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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唐萬戶侯 作者:高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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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3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平淡是真


    漸漸的深了,沒有燈光,但是夜相當亮,月光在欄杆隨手塗抹了幾處,花園種滿了大片花卉,丁香、杜鵑、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跟著一陣微風在陰暗中搖動,四周靜得連草動的聲音也彷彿聽得見,一切景物都默默躺在半明半暗中,半清晰,半模糊,不像白天那樣具體了。

    李琳和李清在後花園慢慢散步,初春的風開始有了暖意,兩人都沒有說話,體會著清風拂面。

    「賢侄,你覺得我是跟太子,還是跟皇上?」良久,李琳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李林甫來拜訪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李宗正這個稱呼卻一直沒有離過嘴,籠絡之心昭然,但李琳心懼太子,依然拿不定主意,李清雖年輕,卻不知不覺成了他唯一信賴的人。

    李清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隨意問道:「不知世叔今年貴庚?」

    「我今年五十有三了。」

    「這就是了,皇上今年六十,龍體康健,恐怕等太子即位時,世叔也該退仕了。」

    李琳停住了腳步,驚訝望著李清,然會勸我慎重考慮,不料.李琳說不下去,不可置信搖了搖頭。

    李清淡淡一笑,「這也沒什麼,鳥澤良木而棲,我還年輕,將來有翻盤機會。但世叔若再走錯一步,就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必須要做一個決定。」

    「可是.道德。

    李清輕笑一聲,他知道李琳再想什麼,這個人又想求高位,又要講道德。天下哪有這般好事,可李琳的事他又不能不管,有些話說得太婉轉了反而會產生歧意,還不如明說了的好。

    想到此,他回望李琳,眼睛明亮。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難道世叔忘了郡主和親之事嗎?太子又幾時念過舊情?我知道世叔是不想從李林甫,但朝中有太子黨、有相國黨,難道就沒有從龍派嗎?我倒覺得只要世叔緊緊跟著皇上,太子也無話可說,李林甫也不敢使什麼心思,只要不犯大錯,以後的路應該很平坦,請世叔三思。」

    李琳默默點了點頭,有時候該捨的還是要捨去。為女兒和親之事,他對李亨已經生了不滿。而正是宗正寺卿的任命使終於李琳和太子分道揚鏣。

    李清見他下了決心,不禁暗歎李隆基時機捏拿之巧妙。在最關鍵之時,走出這一步棋,策反了李琳,這又將是太子的一個重大打擊,南詔主導權之爭,恐怕就要因此生變了。

    他仰頭望著天上月亮,後世可以描繪今天的月色,卻未必知道真實的歷史。教科書上說李林甫怎樣剷除異己,怎樣疾賢妒能。描繪出一個活脫脫的奸相嘴臉,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他李清今天才知道,李林甫不過是李隆基的一條狗而已,一切都是李隆基在背後指使,等李林甫死後,又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在他頭上,將其挫骨揚灰,再欣然接受受害者感激涕零和史官的歌風頌德,帝王的手段何其毒辣,李清不禁想起李林甫給他的忠言,外放為官,這何嘗沒有道理?一時間,各種心念紛踏而至,李清陷入了沉思。

    李琳下了決心,心中頓時輕快起來,二人漸漸走到後宅的牆邊,他又想起女兒之事,這才是他今天請李清的本意,又惟恐直接提親唐突,李琳便試探著笑道:「男人先成家再立業,賢侄今年已經二十六、七了吧!難道還不想成家嗎?」

    一句話倒提醒了李清,他和簾兒商量婚事正發愁找不到一個長輩主持,李琳不就正合適嗎?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笑道:「要不是世叔提醒,我真的險些忘說了,我是準備過幾日便要成婚。」

    李琳聞言一呆,他只是試探性問問,不料李清真要成婚,他只覺得口中又苦又澀,還是崔翹狠,自己看中之人竟被他搶了去,雖然還是外甥女婿,但哪有自己的女婿貼心,心中雖難過,但李琳還是笑著祝賀道:「崔家名門,賢侄能攀上這門親,前途光明啊!」

    李清唬了一跳,『他怎麼知道簾兒的身世?』可轉念又一想,立刻明白過來,他定是誤會成崔柳柳了,便笑笑道:「世叔想到哪裡去了,和崔家無關。」

    李琳詫異,「不是柳柳嗎?哪是誰家的女兒?」

    李清輕輕搖頭道:「不是什麼官宦人家女子,很普通,其實世叔在中也見過

    李琳仰頭回憶,腦海裡依稀出現一個瘦弱影子,他皺了皺眉道:「賢侄,你成婚是應該的,但不應如此倉促。」

    李清微微一怔,「世叔,此話怎講?」

    李琳舒開眉頭,盡量語氣平和道:「賢侄,你沒有功名在身,這是你最大軟肋,你就應該通過婚姻來彌補它,所以,你首先應該考慮對方於你將來的前途是否有幫助,其次才是相貌、秉性,柳柳雖愛胡鬧,那是她還年輕緣故,但你可知崔大人可是崔家嫡系,多少年輕人想而不得,你若娶了柳柳,就等於堵住天下讀書人口,誰敢指責崔家的女婿不通文墨?」

    他說得平和,李清卻聽得刺耳,「或許世叔說得是有幾分道理,我也知道婚姻是『小登科』,我也知道崔家是名門望族,但這又和我何干,在世叔看來,婚姻是交易,是往上爬的階梯,可在我看來,婚姻就是婚姻,自己沒本事往上爬,卻將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這是哪門子男人!」

    李琳見他說得臉紅脖子粗,趕緊勸道:「賢侄且平靜下來,我並不是說你不能娶她,而是要分清主次,娶柳柳為正妻,做個門面,你再納她為妾,多疼愛點便是了,這兩全其美之事又有何不可?」

    李清見他苦口婆心,知道他也是為自己好,便歎口氣道:「剛才我語氣沖了一點,世叔莫怪,只是簾兒溫柔賢惠、得體大方,有這樣的女人做妻子,是我李清幾世修來的福氣,再者,她與我同甘共苦,患難至今,我又怎能負她,名門望族也好,公主、郡主也好,在我眼裡都不及她一分!」

    說到此,李清想起了在儀隴時的情景,自己抽獎被抓,她跑到鮮於府去求救,後來賣棒冰,她哄自己早睡,自己卻熬夜忙碌,樁樁件件,彷彿就在昨天發生一般,李清只覺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我們都沒有長輩,本想請世叔替我主持婚禮,如此,倒也罷了!」說完,李清神情落寞而去。

    李琳知他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勸不了,可是他說的話又何嘗不對呢!李琳不由想到自己妹妹,崔翹娶了她,又真的幸福嗎?

    他歎了口氣,回頭剛要走,卻忽然發現在院牆的一蓬薔薇花下,悄悄閃過一片白色的裙琚,李琳一時竟呆住了。

    .

    大街上很安靜,月色銀白,將大街照得如白晝一般,路上只有稀疏的行人,各坊之間高牆聳立,坊門早已關了,黑夜中依稀可聽見犬吠聲和孩子的哭聲。

    李清騎在馬上,正在後悔沒讓老余趕車來,雖然沒喝幾杯,胃裡卻像火燒一般難受,本是開開心心來接受李琳的財產,不料李林甫卻跑來,惹出這麼多煩惱。

    不過說實在話,今天是李清第一次接觸李林甫,卻不討厭他,甚至還有幾分好感,雖然他派人來抓過自己,可太子又何嘗不是想殺自己滅口,政治鬥爭,講的就是下死手,哪有什麼心軟的,但李林甫比太子會做人,至少對自己人不錯,而太子卻不同,為他做一百件事,他記不住你的好,可做錯一件,他卻不會放過,寡恩刻薄,毫不體恤屬下的難處,難怪對他忠誠的人不多,也難怪他即位後要重用宦官,想到此,李清不由為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身處虎狼窩,行路步步難,看來李林甫說得對,自己確實需要去方上好好歷練幾年,可是太子會放自己離開嗎?他又想到了楊玉環,暗暗下了決心,等從南詔回來後再求求她,不求陞官,只平級調動便是了。

    李清悶悶不樂回到家。只見院子裡到處堆滿了箱籠行李,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屋子裡的燈大都黑了,走到內院,只有自己房間的燈還亮著,李清心中一陣溫暖,他快走幾步。推門進去,卻見簾兒正坐在桌前打瞌睡,她面前放一本書,只翻了兩頁,推門的『吱嘎』聲將她驚醒,見是李清回來。簾兒揉了揉眼睛,喜笑顏開迎了上來,一面替他脫外套,一面怨道:「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不回家又能去哪裡?」他脫了外裳,長長伸了懶腰,一屁股躺在軟椅上,舒服得瞇上了眼睛。

    「外面這麼多箱籠,是誰來了?」

    「是張奕溟和骷髏他們來了,一路太累,我安排他們先睡了。明兒再收拾!」

    簾兒聞到李清滿身酒味,心中有些埋怨。卻趕緊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遞去,「先解解酒。我去給你打盆水洗把臉。」

    李清接過茶杯,忽然聞到簾兒身上散發出一股幽香,心中一蕩,他一邊喝茶一邊偷偷打量她的背影,見她皮膚晶瑩雪白,身材苗條不失豐滿,又想到她即將是自己的妻子,渾身不由燥熱起來。不等她去打水,李清便一把摟住她。用勁在她櫻唇上重重一吻,簾兒躲避不迭,竟被他的狼嘴佔了便宜,滿臉嬌羞捶了他一拳,「渾身是酒氣還親人家!」

    李清她的媚態早撩昏了頭,四周看看,在她耳邊曖昧笑道:「那小妮子睡了嗎?」

    簾兒點點頭,身子卻碰到個異物,忽然明白過來,她羞得滿臉通紅,轉身要逃,卻被李清緊緊抱住,她低著頭,心慌意亂道:「你不是答應過人家,等到成親那天嗎?怎麼又不守信用了。」

    李清知道她外表溫柔內心卻剛烈,倒不敢真強迫她,只好無可奈何鬆了手,簾兒見他聽話,心中歡喜,竟主動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你酒喝多了就乖乖躺著,我來幫你洗腳!」

    簾兒的嘴唇溫軟細膩,親在他的臉上直透到心裡的舒服,李清又險些按耐不住,這時一陣酒意襲來,他胃裡難受,迷迷糊糊摸到床上躺了下來。

    簾兒從外面端來一盆滾水,一面替他燙腳揉捏,一面又將小雨鬧情緒之事給他說了,笑道:「你也別冷落了她,那小妮子人小鬼大,就生怕你不要她,把她嫁出去。」

    李清望著房頂嘿嘿直笑,「你若不吃醋,我當然求之不得,我巴不得這次將你們兩個一併娶了才好。」

    簾兒在腳心狠狠掐了一把,「你們這些男人,手中有點權和錢,就個個想著三妻四妾,要是女人都被你們娶光了,那窮人家的男人怎麼辦?我有言在先,小雨是與咱們一起同甘共苦的,她就是我妹妹,我才答應你娶她,別人?哼!休想。」

    李清被她掐得齜牙咧嘴,連聲叫屈道:「我姑奶奶,娶你們兩個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三個女人?老天,一千五百隻鴨子,我怎受得了!」

    簾兒見他的腳上被掐出個深深的月牙印,又心疼起來,輕輕替他揉搓道:「什麼叫一千五百隻鴨子?」

    「這是我從前聽過的一句俗語,說一個女人是五百隻鴨子,三個嘛!自然就是一千五百隻,是說鬧得慌。」

    「哦!原來我是五百隻鴨子。」

    簾兒忽然想起一事,臉上似笑非笑問道:「你怎知道就是三個女人,是不是你還想著一個,什麼花花柳柳的?」

    「只是個俗語,那個花花送給我都不要,還有柳柳也是,我惹不起,咦!你怎麼認識她?」

    「她昨天來過,在門口和我說了兩句話,不過是她的名字卻是她父親告訴我的」

    李清臉色大變,『騰』坐了起來,緊張問道:「他父親來過?」

    「今天下午來找過你,見你不在,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你們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呀!」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李清放心下來,看來崔翹也不想認他的女兒,這樣最好,李清實在不喜歡那個家庭,若認了親反而會給簾兒帶來無窮的煩惱甚至痛苦。

    猶豫了一下,簾兒站起身來低聲道:「公子,我想求你件事。」

    李清最心疼她這溫婉可人的模樣兒,便伸手輕輕摟著她腰,柔聲道:「什麼事,你儘管說好了。」

    簾兒神色黯然,目光中帶著一絲憂傷,「我想求你幫我尋找我娘親。」

    李清想到了崔翹,他應該知道簾兒母親的下落,又想到他家那個母老虎,簾兒娘就算在,也不知會變成怎樣,可又不忍明說,便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我會幫你找到娘親」

    簾兒再不說話,她依偎在李清胸前,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在無垠黑暗中遊蕩,說不出的虛弱、孤單,只盼望李清就這樣抱著自己,永遠不要鬆手。

    「今晚你就睡在我這裡,我摟著你睡,好不好!」

    簾兒抬頭,見他眼中充滿了關切與疼愛,她心中感動,伸手撫摩他的臉,想著這就是自己一生要依靠的男人,簾兒忽然動了情,她雙手死命摟住李清的腰,臉貼著他寬闊的胸膛,俏語嬌聲低低呼喚:「李郎!李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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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3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二章 硝煙瀰漫的朝堂

  隆隆的鼓聲將李隆基從睡夢中驚醒,不等他動身,一彎膩白光滑的胳膊抱住了他,在一頭如瀑布般的烏髮裡發出甜糯得令人心顫的聲音,「三郎這麼早就去嗎?外面天還沒亮呢!

  「朕也想多睡一會兒,可祖宗的規矩嚴啊!」

  「皇上,時辰到了。」.聲呼喚。

  「知道了!」李隆基揮了揮手,唸唸不捨離開被子,臨下床,又忍不住在楊玉環細嫩的臉龐上親了一下,這才拉開幔帳出來,早有起居太監和宮女動作熟練替他梳洗更衣,足足忙了近半個時辰,李隆基才在羽林軍的簇擁下離開寢宮,前往含元殿。

  此時天還未亮,西山頭托住了即將沉下的月亮,皎白的月光變成暗紅色,天空顯得陰沉灰暗,在光明完全戰勝黑暗的黎明前,總有一個幽暗的時刻,但丹風門前的廣場上卻燭火通明,上千名五品以上官員正延著龍尾道,在高大威武的羽林軍注視下緩緩步入大殿。

  日復一日勤政治國,大唐帝國已經度過了百年的興盛,正在最高點猶豫徘徊,回憶過去,探望未來,卻遲遲定不下眼前的步調。

  大殿空曠,肅,嘴唇冷峻,盯著前方的大柱思考今天要說的奏言,他們的下屬簇立身後,隨時以備諮詢,而李隆基則高高在上,俯視群臣。

  「皇上有旨,今日有本當奏。」

  當值太監站在鑾台之上,面對著大殿高聲傳喻,聲音空曠悠遠,在大殿上迴盪。

  這是自古帝王的御下之術,皇帝坐在極高處,周圍環境昏暗,讓群臣仰視而看不清上座者面容,但皇帝卻能看清大臣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色,讓群臣感受到皇權的壓抑、恐懼和威嚴。

  「兒臣有本要奏。」

  太子李亨起身,或許是昨夜難眠,他蒼白的臉色又添了幾分憔悴,從袖中摸出一折,輕輕擱在當值太監的金盤上。

  「臣想推薦刑部尚書韋堅為出使南詔的正使」

  開門見山,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便表明的自己的立場,或許這是搶佔先手、先發致人,韋堅精明能幹,是太子黨的中堅,其妹為太子妃,他也就是李亨的大舅子。

  果然,朝堂裡一片寂靜,禮部尚書席豫得太子事先佈置,準備進勸皇上批准,但他年老體衰,長長的龍尾道已爬得他腿軟筋麻,他剛顫巍巍站起,卻被正當盛年的吏部侍郎楊慎矜搶先而出,「陛下,臣有異議!」

  楊慎矜是隋煬帝楊廣的嫡親子孫,按理,李、楊兩家不共戴天,楊慎矜就算不為奴,也絕無出頭之日,但大唐胸襟開放,容納百川,故而楊慎矜也能做到尚書一職,楊慎矜約四十歲,長手長腳,體形修長俊美,是那種氣質高雅而又務實能幹的類型,他是李林甫的心腹,更是他的先鋒。

  「有何異議,講來!」

  李隆基面無表情,口氣生硬,顯然是不滿楊慎矜不敬老臣,卻令所有太子黨人都喜形於色,楊慎矜要碰釘子了,甚至連太子李亨也面色舒展,暗暗慶幸自己下手得早,讓李林甫爪牙失了方寸。

  「臣以為無論是誰做正使,關鍵是要德高望重,資歷深厚,他是代表皇上,代表我們大唐,若言語不當或行為失禮,都會使我們大唐蒙羞,太子殿下舉薦的韋尚書確實精明能幹,年輕有為,出使南詔做副使可行,只是做正使,臣覺得似乎不妥。」

  連堂堂的刑部尚書都叫『年輕有為、資歷不夠』,那職務高於他且德高望重者只有三人了,一是禮部尚書席豫;二是左相陳希烈;三是右相李林甫,李林甫事務繁忙,不可能外出,而席豫除了在納妾方面不服老外,恐怕其他方面就真是力不從心,所以,眾人都明白,李林甫推出的候選人便只能是左相陳希烈。

