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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架空歷史] 迷失在康熙末年 作者:小樓明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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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章 變臉


      韓高只是微微一打愣的時間,戰艦上的炮手就聽到了上游的炮聲。

      炮聲不是隆隆作響的,因為很短的時間,就有呼嘯而至的炮彈砸在了戰艦上,甲板上的炮手還沒有來得及聽遠處究竟發了幾炮,就感覺到了身邊的起浪轟地撞來,飛起身來的時候,炮手才曉得,上游打來的,不僅僅是實心彈,也有開花彈的。在劇痛中落水的炮手,只有滿腔的憤怒,「可憐我連最後一炮都沒有打完,你韓高究竟看到了什麼,竟然在千鈞一髮間發愣?」韓高當然已經無法回答他的炮手了,甲板上的炮彈接連殉爆,早就把韓高炸得他媽媽都未必認得,他再也無需去吃驚和發愣了。


      但凌嘯還是活人,在夜色裡的火光下,和黛寧大母一起奔跑著下船的瞬間,猛然有一個鬼頭面具出現在他的面前,生死一線間的危機,還是不能妨礙他汗毛豎立的。正驚愣之間,他已經被略顯驚慌的親衛們擁著下了跳板,待腳踏實地之後,不料那鬼面具忽地一下子冒到他眼前,卻被江中傳來的隆隆炮響給驚得呆住了。凌嘯已是醒過神來,認出了這勾人的身材和面具下的栗發,一把扯下那面具,露出了葉卡捷琳娜微微赧顏的笑容。


      沙皇皇后的出現,除了讓沒有見過這個皇后的親兵們吃驚以外,絲毫都沒有引起凌嘯的過多注意。因為急驟地馬蹄聲自上游江岸奔騰而來,竟似乎有幾百騎兵之眾,敵友不明之下,凌嘯銼地一聲猛然抽刀在手,吼道,「西禪寺親兵聽令。五百步警戒,無論何人,都不許放過來!」


      乍然遇襲的場面十分的混亂,長公主隨從、護送兵丁和三百西禪寺親兵在碼頭上鬧鬧嘈嘈的,但得到凌嘯的這一聲令下,胡濤把手一招「跟我來!」親兵們迅速翻身上馬,向騎兵來處猛奔而去。凌嘯正要率領百多親衛也押後而追,胡駿猛然叫到,「爺乃福建之首,不要以身涉險。當此綠營不可信任之計,咱們向北繞到城腳旗營吧。」


      但迅雷不及掩耳的鳥槍聲響起,爆豆一樣震響夜空,眾皆嘩然,但轉念一想。既然綠營地戰艦可以突然向欽差和長公主官船開炮,為何就沒有一支騎兵敢於向西禪寺親兵開槍呢?然而,從耳中傳來的槍聲聽來,就算叛軍有心算無心,只怕也難得討過好去。因為凌嘯親兵的火銃,乃是比京師火器營的專用自生火銃,還要精良的羅剎燧發膛線槍。論火力射程和瞄準,都比綠營火繩鳥銃強得很多。


      不過凌嘯明白,這趟出來,親兵們的火藥帶得不多,能不能在大隊中軍護標趕來前撐住,著實讓人擔心不已。看看顯然有些驚懼的黛寧和葉卡捷琳娜,凌嘯猛地對大母跪了下去,「大母,孩兒不能眼看著敵人打垮兒郎們。望北三里就是旗營,您幫我照顧她們吧!」說罷起身,不敢去看大母愕然和擔憂的眼神,凌嘯一揮手,「弟兄們,快馬向西北迂迴,殺!」


      「殺!殺!殺!」

      凌嘯豁出去了,知無堂愛民也罷,殘民也好,無論漢人滿人,起碼現在是要自己命的人,不消滅他們,難道等他們來殺自己?!親衛們也豁出去了,這些西征倖存下來的漢子,日日享受著勇士地尊榮,此刻難道就真的去當臨陣而逃的懦夫?儘管這懦夫當得很合理也很必要,不過,凌嘯的舉動每每有動人血脈賁張的激勵,讓他們感覺得到戰士地榮耀。當第三聲殺還在喉間顫動的時候,五六十騎已經離弦箭一樣飆射而出,直向碼頭西北奔馳而去,沒入夜色下的田野之中。


      馳騁在稻田之中的凌嘯等人,很快就迂迴到了來襲者的左側翼,卻猛不丁就撞上一支兩百多人地敵人,雙方對對方的迂迴都是猝不及防,霎時間兩軍相接,竟是連火槍都不及發揮作用,就那麼硬生生砍殺起來。稻田之中的平坦地勢,千軍萬馬中選拔而出地單兵素質,這些優勢很快就顯示出來,連哥薩克騎兵都難以抵擋的死余老兵,揮刀間就如同切菜瓜一般。雙方主將方纔呼吸了幾下,頃刻間就被接鋒處的慘叫聲給嚇住了。


      敵將只要一聽猶帶著閩南腔調的哀嚎和慘叫,就知道自己的兵在大片地倒下,而凌嘯則莫名一愣,這是怎麼回事,老子的親衛向來,恪守自己許罵不許吼的軍規,怎麼現在為何不聞罵聲?殊不知,親衛們只不過是覺得,這些綠營叛兵根本就不值得他們去罵。


      清兵操演騎兵刀法,並無統一的標準,全憑主將喜好挑選一位超群武師擔當總教習,全軍皆受其教授,故此,各地綠營兵刀法頗受總教習的門派影響。湖北兵偏於輕靈爆發,概受武當劍法靜若處子動如兔地熏陶,也受到少林寺等北方武術大開大闔的影響,更受到戰場上生死較量的檢驗,太多繁蕪起手式的,只怕是犧牲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倖存者,全是圖謀一招斃命甚或以殘換命的狠毒招數。而凌嘯的貼身親衛,則是狠角中的狠角,但凡能開掉敵人的瓢,或者刺透敵人的胸,他們就絕不會去砍你的胳膊刺你的腿,至於那種砍對方馬匹致使其倒地的,在親衛中是會被人恥笑脫褲子放屁的。


      而福建兵,自然受南派武術的影響更大,手法多變而靈巧,多了一分細膩,卻少了一分直接,赤裸裸要你命的直接,這讓他們那麼能在暴風驟雨的搏命打法中適應得過來?力量和殺氣,向來是軍人的特徵,親衛們竟然難得地保持了良好的軍容,僅僅憑藉著力量。就把人數多出自己一倍地叛軍打得東倒西垮。


      這場面,實在讓領兵偷襲的俞長纓大為惱火,幸好老子這次多帶了三百人來,不然還不夠凌嘯的兵塞牙縫的!站在土高崗上,黑?n?n的夜色中,刀劍劈出的火星不時一閃。傳來地閩音慘叫卻讓他心煩又憎恨,對身邊一個都司邊打邊罵道,「媽的,你是怎麼練兵的?嗯?!那邊打不過,還可以說是鳥槍不及炮,這邊呢?!為什麼打不贏這些韃子清狗,不都是一樣的兩腿夾著貨?!」


      「因為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聲音傲然而熟悉,卻沒有看到人影。

      「……!」俞長纓尋聲望去,就看到凌嘯鬼一樣從左邊坡土上爬上來。剛要持刀去砍,卻發現凌嘯身邊又爬起十幾個人,都端著黑乎乎的手銃指著他,愣愣道,「你、你們怎麼來的?」


      長期受俞長纓打罵的都司面色死灰。心中對這個搞策反肅反一流,搞排兵佈陣不入流的上司很是憤怒,鼓起平生最後一絲勇氣反罵道,「你個豬都知道迂迴一次,別人就不曉得迂迴兩次啊?!」


      戰鬥結束的十分快。失去了本就不太高明的指揮,叛軍更加茫然不知所措,被親兵親衛們地幾個衝鋒打得四散而逃。面對胡濤胡駿是否追擊的請示。凌嘯看看地上幾百具屍體和傷兵,神色一黯,搖頭擺手卻在心中歎道,「追來還不是只能多凌遲一些人罷了!許園一次,這次是第二次,事不過三,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們不要怪我發瘋!」


      但回到西禪寺。凌嘯卻被葉卡捷琳娜給逗得差點發瘋了。

      「你為什麼來福建?不知道這裡危險?!」

      葉卡捷琳娜好奇地趴在玉佛樓欄杆上,饒有興致地望著那些佛像菩薩雕像,嘟著嘴巴怒道,「你還說!想不到我國色天香一國美後,無論府中還是走到街上,都被人罵是醜八怪,真是沒有一個人有欣賞水平!除了你以外,來你們大清好久了,除了你以外,不要說被人稱讚美麗了,連個敢正視我的人都沒有,當然是來你這裡好!就算聽一下你虛情假意的讚美,死也值得了。」


      「那為何還要戴個鬼面具,難道你不曉得,人嚇人,是可以嚇死人的嗎?」女人地虛榮心害死人啊,她的經歷也算是可悲可憐,凌嘯唯有苦笑。

      皇后忽覺眼角有淚,伸手擦了,搖搖頭走了,即使和迎面而來的黛寧撞個滿懷,也不想說話地去了,弄得凌嘯愕然不已。

      黛寧看看葉卡捷琳娜有凸有凹的身材,微微一撇嘴,「怎麼,你不是喜歡這瘡疤嗎?我幫你千里迢迢送來,為何又把她逗哭了?」

      凌嘯好奇地問黛寧剛才的問題,這長公主卻爆出一聲長笑,黃鶯銀鈴般迴盪在大殿之中,弄得地下敲木魚地僧人們暗罵不已,罵完後細聽老和尚的晚課,卻變了樣子,「我佛快獅子吼啊!調情調到這裡,地獄得加到十九層。」


      但黛寧的笑語依然傳來,「本公主地侄外孫剛剛出世,卻完全不像你這個做阿瑪的沒有出息,一點都不喜歡這醜八怪,看到這沙皇皇后就哭。不過,他看到鬼頭面具就笑,那皇后為了討好蘭芩,就天天戴著,嗨,你還別說,胖小子笑格格地不停呢!這不,都快成癮了,一路上起碼買了十幾個面具,就只為路人不對她側目歎丑。」


      凌嘯一面擔憂自己未謀面的兒子的審美觀,一面對葉卡捷琳娜哭笑不得,玩變臉嗎?

