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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 地獄逃生記(修訂版) 作者:葉光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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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3.6 夜審


 
  睡夢中被搖醒,“提審了!”

  一句話嚇醒了我全身所有的細胞!我忽地坐起來,匆忙穿上襯衣長褲,鉤了雙布鞋就出了門。

  蹬上鞋剛走了兩步,“當——嘩啦——”,我本能地一捂右腦勺,這警察掄起大板鑰匙旋了我的頭!

  我本能地又走兩步,“當——嘩啦——”我伸手捂住了左腦勺,停了下來,怎么又旋我?

  “沒倆包你丫不會抱頭吧!”班長喝道。

  我這才明白——忘了規矩!我雙手捂頭,左右掌心“安慰”著頭上那兩個包,正好是標準的雙手抱頭勢!這家伙真準啊!鑿出倆包好讓人抱頭,獨門絕技!

  “嘭!”地一腳踹來,我一個前沖,膝蓋沒使上勁,“啪”一下撲倒在地。

  “沒一腳你丫不會走啊?”警察說著邁步過來。

  我怕他再揍我,立刻咬牙爬起來,抱頭前進。右胳膊肘擦破了,血染襯衣也顧不得了。

  這時才想起小龍的話,我要是穿大褲衩、大背心,可能就不會挨這打了。這身小龍的長衣長褲也瘦,一看就是借衣服穿的窮人。

  在筒道口蹲下來,我背誦道:“報告班長,10筒7號兒方明請求提審。”

  “滾!”

  我抱頭起身,溜著墻邊兒順著中央通道向外走。提審、回號兒的犯人抱頭穿梭、絡繹不絕,看來晚上“人氣”很旺。我在幾個犯人后邊蹲了下來,前面是大閘,左右是1筒、2筒的口兒,2筒道口還蹲著一個女犯,不與男犯為伍。

  “你好,小王。”出了鐵閘,我習慣性的招呼一出口,頓覺尷尬——人家是主我是奴,還這么招呼?

  小王還真跟我寒暄了一句,就押我向前。昏暗的走廊,幾盞昏燈如同鬼火,又拐進一個幽暗的長廊,左邊窗外是漆黑的院子,右邊象是辦公室,我們進了一間雙開門的大房間。

  這是個會議室,有原來4個審訊室那么大,審訊桌在右側,左側是一圈兒紅木沙發椅,姓劉的躺在上面抽煙。我在中間的圓墩子上坐下來——墩子還熱乎呢,肯定他們剛審過楊義。

  “方明,”姓劉的在后邊說,“我累了,躺著跟你隨便聊聊,不介意吧?”

  我轉了過去,背朝小王,繃緊的神經也放松下來。

  姓劉噴開了:“楊義也真夠倒霉的,攤上你這么個老板,操!咋辦哪?”

  我說:“其實有他啥事兒啊?他就是執行計劃,他沒責任哪。”

  “那……這么說,都是你的責任?也不對吧?”

  不是正式審訊,我也就無所謂了:“這件事兒,你要死摳,還真沒楊義的事兒,不過你想啊,國內那么多家醫院都點名要我的試劑盒,你要是我,能不帶?闖關走私也情有可原哪。”

  “法律不健全,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又沒情理,就這樣,咋辦?”姓劉的表現的很無奈。

  “能不能先把楊義放了?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說這事兒也跟他沒關系。”

  “嘿,你丫真仗義啊!放了他,你扛啊?”

  “我……要是就罰罰款,我扛也沒啥大不了的。”

  “該誰的事誰扛,至于怎么處理,那是上邊領導的事兒,我們盡量給你爭取,對吧?”

  姓劉的怎么今兒像換了個人?這么通情達理?我連連感謝。

  “楊義跟我說了:他就一‘車豁子’,打打工,混輛車開。你讓他干啥他就干啥,是這樣嗎?還是這小子耍花活?”

  我想了想說:“差……差不多吧,總經理,第一打工仔,就這樣。”

  “楊義說他比竇娥還冤!人家就是經營你帶來的東西,進口這塊跟他沒關系啊!對吧?他該給開發票就開發票,經營相關的稅照上不誤,偷漏的關稅跟他沒關系啊?你帶來東西,他賣,照說人家楊義沒錯啊。”

  “就是,他沒錯,一沒走私,二沒逃稅,你們放了他不就完了!”

  “你以為我想抓你們啊,這大半夜的放著好覺不睡,跟你們這兒逗悶子?”姓劉的說。

  我猜可能是家里給錢了,要不這家伙怎么能一下變文明了呢!于是說:“不放的話,他沒罪,關著干啥?”

  “這海關要是你家開的就好嘍!立了案了,領導都批了,撤就不容易嘍。”姓劉的把煙屁甩到我腳前,差點燙了我。

  我一下踩在腳下,這螞蚱可大,咋拍——我這干嘛呀?咱什么身份?耳濡目染這么幾天就“變態”了?我連忙拉回了思緒。

  小王給我端了杯水,氣氛更緩和了。聊了半個小時,姓劉的總結道:“只要你態度好,我就好向領導交待。”

  我也開誠布公了:“行,只要能出去,讓我怎么配合都行。”

  “好,”他打了個哈欠,“都他媽兩點了。小王,咱也早點睡吧。”

  小王把筆錄給我遞了過來,嚇我一大跳!剛才我倆閑扯也做筆錄?!

  字跡很草,飛筆寫的。雖然記的是剛才聊天的內容,但都做了調整,成了筆錄的形式。斷章取義,又弄成了我故意犯罪,而且供認不諱!其中有:

  “問:楊義說:那闖關逃稅都是你的事兒?

  答:是。

  問:楊義說:他就在你這兒打工混車開,你讓他干啥他就干啥,是嗎?

  答:是。

  問:楊義說:他就是經營你帶來的東西,進口這塊跟他沒關系?

  答:是。

  問:楊義說:你帶來東西,他賣,他沒有過錯,是這樣嗎?

  答:對。他沒錯,一沒走私,二沒逃稅。

  ……

  問:處罰你你認嗎?

  答:我認。

  ……

  這不還是讓我全扛罪了嗎?這不又是圈套嗎?!

  我問道:“這跟您聊聊天,也做筆錄?”

  他也平靜地看著我,“都得記錄啊,要不我們今兒晚上干啥啦,總得跟上邊有個交待呀。”

  “你這……還不是把責任都栽我身上啦?”我覺得很難再相信這個小人了。

  “這不是你剛說的話?拿來我看看。”他要筆錄看了一下,“這不都你跟我說的嗎?”

  “這……”我有口難辯——那確實都是我說的,可是誰知道背后在做記錄啊?我反問:“那你們專揀我擔責任的話記啊?”

  他一笑:“你不是想讓楊義先出去嗎?總得有人擔責任啊。”

  “這……”

  “你不是想罰罰款了事嗎?”

  “對呀。”

  “罰款不都你出嗎?”

  “對。”

  “要罰款你就擔責任,要定罪你就不擔責任,哪有這么算賬的呀?”

  “我……”

  “你態度好點兒,我們給你到領導那兒爭取,爭取個最好的結果,你態度要不好,讓我們咋辦哪?”

  “能爭取成啥結果?”

  “我是領導啊?我要是領導,能大半夜這兒跟你這兒逗悶子啊?”

  我實在沒詞兒了。看他這么緩和,也許并無惡意,興許是我姐給錢了。我求助地看著小王,他沒有任何表情。

  姓劉的又打了個哈欠,“都按你說的意思寫的,這有啥?就是個談話記錄。真費勁。”

  我猶豫了,想起小龍說的:請律師、找美國大使之前不能給劉任何筆錄。這……哎呀!真難死我了。

  “你簽不簽哪?”

  這發冷的話打得我心格登一下,我避開鋒芒問道:“我什么時候見律師啊?”

  “律師找我們申請,我批準了,就可以見了。”

  “啊?還得你批準?”

  “當然了!”

  “那我什么時候能見美國大使?”

  “你寫申請我們上報,批下來就見。”他說的很輕松。

  “我現在能寫嗎?”

