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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 地獄逃生記(修訂版) 作者:葉光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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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8.8 投我一票不白投



  警察的斷喝凝滯了號兒里的空氣。小劉過來毫不含糊地說:“隊長,我們真討論‘三個代表’呢!黨官階層——紅產階級——強行代表人民,把老百姓一切權利和利益都‘代表走’了!你說是不是?”

  隊長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劉,竟然一挑大指,“有種!小點兒聲!”說完走了。

  我跟松了弦一樣,回身宣布:“論壇結束,洗漱!”

  晚上值班兒,小劉在門口數趟。我躺著無聊,孟老板心事重重,鄒處為自己內定的判決興奮不已,前三板兒睡不著,聊吧。

  孟老板對黨既抱幻想,又罵不絕口,“現在黨是拼命外援,西部、老區、老工業區窮成啥樣了……”

  我說:“中國外援占財政支出的比例世界第一!建國之初就到了7%,62年前外援的1/3要用在國內,3年大饑荒,救活那4000萬人沒問題!

  鄒處說:“接受中國援助的,都跟咱翻臉,黨凈交狐朋狗友!”

  孟老板說:“最失敗的援助就是援助阿爾巴尼亞[1]。62 年,大饑荒延續還在餓死人的時候,阿爾巴尼亞——這盞‘社會主義的明燈’向中共要糧食,中共剛從加拿大進口了大批小麥。黨一道命令,幾船小麥半路就調頭奔阿爾巴尼亞了。后來阿爾巴尼亞拿這些糧食喂雞!中共當時幫老阿建的大企業,基本都停產了,中國用奇缺的外匯買的設備在阿國成了廢鐵。”

  我也抬上一杠,“我看最失敗外援,應該是援助柬埔寨共產黨——紅色高棉,簡直是包養了柬共,從經濟到武器,還指導他鬧革命。75年柬共打下政權的當天,就開始殺老百姓。它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把中共20多年的政治運動合成一場運動,打下首都的第三天,就開始徹底消滅城鄉差別,屠殺知識分子,消滅家庭,輪奸婦女——共產共妻。”

  鄒處道:“我去過柬埔寨,展覽館里放著柬共用骷髏拼的地圖!鉆活人的腦子進補,拍下照片嚇唬老百姓。”

  我說:“中國不敢提,就知道盛贊柬共革命!可是柬共政權只活了44個月。國際上要以群體滅絕罪審判紅色高棉,中共一直阻攔[2],怕把自己咬出來。柬共領袖波爾波特,自稱是毛澤東學生,他殺了柬埔寨1/4的人,里邊有20萬華人。”

  孟老板說:“黨從來不給華人撐腰,70年代末越共排華,98年印尼殘殺華人[3],中共在國內都拼命封鎖消息,國際上根本不表態,怕得罪那些小國。”

  小劉插話道:“海外華人算什么?中國人的血汗算什么?紅產階級第一位的是媚得外國政府的好感,這是黨的立足之本——不管你怎么滅絕華人,只要你支持我,我就給你外援。海外華人,都得為中共在聯合國的選票獻身!”

  “假金庸”躺在那兒插話了,“最失敗的援助我看還是50年代開始的援助越南,200億美金、無償勞務、犧牲2000人。援助完了,就跟中國翻臉。”

  我說:“其實中越開戰,實質原因,不是越南排華,還是越南滅了柬共!越南排華從75年越南統一就開始了,沒收150萬華人的財產30多億美元,把他們趕出越南。50萬華人被迫乘著破船從海路外逃,葬身大海的不計其數。陸路逃往中國100萬,中國又把50萬轉到世界各地,只收留了50萬,發配到老少邊窮去開荒務農。中共怕得罪越共,讓華僑以大局為重!

  “可是78年圣誕節越軍攻入柬埔寨,中共急了,中共一定要保住柬共,那是中共扶植的樣板兒。鄧小平在美國揚言:‘小朋友(越南)不聽話,該打屁股了’。中國調兵還沒全部到位,柬共就完蛋了,又進山打游擊去了。

  “79年中國攻入越南,想‘圍魏救趙’,逼越南撤軍,好讓柬共復辟。國家打出‘自衛反擊戰’的旗號,我當時插隊回來待業,差點被忽悠著參軍上前線呢!沒打幾天,中國遭到國際上的強烈譴責,撤兵!咱的傷亡幾乎是越軍的兩倍。越南98年才最后從柬埔寨撤完軍隊。”

  鄒處問:“那越南攻占柬埔寨就不是侵略?”

  我說:“柬埔寨人民熱烈歡迎越軍,一起反抗柬共,越軍滅掉柬共這個殺人機器,是代表正義。你再看看中國侵入越南,引起的是越南人的血海深仇。后來共軍不得不見人就殺,連搶帶炸,這何止是侵略,都是滅絕了。打完了又建交,靠割讓領土拉攏越南[4]。”

  臺商在床那頭發出了聲音:“紅產階級的外援,就是為了買國際的支持啦!中國的常任理事國席位,是國民黨打敗日本打出來的啦。直到民國60年(1971年),臺灣還是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啦,后來共產黨在聯合國頂替了民國,是這么用外援、用割地換選票買來的啦!”

  小金起來放茅,在廁所門口說:“我看中共最失敗的外援,還是援助朝鮮。你們‘抗美援朝’,不止是25億美金的直接耗費,借蘇聯14億美元的戰款,還有少說70萬條人命、無數的人力、世界45個國家對你們的經濟封鎖、周邊國家都欺負你們這個戰敗國,中共才不得不四處割地、大量外援,挽回形象,買選票!”

  這回沒人抬杠了,孟老板也點頭贊同了。

  小金又說:“中國現在還秘密援助朝鮮呢,每年50萬噸糧食,100萬噸石油,250萬噸煤炭……中共援助了個什么東西呀?金家政權!朝鮮餓死250萬人他不管,紅產階級,一丘之貉。”

  小劉說:“共產黨的生存,需要一個國際環境。它不瘋狂外援,就沒有國際上的支持,外援一停,那幫小窮國就得跟中共翻臉——實際上是中共花錢求他們!這幫小窮國也都是專制,中共拉著他們組成紅色陣營,跟自由世界對抗。”

  我說:“中國現在是非洲國家的頭兒了,中國援助亞非拉,有求必應,主動減免他們的債務。靠這個在聯合國拉選票。中國已經把聯合國里的小窮國收買的差不多了,中國的國際地位,就是這么換來的。”

  “假金庸”說:“‘六四屠殺’,美國在聯合國人權會上譴責中國的提案,都沒通過,中國剝奪生存權,大談發展權,那些窮國照樣支持!”

  小劉說:“2000年聯合國人權會不也一樣?美國那是第9次譴責中國了,當時共產黨殘害法輪功已經震驚世界了,中共用美女說客,游說諂媚所有代表,結果中共以4票優勢免予制裁。可是,黨不敢報道哪些國家投票支持了它[5]!丟死人!西方國家就俄羅斯一個支持中國。后來我才知道,那還是江澤民兩個月前,用大片國土換來的[6]!”