      ******

      閩清縣城暫駐軍營中,金虎和胤祥的臉也馬上變了,愣愣地望著凌嘯的這紙親筆軍令,大驚失色。

      彙集起來的北路軍押著船隊,馬上就要解押到福州了,卻飛馬傳來了這個嚇人的命令,「綠營留守中軍已反,城內外騷亂不堪,勤王中軍亟需增援,令留陳勁兩營續押糧丁,餘者即刻脫離隨軍綠營,快馬星夜來援!危殆切勿,此令!(六九三七)。」


      金虎和胤祥面面相覷一下,心中駭然至極,正要依令,卻聽祁司理看著胤祥怒道,「十三爺,談什麼軍令啊,你欠我的賭債銀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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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一章 漢家衣冠漢家發


      祁司理的表情很是憤憤,眾人的表情則是茫然和大驚。

      前來傳達軍令的是個勤王軍中軍把總,這個名叫衛正氣的小官,原是豐台大營的一名弁佐,因傳授閩地方言十分用心,打散福建營軍官的時候,被陳勁薦入了中軍護標。衛正氣一向說話小意又湊趣,渾段子一個接一個十分活躍,使得幾乎所有中級軍官都對他十分熟悉。就算是胤祥這個喜歡和中低級弁佐混在一起的皇阿哥,也早在京城豐台大營裡面和他混得親熟,互相切磋武藝交流兵法,屢次為他在狼嘾面前說好話,方才一提再提,兩年間已是由小兵成為七品把總。


      眼見當場皇子在這大營之中被祁司理搶白,衛正氣心中暗自歎惜和高興放在我們漢人的朝廷,皇子根本就不會和一個參將去耍錢,更沒有誰敢對堂堂皇子這般追索賭債?!何況是這種軍令大行的時刻。看來,清廷真的是禮崩樂壞,綱紀弛廢,亡時不遠矣!


      但這些話他只能放在心中想想罷了,此刻這種場合,哪裡容得上他這屁大的小官置言?他低頭尋思最多的是師傅天道子的話,「業無分高低貴賤,信陵君不也用雞鳴狗盜之徒麼?即使李香君一樣的勾欄迎笑,義持於心斥責侯朝宗,也是道之所在。如我們這般仿人手跡,贗人筆墨的偽造字畫手藝,只要是能夠為反清復明大業有所貢獻。業雖微末,卻義薄雲天!」


      想起擅於模仿字畫筆跡可以亂真地師傅,衛正氣眼中一陣噴火,師傅就是被勤王軍的頭頭凌嘯,在堂中弟兄襲擊武昌何園之時活活殺死的。這仇恨使得他恨可穿石的目光瞟向大帳正中懸掛的勤王軍標誌,那勃然欲飛的赤色飛龍圖案和康熙御筆題寫地勤王二字。都是紅彤彤血色慾滴,這其中也少不了我知無堂義士的鮮血!


      「師傅啊師傅,徒兒這次受命偽造軍令截留糧丁,您在九泉之下定要保佑徒兒馬到功成!您千萬不要瞑目,在天之靈一定要看著徒兒用您的絕技玩死這干韃子!」

      他看著想著,猛然間突覺眾人都在望著自己,胤祥正氣得吹鼻子瞪眼睛,對自己伸出手道,「氣死爺了,這殺才居然找爺要起賭債來了!衛正氣。來來來,借錢給你十三爺,身上有多少銀票,全都拿出來!」


      衛正氣差點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日。你們這些傢伙真他嗎的搞笑,咱家暗中搗鬼假傳軍令,目的就是要圖謀那對義軍至關重要的軍糧征丁,你們竟然這麼不莊重,爽快點執行了軍令。莫說身上的銀票,就是那錢莊的銀票咱都可以給你們。衛正氣對這干子不爭氣的爺們無可奈何,借錢借到七品芝麻官身上。除了心說胤祥賭運人品太差之外,他還能說什麼?掏出身上所有銀票,「十三爺,可不要嫌少啊!」


      胤祥罵罵咧咧地抓起這些銀票,拽在手中「呸」地一聲吐著唾沫數點起來,越數卻面色越差,越數卻心中越涼,冷冷對祁司理罵道「收個俅的賭債,分明是要人命嘛!當老子拚命十三郎是繡花枕頭啊。操你大爺!」


      衛正氣心中好笑,你這小阿哥現在才知道以勢壓人啊,若不是你平時不矜持身份,嬉笑怒罵率性而為,這些軍官哪個敢跟你上鼻子上臉地?正要勸慰兩句,猛聽見祁司理也對胤祥怒聲吼道,「好王八!以下犯上,游擊罵參將?來啊,拿下!」


      嘿!這下子可好了,衛正氣雖是很有興趣看他們下屬主子和上司奴才相鬥,但一件好好的矯傳軍令,眼看就要節外生枝,他馬上急得是眼睛都紅了,卻又不敢說話,眼巴巴地看著金虎這個全國獨有的旗營總兵,希望他能夠阻止賭債風波,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祁司理的親兵早就聽見不妥,衝了進來之後,卻見是要抓皇阿哥,大為吃驚地猶豫了一下。而胤祥的侍衛都是貼身地,早就一群人擁了過來,把胤祥護著後退開去,直到金虎的身邊,胤祥才笑道,「軍門,該不該抓?你說聲抓,咱們就一口氣抓!」


      金虎嘿嘿而笑,把手一揮吼道,「眾軍校聽令,把這個衛正氣抓起來!」

      眾軍校一撲而上,把愣愣站在中間的衛把總一下子掀翻在地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摞摞疊上去,壓得衛正氣面色青紫卻動彈不得,早有人把他的臂膀拉出綁上,捆成一個絞絲粽子,方才撤了這上千斤的人肉草垛。


      金虎格格冷笑,祁司理嘿嘿陰笑。胤祥則是一歎,他人雖豪邁果敢,但終究是心善之人,總惦記著豐台大營裡衛正氣插科打趣地情份,黯然問道,「你家上兩輩就是我滿族的漢軍,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衛正氣面色青灰起來,但瞬即就恢復了平靜,就算看向胤祥這個平日裡頗照顧他的阿哥,眼中也絲毫沒有了赧顏,只是淡然道,「十三爺,你我血脈不同,注定了我要在朋友情份上辜負你一次。人死燈滅就不要說了,倘若有來世,你我同仇同袍地話,我給你做牛做馬,若還是生死之敵,金戈鐵馬時分,我讓你三刀!」


      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言語,別人聽了未必有感,但胤祥卻聽得悚然動容,把油亮的辮子往脖子上焦躁地一甩,怒道,「此刻你倘若從實招來,並詳細舉報出同夥上下的話,你十三爺親自去求了姐夫,也可以算你一個自首,從輕發落下來,你也不用受凌遲之苦,家人也可免於棄市之累!」


      衛正氣看看面色大變的金虎等人,仰天長笑道,「十三爺,你也未免過於小瞧衛正氣了,衛某不敢自比前賢,但先賢文天祥的正氣歌不敢稍忘於心,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正氣但求十三爺兩件事情。」


      胤祥鐵青著臉,看看金虎等人,甕聲道,「說。」

      「一請十三爺告知,你們何以看穿我的這份軍令,正氣自認惟妙惟肖,連那個大印都絕對可以亂真,就是凌嘯本人看了,只怕也要先愣著回憶是否下這軍令咧,可你們怎麼看出來的?!往日傳令,不也是中軍護標在傳嗎?」


      金虎喈喈一笑,施施然道,「康熙三十五年九月間,知無堂大舉進犯武昌何園,妄圖圖謀我們爺的三姝紡紗機圖樣,三百人愣是把我們地何園親兵打得大半死傷,近在咫尺的武昌城門領卻不來增援,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衛正氣微微晃晃絞絲粽子似的身軀,昂首傲然道,「我先師有過目不忘之本事,偽造一個城門領不得妄動的軍令不是易如反掌?!無論成與不成,至少偽造的軍令生效了,不是嗎?」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駭然問道,「難道是那些數字?」