  “都幾點了?給你紙筆回去寫。寫完交給我。”他繼續打哈欠。

  小王已經把紙筆拿來了,看他們沒惡意,也是為了不再惹怒他們,好見律師和大使,更想求他們跟領導說好話……滿腹狐疑的我,無奈地在簽了口供簽了字,拿了紙筆回監號兒。

  邊走邊想:我這回去可咋跟小龍交待啊?他囑咐我的,我一樣也沒做到,萬一這又中了圈套,豈止是臉難看啊!那就走向深淵了……咣當一聲,大閘關上了。我猛然想起——再看看小王的眼神,他沒防備,沒準能解讀出真東西。回頭一瞅,小王早走了——我還以為他還能目送我走過黃線呢,這可不是送朋友!

  “瞧什么瞧!找挨抽哇!”大閘里的警察罵上了。

  我趕忙抱頭貓步,窩脖翻眼往回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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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三路反擊



    在北京這個“最文明、最寬松”的看守所里,我見識了暴力和壓榨的血腥。萍萍深入虎穴,催我抗爭,律師和預審開始全面交鋒。兩個小女子的大智大勇,映出了我生性的怯懦,我終于鼓足了勇氣,開始反擊。


4.1 走板兒



  小龍的藥還真見效,一宿功夫,犯人們的痱子、痱毒就結痂了。人丹水拌牙膏外用,虧他發明得出來。管教很高興,讓小龍推廣。

  “居士”就調小號兒去了,這個忠厚老實、思路敏銳的大學生,就這么瘋了。

  見大使的申請,一份交給了管教,一份自留。韓哥問我夜提的情況,我說預審態度還不錯,他們去跟領導請示,爭取罰款了事。

  “你家使錢了吧?”老陳問。

  “我猜也是。”

  韓哥問:“你倆誰案頭?”

  “我是法人,當然我是頭。”

  “你案頭……還能放了你?撤案啦?”

  “昨兒那意思,是我攬過來,好讓我們經理先出去……爭取罰款……”我都底氣不足了。

  “你都攬過來啦?”

  “啊。”

  “你留口供啦?”小龍問。

  “留……了。”

  老陳說:“這100萬的案子,撤案得花多少錢啊?你又沒熟人。”

  韓哥說:“要是給你撤了案,還錄什么口供啊?!得主動給你改口供!又上套兒啦!”

  不一會兒,筒道里高聲斷喝:“念名兒的,收拾東西!……”

  “假證兒”抱著鋪蓋出去,結束了“逮捕筒”的生活,調到“大刑筒”[1],等著下圈兒去了。

  判刑的剛走,筒道里又趕進來一隊犯人。蘭哥往號兒里塞了個他的磁器。

  來人叫虎子,三十來歲,一雙虎眼,瘦高枯干。他把厚厚的行李往板兒上一撂,主動拉開編織袋兒,洗衣粉、硫磺皂、方便面應有盡有,一看就是牢頭級的柳兒爺。貴重物品盡獻前板兒,虎子由此成了五板兒。

  飯車一來,宣告下板兒。“小四川”開庭去了,小武子自告奮勇去打飯。這個前武警學著“小四川”,探出盆去哀告著:“阿姨,多給點兒吧,我們號兒兒人多……”

  大家都被逗樂了,小武子二十五六歲了,叫阿姨太不合適了。

  “阿姨沒來哪,你丫叫什么叫!”老六和小武子宿有嫌怨,互相不服。

  小武子沒理會,叫著叫著就變了調:“阿姨來點兒吧……來點兒阿姨吧,來點兒阿姨吧……”邊叫邊回頭做鬼臉兒,號兒里一陣爆笑。

  “叫什么哪你!”一個三十多歲的“阿姨”嚷了起來。

  “我沒……”

  大家不敢出聲了,紛紛捂著臉偷看,暗自笑得直哆嗦。

  “怎么啦?!”蘭哥冒了出來,韓哥、老六、虎子馬上到牢門去“聽旨”。

  “我沒說啥,”小武子辯嘴道。

  “放屁!剛說的我都聽見啦!”那個年輕的“阿姨”一吼,后邊推車的“阿姨”也過來助陣。

  “你丫說啥啦?”蘭哥喝道。

  “他丫說‘來點阿姨吧’!”老六趁機告發。

  “拿我開心是不是?”那個年輕“阿姨”氣壞了,“打今兒起,一個饅頭也不多給!”

  “混熟了吧你!讓他起飛!” 蘭哥令下如山倒,老六和虎子拖拖拉拉把小武子拽進了風圈兒。

  年輕“阿姨”問:“你們多少人啊?”。

  “24人。”韓哥說。

  “都出來了,過數!”

  韓哥馬上讓風圈兒的人亮相,號里的都坐下,接受清查。

  “阿姨”氣呼呼地數著人頭,斥道:“才16頭!差這么多呀!”

  “該多少就多少,甭給我多報!”蘭哥說。

  韓哥馬上說,“小龍不在,‘四川’、‘黃盤’開庭,‘性病’檢提,加蘭哥你,這就5個了,加這16個,一共21個。”

  “10筒7號兒,記住了啊,21頭!一個也不多給!”這“阿姨”憤憤地去拿饅頭。

  “你丫飛好了!”老六在風圈兒嚷上了。

  韓哥、老陳快步進了風圈兒。大家在外邊等著,飯沒人敢動。

  “丫膽兒夠肥的啊!敢往這里兒要阿姨!”風圈兒傳來了韓哥的聲音。

  “啪——啪。”兩記耳光。

  “給你臉了吧!你丫把饅頭給我們斷了!”是老六的聲音。

  “啪——啪。”

  “中午饅頭給丫扣嘍!”虎子也罵上了。

  “你以為你誰呀你?你丫武警——在這兒‘萬人恨’!知道嗎”老陳也發威了。

  “啊?他丫武警啊?”虎子說。

  “我們號兒兒倆武警哪!”老六說。

  “那個哪?一塊兒揍,砰——噗通!”虎子好像來拳擊了,“我恨死這幫武警了!差點把我打殘嘍!”

  老陳從號兒里把搓火兒的布鞋抽了出去,小武子慘叫連連,這就是“鞋底洗臉”!

  虎子探頭道:“地布!”

  “地保”迅速地把擦地的臟毛巾扔了進去,“嗚嗚”的聲音傳出,顯然是用地布堵上嘴了。

  我仗著三板兒的地位,乍著膽子到風圈兒一看,小武子叼著地布,鼻青臉腫滿臉血,雙臂被老六反剪,老陳手持布鞋,虎子拳腳并用,韓哥在一邊兒抱著雙臂說:“我們不走你一板,蘭哥來了更狠!”

  “韓哥,好戲呀!”后面風圈兒傳來叫好聲。

  “韓哥,誰這么可恨哪?”前面風圈兒叫道

  “傻×武警!”韓哥喊道。

  “楔死他丫的!這幫狗腿子,就欺負老百姓!”前面風圈兒叫道。

  “讓他‘游號兒’吧,到我們這兒接茬兒揍!”后邊風圈兒說。

  “聽見了嗎?你丫‘萬人恨’!啪——”老陳輪開了布鞋。

  “嗚哇,”小武子一口吐掉了塞在嘴里的地布,大叫:“救命啊!”

  虎子上去就掐住了小武子的脖子:“丫敢‘炸板兒’!”

  “來人啦!”不知誰在前邊喊了一聲。韓哥一驚,馬上回號兒了。

  只有虎子滿不在乎,在風圈兒叫道:“丫給我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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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大刑:看守所習慣把有期徒刑,不管刑期長短,都叫大刑,以區別于勞教和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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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2 龍虎斗


 
  原來是小龍回來了,虛驚一場。

  “不飛是不是?!”風圈兒里虎嘯再起,接著就是拳腳和干嚎。小龍躥進去,大聲叫停卻沒叫住。

  “地保”探過頭去看熱鬧,大叫:“他打小龍啦!”