  孟老板說:“中國是世界最大的外援輸出國(占GDP比例),還是世界銀行最大的借貸國。一邊償還貸款,一邊免除小國欠中國的債務幾百億美金,也就是紅產階級能干的出來。”

  今天聊得很“升華”,也很沉重。憤懣、惆悵之際,睜眼又看到墻上那首打油詩,那個加拿大華人根據《詩經》的名詩改編的:

      碩鼠碩鼠, 無食我黍。
      三歲慣汝,莫我肯顧。
      誓將去汝,適彼樂土。
      一回故土,拘留逮捕。


  前面四句罵貪婪的統治者,最后兩句好不吉利喲!可別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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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8.10 磕掉預審,搞定管教



  終于盼到了提審。原來的預審真被美國使館磕飛了!兩個海關的新預審在監區外對我笑臉相迎,中年的姓王,年輕的姓孫。

  他們領我上預審樓,審訊椅也不上鎖,格外和氣。想起靳哥臨走的囑咐:新預審可能是“笑面虎”,更不好對付,我驟然警覺了起來。

  老王先罵了一通姓劉的預審,說他是個退伍大兵,就知道蠻干,已經被調走了。

  提審了多少次,圈套鉆了多少回,我也學會了不理會,看他怎么噴,反正不當真。

  老王笑著說:“方明,現在我們接手工作了,以前他們給你做的筆錄,只是個參考,咱們重新來,你看行嗎?”

  “好好好!”我嘴上應酬著,心里想:你們還拿以前的口供參考啊?!這不還是想照著原來的方向來嗎?我這回可是要全面翻供的!可是咋翻啊?靳哥說了,我是法人,逃不脫!

  小孫開始禮貌地問我簡歷,還是老一套的筆錄格式。我如實講出了前預審對我的刑訊逼供,小孫干聽著,一個字也沒記。

  見他們很和氣,我也硬氣起來,問他們為什么這些不記,老王為難地說:“這也得讓我倆說得過去,你這等于揭我們這行兒的短了,領導那兒也不好交差。”

  小孫幫腔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他哪讓我方便啊?!”

  老王馬上笑著說:“誤會,誤會!聽說……你那天吃海鮮,鬧了肚子,加上大劉著急問案子,造成了一定的誤會。”

  一定的誤會?是“一腚的污穢”!我可生氣了,原來的預審那么整我,這二位竟然避實就虛,想輕描淡寫跳過去,太過分了。這分明是不想得罪同事,顯然,姓劉的還在,他們不想得罪同事。

  老王馬上又來打哈哈。

  我氣哼哼地說:“那你們看怎么記吧。”

  小孫提筆就寫,看來他們早就商量好了。

  我問:“我什么時候再見美國大使?”

  “不是一個月嗎?”小孫隨口就答。

  “啊?”一個月還不放我呀!

  小孫莫名其妙,老王馬上說:“要是你取保出去了,就不用見了吧?”

  好能編啊!我現在鉆圈套都鉆出經驗來了。我表面不動聲色,心里是十二分的警覺。

  他們又問了兩個問題,我發現真是按著原來預審的套路,我再回答可怎么翻供啊?現在不能回答他們任何實質性的問題!得先買通他們,再翻供——甚至讓他們幫我翻供才行。我得盡快回去,趕緊找管教打電話。于是我問:“我什么時候能見律師?”

  “啊?你……你寫個申請吧,我們報上去。”老王說。

  “我見個律師還得層層批示?”我也不知他們是否故意推脫。因為中共這套沒有人性的司法體制確實是這樣——請律師重重受限,找借口冠冕堂皇。

  “我們會盡力爭取,這你放心。我們會格外照顧你的。”老王說的很漂亮。

  我開始爭取主動,“如果你們還是找有利于劉預審的東西記,那跟他對我誘供有啥區別啊?那樣,我不能給你們簽字。”

  他倆意外了。

  我滔滔不絕地講他們如何對我誘供,我越說越來氣——他們還是一個字也沒記!最后二人嘀咕了一會兒,小孫飛筆寫了起來。老王跟我說了一些安慰的話,小孫就把筆錄拿來了,說:“你看這行嗎?”

  他倒真客氣。我仔細審查了一下,發現沒有實質內容,就是輕描淡寫地記了一下我和原預審的沖突,作為“回避”原預審的原因,由他們接手。我馬上簽了字——不涉及案子最好,我得趕緊回去“公關”。

  回號兒就求教鄒處如何求見管教,這個曾買通看守的老手告訴我:去上煙錢是最好的辦法。

  官司的緊要關頭,顧不得臉面了,跟柳兒爺們商量了煙茅的份子錢,大家都很爽快,隨便兒就繳了1500。

  我跟管教先吹了一通如何跟“艾滋病”聊天,基本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越說越覺得自己好象回到了插隊的歲月——胡編思想匯報。然后說號兒里弟兄沒“精神”了,交上了1000元的鬼子票——在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已經“成熟”了,是個真正的牢頭了。

  管教笑納了,扔給我一盒市價3元的“都寶”牌香煙。

  我開門見山:換了預審,想跟家里通通氣,趕緊打關系,一晚什么都晚了……

  胡管嘖嘖地遲疑了半天,“我回去給你說一聲。”

  “萬一來不及……您在這兒說不一樣嗎?要不這幾天我睡不著覺了……您看……”

  他為難了。裝蒜吧?他偷著借給犯人手機用也不是頭一回。

  胡管兒問:“那以啥理由找你家屬啊?”

  我一下明白了,馬上說:“要1000生活費啊!”

  胡管兒眼睛瞬間一亮,隨即收斂了眼里的光芒,拿出了手機,“我說,你聽著。”

  我讓他撥通了萍萍的電話,搞公關還得是萍萍。胡管兒手機聲音大,我站在桌邊靜聽著萍萍嬌美的聲音,很是高興。胡管兒要萍萍把生活費送到他手上,然后捂住話筒,問我新預審的名字,我只知道姓。胡管兒熟練地傳達了我的意圖,看來他對此輕車熟路。

  我是十二分地想和萍萍說上兩句,我征詢地看著胡管兒,他看出了我的意思,示意我去門口。

  他不鎖門,關門堵著門口。我接過手機,邊說邊往屋中間走,盡量離胡管兒遠一點兒。電話里萍萍很是激動,我趕緊囑咐他,趕緊去幫我打關系買通預審,爭取38天內取保候審,逮捕了就不好辦了;趕緊叫律師來見我,萍萍一一答應了。

  我轉回身,還想跟萍萍再聊幾句,猛然發現胡管兒拼命咧著嘴向我打手勢,我這才發現離他已經3、4米遠了,我正要過去,“砰”一聲,門開了一尺,正碰著他堵門的腳跟!

  胡管兒一招手,我立刻把手機飛了過去,迅速蹲下,胡管接在手中,迅速撤退開門兒。

  “喲,王所兒。”

  “干嘛呢這兒?!”王所責備地質問。

  “姐夫、姐夫!”手機里傳出萍萍的聲音,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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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信馬由韁,走向深淵



9.1 狹路相逢黑者勝




  胡管兒真不含糊,拿起來手機就說:“我這兒正忙著呢,你跟你姐約吧,晚上全家燒烤。Byebye!”

  真是久經考驗的好黨員!臉不變色心不跳。他從容對王所堆笑,“不好意思。”

  我蹲著,離管教4米來遠,王所兒看不出把柄,還是有點兒懷疑。

  胡管兒繼續解圍,“我把‘艾滋病’放他們號兒去了,他是美國博士,學醫學的,看艾滋病沒問題。”

  王所兒也沒理會我的身份,犯人還有什么身份?他問我:“‘艾滋病’還鬧嗎?”

  “早不鬧了,我們輪番跟他聊天,現在很穩定。不過最好還是去醫院。”

  王所兒嘴一撇:“這兒不是美國,沒錢。”

  給我解圍的,最終還是筒道里的廝打聲,管教馬上押我去看。

  前邊的外籍號兒打架,已經被先到一步的隊長喝止了。管教把打架的提了出來,隊長押去戴背銬。

  “學習號兒呢?”王所兒過問上了。

  牢頭馬上湊到了門口。

  “收拾東西!”管教在王所兒面前,只好“六親不認”,撤了牢頭。

  胡管兒押我回去,把孟老板調到那號兒當老大,然后把那撤下的牢頭調過來當二板兒。

  來人姓陸,北京×××刑警隊長,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故意傷害罪、組織賣淫罪、強奸罪、非法經營罪……一審有期徒刑20年”。原來黑社會老大,惡心死我了![1]

  “鴇母”過來跟我說他得走了——他和這新來的認識,不能關一塊兒。但是“黑老大”看了半天也沒認出他。

  “鴇母”說:“陸哥,我是××的發小[2],咱還一塊兒……”

  “呀喝!磁器!這么老了?”