      祁司理借口道,「是,不錯,你師傅是生效了,所以,我家將軍有一句名言,允許犯錯,但不允許犯同樣的錯。對參將級以上的重要軍令,爺規定了夾銀票銅錢而遞,六九三七這個數字,就是說要夾三兩銀票和九百三七個銅錢。兄弟,九百多銅錢只怕也有十幾斤重,你想想,咱家爺會笨到夾九百多個銅錢的地步?」


      衛正氣這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為何好多軍令上有那樣的數字,懊惱地一歎,對胤祥忽地一笑,「十三爺,那些我個人的家世都是偽造的,你們要殺掉那所謂的漢軍親屬,我確實沒有辦法。最後一個請求,幫我把腦後的這個辮子剃掉吧,我不想戴著這個去死!」


      胤祥大愣,「啊?」

      衛正氣卻是著魔一樣,狂笑道,「漢家衣冠漢家發,死也死得坦然!爹娘啊,恩師啊,正氣不錯的,沒有丟你們的臉!」

      淒厲而悲情的狂笑聲中,眾滿將還是駭然憂懼,而金虎卻心頭猛地一撞,微微有些糊塗起來,漢人?滿人?忽地想起一個問題,急忙問道,「你只要告訴我們,將軍現在是否真的危險,我願意馬上為你沐浴削髮,鴆酒伺候,無需那千刀萬剮之苦。」


      「哦?哈哈,凌嘯?蒼天若是有眼,此刻他恐怕也難逃天理昭昭吧!」

      眾人大驚失色之際,猛聽帳外快馬蹄聲急速而至,十幾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啟稟金軍門,多贊軍門令我前來匯報請示:綠營第一協第二協第三協皆生內亂,嘩變之聲已經響徹全營,營內情況暫且不明,多營是否進擊彈壓,往軍門示下!」探子是多贊派來的,他的五個營和柬答桂的五個營,專門負責監視隨他們去閩北的六協綠營,面對三協一萬五千人的騷亂,多贊僅有兩千五百人,以五營對三十個營,先別說情況不明,就算是真的開打,這敵我人數的壓力,也讓多贊毫無主意。


      金虎霍然起身,虎目圓睜,「吳軍門現在何協之中?可有消息?」

      探子被金虎的焦急嚇得汗如雨下,急忙道,「回軍門,吳英提督在第一協之中,但第一協已經拒絕了我們派出的巡視騎兵入營……」

      祁司理一躍而起,眼睛都紅了,他和多贊同袍情深,當機請命,「軍門,讓我帶本部去增援!」

      金虎卻緊張地思索片刻,一擺手道,「不,令陳勁帶三個營去聽多贊指揮,咱們要等吳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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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二章 無人可指望


      金虎的命令就連綁著的衛正氣都覺得不可思議,更不要說祁司理和胤祥了,就是剛剛趕來的滿帳都司游擊,也莫名金虎的這個決定。

      三萬綠營是什麼概念?是手上有著武器,受過朝廷的正規軍事訓練的軍隊,要是他們作起反來,那些收集起來的四百萬石糧食和征來的五六萬老兵將危在旦夕間,一旦連鎖反應起來,整個福建也只怕是立刻義軍四起,勤王軍即使能夠安全回到福州,這也將是一大建軍以來的恥辱。更可慮的是,現在他們誰也拿不準南路的施世驃和胤?那裡,是不是也一樣面臨著這樣的困境,要知道,除了八千福州旗營以外,特廷和黃浩兩人怎麼能夠擋得住四萬綠營?到時候,若兩路都不能押解糧丁前往福州,莫說凌嘯的釜底抽薪計劃會功敗垂成,只怕是福州也難以保得住的,因為,往往成功和失敗之間,只有一線之隔,真的要到了那一步,集中起來的糧草和兵丁,無疑是為知無堂的反叛做了嫁衣裳,現成的軍隊就等著他們來接受和指揮了。


      胤祥身為皇子,老爺子的一省之地這般危險,他雖不敢干涉軍令,但也不得不問上一句,萬一因此而屍沉閩江,他起碼也要知道為何而死吧,「金大人,為什麼不彈壓?」


      金虎明顯感覺到了屬下的質疑,笑了笑以舒緩這種緊張的氛圍。慢條施理道,「勤王軍軍規第一條,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建州將軍有令:北路綠營以吳英自覺自悟為主,南路則以施世驃威信為主,以信立軍,以誠為本。不到最後時刻,不可以行逼上梁山之舉。」聽到是凌嘯地命令,祁司理和眾將領正身聽了,也不說話地點點頭,但還是頗為擔憂,卻聽金虎沉吟著發出了將令,當即豎起耳朵聆聽。


      「游擊陳勁聽令,你即刻點齊三營兵馬,向多贊大帳報到,聽候多贊參將的調遣。去後第一件事暗中封鎖嘩變三協和另外三協之間的聯繫!」

      「喳!」陳勁向金虎猛地磕了一個頭,軍中根本不需要行這種大禮的。但胤祥微微一愣之後,就明白過來,陳勁是感激金虎對他的絕對信任,看來自己該向金虎好好習學一下御下之道。更要學學勤王軍這種兼容並蓄的豪邁膽略。


      陳勁興奮極了,他來勤王軍中不過是游擊職分,但這裡地幾乎每一個人都讓他羨慕,各級軍佐基本上都是參加過西征的湖北老兵,這讓他感覺到極度的沒有威信。儘管沒有人對他違抗命令,也沒有人給他絲毫的鄙視,但沒有經歷過那場血腥戰役的他。老是有些礙手感覺,現在有可能會打仗了,他忽覺自己站到了一個一展所長的平台之上。而更讓他急於表現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被綁成粽子的衛正氣就立在帳角,同樣出身於京畿豐台駐軍的他,迫切需要擺脫這種身處嫌疑的尷尬。


      「參將祁司理聽令,本鎮鎮標中軍五營交由你全權指揮!胤祥,可有膽子隨本軍門夜入吳軍門大帳一探究竟?」

      「──啊?軍門不可!你責任重大,十三爺身份尊貴啊。」祁司理大吃一驚。滿帳將佐更是齊齊色變。胤祥乃是當朝皇子,金虎是勤王軍總兵,這麼上去豈不是羊入虎口,送人質給他們麼?


      胤祥刷地一下面色白了,心中大為驚訝,我是拚命十三郎沒錯,可我不是九命十三郎,刀砍脖子,一樣也是會掉腦袋地。但這種場合,生性好強和膽大的他,怎麼會丟這個面子,再說金虎能做到勤王軍的老二,自不會發瘋般拿他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正要一挺胸膛應承,卻猛不丁看到身邊一個人挺身上前,原來是自己的侍衛領班賈平。「金大人,你這話未免太兒戲了吧!把皇上地阿哥送到敵我不明的軍中涉險,你昏聵了吧!不要跟我說什麼你也有一條命陪著,告訴你,你就算滿門上百口,也抵不上十三爺金枝玉葉來得金貴!哼,要是你拿什麼軍令相壓,告訴你,十三爺屬於勤王軍中軍,不受你鎮標的轄領,咱家就護著爺回福州,找駙馬爺評理去。」


      金虎勃然大怒,啪!甩手就給了賈平一個大耳刮子,怒聲罵道,「賈平你的混賬東西,你也不過是個游擊的親兵罷了,這裡哪裡容得上你來發話?來呀,把這廝給本鎮打五十軍棍!」胤祥一下子慌了神,賈平是他乳母地獨子,軍法無情之下,誰知道會不會有個好歹,當即求情道,「軍門,請息怒,這賈平是我驕縱慣了,你大人有……」


      金虎卻冷冷道,「游擊胤祥聽令,既然你身份尊貴,本鎮也不強求,你即刻星夜飆馳,前去福州給將軍報訊,記住,無論風霜雪雨還是下刀子,天明之前一定要把這一切稟報將軍!」


      ******

      夜色裡吹著帶著海鹹的風,在馬背上疾馳的胤祥,仍然不能夠平復那口鬱鬱悶氣,他惱地不是別人,而是那一刻自己的猶豫和膽怯。

      身為皇子,當然有無數的理由可以不和金虎一起冒險,但身為知兵好武的他很是羞愧,天之驕子的皇上也好,龍的兒子的自己也罷,究竟是不是和別人不同,他自己是深知的。當懂事時候看到別人和自己一樣也在拉屎吃飯,到長大之後一樣做春夢夢遺,胤祥就知道,自己一樣是肉身凡胎,和所謂的奴才下人毫無區別。金虎敢去,自己為何不敢去?