  李隆基還是沒有表態,又朝李亨望去,「那太子以為楊侍郎說得如何?」

  「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席豫彷彿是一個慢了半拍的鬧鐘,當人起了床,它才鈴鈴響起,李隆基已經在問太子了,他才進入剛才的狀態,想要再替韋堅美言。

  他忿忿瞪了楊慎矜一眼,艱難走出朝班,兩腿還在哆嗦,這也難怪,龍尾道約五十步,長且陡,足以讓一般的老人生畏,更何況今年六十有八,但精力卻是八十有六的席豫。

  他的老邁連李隆基都不忍再看,使了個眼色,早有兩個太監上前將他左右扶持。

  「不用!不用!」交,他巍巍道:「老

  臣還能再為皇上盡忠十年,何以言老。」

  「席尚書,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氣,又坐了下來。

  「老臣以為,南詔偏邦,實在不必如此大動干戈,那皮邏閣只是個郡王,他遣來的又只是自己的次子,並非王儲,所以尚書去回禮已經是綽綽有餘,還是抬舉了他,依老臣的意思,一個御史中丞足矣!」

  他是禮部尚書,考慮的是天朝的面子,從禮制上說是夠了,但南詔的戰略意義,這次出使的重要性卻不是他能顧及到,李亨用他,只考慮他德高望重,在推薦韋堅時能發揮重拳的作用,但因他行動遲緩,導致誤了時機,此時場上局勢有變,應該是使用輕巧的組合拳,他卻跑出來再使用重拳,當然拳拳落空,甚至還閃了自己的腰。

  果然,李隆基聽他說得幼稚,臉漸漸沉了下來,竟再不給太子李亨說話的機會,直接問李林甫道:「請問李相國有什麼好的建議?」

  李林甫一直冷眼旁觀,不發一言,見太子黨人因皇上對楊慎矜不滿而洋洋得意,他眼中微微露出冷笑,等會兒皇上就要宣佈升李琳為宗正寺卿,可憐太子這幫老弱殘兵還一無所知,還自以為佔了上風,昨晚皇上命吏部送來官員考功清冊,看了一夜,可見皇上今天壓根就不想談論南詔之事,而是要安排人事,這幫人不知皇上心思,還自以為得意,真是讓人可笑。

  在他看來李亨就彷彿一棵快枯死的老樹,主幹雖粗,可惜枝葉太弱,厲害一點的如王忠嗣、章仇兼瓊都在方為官,而朝廷內卻真沒有一個稱心的手下,只有韋堅一人勉強算是個人才,偏偏還是外戚,不知怎的,李林甫忽然想到了李清,此人雖年輕,但磨練兩三年,倒真會成李亨的左膀右臂。

  「不行,得除掉他,不能讓他為李亨所用!」

  本來他還有心籠絡李清,可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李林甫發現了李亨的得力干將實在是太缺乏,未雨綢繆,他寧可損失李清這個人才,也絕不能讓他為太子所用。

  忽聽皇上問他,李林甫起身出班道:「讓誰去老臣都沒意見,關鍵他要將皇上的意思準確、得體轉述給皮邏閣,不過這既然大家有分歧,不妨大家都再想想,再給皇上一個時間考慮考慮,太子殿下,你認為老臣說得如何?」

  他向太子微微點頭,臉上笑容和藹可親,似乎在讓步,但事實上,他這一拖,就會將李亨拖入萬劫不復的境。

  李亨尚不知李琳之事,故對李林甫的險惡用心竟看不透,沉吟一下,他見朝堂的局面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便也點點頭道:「父皇,相國說得有理,反正於誠節還要幾天後才回去,大家不妨再考慮考慮。」

  「也好,此事容後再議。」

  李隆基讚許望了一眼李林甫,他今天確實不想談南詔,他要做的,還是要繼續架空李亨的權力,讓他在自己的羽翼下乖乖做個白身太子,等自己千秋萬歲後再來接手大唐江山。

  他今天要頒布的兩個人事任命,一是任命李琳為宗正寺卿,這是釜底抽薪之計,斷了李亨的額外財源;而另一個就是益州刺史,這也是要牽制太子在方上的實力。

  不等李隆基發話,現任宗正寺卿濮陽王李徹出班道:「陛下,老臣已年近七十,想『乞骸骨』回家養老,望陛下恩准。」

  乞骸骨便是官員請求退休的卑謙說法,李徹已經在尚書省辦了退休手續,但因他是三品官,需得到皇上的恩准才算正式退仕,不過這也只是形式,他退不退休,早在半年以前便定了,所以濮陽王李徹退仕沒有什麼懸念,但誰來接替他的官卻引起無數人的興趣,眾人的眼光同時向嗣薛王李琄望去,他是宗正寺少卿,掌太廟陵園,又是太子心腹,由他接任實在順理成章,但李亨卻目光陰沉,強擠出一絲笑容,他已經從宮中聽到風聲,嗣薛王李琄任宗正寺卿,恐怕有變。

  李隆基卻微微一笑,「宣嗣寧王李琳」

  「宣嗣寧王李琳進殿—!」

  宣喝聲高亢嘹亮,在丹鳳門廣場上迴盪,朝堂內的氣氛明顯不安起來,李亨的笑容也逝去,眼光閃爍不定。

  很快李琳進殿,「微臣李琳叩見皇帝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嗣寧王免禮!」駕,朕便一直在考慮你的安排。

  任命李琳為宗正寺卿雖然引來一片嗡嗡聲,但畢竟都是太子黨,除了嗣薛王李琄的臉變成豬肝色外,其他均無

  但李亨的目光卻異常冰冷,他緊緊盯著李琳,此人隨詔便來,定是早就知道了,他卻沒向自己匯報,這安的是什麼心,但還沒等他的憤恨消失,李隆基的另一項任命卻使他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任命戶部侍郎郭虛己為益州刺史,兼劍南節度使副使。

  在這一瞬間,李亨忽然明白了李林甫的用意和父皇的心思,他們今天竟是勾結在一起下自己的套,這樣一來南詔正使一職算是吹了,而且他剛剛佔了上風的劍南區立刻又被突破。

  李亨彷彿一腳踏空,他的胃開始一陣陣收緊,劇烈疼痛起來。

  整個朝堂裡一片寂靜,只聽見郭虛己的謝恩磕頭聲,太子黨人面面相視,個個神情沮喪,突來的變故使他們措手不及,竟想不出一絲對策。

  這時,李林甫笑呵呵出班奏道:「陛下,郭侍郎任益州刺史和劍南節度使副使可謂眾望所歸,但益州司馬一職依然空缺,臣保舉一人可任此職。」

  「相國但說無妨。」這卻是節外生枝之事,李隆基心中疑惑,不知道李林甫打什麼主意。

  李林甫望著太子李亨,笑容愈發誠摯,「太子舍人李清幹練有為,在義賓縣為主簿時頗有名望,臣與他談過,覺得他思路清晰,是個不可多得的大材,若放在東宮賦閒實在可惜了,所以臣保舉他為益州司馬,讓他去方上好好歷練幾年。」

  益州司馬是從五品下階,比太子舍人高了一級,看似李林甫關心後輩,但其真正的險惡用心使大殿中的數人臉色大變,首先便是太子李亨,李清是他寄以厚望之人,是他的儲備人才,但李林甫竟說他們談過話,是幾時?為什麼李清不向自己匯報,東宮賦閒,這又是誰的的意思?是李林甫還是李清自己的想法,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裡飛轉,他本來就是多疑之人,而此時與李清交好的李琳已經隱瞞他在先,極有可能李清與李琳是同時背叛了自己,李亨默然不語,冰冷的目光中竟閃過一抹殺機。

  這便是李林甫借刀殺人的高明之處,將李清和李琳之事巧妙的揉合在一起,讓人產生這是同一件事的錯覺,若李亨事後追查,昨天晚上他們二人確實和自己在一起,李清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更何況他進入東宮時日不長,李亨還並未真正的信任他,李琳是郡王,李亨或許還不敢動,但李清毫無背景,又沾上了背叛的惡名,李亨豈肯饒過他。

  第二個臉色大變的是李琳,他雖然略有些遲鈍,但他是當事人,也明白李清的禍事來了,他偷偷瞥了一眼李亨,見他面無任何表情,眼光冷然,心中暗暗為李清著急,卻苦於無法開口。

  第三個明白此中的騙術的卻是李隆基,當時在上元夜他將李清留在東宮就是不想讓太子多疑,而現在李林甫的推薦無疑是將李清推上了風頭浪尖,使他想雪藏李清的計劃落空,李隆基心中惱火,但臉卻絲毫不露,只把玩龍案上的青玉鎮紙。

  就在這時,從朝班中閃出一人大聲道:「陛下,臣反對李相國的推薦。」

  所有人的眼光刷朝此人望去,只見他面目清瘦,氣質文雅,出語反對之人竟是大理寺卿崔翹,他既不是吏部之人也不是李清的上司,與此事毫不搭界,如果一定要追究二人的關係,就是他的女兒據說與李清走得頗近,二人有翁婿的可能性,但這是私事,如何能拿在朝堂上講,況且反對李林甫的後果難道他不知道嗎?見他唐突出頭,幾個崔家重臣都對他投去了不滿的目光,得罪李林甫,搞不好會牽連到他們。

  崔翹一時衝動出班反對,而現在他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一件天大的蠢事,可現在已經無法後退,皇上看著他,太子看著他,李林甫看著他,滿朝文武都在看著他,汗已經濕透了他的內衣,不得已,崔翹只得一咬牙道:「臣以為太子舍人李清雖如相國所說練達有為,但他從九品主簿升至六品舍人,已經是皇恩浩蕩,他做太子舍人不足一月,尚無建樹,若再升他,恐怕會讓其他官員心生疑義,這反而會使相國的美意達不到效果,所以臣以為,不如再等幾年,他略有建樹再加提拔,豈不是更穩妥!」

  李林甫回頭盯著他,臉上笑容不減,但目光已經明顯不善,他正要反駁,就在這時,李隆基卻開口了,「崔愛卿所言極是,太子舍人李清資歷尚淺,朕也以為他不足以擔當益州司馬,李相國,此事作罷!」

  他扭頭看了看李亨,微微笑道:「只是此人我甚是喜歡,皇兒也要多給他一點機會歷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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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3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林欲靜而風不止

  東宮,太子李亨面無表情靠在軟榻上,目光冷然注視著窗外,一隻黑糊糊的蜘蛛正在兩根樹叉上結網,一根又一根無形的細絲拉過,漸漸變成一張奪命的天網,嚴密而無一絲疏漏,蜘蛛則悄悄退到一旁等待著獵物的上門。

  李亨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撞進天網的小蟲,無力掙扎,而他的父親就是那只躲在一旁的蜘蛛,隨時可以要他的命,他嘴角撇出一絲冷笑,他們究竟是父子還是天敵。

  李亨的手伸向茶杯,才發現茶已經變得冰涼,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低微的腳步聲,他面前出現一雙白皙而纖細的手,將一杯熱騰騰的參茶輕輕放在李亨的面前,「太子,該喝茶了!」

  這雙手的主人便是太子妃韋氏,她是一個雍容端莊的女人,容貌依舊美麗,明亮的雙眸安詳凝視著他,嘴角上掛著露而不顯的微笑,從她臉容中透出一種溫柔的氣息。

  「趁熱喝吧!冷了脾胃會疼的。」

  李亨的臉上顯出一絲難得的笑容,接過參茶細細品飲,片刻便將參茶喝盡,太子妃接過空杯,猶豫一下,卻沒有走。

  「還有事嗎?」

  太子妃笑了笑道:「今早收到一份喜帖,就是你常說起的李清,他三天後便要成婚,我在想咱們應該出一份厚禮。」

  「哦!」李亨眼皮抖了一下。「這事你看著辦就是了,不用問我。」

  「太子還是寫幾句話吧!」

  太子妃委婉勸道:「他們都沒有長輩,太子就算不能出席,寫幾句祝賀話也是對下屬的一種關心。」

  「這事你看著辦就是了。」還是重複同一句話,彷彿李清是一個和他毫不相干之人。

  太子妃暗暗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過了半天,李靜忠悄悄進來。垂手站立在台階下,「殿下找我嗎?」

  李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去告訴李清,他以後就不用來當值了,專心做他的舍人吧!」

  一顆不信任的種子在李亨心中發芽,無論李清是否投靠了李林甫。都已經不重要了。

  「是!」李靜忠悄悄退下,剛要離去,卻又被李亨叫住,「你再去告訴他,那套宅子我還有它用,給他三天時間,讓他另外找個住處!」

  陽光和熙,青草到處生長,牆頭、石板縫裡,凡是青草沒有鋤盡的方。都是一片翠綠,生機盎然。寒鴉、麻雀和鴿子感到春天已經來臨,都在歡快的築巢。就連蒼蠅都被陽光照暖,在厚厚的牆角下嚶嚶嗡嗡騷動。

  這裡是長安的西市,和東市專供皇室貴族不同,西市則是全國的工商業中心,既有珠寶、絲織品、瓷器、香料等奢侈品,又有衣、燭、餅、藥等日常生活品,這裡商賈雲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滿目,貿易極為繁榮。胡商眾多,胡姬酒肆比比皆是,故李白詩云:『五陵少年金市東,笑入胡姬酒肆中。』

  在布帛市場的一角,聚集著十幾家錦繡彩帛行,可別小瞧了它們,它們控制了全國七成以上綢緞貨源,每一家的倉庫裡各種錦綾、羅彀、綢絹堆積如山,每月的資金往來高達萬貫,和成都一樣,每一家商行都有自己後台和背景,相處幾十年,雖然不明說,可對方的老底彼此都清清楚楚。

  這一溜綢緞行的東面,有兩家為最大,一家叫揚蘇行,一家叫巴蜀行,此刻在巴蜀行的門口,新東主李清坐在一把高椅上,翹著腿笑咪咪望著忙碌的夥計,他現在已經沒有上班的必要,從前他掛一個太子舍人的虛銜,做的卻是太子的侍衛長,而現在他連侍衛長也不是,甚至連進出內宮的腰牌都被取走,也就是說,他還是東宮官,但已經不是東宮的人了,李清也沒有什麼遺憾,反有一種解脫輕鬆。

  巴蜀行原是李琳的最大一處產業,已經慷慨贈給了李清,主要經營蜀錦,控制長安近八成的蜀錦貨源,裡面的夥計除了原有掌櫃僱員外,另外新增了十幾名彪壯的護院,這些都是李清在義賓縣的手下。

  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今日是中和節,休朝一日,西市裡隨處可見穿著便服的官員在偷偷巡視自己投資的店舖。

  這時,揚蘇行的東主杜有鄰笑吟吟走來,說也巧,他也是東官屬官,官拜贊善大夫,女兒卻是李亨偏妃,封良,雖低於太子正妃韋氏,但最為受寵,杜有鄰約六十歲,其貌不揚,和所有的官員一樣,雖靠商舖收入發財,卻又十分鄙視它,總覺得有失身份,難得在西市露一次面,平時都交子侄經營,他雖是太子的岳丈,但並沒有變得妄自尊大,恰好相反,他把所有人都放在眼裡,他生性寬厚,熱心快腸,最大的特點便是有一句口頭禪,「太子常跟我說。

  離李清還有十步遠,他洪鐘一般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哈哈!李舍人,咱們同衙為官,又同店為鄰,太子常跟我說,李舍人為人謙和,可以深交,這遠親不如近鄰,咱們當好好交往才是。」

  李清亦笑呵呵回禮道:「哪裡!哪裡!杜大夫是皇親國戚,就怕李清高攀不上。」

  杜有鄰卻臉一板,「這是什麼話,太子常跟我說,不黨父兄,不偏富貴,正是我女兒當了皇妃,我才更要注意影響,不要壞了太子禮賢下士的名聲,其實我是最討厭人家說我是皇親,好像我這官是靠女兒得來,你說是不是,呵呵!呵呵!」

  就在二人寒暄之際,巴蜀行的新任二掌櫃張奕溟興沖沖跑來嚷道:「老爺,有好事,幾個南詔人要來買咱們一萬貫的錦帛,一萬貫啊!」

  他的叫嚷聲讓李清恨不得將他的一對招風耳割下來當下酒菜,說過多少次了,總是不改,也不看看旁邊是誰,便胡

  ,他偷眼向杜有鄰望去,果然見他兩眼漸漸放出光來一臉羨慕道:「李舍人果然是財運當頭,只接手第一天便有大買賣上門,什麼時候南詔人也來買賣我的貨,太子常跟我說,知足常樂,我不要多,三千貫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話李清自然明白,便微微笑道:「既然遠親不如近鄰,有財怎能不一起發,不如咱們兩家一人一半如何?」

  聽得杜有鄰大喜,暗讚李清會做人,連忙拱手謝道:「太子說得果然不錯,李舍人當真可以深交,我這就去找我的掌櫃來細談。」

  說完,他生怕李清反悔,掉頭便跑,等他走遠了,李清才寒著臉對張奕溟道:「你當真是金口,嘴一張,五千貫的生意便沒了,你說說看,這回要怎麼罰你!」

  此刻張奕溟的臉色就如同那濃縮過的海水一般,苦澀得讓人不忍目睹,「這、這.扣他俸料,可他還指望這個月領了錢去買兩個丫鬟,嘗嘗當老爺的滋味呢!