  “陸哥你真有尿,判20年,我一審‘帽兒’啦!”

  “我總刑41年,(徒刑)20年封頂,一下打5折。”

  “我一沒殺人,二沒涉黑,就因為牽連公檢法,就‘帽兒’我!”

  “磁器,你點[3]我沒?!”

  “哪能呢?點了你,你還能……”

  “仗義!二審你丫能活嗎?”

  “差不多,該喂的都喂了。陸哥,你要不出事兒,我肯定先得信兒,折也折不到這兒;你前腳進,我后腳跟。”

  這倆黑社會的上下級還熱乎起來了,我十分不悅。“鴇母”見狀說:“方哥,我倆關一塊兒管教要犯錯誤。陸哥是來當二板兒的,跟管兒說調我吧?”

  “鴇母”真滑頭!犯人都不愿意調號兒,一到新號兒,就得重新混,常常是從最低地位混起,七處的審判程序長,更沒人愿意調號兒了。這“鴇母”分明是不愿意照顧“艾滋病”!

  “黑老大”果然上當,高興地分給了“鴇母”一套被褥。

  管教半天沒過來,我跟“黑老大”開聊,以為這個前刑警隊長能幫我出點兒主意,哪成想他不但出口成臟,法律也不通。既然他幫不上我的案子,留他何用?可他又是管教的人……有了!我問鄒處:“‘鴇母’走了,誰看‘艾滋病’啊?”

  “黑老大”嚇了一跳,我再一介紹,看他那相我就知道,妥了!

  胡管兒一來,“黑老大”馬上申請調走,胡管兒當然有求必應。“黑老大”卷了行李就跑,管教說:“就一艾滋病,看把你嚇的!你那洗浴中心里那還少……”

  “咱有安全措施啊……”惡心的聲音終于消失了。

  狹路相逢黑者勝!“鴇母”沒走成,氣得大罵“黑老大”。

  他說那陸隊原來抓過他,他老婆托他“發小”把他贖出來的,那以后姓陸的就成了他的保護傘了,沒少吃他的錢,只要有風聲,就給他送信兒。后來姓陸的折了,他沒及時換靠山,就被新刑警隊長“樹了政績”,把他開的酒家——妓院給端了。

  “鴇母”這次犯案,是他花700元從徐州收容所買了8個女孩,強迫到他的酒家賣淫。審他的時候,他揭發了幾個警察,公檢法不但不理他,一審還給他破格提拔成死刑,判他老婆15年。他上訴加大了揭發力度,撂了兩個這類從警察手里買女子販賣、賣淫的窩案。不幸的是,這兩個案子他都參與了,他就是陪他哥們兒去廣州收容所、戒毒所買過兩批女孩才諳熟此道的。

  我問他:“廣州有那么亂嗎?”

  “更亂的你都不知道呢!廣州火車站那兒的賊、搶匪,都跟警察是‘一家子’,按月上供,警察放養他們,他們在市面兒上收保護費,那叫維持治安。警察他娘的管啥?就知道往收容所抓農民,硬說你三證不全,按抓的人頭兒管政府要補貼,家里來贖人又他娘掙一筆。收容所的醫院更黑,從那兒贖出來還得交治療費。去年報紙登的那個在收容所醫院被輪(奸)了的女的[4],你以為就一個呀?海了去了!就是沒報案,報了也白報,人家叫你拿出證據來!誰敢為你作證?你敢去哪兒取證?不上報紙,誰他娘管?!”

  “鴇母”繼續罵:“你看電視往刑警隊臉上貼金!他們就知道抓人、打人,抓人時候‘劃拉’的越多,手越狠,越掙錢。抓錯了你,你家里求他們放人,得上供!

  “街上的小偷都結幫,幫主都是警察的磁器!真要抓賊了,警察都先給磁器們打招呼,抓的就是沒‘戶口’的野賊。那些收保護費的,收完了,第一個給派出所上供;我們開酒家的,不買黑、白道,甭想混!黑道的混混兒,都是警察的線人,警察就放著他們,哪要破案了,先把線人叫上來,讓他們報線索!”

  我問:“那實在沒線索呢?”

  “沒有就懷疑唄,懷疑就抓來唄,然后逼供唄!管你冤不冤?破了案再說!那是任務。”

  “集裝箱”問“鴇母”:“二審你能活嗎?”

  “鴇母”嘴一撇,“上上下下都喂了!咱還檢舉大案了呢!”

  要是剛來,我會天真地以為他能立功免死,可這半個多月學的真知灼見,反而讓我覺得他得被滅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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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大陸官方網站2006年報道了《北京首個黑社會性質組織覆滅 保護傘是城管隊長》,給人的感覺是:北京2005前沒有什么黑社會組織,而且黑社會與警察無關。

  我01年在海淀看守所和七處遇到的黑社會老大,一個是警察鐵哥們,一個本身就是刑警隊長。我相信他們也不是首個黑社會團伙。

  [2] 發小:自幼的好友。

  [3] 點:舉報。

  [4] 后來我查到:2000年7月26日《中國青年報》報道了這個案子,題目是《誰制造了慘絕人寰的輪奸案》:農家少婦蘇萍在廣州火車站,光天化日之下被搶劫,呼救后警察卻當眾把她齊全的證件扔掉,強行收容,還當做精神病關進指定的康寧醫院。隨后蘇萍遭到“牢頭”等十幾人、幾十人次的輪奸。后來她丈夫從外地趕來,塞給醫院主任紅包、護理費,才將蘇萍贖出。報案后,警方立刻和醫院放走十來個強奸犯,只留了李某一人頂罪。

  蘇萍夫婦狀告公安局、康寧醫院都被法院駁回,法院只以強奸罪判了李某4年。民事賠償被駁回,連康寧醫院收取蘇萍的500元護理費都不予退還。他們的抗訴、上訴均被駁回,進入了遙遙無期的申訴程序。

  廣州收容所一系列虐待、輪奸、虐殺收容人員的事件相繼被曝光后,2002年3月,《羊城晚報》又曝光了廣州戒毒所販賣戒毒女子為娼的黑幕。公安系統立刻銷毀了該戒毒所的有關歷史檔案,懲辦替罪羊。2003年孫志剛被無辜抓進廣州收容所后打死,在全國憤怒的聲討中,中共吃人的收容所才壽終正寢。

  歷經上述事件的廣州市公安局長朱某,不但獲得連任,還蟬聯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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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9.2 棉被神拳無影掌




  去高法二審的犯人回了筒道,唯獨不見“鴇母”。隊長在門口叫我給“鴇母”收拾東西——“鴇母”回不來了!

  在七處,如果有命案在身,進來就戴腳鐐;沒有命案的,一審判死刑才戴腳鐐;只要二審維持死刑,就砸上死揣[1]進四區,等待最高法院“死刑復合”下來就處死。所以“鴇母”——二審維持死刑了!