  我們立刻跑了進去制止,小龍已經被虎子踩在了腳下。

  “韓哥,我豁出去趟鏈兒[1]也得收拾這幫武警!”他把小龍當“武警”了。

  韓哥趕緊拽開了虎子。小龍嘴角破了,別無大礙。小武子可慘透了,身上多處青紫,臉也腫了。虎子過來給小龍道歉,小龍拍拍他肩膀,笑著化解了干戈。

  韓哥下令:“打今兒起,斷小武子煙茅!今兒中午扣他饅頭!”

  吃飯的時候,小龍端碗去風圈兒了。韓哥問:“你們猜小龍干啥去了?”

  “還用說,給小武子分飯去了唄!”老陳說。

  “好像誰都跟他親弟弟似的。這法輪兒,真沒的說!”韓哥感慨道。

  下午坐板兒,虎子挨著小龍聊得還挺來勁。虎子對法輪功很不理解,小龍就讓虎子看他身上的幾處槍傷和刀口,吊起了我們的胃口之后,小龍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94年我到清華的一個公司實習,我一鄰居也在那兒上班兒。有一天我找老板,聽辦公室里動靜不對——綁票!我一下就把門撞開了。撞進去一抬頭,哇!一把槍對著我,我立刻投降,老板在椅子上都嚇傻了。”小龍做了個投降勢。

  “嗨!是我那鄰居!他說:‘沒你事兒,你趕緊走。’我勸他,他不聽,我嘻嘻哈哈上去想給攔下來。他一緊張走火了,當——這兒中了一顆鋼珠。”他一指左膀的小疤。

  “那是火藥鋼珠槍,每個子彈里6粒鋼珠,鋼珠打出來外散,勁兒不大,當時也不疼。我急了,上去一奪,他槍口一指,我一閃,當——鋼珠順著我臉就過去了,火藥噴我半臉,這兒鑲了顆鋼珠。”他一指腮上的小疤。

  “我真急了,伸手一抓,攥住他手腕兒。這時候就有人來了,他害怕了。我一拉,他順勢槍往我肚子這兒一頂,當——全打進去了,我身子一震,沒倒,我一下子把他胳膊從上邊撅過來,這時候我有點使不上勁了,他一靠一肘把我砸地上了,撒丫子就跑,沒人敢攔。”

  虎子問:“那會兒你練功了嗎?”

  “沒哪。我坐地上,老板在桌子底下,跟我正對臉兒……到醫院,我這半臉黑火藥,大夫都盯著上邊,我說:‘上邊沒事兒,這兒。’”小龍指著肚子的刀口,顫巍巍地說,把大家又逗樂了。

  “透視一看,腸子漏了,腹腔出血,里邊還有鋼珠。趕緊手術。后來大夫說:‘你小子命真大!我把你腸子都抻出來了,一點點兒透視——捋,總共找出來仨鋼珠,小腸打漏了,截了這么長。”小龍兩手一比。

  “這么長?”虎子瞪圓了虎眼。

  “小腸五六米哪!截一尺沒事兒。他把我腹腔用生理鹽水洗嘍,再把腸子擺回去。”

  “有一粒找不著了。另兩粒鑲進了腰錐神經兩邊,一邊兒神經皮都蹭破了,再往里偏一點兒,我就癱了。這兩個鋼珠沒法兒取,一取我就得殘廢。就是不取,哪天扭了腰都可能再也起不來了。鋼的東西化不了,周圍組織會把他包上,越包越厚,擠壓神經早晚還是殘廢。”

  虎子問:“你上電視了吧?”

  “上啥上?人家要問——那小子跟老板有什么仇?老板咋說?他把人家女朋友撬了。那小子自首去了,15年。

  “原來我好運動,這回比老頭還老頭,走路都慢鏡頭!腰總疼。我這個恨哪!這輩子都毀了!我發誓要掙大錢,然后把那小子打殘廢了,再養著他,天天折磨他!”

  老陳說:“你也夠陰啊!”

  小龍一笑:“那會兒咱沒練呢。出國也沒戲了,這身體只能在國內養著。可打那以后,就交好運了——三喜臨門!”

  “畢業找工作,那老板不能不管我,但他又不想要我,誰愿意養個半殘廢?他跟清華的熟,就做了個人情,把我推回清華保送研究生了。這算第一喜。”

  “上研究生,我的老板[2]沒錢,我就不忙。我想掙大錢,就自己到外邊攬活,半年掙了五萬。可把我累壞了。隔三差五就腰疼,腰一疼,我就害怕,就得歇半天,越來身體越完蛋!94年底放假回家,我都快起不來了。

  “爸媽心疼壞了!他們練上氣功了,叫我也試試。我媽還給我表演了一下,我一看要就說:‘媽你知道我腰有毛病,還讓我抻腰?這蹭著神經咋辦?’我知道練功得重德,我整天想著報仇,練不了。

  “可是那天晚上奇了怪了:累,腰痛,就是不困!躺床上烙餅,翻來覆去睡不著!電腦壞了沒修呢,起來看書吧,我那些武狹小說、雜志、漫畫一本都找不著了,我媽清理蟑螂都堆她屋陽臺去了,我也不好進去翻。廳里有本《轉法輪》,隨便翻翻吧。這一看——我這輩子冥思苦想、上下求索的所有問題,這本書都給我講透了!我一口氣看完了。

  “學功可發愁了。第一套功,8個動作都‘抻腰’!第四套功還彎腰,不敢練。我就先練不動腰的。后來才慢慢敢抻了!不抻早晚也得殘廢。抻了還真沒事兒。越來越好,腰都不疼了!原來我真是活的有今兒沒明兒的,連女朋友都不敢找,說不定哪天就坐輪椅呀!可現在我沒事兒了!能象正常人一樣活著了!這是第二喜!

  “工作累,身體全靠練功撐著。95年底體檢,透視沒見鋼珠!我當時就找給我動手術的大夫去了,他帶我去X光室給一看——真沒了!調出我病例檔案一看,片子上就是有倆鋼珠,非常明顯。我當時樂得都蹦起來啦!練法輪功把鋼珠練沒了!第三喜!”

  虎子張嘴瞪眼,“真的?”他又把小龍的三處傷疤看了個遍,“要是聽別人說,打死我也不信!”

  我也是深有同感。

  “現在你信嗎?”小龍問。

  “我……”虎子說,“小龍,那大夫信嗎?”

  “大夫后來一家子都跟我練功了。”

  虎子說,“那我信了!小龍,我一直捏把汗呢!給你那一頓暴揍,這你要癱了,我得加刑!現在可放心了!看來法輪功還真是真的!”

  小龍說:“學真善忍了,無怨恨就解了。后來我去監獄看那鄰居,還給他留了本《轉法輪》。

  “我不報仇了,還是想掙大錢——掙大錢我要報恩!后來我哥們兒找我,說他聽說到首都機場高速要上一個‘不停車收費系統’——開著車劃卡,就把錢交了,那是從美國引進的。他爸的公司要自己做一套,搶攤中國市場,這弄好了能掙大錢。我學無線通訊的,這我本行,我就說服我老板,讓我改做這個課題,算清華和我哥們兒的公司合作。我老板挺高興。我負責這個項目的一小塊,從95年干到97年底干完。96年機場高速天竺站引進的那個系統我們看了,我們改進以后比老美的那個更實用!98年底清華拿我們的項目評了個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這獎可不好拿,這不象社會上的獎花倆錢就買來了,這個獎多少研究所幾十年都爭不來一個!這個獎,技術上可有我突出的貢獻。

  “我94年上研究生,97年底課題就趕完了,98年6月做完論文了,按規矩是最晚99年6月畢業,我老板出國了,他8月才回來,讓我8月答辯。我都準備好了,7月鎮壓法輪功了。

  “學校要挾我,不放棄就不讓我答辯,不給學位。領導軟硬兼施,我說咱做事得對得起良心,要沒有法輪功我身體什么樣你們也知道,現在法輪功落難了,讓我反咬一口甭想!哥們兒還講個義氣哪!”