  「李老弟看在我面上饒他一次如何?」

  李清回頭,卻見一個強壯如熊一般的男子正笑望自己,不是王兵各是誰,呆了一下,兩人哈哈大笑,上前緊緊擁抱了一下,李清隨即給了他一拳笑道:「你這黑熊,到了長安卻不來看我。倒去陪什麼南詔王子。」

  「那老爺,我。

  李清手一揮,「看在王幫主面上,這次且饒你一遭,快去辦貨吧!」

  張奕溟喜出望外,謝了王兵各的說情,一溜煙跑了。李清搖了搖頭,又取出一張清單對高展刀道:「有件事要麻煩你,就照我單子開的物品採辦,我估計這西市裡應該都有。」

  高展刀答應,喚上幾個護院便出門去了,李清又找來掌櫃交代幾句。這才拍拍王兵各的肩膀笑道:「走!咱們找個方喝一杯去。」

  在商行旁邊的胡姬酒肆裡,李清和王兵各要了幾壺酒,正慢慢講述別後之事,王兵各輕輕晃著酒碗,興奮之餘卻又帶一點遺憾道:「我本是南詔白崖城部族人,從小父親便將我帶到中原來,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讓我父親之靈回歸故里,正好於誠節的外公便是白崖城部酋長,他答應了我的條件,我便做了他親隨衛隊長。只可惜這人實在有點讓人失望,比他的大哥差得太遠。」

  他又想起於誠節對小雨無禮之事。歉疚道:「是我不好,帶他和兩個弟妹一起上路。真有點對不起兄弟的托付。」

  李清拍拍他的手笑了笑道:「不妨事,簾兒和小雨無恙而來,還是多虧你了。」

  王兵各一直歉疚此事,見李清不放在心上,他心中稍定,一口將碗中的酒喝乾了,一抹嘴道:「說說你,聽弟妹說你陞官了。可是真的?」

  若李清能早幾日遇到王兵各,他一定會絞盡腦汁通過王兵各結識於誠節。可現在,去南詔之事也告吹了,於誠節對他已毫無意義,若能多買他些貨倒是好事,李清搖搖頭苦笑道:「是陞官了,卻是個閒官,什麼事都沒有,所以便來做做生意,剛才來買貨南詔人便是你們嗎?」

  「是!再過幾日我們便要走了,於誠節要送禮,便派人來採辦些錦綢之類的,採辦官不懂中原貨物,我便一起來了,正好碰見你,如何?要不要我勸他多買些,這次你們皇帝賞了不少錢,綽綽有餘。」

  李清點頭謝道:「如此便多謝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修長的眉尾不由浸透了喜色,「後天便是我和簾兒成親之日,你可一定要來!」

  王兵各呵呵大笑,「我真是服了你,馬上成親了還在這裡做買賣,說吧!你們住在哪裡?我一准到。」

  「我們現在住在安仁坊的嗣寧王府,屆時婚禮也在那裡舉行,我們認識人不多,儀式也較簡單。」

  紫宸殿的御書房內,李隆基坐在御案前在最後決定去南詔的使臣名單,他提硃筆添了添墨,先在陳希烈的名字上畫了個圈,批上一個正字,隨後又在韋堅的名字上同樣畫了個圈,卻批上一個副字,緊接著他在名單上一個一個仔細尋找,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最後他翻到護送軍隊的一頁,在李嗣業的下面寫下了『昭武校尉李清重劃上一橫。

  李隆基輕輕將筆放下,凝重眉頭慢慢舒開來,他似想起一事,抬頭對高力士笑道:「帶他進來吧!」

  片刻,幾個皇宮侍衛帶著一名黑衣人進來,他像影子一般悄然飄在李隆基面前跪下。

  「他現在怎麼樣了?」

  那影子壓低聲音道:「回陛下的話,臣與李清一家昨日搬到了嗣寧王府,今天李清去西市,他在那裡遇到了從前故人,是個南詔人,原是成都岷幫幫主,現在隨南詔使團,名叫王兵各,臣調查下來,他是於誠節的貼身護衛長。」

  李隆基讚許點點頭道:「不錯,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李清後日要成親了。」

  「哦!」李隆基忽然有了幾分興趣.「是和誰成親?崔翹之女嗎?」

  「不是,是一直跟隨李清一個普通女子,臣這幾天替他們送請柬,看情形至少有一大半都不會去,都是懼怕太子和李相國。」

  「你做得不錯,這幾年在成都辛苦你了,待南詔事完以後你就回安西吧!你們父子倆至少也有五年未見面了,現在你先回去,幫他將喜事辦好。」

  「謝陛下!」那黑影輕輕叩了個頭,隨即飄然而去,迅捷無比,儼如鬼魅一般。

  李隆基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要成親了,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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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3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親

  天李琳的嗣寧王府披紅掛綵,喜氣的燈籠,綵帶紮成在綠樹草之上,一串串鞭炮在門前炸響,硝煙的香味兒在空氣中瀰漫,彷彿整個府邸角湧堵得水洩不通,但停車場上卻只有寥寥幾輛馬車,就儼如聲聲叫好的賣藝人帽子裡只鋪了薄薄一層銅

  嗣寧王府的後宅裡,十幾女人濟濟一堂,個個衣著明艷亮麗,拿粉的、描眉的、試衣的,都在在為新婦而忙碌,簾兒已經在補第三次妝,她在鏡中仔細端詳半天,但效果依然覺得不理想,便輕輕歎口氣,回頭道:「驚雁姐,是不是我的臉太小了的緣故。」

  李驚雁今天穿一身鵝黃的紗羅銀泥裙,與翠綠的小雨一起簇立在簾兒身後,更顯出新娘的嬌羞,她取過眉筆,小心翼翼給她眉稍補了一筆,富有輪廓的嘴角蘊涵著少有的溫柔,「不是!是天氣寒的緣故,顯得你氣色不好,等你乘轎子走一圈,有了血色,喜燭再點亮些,那效果就出來了!」

  聽到乘轎,小雨在旁邊嘴一撇,耿耿於懷道:「從後門出去,再從前門進來,這份寒摻,還有那些人的眼光,氣色能好得起來嗎?」

  簾兒見她亂說話,急給她使了個眼色,小雨嚇得摀住嘴,兩隻大眼睛偷偷看了眾人一眼,彷彿這一捂她說出的話就會從空氣中消失,頗有點掩耳盜鈴的樣子。

  李驚雁像是對小雨,又像是對眾人解釋道:「其實這都是家父的主意,他只圖風水吉利,卻不想想咱們女人感受。」

  此言一出,十幾雙詫異的目光慢慢緩和下來,誇街事小,壞了風水可是大事,於是將要成型的街頭笑話也漸消無蹤,簾兒心中感激,暗暗捏了捏李驚雁的手,實際情況卻是李清不想招搖,出了這麼個餿點子,本想偷偷進行,不料小雨嘴快,竟說了出來。

  李驚雁目光溫柔望著簾兒,握著她手,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感激和喜悅,心中卻有些黯然傷神,她強擠一絲笑容道:「時辰不早了,快一點試衣吧!」

  這時嗣寧王妃卻悄悄走進來,她是李驚雁的繼母,約三十出頭,生得容貌艷麗,也是崔家名門,她將房中其它人都攆了出去,又上前攬住李驚雁和小雨笑道:「我要給新婦說一些私話,兩個姑娘迴避一下吧!」

  李驚雁和小雨臉上同時變得緋紅,彷彿聽到了什麼最不該聽的話,害羞溜了,簾兒更是羞得連脖子都紅透,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她再也坐不住,掙開嗣寧王妃的手,跑進了裡屋。

  與女人房中的香艷怡人相反,李清的身旁卻烏煙瘴氣,吼叫聲震耳,幾十個不請自來的東宮侍衛擁擠在房內,將今天的男主角吵得頭昏腦脹,他們個個經驗豐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絕活,毫不吝嗇向李清傳授自己那方面的見解和經驗,合在一起便成為一本完整的洞房三十六計,跳的最凶的卻是李虎槍,他本是李清的保鏢,此時卻成了造反派的頭頭。

  好容易找個藉口,李清衝出房間,從快要讓他窒息的空氣中解透出來,外面空氣清新,彷彿回到自由的世間,打發走兩個家人,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時辰還早,便沿著屋後竹林中的小徑快步向後宅走去,明知道看不到什麼,但潛意識還是讓他忍不住想去看看,昨晚一夜沒睡好,反而更加亢奮,緊張而期盼,他覺得身體裡的弦快要繃斷了,可腳上彷彿裝了無法停步的滑輪,讓他一刻也靜不下來。

  後宅與前院被一道長長的白牆隔著,花牆的縫隙裡綠肥紅瘦,綠意盎然,透出春天的氣息,李清沿著窄窄的花徑漫無目標的行走,這時從前方岔口處傳來熟悉的笑聲,呵呵!是小雨,李清聽她甜糯得膩人的笑聲,臉上浮現出一絲頑童般的笑容,瞅瞅前後沒人,迅速蹲在一塊山石之後,摒住呼吸,腳步聲越來越近,眼前飄過一片嬌黃的裙袂,李清大叫一聲,霍站起,兩隻手扮成角在頭頂上亂抖,嘴歪著,血紅的舌頭吐得老長,眼睛翻白,只聽一聲尖叫,眼前的黃裙女孩驚得跳起來,後面的綠裙則後退兩步,手按住胸脯,呆呆望著他,李清忽然發現不對勁,在他臉前不足半尺處,是一張清麗絕倫的臉,本該是冰冷的目光卻因害怕而多了幾分人間氣息,兩張臉挨得極近,甚至可以聞到對方的鼻息。

  「見鬼了,不是小雨!」

  從來都是一襲黃裙的小雨今天卻換了一條綠裙,正站在一丈外,眨巴著大眼睛,仔細辨認這個熟悉的惡鬼,她驚喜叫起來,「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對不住,我認錯人了!」李清趕緊後退一步,不好意思摸摸後腦勺,嘿嘿直笑,眼看著對方懼意已去,白瓷般的臉上竟生出一絲羞澀的紅暈,可彷彿變魔術一般,轉眼間羞澀便消失無蹤。

  就在這時,幾個喜娘尋聲趕來,她們老遠看見了李清,大聲叫嚷起來,「在那裡!」不等他說話,喜娘們圍著他連聲怨道:「我們四處尋你,再不換衣,可就來不及了,快快跟我們來!」

  李清趁機下台,他對二人乾笑兩聲道:「你們忙,我還有事!還有事!」說完,便跟著喜娘慌慌張張跑了。

  時間離良辰越來越近,已經有幾個客人來了,正百無聊奈坐在客廳裡,王兵各也早到,在一幫東宮侍衛比試力氣,大門登記處擠滿了各府來送禮的管家。

  「真是對不起,我家老爺臨時有事,來不了,特奉上一份薄禮。」

  理由各異,結果卻是一樣,主人有事來不了。

  雖在意料之中,但冷清的大堂還是讓李清心中鬱悶,來了竟不到十個客人,而且都是沖李琳的面子,他送出的請柬無一人來。

  「李舍人,恭喜恭喜啊!」

  正想著,門口終於來了一個客人,卻是滿面春風的崔翹,他一面祝賀,可眼睛卻繞過李清的肩膀向裡面探望去,似乎在尋找什麼。

  李清知其心思,回禮笑道:「現在時辰尚早,還不到拜堂時間,崔大人來得早了點,快快請客堂裡坐!」

  但崔翹過後,便再無一人來,時間慢慢過去,天色漸暗,迎親的花轎已經出門,很快便會回來,可觀禮的賓客席上大半都空著,客堂裡坐的除了崔翹外,大多是五、六品的低官,李琳正在陪客人說話,但眼睛卻不時投向門口,只盼再多來幾個重量級的客人撐撐場面,這樣的結婚場景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實在有些讓人難堪。

  於是,李琳的府門前便出現這麼一個景形,大門口冷冷清清,兩排長長的登記席上沒有一個人,十幾名接待的家人都傻呆呆站著,新郎官李清與陪同的李照伸長脖子向兩邊街頭張望,看熱鬧的百姓得了喜錢早已經散去,只有一群小孩在上尋找著漏網的喜錢,一陣風刮過,吹得眾人的衣袂獵獵作響,捲起了上的鞭炮紙屑,向空曠的街巷飄散而去。

  這時,密集的馬蹄聲踏破了清冷,一輛寬大的馬車在百騎甲士的嚴密護衛下,緩緩在府門處停了下來,不等李清上前,李林甫笑呵呵的聲音已經從車廂裡傳來,「這就是李舍人的不對了,成親這種大喜事怎能不請我。」說著,李林甫碩長的身軀在侍衛的扶持下從車裡走出,他見門前冷落,眉頭一皺道:「怎麼會這樣,人情竟冷漠致斯。」

  一回頭,李林甫又堆起誠摯的笑容,眼睛瞇成一條縫,縫裡微微透射出精光,他向李清拱手賀道:「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燭可在首位,老夫恭喜李舍人了。」

  李清上前一躬到,「李清不敢打擾相國,故沒有送去請柬,不料相國竟然親至,實在讓屬下感動。」

  「哪裡!哪裡!」道:「老夫不知李舍人新婚,竟然將李舍人也編入去南詔的使團中,皇上已經批了,後日便要出發,真是抱歉了!」

  李清不由糊塗起來,就算他去南詔也應是太子安排,照理,太子失去了南詔的主導權,更不會將他推出去,怎麼現在變成了李林甫的意思,這中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出了問題。

  李琳和一眾賓客聽說相國大人親來,都飛奔出來迎接,不多時,吏部侍郎楊慎矜和御史中丞吉溫帶著他們的妻女相繼來賀,這些都是李林甫的鐵桿心腹,都是不請自來,李林甫妙語連珠,眾人有心迎合,大堂上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李清暗暗苦笑,雖然面子是有了,可這樣一來,他又烙上了相國黨的印記,在李亨心中,背叛的罪名真是坐實了。

  這時隱隱鼓樂喧天,應該是迎新的花轎回來了,政治派別已經不再重要,新郎官被相簇擁回大堂,嗣寧王府的上上下下一齊動員起來,收拾走門口的桌椅,燃亮燈籠,一百零八個大紅燈籠從府門一直排到正堂,吉祥喜慶,蔚為壯觀,大街上炮竹震天響,吹鼓手八字排開,個個憋足了力氣,忽然府門大開,一乘大轎從大門進來,府中十幾名細樂迎出去,十二對宮燈排著進來,喜娘扶新人出轎,李驚雁和小雨一左一右站在頭帶大紅蓋頭,身著艷紅喜服的簾兒身後,串串鞭炮聲歡快在新娘面前炸響,司儀大聲宣佈:「吉時到!」

  李

  翹臨時充作雙方家長,坐在大堂兩側,笑呵呵等著,可就在這時,院子裡的人群中悄然出現了許多陌生的面孔,注視著場內的情況,一名宦官模樣的人悄悄來到李琳面前,向他耳語幾句,李琳他霍站起,幾步衝出廳堂將大管家找來,命他立刻將所有僕役下人一概清走,又給李林甫等人低語幾句,眾人同時站了起來,目光向大門處頭去,心中暗道,『這李清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有如此大的面子。』

  負責安排賓客的李照發現院子出現許多陌生的面孔,竟不知他們從哪裡進來,他正想上前詢問,可這時,一大群黑衣人簇擁著一名客人大步走進來,李照趕緊迎上去,只見來人約六十出頭,身著錦繡緞袍,腰束玉帶,身材高大,皮膚白淨,生得細眼長眉,平和的面容裡透出無比威嚴的氣度,李照一見之下頓時大吃一驚,連忙跪下叩首,去,左右立刻閃過二人,迅捷無比,一把將扶住,李照立刻反應過來,遂改成一躬到,低低聲道:『臣弘文館學士李照參見陛下!』

  來人正是大唐天子李隆基,他本是微服而來,已事先通知過李琳不要聲張,不料時間倉促,李照還不知道,虧得侍衛動作迅速,將他攔住,這才避免了一場尷尬,李林甫和李琳、崔翹等人連忙上前見禮,李隆基含笑點頭,他負手慢慢走到李清面前微微笑道:「聽說你今天成親,我代表玉真公主特來向你祝賀。」

  說罷,他回頭施了個眼色,立刻有一隊的侍衛扛著數十個大箱籠魚貫而入,堆在牆角,儼如小山一般。

  「這是我和玉真公主送給你的賀儀,都是些尋常用品,你們應該用得著。」

  李隆基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金盒,遞給李清,笑道:「這是我給你的禮物,你要收好了。」

  李清做夢也沒想到李隆基會親來參加他的婚禮,心中感動,可又不能透露他的身份,只得接過金盒低聲道:「臣謹記聖恩!」

  李隆基呵呵一笑,掃視一眼所來賓客,又回頭對李琳和李林甫道:「我不好久呆,得回去了,你們繼續。」

  說完,他在一幫侍衛的護送下,悄然離開了李琳府,那些神秘的面孔也像泡沫一般消失無蹤,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李隆基一走,大堂裡又再次喜慶熱鬧起來,司儀大聲宣佈,「吉時已到!請新人拜堂。」