  “‘鴇母’這就是賣主求命的下場!‘集裝箱’,明白了吧?”老林得意地說著。

  “集裝箱”諾諾連連,又是對老林一頓感謝。

  隊長讓我把“鴇母”的行李送到四區。死區禁地的風采——這可不是誰都有機會目睹的。我和另兩個抱被子的犯人被押下了樓,一到四區筒道口,陰森的死氣撲面而來。這兒大白天竟不見陽光,窗戶都用板條釘死了!幽暗的燈光猶如地獄的陰火,一股霉爛的氣味刺眼刺鼻。這就是關押活死人的地方,不折不扣的第18層地獄。

  我們把被褥堆到了筒道前邊兒,又有六、七個送行李的過來,看來今天四區“收獲”不小。

  一個犯人戴著“狗鏈兒”[2],晃著進了四區,他抬眼看了看我們,那發黑的印堂和呆滯的表情讓我打了個寒顫。

  我還以為能見“鴇母”一眼,可是,這兒的規矩是二審維死后,誰也不能再見,家屬只能見到骨灰了。

  下午,號兒里塞進條“鏈兒”來。這是個16歲的“小崽兒”,剛從西城看守所上來的。一個月前他們號兒關進去一個電視臺的,4天就被打死了,家里把這事兒給捅到媒體上去了,公安臉上無光,8個沾包的犯人都“悠”七處來了。

  “假金庸”邊登記邊說:“平常這事兒就捂住了!要不捅媒體上,誰管呢!?”

  我問他:“電視臺的你也敢揍?”

  “我沒揍,就給抱了條棉被過去!”

  “啊?”

  “他在別的號兒就給打炸了[3]了,調我們號兒來的!管教讓我們接茬‘修理’他,老大叫我‘棉被伺候’,他們把那家伙腦袋蒙上暴打。我們那兒有規矩:

      “練完腦袋再捶背,
        蒙上棉被劈軟肋,
        擰著胳膊踢大腿,
        看丫下跪不下跪!”

  我問他:“管教抓了嗎?”

  “抓人家干嘛?”

  “你不說管教讓打的嗎?”

  “管教就使了個眼神兒!”說著他來了個飛眼,“那就是修理的暗號兒,上哪兒找證據去?”

  “假金庸”指著一個犯人對“棉被”笑著說:“那是你‘哥’!江湖一號‘無影掌’,揮手掌風扇死一個!你以后就叫‘棉被’了。”隨手又拍了拍那個“無影掌”,“來一段兒吧,你‘弟’都來了。”

  “無影掌”說起了他的案子。他是個18歲的高三學生,在門頭溝看守所小拘留15天。第13天,號兒里打死個人──因為那位偷吃了老大吃剩的酥雞骨頭,老大號令群毆。他不敢打,更不敢不打,上去扇忽了一巴掌,也沒打著。最后那人死了,家屬鬧大了,不知道怎么著,李鵬知道了。老李批示嚴辦──號里20口,全“悠”七處。老大、老二、打手判了死刑,其他從死緩開始下降,這“無影掌”是案屁,判的最輕,10年!二審剛完不久。李鵬有令,“法不徇情”,家里托人也沒用,只是把“無影掌”托到6區外籍號兒享享福而已。

  我不由得一聲嘆息。“這就是人權,蹲看守所里,都得冒著死亡的危險!冒著被死亡牽連的危險!連生存權都成問題,還說什么人權首先是發展權!”

  小劉說:“黨的人權就不包括生存權!你都宣誓把一切獻給黨了,你還要生存權?黨都給你‘代表走’了!黨的人權,就是發展權,弱勢群體多死點兒,剩下的人好發展!”

  “假金庸”說:“我原來那號兒還有個冤的呢,外號叫‘神拳’。是個司機,比吸毒的還瘦,不到70斤,一個彪形大漢欺負他,把他拎得雙腳離地,頂到了卡車前。他一拳掃到了大漢的眼角,那大漢往后一退,絆倒了,后腦勺正好砸石頭上,到醫院人已經死了。一拳打出15年。紅產階級的法律,根本沒處講理。老百姓還想要人權,要發展權?法律本身就是整你的。”

  牢頭?牢頭?我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做一個“弱勢群體”的頭兒!這幫弟兄,有的實在是太冤、太可憐了,我又能幫他們點兒什么呢?

  我直接能幫上的就是小金。雖然他出逃希望渺茫,但是尚有一搏,螻蟻尚且珍愛生命,我得全力支持他——協助他恢復體力。

  下午洗澡的時候,我在廁所練彎腰。小金借給我搓澡為名,跑進來練起蹲。剛練一會兒,號兒里大喇叭就響了:“廁所那倆,站門口去!”

  我們被押到隊長室,蹲著等候發落。

  咣當一下門開了,一個領班的隊長進來就吼上了:“你們想越獄啊?!”

  我和小金面面相覷,小金有點兒害怕了,我都氣樂了。砰一下,我屁股挨了一腳。

  我趕緊解釋:“我是美國人,我有鍛煉的習慣。美國監牢里都有健身房,鼓勵犯人鍛煉身體,怎么你們這兒……”

  這大招牌一立,我立刻覺得自己不是弱勢群體了。領班的也很詫異,他一個眼色,踢我的那個隊長就溜了——看來他們清楚:美國人踢不得。

  領班的說:“中國國情不一樣,看守所不準鍛煉身體,這是規矩,怕犯人砸監反獄。這,你也體諒體諒。”他一指小金,“你哪兒人呢?”

  小金怯生生地說:“朝鮮人。”

  領班的皺起了眉頭,盯了半天才問:“朝鮮人,你鍛煉干什么呀?”

  一聽這個,我頭“嗡”地一下,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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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死揣:鐵銷子鉚砸死的手銬;揣:看守所的手銬,左右手環中間沒有鏈兒,鉚在一起,叫“揣”。

  [2] 狗鏈兒:“揣”穿過腳鐐銬住犯人的方式,走路時極度彎腰,晃著行進。

  [3] 打炸了:監號兒里把犯人打得高聲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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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9.3 輕松過堂,曙光在望



  “我回去不得干苦役嗎?身體不行,就得吐血了,所以就鍛煉鍛煉。”小金可憐兮兮地說。

  這借口找的,太棒了!隊長也慢慢點頭。我趁機站了起來, “隊長,這蹲著太難受了,咱聊聊啊!”我不得不做出“老油條”的架勢,不然這么蹲下去,我這關節炎可受不了,同時也是給小金解圍。

  小金蹲著沒敢動。我這一痞,領班的隊長沒轍了,只好叫人把我倆送回去,并囑咐:不準再鍛煉!

  到號兒里我就抱怨:“共產黨是希望咱身體越差越好!身體越糟糕他們越安全?!這點兒人權都沒有!”

  小劉說:“方哥,您別提人權了。中國人叫黨灌輸得,你一提‘人權’,他就想到反華,你以后干脆就說‘做人的權力’,這樣中國人聽著才能不反感呢。”

  正牢騷著,隊長來讓小金收拾東西,要調他!

  小金眼淚都急出來了,邊收拾邊小聲哀求我:“方哥,你可得把我要回來啊!”

  我知道他的意思,只有我知道他出逃的“密法”,要到了別的號兒,稍一限制他,他可能就是死路一條了。

  終于盼來了提審。老王、小孫兩位預審的態度更加親切,難道是萍萍給了他們紅包?

  這是換預審后第一次給我做正式口供,我極其重視。按著靳哥的意思,把北京移植學會抬出來了,整個把自己洗脫了個干凈。

  最初提審,我對移植學會只字未提,原因有三。一是我只是借用移植學會“科研實驗品”的名義而已,實際帶的產品我直接賣給客戶了,怕查出來我冒用,反而壞事。二是我怕跟開證明的人攪合到一起,我擔心他們出事了,再把我給他們的5萬元的紅包攪合出來,就更糟。以前我拿著他們的證明,過海關暢通無阻。這回我闖關被盯,隨后被抓,我判斷是“證明”廢了——給我開證明的人出事了。三是最初沒想到有多重,以為罰罰款,就完了。哪成想那個姓劉的預審把案子搞得這么大!