  “好!佩服!”虎子挑起大拇指。

  小龍說:“清華讓我無限期休學。前前后后,拘了我三回了!第一回我們三個功友一塊吃飯,警察扣帽子說‘聚眾’——三人為眾,拘30天;第二回,上天安門請愿,想勞教我,我絕食,30天放了……”

  “這回什么價?”虎子問。

  “《大紀元》,可能你們沒聽說過,方哥,你知道吧?”

  我問:“是美國那個《大紀元時報》吧?”

  “對,還有‘大紀元新聞網’。”

  我說:“知道,挺不錯的!”

  “那是我們國內外協調運作起來的,我們出了不少力哪!”

  “啊?你們在國內怎么可能哪?”

  小龍自豪地說:“初期的網頁設計、記者編輯,國內的部分都是我們!”

  我贊嘆道:“真了不得!”

  虎子最后感嘆道:“龍哥,我真服了!你們老師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來,真了不起!不過說實話,有些事兒我還是不明白,法輪功咋‘自焚’啊?你說你師父這么好,改什么生日……”

  小龍說:“咱先說‘自焚’吧,這事我們號兒里討論過多少回了。新聞聯播、焦點訪談的鏡頭你肯定看得不細,你注意那個自稱法輪功的人自焚以后,他懷里一個塑料雪碧瓶,里邊裝了一大半汽油,不但沒爆炸,塑料都沒變形……后來記者招待會上,外國記者提問自焚的種種疑點,國務院發言人張口結舌,這你不知道吧?[3]”

  我原來只是從醫學角度看出了破綻:自焚者氣管切開了,還能說話唱歌。現在小龍從那些角度點醒,就更清楚了。

  講到后來虎子服了,“打今兒起,我跟你學功!”

  老陳直搖頭。虎子說:“陳哥你不信?我要是早學法輪功,還能進來?江賊民太黑了,把咱騙得一愣一愣的,盡給法輪兒造謠了!”

  韓哥說:“你不知道啊!共產黨那是陜北住‘窯洞’發的家!造窯(造謠)——那是看家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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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鏈兒:腳鐐。

  [2] 老板:研究生稱導師為老板。

  [3] 分析2001年天安門自焚事件的影片《偽火》(False Fire),2003 年 11月8日,獲第51屆哥倫布國際電影電視節榮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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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3 地獄鬼子票,宰人不用刀


 
  入獄第四天,程序化的生活再也不新鮮了。下午剛坐板兒,筒道里傳來叫名的聲音,韓哥說:“鬼子票兒[1]來了!”

  號兒里有幾個答到的,在門口排隊。不一會兒,一個穿黃馬甲的勞動號兒過來發錢票和衣服。

  鬼子票一般是全交給韓哥,小龍交了一半,自留200,也有給韓哥交一小半兒作公費的,剩下自己留著的,韓哥很煩他們,都讓他們睡地鋪,統稱“地瓜”。“性病”最后一個交錢時說:“韓哥,我這第一次來錢,就200,都交了吧。”

  韓哥樂了:“行!懂事兒!有啥要求?”

  “性病”說:“韓哥,我這坐板,這屁股已經磨爛了!你看……”

  韓哥說:“那沒轍兒,你丫有性病,就得坐前板兒,睡水臺兒。”

  我趕忙說:“韓哥,這‘性病’要是流血、流濃,可傳染啊!”

  “啊?轉過來我看看!可不是嘛!咋辦啊?”韓哥嚇著了。

  小龍說:“得了,韓哥,不能再讓他坐板兒了!韓哥,以后坐板兒,就讓他坐風圈兒門口,開了風圈兒就讓他出去,韓哥你放心,誰問我扛著!”

  韓哥說:“行,你扛著就成。”

  小龍又說:“韓哥,給他幾塊專用的硫磺皂吧,他不洗不行啊。”

  韓哥問:“有毛巾是吧?”

  “性病”說:“早爛了,還是小龍哥給我那塊哪。”

  韓哥說:“等回了給你買。”

  “性病”樂壞了,連連道謝。

  我指著“性病”坐過的地方說,“韓哥,這兒得刷了。”

  韓哥四下看了看,那幾個干活兒的都往后縮,誰也不愿意去擦“性病”的血污。還是小龍給刷了。

  虎子家里不但送了錢,還送了衣服。他在后門兒口,拿著衣服,對著外邊亮處透視,看看里邊夾東西沒有——宛若《三國演義》國舅董成研究“玉帶詔”。這個社會最底層,為了生存,使盡了渾身解數。最后他在一件破夾克里,摸到了“寶貝”。拆開里子,抻出一塊白布,上面有字。

  虎子看罷,和韓哥嘀咕了一會兒,“我老婆能干吧?”說著把布扯成了條。

  韓哥挑起大指,“有本事!這回你貴[2]不了嘍!”

  我拿過小龍的錢票見識見識,問他:“為啥叫‘鬼子票’?”

  “這哪兒是人呆的地方?地獄!化的錢是鬼錢,當然叫‘鬼子票兒’了。”

  現在這兒的犯人能把鬼子票拿到自己手,聽說還是那些抓進來的“法輪功”給爭取來的。以前這兒和北京其它看守所也是一樣,鬼子票無條件交老大,老大拿一部分鬼子票兒孝敬筒道長,筒道長再孝敬管教。管教暗中賣煙,外邊最次的煙,到這里得600~1000元。管教和看守所里賣貨的勾結,因為賣貨的能定期把鬼子票換成現金。小龍被抓到朝陽看守所的時候,那個吸毒筒的筒道長,臨走說漏了,說他坐了一年牢,掙了20萬——這還是賣貨的、管教扒皮后剩的,那家伙說他在外邊幾年都掙不來!

  除了這些,各號兒還得給管教、班長孝敬礦泉水、飲料、內衣、秋衣、襪子、保暖內衣,一個警察得兩身兒!有的管教,平時還得孝敬他早點。

  “牙膏10塊,毛巾15……”筒道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錢票到手,立馬摳走!”韓哥剛一抱怨,蘭哥來了。一問有2000塊,直接要走了600。

  一個“大姐大”到了門前,兩個勞動號兒推拉著貨車。我湊過去看,蘭哥又來了,獅子大開口,買了2箱礦泉水、2箱飲料、1箱餅干……顯然他都是給管教、值班兒警察買的,全讓韓哥買單。我聽著報價——奇貴!他們說至少比外邊貴1~5倍!五根黃瓜一袋兒10塊,六個西紅柿一袋兒10塊!“大姐大”拿著計算器不斷算錢報賬,謹防我們透支。

  蘭哥買完了,韓哥一口氣把鬼子票花完,看來他是怕蘭哥再勒索。

  韓哥買完了,小龍上前,幾個“地瓜”縮到了小龍身后。

  小龍說:“蘭哥,我剛給韓哥交了200,我自己買點兒東西。”

  蘭哥笑了,“買吧,咱哥倆兒還說啥呀?”

  小龍把我叫到了門口,他先買了10筒大牙膏,然后就是給我買了內衣、布鞋和洗滌用品。

  蘭哥象狼一樣,盯著“地瓜”們罵上了:“不給號兒里買點兒牙膏、肥皂啊?你們他媽的沒長痱子啊?!”

  “地瓜”們剎時變了臉色,不知如何是好。

  韓哥喝道:“你們幾個‘地瓜’,一人給號兒里買5塊兒硫黃皂!不然別給我洗澡!”

  回去坐板兒上,小龍給我遞過一本沒頭沒尾的雜志,指著兩首元曲叫我看。那是一個朱元璋私訪的故事,曲子是朱元璋在茶館兒里,賣唱女唱的:《正宮?醉太平》:

   第一曲:

  堂堂大元,
  奸佞專權。
  開河變鈔禍根源,
  惹紅巾萬千。

  官法濫,
  刑法重,
  黎民怨。
  人吃人,
  鈔買鈔,
  何曾見?
  賊做官,
  官做賊,
  混愚賢。
  哀哉可憐!”