      正是這股子鬱悶讓他發瘋似地策馬狂奔,直到了西禪寺所在的怡山腳下,胤祥才恍然大悟,笑罵道,「好金虎!你竟然這樣把你十三爺給哄走了,日,老子萬一真的掛了,豈會怪到你的身上!」話雖佯怒,心卻感到有些溫暖,對金虎這個漢子很是欣慰。


      西禪寺玉佛樓配廂中還點著蠟燭,凌嘯還沒有睡覺,巡撫宮夢仁、藩司杜子騰和臬司衛既齊都陪他坐著,一省首魁欽差大人剛剛遇到叛軍的刺殺,幾百人的規模足以說明事態的嚴重性了,這樣的夜晚裡,他們能睡得著才怪呢!他們還在等著驛傳滾單上所說的江西廣東浙江三省派來的聯絡官員,三省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給予福建以兵力上的充補,爭取能夠在形式上形成威懾,從而盡最大努力和氣致祥。


      胤祥在門口依照軍禮求見的時候,三省的聯絡官員已經到了,都是從二品副將級別的,全身齊整地端坐在椅子上,張嘴所說出來的話卻令宮夢仁等大愕。

      江西來的的這個副將是一個大麻子,一看就是天花劫後餘生的人,和康熙的小麻子不同,這位老兄的麻坑,每一個都能塞得下一隻蒼蠅,而他的話更是顯示了江西老俵們的胃口。「駙馬爺,宮大人,下官奉我們江西提督軍令,先行前來打點支援貴省的一應事宜。我們江西能夠派出六萬兵丁向武夷山南進行威懾,但是我們過來之後的一應軍需糧草供應,還有軍械帳篷,全要依仗貴省了,最好是能調到邵武和寧化兩城,我們好就近補充。不然從江西省內供應,那民夫就得好幾萬,這種農忙時節,我們江西實在難以抽的出人啊。」


      杜子騰大為為難,要是有那麼多的錢糧,早就可以安撫百姓去了,正要說話,卻猛聽到浙江的那個聯絡副將笑著補充道,「我們也出六萬兵丁,看在都是淅閩總督之下的兄弟省,我們杭州將軍說了,餉銀麼,你們再加一半吧,不然的話,兵丁們士氣恐怕不高啊。」


      這位管錢糧的藩台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看看凌嘯和宮夢仁的臉色也很難看,當即冷冰冰氣道,「你們兩省難道是來吃大戶的不成?當我們福建是江南省那樣的富庶地,還是京畿直隸一樣遍地黃金?!」


      廣東來的副將則精明一些,他眼珠兒轉了一轉,呵呵笑道,「唉,杜大人,稍安勿燥嘛,俗話說的好,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不審案不曉得家務事難斷,福建和我們廣東是一樣的,都是大片的山地,除了幾個沿海的有些活絡,其他的州府都是打屁沒遮攔,蓋?╞炯ㄗS有一片,你們藩庫上面吃緊,我們廣東是知道的。各位大人,我們廣州將軍說了,苦命人要幫襯苦命人。」


      杜子騰的眼淚都快要流了下來,好人啊,理解萬歲!他正要熱淚盈眶地和這位仁兄說一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卻被這位廣東副將接下來的話氣得七竅生煙。「這樣,我們廣東兵別無所求,只要貴省允許我們在福建自籌軍餉,就行了,夠意思吧!」


      臬司衛既齊拍案而起,粗話都出來了,「餓賊你媽!搶劫籌餉銀,哪個來幫你們揩屁股,還不是老子這臬司衙門?!」

      宮夢仁手腳冰涼之際,還知道文雅地端起茶杯表示送客,凌嘯知道誰都不能指望了,則更是直接,「再不滾,小心老子的親兵揍你們!」

      凌嘯說有親兵,不過是說的玩的,可馬上就有不是親兵的親兵上前一頓拳腳猛揍,打得三個外省副將哭爹喊娘。待那三個鼻青臉腫的二品官大罵著要討個公道的時候,胤祥一把扯開身上的袍甲,猛地掏出黃帶子在他們眼前一亮,輪個三嘴巴甩在那些副將臉上。


      「操你大爺,叫你丟我老母?」

      「操你大爺,叫你一逼屌糟?」

      「操你大爺,你、你說的娘稀皮是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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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三章 機靈鬼也能成佛?!


      胤祥揍得三個外省副將落荒而逃,凌嘯和滿屋子的大員們都是心中解氣,可痛快之餘,嚴峻的形勢讓大家都是頭皮發麻起來,尤其是胤祥的回報,讓三位福建大員倒吸了一口冷氣。凌嘯卻騰身而起,走到門口高聲喝道,「胡駿,馬上急召中軍游擊以上將領,方丈院慈悲堂聽令!」


      胤祥愕然問道,「姐夫,你要出征?」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凌嘯斷然說道,「我雖定下了誠心爭取的態度,卻不能坐視金虎步入險地,這種損失,勤王軍受不起!」

      「你說什麼?」胤祥大為驚訝,「你說金軍門還是會去吳英的第一協?」

      凌嘯點點頭,他實在太瞭解金虎了。這個平日裡話並不多的漢子,是自己第一個招攬到的心腹手下,性情沉靜卻熱血沸騰,他既然說出了要親自勸吳英的話,就絕對不會放得下不去。金虎忠心耿耿又閱歷豐富,對付一個不滿二十的胤祥,還是綽綽有餘的。


      金虎之所以這樣對胤祥,凌嘯用腳趾頭都可以猜得出,完全是對自己的一片全忠,他擔心去第一協後萬一有個不測,祁司理不能在胤祥的皇子身份下保持獨立決斷,索性將胤祥一腳蹬回福州城。金虎更有不能明說的一層心機,就是要藉著這個即使再神勇的人也不能接受的測試,在眾軍將的面前。不動聲色地打擊胤祥地威信,以免勤王軍中出現被阿哥黨分化的危險。


      如此忠心一片的人,凌嘯怎麼會放著他不管,那他以後還值得別人去效忠?

      「不能不去!」凌嘯自己高聲喊了一句,就要拔腿往慈悲堂去傳令,卻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一回頭,三個大員竟是齊齊抱著他的大腿,驚慌失措道,「駙馬爺請三思啊,福州城已是守備空虛,您要是再把五千勤王中軍帶走,光憑那兩千旗營,怎麼能彈壓得住一萬留守綠營和三千城門領兵馬,萬一有個逆賊登高一呼,立刻就是失去了省垣重城。先不說我等。眾官員上下都會成為齏粉,就是闔省精英士紳,都會在塗炭下化為烏有。駙馬爺,三思啊!」


      情誼和形勢發生這麼大的衝突,凌嘯該如何抉擇?胤祥在旁邊愣愣地望著這個姐夫。實在幫凌嘯為難。凌嘯卻嘎嘎一笑,「誰說本將軍要盡數調出五千人了?五百人足矣!三位大人請起,勤王軍還有一事要請大人們幫忙呢,剛才大人們一片愛護閩江百姓的情懷,凌嘯甚為感佩。只要我們能同心協力,相信當此之危難關頭,定會為福建鄉梓免去大規模地兵凶災禍!」


      誰希望自己之下烽火連天。誰也不想百姓哀聲載道。三位大員被凌嘯說得心中稍定,起身問道,「駙馬爺,勤王軍有什麼事情用得上我們這些文官,您儘管開口,只要不是上陣打仗,我們都可以出力的。」


      「連夜帶領勤王軍進城,凡是北路軍綠營將領的家屬,都給我指好住處。勤王軍一一去請。」凌嘯笑得甚是安詳,卻不料三人竟是同拍大腿,杜子騰讚道,「駙馬爺真是好計謀,難怪你處變不驚的,原來竟是看準了這張牌,哎呀,我們真是糊塗至極,朝廷不許台灣知府等官吏帶家眷這招,我們怎麼沒有想起來呢!嘿嘿,到時候只要我們把他們家眷往陣前一擺,誰敢反?!」


      凌嘯卻仰天長舒一口悶氣,這些個封建官吏真的讓他無言以對。

      「誰說我要以家屬做要挾?想不到,你們竟把我想得如此卑鄙!本將軍就是要給他們把家屬送到軍前!」此言一出,三大員傻了眼,這不是要幫真反賊免除後顧之憂嗎?凌嘯接著歎道,「宮撫諸位飽讀詩書,那出自易經的革命一詞,你們當是小孩子玩家家麼,真正死心要反的終究會反,又豈會在乎家眷?本將軍就讓他們反個夠,難道我勤王軍還真的打不過他們不成?胤祥,你說本將軍為何要這麼做?」


      十三阿哥低頭思索半晌,搖頭無語,他也不明白。

      「綠營將士也是百姓,說要對百姓好,詩書聖道在前洋洋汗牛充棟,說萬千不如現在就落在實處,把家眷給他們,讓他們明白,朝廷是信任他們的,你再去向他們描述美好的前景,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誰會不信?人心肉長,以心換心,誰會拿你地話當謊言承諾!開國氣象尚存,只要有盼頭,又有多少人真的願意拿腦袋造反?」


      說罷,凌嘯一擺手出了這配廂房,沒入黑暗中的背影,顯得很是孤寂落寞。三個大員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想到凌嘯會是這樣的理解,衛既齊拔腳向外走去,歎道,「難怪駙馬爺要據寺而衙,真轉世菩薩,慈悲心至誠至純!」


      三大員相攜去後,留下了胤祥愣怔半晌,方一拍大腿,笑道,「慈悲是慈悲,說什麼至誠至純,只怕未必。上千的軍官家眷送在軍中,旁邊是虎視眈眈磨刀霍霍地勤王軍鐵甲,此刻反就是立刻禍及家眷,沒腦子的軍官才敢反呢!就算一人要反,只怕立刻就有十來個要搶在勤王軍之前砍死他。嘿嘿,菩薩有這樣的心機,難道機靈鬼也能成佛?!」


      ******

      北路軍是否能如凌嘯的所願還不得而知,但施世驃、胤?、黃浩、特廷帶領的南路軍卻是走地海路,茫茫大海之上,兵丁們都分散在一艘艘海船之上,比起北路軍自然要好彈壓的多。


      施家門生故吏老部下眾多,他那水師提督標下的一萬水軍,多是對他施家忠心不二地,這些人掌控了兩百多艘裝備了火器的大小戰艦,在海上死死監視著幾百艘民船裝載糧草和征夫,沿著海岸快馬相隨的三萬綠營兵就算想反,即使打敗了八千旗營,也只能看著糧丁船望洋興歎!打生打死,連個糧食都搶不到,還反個毛?


