,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你回頭看看背後。」

  轉頭望身後,我驚訝地發現,才只是走了十幾級台階,一切都已經變了樣,來路已經被一片濃濃的黑霧籠罩,再也看不到守在樓梯通道前的兩名保安。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貼上符紙就能破掉障眼法的嗎?」

  我腿腳一陣發軟,差點從台階上滾落。

  「用不著驚慌,大不了一死,做人一定比做鬼強嗎?我看未必。」雷雨揚鎮定自若,口中振振有詞。

  「我打算好再過個四五十年才去做鬼,如果日期提前了,我的一切有關人生的計劃豈不是全完蛋了。」

  我努力挺直腰,跟上雷雨揚的步伐,向十三樓前進。反正回不去了,只得硬起頭皮充好漢。

  「我現在有房有車,大把的美好時光等著我享受,我都無所謂,你一個城市無產階級這麼貪生怕死幹嘛?生活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充滿艱辛和坎坷的嗎?興許死掉以後到了另一個世界你反而得到實現所有願望的機會呢。」

  我心裡有個小小願望,盼著走上去之後看到眼裡的是十五樓,這樣的話我會立即跑進電梯,下到酒店大堂,然後一路狂奔回家用被子蒙住頭。

  令人失望的是,眼前看到的標識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十三樓。

  雷雨揚帶領我進入走廊,示意我不要說話。我只得禁聲,本來打算問問他如何開始驅鬼行動。

  整個走廊內放眼望去空無一物,但我的耳朵裡卻聽到陣陣嗡嗡聲,彷彿有很多人在同時說話。

  我弄不清楚是心理因素還是真實情況,只覺得這裡的氣溫很低,估計在十五度以下,我開始流鼻涕,很想痛快地打個噴嚏的,為了不驚動此處的壞鬼,只好努力忍住。

  我縮在雷雨揚的背後,此時此刻,我突然覺得他的背影是如此的高大和偉岸,一如寺院裡那位面目猙獰的琵琶天王。

  沿著走廊前行了約有二十米,雷雨揚仍舊沒有展開行動,我先前以為,他會念一段複雜的咒語,然後大喝:「雷大仙在此,何方妖怪,竟敢胡作非為,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然而他只是向前走,一聲不吭。

  我再也沉不住氣,把裝有黑狗血的水槍拿出來,緊緊握在手裡,做好了隨時向某個目標射擊的準備。

  雷雨揚突然停住腳步,我一不留神,撞在他背後。

  我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控制住打噴嚏的衝動,於是抬頭向天,無比暢快地弄出一聲巨響:「啊——哧!」

  周圍的嗡嗡私語應聲而落,消失得乾乾淨淨,彷彿夜裡二十三點的學生宿舍外面突然來了位巡查的教師。

  雷雨揚朝我搖搖手,似乎在表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在這時,我們身旁的一扇門悄無聲息地打開,裡面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彷彿一個不懷好意的邀請。

  雷雨揚用手勢指揮我守在門口,他擠擠眼睛,拿起裝有聖水的玩具槍,彷彿港片裡的殺手一樣、姿態十分瀟灑地衝進黑暗中。

  我背靠牆壁,玩具水槍與手指之間滿是汗水,濕漉漉的,很是難受。

  剛才喧囂的嗡嗡語聲因為我的一次噴嚏而停止,說明這裡的異靈已經發現我和雷雨揚的蹤跡,可他們為何還不現身,難道是怕我們不成。我用這樣的想法來鼓勵自己,想要重新建立起已經很微弱的信心。

  啪一聲巨響,雷雨揚進入的門突然關閉,我被嚇得不輕,心臟開始了為期十秒鐘的非正常跳動。

  在做了多次深呼吸之後,我終於定下神來,轉動門把手,發現已經從內部反鎖了。

  「雷雨揚,遇上什麼情況了!快回答。」我大聲呼喚。

  等待了一會,房間內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響,我忍無可忍,開始踢門。經過幾次全力衝擊,我失望地發覺,三星級酒店的房間門是很結實的,以我的體格想要把它撞開恐怕不太可能。

  一個陰沉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兄弟,要不要我幫你把門弄開?」

  一名笑容可掬的傢伙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旁,青中帶灰的臉色證明了他身份——鬼魂。

  或許是因為明白自己在此地遲早都會看到某隻鬼,此時的我竟然表現得意外地鎮定,雖然腿仍舊有些發軟,但是心跳已經平和,情緒也可算得安穩,握著玩具水槍的右手也沒有抖動。

  這不正是自己盼望已久的東西嗎?長時間等待所造成的焦慮和六神無主開始轉化為對戰鬥的渴求,我挺起胸膛,昂然面對這隻身穿運動服的胖鬼。

  「把門打開。」我像雷雨揚曾經做過的那樣,揮動手裡的水槍,用命令的口氣對這隻鬼說。

  「你叫開門就開門,那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胖鬼把雙臂抱在碩大的肚子上面,用挑釁的目光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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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別跟我耍花樣啊,當心讓你灰飛煙滅。」

  儘管語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但我心裡卻很虛,擔心自己對付不了眼前這只胖鬼,從表面看,這傢伙很臃腫,跟全體日本人的偶像——相撲選手——差不多。

  「我好害怕啊,大神,你饒了我吧,哈哈——。」死胖子裝腔作勢,自以為很幽默。

  從外表看,我估計他多半是死於飲酒過量或是由肥胖引發的心臟病,這樣的鬼有什麼獨到之處我從未聽雷雨揚說起過,也有可能這傢伙只是虛張聲勢,並無出色的本領。

  「馬上把門弄開,不然我就——。」我突然為之語塞,不明白怎麼才能有效地嚇唬他,如何才能讓他乖乖服從命令聽指揮。

  他把一隻手伸到我眼前,中指孤獨地高高矗立,同時把嘴大大地張開,舌頭從亂七八糟的牙齒中間長長地拖出來,跟狗熊似的亂舔。

  我無法確定自己是故意還是無意,莫名其妙地,水槍裡射出一股黑紅色的液體,擊中胖鬼的胸膛。

  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他的胸前立即出現一個洞,並且還在不斷地擴大,伴隨著陣陣滋滋聲,腥臭的黑綠色煙霧從他身體受傷部位湧出,僅僅幾秒鐘之後,他軀幹上面的洞已經有足球那麼大。