   第二曲:

  奪泥燕口,
  削鐵針頭,
  刮金佛面細搜求,
  無中覓有。

  鵪鶉嗉里尋豌豆,
  鷺鷥腿上劈精肉。
  蚊子腹內刳脂油,
  虧老先生下手!”


  好妙的小曲兒啊!我反復玩味。那故事是借元朝滅亡的教訓點醒朱元璋——不要濫刑、不要苛捐雜稅刮盡民財——當今社會,不就是元末的氣象嗎?

  第一曲好像是對當今官場、民生的預言,第二曲中對刮盡民脂民膏的比喻,真是絕妙之極。在這社會的最底層,管教、班長壓榨犯人,每級牢頭巧取豪奪,賣貨的高價盤剝,直到榨盡犯人最后一滴血。

  社會上,表面的“文明”和虛假的宣傳掩蓋了種種血腥,在這無需遮掩的地獄里,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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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鬼子票:看守所內部供犯人使用的錢票。

  [2] 貴:判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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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4 萍萍探監


 
  “方明!”

  “到!”牢門外一喊,我神經質地大叫。

  “穿衣服!”

  糟糕!又提審?這回我可是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啊!我趕忙找大褲衩、大背心——這回可得穿這身兒柳兒爺的衣服了——省得叫人看不起挨揍。

  “韓軍兒,你也過來!小龍,還有你,穿衣裳!”

  蘭哥這三道令好奇怪!提審我叫這倆干什么?

 
  我穿好背心大褲衩過去報到。蘭哥破天荒地笑著說:“老美,你‘托兒’來了,來頭不小啊!”

  忐忑不安的心掉進了肚里,我喜上了眉梢。韓哥、小龍湊了過來,蘭哥說:“這老美的托兒是個女的,你倆把后邊的小褲衩們都擋住,聽見嗎?”

  韓哥眉飛色舞,“太好了蘭哥,見了幾個月‘阿姨’了,這回可開葷了!”

  “少貧嘴,人墻啊!”

  老陳在板兒上起哄:“蘭哥,人墻倆人兒不夠!算我一號吧!”

  “丫給我歇×!”蘭哥笑罵著下了第四道令:“聽著,往這兒斜眼可以,不許歪頭!老六,誰歪頭楔誰!”

  一陣哄笑。我插空說:“蘭哥,等我換換衣服……”

  “這身兒多柳兒啊!他們不也這樣嗎?甭換了!”蘭哥又發下第五道令:“不許放茅!”

  “是,大哥!”號兒里齊聲吶喊。

  “托兒”是誰請的?問她點啥?咋翻供?咋“打關系”?加碼多少?……一時間,我心亂如麻,不知從何問起。

  筒道口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敲得我的心臟砰砰猛跳。一位身著制服的女“檢察官”出現在牢門口——“啊?!萍萍”!?

  萍萍一頭烏亮的披肩發,淡淡的紅唇彩,沒帶首飾。上身淺藍色短袖襯衣,胸脯雙峰高聳,左胸佩戴檢察徽章,藏藍色制式筒裙,肉色長絲襪,高跟皮涼鞋。天生麗質的她在這身制服的襯托下,更顯得亭亭玉立,英姿颯爽。

  这小丫头竟然喬裝改扮,混入虎穴!

  也難怪如此,大陸的制度,犯人不判刑不讓見家屬。

  萍萍雙眸晶瑩,淚花溢落,那嬌楚動人的樣子實在不象檢察官。一定是我這身大褲衩、大背心、亂胡子的慘象讓她傷心了。我趕忙傻傻地說:“萍萍,我現在,挺好!”

  萍萍擦了一下眼淚,問道:“挺好?”

  “我三板兒哪!”話一出口,頓覺太傻,萍萍哪能懂這黑話?

  萍萍叫圍觀的撤下。蘭哥倒退著走,好像生怕少看看萍萍一眼。韓哥張口結舌,小龍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人墻不能撤。

  “這都是我鐵哥們兒,沒事了,他們幫我出了不少好主意。咱就在這兒說吧,他們擋著監視器!”我說著貼近鐵門兒。

  萍萍湊過來小聲說:“我二姐在外邊哪,給你送衣服存錢了。”

  “王茜茜也來啦?!”

  “嗯,剛才她給你存了1000,這是收據,夠嗎?”她說著掏出一張給我存款1000元的白條。

  “足夠!有這我能吃香的、喝辣的!”這1000換點兒榨菜嘗嘗,可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嗎?

  “衣服是我二姐夫的,你湊合著穿吧。沒去你那兒拿,怕你媽知道。律師是我的老同學杜紅,政法大學的的十佳律師,去年碩士畢業,你放心吧。”

  我諾諾連聲,心里卻想:這初出茅廬的律師會打關系?

  “審你的空當,你還買通個警察?”

  “那當然!”

  萍萍苦笑了一下,“你還挺能!他禮拜一晚上,把你大姐約出去的。最先給了消息,把底都透給我們了。”

  “我大姐給錢了嗎?”

  “那姓謝的說他找的律師關系硬,你姐沒敢用。給他3000,算辛苦費唄!”

  “萍萍,我這事兒可先別讓你大姐知道啊,她脾氣大,肝火旺,身體也不行,別急壞了。”

  “嗯。我前天一早就接到你二姐的電話了,就開始托人。小謝說先抓的楊義,楊義太滑,自己洗脫了個干凈,全推你身上了!好像你還想大包大攬?”

  “這事兒你說怪楊義嗎?他受我連累。”

  “別傻了你!”萍萍生氣地戳了一下我的腦門。

  自打萍萍長大,我還沒跟她這么近距離,但是隔一道鐵柵欄門,她姐這個醋壇子知道了也說不出來啥。這一指頭,弄得我還真不好意思。

  她真生氣了,“楊義這么坑你,還替他說話?小謝說你倆得跑一個,別都坐牢。”

  “我是美國人了,也能讓我坐牢?我記得一個美國人讓中共判了15年,不是同時給驅逐出境,等于沒判嗎?”

  “那是政治犯!驅逐出境,就不能再回來了!”

  “推給楊義,那他不得瘋了?10年起步哪!他老婆不得瘋了?”

  “你還想著他老婆哪?我告我大姐去!”

  “別別別,萍萍,我……你咋進來的?”

  萍萍詭譎地一笑,一笑百媚生,跟她姐當年可真象,不過要漂亮得多。嗨,現在還瞎想!為了不走神兒,干脆低下頭。

  萍萍湊到我耳邊,“我用的‘假證兒’。”

  啊?!“假證兒”可被判了11年——萍萍卻用假證件騙過層層看守,堂而皇之地鉆到地獄深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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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5  虎穴串案



  “檢察院的朋友給辦的,別人的身份,我的相片兒。”

  她有內線保駕,我才寬心了,“跟我姐說,預審那兒得給錢。”

  “給了,主審的5000,副手3000。托的人說那預審特黑,有時候收錢不辦事兒!”

  “怎么給這么點兒啊?”

  “成了再給。你二姐問他們為什么不通知家屬,他們說怕家里銷毀證據。”

  “呀!我還有試劑盒放我媽家冰柜冷凍箱里,你能不能……”

  “我拿我同學家去吧,不過……那老太太就知道了。”

  “顧不了那么多了。我想見美國大使,你看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

  “好主意!不過……那我大姐就知道了,大使會通知家屬的。”

  “你想得真周全。讓你姐放心吧,我這兒挺好。”

  萍萍問我下一步咋辦,我隨口說:“翻供唄!這回再不上他們當了!”

  “好!咱們三路反擊:我們一路,給你托關系;律師一路,打官司;你自己一路,該拼就得拼啊!不能叫人家就捏你一個!”

  我一拍胸脯,展現出英雄氣概,“沒問題!”

  “受得了嗎?”