  喜娘攙過新娘,將紅結的另一頭交給李清,司儀引著他們慢慢走到喜案前,在明亮的喜燭前,一個喜娘在兩個新人的頭上各剪下一絡頭髮,打成結,擱在紅盤中,放在斗大的『喜』字之下,象徵著二人結髮。

  不知過了多久,李清暈暈昏昏被送入了洞房,洞房紅燭高照、喜氣瀰漫,新人微坐床前,自始自終,都不見李虎槍他們出現,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李清趴在上,果然見床下擠滿了十幾張曖昧的笑臉,門後、桌下甚至窗簾後面也蹲著兩個。

  「你們給老子統統滾出去!」

  眾人嘻嘻哈哈,你推我嚷向門外走去,。

  「站住!李虎槍呢?在哪?」

  眾人看了看李清,異口同聲道:『恭喜!恭喜!』便爭先恐後跑了。

  衣櫥裡面沒有,淨角簾後沒有,李清找了一圈,竟沒有發現他躲在哪裡,卻見簾兒的手微微向床上一指,李清上前拉開帳,果然見一床絲被不是一般的高,他隔著被褥狠狠踹他一腳,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到底走不走!」

  李虎槍慢慢爬出來,故作驚訝道:「原來這裡是洞房,我多喝了幾杯,走錯方了,你們忙!你們忙!」

  門一開,擠在門口的人哄跑散了,李清將李虎槍扔了出去,這才把門關上,上前將新娘的蓋頭輕輕揭下,只見簾兒盛妝艷服,豐肩軟體,眼潤息微,淡雅如粉荷露垂,嬌羞似杏花煙潤,李清坐到她身邊,正要說話,卻『哎』一聲,像被針刺似的跳了起來,將簾兒嚇一跳,微微扭頭,「李郎,怎麼了?」

  只見李清從內衣裡摸出個金盒來笑道:「這是剛才陛下給我的,裡面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李清好奇心大盛,想打開看看,卻發現金盒竟被焊死,渾然一個整體,根本就打不開,正遲疑時,卻感覺簾兒沒有聲音,一抬頭,只見她螓首低垂,一語不發等著自己。

  『春宵一夜值千金!』李清一拍腦門,自己當真糊塗了,他隨手扔掉金盒,吹滅喜燭,房間裡頓時一片漆黑,也不管是否應斯文禮儀,他輕輕抱起簾兒,便鑽進了無限春意的溫香軟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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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盒之秘

  昨夜起雨就下個不停,不知疲倦從天上落下,天已可外面還是一片茫茫雨霧,淅淅瀝瀝,雨水從瓦口裡流下來,將門前小小溝坑變成一條小溪,新落下的雨點,打成許多小泡在上面浮動,一剎那又復消失,被雨點打落的幾片嫩黃色槐樹葉子,小魚一般在水面上漂走。

  春困秋乏,戀床的情緒在每一個人心頭瀰漫,嗣寧王府上靜悄悄的,偶然可以聽見一隻貓從屋頂上竄過,李清從一夜春夢中驚醒,只覺渾身酸疼得厲害,手卻摸了個空,新婚妻子已不在床上,窗幔已經被拉開,射進大片大片的亮光,房間收拾得很乾淨,只有艷紅的喜色提醒這裡昨夜還是洞房,香籠裡點著名貴的檀香,淡淡的青煙散發到空中,房間裡流動著溫與安寧。

  李清閉上眼睛,腦海裡彷彿放電影一般回憶昨夜一幕幕的綺麗,簾兒的溫婉與羞澀,自己的笨拙以及發自內心的渴望,嘴角不由流露出會心的笑意。半天,他睜開眼,似有所感,卻見一隻燦燦金盒放置在床邊的几上,頓時想起,這是李隆基送給自己的結婚禮物,還弄得這般神秘,將它焊死,李清伸手將它取來,入手沉甸甸的,少說也有二十兩,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寶貝,夜明珠?還是大顆鑽石?總之一定是稀世珍寶,他再一次仔細端詳這個金盒,只見它做工精巧。上面浮刻著花紋,有一個小小暗扣,但接縫處卻焊接粗糙,想必是封得充忙,而且不是專門工匠所為。

  李清沉思間,簾兒端著剛熬好的人參銀耳粥悄悄走進來,她已除去喜服,換上了尋常衣裙。濃妝已卸去,補上了淡妝,臉龐上流露出初為人婦的喜悅和羞澀,雖也疲勞,但長久養成的習慣還是讓她早早起床,收拾屋子。按照風俗親手給丈夫熬製滋補的參粥,她和李清在一起已經多年,可又似乎才剛剛初識。

  簾兒坐在床頭,愛憐用手指給丈夫梳理頭髮,「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李清將金盒放在几上,又笑道:「小雨到哪裡去了?」

  「估計昨晚和驚雁姐一起睡了,兩人整天說不完的話?」

  李清有些詫異,「你是說平陽郡主?」

  簾兒笑了笑道:「以前總聽你說她是什麼冷郡主,差點被你誤導,她哪裡冷了?恩!不說這個。我去給你拿個枕頭,坐起來快趁熱吃吧!」

  從昨天下午起李清就沒有吃東西。早餓得前胸貼後背,幾口便將粥喝個乾淨。簾兒見他吃得香甜,心中歡喜,「要不我再去給你盛一碗來!」

  李清點點頭,忽然又叫住她,指了指金盒笑道:「順便給我拿一把匕首來!」

  片刻,簾兒拿來一把剪刀,好奇看他擺弄,李清取過金盒。用剪刀順著它原來的縫隙一點點割開,挑開最後一處焊接。金盒『卡!』一聲彈開,只見裡面放著一個描金繡囊,二人對望一眼,簾兒好奇的眼光大盛,「快看看有什麼?」

  李清點點頭,拾起繡囊,卻感覺它出奇輕,裡面沒有什麼夜明珠和鑽石,捏了捏,似乎是一卷小小的帛軸,「難道還是什麼武功秘芨不成?」李清心中好笑,這種事情聽多了,自然而然就會往那方面想去。

  但他卻猜錯了,展開黃色錦緞,李清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不是什麼武功秘芨,而是一道密旨,命他可全權處置南詔事務的密旨,上面有李隆基的簽名和鮮紅的璽印,他立刻明白過來,並不是李林甫要自己去南詔,而是當今皇帝要自己去南詔,既然還給了他密旨,那就是說李隆基是要他按他策略去辦,讓他在暗處使力,只是李隆基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想法,李清想了想,只有一個可能,是太子告訴他的。

  「怎麼了,上面說什麼?」簾兒見他臉色不好,不由擔心問道。

  「沒什麼!」還是要去南詔了!」

  簾兒的嘴唇咬得發白,「不是說不去了嗎?」

  「本來太子是不讓我去了,可沒想到皇上卻讓我去!」

  他盡量語氣平淡,「最多只去幾個月,你和小雨就住在這裡,既然你們和郡主相處得好,我也可以放下心來,我再去給王爺說說,讓他好好照顧你們。」

  簾兒低頭不語,半天她才強作笑顏道:「那什麼時候走,我好給你收拾行李。」

  李清望著她,半天才從嘴裡蹦出兩個字:『明天!』

  「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天寶四年二月,大唐出使南詔的使團在灞橋告別長安,南詔的朝覲團也同時返回,大唐使團正使為左相陳希烈,刑部尚書韋堅為副使,又命羽林軍中郎將陳玄禮率三千軍護送,其下副將二人,昭武校尉李嗣業和昭武校尉李清。

  一陣緊密的鼓響,大軍終於開撥,一隊隊士兵步伐整齊,黑亮上盔甲上熠熠閃光,向萬里之遙的南詔而去,雖不是去打仗,但路上仍然擠滿了來送行的親友,媳婦扶著父親,妻子帶著兒女,望著兒子、望著丈夫、望著父親,依依惜別,李清身著戎裝騎在馬上,遠遠向站在車前簾兒和小雨揮手告別,車廂裡,另一雙明亮的眼睛也在默默注視著他。

  使團過秦嶺走漢中一路逶迤南下,行至漢中郡時正使陳希烈感恙難行,眾人決定在漢中休息三天,但於誠節接到消息,他父親病重,這涉及王位繼承,他回國心急,

  來和唐使團商量自己先走一步,陳希烈答應,派昭武率三百軍護送於誠節先行。

  一行人行至成都,章仇兼瓊親來迎接,又擔心使團出意外,他派南霽雲率五百人走陸路護衛,南詔使團則換乘船走岷江。

  三日後,前方便是嘉州,李清扶在船舷上,迎著江風,默默注視著江面,風將他的頭髮吹亂,心潮起伏難平,就在這裡,幾個月前他經歷了一場難以忘懷的爭鬥,連他自己也險些喪命,可僅僅幾個月,卻已物是人非,李清望著江面上一條平行而駛的小船,船篷上插面旗幟,旗上寫了個大大的『義』字,他這才驚覺,再前面不遠就是義賓,也不知哪裡現在怎樣了?

  這時,王兵各慢慢上前,站在他身旁笑道:「你可是在想海家的事?」

  李清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道:「不提此事,我來問你,你這樣去南詔,難道不要岷幫了嗎?」

  王兵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我幾時不要岷幫,再者,我也沒有最後決定真去南詔,先去看看,我聽說大王子閣羅鳳英雄了得,這次便想跟去看看,若真不錯,我寧願跟大王子,博個前途,若不行的話再回成都做我的黑幫老大。」

  說到此,王兵各的嘴微微向後一撇,輕哼了一聲道:「而這種人。平生最大愛好便是女人,他每天晚上少說也要找三個,喜歡女人倒也罷了,關鍵是他眼睛長在頭頂上,喝三呼四,似乎我是他的一個奴僕,這讓我實在不爽!」

  「你剛才說,於誠節平生最大的愛好是喜歡女人?」

  「是!不信你就瞧瞧。他絕對會在嘉州停留找女人。」

  王兵各話音剛落,便有一侍衛急急跑來叫道:「頭兒,王子命你馬上過去!」

  「看見沒有,定是要停船了。」王兵各搖搖頭,無可奈何去了。

  沒多久,船果然減速。慢慢向嘉州碼頭方向靠攏,李清正要回艙,卻忽然發現剛才那條小船上旗幟上的字卻變成了一個『嘉』字,船也停了下來,跟他們一起向嘉州碼頭靠岸。

  李清在這一帶遭遇過暗算,所以對這種細微的怪異格外敏感,他心中竟生出一絲警惕來,一直便盯著這艘船,見它靠了岸,船上走下來十幾個帶著刀劍的男男女女。服裝怪異,明顯是一夥人。他們一直看著自己座船靠岸停穩,這才消失在碼頭上。

  「奇怪了。這沒有理由啊!」李清百思不得其解。

  他剛走兩步,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

  船在嘉州靠岸,碼頭上的管事聽說南詔貴賓到來,連忙將閒雜百姓都統統趕走,原本熱鬧的碼頭變得空曠冷清,見他們無心停留,碼頭上管事又準備二十幾輛馬車恭請貴賓進城。

  「李校尉。我家主公請你去一趟。」李清剛剛下船,便有一南詔侍衛跑來喚他。

  南詔約三百多人。除卻二十幾名大小官員,其餘全是護衛於誠節的侍衛,從長安所購的貨物沉重如山,便暫留在船上,當李清趕去的時候,他已經慾火難遏,等得頗不耐煩,照他的性子,哪裡需要什麼唐朝的護軍,要不是清平官趙佺鄧勸他不要失禮,他在成都就將李清趕走。

  於誠節約二十六七歲,個頭中等,細挑身材,尤其他腰長得和女人一樣,凡是工於心計而不能算狡猾的男人,多半會有這種腰身,再看他的臉,女性一般的皮膚白得非常柔和,長有一雙多情的大眼睛,短短的下巴高貴無比,一口整齊的牙齒襯托粉紅色的嘴唇,只是嘴角習慣性略略往上翹,將他漂亮的臉蛋顯出一絲傲慢。

  李清趕到他身邊,抱拳施禮道:「二王子找在下,可有什麼事?」

  於誠節斜睨他一眼,手往身後一背,眼睛卻翻到天上,不搭理他,旁邊清平官趙佺鄧見了連忙笑呵呵上前道:「我家主公的意思是想請李校尉暫駐碼頭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清平官相當於唐朝相國,一共有六人,其中首相又稱內算官,替國王處理日常事務,雖然趙佺鄧沒有明說,但意思卻很明顯,他們的東西攜帶不便,便想讓李清晚上替他們看管物品,彷彿李清就是他們看家狗,十分無禮。

  旁邊王兵各上前一步道:「不如屬下留下來!」

  李清手一擺,止住了他微微笑道:「我將和陸上護軍匯合後,駐紮在城外,你們的物品我自會派專人看管。」

  他又對王兵各叮囑道:「嘉州段最近頗不太平,你要謹慎護衛王子,切不可大意。」

  於誠節聽他囑咐王兵各,鼻孔裡冷哼一聲,轉身便揚長而去,將李清一人丟在了岸邊,李清望著他傲慢背影,眼睛微瞇,嘴角卻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高展刀則帶領一百多人等在岸邊,另外部分軍士乘了後一艘船,不多時也漸漸靠岸,三百人雖不多,卻是從三千護衛軍中挑選出的精銳,尤其是其中一名低級軍官,名叫武行素,更是大唐羽林軍中數一數二的神箭手,百步穿楊,箭無虛發,他手下五十名弓弩手,個個身手了得,很快,南霽雲率五百人也趕到,兩家合兵一處,在城外紮下了營帳。

  李清在營帳裡來回踱步,高展刀已經奉他的命令去護衛於誠節,剛才在碼頭上看到的那群人實在讓他放心不下,雖然沒有證據說他們是刺客,但還是要小心為妙,一但於誠節出了事,不僅會影響大唐和南詔的關係,

  的南詔計劃也會泡湯。

  按照事先的約定,高展刀要每隔一個時辰派一人來報信,天漸漸黑了,但高展刀卻一直未派人回來報平安,李清心中暗暗覺得不妙,走出帳門對副將武行素道:「帶一隊弟兄,隨我進城!」

  武行素約三十歲,長有一雙儼如猿臂般的手,他面皮微黑,嘴角嚴峻,平時沉默寡言,故而武藝雖高,卻得不到重用,從軍十年,卻只混到個九品銜的仁勇副尉,軍中職務只是個隊正。

  李清率領一隊騎兵如一陣風似的進了嘉州城,很快便尋到了於誠節的下榻之,他們包下整整一個客棧,老遠便見王兵各陪著高展刀從客棧裡走出,正恨恨回頭低罵,顯然是遇到什麼不快之事。

  李清縱馬到他面前喝道:「出了什麼事?「

  高展刀冷哼了一聲,臉色鐵青道:「於誠節正在興頭上,他命人攆我們滾蛋,這個窩囊氣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誰讓你去招惹他,你不能布在暗處嗎?」

  王兵各上前一步歉然道:「是我不好,我發現房頂上有一人,不知是高兄弟,便將他揪、不!請了下來,結果正好被於誠節聽見動靜。」

  高展刀看了看一臉嚴肅的李清,忽然想起一事,嘿嘿笑道:「那於誠節對你倒有一番評價,你要不要聽聽?」

  「他說什麼?」

  高展刀不理睬王兵各拚命給自己使眼色。只淡淡道:「他讓你撒泡狗尿照照自己,一根狗屎子似雜毛官,也配去支使他的人!」

  李清聽罷,面上卻毫無表情,他話題一轉,語氣不悅對高展刀道:「我不是囑咐過你,每隔一個時辰派一人來報信,你為何不派?」

  高展刀詫異。「我已經派了二個弟兄回去,難道你沒見到嗎?」

  李清頓覺不妙,他急朝四下望去,夜幕下,街上很安靜,到處是於誠節的侍衛。卻沒有一個行人,忽然,他瞥見不遠處的街角處似乎站著幾條黑影,本來一動不動,可見他朝這邊看來,瞬間便消失不見,李清腦海裡念頭轉得飛快,他猛想起高展刀剛才說的話,連忙道:「你剛才說他正在興頭上?是他房中有女人嗎?」

  「是!不知從哪裡來了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自投他的懷抱。他們剛進房不久。」

  李清大叫一聲,「不好!快跟我來。」

  他翻身下馬。向客棧飛奔而去,卻被王兵各一把抓住。「究竟出了什麼事?」李清一迭聲叫道,「你們快去,那兩個女人是刺客!」

  不等他再說第二遍,高展刀和王兵各便立刻在他面前消失,二人還沒到後院,便隱隱有打鬥聲傳來,只見於誠節穿一件銀灰色的貼身短褂,下面只穿條短褲。四肢全是血,手中拿把椅子靠在牆上喘氣。上躺著幾個侍衛,身上被戳了幾個窟窿,正汨汨向外冒血。

  兩外十幾個人正圍著兩個身著褻衣女子,確切說是在封堵兩個女子的進攻路線,只見兩女身上衣服稀少,光著膀子和後背,手腕上各套了十幾個鐲子,她們身形飄動,手中匕首上下翻飛、寒光閃閃,腕上鐲子叮噹作響,彷彿象催命符,將十幾個侍衛殺得節節後退,眼看離於誠節已不到兩丈。