  「你這人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我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你竟然下此毒手。」死胖子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的身體。

  我伸手按向他的傷口,想要把噴上去的狗血擦掉,以挽救他那前景已經很不樂觀的靈魂。

  「來不及了,這東西很厲害的,凡是鬼魂中者立斃。」死胖子沮喪地說。

  無論我怎麼努力,他胸前的傷口仍在不停地擴大,噴出的狗血彷彿與他的形體徹底溶合,再也無法分離開。

  「非常抱歉,請你務必原諒我,我本來沒打算要傷害你的。」我誠懇地、發自內心的向他表示歉意。

  隨著整個軀幹徹底霧化,他的腦袋失去支撐,如風中柳絮般輕輕飄落到在地板上,兩條腿的上端沒有了臀部,像兩隻大香蕉一樣倒朝一邊,其上方迅速地消失,估計用不了一分鐘就會連腳趾頭也不會剩下。

  「王八蛋,我恨你。」只剩下腦袋的死胖子惡狠狠地盯著我,口裡猶自喃喃叫罵。

  我考慮是否應該給他的頭頂補上一槍,以盡快結束這令人難堪的場面,正思量間,死胖子的頭顱已經爛到了下巴,緊接著嘴和牙齒開始霧化。

  他終於不得不住嘴,我長出一口氣。

  就這樣,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如同一個草紙糊成的傀儡落入水中般散開、溶解、昇華,最後消失在空氣中,除了一些臭味和煙霧,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證明這個討厭的傢伙曾經存在過。

  手裡握著水槍,我彷彿得到了安全的保證,現在我認為自己很強大,足與對抗一切牛鬼蛇神。

  走廊裡安靜得彷彿冰箱內部,除了我的呼吸和心跳,其它的聲響一點也沒有,這個發現讓我很是不安,因為這很不正常。

  我開始擔憂,如果雷雨揚在與惡靈的鬥爭中光榮犧牲,憑自己這兩下子,能否走出這裡重回到太陽下面?

  我把耳朵貼到門上,想要聽聽裡面的動靜。

  什麼聲音也沒有,我突然覺得雷雨揚的人身安全問題很不樂觀,他遇上了什麼樣的厲害角色,竟然無聲無息,難道一進門就失手被擒了?還是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成為一隻無憂無慮的遊魂。

  帶著滿心的疑慮,我再次用力地蹬踢這扇該死的門,多次嘗試均無功而返之後,我又用肩膀撞擊。

  那門結實得如同坦克,頑固得如同化石,怎麼也不肯讓我進去。

  我的整個左肩膀開始疼痛,並且還感覺到一絲麻木,我咬緊牙關,準備做最後一次勇敢的嘗試,我決定,這一次撞擊之後,不管能否成功,我都不再做下一次。

  就在我以無與倫比的勇猛和視死如歸的決心衝向這扇萬惡的門時,它竟然出乎預料地張開了一條縫隙。

  於是我無可挽回地摔進屋內,跟一隻被打飛的排球沒什麼兩樣。

  匍匐在地毯上,我發現剛才緊握在右手裡的水槍已經不知去向,這讓我很是懊喪,突然覺得此時的自己彷彿一隻離開了殼的蝸牛,誰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把我打敗。

  「老兄,你弄那大聲響幹嘛?」

  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我看到兩條毛絨絨的腿,以及一件藍色睡衣的下擺。

  我動作敏捷地翻身站起,與這傢伙面對面。

  他眉心之間有個黑紅色的小孔,看來死因是槍斃。睡衣沒拉好,露出一些黑黑的胸毛,身體強壯,肌肉發達,生前想必是個厲害角色,估計是老大或殺手之流。

  「我的朋友進了這間屋子,現在他人呢,在哪裡?」

  「喏,那邊有一扇門,往裡面走了。」

  一個尖細刺耳的女聲響起:「破壞別人的情事會折壽的。」

  循聲望去,我看到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婦躺在床上,她滿臉都是皺紋,嘴裡顯然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隻牙,年紀估計在八十至一百三十歲之間,柔軟的毯子蓋到了肩膀位置,看毯子外表是平鋪在床上,似乎沒動過,光看頭和臉又覺得她是躺在毯子下面,我突然明白過來,鬼魂大概都是這樣上床睡覺的。

  一隻如同樓蘭女屍般乾枯的手臂滿腔怒火地指向我,手掌上幾乎沒有肉,跟啃乾淨後的雞爪差不多。

  我感覺到不知所措,按照流行的一般觀念,很難把眼前曾經不幸遭遇槍斃噩運的猛男與床上那位猴子模樣的老婦聯繫到一起——尤其是以愛情的方式。

  也許鬼魂們的愛情觀與活人是不一樣的,死掉的人有可能更注重情感的交流,而不是相貌和年紀這些在活人心目中的必要條件。我只得以這樣的方式來說服自己學著去理解眼前的事。

  「小花,別生氣,等會我們再接著玩。」猛男用無比溫柔和深情四溢的聲音對老婦說,彷彿她是一個嬌柔年幼的少女或是一隻漂亮的小狗狗。

  「你這麼一說我就不生氣啦。」老婦偏著頭,擺出一副撒嬌的樣子,聲音婉轉纏綿,娓娓動聽。

  猛男把臉轉向我:「我的女朋友雖然脾氣大一點,但她人是很善良的,你不要介意。」

  「非常抱歉,打擾到你們,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吧。」我想說幾句動聽的話,比如白頭偕老早生貴子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之類,以取悅這對妙不可言的忘年鴛鴦,但又覺得都不合適,只好簡單地表示一下歉意。

  分別向兩人點點頭之後,我打算盡快離開這裡,去找雷雨揚。

  「很久沒跟活人交談過了,如果沒什麼急事的話,咱們坐下好好聊聊。」猛男熱情地向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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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無可奈何,只得與他輕握了一下,動作做得很到位,幾乎可以說一沒一點偏差,但手掌上除了一絲冰涼之外似乎並未接觸到任何的實體。