  但后來靳哥跟我說:紅包數額不大,算成顧問費就完了,現在都這么處理。我的貨就算跟移植學會沒關系,他們蓋了章就要負責,我就能洗脫。所以,我一翻供,就走了靳哥設計的路子。

  老王很驚訝:“移植學會讓你帶的科研品?怎么你沒跟劉預審提過?”

  我急中生智,反問道:“難道劉預審沒跟你們說過?”

  老王道:“沒有啊!”

  小孫說:“你口供上可沒說過呀。”

  我說:“你們也知道我那口供都是怎么被逼出來的,怎么按著他們的意思編的!我帶貨過關的時候,”我有意回避了“闖關”的字眼,“劉預審化裝成安檢,驗貨的時候,我給他看過移植學會的證明。那證明應該在他手里。你們看,我做科學實驗帶的樣品,不用上稅,哪里是走私呢?”

  老王點點頭,笑道:“要真是這樣,就好辦了,不過……”

  “不過什么?”

  “我們得核實。”

  小孫問:“為什么楊義的口供上也沒提那個證明?”

  “他不知道,下屬沒必要知道這個。”

  他們相視一笑,笑得我直起雞皮疙瘩!這倆真讓我拿不準,我鉆圈套都鉆怕了。

  他們詳細地問了我那份證明的來龍去脈,來龍我說的清,去脈可不知道了,因為過關的時候,被姓劉的收走了。可是姓劉的為什么要隱匿那份合法證明呢?是丟了?還是為了把我打成非法,進而定罪呢?這我可想不出來了,也沒有想的必要了。

  “要是這屬實,我看就沒什么事兒了吧?”老王一問,小孫點點頭。

  我就此判斷:萍萍已經分別把紅包給他們遞到了。看來,我曙光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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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9.4 神秘的“813”



  門口出現了一個抱被子的犯人,我條件反射式地過去托鎖。

  隊長囑咐道:“他叫813,保密的!誰也不許答理他!明白嗎?”

  我連連答應。什么大案這么保密啊?一下引起了我的好奇。

  來人中等身材,垂頭喪氣,一臉困相。他放下新被褥,一身正裝臟臟兮兮,還是名牌兒,光著腳。

  “您好!”813向我道著人間的問候語,還不知道到了地獄要叫大哥呢。

  我裝作威嚴地點點頭。

  “我三天沒睡了,能睡會兒嗎?”

  “這么沒規矩?!”鄒處罵了起來。

  “誰來不他媽三、四天不睡!”李局也憤憤起來。

  “假金庸”問:“是不是雙規[1]的?”

  813點點頭。

  我問道:“雙規不都在賓館嗎?”

  “他不夠級!”李局說,“我們才到賓館呢。”

  看著他那可憐相,我讓他鉆后邊被垛里,蒙上我的被單睡會兒——他現在睡覺是第一位的,5天不睡覺人就得死了。

  傍晚提審他的時候,鄒處把他從被垛里揪起來,“可別說在號兒里睡覺了,明白嗎?別給大哥找麻煩!”

  他諾諾連聲,揉揉眼睛出了牢。

  一天下午開了風圈兒,弟兄們輪流出來放煙茅,我最后叫出來813。他這兩天精神有所恢復。號兒里對他實行“隔離政策”,現在風圈兒就我倆,聊聊也無所謂。

  他建議我在處女島——英屬維爾京群島(British Virgin Island)開個離岸公司。那兒是最著名的“離岸金融中心”。這樣的離岸中心,全球有40多個,離岸中心政策特別寬松,500美元就注冊一個公司,股東可以單人,一切保密,完全免稅,只收年費。人都不用去那兒,借這樣的公司,可以到世界各地做業務,世界各大銀行都予以承認。如果把利潤都做給自己的離岸公司,能省很多稅錢,大陸的稅是太高了。

  我饒有興趣地咨詢了運作方式,然后問他:“那兒是不是紅產階級洗錢的地方?”

  “嗯。”

  “大陸公司那兒多嗎?”

  “處女島上中資公司占1/4,中資公司每年交的年費,占這個島國財政收入的一半!”

  “這么狂?”

  “不都是洗錢的,也有合理避稅的。”

  “你教我偷稅呀?”

  “你給共產黨上稅養貪官?給貪官樹政績?你真想做好事兒,掙了錢直接給國內建幾個學校不好啊?”

  我點點頭,“聽說捐一個希望小學才4萬塊錢。”

  “我勸你算了,希望工程款已經開始挪用經營去了,一運作就貪污,早晚的事[2]。”

  “不會吧?”

  “迄今為止,中央哪個項目運作掙錢了?真掙了錢,也進小金庫。運作,就是受賄、洗錢加貪污。”

  我不太信,“現在國家不是大力發展教育嗎?”

  813冷冷一笑,“中國的教育開支,在世界151個國家地區里,列第149位!連窮國烏干達都比不上!去年公款吃喝6000億,國庫給教育撥的款才2000億,可是去年老百姓為孩子上學花了4600億!孩子上學越來越供不起,失、輟學兒童人數世界第一,有這樣的‘義務’教育?大學學費是農民家庭41年的收入,有這樣的大力發展教育?”

  我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否在標榜自己。

  他以為我不信,指著風圈兒外邊一個20來層高的大樓,“方哥,你看二環邊兒上這個大樓,造價得兩個多億!常規的回扣8%,你說得造就幾個千萬富翁?北京多少塔樓?哪個造價不一兩個億?”

  我點點頭,“要不把中國搞成大工地呢,處處搞基建。”

  813輕蔑地說:“三峽為什么能通過呀?肯定通過!項目越大,紅產階級掙的越多!”

  我半開玩笑地問:“你也經濟案?”

  “嗯。”

  我盯著他問:“貪污?受賄?挪用?侵占?”

  “都不是,現在不好說,涉及上邊。”

  “這兒倆大經濟犯呢!”

  他一笑:“都小兒科。”

  “為什么?”

  “真正高手洗錢,查不出來。”

  “不會吧?”

  “在賭場洗錢,你怎么查?上億美金匯給賭場,拿零頭賭賭,其余換成現金,往國外戶頭一存,你哪兒查去?賭場給保密,贓款一下就漂白了。”

  “那也能查出誰匯的錢啊。”

  “從離岸公司匯到美國賭場的,你查誰?大陸洗錢都從離岸公司走,哪個查出來了?”

  我知道碰上了洗錢的行家了,又問他:“在國內玩錢有查不出來的嗎?”

  “受賄有一大半都查不出來,不犯事咋查?帳面上沒有。哪個項目評標不收禮金?賣經濟情報最常見,你哪兒查去?去年曝光的鞠建太,出賣談判底價,一句話換了40萬美金,叫舞伴兒把他告了!誰讓他嘴不嚴?大多數都嘴嚴,你哪兒查去?”

  “行啊你,你這都是‘權錢秘籍’呀!你這么懂,他們怎么查你呀?”

  他笑笑說:“我本來就沒事兒。”

  “那……離岸公司這么洗錢,咱黨就沒什么措施管?”

  “能沒措施嗎?可是,能用措施嗎?中央不讓查!要查,那些島國是能配合的。可是,查誰不查誰?高官的錢都在里邊兒,一鍋端?高官們能斷了自己的財路?”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他說:“方哥你對我不錯,我才跟你念叨的,都是瞎說,可別當真!”

  “放心吧,我又不是‘針兒爺’[3]。”我幾次想告訴他一些對抗審訊的真經,可是話到嘴邊兒又咽下去了。萬一他也是貪官呢?我不就助紂為虐了嗎?