  高展刀和王兵各對視一眼,同時向二女撲去,一人敵住一個,場上局勢立刻逆轉,二女雖然身手了得,可哪裡又是這二人的對手,只幾個回合便險象環生,二女見已無機會,便開始尋退路,王兵各看出對方要逃,冷笑一聲,身影飛閃,巨熊般的軀體竟如影似魅,封住了對方的所有去路,只聽一連串骨折的聲音『卡卡』響起,女子慘叫聲連呼,王兵各停下身形,又像一頭捕獲獵物的黑熊,負手瞇看著那女子軟軟癱倒在。

  高展刀的對手似乎武藝更高強些,而且下手陰毒,撩陰腿、鎖喉抓,各種陰招層出不窮,她見自己的同伴已經失手,忽然長髮一甩,身子滴溜溜轉了兩圈,手鐲上射出幾蓬血紅色的霧粉,高展刀知道這霧粉的厲害,一個鷂子後翻,躲過了粉霧。

  那女子卻趁機縱身一躍,腳尖在一棵樹上一點,藉著樹枝彈力,斜飛上了屋頂,眼看她要逃走,王兵各腳尖一點,一顆小石飛去,那女子聽到破空之聲,腰一扭,躲過飛石,就在她身體失去重心之時,『嗖』一聲,一支弩箭如閃電般射到,力道強勁,箭矢竟穿胸而過,前胸後背飛濺起兩道血霧,女子哀號一聲,骨碌碌從房頂上滾落下來,摔到上,眼看是不得活了。

  門口武行素放下強弩,舔了下嘴唇,又搖了搖頭,像是在不滿自己的失手。

  於誠節見二女一死一傷,不知哪來的力氣,丟掉椅子衝上來,揪起受傷女人的頭髮,用盡全力抽了她幾個耳光,惡狠狠道:「說!是誰派你們來行刺我的。」

  那女子冷笑一聲,嘴角流出了一股鮮血,頭軟綿綿歪向一側,她竟然嚼舌自盡了。

  於誠節一呆,兩個女人都死了,這下線索全斷,可如何是好,這時,他只聽身後傳來冷冷笑聲,「這些都是你大哥閣羅鳳派來的,外面還有十幾個,都在尋找機會殺你呢!」

  於誠節回頭,卻見是他瞧不起唐將李校尉,正倚在院門上,似笑非笑望著他,於誠節目光閃爍不定,慢慢起身披上侍衛遞來的衣服,忽然回頭冷笑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已經抓了活口嗎?」

  李清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我若是閣羅鳳,也不會讓你活著返回太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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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4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地重遊

  月亮已經升到中天,江面泛著粼粼的白光,碼頭上卻一片霧氣茫茫,船眼看要開撥,可高展刀卻遲遲未能上船。

  「要不,我去找一找吧!」

  王兵各站起身來,他剛走到艙門卻被李清叫住,「嘉州這麼大,你去哪裡找?若你剛走他就回來,那可怎麼辦?」

  王兵各想想也有道理,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嘉州遇刺,於誠節受了幾處輕傷,需要靜心調治,王兵各便提議去義賓療傷,那裡方小又有岷幫分舵,刺客不易藏匿,清平官趙全鄧同意他的建議,但不知何故,高展刀卻突然失蹤,眼開要開船,還是不見他蹤影。

  南霽雲天生有一雙鷹眼,他一直在注視著濃霧,眼裡寒光閃爍,這時,他一指前方笑道:「他來了,我看見了。」

  眾人隨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見碼頭上灰色的霧氣瀰漫,那有什麼人影,都紛紛怨他欺人,南霽雲只微笑不語,又過了片刻,霧氣中果然出現一個黑影,眾人這才驚歎南霽雲的神眼,船艙裡發出一片讚歎聲,南霽雲手捻三縷黑鬚,傲然而笑,他眼睛微微一斜,只見坐在角上的武行素卻面無表情,這兩人皆是箭中高手,惺惺相惜,卻又暗自較勁。

  南霽雲的任務只是護送到嘉州便止,但李清卻一定要拉他同去南詔,無奈,他只能命副將率軍回去,自己陪李清南下。

  腳步聲在甲板上『咚咚!』響起,高展刀終於回來,他一見李清便歉然道:「我去找那兩個失蹤的弟兄,來晚了,實在抱歉!」

  「找到了嗎?」

  高展刀搖了搖頭,眼光有些黯然。

  幾艘大船『吱吱嘎嘎』離開了嘉州碼頭,順流駛去,又過了一會兒,迷霧中出現一條小客船,悄悄銜尾跟去。

  於誠節的船艙在上層,船艙不大,只放得下兩張床,燈光柔和,流動著淡淡的藥味,於誠節穿著短褲趴在床上,上身依然穿著那件銀灰色的緊身短褂,一個皮膚白膩得驚人的年輕女人端個小碗,正小心給他肩膀上的傷口塗藥,趙全鄧坐在他身旁,清瘦的臉龐上有些憔悴,眼光閃爍,似乎顯得憂心忡忡。

  趙全鄧揮揮手,「你上好藥就先下去吧!」女人趕緊收拾東西便要下去,於誠節卻伸手在她臀上摸了一把,臉上浮現出一絲淫笑。

  趙全鄧見狀搖了搖頭,勸道:「誠節,等你登了位,女人不有的是嗎?大丈夫欲成事,也不在這幾天,這段時間你暫時忍一忍吧!不然,這個毛病會害死你的,看看今天,閣羅鳳就是利用了你這毛病。」

  於誠節像是極為厭惡這個名字,不屑道:「國中大臣大部分都支持我,現在唐朝也支持我,那賊子狗急跳牆,才想用刺客這種卑劣手段來除掉我,嫁禍給唐朝,如今我得了一次教訓,怎麼會再給他機會,等我回到太和城,也就是他的末日,師傅,我看你多慮了。」

  趙全鄧見他大意,忍不住提醒道:「我們出來時,王爺雖然精神不濟,但身體尚好,怎麼只僅僅過了一個月,身體就開始惡化,誠節,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於誠節雖然好色貪淫,但他並不笨,立刻明白了師傅的話,「師傅,你是說父王是被那賊子。

  趙全鄧返身把門反鎖,壓低聲音道:「我甚至懷疑殿下這些年身體急劇惡化,也和他有關,所以你若能找到證據,證明他有不軌之心,他必遭南詔人唾棄,南詔之位,就非你莫屬!」

  於誠節大喜,可轉念又覺得不太可能,以閣羅鳳的謹慎,怎麼會被他抓住證據,臉上的喜悅又變成了失望。

  趙全鄧明白他的心思,他眼中露出陰險的笑意,「如果抓不到他證據,那就給他製造一個證據,不也是一樣嗎?」

  於誠節恍然大悟,由衷讚道:「還是師傅高明。」

  趙全鄧得意一笑,「我已經有了個計劃,不過我還需要尋找一個替死鬼。」

  從嘉州到義賓順水,只需要半日工夫,天濛濛時,船隊便漸漸靠近了義賓縣碼頭。

  漸漸岸上的房子越來越多,『近鄉情更怯』李清心情也一樣緊張,他命船隊繞過貨運碼頭,去老碼頭停靠,客貨分流,這是他定的規矩,不過這規矩似乎已經過時,老碼頭上客貨混雜,船隻橫七豎八,雜亂不堪。

  「船上可是朝廷的使團?」

  一艘小船迎面駛來,船頭站著一個四十出頭的黑胖役頭,他是縣令的二舅子,名叫陸二,本是鄉里的潑皮,姐夫得道,他也跟著升天,搖身一晃做了義賓縣的役頭,專替姐夫斂錢聚財,他一早出來截船收費,卻看見了這三艘大傢伙要靠岸,想起姐夫的再三叮囑,這兩天有去南詔的朝廷使團經過,千萬別闖了禍,他見船上佈滿了拿刀武士,更不敢招惹,趕緊命一人回去報信,自己卻迎了上來,若真是朝廷使團,那相國、尚書看

  眼,不定也封個什麼縣令當當,豈不比喝別人的殘羹。

  但大船似乎不屑於向他解釋什麼,巨大的船身擦過小船,直接駛進了碼頭,不多時,義賓縣馬縣令聞訊趕來,這是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頭,長一個碩大的酒糟鼻,考了幾十年進士,卻終於在去年感動考官,破格錄取了他,只是他已六十有九,該退休了,李隆基為嘉獎他報效朝廷之心,便指了一個義賓縣縣令的實缺,讓他過一把官癮,或許是他本人也知時日不長,便將幾十年對錢權的渴望都並在幾個月內發作出來。

  雖然不是朝廷的使團,但來的也是高規格的外賓,本縣新落成的館驛修得富麗堂皇,正好給他們住,馬縣令在撈錢上雖心黑手狠,但卻不笨,他知道這縣令之位要想再延幾年,那就得上面有人替自己給朝廷美言,這館驛會有視察的上級來住,自然需要花一番心思才行,這些上級嘴上說要體恤民情,但若真讓他們體驗了民生,恐怕自己的烏紗帽就會丟得更快。

  所以為了讓上級留個美好的視察印象,他大花血本修了新館驛,當然這不是他的錢,是民眾自願捐的,而且多出來的錢也分不清甲乙丙丁,退還不了,便自己笑納了。

  但馬縣令卻沒有遇到前任李縣令,李清早在他到來前便帶了十幾個手下轉道去了新碼頭,時至黎明,公明坊內異常安靜,幾乎所有的店舖都未開門,只有客棧前掛著兩盞紅燈籠,表示客未滿.路上慢慢行走,一切都沒有改變,熟悉得讓他眼窩發酸,行至十字路口,卻見趙托的三多酒樓消失了,似乎發生過一次火災,原址上殘轅斷壁,還有兩堆燒得黑漆漆的木頭。

  李清心中驚異,想找個行人問問,可等了半天卻一個人都沒見著。

  「將軍,那邊財神廟好像有人!」

  一個士兵眼尖,發現盡頭的財神廟裡似乎有人在燒香,李清忽然想到了孔方道人,自己的老朋友,可不就在這裡當主持麼?

  「走!隨我去看看。」

  他帶著一群手下很快便進了財神廟,香火已經燻黑了牆壁,上鋪的石板也被踩裂,院子裡擺兩個大香爐,幾個早起的愚婦正在燒香,不過她們似乎不是對著正殿的趙公明求拜,而是向偏殿求拜,這讓李清覺得有些奇怪,他記得這偏殿有一尊像是按他的模樣塑的,難道還有什麼變化不成。

  他走近偏殿,見殿名已由原來的李公殿改為求子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裡面供的是送子觀音,難怪婦人燒香,只是將菩薩供在偏殿似乎有些不妥。

  他信步走入,迎面便見一隻收錢的大鐵皮箱子,被手腕粗的鐵鏈栓在一根鐵樁上,抬頭,卻見那菩薩通身烏黑油亮,尤其下半身更是油光可鑒,再細一看,那油光竟是被人手摸出來的,李清心中大笑,若天上真有菩薩,知道自己被輕薄成如此模樣,恐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將軍,這尊神的相貌和你有點像啊!」

  還是那名眼尖的士兵率先發現了端倪,緊接著其他士兵紛紛叫了起來,都說這尊神確實像他,李清心中暗叫不妙,仔細辨認,嘴張得老大,下巴都要掉下來,這尊神可不就是那幫商人湊錢塑的那尊李公像嗎?當時可是通體雪白,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他的眼珠轉了兩圈,乾笑著對士兵們解釋道:「這倒是巧了,是有點像我,呵呵!」

  「既然如此,就砸了它!竟敢用我家將軍的相貌。」十幾個士兵吵吵嚷嚷,抽出腰中的腰刀便準備砍翻它。

  這時,一名老道士匆匆從裡間跑來,見士兵要動手,連忙拱手作揖,「各位軍爺,砸不得,這是我們義賓縣百姓為紀念從前縣令而給他塑的像,不信,那裡還有他的名字,若砸了,我們義賓縣百姓會發怒的。」

  士兵們瞅見了上面的名字,都回過味兒來,轉頭對李清訕訕道:「將軍,這像不僅長得像你,而且名字也和你一樣。」有幾個士兵實在忍不住,捂嘴偷偷躲在牆角笑。

  多嘴的老道自然便是孔方,李清斜睨著他,恨不得一把將他掐死,這時孔方也認出了眼前這個鐵甲將軍正是他從前的徒弟李清,他心中驚訝之極,「咦!你不就是李清嗎?幾時又去從軍了。」

  卻見他不回答自己,而是滿臉怒意盯著自己身後,孔方回頭看了看油膩膩的送子像,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笑道:「不知怎的,許多婦人摸了你,便有了生孕,非常靈驗,結果越傳越廣,這方圓百里的婦人都跑來摸,去財神殿燒香的反倒不多了,我便擅自做主,將殿名改為求子殿,將你的像改為送子神。」

  說這份上,什麼解釋都沒用了,十幾個士兵望著被摸得烏黑油亮的下身,再也忍不住,一起捧腹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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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4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純屬誤殺

  馬縣令做夢也沒想到堂堂的左相國、堂堂的刑部尚書會光臨自己的小縣,他望著遮天敝日的船隊浩浩蕩蕩駛抵義賓縣碼頭,喜得臉上的核桃紋都舒展開來,這卻是他喝了多少滋補品都未達到的效果,但喜悅後卻又深為憂慮,館驛中的上房都被南詔使團霸佔了,這相國、尚書可又住哪裡呢?況且還有一大幫少卿、少監、中郎將等等。

  想到此他不由深恨於誠節之流,自己只是客氣,他們卻不懂謙讓,不知禮儀,當真是尚未教化的偏幫蠻族,他卻忘了當初自己的熱情幾乎要將人家融化,那些偏幫蠻族哪還有力氣拒絕。

  思來想去,唯今之計只有讓少卿少監們住館驛,相國和尚書嘛!就住自己家裡去,饒是馬縣令反應快,便立刻化危機為機遇,又不由感激起南詔的偏幫蠻族,要不是他們搶佔了館驛,自己哪有藉口請到相國、尚書。呵呵!『禍兮福之所倚』,老祖宗說的話一點也不錯!可惜老祖宗的話還有一句,他倒忘了。

  義賓縣碼頭上的鑼鼓敲得震天響,鞭炮齊鳴,彩旗飄飄,舞獅的、耍龍的,最妙還要數馬縣令的二舅子想出的花招,將一群路過義賓縣的胡女舞姬請到碼頭獻舞,帶來的附加效果卻是他自己也想不到,趕來看免費胡姬艷舞的百姓將碼頭上擠得人山人海,倒省得馬縣令去挨家挨戶動員抓夫。

  陳希烈是第一次來義賓縣,遠遠,他便看見的碼頭上極為熱鬧的一幕,這讓他十分滿意,他今年六十餘歲,酷愛玄學,因此長得也仙風道骨,仙道多了一點,風骨卻少了幾分,這就是他當上宰相的秘訣,李隆基欣賞他的仙道,而李林甫卻喜歡他的風骨。

  「呵呵!韋尚書,這個縣令倒是個有心人,咱們來的唐突,他倒準備充分,難得百姓們也肯來捧場,可見他平日頗有幾分民望。」

  人說堅到極處是柔,用在韋堅身上倒也合適,他的名字叫堅,但卻長得頗有幾分嬌柔之氣,皮膚白皙,兩隻手纖細柔軟,五官平和,無一處突兀。但他的性子卻是火烈,做事利索,十分能幹。

  韋氏、崔氏還有裴氏都是唐朝望族,和皇室淵源極深,太子妃便是韋堅的妹妹,所以有這層家族背景,他本人再有幾分能力,扶搖直上就比常人快上幾分。

  小民不和用拳腳,秀才不和動口舌,但朝堂高官不和斗的卻是心機,別看二人分是相國黨和太子黨的骨幹,而且二人的名字一個是『烈』,一個是『堅』,但二人一路而來相處卻是融洽,絲毫看不出彼此是水火不容的政敵。

  韋堅見陳希烈誇獎馬縣令準備充分,心中鄙夷,嘴上卻呵呵笑道:「他一個從七品小官,上面的官層層壓他,應酬交際,也是沒法子的事,聽說義賓縣這兩年做的不錯,想必他的壓力更大。」

  「是!是!咱們這麼大的使團,少住一日便走,不要難為他了。」

  說話間,官船便緩緩在碼頭靠岸,碼頭太小,護衛的軍船則停泊在江心,眼看二名高品大官在侍衛扶持下慢慢下船,馬縣令心情激動,他正了正衣冠,捋了捋花白的鬍子,抖了抖老邁的腿腳,江風中,碩大的酒糟鼻更加通紅,顫顫微微上前,高聲喊道:「義賓縣縣令馬駒兒恭迎相國、尚書大人。」

  「呵呵!馬縣令辛苦了,別的縣我只見一個碼頭,惟獨你們義賓縣兩個碼頭,這倒與眾不同。」

  馬縣令回顧百姓,眼中露出幾分感慨,「刺史大人關心民生,下官率領義賓百姓挖土擔泥一個月才修成了新碼頭,比起相國大人操心國家大事,下官這點末績實在算不上什麼。」說完他捶了捶自己老胳膊老腿,彷彿擔泥的肩膀現在還疼。