  「我得趕快去找人,這事很重要,它日若是有緣相逢,咱們再好好聊個通宵達旦。」我努力裝出情真意切的樣子。

  「貴府在何處?過幾天一定登門拜訪。」猛男說。

  「這個嘛——,我居無定所,有時住酒店,有時到親戚朋友家混,你恐怕不容易找到我。」說話的同時,我心裡暗下決心,如果這兩個傢伙膽敢進入我的家門,馬上黑狗血侍候。

  「我和小花常常在夜裡十二點左右到桃源湖畔散步,你如果有空,可以到附近相遇。」猛男滿臉期待地說。

  「這當然,你我一見如故,緣分定是不淺,它日若是有空,我一定會來找你們。」

  「你這小娃娃挺有禮貌的,死掉之後別忘了來找我,我的漢語名字叫玫瑰。」老婦從床上坐起身,肩膀和半個胸脯暴露在柔和的粉紅色燈光下,舊抹布一樣的肌膚表面溝壑縱橫,彷彿水土流失嚴重的黃土高原,嘴裡兩粒奇大無比的門牙孤零零地守在最前方,深陷在眼眶裡的眼球轉來轉去,異常靈活。

  從整個表情上看,我認定她在微笑。理由是,雖然她的嘴角下垂,但是眼睛瞇得只剩一條小縫隙。

  我猜想鬼魂的審美觀一定與活人大不同,不然的話就很難解釋眼前這一幕。

  這時,我幸運地看到了那只對鬼魂來說威力強大的玩具水槍,它正孤單地躺在椅子與牆之間的陰影裡。

  我走上前把水槍拾起,感覺到再次擁有了戰鬥和自衛的能力,我覺得自己頓時高大起來。

  但我沒打算把眼前這對情侶消滅。

  打開了套間內的另一扇門,我轉頭最後看了兩鬼一眼。

  猛男已經回到床上,白髮蒼蒼的頭依偎在他懷中,她那張缺牙的嘴開心地咧著,毯子只蓋到腰間,皺巴巴的身體一覽無遺。

  兩位鬼顯然對此並不介意,一點不好意思的跡象也未顯露,只是笑吟吟地注視著即將離開的我。一隻肌肉發達的手臂和另一隻骨頭胳膊同時在揮動,滿懷深情地向我道別。

  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誠實,但雷雨揚不在這個房間裡,我除了繼續尋找他別無選擇。

  我突然覺得,鬼魂是一種高深莫測的生物,雖然源自人,但顯然與我所知的人已經大不一樣,用習慣的觀念來看待他們恐怕是不行的,他們的整個生存和生活方式中有許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本應該對鬼魂之流敬而遠之,但是為了掙錢、為了理想,我別無選擇,無論如何,這個神棍的角色我還得扮演下去。

  進入到另一個房間裡面,我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敲門,眼前有一位年青的女子正在用很不高興的表情提醒我的疏忽大意。

  她的眼睛往天花板方向翻成一雙只露出白色部分的白眼,對此我頗感欽佩,當年我花了很大一番功夫也不曾練到這般境界的,無論我怎麼努力地去做同樣的事,總有一絲黑眼珠露在外面,如今居然見到有人能夠輕易地做到。

  她頭髮很漂亮,又長又黑,披散開至腰部,如果把頭髮撥到臉前擺個造型,跟港片裡的厲鬼倒真有幾分相似,還好,她美麗的長髮目前全在身後。

  「非常抱歉,我忘記了敲門,請你不要生氣,我只是路過,馬上就離開,請你當我不存在好了。」我語無倫次地向她解釋。

  「你是人嗎?還是遊魂?或者妖怪?」她的眼睛恢復正常狀態,滴溜溜地盯著我看。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人,一個男人。」

  我驚奇地發現,她的臉色很好,白裡透紅,按照人類流行的觀點來看,可以說是非常健康。我開始懷疑她的身份,她到底是不是一隻真正的鬼?

  「我知道你是人,你的體溫比較高。」

  我覺得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清脆而柔和,不知道鬼魂的世界裡有沒有聲訊小姐之類的職業,不然倒是很適合她,她如果幹了這行,一定會有很多中學生和無聊的男人被迷倒。

  「你是人還是鬼?」

  「你猜猜看,蒙對了有獎勵。」

  我低頭看她的腳,據說鬼魂的腳是不沾地的,我想以此來判斷她的是不是人。

  我甚至想摸摸她可愛的小臉蛋,但考慮到此舉可能引發的後果(比如一聲驚呼或是尖叫,也許會大喊抓色狼),我及時控制住這個願望。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她故意轉身走了幾步,雖然沒有腳步聲,但毫無疑問雙足是踩在地板上。

  「我說你是人你會不會生氣?」我無法弄清她的生存性質,只得這樣問。

  她搖搖頭,臉上露出可愛的微笑,似乎在鼓勵我。

  「我的同伴大約在五分鐘前路過這裡,如果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請告訴我。」

  「見過,他一聲不吭的走進了那扇門,我也不清楚他在什麼地方。」

  「我打算去尋找他。」

  我走向那扇緊閉的門。

  「陪我說一會話吧,我獨自在這裡,覺得挺無聊的。」她悅耳動聽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應聲停下了腳步,似乎有某種強大無比的誘惑在驅使我轉回頭。

  「外面有鬼,你不害怕嗎?」我無法確定她是人還是鬼,但總覺得這樣一個美貌女子在此地很不安全,我不能肯定某只粗暴的鬼會不會色心大起非禮另一隻同類,而遭非禮者會不會痛苦萬分自殺上吊。

  「有點怕。」她表情變得嚴肅。

  「你可以去別的酒店住,避開這個鬼魂成群的地方。」

  「你見過很多鬼嗎?」她的問題突如其來。

  我很想把自己吹噓得強大一點、見多識廣些,但不知為何,謊言在唇舌間打轉,就是不願意說出來。

  「不多,算上旁邊這間屋的兩個,一共見過十幾個。」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見過的鬼可多了。」她洋洋得意地說。

  「鬼一般都長什麼樣?」

  「等等,讓我仔細想一想。年紀大了就比較容易忘事。」

  她一隻手伸出蘭花指,輕托著美麗的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狀。

  「慢慢想,別著急。」

  我發自內心地盼望她是一名如同《聊齋誌異》裡常常出現的那類一心想找個情人的好鬼或狐狸精,雖然我不是落魄的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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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你看好了啊,我準備做演示。如果是一隻餓死的鬼,她就會比較瘦,臉色也很難看,就像這樣。」