  這813水真深!他能是自詡的無辜人士嗎?八成是個洗錢高手!但是貪官,也沒他那么大學問啊?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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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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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雙規:讓中共官員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交待問題。

[2] 真讓813猜著了,希望工程真腐敗了,但2002年才曝光,摘錄如下:

  1. 希望工程款被違規挪用超過1.1億元,大部分投資失敗“損失”了。

  2. 《南方周末》準備在2002年3月21日發行的報紙,用四版篇幅刊登《違規投資玷污希望工程.青基會負責人難辭其咎》,3月20日晚,這些印好的價值30萬元的報紙被緊急銷毀。

  3. 審計署的“2002年希望工程審計報告”拒絕公布,拒絕評論。

  4. 掌管希望工程款的中國青基會秘書長徐永光,貪污、挪用、受賄、玩小姐、養情婦,動用黑社會威脅所有舉報人,誣告舉報者易曉(基金會工作人員),栽贓他貪污200萬元。徐永光勾結公檢法,歷時5年半,秘密判處易曉死刑后改為死緩。證據顯示那200萬元撥款是徐永光簽屬,并未被貪污,其他給易曉做偽證的人,都已翻供,但至今未給易曉平反。徐永光“根子”極深,2002年揭出黑幕,也奈何他不得,他只是改任中華慈善總會副會長,現在還是人大代表。

[3] 針兒爺:習慣告密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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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9.5  紅色蛇頭



  自從上回提審,我就開始倒計時了,一天天地盼日子,終于盼到了刑拘的第30天。

  30天,是拘留外國人的最后期限,要么逮捕,要么放人。上回審訊,可說過沒什么理由再拘押我了。

  我早已收拾停當,穿得干凈利落,踏上寶鞋開始溜達了。這雙寶鞋,鞋底里縫著10多封家書!七處這兒能買到結實的棉線,求針也方便,“假金庸”拿出了他的鎮號兒之寶——一雙布底鞋——現在賣的布鞋都是塑料底了。大家把家書密密麻麻寫在小紙上,“假金庸”用雙線紉針再搓成單股,密密縫合的。

  “方明!”

  “到!”我樂顛顛地躥到了牢門口,原來是周一的牢頭例會!失落!

  當著眾牢頭,我不好跟管教說什么,就跟孟老板蹲在一起,偷著說了兩句,孟老板很為我高興。問問他的案子,他還是對二審翻案充滿信心。

  我盼過了中午,又盼過了下午。晚上隊長在外邊給插電視的時候,我的希望徹底破滅了,甭提多喪氣了。

  “假金庸”提醒我:“方哥,應該從你改刑拘票那天算吧?”

  一句話復燃了我那成灰的希望。如果以誘騙我到七處新辦的刑拘證算,又得熬七天!

  正合計著,門外一聲:“章明,收拾東西!”

  太棒了,我一躍而起!頭也不回地躥過去托鎖,拉開門就要出去。

  “丫要越獄呀?!叫章明呢!”

  是新加坡人章明干起了!我臉騰一下就燒了起來,嘿嘿兩聲,閃在了一旁。

  “兄弟們,我先走一步。大哥,后會有期!”章明笑著出了牢,在筒道里跟那隊長稱兄道弟。

  “這家伙,凈說‘吉利’話!”弟兄們一片嘲笑,笑章明不懂出牢的規矩。

  我對大家聳聳肩,長嘆一聲。

  老林說:“這家伙準是個大蛇頭!”

  “你咋知道?”我無聊地問。

  鄒處接道:“他要不是大蛇頭,能這么放嘍?咱黨就知道整小蝦米,放大魚。”

  “越大蛇頭越不露相,他就咬定自己是乘客,可是呢?對偷渡門兒清!”老林這句話,很像在說他自己——他是這號兒最神秘的人,中央內幕、公檢法的貓膩他好像無所不知,分析案子獨具慧眼,就是不提自己的案子。

  “他問我過,關于偷渡的事,問著很懂行。他看不起用集裝箱的我們小蛇頭。”說話的“老俄”是個俄羅斯白人,是個蛇頭,勉強能說點漢語的病句,聽力還湊合。

  “假金庸”說:“方哥,那蛇頭來這兒比你早幾天。剛進來就寫明信片通知外邊兒,馬上來錢、來‘生活托兒’,沒背景的能有這‘實力’?七處有幾個能30天放的?”

  我還抬上杠了:“如果他真是被冤進來的乘客,就是有錢有實力呢?”

  鄒處道:“那‘托兒’就在牢門口教他怎么說口供,他要真清白,能這樣?這么快打通關節,大有來頭。”

  老林說:“他賊著哪,方哥你在的時候,他不說,怕你給他扎針。他看不起走船的,他都能知道‘殺頭照’[1]的路子,不是等閑之輩。”

  “老俄”說:“方哥,走私人口掙錢多,咱合伙吧出去。”

  “哦,我邀請幾個出去,他們黑在美國,一查是我干的,我是可以推脫,可我信譽沒了!西方是誠信社會,沒有信譽我怎么‘混’?”我在這兒混久了,也習慣“混”了。

  “不可能!”老林說:“偷渡成功的,沒有一個抱怨蛇頭的!人蛇[2]到了美國加拿大,都把證件銷毀,然后自稱難民,我坐船過來的,你查誰?都給親戚偷渡留后路呢,沒有出賣蛇頭的!”

  我反問:“要你說,蛇頭還是他們恩人了!?”

  老林道:“確實有的蛇頭非常壞,畢竟少,出事兒的、抓住的也是少,要不怎么大陸偷渡大軍浩浩蕩蕩,每年有上萬偷渡到西方呢?”

  “假金庸”說:“黨凈拿歪理邪說騙老百姓,說黨嚴查偷渡,說老百姓太傻,禁不住蛇頭誘惑,我剛來的時候碰見個判7年的‘野蛇頭’,他說所有大蛇頭,都和當地政府勾著!沒有政府支持,沒有軍隊掩護,沿海那兒能整船上百人偷渡?抓住的都是他們這樣單干的、沒給政府上供的‘野蛇頭’。‘紅色蛇頭’跟政府‘五五分成’,雙方零風險,共同發展!中國農民那么吃苦耐勞,在國內窮苦一輩子,在國外當苦力,一個月掙國內一年的錢,吃苦十來年回來就是大款!福建那兒的偷渡基地,象長樂,幾乎家家有人在美國加拿大,當地的經濟都是偷渡的衣錦還鄉投資起來的,政府都捧著你!誰不眼紅?那是搶著往蛇頭家里擠,借高利貸也要偷渡,有的政府的官兒,都把兒子、親戚交給蛇頭偷渡去。偷渡客都是有點兒錢、有頭腦的,誰不知道偷渡的風險?為什么寧愿冒那么大風險、豁出性命也要離開大陸?中國的留學生有幾個愿意回國?方哥你不也入美籍了嗎?那沒學問的,不偷渡,在國內窩囊一輩子?

  “方哥,你是沒見過中國現在的基層,‘武松’,那是本分農民的代表,你看他們有活路嗎?服刑都要被紅產階級喝血!你看看‘無影掌’、看看我,還有‘輪兒’,還有咱聊的那些案子,基層的百姓還咋活?中國人的平均工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3,基層的就更低——那么累、那么苦,創造的財富——2/3以上都被無形地剝削走了!這是隱形剝削,還不包括明著的稅!”