      不過,兩天的行程並不能一帆風順,當浩浩蕩蕩的船隊在海壇島外三十里的海域之時,船隊前鋒戰艦上旗幟接連急速變換,施世驃很快就在三桅旗艦上發現了這個緊急的異常,「前方發現二十餘艘船的船隊,船形頗似洋夷三角帆船,在我水師右翼十餘里左右逡巡,似有所圖。」


      出於對施世驃的絕對信任,沒有一個勤王軍將領在船隊之中,可施世驃現在卻欲哭無淚,連個商議地人都沒有啊,凌嘯已經是一省之首,自己萬一妄動惹來什麼不合凌嘯心意的事情,自己可不是父親施琅,在康熙皇帝那裡可以說得轉的。但就在他的考慮之間,炮聲已經響了起來,那些三角帆船上濃煙陣陣騰起,顯然已經向大清船隊開了炮。施世驃趕緊抓起千里望向自己船隊中望去,已是有七八艘民船中彈,騰起了濃濃的煙火,水師提督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開花彈竟能被洋夷們打到十里遠,還這樣的賊准,儘管以他多年的海疆經驗,明知道敵人最多只有兩三。艘有這個能力,但回顧自己整個福建水師,除了三艘巨型三桅船上的八千斤巨炮可以到達這種射程外,其他的怎麼可以做到?這如何不讓施世驃大為驚懼。


      但施世驃卻是一個牛?脾氣的人,父親的仇人鄭成功能把紅夷趕出台灣,要是施家軍不能做到,那還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會被天下人的唾沫給淹死的。既然洋夷已經搶先開炮了,就算拼到最後一條船,施世驃也不會放棄和他們拚命的努力。


      「傳令後衛和左翼艦船掩護民船向海壇島撤離,中軍與右翼前鋒,無論鷹船蒼山海滄還是福船蜈蚣三桅炮艦,全力給奔督包抄進擊!」

      炮聲隆隆,海水四濺,一場不期而遇的海上交手就這麼爆發起來。

      風帆加上槳手,造型適合快速突擊而行的七八艘蜈蚣船風行迅猛,一路望洋夷的船隊包抄而去,要不是千把斤的佛郎機炮實在難以打到敵人,只怕早已經率先開炮了。他們的後面,是眾多的小型艦船,但真正能給洋船以威脅的,還是三艘三桅巨型炮艦上的紅衣大炮,這些很快就發言的大炮,每一次發射,都能把巨大的船身震得一晃而滯,可見是多麼的嚇人,儘管準頭稍差,但不時輪番打出去的炮彈,還是擊中了一艘敵船,頃刻間大為鼓舞士氣,儘管敵船也在不停地炮擊漸漸靠近的大清艦隊,造成了很多小船的起火翻沒,但敵軍中炮的這艘卻是體形巨大,不是旗艦,也起碼是個主力艦了。


      敵船見勢不好,區區二十來艘本就沒有做好準備的戰船,哪裡真的敢挑戰這種一省水師,在試探一番之後馬上揚帆就東逃開去,掛著三角帆的敵船很是靈活,更能反轉借風,竟一下子把距離拉了開來,丟下黑煙熏天的受創船隻逃之夭夭。


      施世驃除了恨恨不已之外,也只能把這艘傷船團團圍住,派出十餘艘赤龍舟上前迫降,等到押下來的人全被帶到施世驃面前,卻全是並未剃髮的明裝漢人,他頓時冷冷道,「金大麻子,呂宋島那般快活,你為何還要回來?!」


      快六十歲的金大麻子冷聲一笑,任海風拂得白髮風動,森然道,「來看看施琅這漢奸可曾死了,若沒有死去,我有話要傳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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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四章 稻田夏點兵


      眼前的金大麻子,是在施家的後院被軟禁了近四年的人,施琅對這個囚犯的身份一直諱莫如深,青少年時期的施世驃並不熟悉金大麻子。

      可自打十年前他逃走之後,不斷有零星的消息自南洋傳來,接手父親職務的施世驃這才知道了這個人物竟是朱三太子的養父,大吃一驚的他趕緊向父親詢問,終於明白過來,這金大麻子對父親曾有救命之恩,念及舊情的施琅不敢把他交給朝廷,更不敢放他去搞什麼反清復明,無可奈何才冒著莫大的危險軟禁在自己府中的。


      如今「故人」歸來成了戰俘,對於怎麼處置這個人,施世驃也犯起了躊躇。父親為了報仇和鄭成功反目而投靠清廷,為康熙收復了台灣,滅了中華大地上的最後一支漢人政權,可父親終究出身於鄭成功麾下,和那些高舉反清復明旗幟的鄭氏舊部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和恩怨情仇,豈能是一口氣就撕得清清白白的?這朱三太子養父,實實在在是父親掩護起來的,雖說他一逃走,父親立刻就秘密殺掉了曾經看押金大麻子的人,但事情如果傳到別人的口中,要是以訛傳訛起來,就可能是滅門之禍!


      殺機在施世驃眼中一閃即逝,此刻茫茫大海之上,要把這個金大麻子弄死,的確是割草不聞聲的好機會,但他一掃身邊幾個興奮又愕然的水師參將。卻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這幾個都是有密折上奏權地傢伙,雖是父親的舊部,可誰知道會不會存了什麼頂替自己的心思,這年頭的官場傾軋,賣上求榮的事情還少嗎?


      片刻間。施世驃已經把利害關係全部都想了好幾遍,怒道,「金大麻子,我家老爺子投誠聖朝之時,就早與你恩斷義絕,此刻你犯我大清艦隊,已是重罪,自當交付有司依律發落,想見我家老爺子,可要看你能不能保得住命!」


      「那我見一個人也行。我聽說忠毅候凌嘯現在就在福建,這次既然被俘,我希望能夠見到他!」金大麻子嘿嘿搖搖頭,說出的話卻讓在場地諸人大吃一驚。人家凌嘯早就不是忠毅侯了,可他是正牌子滿族勳貴。正是你們這些反賊要反掉的對象,你要見他,不是想早點死?!


      施世驃嚇了一跳,以為這金大麻子要向凌嘯告發施琅曾經保護他的事情,正在尋思著怎麼暗中下手弄死他。卻見手下的參將王波一口唾沫啐在金大麻子的臉上,嘎嘎怪笑一聲道,「朱三太子養父?呵呵。你放心,像你這麼大的一條魚,咱們的功名利祿都在你身上,就算我們凌嘯將軍不見你,我們也會把你送到西禪寺欽差行轅的!還有,你可不要現在嘴硬,到時候拉稀擺倒偷偷自殺啊,我們會死死看住你的!呵呵。」


      幾個參將立刻笑得臉上都開了花,施世驃卻更加心情沉重。暫時看來竟連暗中動手都有難度了,屬下都把這金大麻子看成了陞官發財的寶貝,他怎麼可能把捕獲金大麻子地事情給隱瞞下來?雖然,如金大麻子告發,已經是死無對證,但這還是讓施世驃有些如芒在背的煩憂。


      施世驃的這種煩憂,一直持續到船隊到了福州,在閩江邊靠岸後,才稍稍或減。前來迎接他的,是主掌軍標中軍的周文淵,他一面祝賀水師安全到達,一面請施世驃等人先去城中總督衙門歇息,巡撫宮夢仁在那裡等候。


      「駙馬爺不在福州?」

      「是啊,你們水師接下來地任務,駙馬爺交代了宮撫,您去和宮撫商議吧。」

      ******

      凌嘯的確不在福州了,他凌晨就押著上千的軍官家屬,向閩清城進發了,等中午他到達已經不敢隨意啟程的軍中之時,才知道事態有多麼緊急。

      金虎昨晚就進入了綠營第一協,現在都還沒有消息傳出來,只是那第一二三協的營門關防更加嚴了,竟是荷槍實彈地要求勤王軍巡弋隊退後半里,而三里外駐紮地四五六協營中也漸漸顯得不平靜起來,連在江邊簡帳中駐紮的征丁們也略顯不穩起來。


      滿帳的人看著凌嘯這個將軍,焦急地等候他們心中地主心骨拿注意。

      凌嘯鎮定得如同戲院聽戲一樣,絲毫不敢流露出心中的震撼和驚訝,笑道,「有些事該有一個結果了,眾親衛,傳令北路軍各營,本將軍要稻田夏點兵,軍列田中,聽本欽差的鎮撫演說!」祁司理和胡濤胡駿俱是一愣,鎮撫演說是個什麼玩意?三人異口同聲問道,「爺,萬一他們不遵令呢?」


      「這還要爺教你們?傳令的時候,那一千多家屬,隨便帶個百把人進去,不來才怪!哦,另外去個人,把閩清縣令給傳來。」軍令如山,胡駿領命出帳率親衛如龍卷而去,剩下了滿帳的將領們大眼瞪小眼,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懷疑,爺的今日這招靈不靈?