  話音剛落,她的臉色已經有所不同,紅潤的皮膚變得蒼白、青灰,面部突然乾癟下去,雙眼深陷,跟先前漂亮可愛的形象判若兩鬼。

  我倒抽一口涼氣,滿懷失望地確定了她的身份——鬼魂,我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絲傷心,也許大多數男子面對如此情景都會這樣,一位楚楚動人的美女或是艷鬼一下子變成了路倒屍,怎麼能不讓人為此扼腕歎息呢。

  「沒嚇著你吧?」她把可憎的面目伸近我,小心翼翼地問。

  「沒事——還好。」我努力忍住想從口袋裡掏出水槍的念頭。

  「如果是吊死的鬼呢,就會這樣。」她繼續展示。

  一條長長的舌頭從她嘴裡伸出來,呈紫色,臉色從剛才的青灰變成了青紫,兩眼翻白。

  我後退了一大步,想要離她遠一些。

  「如果是跳樓摔死的鬼,就會這樣。」

  她臉上全是鮮血和碎爛的骨肉,白色的腦漿掛在耳朵和鼻孔旁邊,眼球離開了眼眶,僅靠幾絲纖維組織與身體的其它部分聯繫著,嘴裡不斷地湧出血沫,門牙折斷了幾隻。

  我把雙手抱在胸前,用欣賞一場空前絕後的表演的心情沉默地看著她,她十分熟練地變幻角色,面部彷彿一大塊彩色橡皮泥,想怎麼弄都行。

  「在刑場上被斬首的人變成鬼之後就是這樣。」

  她非常投入地繼續表演,把頭顱齊脖頸處一分為二,很輕鬆地搬下來,右手抓住頭髮把自己的腦袋提在身體旁邊,故意弄得前後晃悠,彷彿拎著一隻裝在網袋裡的西瓜,鮮血從失去頭顱的位置噴射出,足有一米多高。

  「汽車壓死的鬼是這樣。」

  ......。

  「被槍斃的鬼是這樣。」

  ......。

  面對她異常旺盛的表現欲,我無可奈何地想,她去做恐怖片和科幻片女主角的話,一定會成為明星,並且減少了很多工作程序,無論怎麼樣危險的鏡頭都用不著上替身,也不用電腦特技加工,只需現場拍攝就行,導演想要什麼樣的形象都沒問題,對她說一聲就可以。

  「我還有事,今天就不陪你玩了,等有空時我會再來看你展示各式各樣的鬼。」

  我失去了耐心,再也不想繼續看,轉身向門口走去,我有種感覺,如果還不離開,她會因為有觀眾看自己賣弄而興致高昂,很可能會一直沒完沒了地展示下去。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叫丁蓉。」她變回了原來的可愛形象,並且面帶純真的微笑。

  「商淨空。」話一出口我就開始後悔,怎麼可以把真名說給一隻鬼知道呢,並且這還是一隻變化無端、看上去非常強大的陰魂。

  根據雷雨揚教導的內容,每個人的名字都可算是一個咒語,從嬰兒時期到成年的整個過程當中,無數次的呼喚讓名字成為了一種無法替代的東西,成為一個攜帶著某種神奇力量的符號,一個存在於人世間的標記。

  讓某種邪惡的東西知道自己的真名實姓是非常危險的事,身體的一部分——比如幾根頭髮和一片指甲——可以被用於惡意的目的,而名字也可以取到相同的作用,結合法術或是惡咒以及其它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就可能會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遭到傷害,也許會招致無法防禦的攻擊或是惡意的玩笑,也可能做成一個無法逃避的陷阱。

  前些天雷雨揚對我談起這些內容時,曾遭到我的嘲諷。我認為他在故弄玄虛,想要美化自己的神棍形象。

  「我覺得你好奇怪,明明沒什麼法力,卻一點也不怕我。」名叫丁蓉的女鬼這樣說。

  「我本來以為世間是沒有鬼的,擁有了陰陽眼,見的鬼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我知道你衣服口袋裡裝著黑狗血和其它的驅邪用品,這些東西能夠傷害到一般的遊魂,但是對我這樣有法力的鬼是沒用的。」

  我想用裝有黑狗血的水槍射一下試試看,但又怕她言過其實,以至被消滅掉,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出現,因為她是一個美麗的生物,這個世界讓我動心的東西已經不多,我無比真誠地祝願她保持目前的形象,直到宇宙的終結和時空消失。

  「我去找同伴,再見了,丁蓉。」我很勉強地對她笑了笑。

  我心裡突然冒出這麼個問題,如果地球完蛋了,鬼魂還能夠存在嗎?(這一天盡早會到來,據說再過幾十億年太陽就會因為物質消耗過量而爆炸)如果他們能夠在真空生活的話,那麼當宇宙重新凝聚成一個質量無窮大的黑洞時,數量眾多的鬼魂能否獨立存在下去,能不能適應虛空裡無聊乏味的日子?......。

  這樣的思索顯然太傷腦筋,我竟然把自己的額頭撞到了門旁邊的牆壁上,通一聲,很疼。

  我得出一個結論,鬼魂和神仙的存在無法用科學來解釋,兩者根本就是對立的。

  漂亮鬼丁蓉在背後哧哧偷笑。

  「我認為這並不可笑。」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平靜地對她說。

  我認為這樣或許能讓自己的愚行顯得不那麼糟糕。

  我推開門,進入到另一間大廳,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整整一大群身穿綠色衣服的人,每一個的胳膊上都有紅袖套,頭上戴著綠色的、形狀跟蘑菇相似的帽子。

  他們似乎在跳舞,一種很複雜的集體舞蹈,他們一會把右手放在胸前,一會伸向天花板,嘴裡唸唸有辭,表情十分嚴肅,彷彿在舉行降神會,又像是在做某種隊列操練。

  我觀看了一會,幾次想要開口向隊列中某個成員詢問是否見過雷雨揚,但他們臉上那種肅穆的氣氛讓我無法開口,彷彿害怕打斷或是影響到什麼。

  我發現對面的角落裡有幾個沒穿綠色衣服的鬼魂,他們愁眉苦臉地蹲在地上。

  我走過去問他們是否見過雷雨揚,他們說似乎見過,就在大約十分鐘以前,好像有幾名鬼魂押送著一個活人穿過那邊的門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一名鬼魂補充說那個活人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估計是被挾持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著實被嚇了一跳,不爭氣的心臟再次開始了不規律運動,十秒鐘過後才恢復過來。