  “我當年插隊差不多就這樣,放心吧。”

  “姐夫,既來之,則安之。你也想開點兒,就算是體驗生活來了,或者替我體驗生活來了。你知道我一直想寫作,這兒的素材可難得。現在這種背景的影視文學,都是歌頌警察監獄的,太假。你也多聊聊,開開心,也算幫我搜集點素材,也不荒廢,不白來一回。”

  萍萍這巧妙的安慰,給我這個“閑不住”的人找了安心的理由。不過這也挺好,萍萍是個純粹理想主義者,我這么幫她一點兒,說不定真能幫她圓了作家夢呢。我要在這里長了見識出去,更是“資深”人士了,可以當最全面的“大陸問題專家”了,也更有跟朋友們侃的了。我欣然應允。

  “他們打你了嗎?”

  “我是老美,預審哪敢啊!”我豪氣十足,心里竊想:它要知道我被預審整的滿褲子拉稀的慘象,我的光輝形象就完了,這純屬個人隱私——有本事就叫它爛在肚子里!

  萍萍一笑:“小謝都跟你姐說了,我們多帶了條褲子。”

  啊?無地自容!

  這個小謝!竟然曝光我的“超級隱私”,還傳到了萍萍這兒!我故作鎮定地狡辯:“那天我鬧肚子了……”

  “還說呢!那天我們都吃壞了,怎么賠?”

  “我……咋賠都行。”

  萍萍嘆了口氣,“犯人欺負你嗎?”

  “沒有!我這兒排老三!”我伸起三指做手勢。

  “這兒怎么啦?”萍萍指著我的右胳膊肘。

  糟糕!那是昨晚上夜審出號兒時,值班警察踹倒我留下的傷——竟在我抬手做秀的時候,自揭老底!

  片刻我就編道:“我關節炎犯了,跌了。”

  “有藥嗎?” 萍萍似乎信了,可挽回了-次面子。

  “沒事兒!我們這兒有個法輪功,可好了。他給我弄辣椒醬治關節炎,現在好了。”我看她不信,繼續說:“這法輪兒真有兩下子!會做藥,藥到病除……”

  筒道口傳來鑰匙響,我聽了一下步伐的節奏,“我們老大來了。”

  蘭哥對萍萍嬉皮笑臉之后,對號兒里叫:“小龍!出來!”

  人墻要撤!我趕緊全方位擋住了萍萍的視線。

  蘭哥跟我們客氣地說:“管兒又找小龍做藥去。”

  我讓萍萍轉到墻后邊讓開門,實際上是怕她看到號兒里那些身著一點式的囚犯。小龍出了牢門兒,我指著小龍說:“這就是我們的法輪兒。”

  萍萍問他:“你是法輪兒功啊?”

  “啊!”

  “什么事兒進來的?”萍萍問。

  “我是海外一个華人媒體的國內的義務記者兼編輯……”

  “了不起呀!我上網繞過封鎖,常看你們,很棒啊!”萍萍說著雙眼放光。

  “謝謝!”

  “你是哪兒的,怎么稱呼?”萍萍落落大方地問著,還是她記者的習慣,忘了自己現在是“檢察官”了。蘭哥在一邊恭候,也不敢催。

  “我清華的博士生,龍志平。”

  萍萍點點頭,“了不起呀!清華博士!將來我給你們樹碑立傳!”

  “嘩——”,監號兒里一片掌聲!

  小龍眼睛里閃爍出淚花光芒,他雙手當胸合十道:“謝謝!”

  在那一瞬間,萍萍那幾句女高音和犯人們的掌聲,剎那間震撼了我的靈魂,想不到,在這地獄之中竟然能升起如此的莊嚴。這小丫頭不簡單啊!這個小時候就愛跟我這個大姐夫鬧著玩兒的黃毛丫頭,這個平時愛說愛笑的大記者,竟然有如此的膽識和正氣,真讓我刮目相看。

  “嘿!”監控的喇叭里傳來警察的吼聲。“門口兒干什么哪?!”

  我嚇得一哆嗦,號兒里的掌聲頓消,空氣凝固了一般。

  “快走,小龍!”蘭哥低聲道,“外邊來人了!”

  “沒事兒,蘭哥。”小龍鎮定自若,蘭哥拽都沒拽動。

  “嘿!門口那幾個!” 監控的吼聲高了八度。

  緊跟著跑動的皮鞋聲壓了過來。

  糟了!假證兒要漏餡了,可要判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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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6 色膽包天



  萍萍這個“檢察官”在牢門口跟我串案,監控發現了,值班的趕了過來,我已經嚇得僵住了。

  萍萍面不改色,鎮定地說:“你們閃開,沒事兒。”

  我無奈地轉身到一邊兒,韓哥也撤了。

  萍萍臉紅了——大姑娘見號兒里這幫個個只穿“一點式”,能不臉紅嗎?叫她到“地獄”里受這個羞辱,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兒。

  萍萍說:“告訴他,我問案子哪!”

  一個班長、一個男檢察官先后到了門口兒。萍萍甩頭望去,飛舞的長發宛若招展的長裙,飄飄灑灑。

  男檢察官對班長說:“沒事兒,發起訴,問問案子。”

  班長又看看號兒里,對著監控擺了擺手,監控啪的一聲關了喇叭。我上前擋住萍萍的視線。蘭哥拽著了小龍,跟著班長走了。

  那個男檢察官中等身材,細眉小眼,眉宇間透著一股狡詐。他對萍萍滿臉堆笑,“萍萍,這是你姐夫吧?”說著掏出折扇對著萍萍猛扇。見萍萍沒正眼瞅他,他笑容可掬地對我說:“姐夫,你好!我是萍萍的……”

  “一個朋友,”萍萍接了話。

  就你也配追萍萍?不過萍萍利用他辦“假證兒”混進來的,可不是一般的人情。我擺出老板的架子,“你好!貴姓?”

  “免貴,姓竇,我比較‘逗’。”他說著從褲子、上衣兜里一盒一盒地掏煙,四盒“三5煙”——堆放在我肚子前。

  “我不抽煙。”

  “走面兒用得著,這幾盒你3000都買不來!”

  看來他對這兒了如指掌。外邊3塊錢一盒的煙,在這里要60~100!他這可是一品的555!我不好推脫,揣兜兒了。這個人情我得自己還,絕不能壓給萍萍。

  小竇兒拿出幾份文件,“姐夫,我發起訴了,您稍讓讓。”然后他輕柔地念道:“常向黨。”

  “到!”小武子迅速穿衣服。

  “吐爾遜?買買提。”

  “到!”

  小武子領了起訴退下,“新疆”一直在門口和小竇兒廢話,把我們都弄煩了。萍萍轉身到了左邊,“新疆”也隨著身子往右抻,追著萍萍看。

  “啪!”小竇手里那摞起訴書拍在鐵門上,“新疆”一激靈。

  “你丫活該!滾!”

  “新疆”一轉身,我見他在偷著樂。

  萍萍轉了過來,“原形畢露啊!”

  小竇慌忙說:“這小子賊眉鼠眼的……嗨,我送起訴去了。”

  又聊了幾句,小竇兒回來,萍萍不能久留了。

  “萍萍,保重!”我把“保重”二字加重了語氣。

  萍萍眨眨眼,那洋娃娃一樣的長睫毛輕盈舞動,她明白我的意思。

  小竇兒問號兒里:“誰是老大?”

  韓哥應聲躥了過來。

  小竇兒說:“這我姐夫,照顧照顧!”

  韓哥滿口應承,“這兒除了我,就是他!”

  直到聽不到萍萍的腳步聲了,我才松開牢門的鐵條,回身上板兒。

  “真過癮!你這小蜜夠得上世界小姐!氣死名模!” 韓哥說,

  老陳惋惜道:“弄不好歸那小子啦!”

  虎子說:“檢察院你還弄個‘傍肩兒’[1],那還不干起啦?”

  “新疆”說:“嘿!我看的最清楚!你們不知道!太美了!我見過那么多姑娘,從來沒這么漂亮的!電影明星都比不了!我故意在那兒泡蘑菇,把那妞兒都看毛了,我抻脖子一追,讓那小子看出來了,哈哈哈哈……”

  大家哄笑之后,老陳問:“‘新疆’,那男的是訴你的嗎?”

  “是!”

  虎子樂了,“你丫色膽包天!那么看人家,不怕那男的狠辦你呀?!”