      城南的一片稻田裡,旌旗招展,屁顛屁顛趕來的閩清縣令帶著人把這裡地官道給封了起來,至於那些農夫,早已經被嚇得跑得老遠,愣愣地望著正在緊張地列隊的勤王軍鎮標,和勤王軍鎮標之後正在搭起的高高木台,就是那些架起了劈柴燒著的上百口大鍋,也讓這群農夫們不知所以然。


      親衛們的傳令很快就有了結果,最先到達城外稻田裡的,是還沒有武器的五萬多征丁,人影嘈雜之下,竟把鬱鬱掛穗的稻田踩得稀巴爛,這些昨日還在地裡耕作的中年漢子,既對這些人把這稻田踩得稀巴爛感到惋惜,更對兵甲鮮亮殺氣騰騰的勤王軍方陣很是好奇,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軍服武器,讓他們眼睛不時地瞟向釘子般直立的勤王軍將士,心中的都忽覺兩個字閃過心頭。


      剽悍!

      不是體形上的剽悍,而是精神上的絕對剽悍!

      這些也曾拿過刀槍上過沙場的征丁,眼力還是有的,先不要說勤王軍那種肅穆軍容和勃發的殺氣,光是站在七月的艷陽烈日下,任憑那蚯蚓般的汗珠淌下卻紋絲不動的堅韌勁,就讓人感到寒心。


      凌嘯站在臨時搭就的將台之上,看到征丁們交頭接耳地指點勤王軍議論,嘿嘿奸笑。震撼吧,這些和你們一起行軍的勤王軍,散佈開來的確沒有什麼,可只要一聚集起來,那就能把你們的信心都給打擊一下,等老子將來有時間把閱兵式和儀仗隊給搞出來,保準你們這些懶散慣了的傢伙們信心全無!


      接下來猶豫了一陣還是依照軍令到達的,是福建綠營的第四五六協,副將葛安平本來還想等一等吳英的消息,但送進來的幾十個軍官高堂拙荊子女,馬上就把軍佐們的心給攪亂了,就算那些平時很激烈的刺頭們,也再不言語了,好在平日裡有些喜歡串聯士兵的傢伙們現在都在吳英那邊,而聚集在葛安平大帳中要求去遵令行事的將領越來越多,葛安平終於順利地領著一萬五千軍隊前來。


      這三協將士也被勤王軍的軍姿給驚呆了。議論紛紛之中,早有不信邪的軍官笑罵道,「這算個什麼,老子也站給你們看,保證一動不動!」說罷,他們昂首挺胸兩手貼腿站得煞有介事,引起一陣口哨喝彩之聲,喧鬧得不成樣子,把葛安平氣得滿臉通紅。人家勤王軍的那股子氣勢和能聽得到呼吸聲的安靜,相形之下,自己這邊哪裡算得上是軍隊?


      「學?比?好,老子讓你們比個夠!」又羞又怒的葛安平,在趕去拜見凌嘯之前,把手一招令道,「三協上下,全給老子像勤王軍一樣站著,再有膽敢喧嘩擅動者,軍法道給本副鎮死死打上五十軍棍!」


      祁司理在將台上看到這葛安平的手下都站好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繃著臉過來的葛安平笑道,「老葛,軍姿也是你們這樣站的?若不是沒有苦練和技巧,你們能頂半個時辰,老子這雙眸子給你挖了去!」


      葛安平先是對含笑的凌嘯行了參禮,起身對祁司理怒道,「老祁,媽的,老子和你賭了,要是老子的兵能頂得過半時辰,也不要你的眼睛,你直接把你們多出來的餉銀分一半給我們這些苦哈哈,敢不敢!」


      「准!」凌嘯不待祁司理發話,直接道,「凡是能頂過半個時辰的,本將軍奏請皇上,給你們加餉。」

      驕陽似火,無論是講台上的凌嘯,還是底下的將士,熱得汗如雨下。半個時辰很快就過了大半,四五六協聽到有加餉的可能,那還不在那裡死撐?可征丁們受不了了,這些人大多已經步入了中年,身體狀態已經不能和巔峰狀態的小伙子們相提並論了。眾人都盼望著講台上的凌嘯發個話,但盼來的卻是鹽開水和綠豆湯。綠營和征丁很快就明白過來,將軍大人是下了決心,一定要等到吳英親自轄管的第一二三協,否則他是不會說任何解散的話的。


      「哈哈!時間到了,將軍,將軍?」興高采烈的葛安平看向凌嘯,卻發現凌嘯的臉色越來越沉。祁司理的心卻是猛地一下子縮成了一團,親自去傳令的胡駿也還沒有回來。


      凌嘯低聲自言自語道,「吳英這廝倘若真的敢害了老子的兩員大將,別怪老子瘋狂屠戮!」

      身邊的幾人頓時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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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五章 令尊真有名


      吳英終於出現在凌嘯等人面前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未時末,但他的身影一現,卻將在場將士的心都給揪住了。陸路提督吳英,竟是單槍匹馬來到的,不要說那三協營卒了,居然連一個親兵護衛也都沒有!


      在幾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吳英拽韁牽馬緩緩向將台走來,神色呆滯得猶如是萬念俱灰。凌嘯的瞳孔猛地緊縮,看著吳英行屍走肉一般地行著參禮,凌嘯猛地上前抓住他的甲領,幾乎是用全身的力量暴吼一聲,「勤王軍總兵金虎呢?親衛統領胡駿呢?」


      吳英面色灰白地望著凌嘯,慘然道,「將軍,金大人和胡大人沒有事,他們在我的中軍保護之下,暫時還沒有事情,不過,那一萬五千士兵,大部分現在已經不再聽我的調遣了。」


      凌嘯一把把吳英推得連退七八步坐到地上,咬著牙幫子吼道,「路是人選的,老子懶得管你那些兵!只問你,為何不把金虎他們帶來,吳英,不要說你也是一品大員,如果你敢玩花樣,我敢保證你一家上下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我也想帶他們出來,可惜的是,我的中軍不過四千多人,根本就出不來。第一協和第二協現在已經剪了辮子。」吳英緩緩轉過身來,把空蕩蕩的後腦短髮展現出來,頓時看得眾人目瞪口呆,這個沒有了辮子的提督苦笑道。「就算是我要出來,也是被強逼著剪掉了辮子才能出來。將軍,他們要我來和你談判!」


      剪掉辮子?!任誰都知道這就是擺明刀槍要造反了,平叛,招撫,談判。這些選擇都可以把場中地每一個人牽扯進來。當消息在交頭接耳中迅速傳播開去之後,「哄──嗡!」滿場都轟動了起來,除了勤王軍戒備地齊刷刷手握刀把以外,葛安平的營中和征丁營一下子像煮沸的開水鍋,嘈嘈嚷嚷起來,不過,隊形僅僅是亂了小半刻,卻忽然間變得沒有了聲音,幾萬雙眼睛都緊張地望著凌嘯的臉,無疑。就是這張臉上的嘴巴,說出來的話可能會決定他們地命運。


      凌嘯眼睛噴火地望著失魂落魄的吳英,真是想一腳踢過去,眼睛一掃底下的人群,慢慢壓抑住怒火。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想要單獨談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帶著金石之音問吳英道,「先告訴本將軍這是怎麼一回事,再告訴本將軍你是以何身份來和我談判。講!」


      第一二三協裡所發生的事情,讓凌嘯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麼複雜。

      金虎到達吳英大營轅門的時候。營中場上的屍體和血跡觸目驚心,這一切都告訴了他,這裡發生了血戰,而大營深處還在進行的戰鬥之聲,更是提醒了他,嘩變還在進行之中!金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退回去,可猛不丁從身後包抄出來的一標騎兵,竟愣生生地截斷了他們地歸途。遠處的多贊見勢頭不好,馬上就吹響了號角。黑壓壓地勤王軍騎兵奔騰地呼嘯而來,把這綠營大門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但金虎卻笑著向就要發動進攻的多贊等人搖搖頭,因為他忽地發現,為什麼凌嘯要以招撫為主了。

      這些把手住外營的士兵,即使手拿刀槍和勤王軍對峙著,可他們的表情告訴了金虎,他們很茫然,但倘若勤王軍真地現在就發動進攻的話,他知道,這些人的眼神馬上就會充滿仇恨。真的打起來,馬上就把事情上升到滿族旗營屠戮漢族綠營的層次,惹惱了四五六協,勤王軍縱然勝,只怕也是慘勝,到時候,他們有一樣兔死狐悲地征丁做兵力上補充,鹿死誰手很難說,可要想完成解押糧丁的任務,就變成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了。


      打時間差,出模糊牌,溫情感化,和氣致祥!這都是凌嘯地策略,現在咱們已經掌握住了糧食,就相當於緊緊拽住了知無堂的卵子要害,一定要頂住他們的拚死掙命!