  「把紅旗插遍全世界,解放所有被帝國主義壓迫和剝削的人民群眾......萬歲......。」

  「他們舞跳完之後就要開始下一個節目,叫我們三個低頭認罪。」一名戴眼鏡的陰魂說。

  「認什麼罪?你們幹了什麼壞事嗎?」我大惑不解。

  「沒做什麼壞事,他們需要幾個人來扮演****派和壞分子,以增加現場的熱烈氣氛,所以付錢僱用我們來配合這次活動。」

  戴眼鏡的陰魂說:「我負責扮演****學術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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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長得比較肥胖的陰魂說:「我扮演地主土豪。」

  另一位說:「我扮演漢奸特務。」

  我仔細看了看扮演特務的這位,他比較瘦,小眼睛薄嘴唇尖下巴,倒也很適合漢奸角色,如果能夠時常面露冷笑,就比較稱職了。

  「難道從來沒有誰告訴他們世道已經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的觀點和思想已經徹底改朝換代了嗎?」

  「不止一次的說過,但他們拒絕改變看法。」負責扮演特務的陰魂說。

  「我曾經告訴他們,帝國主義昂首挺胸地回來了,現在還活著的人大部分都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樣去北美和歐洲過日子,有些人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偷渡,有的不惜犧牲色相嫁洋老頭和艾滋病患者,都把美國駐華使館叫做天堂前站了。可他們就是不聽,仍然堅定不移地想解放全世界,並且定期舉行誓師大會。」戴眼鏡的陰魂說。

  聽到這番話,我突然對這些穿綠色衣服的陰魂產生了一些同情心,他們所堅信的理論已經淹沒在時代的滾滾洪流中,他們曾經用生命和熱血去捍衛的一切已經腐爛發霉,他們所崇拜和敬仰的偶像已經成為笑料。

  「摧毀別人的信仰是件殘酷的事,反正大家都是鬼了,混日子而已,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吧,幹嘛這麼認真,做完事之後拿錢走人就是。」說完話,我轉身離開,不想再搭理他們。

  看來鬼魂的世界裡在思想和信仰方面有比較充分的自由,就算死掉了數十年,仍然可以按照自己喜好的方式生活,完全不必理睬所謂時代的進步。

  我開始設想如果自己今天就死掉的話會發生些什麼。

  我很有可能會每天去糾纏雷雨揚,如果我死了他還活著的話,叫他唱歌給我聽或是多燒些香燭紙火什麼的(如果對一位陰魂有用的話)。

  身穿綠衣的人群仍在無休止地舞蹈,他們甚至開始唱起歌。

  「萬歲萬歲萬萬萬萬歲......。」

  背後扮演壞分子角色的三鬼仍在小聲嘀咕,似乎在說等宣判大會開至最高潮時,要把自己的頭砍下來,雖然能夠安裝回去,但畢竟不是件愉快的事。

  穿過門之前,我又回頭看了一眼,綠色的人群仍在如癡如醉地舞蹈,其專心致志的程度讓我覺得就算現在整個荷花酒店突然倒塌他們也不會停下來。

  我一向欽佩有堅定信仰的人,因為我自己是個沒有信仰的人。

  生活是複雜而乏味的,虔誠地相信某種神祇或是五體投地的崇拜某個人,可以算是一種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有了信仰之後,不但煩惱少了,連日子也有奔頭了,一切都有了希望,連來世都掌握在自家手裡了。

  可真是這麼回事嗎?天堂在哪裡我不知道,面目可憎的鬼魂倒是看到了不少。

  如果當和尚能夠解決一切煩惱,我肯定明天早晨就去興隆寺出家為僧,但我知道這是沒有用處的,有的人或許能通過宗教尋得安慰和平靜,但我不能。

  終於看到了雷雨揚,我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四處尋找他的去向,他卻坐在桌子旁邊,跟另外三名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打麻將,似乎還玩得挺認真。

  我背靠牆壁,觀察眼前的情況,三個人的動作很僵硬,摸牌時常常把碼好的牌弄倒,他們都是男性,身材健壯而略胖,估計不是暴發戶就是當權者,基本應該屬於這個國家的成功人士(我這人有點仇富心理)。

  稍後我注意到一些細節,他們似乎不怎麼像人,更像鬼魂,從側面看,其中一個的嘴微微張開,彷彿不受控制一樣,一絲口涎從唇角垂下,臉色蒼白裡略帶青灰,另一個能夠看到臉面的則顯得目光呆滯。

  會不會是殭屍?或者其它某種異靈?

  他們玩得專心致志,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我突然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於是把玩具水槍拿到手裡,擔心狗血用盡,我又把裝有聖水和香灰的那只水槍也掏出來,然後輕輕地走近麻將桌。

  雙槍在手,膽氣為之一壯,我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打算趁他們不備,來個狗血淋頭。

  一切都很順利,聖水和黑狗血撒得三名人模鬼樣的傢伙一頭一臉。

  接下來的事有些出乎預料,被擊中的人(也可能是鬼或其它類人生物)並未如同先前那個死胖子一樣漸漸消融,也沒有顯示任何化學反應,他們只是抬起頭冷冷地盯著我看,呆滯的目光裡流露出某種到壓抑的怒火。

  我一下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一直以來認為可依賴的武器竟然沒有用處,這完全出乎預料,腦子裡不停出現各種念頭,我是應該趕快逃走還是向他們表示歉意?繼續射擊還是嘗試使用其它驅邪用品?