  「不錯!不錯!」象馬縣令這樣,我也不用這麼勞累了,韋尚書,你說是不是!」

  韋堅的臉上毫無表情,這麼無恥的縣官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修過河渠,新碼頭一看便知道少說已用了一年,而這個縣令才來了多久。他一言不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且不說碼頭上馬縣令在向兩名上司的上司誇耀自己的治縣心得,無恥將前任的政績據為己有,我們的主角李清卻躺在館驛內呼呼大睡,他已筋疲力盡,三天來,他用盡各種手段抓捕刺客,但那幫刺客卻狡猾異常,不管他用空誠計也好、調虎離山之計也好,他們通通不上當,彷彿已經蒸發,不見任何蹤跡,但李清知道,他們既然想嫁禍於唐朝,就一定會在義賓下手,只是他們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碼頭上的喧囂將他從夢中驚醒,時辰已到下午,院子裡很安靜,李清翻身下床,長長伸了個懶腰,隨手將枕邊的玉貔貅掛在脖子上,這是簾兒給他的護身符。

  這時,院子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兵各大步走進來,臉上掛滿喜悅,「發現他們蹤跡了。」

  李清精神大震,還在糾纏著他的瞌睡蟲被一掃而光,這是他們三天來

  露頭,李清嘿嘿笑著,碼頭上的鼓樂聲使他明白過們等的時機終於來臨。

  「告訴弟兄們,今晚上打起精神來,殺死一個我賞錢二百貫。」

  戲劇和故事總是在夜裡進行,或許只有在黑暗中人性才得以釋放,在館驛的大廳裡***通明,盛大的宴會正在舉行,有相聚就有宴席,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兩國使團分別了半個月,正在以盛宴的方式述說離別之情。

  大廳中央的主席坐著大唐正使陳希烈和南詔王子於誠節,在他們身旁各有一名艷美的官妓陪酒。

  右首一排是大唐使團,首座便是副使韋堅,而對面南詔使團的首座便是趙全鄧,依次下去,兩邊都各坐了二三十人,李清是裡面職務最低的,坐在門邊,他的上首是李嗣業,兩人的身邊也各坐有一名官妓,李嗣業喝酒卻不喜歡旁邊有女人,他身材魁梧,挺直腰板,陽剛中帶有殺氣,使得旁邊的年輕女人對他又是愛慕又是害怕。

  而李清旁邊的女人卻苦著臉,十分沒面子坐在最邊上,李清的手動一動,她的肌肉便緊張起來,生怕他佔自己便宜,她一面嫌惡盯著身邊的卑官,一面卻眼光嫉妒望著主席上的兩名官妓,姿色相差無幾,為何待遇卻天壤之別。

  大廳中鼓樂聲聲,幾個樂師忘情拍打著胡鼓,琵琶聲如雨,時急時慢,十幾名面目姣好的胡姬穿著艷紅的長裙在旋身飛舞,彷彿一朵朵盛開的水蓮花,在大廳外面,又有數十名舞伎排隊而列,等待下一個節目。

  「實在讓人鬱悶,原來酒宴竟是這般無聊!」李嗣業眉頭緊皺,他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官場應酬,事先已被教導過禮儀,什麼軍服要穿得鮮亮,什麼不能失了大國風範等等。

  在他看來,只有打完仗喝的慶功酒才是最痛快的,或者幾個好友相聚,鬥酒賭拳,暢快喝酒也不錯,而現在這般,要講究尊卑、要考慮禮儀、要注意得體,一條條規矩將他禁錮,酒不能大口喝,話不能大聲說,最要命旁邊還有個女人,讓他渾身不自在,撲鼻的脂粉香兒簡直壞了他的胃口。

  「嗣業兄,隨遇而安吧!這只是應酬,你若想喝酒等會兒我請你,這裡可是我的老窩,我可以讓你喝到最好的酒。」

  李嗣業喜出望外,魁梧的身軀又悄悄向李清移了移,卻將身邊的陪酒官妓擠到席外,他興趣十足低聲問道:「我聽說你們遭遇刺客,可是真的?」

  李清點了點頭,「兩個南詔女人,險些得手。」

  遺憾表情擠滿了李嗣業臉上的每一寸皮膚,「你好歹還有點刺激,可是我每天除了在馬上打瞌睡就是在床上睡覺,這無聊的出使真要將人憋死。」

  說著,他長長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他的哈欠彷彿是一個短跑冠軍,瞬間便在整個宴席上跑了一圈,有人偷偷打哈欠,有人不時合上眼皮,有人臉色發灰,於誠節倒是精神十足,他一面色迷迷盯著場上胡女抖動的腰肢,手卻摸上了另一條細嫩的大腿,臉上因眾目睽睽下的刺激而變得通紅,彷彿是酒精在起作用。

  李清看不下去,他伸手掐了李嗣業一把,讓另一種刺激將他的瞌睡驅走,「今晚還有刺客,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李嗣業的瞳孔被突來的驚喜充斥漲大,忙不迭點頭,屈腿就要站起,卻被李清一把拉坐下,「等一下,好像有人來了!」

  果然,密集的馬蹄聲驚醒了沉悶的宴席,外面的舞伎們驚恐的散開,衝進來幾個宦官,身後十幾個帶刀侍衛緊緊跟著,琵琶聲和鼓聲嘎然停止,胡姬們不知所措閃到一邊,大廳裡鴉雀無聲,為首的太監冷冷掃了一眼眾人,用他那雌性的尖音高聲道:「聖旨到!陳希烈接旨。」

  陳希烈糊里糊塗聽完聖旨,內容很長,但意思卻簡單,就是要他趕緊上路,既然在漢中耽誤了,就不要在別的方逗留,更不許隨意招妓,彷彿李隆基長了雙千里眼,將他們的一路行程看得清清楚楚,將一幫大唐官員嚇得旁移幾丈,趕緊和身邊的官妓劃清界限。

  但韋堅卻聽出味來,皇上絕不會為這點小事而來,必然還有別的旨意,果然,那宦官又取出另一封聖旨來宣道:「昭武校尉李清聽旨!」

  李清一楞,當下半跪道:「臣李清聽旨。」

  宦官微微一笑,展開聖旨念道:「昭武校尉李清,在嘉州盡職,護衛南詔使臣有功,特進升為上軍府果毅都尉,欽此!」

  這時所有的目光都向他看來,詫異、嫉妒、羨慕,不一而足,就連他旁邊那個官妓看他的眼光也變得熾熱起來,悄悄向他靠近些,接受其他女人羨慕,心中暗自得意。

  李清的心中卻亂成一團,皇上怎麼會知道嘉州的事,才三天時間,難道自己身邊有李隆基的臥底不成?

  宦官慢慢走上前,幾個侍衛上前一把將離他越來

  女人推開,那宦官附在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皇去東。」

  陳希烈眼巴巴望著李清接受特別待遇,自己是正使,卻沒有資格知道皇上的密旨,這個李清難道是個典簽。(註:典簽,即監視官)

  夜更加深了,天空陰沉,飄起毛毛細雨,岷江上一條小船悄悄靠近義賓,這裡離碼頭還有很遠,十分僻靜,見周圍水面沒有動靜,從船裡竄出七、八條人影,飛身上了陸,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他們走了沒多久,一條大船從旁邊經過,又過了一會兒,從水中忽然冒出無數濕淋淋的黑影,像水中幽靈一般,紛紛爬上了小船。

  七、八條黑影個個武藝高強,順著民宅的屋頂在黑幕中飛速穿行,很快便來到館驛附近,先有一人去探路,很快便返回,他們迅速換上唐朝士兵的軍服,大搖大擺向館驛側門走去,館驛正門戒備森嚴,可側門卻只有三四個侍衛,似乎是唯一的一個防衛漏洞,就在他們靠近館驛側門時,館驛對面的民居裡卻悄悄湧出數百名士兵,黑暗中,端著冰冷的強弩對準了他們的背影。

  這時,宴席剛剛結束,館驛內人聲鼎沸,一乘小轎正向館驛大門走來,裡面坐著前來恭請相國的馬縣令,馬縣令坐在轎中哼著小曲兒,渾身輕鬆,陳相國已經答應今晚住在他家,現在他家裡已經動員起來,兩個小妾正在梳妝打扮,若將陳相國伺候好了,一定會嘉獎自己,獎就不用了,這幾個月他撈的錢已經裝滿了腰包,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將官做下去,雖然到年底才退仕,但若不早點籌謀,恐怕就來不及了,南溪郡刺史已經答應替他美言,如果今晚相國再點頭,呵呵!大事可成啊!

  八個刺客離側門越來越近,飛刀也從袖中滑出到手上,幾個侍衛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他們,就在他們飛刀脫手的同一時刻,高牆上霍冒出一排鋼弩,弩箭如雨點般飛射而來,他們身後的強弩也一齊發射,千百支箭將他們包圍在一片空上,武林人士只適合單打獨鬥,在軍隊的箭陣中沒有他們施展的余,任他武功高強,也逃不過千百支勁箭的封鎖。刺客們連聲慘叫,轉眼便倒下七人,惟獨一個瘦高個兒,似乎武藝最高,反應也最迅捷,他抓過兩個同伴,當著肉盾牌,向大門方向狂奔而去,但他已經沒有退路,南詔的侍衛,李清的甲士,新調來的軍士已經布下天羅網,瘦高個急得眼珠亂轉,忽然瞥見一頂小轎,從裡面鑽出一個穿著官服的老頭,正準備逃跑,想必是個大官,他彷彿要溺水的人發現根木頭,扔掉肉盾,兩步竄上去,揪住了老頭,用劍指著他的喉嚨,狂叫道:「你們不准過來,要不我殺了他。」

  馬縣令正在館驛門口等相國出來,腦海裡正遐想無限,當喊抓刺客的叫聲傳來,他也從轎簾縫裡看見一團黑影朝自己方向奔來,他反應雖快,但腿腳已經老朽,慢吞吞從轎中鑽出,又慢吞吞要跑,卻被刺客一把抓住,勒著喉嚨被橫拖三步,使他美夢瞬間破滅,馬縣令嚇得幾欲暈厥,但求生的本能尚在,他連聲哀嚎,「大家不要動手,不要過來。」

  熊熊的火把將夜色驅走,儼如白日,天空中細細密密的雨如針尖般落下,近千名士兵已將刺客團團圍住,火光中只看見馬縣令哀求而變形的臉,還有刺客猙獰的面孔,他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放我走!不然我殺了他。」

  李清緩緩從人群中走出,武行素連忙上前請示,「將軍,要不要容後再說。」

  馬縣另一眼看見了他,顫聲道:「李主簿,看在惜日同僚的份上,救我一救!」

  李清眼睛微微斜睨他一眼,聽見館驛中已經有人要走出,他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低聲令道:「放箭!」

  武行素一揮手,千箭齊發,前後左右而至,那刺客躲無可躲,不可置信盯著同樣驚懼馬縣令,『這到底是個多大的官?』

  箭雨當即將兩個人射得更刺蝟一般,可憐馬縣令只做了幾個月的縣令,便橫遭不幸,不知明日義賓百姓聽說這個消息,是仰天長泣哀縣令英年早逝,還是會敲鑼打鼓賀貪官死有餘辜。

  但馬縣令卻雙目猶睜,死不瞑目,不知他是不是想到了老祖宗的另一句話,『福兮禍之所依!』

  士兵們飛快將兩具屍體抬走,雨細細密密下著,很快將上血跡沖淨,這時韋堅和陳希烈先後從館驛中走出,李清上前一步稟報,「稟報陳相國和韋尚書,八名刺客欲刺南詔王子,已被全數射斃,義賓縣馬縣令因公殉職。」

  韋堅和陳希烈望著被射得千創百孔的小轎,兩人對視一眼,韋堅微微一笑道:「馬縣令因公殉職,朝廷自會撫恤,只是李都尉保護使團得力,定會再次高昇,可喜可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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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4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八章 縱橫滇東(一)

  一聲,」一支狼牙箭如閃電般射來,正中寒輔首的的身體從高高的塔樓上摔下,砸在上,激起一片塵土,城下神箭手段如箭哈哈大笑,手上高高舉起強弩,得意吼叫兩聲,為自己助威,城外銅鼓聲震耳欲聾,歡呼聲陣陣浪起。

  城內寒崇道眼見兒子中箭,他幾欲暈倒,不等他撲到兒子近前,寒輔首身旁的幾名親兵便站了起來,頭顱被射穿,人已經死了。

  寒崇道見獨子慘死,他拔起上的長槍,翻身上馬,發瘋般向城外衝去,左右親兵一擁而上,將老酋長連拉帶拽拖下馬來,城外寒歸王的人有上萬人,出去不是送死嗎?寒崇道斗大的頭顱無力垂下,坐在台階上,用老樹皮一般的手捂著臉,低聲哭嚎起來。

  東,寒崇道和寒歸王的內訌已經進行了近一個月,說來也荒唐,這次內訌的原因竟是為了爭奪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不是一般的村姑民婦,而是皮邏閣的小女兒,的兒子,阿婉天姿絕色,為兩寒所爭,皮邏閣便利用這個機會,將阿婉嫁給勢弱一方,被寒崇道之子寒輔首娶到,就在阿邏閣又發文書給寒歸王,聲稱自己的本意是將阿婉給他,但被寒崇道強娶,勸寒歸王忍了這口氣。

  寒族人彪悍,以勇者為勝,寒歸撥下,本來已生隔閡的兩寒終於爆發了內訌,寒歸王兵力強盛,勢如破繡,將寒崇道殺得節節敗退,龜縮在新築的東城內,寒崇想將阿婉送給寒歸王,但兒子寒輔首不肯,寒崇道便命手下護送兒媳阿婉回南詔請求皮邏閣出面調停。

  這一日,太陽已經沉到平線以下,和熙的微風拂面,東方的峰峰嶺嶺籠罩在玫瑰紅中,在紫色的天際下像永恆的花朵在熠熠閃光。

  昆州以北的騾馬道上,走來一支商隊,從中原到南詔及東路途艱難,土匪眾多,來往一次不易,故一般的商隊規模較大,有的散戶聚集在一起請保鏢護送,實力百多人,五百多匹騾馬,在商隊中屬於中上,但與眾不同的是,所有人員都步履矯健,目光堅定,彷彿職業軍人一般,都尉李清和他的手下,李嗣業、南霽雲、高展刀、武行素以及三百名羽林軍精銳,按皇帝李隆基的密令,他不去南詔,而轉道去東,他並不知道東發生了什麼事,便臨時組建一個商隊,運送大量的蜀錦到東來做買賣,直到五天前找了一個當的嚮導,李清才知道是兩寒發生了火並,他也知道了自己憑他現在的實力,阻止南詔勢力進入東,無異於螳臂擋車,只是箭已上弦,不得不發。

  「李東主,咱們該找個方埋鍋造飯了。」意將『東主』二字咬得極重,惹來一片笑聲,連不芶言笑的武行素也露出難得的微笑,眾人在一起時日已長,都已漸漸熟悉,李清原則性極嚴,但又不拘小節,加之賞罰分明,倒也讓眾人服氣。

  李清嘿嘿一笑道:「這裡高寒,野獸出沒,咱們再走一段路,找一個洞穴棲身。」

  嚮導笑著接口道:「李東主,我到知道附近有個洞穴,裡面乾燥,可容納千人,往來的商人常去過夜。」

  李清大喜,「這最好,你快前頭帶路!」

  嚮導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獵人,母親是寒人,父親卻是漢人,他身體壯實,十歲起便隨父親上山打獵,至今已二十年,臉上佈滿了野獸的抓痕,故大家都稱他張疤,時間久了,他的真名倒被人遺忘了。

  這時天已經擦黑,眾人隨著他上了一道斜坡,在一座孤峰的半山腰果然看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足有五丈寬,就在離洞口尚有百步時,嚮導張疤忽然舉手示意大家止步,他臉色凝重,靜立片刻後,回頭對李清道:「我聞到了血腥味!」

  嬉笑聲立刻停止,氣氛開始嚴肅起來,李清輕輕擺了擺手,隊伍裡衝出十幾人呈扇形向洞口包抄過去,很快,有人招招手,大隊人馬跟了上去,卻只見洞口橫七豎篝火也尚未熄滅,鍋裡的水卻已經燒乾,上散落有斷箭殘弩,顯然是有過一番激烈的搏鬥。

  「將軍,還有一個活口!」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被抬了過來,雖失血過多,但尚有心跳。

  張疤聽李清被喚作將軍,眼中充滿了驚訝,李嗣業拍拍他肩膀道:「我們不是壞人,有的事情不要知道得太多,你去看看這人還有沒有救。」

  張疤默默點了點頭,上前翻了翻,他從身上摸出一個皮袋,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均勻撒在受傷者的傷口上,片刻,傷口上的血竟奇跡般凝固起來,張疤又取出酒壺給他灌了幾

  便輕輕在他身上有節奏拍打起來。

  李清驚詫拾起他的皮袋,也倒出些白色粉末,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又伸出舌頭舔一下,味道略苦,他暗暗忖道:「難道這便是雲南白藥的祖宗嗎?真是個止血的好東西。」他看了看動作熟練的張疤,心中忽然有了個想法。

  過了一會兒,那傷者微微呻吟起來,張疤拍打他的節奏更快,最後餵了他幾口清水,又在他背上重重的拍了兩掌,「好了!」隨著張疤站起身來,那人也睜開了微弱的雙眼。

  「你們是誰?」聲音雖小,但聽得很清楚,最關鍵是,他說的是漢話,李清放心下來,他對高展刀道:「你去問問他,盡量詳細些。」

  他又走到張疤面前,勾著他的肩膀笑道:「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李清走到塊大石前坐下,笑容和藹,但話卻說得直接,「按理,你知道我們的身份,應該殺你滅口,但我不想那樣做,我希望你一直跟著我們,暫時做我們的救護肯將那白色藥的方子給我,我則給你一千貫錢,雖然話直了點,但是我的心裡話。」