  “新疆”一愣,“會嗎?”

  “廢話!那么看你老婆你樂意啊!”

  “新疆”撓著頭,“哎呀,壞了!”把大家笑得都跟唐老鴨似的。

  犯人們繼續盛贊萍萍的美貌,說著就不正經了,我越聽越生氣!怎么堵他們嘴呀?有了!我進了盲區,象賊一樣掏出兩盒“三5”。

  “操!三五兒!”韓哥眼都離不開了。

  我問:“我給蘭哥留兩盒行嗎?”

  韓哥滿口答應,我趕忙拜托,“韓哥,!讓他們閉嘴行嗎?”

  韓哥轉身喝道:“都給我歇×!老美請咱抽‘三5’!打今兒起,誰也不許議論老美的小……小朋友!聽見沒?!誰再說斷丫煙茅!要嘴賤管不住,嚼那幫‘阿姨’去!別叫撞上就行!”

  大家笑罷,韓哥扣手遞給老六兩支555做小炮,煙絲量比平時大了一倍。

  我剛想脫行頭,蘭哥又來了,“方明!見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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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傍肩兒: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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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7  律師宣戰


  我興奮地躥了過去,才想起來得換正裝,蘭哥不耐煩地說:“來不及了,一會下班你就說不成了!”我只好穿著背心大褲衩出了門。

  我避過號兒里的監視器,把兩盒555遞給蘭哥,他迅速抓扣在手里,“后邊有監控!”

  我這才注意到筒道兩頭各有一個攝像頭!

  監區大閘外,預審小王來接我。我見律師,他們來干什么?

  小王押我到了那間夜審我的大審訊室,姓劉的預審坐對面的沙發上抽煙,一個小姑娘在這邊兒看案卷,一見我,她起來向我打招呼。

  她一米六的個子,梳著兩個散辮子,一副黑框近視鏡,真個俊俏端莊,熠熠生光,聰靈剔透,落落大方。我這兒背心大褲衩,胡子滿臉爬,慘透了!

  姓劉的沒動窩兒,冷冷地說:“方明,見律師我們必須在場!就半小時!關于案情的不能講!律師要幫你串供可不行!”

  我和律師并排而坐,律師說:“我叫杜紅,政法大學的碩士,這是律師證,這是律師事務所證明,是你家人找的我,如果你同意,請在辯護委托書上簽字。”

  我看著這堆東西,想到萍萍說她剛畢業,心有點兒涼。她會“打關系”嗎?獄友“居士”的重刑,可都是這種嫩律師惹的禍……

  律師問:“怎么?有疑問?”

  “啊,不是,我……我想多了解了解您。”

  “你不簽字咱沒法兒開始。”

  我沒有退路,拿起筆就簽了字。

  “我剛才又看了看你的案卷,你目前的案子可是10年起步啊?你供認不諱?”

  “啊?”我愣了,大瞪著眼睛看著她,只見姓劉的也大瞪著眼睛照著我。

  “我看了你的口供,你故意犯罪,明知故犯,板上定釘了。”杜紅眼睛詢問似的看著我。

  我剛張口,姓劉的搶著說:“不是嗎?!方明!”

  “啊?我……”

  “我跟當事人談話請不要干涉!”杜紅上來就回了他一句。

  “什么,你丫跟誰說話哪!”姓劉的吼上了。

  律師頭也沒回,嘴皮子爆豆似的,“楊義都推給你了,但是單方指控無效,你要是認了,誰也保不了你!你為什么說公司是你的?”

  “不許聊案情!”姓劉的大吼。

  律師對姓劉的點點頭,也不知道她是認可,還是在跟他叫板。她說:“你是美國人你向他們出示證件了嗎?”

  “我當時就帶的中國身份證。”

  “你跟他們說你是美國人了嗎?”

  “我說了,他們不信!”

  “好,這都是證據。那些都是你說的嗎?”

  “這……”雖然是我說的,可他們斷章取義拼湊的。

  “他們逼供沒有?”

  姓劉的忽地一下放下了二郎腿,身子向前壓過來。

  “他們……”我真不好說,他們確實沒打我,可是他們整我的慘象我也說不出口啊,這比打人還陰險啊!

  杜紅側身對著我,使了個眼色,右手輕輕扽了扽她臀部的裙子。我一下明白了,我那“隱私”她也知道了!我臉一下燒了起來,鼓足勇氣說:“逼供了!”

  “啪——”姓劉的一拍桌子,說道:“方明,丫可不能亂咬啊!你鬧肚子拉一褲子,也賴我們逼你?!”

  杜紅沒理會,“這叫變相刑訊逼供,口供無效!他們對你誘供沒有?!”

  “跟案子無關的不許說!”姓劉的急得站了起來。

  “誘供了!”我咬著牙說。

  律師一側頭,“你不叫我們談案情,又不讓我們談跟案情無關的東西,那我們還能談什么?”

  姓劉的張口結舌。

  抓住這個空當,律師馬上切入:“你現在如果不翻供,就是10年起步!你翻供都不夠,你得控告他們!”

  “給你丫臉了吧!叫你丫今天兒來就夠給你面兒的啦!你趕快給我滾!”說著姓劉的站了起來。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涉我正常會見當事人?”

  “你丫想不想干了?牛×什么呀你!我吊銷了你的律師證你信不信?”姓劉的流氓相畢露,小王卻在旁邊靜觀,依舊沒表情。

  “誰給你這么大權力?你要過分了我可告你!”

  “呀呵!你他媽真不知道你是誰了吧?告我?你們律師所不想過年審了吧?!營業執照看看,下禮拜還有嗎?!叫你們頭兒磕頭求我來,知道嗎你?”

  姓劉的逼了過來,杜紅冷冷一笑道:“你權力好大呀,我惹不起你,”她轉臉對我,“剛才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下一步你怎么做?”

  “完全聽您的!”既然杜紅這樣,我也得硬氣起來,再軟下去,我這臉往哪兒擱?說不定萍萍就在外邊等著哪。

  她開始飛筆做記錄。姓劉的站旁邊不住咬牙。杜紅寫完遞給我,都是我們剛才說的話,我熟練地簽了字。

  “拿來我看看!”姓劉的惡狼一樣。

  杜紅冷冷地說:“這是我和當事人之間的事,請回避。”

  姓劉的一把搶過筆錄,看也不看就撕了個粉碎。

  “你撕毀我們的談話記錄!”杜紅豁地一下站起來,怒目而視!

  “撕你丫的怎么了,你丫泄露案情、教他翻供!給我滾!”

  杜紅臉轉向我,使了個得意的眼色。我一下就明白了——她是明知道姓劉的要撕,故意逗他,她一定在錄音取證,看來她出去真要控告姓劉的刑訊逼供了——好厲害的小丫頭!思路清晰,伶牙俐齒,一針見血,心眼多多!可惜,生在了今天的中國!

  “方明,你也看到了,咱再聊也不可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希望你能配合我,打好這個官司!”她說著用身體擋著手,翻了個個。

  我會意地點點頭,“謝謝您,我一定配合!”決心翻供了,心里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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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8  大勇若怯



  小王請走了律師。我一回頭,姓劉的對我虎視眈眈。

  “你丫跟著起哄是不是?!”

  姓劉的兇相畢露,我又怕了,我這自幼的怯懦,根深蒂固啊。馬上我就想說軟話——可轉念又明白過來——方明,再膽小也不能這么軟骨頭!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如萍萍和律師那倆女流!你看人家小龍?那個無畏都讓萍萍感動!

  我正合計著怎么反擊,姓劉的咬著牙說:“本來我們都跟上邊打好報告了,說你認罪態度誠懇,說了你多少好話,請示從輕處置,哼哼!律師這一攪合,看你怎么收場吧!”他重重地一屁股砸在了沙發上,身體忽悠了一個來回。

  我第一反應是:“居士”律師惹的禍在我這兒重演了!但看他這身肥肉一忽悠,我又回過味兒來:他忽悠我!他已經給我做了兩次圈套了,再從輕,也是10年起步里的從輕!