  「三位前輩,他是我的同伴,剛入行,不明白事理,別計較。」雷雨揚用懇求的語氣說。

  距離我最近的人站起身來,血水從他的發稍滴到臉上,然後順著臉流到肩膀,在淺色的襯衫表面形成一片污漬。

  「很抱歉,我認錯人了,現在我就去打盆水來給三位洗乾淨,你們繼續玩,不要因為這樣的小事影響到情緒,麻將比一切都重要。」我在臉上堆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說。

  我突然明白這三個傢伙一定很強,不然雷雨揚早就把他們收拾了,陪他們打麻將肯定不是件愉快的事,我相信如果有得選擇,雷雨揚會更樂意回家睡覺。

  現在我該怎麼辦?看樣子他們不會善罷甘休。我彷彿一個犯了大錯誤的小學生站在凶悍的教師面前,想溜卻又不知該往哪裡去。

  滿面狗血的壯漢伸出一隻手抓緊我的衣領,我毫不猶豫地開始反擊,使勁想把他的手指掰開,幾番嘗試之後,我徹底打消這個念頭,準備使用別的方法來解決目前面臨的困境,因為他的手根本不像是屬於人類,我的衣領就像被鱷魚咬住一樣,怎麼也無法解脫,他的爪子冰涼而僵硬,彷彿由機械組成而並非骨肉。

  帶著契而不捨和永不服輸的戰鬥精神,我從懷裡掏出各種符紙和法寶(雷雨揚如是說),朝抓住我衣領不肯放的渾蛋臉上砸去,同時揮動拳頭不停地擊打他的鼻子和眼睛周圍。

  他抓住我衣領的手突然發力,我的脖子感覺到被勒緊,然後雙腳離開了地面。

  當發現自己得到解脫的時候,我已經飛在空中,整個身體劃過一道美麗的拋物線,非常不幸地落到牆壁表面,然後又重重摔在地上。

  眼睛裡不斷地冒出小小的金色五角星,如同夏天夜晚路燈周圍的小飛蟲一樣密集,一樣的雜亂無章,毫無規律。腰和肩膀都很疼,腿和後腦勺彷彿****入了幾根生銹的大鐵釘,整個身體似乎不再屬於我,估計從飛機裡掉下來就是這般情形。

  躺在地上,我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轉頭看去,發現那位滿臉狗血的壞東西正在向我走來,耳朵與鼻子之間的位置還粘著一片符紙。他行動的樣子很奇怪,跟喝多了的醉漢有幾分相似,又像是剛學步的嬰兒,歪歪倒倒,跌跌撞撞,似乎不小心就會摔向某一方,每前進一步都要停頓半秒鐘才邁下一步。

  我滿心絕望,努力想要站起來,明知不敵,卻也打算最後掙扎一番,但身體卻不肯配合我的鬥志,雖然咬緊了牙關,使出全身力氣,卻怎麼也無法站起來,折騰了幾秒鐘之後,我很勉強地背靠牆壁坐正,用大義凜然的目光盯著他。

  雷雨揚突然出現了,他如同一座代表正義和光明的大山般矗立在那只壞東西與我之間,張開了雙臂,面朝那位惡漢,彷彿一列真正的血肉長城。

  這個景象讓我很感動,眼淚差點就落下,如果現在我能夠站起來,我一定會走到雷雨揚身旁,與他挽起手臂,一同高唱《國際歌》、喊一些氣勢磅礡的口號,比如二十年後又是一條猛男;練好功夫再找你這王八蛋算賬;有種的等我打個電話把俺大哥請來;市長是俺表叔.......。

  如果這一切都沒用的話,我們再從容地共赴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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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那壞傢伙故技重施,一把抓住了雷雨揚的衣領,臉部凶相畢露,無法合攏的嘴裡不斷的流出口水,似乎想要咬人的樣子,整體來說很像是一隻得了狂犬病快要死的狗。

  同樣身處險境,偽博士的表現卻很鎮定。

  「不要亂來,我姨媽是熊四姑。」雷雨揚毫不畏懼地直視滿臉狗血的壞東西,大聲說道。

  這番話擲地有聲,響亮有力,並且效果顯著,那傢伙聞言馬上鬆開了爪子,退後一步,用另一種眼光盯著雷雨揚打量個不停。

  這個情景讓我心頭一亮,彷彿在快被溺死的時候看到了一隻救生圈。我從未聽雷雨揚說起過他有這麼一位能夠唬住猛鬼的親戚,看來前些日子我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神棍這個行當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從事的,這樣一種前途遠大的職業有著不小的風險,如果遇到這樣情況又沒有拿得出手的靠山,下場恐怕就很不妙了。

  「不要認為有熊四姑在背後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壞東西說話的聲音很難聽,彷彿一個嗓子徹底壞了的男低音。

  「你們佔據人類的地盤胡作非為,還附在活人身上,難道就不怕受到天譴嗎?」雷雨揚表情堅毅而平靜,不卑不亢,完全可作為民族精神的典範。

  我對他的欽佩又增加了幾分,我覺得此時的雷雨揚比張飛加上楊過再加上岳不群(為了理想和抱負能夠揮劍自宮的男子難道不值得所有人仰視嗎?)還要勇敢。在我眼裡,此時的他,腦袋周圍彷彿出現了一個光環,背上似乎也長出了一對可愛的小翅膀。

  「關你屁事,我樂意這麼亂來。」

  壞東西的聲音彷彿從肺部吹出來,沙啞而沉悶,一頭快要死的水牛的呻吟或許就是這樣,我聽到耳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回憶起先前雷雨揚所說的天譴,我開始想像這個詞所包含的意義和行動本身,我情不自禁地認為那是一個突然降臨的雷電或是某位愛管閒事的神仙,比如孫悟空和鍾馗之流,突然出現,把不守規矩的鬼魂或是妖怪抓走,當場處決或者押送到天庭接受公正的司法審判。

  「前輩,就算為了能夠投胎到有錢人家你們也應該積點陰德,這麼亂來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們在這裡也玩了快有兩天了,換個地方接著開派對吧。」雷雨揚開始用比較緩和的語氣說話。「給點面子好不好,改天我到貴府門前多燒些香燭紙錢。」

  另外兩名牌友似乎等得很不耐煩,其中一個大聲吼:「快回來,有什麼事不可以在麻將桌上解決?接著再打個七八十圈。」

  這一位的聲音稍微悅耳些,跟一隻尋偶的貓頗為相似。

  就這樣,我和雷雨揚回到桌子前,應那個破鑼嗓子壞東西的要求,我倆得陪他們打一場麻將,如果我倆輸了,每張牌等於一車香燭紙錢,我們得在一星期內償付,他們兩天之後離開荷花酒店。如果我倆大獲全勝,他們就立即消失,並且放過這幾具借來的身體。