  張疤盯著李清的眼睛,半天才搖搖頭道:「我知道你們是唐朝的官兵,一定也是為寒人的內亂而來,我可以幫助你們,不要你們的錢,也會將方子給你,但我有個條件。」

  「你說!」李清興趣大增。

  「我只希望你們將我的兒子帶到長安去,讓他接受漢人的教育,不要像他爹爹一樣,枉做個漢人,連個漢字也不識。」

  李清沉默了片刻,「你相信我們?」

  張疤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一般純真,「跟了你們五日,看得出你們都是真正漢子,我相信。」

  李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再幫我看看那人的傷勢,可別讓他死了。」

  高展刀已經問明白了情況,李清便召集幾個軍官在洞口開了一個簡單的會議。

  「寒歸王的人在拚命追趕寒崇道的兒媳婦,這對咱們是個機會,若能救下她,便可取信於寒崇道,這樣我們就可以直接介入到東局勢中去,而且朝廷也希望寒崇道取得東統治權,若我們能幫助寒崇道打敗寒歸王,助他統一東,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大家都說說,我的想法可有什麼方不妥?」

  李嗣業舉手問道:「救下那女人便可取信於寒崇道,是不是太容易了?而且就我們這三百人,人數也是不是太少了點?」

  李清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我也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機會,不去做怎麼知道不行,至於兵少,我倒以為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戰,我相信就憑咱們這三百人,一定能在東闖它個名堂來。」

  眾人被他的信心感染,眼睛都亮了起來,南霽雲雙拳一擊,讚道:「將在謀而不在戰,說的好,所謂『上兵伐謀』,我支持陽明!」

  「我也支持!」

  一直沉默不語的武行素徐徐道:「能為國家盡一份力,是我們軍人的榮耀。」

  李嗣業是打過仗之人,更關心細節,他道:「既然如此,就需要建立個臨時的組織,以便於指揮,而且還要分分工,陽明既然是頭,這些就由陽明來定吧!」

  李清忽然有一個荒謬絕倫的想法,如果自己能拿下東,做個東王倒也不錯,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說朝廷不會答應,關鍵自己是漢人,如果漢人能統治東,朝廷也就不會繼續扶持寒族了,而且自己拿下東,南詔出兵就更加名正言順,自己豈不是為南詔做了嫁衣。

  雖然李清否定了做東王的想法,卻從這一刻起,一顆建立自己勢力的種子便在他心底悄悄發芽。

  李清沉思片刻,他緩緩掃了一眼眾人的眼睛,道:「我想我們這支三百人的隊伍得有一個名字,既然我們要奪取的方是寒歸王的老巢安西城,那我們這支軍隊就叫安西軍,你們看怎樣?」

  他見眾人都點頭同意,又繼續道:「至於分工,我是果毅都尉,讓仁不讓是頭,李嗣業做副將,率一百名陌刀手,南老八和行素為偏將,各領一百名弓弩手,至於你。」就做斥候首領,領十名弟兄,負責搜集情報!」

  職務已經分派完畢,李清長身而起,對高展刀道:「現在就開始行動,你挑十名弟兄立即出發,明日天亮前務必要找到那個女人的下落。」

  十幾個黑衣人在彎曲的坡道上吃力奔跑,他們中間夾雜著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名頎長、俊美的年輕女子,年紀不過二十歲,只見她的臉龐是橢圓形,皮膚白皙,嫣然動人,但她的眉毛卻很長很直,濃秀插入鬢角,配上飽滿的額

  得她秀美的容貌中又多了幾分剛毅,她便是引線,皮邏閣的小女兒,寒崇道的兒媳婦阿婉。

  她奉公公之命去南詔求父親出面調停,但一路上卻屢遭大隊人馬的攔截,一方面要阻止去南詔,另一方面卻要將她搶回去。

  在巖洞口她已經是第三次遭到寒歸義的人伏擊,雖然只是對方的小股搜尋隊,但她已經暴露了目標,很快便會有大隊人馬追來,而她自己的人已死傷大半,南詔還有數百里之遙,路遠並不重要,最要命是他們已經迷路。

  曙光初露,他們已經到了一條長深山溝的盡頭,深溝兩邊峭壁筆立,一條小路穿崖而過,小路上長滿了冷杉、雪松和柏樹。

  「二小姐,這個方我們似乎已經走過。」說話的是個中年人,眾人都叫他忠叔,他是皮邏閣的老僕,隨阿婉來到東,此時,他看見路旁有一株被雷劈掉一半的大柏樹,心頓時涼了半截,這棵柏樹上應該還有他做的記號。

  阿婉緊咬嘴唇,連日的奔命使她雲鬢散亂,臉上憔悴不堪,雖然已經迷路,但現在首先要擺脫寒歸王的追蹤,她抬頭看了看坡頂,已經不到百步,她用勁一抽馬棵雪松之間竟藏著一根繩索,馬一聲長嘶,當即被絆倒在,將她從馬背上摔了出去,隨後一張黑絲網兜頭捕到,將她拖進了樹林。

  忠叔見小姐被抓,立刻率領十幾個手下拔劍衝了上來,前後左右卻突然出現了幾百支鋼弩,冷冰冰對準他們,從雪松旁閃出一名極威猛高大的男子,他看了看忠叔,高聲道:「我們只是過路的商隊,並無惡意,請閣下到樹林和我們談一談。」

  忠叔後退一步,舉劍指著他怒道:「我家小姐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威猛高大的男子正是李嗣業,高展刀先發現了阿婉他們的行蹤,李清便連夜率領眾人繞到他們前面堵住了去路。李嗣業見對方不肯,冷笑一聲道:「我若想殺你們實在易如反掌,我再說一遍,我們並無惡意,你家小姐也無恙,我只是奉東主之命請你到樹林裡和我們談一談。」

  忠叔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只要輕輕摳動機簧,自己就得當場喪命,他不由歎一口氣,回頭命眾人將劍收了,跟李嗣業進了樹林。

  寒歸王派了約五百人來追蹤阿婉,領頭之人四十餘歲,綽號花豹,也是個獵戶出身,據說其追蹤獵物的本事如花豹一般敏銳,對這一帶的形極為熟悉,他已經發現了獵物的行蹤,知道他們已經迷了路,早晚會繞回原路,他並不著急,夜裡命手下吃好睡好,只等天亮後再去捕捉獵物。

  天剛亮,捕捉獵物的隊伍便出發了,他們沿著一條陡峭的山路在深谷中穿行,兩邊的峭壁儼如刀削,隊伍行走在半山腰,所走之路不足二尺,必須貼著山壁前行,異常危險,但在路口發現了獵物的蹤跡,顯示他們走的就是這條路。

  「頭兒,看!在那裡。」

  一個手下眼尖,一眼便看見了前方二里外隱約有十幾個影子,正緩慢向山上爬去。

  「他們倒挺聰明,竟然找到了出路,可惜太晚了!」這條小路是被雨水沖刷出來,一般人並不知道,花豹輕蔑一笑,看來對方運氣不錯。

  「弟兄們,加快速度!不要讓他們跑了。」

  山中氣候,說變就變,很快天空淅淅瀝瀝下起雨,雖然已經到仲春,但這裡屬高寒山區,陰濕的氣候凍人手腳,路也變得滑膩起來。

  「頭兒,你說這裡會不會有埋伏?」

  花豹身邊一人仰視峽谷形,不由有些擔心,峽谷內勢險要,極易埋伏。

  「哪來什麼埋伏?」

  花豹鼻子輕哼一聲,「你以為老子想不到嗎?要是有什麼援兵,昨晚就應該出來了,他們還會這麼狼狽嗎?」

  可他話音剛落,身後忽然發出轟隆隆的巨響,彷彿山體滑坡一般,數十塊巨大的山石從山坡滾落,將他們的後路堵死,隨即山崖兩邊喊殺聲大作,聲音在山谷中迴盪,不知有多少伏兵,寒歸王軍嚇得膽碎心裂,不等對方動手,就已經有數十人在混亂中被擠下懸崖,這時,兩支狼牙箭一左一右射來,迅疾如閃電,力道強勁,彷彿兩支箭在賭鬥一般,竟同時射中花豹的面頰,帶著他的慘叫,重重摔下了山崖,頃刻,箭矢如雨點般射來,不時有巨石滾下,刮走一大片人,隨著巨石一起墜入山崖,寒歸王軍彷彿一群無力還手的羊群,被逼在窄窄的山道上成為對方練箭的活靶,哭聲、喊聲、求饒聲,也減弱不了對方的殺手,不到半個時辰,困在山道上的近五百追蹤隊伍一個不剩被殺光,可至始至終,他們也不明白,究竟是觸怒了哪一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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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來八荒ü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0:54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奇襲安西城

  圍城已有十天,寒歸王軍組織起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始終未能攻破東城,東城築在半山腰上,是唐朝築城使竹靈倩所建,也正是這座城引發了去年的寒人暴亂,它不同於當的夯土矮牆,城牆用清一色花崗岩砌成,修得高大堅固,又佔有利,再加之寒人攻城武器落後,所以寒歸王拿它毫無辦法,只能用圍困的辦法使它斷糧,最後屈服。

  這一日,寒歸王和往常一樣遙望城池,直到眼睛發酸,才悶悶不樂的回到城堡,他的城堡是臨時修建,結構簡陋,僅能住百人,這卻是因寒歸王不適合住大營而專為他所修,裡面住有他的妻妾,在城堡兩旁則是連綿不絕的營帳,裡面住滿了驍勇的寒族武士。

  「父親,花豹那邊可有消息?」

  寒歸王剛回到房門口,他的兒子寒守隅便急不可耐迎上前詢問,寒歸王瞥了他一眼,見他滿眼急切,心中微微感到不快,便搖了搖頭,不理會他,但寒守隅並不死心,仍然追問道:「花豹去了也快十幾天了,不會抓不到人不敢回來吧!」

  寒歸王停住腳步,回頭盯著他,眉毛倒豎,斥道:「你今年也有三十歲了吧!還這般不成熟,你除了女人還想什麼,這麼多戰士浴血而戰,難道就只是替你奪個女人嗎?」

  寒守隅見父親發怒。嚇得低下頭,一聲不敢吭,他不明白,中午父親還和他討論花豹抓住阿婉可能性,怎麼這會兒就翻臉了呢?寒歸王見兒子被自己幾句狠話便嚇著,心中更是生氣,一把將他拉坐下,狠狠瞪他一眼。道:「你記住了,那個什麼阿婉抓住了也要給皮邏閣送回去,不是給你享用的。」

  「可是咱們辛辛苦苦,不就是為.經冒火,後半句話便嚥了回去。

  「蠢才!」寒歸王一拍桌子,「連段如箭都知道我是借題發揮。你是我兒子卻不明白,我看你是長了個豬腦子,今晚上就給我滾回安西城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說完,寒歸王怒氣沖沖朝門外走去,一掀門簾,迎面卻撞到了一個柔軟的身體,他舉拳要砸,待看清對方的臉上的嬌媚,一腔怒火早飛到爪窪國。回頭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屋裡,胸腹間升起另一種火氣。他眼光熾熱盯著她的胸脯,低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被他撞的是皮邏閣的大女兒。叫做如玉,按照皮邏閣安排,她嫁給寒歸王的兒子,即剛才的寒守隅,她生得細腰豐臀,對男人天生有好胃口,寒守隅白面書生,哪裡能滿足她。一來二去,她周圍的侍衛甚至連她的公公都與她有一腿。她皮膚雖白卻有些乾澀,杏眼含春,細眉挑情,長相頗似她妹妹阿婉,可並沒有阿婉那樣搶手,這也難怪,要娶這樣的女人為妻,恐怕沒有幾個男人願意。

  如玉除了勾引男人拿手外,還有另外一個本事,竊聽,她耳力超於常人,是屬於『隔牆有耳』那種,當然她除了喜歡聽別人夫妻密事外,還常常給父親帶來許多有用的情報,比如剛才,她便聽到了寒歸王的『借題發揮』,只是寒歸王出來得快,她沒躲過。

  聽寒歸王問她為何在這裡?如玉顫身膩笑,用她那鮮紅的玉指輕輕在公公額頭上一戳,「老薑頭,你說呢?」

  說完,腰肢輕擺,彷彿帶著勾子一般,慢慢帶著寒歸王進了她的房間。

  剛下過雨,一輪陰暗的圓月,掛在黑鬱鬱的土丘上空,被遺棄的村子裡塵霧瀰漫,殘破的門窗在風中摔打,密浪般的松樹林隨風起伏,發出巨大而空洞聲音,雜草被踏進泥裡,大塊的泥土卻被翻出,散發著新鮮腥味,這裡是東高原,一條秘密小道穿過河谷蜿蜒南行,這就是狼群和鹿群踏出來捷徑,從這裡可以沿河直接穿過七星山和奶頭山間狹長的谷,繞過東城,直撲寒歸王老巢安西。

  一隊騎兵沿著狼道疾馳而來,將道上的泥水踏得四處飛濺,「停步!」李清手一招,身後數百騎兵聞聲則止。「去那邊松林裡等候。」一群騎兵又轉頭向土丘馳去,穿過淺淺的河水,濺起黑亮的浪花,在急速中離開小道彎向小河,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高展刀尚沒有回來,李清決定在黑松林暫等他的消息,過了約一刻鐘,隱隱有馬蹄聲傳來,這卻是阿婉和她的屬下。

  「李東主,我家小姐有請。」

  忠叔氣喘吁吁趕上來,他開始有些懷疑李清的身份,普通的商人哪有他們這般本事和狠心,竟將追蹤五百多人殺得一個不剩,連掉下山崖未死的人都被補上一箭。

  李清隨他來到松林中一塊空上,阿婉剛從馬上下來,月光下可見她臉上的汗珠在微微泛光,見李清過來,她用略帶埋怨和困惑的目光注視著他,「你不肯去南詔倒也罷了,可你答應送我回東城,現在它早就過了,你這是去哪裡?」

  李清微微笑道:「東城已被寒歸王包圍,你回去也進不了城,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為了讓你能回家,不要多問,跟我們走便是。」聲音雖然輕柔,卻話語卻不容違抗。

  阿婉眼光中流露出擔憂,輕聲提醒道:「可是你們要去的方向離危險越來越近。」

  李清傲然一笑,腰挺得筆直,飽經風霜的眼中充滿智慧,語氣堅定而自信,「我當然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日一早,我會讓寒歸王跺著腳跑回來。」

  阿婉感覺到他灰斗篷內似乎蘊藏著巨大的力量,她不由一呆,想起她陌生的『丈夫』,兩人年紀相仿,一個生活在他父親的羽翼之下,一個卻率領一群死士要去虎穴奪虎子。

  在他高大的身影下,阿婉又長又直的眉毛漸漸彎成圓,深潭一般的眼睛流露出少有的軟弱,她默默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東主,高統領回來了,有重要情報。」松林外有士兵輕輕喚他。

  「知道了。」李清回頭又對她道:「我會讓你呆在一個安全的方,我若不回來,你哪裡也不准去!」

  說完,李清大步離開松林,阿婉回頭望著他灑脫的背影遠去,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馬蹄上包了厚厚的蜀錦,一群騎兵快速而無聲在星夜裡急馳飛奔,黑咕隆咚的世界在他們身旁飛掠而過,風聲呼呼在耳際轟響,二更時分,他們抵達了寂靜無聲的安西城,一條寬闊的河流在昏暗的月光下宛如玉帶,穿城而過,四周群山環繞,像一個一個的窩頭聳立在東高原

  吊橋高高掛起,城牆上偶爾可以看見士兵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過,靜夜中隱隱可以聽見更夫的梆子聲,靠近城門又折道回去。

  「我們可以從河中潛進城內,我試過,河裡的鐵柵欄已經朽爛,水很冷,還有水蛇來纏你的腳.白的臉依然是鐵青色,聲音有些發抖,但此時眾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沒有人想聽他對潛水的訴苦,只要他趕緊下水。

  萬般無奈,高展刀只得脫去上衣,眾目睽睽之下赤裸著同樣鐵青的上體,率領十名手下向離開樹林,貓腰向河邊跑去。

  「將軍,我去幫他一把!」武行素回頭向李清請示,李清點了點頭,武行素隨即脫下上衣,露出一身黝黑精壯的肌肉,斜挎一壺弩箭,左手高舉一支冰冷的鋼弩,尾隨著高展刀迅速奔去。

  只見十幾個人頭在河面時而冒出,又潛下去,在很遠的方再次冒出,高展刀的十名手下都有武藝在身,在江湖上也稱得上高手,很快他們便在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且說高展刀率領手下已經游近城門,,罵罵咧咧的嘴巴終於合上,安西城的守軍並不多,只有八百多人,卻十分盡職,儘管已是半夜,但巡邏隊的腳步聲依然不時傳來,尤其是四個城門,是他們防備的重點,高展刀他們要進卻是個水門。緊挨陸上的北門,白天允許小船進城,到了夜間,粗大的鐵柵欄便放下來,一直伸到水下一丈處,一般人潛水也很難逾越,但高展刀的憑恃就是鐵柵欄的一根鐵條已經銹爛,可以容他側身進去。這是他幾個時辰前發現的。

  可當他再次摸索鐵柵欄時,意外卻發生了,現在在鐵柵欄和剛才不一樣,他一抬頭,這才發現,剛才快要被他扳斷的鐵條正高高吊在空中。竟然有兩個鐵柵欄,現在已經換成了另一個,鐵條都如手臂般粗,而且是新打製,高展刀竟在水中流下了冷汗,怎麼辦?雖然不是他的責任,但過度自信使他沒有留下後路,難道這次偷襲就失敗了嗎?或者等到明天白天再混進城去?