      出乎金虎的意料,大營中出來的一個嘩變領頭竟然只是一個千總,正笑嘻嘻地地他一拱手道,「金軍門,久仰了,在下何佳舉,這裡我作主。如果我把你的腳趾頭一根一根全部砍下來的話,你猜,勤王軍會是在第幾根的時候,交出糧食和放下武器?算了,咱們來下注,五和十為通吃,你押大押小,賭你的命!」


      金虎無言一笑,操,原來是個以賭博來策反地傢伙,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種人在軍營之中就是吃得開,「不如反賭一樣,也是賭我的命,我只要向對面喊一聲無差別攻擊,你來賭,他們會不會連我一起給射成馬蜂窩?別忘了對面的多贊是個滿人,我只是漢軍,壓在他的頭上,他會服氣?」


      何佳舉一愣,卻聽金虎施施然道,「你現在要做的,不過是想更多的人加入你們,所以你才猛攻吳軍門的中軍,希望挾持他,借他的軍令和威信讓四五六協也前來會合,是不是?我去幫你勸勸吳英,不敢保證你們能如願,但有一點可以保證,吳英定會給你一個安然離去的保證!」


      「離去?吳英能作你們勤王軍的主?」

      金虎自信地一笑,看看四周並不多的戰馬,笑了,「不能!但他或許可以把中軍範圍之中的戰馬悉數撥給你,這樣,至少你們有了可以藉機逃命的腳力,不至於被我們勤王軍攆鴨子一樣殺絕吧!」


      何佳舉心中一動,雖然他還有後招,但是造反造到這種地步,成功不成功也要留條跑的後路吧。

      就這樣,金虎和十幾名親衛被送到了吳英還在抵抗地中軍中。僅僅是環目一看,金虎就萬分慶幸自己來得不虧。凌嘯的判斷非常準確,真正想走不歸路的綠營士兵不是全部,眼前這些和嘩變軍隊血戰的,起碼還是有四千人,不僅第三協的大部都在。而且還有一些第一第二些的士兵和將領,不過,這些人是被分割在兩片營區各自為戰,一片是吳英地兩千中軍,一片是第三協的營區。


      吳英愣愣地望著金虎,他實在不曉得金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在排除了金虎也參加叛亂之後,金虎的一句話,讓吳英和將士們的眼睛都濕潤了,「吳軍門。我奉凌嘯將軍之令,前來和大家同生共死!」


      兩人進入中軍大帳,面對金虎的軍情詢問,吳英卻大為羞愧。為什麼凌嘯在湖北整軍,輕而易舉就一撥一撥地拔掉了知無堂的奸細。而自己肅反了這麼久卻肅得反賊越來越多?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迅速攤開了宿營圖,邊指點邊解說,直到說得金虎越來越樂觀的時候,他才猛地一瓢冷水把金虎的好心情給破壞了。「金大人,你們勤王軍不願意開戰,我贊成。但我們現在有兩個致命的麻煩,一是他們在營中挖了大量陷馬坑,二是中軍範圍內缺水!」


      金虎登時就傻了,現在就是一個僵局,除了勤王軍開戰以外,基本上就是一個難以破掉地堅冰,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飲水越來越少,而勤王軍遲遲不動。這群暫時還站在朝廷這邊的人當中,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失去信心。要不是金虎知道,自己派了十三阿哥去報信,明天凌嘯就可能會親臨的話,他自己也會沒有信心地。


      果然,不到三個時辰的僵持,天亮之後,見勤王軍還是沒有出動,第三協不知道外間的消息,還以為勤王軍已經被打敗了,失去了信心,向何佳舉要求中立。何佳舉的信心一下子高漲起來,嘿嘿一笑地拿出了他的殺手鑭,張狂地來到中軍外,一箭射進來一包書信,點名交給吳英親啟。


      當戈什哈將撿到地信送到大帳的時候,金虎正和吳英一起,在給中軍將領們加油打氣。吳英接過信,只是看了一個開頭,就一下子面色慘白起來,竟像是發狂一樣扯開書信下面的又一個信封。金虎大為驚訝,他很奇怪,是什麼內容可以讓這個提督全身都在發抖?


      「吳軍門,你怎麼……」

      「來人!請金大人內帳歇息,我想靜一靜!」吳英連嘴巴都是青紫地,斗大的汗珠直往下滴,顯然書信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乾笑道,「金大人,你放心,我不會怎麼樣你的,只是請你去休息一下,有些事吳某需要想一想。」


      金虎知道變起倉促,事情有些不妙,很平靜地站起身來,只是深深地望著這個老提督,肅容道,「路是自己選的,希望軍門選好了。」說罷轉身就走。

      吳英看著金虎昂然的走姿,聽了他的話若有所思,但一看手中的書信,竟是忍不住痛苦得胃腸都覺得有些痙攣的疼痛。這信封之中所裝著地,涉及到他滿門一百多人的身家性命,還有地底下早成白骨的父親聲名,這讓他礙難抉擇。


      這靜一靜一直靜到了中午時分,帳外戈什哈的通秉方才驚醒了沉思的吳英。出外一看,卻是何佳舉笑吟吟地將十幾個綁著的勤王軍親衛推向這邊來,「吳軍門,信已經看了吧,這幾個人就送給你,慢慢考慮啊,不急,晚上想好了,把這幾個人的頭給我,我就可以信任你了。哦,還有,要知道,凌嘯對你很不錯,剛剛把你的夫人和孫子給送來了,我忽然覺得你應該去凌嘯那裡幫我們談談,不過,你得像我們一樣剪掉辮子!」


      ******

      凌嘯寒著臉聽完,好奇問道,「那些書信是不是一些令尊的把柄,落在了知無堂的手上?」

      吳英對凌嘯送家屬的感激,使得他再次一躬身,黯然道,「駙馬爺料事如神,吳英一家命操敵手,九泉之下也謝謝駙馬爺的高義,請爺今後能夠為我照料家屬,吳英這就回去與反賊決一死戰。」


      「令尊是……」

      想想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吳英只得對這個日後有能力保護他家人的駙馬坦言「家父前粵東總兵吳六奇。」

      凌嘯大訝,除了頓時就想起了《聊齋誌異》和《鹿鼎記》以外,就只能說一聲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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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六章 還是官印比較硬一點


      事情變得這麼複雜,無疑吳英縱然回去決一死戰,只怕也只是因為恐懼著家屬的安危,有了今日的一次猶豫,除非康熙立刻把他解職或者殺掉,否則這種恐懼將在今後如影隨形,壓力遲早會把他逼到造反的地步。但對一個和還沒有分家的天地會曾經暗中來往的吳六奇之子,康熙會選擇怎麼來做,凌嘯不容費任何腦力都可以猜得到。可凌嘯知道,吳英作為和李照竹一樣的軍中宿將,解職和殺掉,都會激起綠營軍心的絕對齒冷和離心。


      跨前一步,凌嘯拍拍吳英的肩膀,笑著用勤王軍可以聽到的聲音大聲說道,「勤王軍上下全體都有!我要你們以一個軍人的榮譽和忠誠,抽出自己的戰刀對著這片蒼天,給我齊聲複述本將軍以下的每一句話:我凌嘯願意對天發誓,勤王軍絕對不會濫殺沒有確定鐵心造反的百姓,凌嘯欽差鎮守福建這片熱土,是要給閩江兒女帶來福祉而不是殺戮。為老百姓造福,不需要理由,三年為期,凌嘯將給皇上、朝廷和老百姓一個全新的、繁榮的、富有的福建。同時,只要沒有確切鐵證證實吳英提督本人在造反,保障他不因為莫須有而喪命,或者三年之內被革職。若凌嘯違誓,天地不容的虛話就不要說,只說四個字,自殺謝罪!」


      刷刷刷!刀光閃爍,在遠處不知情兵士們驚慌失措地時候。凌嘯的每一句話被齊聲複述出來地傳遍了全場上下。每一個人都頓時安靜下來,包括凌嘯和吳英自己。凌嘯的誓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個萬眾矚目場合之中、從來沒有官老爺以這種方式作出的絕對承諾,更意味著,這是一個他自己扛在脖子上的枷鎖!


      凌嘯這個欽差加駙馬的話,在提倡重諾守信地時代。衝擊力可想而知,就是勤王軍自己都看著感到有一些發呆,就不要說那些綠營士兵,和那些早知道生活唯艱的退伍征丁。死一般寂靜的稻田中,對美好生活還有期待的人們,因為凌嘯有份量的身份和夠誘惑的承諾,有些熱血沸騰一樣的感覺。而對那些有是否要奮起抗爭的想法的人來說,他們都聽得到自己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柔聲地勸導,「相信他一次難道就會死不成?」


      「但前提是,我們不要烽火狼煙滿地死屍。只有安定才能百業興盛。現在,秉承這種促進安定致富宗旨,我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勤王軍即刻向這片稻田地農夫賠償兩倍的損失!」凌嘯看到大家還在發愣和沉思,知道不能讓他們想得太多了。高聲問道,「反對的人,就把臉板著,不要笑出來!」


      「哄──!」全場大笑起來,紀律並不是很強的綠營中有了唾沫直飛的談論。笑聲久久不能平息,唯有那個閩清縣令一邊附和地笑,一邊很懷疑凌嘯是不是沒有把中庸之道給學好。這種忽悠老百姓地話,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


      但是,漢人見凌嘯有了第一步的表示,結束了內心對於信任還是不信任的掙扎,笑了。

      勤王軍只是舉著刀,忽地發現又有了那種西征回到武昌的尊嚴,也笑了起來。至於賠錢的問題,沒有一個人擔心,他們將軍手裡地錢多得嚇死人。不關他們鳥事!