  雖然渾身上下到處都疼,但不管怎麼樣,性命是保住了。我長出一口氣,坐到雷雨揚對面。左右分別是兩位附在活人身上的鬼前輩,另一名輪空的傢伙也沒閒著,他在破鑼嗓子身上下注壓點。

  看得也他們對自己的運氣和牌技都頗為自信,我無法確定這場賭博是否公平公正,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它選擇。還有一點沒弄清的地方,我不清楚他們口中所言的一車香燭冥幣究竟是多少?是以三輪車還是東風卡車來計數?這其間的差別未免太過模糊了些。

  第一把,對手和了個混一色,雷雨揚開始愁眉不展,我則比較放鬆,幾車香燭冥幣罷了,只要保住性命安全離開此地,其它都是小事。

  我和了一把七對,雷雨揚弄出兩把雞和,我倆的賬面略有贏餘,剛才的一個小時裡戰況比較平和。

  有很多陰魂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在周圍觀看牌局,估計是因為人氣太弱而鬼氣太盛的緣故,室內異常寒冷,簡直如同愛基斯摩人的冰屋,我豎起衣領,把雙手縮在袖子裡,輪到自己摸牌時才伸出三隻手指。

  雷雨揚的面色很不好,白裡透青,模樣跟周圍的鬼差不多,估計凍得快不行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節能減排的好辦法,在南方各省的夏天尤其有用,只需請一群陰魂住到家裡,空調就可以拆下賣掉,又安全又環保,同時還省下了電費,這個方案如果得到推廣的話,或許能使我國人民的生活質量盡快趕上泰國、超越墨西哥,至本世紀中葉時達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德國人的水準(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廣大人民群眾來說)。

  一不小心,我把摸到手裡的牌弄掉在桌上,因為手指有些僵硬,我嘗試了幾次才把那塊該死的九萬抓回來。

  「小子,別在老人家面前耍花樣啊,當心我扁你。」破嗓子鬼大吼。

  他顯然在懷疑我偷換牌,但又無法確認。想起這傢伙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努力忍住衝動,沒把牌扔到他臉上。

  「太冷了,再這樣下去,我倆都會被凍死,沒辦法再陪你們玩了。」我鼓起勇氣,對破嗓子鬼怒目而視。

  「必須把空調打開,讓屋裡暖和點,否則我們只能被迫認輸了,你們用這樣的手段,就算贏了也不光榮。」雷雨揚說。

  空調機嗡嗡直響,聲音挺大,氣溫卻沒有明顯的升高,我請旁邊的鬼幫自己拿牌,趁機起身繞桌子跑了三圈,想以此方法來取暖。

  我肆無忌憚地穿過桌子旁邊圍觀鬼魂的身體,他們面露慍色,一個個主動退避。

  「小子,不許偷看我的牌。」破嗓子鬼再次抗議。

  我明白自己必須在半小時內設法解決這場賭博,要麼盡快輸光,回去買香燭和冥幣,要麼成功地做幾把大牌,掃光對手的籌碼。

  不幸的是,這一把牌非常爛,做什麼都沒指望,我仰天長歎,順手打出一張紅中。

  一直以來,我的麻將成績均頗為出色,幾乎是十戰九勝,在與同事和賭友的多次較量中,我屢戰屢勝,取得了不俗的收穫,以至最後沒有人再約我打牌。

  我於去年買下了現在居住的房子,全部的開支裡,約有一大半的資金來源於賭博,可以毫不謙虛地說,麻將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重要性僅次於文學,強於足球。

  這一次,如果我輸光了,原因就是該死的低溫,而不是技巧和運氣,因為到目前為止的大部分時間裡,我的牌不算好也不算壞,正是一名優秀的麻將選手施展才華的好機會。可是沒有辦法,如果能夠再堅持兩個小時,我相信自己能夠抓住幾個機會做出大牌,但從目前情況看,如果沒有大的意外,半小時之後我和雷雨揚肯定會因為無法忍受寒冷而主動把籌碼輸光。

  為了抵禦寒冷,我把肩膀抬高,讓頭與胸腔之間的距離縮短,兩隻耳朵在衣領的保護下稍感舒適,下巴則抵在鎖骨上,以這樣的姿勢來減少熱量的流失。

  不摸牌時,雷雨揚把雙手夾在腋下,他的脖子比較修長,想要像我一樣把腦袋縮到肩膀上不太可能。我想要告訴他盡量做大牌,別再弄些無關痛癢的雞和,但礙於身旁眾鬼不懷好意的眼神,我無法開口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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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ti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前些年曾看過一部很無聊的電影,《雀聖》,裡面有一句經典對白,

「牌爛未必一定輸」。可我怎麼也看不出目前手裡這把牌有什麼前途,除非我有特異功能,可以看透所有的牌,那樣的話倒還有點指望。

  估計雷雨揚的牌也好不到哪兒去,雖然他一臉嚴肅認真。

  「小子,知道厲害了吧,當年我玩麻將的時候,你還沒投胎轉世呢。想一想,我積累了多少的實戰經驗,差距是明顯的,你們輸得一點也不冤」破鑼嗓子洋洋得意地看著我。

  「照你這理論,一隻死掉兩千年的鬼如果喜歡打牌,又一直不肯去投胎,肯定是全球第一麻將高手啦。」我反唇譏諷。

  「兩千年前還沒有發明出麻將這種偉大的娛樂方式。」另一隻鬼前輩平靜地提醒。

  「這我知道。」

  「想不想聽我談談麻將是如何問世的、以及如何伴隨華人的腳步傳遍全世界?」

  我知道如果自己表示願聞其詳,這傢伙肯定會嘮叨上整整一個小時,把他做鬼多年來對麻將的研究和心得體會一一道來,我估計他一定活到了很大年紀才死掉,以至無法改變生前愛唧唧歪歪的壞毛病。

  「不想聽。」我乾脆地回絕。

  看到他不痛快的樣子,我很是高興,情不自禁用口哨吹起了《二泉映月》,隨著心情好轉,竟然覺得不那麼冷得難受了。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要打二餅,會放炮的。」