  雖然方案可行,但他好強心還是讓他搖了搖頭,不行!今晚一定要拿下北門。他仰視城牆,約四丈高。牆壁十分光滑,再高的輕功也上不去。

  「高統領。我這裡帶有一隻飛爪,」一名手下從囊中取一隻飛爪,繩索足有六丈長,高展刀大喜,接過飛爪,從水中爬出來,用力向城牆上拋去,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根本就抓不住城垛內邊緣。

  「讓我來!」

  隨後趕來的武行素從高展刀手上接過飛爪,綁在弩箭上。往後退了幾步,他端平強弩,眼睛微微瞇成一條縫,對準了城樓上一副粗木三角架,手指輕輕一摳,長長的拋物線,精準穿過一尺寬的三角架,飛爪被牢牢固定在三角架的縫隙中。

  「成功了!」眾人齊聲低呼,臉上都現出難以抑制喜悅,互相擊掌慶賀。

  「好了,快上吧!容易被發現。」武行素依然面無表情。

  高展刀縱身一躍,抓住繩頭,藉著繩索的力,三下兩下便翻上了城牆,身形消失在夜幕之中,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串烤青蛙,長長吊在空中。

  不知過了多久,城牆上的巡邏士兵像一排同時被砍倒的樹,忽然消失,隨即北城門的吊橋吱吱嘎嘎落下,北城門也轟然洞開,李清喜出望外,手中長劍直指安西城,低吼一聲,「拿下安西城,抵抗者格殺勿論!」

  已經不需要蜀錦包蹄,三百匹戰馬的蹄聲如平滾過的驚雷,飛馳殺進安西城,踏破了寂靜的夜,驚醒了人們的酣夢,父母摀住小兒的哭喊,躲在屋子裡,驚恐聽著街道上傳來陣陣喊殺聲,大街上,箭矢如斜飛細雨,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線,密集射向安西守軍。

  李嗣業掄動一百多斤陌刀,這位大唐第一陌刀將,渾身散發著凜冽的殺氣,如劈波斬浪,又似虎如羊群,一丈身高,騎在馬上彷彿天神下凡,在寒軍中所向披靡,直殺透一條血肉之巷。

  而南霽雲單槍匹馬,從北門一直殺到南門,他像一條白色的龍在低空游動,槍似梨花飛舞,宛如趙雲再生,弓弦響處,便有人翻身落馬,三百騎羽林軍的精銳不到半個時辰,便將安西城守軍清理得乾乾淨淨。

  「點火,將糧庫燒掉,一粒糧食都不准留下!」李清下了最後一道命令。

  「陽明,要不要讓百姓把糧食拿走。」高展刀望著滿倉近萬石糧食要被燒掉,著實心疼。

  李清搖了搖頭,「燒掉,一粒不留!」

  高展刀還想說什麼,李嗣業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陽明做得對,糧食給百姓等於還給寒歸王,只有毀了寒歸王的存糧,這仗才打不起來。」

  片刻之後,安西城內冒起了濃濃的黑煙,夾雜著烈焰騰空,直衝雲霄,彷彿是一座巨大的烽火台,在告訴百里之外的寒歸王,他老巢已經被端掉。

  天漸漸亮了,晨曦初露,東天抹上淡淡的金光,數百匹戰馬從安西城奔出,迎著高原上朝陽,向金光最燦爛處飛馳而去。

  又過了二個時辰,聞訊的寒歸王開始從東城撤軍,一隊隊身著黑色軍服的士兵在大道上急速奔跑,後面跟著上百輛馬車,東城外到處是來不及收走的帳篷和輜重,城上的士兵們呆呆望著這一幕,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很快,歡呼聲便淹沒了整個東城。

  在一座山丘上,十幾騎從人擁立著一位美若天仙的年輕女人,遠遠望著南撤的寒歸王大軍,她的眼睛裡透著驚訝與敬慕,腦海裡在迴盪著他說的話,『明日一早,我會讓寒歸王跺著腳跑回來』,她那顆早已麻木的心開始回暖,一根最柔弱的心弦悄悄被撥動了。

  一直到大軍從她視野裡消失,她才發現身邊多了一位英姿勃勃的年輕人,微笑著注視她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顯示出他自信和驕傲,在他的身後,數百騎兵整齊排列,個個臉上洋溢著勝利者的喜悅。

  她羞得滿臉通紅,猛掉過身子,李清一聲長笑,「走吧!我現在送你回家。」

  「家!」阿婉心中一陣苦澀,彷彿從雲端一下子跌進了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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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九品芝麻官 第一百二十章 南疆姊妹花

  望著被燒成黑碳般的糧食,嘴唇不住的顫抖,過了半嘶啞聲音道:「這是誰?這是誰?」聲音越來越響,他驀然回身,幾乎是在吼叫:「這是誰幹的!一群灰衣人,他們是誰?」

  「屬下不知,但屬下敢保證,他們絕不是寒崇道的人,他們雖只有三百多人,可十分厲害,可敵我們幾千人。」

  「三百多人!」寒歸王一陣冷笑,「你有上千人,還有城池之利,居然被他們幾乎宰光,還好意思說他們只有三百人。」

  他指著跪在上的守將,憤恨得幾乎咆哮起來,「我走時是怎麼吩咐你的,可你又是怎麼做的,這下糧食沒了,你讓我怎麼養活軍隊!」

  他越說越氣,拔劍便向守將剁去,站在他身後的弟弟寒日進一把抱住兄長,「大哥,只是糧食受損,不要殺人!」

  「哼!」寒歸王惱怒將劍收回鞘內的守將和士兵見主公開恩,紛紛抱頭鼠竄而去。

  寒歸王歎了口氣,對兄弟道:「日進,當初悔不聽你的話,你說這下該怎麼辦?我們一共只剩三千石糧食,哪裡夠上萬士兵吃。」

  寒日進臉形瘦長,眼睛陰冷,屬於謀士型的人,當日他勸兄長用重兵保護糧草,但寒歸王卻認為寒崇道已無還手之力,遂不聽他之勸。而是集中兵力攻打東城,現在果然出事,但這支奇兵出現,卻也是在他意料之外。

  他低頭想了想道:「如今之計只有暫時議和,解散部分士兵,等夏收後再收拾他們。」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寒歸王滿臉憾色,功虧於潰。可惜啊!

  這時,一匹快馬飛奔而來,這是從東城來的信使,送來一封議和信,寒歸王看罷,眼睛裡充滿驚訝之色。將信遞給寒日進道:「南詔來人了,他願意作保,請我去東城議和。」

  他放下信,沉思一下,笑道:「我要去,我想看看倒底是哪路神仙抄了我的後路。」

  「我也去!」不知何時,如玉悄悄出現在他身後,她臉上浮現出難過的表情,「我妹妹成了寡婦,我當然要去看看她。」

  東城內雖然還有些蕭條。但生機已開始出現,南詔來使。徹底驅散了人們對戰爭的恐懼,漸漸開始了正常的生活。

  這一天。李清和前幾日一樣,頭疼痛得睡不著,早早從床上爬起,自從五天前來到東城,他們一行便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但李清卻有點不大適應南疆的氣候,每天早上總有一點頭疼。

  迎著清晨薄霧,他晨跑一圈轉道進了屋後的樹林。在樹林裡有一眼溫泉,水溫約四十度。十分適合人體,自從發現這裡有溫泉,李清便養成泡溫泉的習慣,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頭疼是不是溫泉泡得太多,溫泉不大,被一個草亭罩著,騰騰冒著白氣,空氣中散發著硫磺的氣息,李清來到亭邊,似乎發現裡面有人,而且是個年輕女人,正跪在上漂洗頭髮,她身上的衣裳單薄,陽光照在她身上,透出柔美豐腴曲線,宛如世界名畫中的女人。

  李清猶豫一下,便站在一旁等候,這裡女人的位比中原要高很多,在宴請賓客的酒席上,女人可以出席,許多官職也由女人擔任,幾乎所有的家務和勞作都是由女人操持,男人的任務似乎只有一個,打仗。而且男女關係也不像中原那樣避諱,倒有些像後世,年輕男女可以正常而自然交往,彼此喜歡便可以組成家庭,長輩並不干涉,不過婚禮卻十分煩瑣,婚後也要求彼此忠誠。

  「早!李東主」,瀑布一般的秀髮束起,露出一張白裡透紅、無比嬌艷的臉龐,深潭一般的眼中露出邂逅的喜悅,正是阿婉,丈夫死去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悲傷,在參加完葬禮五天後,阿婉便恢復了未嫁人打扮,這裡不允許守寡,人口的稀少要求女人必須有更多生育。

  「早!」

  李清心中輕鬆,見她笑容明麗,也為她能擺脫喪夫的悲痛而高興,「這幾日怎麼不見你?」

  阿婉用厚巾輕輕將頭髮揉干,她站起身來,黑色的長髮如瀑,綴著銀絲的白袍勾勒得身驅高挑苗條,如初春早晨含苞欲放的花朵,可清純中又蘊涵著一種成熟女人的味道,她的豐潤的嘴唇微微撅起,似調皮又像撒嬌「入土五日之內不准見外人,可今天起我就自由了。」

  說到自由,阿婉恍若變了一人,她像一隻燕子般在李清面前打了個旋,裙踞飄起,露出兩段潔白細嫩腿,銀鈴般的笑聲穿透了薄霧,「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參加宴會了。」

  「你現在這個樣子才最美!」李清脫口讚道。

  「是嗎?」阿婉臉上微紅,難為情低下頭,目光輕輕瞟了他一眼,送去一個讓人迷醉的秋波。

  李清被她的快樂所感染,愉快笑道:「是!桃花流水窅然去,這樣才是你的真實性格,幽幽怨怨,我也不喜歡。」

  「那今晚我請你跳舞,你可不要拒絕。」阿婉眼光熾熱,滿眼期望望著他。

  李清卻不懂跳舞的含義,他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阿婉見他答應,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嬌笑著撲上來,摟住他的脖子,重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害羞跑向小路,窈窕的身材消失在一片粉紅的桃花中。

  李清還站在那裡發呆,臉上溫軟的感覺尚在,良久,他才苦笑一下,搖了搖頭,隨手脫去衣服,只穿一條短褲浸入了溫泉,熱水燙得他渾身酥軟,竟舒服得呻吟起來,腦海裡卻慢慢浮現出一雙羊脂白玉般的雙腿。

  「喂!你到底要泡到幾時?」

  迷糊中,李清忽然被驚醒,一丈外,只見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孩叉著腰,不耐煩盯著自己,在她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少婦,長得和阿婉頗像,但目光輕佻,眼睛不住在他身上打轉,見李清醒來,她嘴角輕笑,露出兩排細

  的牙齒,「你就是那個偷襲安西城的漢人李清?」

  李清見她們腳下的大盆裡放有洗浴用的衣物和用具,頓時明白過來,連聲歉道:「啊!對不住,我這就讓你們。」

  他急忙從水中出來,薄薄的短褲緊貼在皮膚上,渾身彷彿赤裸一般,李清趕緊尋一塊厚布圍住下身,顯得有些狼狽,可那女人卻眼中含笑,目不轉睛盯著他充滿陽剛之氣的身軀,見他頭髮還是乾的,手輕捂嘴唇,『嗤』一聲嗲笑道:「李先生是貴客,不能怠慢了,若沒有泡好,不妨繼續,我在旁邊等一等便是。」

  「好了!好了!」李清胡亂穿好衣服,心中暗怨,『往日泡澡從不見人,今天倒好,一下來兩個!』

  他見這女人輕佻,心中不喜歡,也顧不得穿襪子,套上鞋便要走,從她身邊經過時,那女人竟伸出指甲鮮紅的玉指,似要撫摸他的膀子,口中輕聲笑道:「妾身如玉,南詔人。」

  李清閃身躲開她的玉指,忽然醒悟,指著她道:「你就是阿婉的姐姐。」皮邏閣可不是有兩個女兒嫁到東來麼,這麼說她就是嫁給寒歸王兒子的那個,李清偷偷打量她一下,這對姐妹長的雖象,可性子卻相差十萬八千里,一個清純活潑、熱烈而讓人喜歡,而這一個,似乎、似乎比楊花花還要露骨。

  如玉見他認識妹妹。可看自己眼神卻有些嫌惡,心中微惱,她也知道自己和妹妹不能比,但男人都喜歡她的身體,有人嫌厭她卻是第一遭,如玉俏臉兒一甩,扭身走向溫泉,她也不管李清有沒有走。也不需帷幔,走到溫泉旁便將衣服輕輕脫了,露出雪白豐滿的天體,這是她的習慣,可當她剛轉過身來,才發現那個男人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

  可就在五丈外的一棵大樹後。卻有一雙渾濁的老眼色迷迷盯著她的身子,神情齷齪,全然沒有半分喪子的悲痛。

  如玉洗浴完畢便來尋找妹妹,從窗外可以瞧見她楚楚動人背影,正坐在一張椅上,低頭全神貫注繡著什麼,長長的睫毛下目光靈動,嘴角蘊含著淺淺的笑意。

  如玉向她身邊的侍女輕輕擺擺手,悄悄探過頭去,卻見她在繡一幅將軍立馬圖。圖上年輕的將軍立馬站在山岡之上,英姿勃勃。正極目遠眺,他穿著唐軍的鎧甲。金盔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筆直高挺鼻子,輪廓分明的臉龐微微揚起,顯得他無比自信與驕傲。

  如玉呆住了,雖然她只見過一面,但還是一眼認出,妹妹針下繡的正是早上對他視而不見的李清,還居然將他聯想成唐朝的將軍。如玉的心中又酸又澀,想起他對自己的輕蔑。原來他心中竟是喜歡阿婉,她悄悄起身離開,眼中閃爍著強烈的嫉妒,走到門口,她猛一轉身大步向自己房內走去。

  她走回自己的房間,窗簾拉著,顯得房間裡幽暗清冷,如玉拔下頭上束髮的金釵,狠狠砸在上,從小到大都是妹妹優先,好容易她死了丈夫,自己暗自高興一回,不料她喜歡竟是別人,讓她的得意落空,失落和嫉妒使她理智漸漸被蒙蔽。

  忽然,她感覺腰一緊,一雙手臂從後面將她抱住,不用想她也知道這是誰,不由咬牙恨道:「你個老薑頭,老娘剛洗的身子,你又來糟踐,有本事你去動隔壁那個去,只會欺負我。」

  「你個騷女人,誰叫你那麼容易上手,隔壁那個,我才不想去費那個精神。」寒歸王一口咬住她耳垂,這是如玉的命門,百試不爽。可是今天似乎有點失靈,寒歸王的話戳痛的她的心,她用力甩開他,寒著臉道:「公公,你放規矩點,我可是你媳婦。」

  寒歸王眼中詫異,彷彿看個新鮮玩意一樣,上下打量她,忽然一個猛撲將她按倒在床上,只掙扎兩下,如玉便迷失在極度的亢奮之中。

  良久,寒歸王從她的身子上爬起,冷笑一聲,「婊子就是婊子,你以為擺個臉就成聖女了嗎?」

  如玉大怒,跳起來便要抓他,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寒歸王湊在她臉上淫笑道:「雖然是婊子,可是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

  「那倒未必!」

  如玉忽然想起了李清,那個不在意自己的男人,還有她妹妹,正在品嚐她從未得過的愛情滋味,如玉心中一陣嫉恨,低聲問寒歸王道:「你們男人有沒有不好色的?」

  寒歸王聽他問得幼稚,禁不嘿嘿直笑,「天下有貓不好腥的嗎?無非是把持得住和把持不住的區別。」

  他見如玉若有所悟,心中念頭一轉,便追問道:「你說的是誰?」

  「我說的就是端掉你老窩的那個漢人。」如玉歎了口氣,便將早晨發生的事告訴了寒歸王,卻省去了剛才妹妹繡畫的一段。

  寒歸王一邊聽,一邊低頭打量她,想著自己被焚的糧倉,他眼中閃過一抹狠色,獰笑道:「我可以教你個辦法,讓他原形畢露。」

  「什麼辦法?」如玉精神大振,「你快說!」只要能毀了她妹妹的幸福,她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寒歸王陰險一笑,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難道忘了你娘送你的…=。

  阿婉在『他』的眼睛裡繡上最後一筆,輕輕吐了口氣,她左右細看,總覺得他的鼻子不是很滿意,「嗯!我知道了,他其實不驕傲的。」她自言自語笑道,「管他呢!我就喜歡他驕傲一點。」

  她彷彿像個少女般托著腮癡癡盯著他的畫像,清秀的臉龐抹上淡淡的紅暈,眼中露出迷醉的神色,「這個死傢伙,難道真不知道我請他跳舞的意思麼,就這麼隨口答應了。」

  阿婉抬頭望著天色,心中一陣急燥,「怎麼還不到晚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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