  813說:“世界最適合居住的國家,加拿大第一,中國第99。”

  我點點頭,“加拿大的孩子,18歲前費用國家全包,在加拿大你要有倆孩子,不用是加籍,光孩子補貼就夠全家四口活了。美國的福利也是相當好的。有的墨西哥人在美國生倆孩子,就不用工作了,整天踢球,不少墨西哥女的懷著大肚子準備偷越邊境。當然,你要想活得體面就得奮斗,只要你奮斗,有的是機會。”

  “假金庸”說:“說咱這兒是地獄,中國老百姓的社會,比比西方自由社會,也是地獄。方哥,你看那兒那首詩,”他一指風圈兒門框,“那就是以前那‘野蛇頭’的大作,他給我指的出路,就是偷渡!”

  風圈兒門框的墻上有一首改編的打油詩,簡直是我枕頭那兒打油詩的姊妹篇:

      碩鼠碩鼠, 無食我黍。
      三歲慣汝,莫我肯顧。
      誓將去汝,紛紛偷渡。
      軍警開路,暢通無阻!

  弟兄們的牢騷,還真打動了我。晚上,我悄悄給“假金庸”、小劉留了Email地址和電話,讓他們熟記在心。告訴他們將來有機會了,可以找我,我也當一把“蛇頭”——義務的,幫著他們脫離紅產階級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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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殺頭照:也叫‘剃頭護照’,從公安內部辦出來的真護照,用偷渡者照片配上別人身份。

  [2] 人蛇:偷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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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9.6 喜出望外迎批捕


  還有6天,就盼到改辦刑拘手續的第30天了。那是拘留外國人的最后期限,這幾天隨時可能放我。

  東西已經收拾停當,我溜達著牢頭步,憧憬著自由世界:誰來接我?萍萍?最好她別來,我這慘相夠刺激的。這回我可給她帶回去一份大禮——監牢里獨一無二的見聞,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素材猛料啊!大姐、二姐會來,老媽不能來。律師也該來吧?這么長時間也沒個信兒,真不知道她遭姓劉的暗算沒有。

  老婆孩子怎么樣了?這么多天,芳芳得擔心成什么樣……

  坐牢整一個月,見識了紅產階級的黑暗,還學到了識別圈套、反刑偵的手段,當然,也自然而然地學會了白日做夢,在幻想中陶醉、消磨光陰,學到了象困獸一樣遛來遛去,快樂地憧憬著大自然的自由——真變態!

  筒道里鑰匙響了幾次,我激動地準備托鎖,可惜是別的號兒提人。但我毫不氣餒,每次鑰匙響起來,我都不厭其煩地準備——終于看到了微笑的徐隊。

  “喲,方明,都準備好了?”

  我熟練地托起了大鎖,伴著心跳問:“徐隊,這……?”

  “提審!”

  我一愣,想起來號兒里說的,得做一套取保候審的手續,才放人呢。轉而高高興興地,頭也不敢回地出了牢門——也不敢和管教打招呼——萬不能跟管教說“再見”,那是出牢最大的忌諱。

  監區外接我的小孫,笑得很不自然。審訊室里的老王,也沒有了往日的笑臉。小孫遞過來一張——逮捕證!

  我腿一軟差點兒坐地上,看著逮捕證,眼睛眨個沒完,好象能把它眨成釋放證似的。

  老孫說:“我們也沒有辦法,檢察院批捕的,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了。現在我們又爭取到了幾個月的補充偵查期,咱可以好好聊聊了。”

  放屁!少蒙我!我憤憤地坐了下來,眉頭緊縮,一言不發。悲憤了半天,終于憤出了一句:“我要見律師!”

  “寫個申請吧,應該沒問題。”

  “我什么時候見大使?”

  “這得他們大使通知我們,他定哪天就哪天。”

  他們看我的樣子,也很知趣,沒給我做筆錄,就押我到了預審樓前。照相,滾大板[1]。

  我垂頭喪氣地到了牢門,鄒處急忙湊過來托鎖,“起飛啦?”

  我兩只沾滿黑油墨的手一張,“哇——”號里一片嘆息,鄒處惋惜地直跺腳。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弟兄們是如此的心齊,都有點同仇敵愾了!也深刻體味到:為什么看守所里會流行那句話:“咱是跟共產黨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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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滾大板:在看守所留指紋、掌紋稱為滾大板,因為要把雙手沾滿黑油墨,手指分別在表格里滾動,留下完整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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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怡Sama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02:25 | 顯示全部樓層
           9.7 生死成兄弟,烈火噬戀人


  以前再怎么樣,心底里還是以為自己沒事兒,總覺得坐牢是來體驗體驗的,逮捕之后,我開始絕望了。

  愁苦難耐——壓抑煩躁——思念親人——愁苦難耐,這樣惡性循環了幾天,我發現不能這樣被絕望煎熬下去了,這樣下去,就是不崩潰,

出去了也得去看心理醫生。我必須振作起來,哪怕是自娛自樂。

  號兒里再沒什么新故事了,這十來天,號兒里唯一的新聞就是“棉被”每天提審回來的講他怎么挨打挨電,直到昨天他和預審“保持一致

”才罷休。

  下午開了風圈兒,小金、小劉以給大家洗衣服為名去了風圈兒。小劉來練功;小金鍛煉,準備出逃,他是我以看護“艾滋病”為名,請管

教背著隊長給調回來的。

  他們練完了,開始洗衣服,我也溜達進去曬太陽,跟他們聊了起來。

  小金的夫人早逝,讓我想起了逝去的洪云,就跟他們講起了我那不堪回首的初戀。

  “74年高中畢業,下鄉去東北。別看小青年寫血書要下鄉,偷戶口本報名,火車上送別的時候,車廂里哭聲震天——人性就是這樣,再革

命也掩蓋不了。

  “我和楊義就是在下鄉認識的。那兒環境還行,就是冬天沒菜吃,整天煮豆腐,后來見豆腐就惡心。最頭疼的是跳蚤,席子底下能趴一層

!撒一層‘六六六’[1],才殺凈。

  “本來我和楊義出身不錯,因為一個哈欠,把我倆打成了階級敵人!楊義每天管播音,有一回大喇叭打了個哈欠,說:‘真他媽累’!當

時同志們就不干了:‘動搖革命意志!’‘煽動反革命情緒!’‘這是一小撮反動派準備反撲的信號’……那時候我跟楊義不熟,我看不過去

,就替他辯解。結果深挖‘那一小撮敵對分子’,把我也挖出來了,批斗!”

  他倆聽得直樂。

  “你們以為批斗是鬧著玩?要命啊!我倆這以前還批斗別人呢,這回,干最苦的苦力,白天干完活,晚上挨批斗!直到我們救了人,才有

轉機。那是第二年了,一天早上,農場邊上來了一只狗熊,女的當時就炸鍋了。‘初生牛犢不怕熊’,有倆小子拿著槍,開著‘拖拉機頭’就

追出去了,一直追進林子,中午了還沒回來。我們有點兒毛了,四、五個人一組,每組一桿槍,到林子里去找人。

  “我、楊義和倆女的在一組。找了老半天,聽見‘救命啊——’趕緊跑過去,看見倆女的一個男的陷沼澤里,已經過胸口了。旁邊兒有一

個哥們兒不敢動。我當機立斷,讓楊義和那倆女的,‘趕緊脫衣服!’

  “我們把褲子、褂子拴在一起,系成一長繩。四個人的衣服褲子,7、8米長呢。四個人一塊兒拉著,我走最前邊兒,因為沼澤地邊緣很不

明顯,很難看出來。走兩步地就有點軟了,我們就躺地上滾蛋,看距離差不多了,后邊兒把‘繩子’甩過來,我再甩給陷得最深的那個女的,

她抓住‘繩子’的時候,已經沒到脖子了!