  我把拿在手裡的二餅放回牌牆,另換了一張九萬,正準備打出去,耳邊的聲音再度響起:「打六條。」

  雖然不合牌理,但我還是依照這個聲音的指點行事。

  「快點,別拖拖拉拉的。」破鑼嗓子對我大吼。

  「從麻將桌上的表現就能看出一隻鬼的德行和操守。」我小聲嘀咕。

  按照耳邊聲音的指揮,一張張原本不搭界的牌開始形成組合,兩分鐘之後,我手裡的牌居然和了。

  「門前清缺一門加一槓。各位先生,請付賬。」我努力忍住笑,眼望天花板裝酷。

  站在我身後的幾隻鬼議論紛紛,說我不按牌理出牌,並且運氣好得不像話,似有出老千之嫌。

  「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你們憑什麼懷疑我,難道我只能輸不能贏嗎?」我轉過頭,義正辭嚴地反駁,與群鬼展開堅決的鬥爭。

  「才和了一把牌就這麼拽。」

  「怎麼?看我不順眼嗎?是不是想打架?」我怒視剛才說話的鬼。

  破鑼嗓子對群鬼發話:「到別處玩去,不要再圍著看。」然後他把矛頭指向我:「你還想不想在C市混?只要我一聲令下,可以讓上百隻鬼天天纏著你,弄死你這麼個玩意兒比踩死一隻青蛙還簡單,年青人,學著謙虛點。」

  「失敬失敬,不知道閣下是本城的冥界領袖,請問你是怎麼爬上這個寶座的?可以談談成功的經驗嗎?」迫於鬼魂們的強大,我只得忍氣吞聲。

  「靠的當然是實力,拳頭飛腿出政權嘛。」

  「不是民選的嗎,未免太暴力了,有點獨裁吧?」

  「你以為這裡是美國啊,沒實力怎麼可能當老大。」

  「這話聽著耳熟,敢情前輩生前是位戰鬥英雄?」

  「我生得早了些,沒趕上那個偉大的時代,中華大地開始革命的時候,我早已經是鬼了。」

  「這真是件憾事,不然的話,你肯定會在歷史教科書上留下光輝的一頁。」

  談笑間,在耳旁聲音的指點下,我做出了難得一見的大牌,並且成功地和掉。

  「清一色加兩槓加碰碰和,一共是——?」大概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我一下子竟然算不清楚有多少番。

  耳邊的聲音及時出現:「滿貫,六十番。」

  我分辨出了這聲音的來源,是丁蓉。

  雷雨揚不停地搓著雙手,呵呵傻笑,似乎在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屋裡觀看牌局的陰魂齊聲歎息,一部分奔走相告,一部分開始散去,牆壁對他們而言如同廣闊的馬路,障礙完全不存在,他們自由自在地穿行其中,就像一名活人行走在空氣裡一樣。

  破鑼嗓子眼放凶光,無法關嚴的嘴裡流淌著永不停息的口水,頭和臉殘餘的狗血已經被烘乾,自始至終他未曾動手擦拭過,眼角和唇邊已成為固體的狗血隨著他臉部的動作和表情裂開成星星點點狀。他怒氣沖沖地把全部籌碼扔到我面前。

  我知道這樣的時候應該盡量表現得謙虛謹慎,惹惱了本市鬼界的偉大領袖可不是鬧著玩的,有可能後患無窮。要知道這傢伙可是實權人物,或許無法與知府老爺相提並論,但比起一位黑社會老大還是強得多。

  「承讓,承讓,兩位鬼前輩麻將技術出類拔萃、高深莫測,在下非常佩服,它日如果有空,我很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向兩位多學習幾招。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運氣比較好些,僥倖的蒙出一把大牌。」我面帶可愛的微笑,看著身旁的鬼。

  「你不用這麼卑躬屈膝,我們鬼向來信守承諾、說一不二,這一點上比人要強得多,你不用擔心什麼,說過的話我一定會兌現,三十分鐘之後全體陰魂就會離開此地。」左邊這位比較斯文的鬼如此說道。「你們馬上就可以去找酒店老闆收工錢。」

  「承蒙兩位前輩給面子,這些好處我們肯定不會獨吞,怎麼也得燒一車香燭冥幣給在座的鬼兄鬼姐。」雷雨揚樂呵呵地說。

  破鑼嗓子顯然對這樣的結果還算滿意,僵直的脖子上面的腦袋如機械一般輕輕地點了兩下。

  斯文鬼站起身,向我和雷雨揚抱拳行禮,雖然我很不習慣這樣的古典禮儀,但還是依樣照做了一遍。

  從破鑼嗓子的身體表面分離出一位青年男鬼,他面部輪廓頗為英俊,一根大辮子拖在腦後,看樣子死於清朝年間,如果臉色能夠好一些的話,倒是可算得上一隻帥鬼。

  從斯文鬼身上出現一隻身材高大的女鬼,從頭至腳的長度約有一點九米左右,頭顱奇大,滿臉橫肉,頭髮稀疏,若是打扮成男人上戰場,倒也不用擔心被同伴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也不用擔心遭到性侵犯)。

  另一位也離開了佔據的人體,飄到牆邊站著,失去控制者的身體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兩名壯漢倒在椅子上,臉色迅速從青白變得接近於正常,呼吸平穩並且有規律,估計用不了半小時就會醒來。

  我憂心忡忡地看著那位暴發戶模樣的男子,估計他醒來之後會覺得臉很痛,也許牙齒會掉幾隻,幸好鼻樑不曾明顯地塌陷下去,假如知道是我幹的,他肯定會很不愉快。

  一名陰魂走來,對辮子鬼說派對快到高潮部分了,再持續個三十分鐘左右就能結束。

  「沒事的,你們再玩一兩個小時也沒什麼。」雷雨揚見狀急忙說。

  「我們想什麼時候離開用不著你多嘴。」辮子鬼惡狠狠地說。

  他的聲音與先前大不一樣,不再嘶啞,看來那具身體的原主是位破鑼嗓子,陰魂附體之後只得將就著原有的發音器官使用。

  考慮到問題已經得到妥善解決,並且敵人很強大,我只得咬牙忍住,如果手裡真有什麼能夠消滅這傢伙的武器,我定會毫不猶豫地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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