  “小騷貨,活膩了!”

  聽他這句自言自語,我有了主意,我故意拱火:“劉預審,我不想把事鬧大,可她讓我聽她的,我也沒辦法,這律師可是政法大學的碩士,一看就是有本事……”

  忽地一下,姓劉的站了起來,在屋里亂步,“就她?剛上道沒規矩!我得整得她求著跟我上床!不然別在北京混!”

  這小小的預審竟然這么狂妄無恥!一手遮天啊!要是那個律師因為我讓姓劉的給毀了前程,我還怎么做人哪?這個惡棍!我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斷你前程!也讓萍萍和我老婆看看,我方明不是誰都能捏的軟蛋!

  “哎呀,沒煙了!”他把煙盒一扔,翻抽屜找煙,真是個狂躁癥。

  小王一回來,他就說:“我出去買煙去,你給他先做筆錄。”說著給小王擠了一下眼,叫我看個正著!

  鬧了半天他倆擠眉弄眼傳暗號兒,合伙算計我!一個黑臉,一個白臉,一個奸詐窮橫,一個裝傻充愣,配合默契!

  小王也不理我,低頭在那兒狂編筆錄。半天才問:“這兩天怎么樣?還適應嗎?”

  少來這套!又拿軟圈套?我反問:“我什么時候能見美國大使啊?”

  “那……你得問大劉兒,這我管不了。”

  “借我用下筆吧,我寫個申請。”我換了衣服,寫好的申請沒帶著。

  “做完筆錄再寫吧,一會兒就完了。”

  他把上回給我紙筆讓我回號兒寫申請的事兒全忘了!上回姓劉的真是在蒙我!哄我在口供上簽字!我簡直咬牙切齒。

  小王這孩子比較老實,起碼不會打我,拿他當突破口,練練膽兒。我一字一頓地說:“我拒絕回答你們的問題,我要見大使!”

  小王愣了。我重復道:“在見大使之前,我拒絕回答你們的任何問題!”

  僵持了一會兒,小王遞過了紙筆。

  姓劉的進來要口供,看到的卻是我見大使的申請。他青著臉說:“我回來給你交上去,先做筆錄吧。”

  進可生,退則死!我鼓足了平生的勇氣,“我要先見大使,你們無權阻撓!”我心砰砰地跳著,如同擂響了反擊的戰鼓。

  “方明,你要跟律師穿一條腿褲子是不是?!”

  他面目猙獰著真嚇人,我不再看他,沉默應對。

  “好!給臉不要臉,別怪我不客氣!小王,給他記,就說他對抗審訊!”

  再不能怯陣了,我依舊沉默地抗爭。

  姓劉的在狠命地抽煙,小王飛快地胡編。我忽然發現雙腿在瑟瑟發抖,于是強行腳跟著地,這下好多了。

  小王遞過一頁筆錄,除了例行格式,只有兩句:

  “問:我們今天要繼續訊問,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答:我拒絕你們的訊問。我要求見美國大使。”

  我痛快地簽字畫押。看來托人給姓劉的5000塊白搭了,給小王那3000見了效益。

  姓劉的看著筆錄,“要跟我們磕了?站墻根兒去!”

  “大熱天的,咱早點兒回去吧!咱還得提防那律師哪!”小王解圍道。

  “操!可不是嘛!”

  小王一擺手,我起身就走。小王也要跟姓劉的一塊兒整那個律師?那我連你一塊兒收拾!

  一拐彎兒,小王拍了我一下,“你早就該這樣!”

  我心里驟然感動——原來我冤枉小王了,這警察[1]還是有好的,甭管是不是有那3000塊錢在說話,沖他這么鼓勵我,就難得。

  我放慢了腳步,“小王,那律師真能告你們嗎?”

  “她沒退路。”

  “那你們會整她嗎?”

  “大劉兒就是整人的機器!弄不好,律師為你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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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海關辦案人員一旦把“犯罪嫌疑人”羈押在看守所,他們和警察在權力上就一模一樣了,所以,牢里都習慣于把他們也叫“警察”,這里用的是習慣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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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4 | 顯示全部樓層
4.9  智囊團



  回到號兒里,正趕上打飯。打回民菜的“阿姨”問:“幾個回民哪?”

  “仨!”號兒里回答。

  “哪這么多呀!”她說著給舀了一勺子,看來她還沒忘小武子那出“戲”呢。

  今兒比較“豐盛”。海淀看守所每周四的改善,還碰上了大采買。兩小碗醋拌黃瓜,兩小碗糖拌西紅柿,只能是柳兒爺和來錢的能享用。

  韓哥給“新疆”盛了半碗菜湯、兩小塊骨頭,大部分回民菜都被柳兒爺獨吞了,一塊最好的羊肉兒給了我,我心里可有點兒過意不去,因為這是切“新疆”的。

  飯車又來了,打進了一盆深褐色的洋白菜燉肉,香氣撲鼻。見換了阿姨,“小四川”又不失時機地多討了幾個饅頭。

  韓哥和虎子在一邊兒挑肉,老陳用鮮肉湯泡方便面,還加上了兩根號兒里自栽的青蒜苗,尤為誘人——后板兒吃的對此都不敢奢望。

  蘭哥冒了出來,韓哥斜趴到門上問:“蘭哥,回來吃嗎?肉都給你留了!”

  “我那兒肉都吃不完,別留了!”蘭哥要走了4瓶在水池里鎮好的飲料——那別人可不敢享用。

  栗子大小的肉塊挑出了三小碗兒,老六開始發湯菜。在外邊兒不吃肥肉的我,現在也知道了肥肉香。韓哥起身,去給大家挨個兒發肉,一人兩塊兒,每人都在重復著“謝大哥!”發剩的肉又端回來,柳兒爺才放開了吃,也就一人吃上四、五塊。

  后板兒的都拿著饅頭擦碗、擦菜盆,真是盆干碗凈。

  飯后,我說了剛才見律師的經過。

  韓哥皺著眉頭,“你那檢察院的小朋友一句話,那預審就得屁顛兒屁顛兒的。還用這樣?”

  我不能說破萍萍是冒牌兒的,就說:“看來是沒說上話,不然律師也不會那么磕。”

  老陳問:“那個小姑娘因為你,跟預審玩兒命?你這么大魅力啊?”

  “沒那事兒,她就是‘路見不平’吧。”

  老陳一瞥嘴:“路見不平,拔刀自殘!”

  “啊?!”

  “太嫩啦!”韓哥跟吃了搖頭丸似的,把我的信心都搖沒了。

  老陳問:“你是不是也跟著起哄來著?”

  “我沒退路,不然我怎么翻供啊?不能讓那小姑娘一人跟那個預審拼命啊!對了,那個副預審偷偷跟我說,我早該這樣了。”

  虎子詫異地問:“他拿你錢了吧?”

  “嗯。”

  韓哥說“硬翻供”還真得這樣。如果“軟翻供”,按一年一萬的行情給預審,預審自己就給編口供了,這樣穩當。現在已經死磕了,沒退路了。如果律師也有后臺,她能換了新預審再打關系就太好了;如果她就知道死磕,那真是拔刀自殘了。

  韓哥又說:“你這算不算走私,伸縮性很大。說不定那預審想訛倆兒錢,訛不著就靠辦你們掙錢。你們要早趟好白道了,他都得保著你!”

  小龍問:“你怎么翻案,律師說了嗎?”

  “律師哪得功夫跟我說啥呀?她跟預審都快打起來了。這什么世道,見律師還得他們批準,說話還受限制——在國外見律師,警察不允許在場啊,連竊聽都犯法!”

  小龍問:“你想不想磕他?想磕就借美國使館磕他,準把他磕死。”

  “對!我也這么想。”

  韓哥問:“啥時候見大使啊?”

  “快了,我這邊的關系、美國我夫人那邊,都啟動了!”

  小龍說:“這回可以放松啦,就等著見大使了。見了大使你用英文隨便兒說,他們也聽不懂。”

  我終于吃到了一顆舒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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