  “我躺著,右手拽‘繩子’,左手抓楊義的右手,這樣手牽手,四個人一較勁兒,拔蘿卜似的,就把她拔出來。把她拉到能趴住的地方,

她還不松手,都嚇傻了。我氣得直嚷:‘快撒手,那倆沉下去了!’

  “我趕緊把繩頭甩給那個女的——那女的拼命昂頭,已經沒到下巴頦了。我們四個一較勁兒,也把她拽出來了。接著就‘咕嘟’一下,那

個男的頭陷下去了!

  “我大喊:‘憋住氣!馬上拉你。’剛拉上來的那個女的,趴著,把‘繩子’扔到那男的手邊,那男的劃拉著‘繩子’的時候,都陷到手

腕了。‘一、二,嘿——’拽出來一個‘泥塑’!剛把他拔出一半來,嘭一聲,‘繩子’斷了!

  “他把‘繩子’扔過來,那女的‘啊’一聲,那男的抓住了趴著的那個女的的,那女的一掙扎,兩人呼呼往下陷。

  “我讓他們別動,系好‘繩子’,一個一個又拽出來。就這么拽、爬著到了比較硬的地方,叫上那個在一邊兒傻著的,一塊兒滾出去的。

  “終于脫險了,我們八個人起來抱成一團兒,熱淚奪眶,那場面……”

  小金、小劉聽的也長出一口氣。小劉問:“你們成英雄了吧?”

  “樹死人不樹活人,死了才算英雄。我和楊義‘立功贖罪’,開始‘重新做人’了。”

  小金問:“追狗熊的呢?”

  “那倆追狗熊的,開著‘拖拉機頭’,都陷沼澤里去了。那沼澤上就有一頂帽子。那帽子成誘餌了!那組找人的看見帽子,跑過去就陷里

了。”

  “那狗熊也陷里了?”

  “老鄉說狗熊沒事兒,它知道繞開,把人往‘陷阱’里帶!但是……最后得救的那個男的,還是死了。”

  “啊?!”

  我慘然一笑:“病死了。他陷進去,耳朵進東西了,然后中耳炎化膿,繼發腦膿腫死的——醫療條件就那么差!沒什么藥。

  “我們救的那倆女的是姐兒倆,姐姐叫洪云,妹妹叫洪霞,他倆是右派子女。她倆跟我倆談上了,洪霞后來成了楊義的老婆,洪云燒死了

。”提起洪云,心里就發堵。

  “76年入冬,沒下雪的時候,部隊派人慰問我們。慰問團的那個連長滿嘴‘革命形勢’,大家都積極要求進步,猛向他靠攏,都想混黨票

兒。我和楊義贖的罪有限,好事還是靠邊兒站。我倆申請第二天伐木去;洪云那天也怪,就愛聽那個連長噴,死活不跟我們去。第二天楊義、

洪霞和我帶著干糧進林子了。草場失火的時候,我們還在林子里磨洋工呢,下午收工了才看見草場那邊起火了。風是往那邊刮,我們林子這邊

兒沒事兒。我們趕緊往回跑。農場人沒了,掃帚也沒了,拎著鐵锨就跑,草場挺遠呢!到那兒滅火趕上了個尾聲,那還幫著滅到晚上呢。

  “我們后來估計:是連長‘忽悠’起來的。那連長約了一個要入黨的小姑娘出去談話,開車去草場兜風,一個來鐘頭,這倆回來了,說‘

草場發現火情!’那連長抽煙特別厲害,一天兩盒不夠!再跟那小姑娘一‘忽悠’,著了唄!

  “那連長手一揮:‘同志們,哪里危險哪里上!黨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我倡議為救火英雄火線入黨!’那年頭入了黨那都是‘柳兒

爺’!再說那個‘72年救火的英雄事跡’,早就把知青們‘忽悠’得找不著北了!拿著掃把、鐵锨,開著車就往上沖。”

  “那連長不懂裝懂,喊著‘語錄’就讓大家沖!開始風不大,大伙迎著火頭上,后來風向老變,隊伍就亂了。男的抽煙,自備火柴,被火

燒急了,想出先燒草滅火的辦法來,燒出一塊空地,人就安全了;女的沒有火柴,后來起風了,她們順著風跑,被火追著燒。衣服都著了,男

的都光屁股,就沒燒傷那么厲害,洪云自己不肯脫內衣,燒傷面積過大,沒搶救過來。”說到此時,心象被攥住一樣疼。

  小金問:“跟那連長‘談心’去那女的……”

  “燒死了!聽說那連長故意讓那女的沖在前邊兒,說表現好第一個介紹她入黨,結果把那女的忽悠死了——我們后來猜那連長可能殺人滅

口。那連長后來真升官了。”

  小劉問:“草原草場常會有火情的,你們沒學過滅火?”

  我說:“凈學‘語錄’了!70年雞西荒原那場火就燒死24個救火知青,最小的才14歲。72年內蒙草場又燒死69個救火的知青!74年我們下

鄉剛到了那兒,最先學的,就是內蒙草原救火的英雄事跡。哪學滅火經驗啊?我們撲火的口號兒都是毛主席語錄:‘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

取勝利’!這一不怕犧牲,又燒死5個,有的燒傷的雙手都截肢了。這都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越犧牲,越是勝利。

  “后來當地人說往常著火,很少死人。共產黨沒經驗瞎指揮!內蒙燒死了69個知青那次,兵團戰士一個沒死。連隊領導號召保衛草原——

草可是國家寶貴財產!拿人命撈政治資本!結果都升官了!英雄事跡傳遍全國!”

  小金問:“為什么要叫你們下鄉?”

  我說:“搞運動搞得經濟萎縮,城鎮沒工作;紅衛兵已經被毛主席利用完了,呆在城市里很危險,結果一個下鄉光榮,就扔農村去了。結

果怎么樣啊?我偷著編了首詩:

      “知識青年農村去,
        國家化了一百億。
        上上下下不滿意,
        真他媽愧對毛主席!”

  小劉問:“那還不判你個反革命?”

  “當時知青民怨大了,再不解決就快造反了。鬧的最兇的是云南。72年云南保山一場‘小火’,燒死10個女知青。這10個女知青睡一屋,

晚上用8號鉛絲把門纏得死死的,怕兵團的軍官來強奸她們,結果半夜失火,把她們全燒死了。保山知青上書新華社,新華社轉給中央,中央才

下令查的。后來,全國各地軍隊斃了幾百個軍官,都是批量奸淫女知青的慣犯。”

  “那年頭奸淫女知青成風[2],就軍隊象征性地整了一批,縣里、公社那些誰管啊?返城招工、推薦上大學的女的,基本都是用貞操換的。

1600萬知青,大約800萬是女的,遭到各級黨政干部強奸的,最少最少也得有1/10,那就是80萬!想想吧,南京大屠殺,日本強奸了2萬多南京

婦女。比起共產黨,小巫見大巫!”

  我講罷,小金講了講現在的朝鮮,聽著就象又回到了大陸的文革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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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六六六:農藥六氯化苯的商品名,分子式C6H6CL6,過去用于防治蝗蟲、稻螟和蚊蠅臭蟲等,對人有毒性,20世紀60年代末停止生產或

禁用。

  [2] 據國務院知青辦不完全統計:上山下鄉初期(69年前),24個省共發生2.3萬多起迫害知青案件,70%以上是奸污女知青。

  73年6月22日~8月7日,國務院全國知青工作會議期間,新華社遞交了一份《情況反映》,披露了大量兵團奸污女知青的事例:

  ……云南生產建設兵團一營長賈小山,強奸女知青20余人。

  黑龍江兵團一團長黃硯田、參謀長李耀東強奸女知青50多人。

  內蒙兵團被奸污的女知青達299人,罪犯中有現役干部209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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