      凌嘯乘著稻田洋溢笑聲的機會,小聲向吳英了何佳舉談判條件是什麼,得到答案的他,猛地一擊雙掌,竟然竊喜而笑。

      ******

      「何大哥;你說……」第一協營中大帳裡,皮陽穿著從一個死去游擊身上拔下來地官服,剛剛興沖沖地才對何佳舉說了一個開頭,就被這個知無堂在綠營潛伏的蛇堂副堂主,當著很多人甩了一個嘴巴子,愣是被打得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捂著快要紅腫的臉頰,驚恐地望著何佳舉。


      何佳舉陰陰一笑,冷森森道,「凌嘯既然來到了閩清,就證明了,你的表哥俞長纓已經死了,這裡已經沒有你們武堂的任何事了,一句話,以後要是忘記了叫我何將軍,我就會認為你不叫皮陽叫皮癢!」


      皮陽連一絲怒的表情都不敢顯出來,儘管他很腹誹這個還是靠表哥才混上千總的傢伙,但已經沒有人罩著的他,十分順溜就把將軍叫出了口,「何將軍,屬下是想問一下,為什麼您算定了勤王軍不會進攻?談判要是沒有結果,我們不能這麼僵持下去啊,不然,怎麼完成軍師交代我們的兩個任務?」


      何佳舉一副鄙夷地神色,罵了一聲笨蛋,趕他自己去想明白。但皮陽的話卻正中了何佳舉的心事,勤王軍沒有按照預料的計劃攻打綠營,這讓他警覺倍生。知無堂自身因為是個秘密組織,人馬十分有限,即使是男女老少全員組軍,也難以超過五千之眾,幾百萬石糧食和近六萬的綠營老兵,對他們的起事來說,缺一不可,有糧無兵和有兵無糧的情況對他們來說,都是致命的,但老兵顯然要更重要一點,何況這些人現在還穿著清兵號褂子,搶劫民糧嫁禍清兵,一舉兩得的事情。不過,僅僅是想了小半個時辰,這個自己升格而成的將軍笑了,能在清軍中潛伏辦秘密任務的人,胸有成竹未必有,但他的推測能力還是不錯的。


      「嗒」地拈了一個響指,何佳舉招來身邊他最為倚重的香主,指著外面已經快要落日的天色,笑道,「魏香主,本將軍先去小睡片刻,天亮之後,若是吳英和凌嘯還沒有談出個結果,那個叫胡駿的,你直接砍下他的首級來見我,我就不信了,凌嘯最心腹手下地人頭。還換不來他勤王軍的勃然大怒,難道他們就不是一個爺們?」


      魏香主不知道是該伸出大拇指還是伸出小拇指。勤王軍來打,固然是可以幫咱們知無堂促成漢人征丁起義,贏了就是殊途同歸,一樣能得到糧食,可問題在於。咱們能不能經得起勤王軍打?人要是造反造得連頭都沒有開就死了,難免是很不甘心,有這個捨生取義奉獻精神的人如果真的很多,女真人也不可能得到中原啊。


      沒等到天亮,子時時分,就見一個堂中兄弟飛奔而來,高興得直叫喚,「將軍,將軍,好消息。吳英來到營外,說談判有了結果,還帶來了一萬多三協的弟兄。」何佳舉一躍而起,竟比兔子跑得還要快地向帳外衝去,弄得身後的弟兄們咂舌不已。「魏香主,將軍為何跑得這麼快?」魏香主無言苦笑一下,卻在心中憂慮得不得了,何佳舉只是暗堂副堂主,不是武堂副堂主。充其量只是一個細作頭子,真地打起仗來,看來他自己也知道幹不過勤王軍的。


      但吳英辜負了何佳舉的如此快跑。他的談判結果讓還在喘氣的何佳舉大為失望,「你說什麼,凌嘯不肯把運糧船隊交給我們?」

      吳英在轅門之外苦笑地點點頭,「我和凌嘯差點在校場上幹起來了,可最後他放棄了彈壓,他說要對老百姓好,要感化,給士兵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他在幾萬人的面前發下重誓,只要你放了胡駿等人。他願意放我們大家離開,包括我這次帶來的四五六協。但如果你傷了他屬下的一根毫毛,他就馬上放火燒糧,和你決一死戰。最後期限是,亥時三刻!」


      何佳舉與一群知無堂的屬下大吃一驚,放他們走?當著那麼多漢人征丁所作出地承諾,除非是凌嘯不要那些征丁了,不然是不可以出爾反爾的。這是多麼誘人的條件,雖然要糧食可能很難,但成功帶回這一萬多現役的綠營,還能安然跑開,這一點都不比打得兩敗俱傷差,糧食可以以後再謀求,眼下的安全無疑很重要。


      「凌嘯這個滿洲韃子說要對老百姓好?呵呵,婦人之仁!爭取民心他爭得過我們知無堂?」何佳舉一陣自負地狂笑,忽地狠狠一瞪吳英,指著轅門外地四五六協,「兵是將之膽,咱們這麼多的兵,怕什麼了?吳英,你要是真的表示加入我們的忠心,現在起,馬上就命令他們,向勤王軍,殺!」


      魏香主看到吳英真的就要傳令向遠處地勤王軍進攻,而且還是真的把令箭都拔出來了,擲地有聲之下,四五六協都已經開始轉身,竟是齊聲吶喊著奔馬加速,這使得暫時不想硬碰硬的他,情急之下就要喊停,卻忽聽到何佳舉略帶顫音地笑道,「有這份。心就行了,吳英,讓弟兄們先進去,咱們還有你地中軍要擺平呢!」


      手中有吳六奇私通天地會的罪證,還有吳英的家人在手上,這讓何佳舉不相信吳英敢搗鬼。吳英卻是心中一笑,凌嘯的條件果真開得很刁鑽,任由他們離開,這對於不想和聲名正隆的勤王軍開戰的人來說,是何等樣的難以拒絕。


      取得了信任的吳英進入了中軍之後,卻石沉大海般再也沒有露面,何佳舉馬上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幾乎是瞬間就預料到大事不妙,正要扯著嗓子發令準備戰鬥,卻猛見到喬裝地葛安平就站在眼前。搏鬥中,何佳舉駭然地發現,營中嘩變士兵的武器不知道何時奇缺起來,看著滿臉奸笑的葛安平,何佳舉這才明白自己錯信了吳英,讓這些平日裡就走得很近的四五六協士兵,偷偷地把武器給繳了,畢竟,這深夜裡面,只有居心不良的士兵才睡不著的。


      一不留神的慘叫聲中,中招的何佳舉聽到這樣的話,「駙馬爺說,那些糧食是老百姓的青黃救濟糧,你們要拿去打仗造反,我們不答應!」

      何佳舉捂著胸口上的匕首連退三步,滿口溢血怒道,「我早說了也是要分給老百姓的,也會給你們加餉加俸,為什麼你們信他不信我?」

      葛安平嘿嘿一笑,「除了分糧,你還沒聽說過軍屬保險吧?嘿嘿,他當著我們的面在佈告上蓋了印。你要怪,就怪欽差官印是硬的,你的嘴巴是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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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七章 兄弟相爭,狠過仇人


      凌嘯在稻田之中,宣佈將在福建綠營推行一套旨在提高薪餉保障的保險制度,並表示將向皇上建議成立代表福建榮耀的「照竹軍」,這一系列勾住福建士兵的承諾,使得幾乎每一個漢族士兵都升騰起強烈的希望,稻田之中歡聲一片。但很快,凌嘯話鋒一轉就把糧食問題給提了出來,這關係到福建幾百萬人口生機的大事,立刻就吸引了所有本地軍士的心。福建產糧較少,全靠幾塊小平原的產出和周邊省份的輸入,這是不爭的事實,尋常百姓在這個時節最是需要糧食來度過秋收前的饑荒。


      「這次之所以把各個州府縣庫存的糧食運上來,本將軍不說,大家也知道原因。可大家知道這幾百萬石糧食是準備幹什麼去的麼?這是本將軍準備按照人頭分發給老百姓的青黃救濟!知無堂打著愛民的旗號,欲要挑起戰火,把它充作造反的軍糧,兵荒馬亂已經是作孽,罔顧百姓死活,更是不可原諒。大家說,咱們身為百姓的子弟兵,允許他們這麼幹嗎?!」


      很多士兵早就被凌嘯的一些詞語給繞暈了,但大致的意思他們還是能夠明白的,當傳聲筒一樣的勤王軍把凌嘯的話齊聲複述出來之後,底下士兵在短暫的詢問和交流之後,竟是齊刷刷地回答道,「不允許!」


      軍心漸統之下,無憑不成信,凌嘯變戲法一樣地拿出早就準備好地賑濟佈告。當眾蓋上了自己的印簽,「勤王軍已經派出過兩撥人馬去勸他們以百姓為重,現在,本將軍認為,苦口婆心已經沒有效果,我需要敢於不殺戮的勇士。組成紀念先提督忠魂的照竹軍,前去阻止知無堂的行動!願意去的,坐下!」


      索索鐺鐺地衣角兵甲聲,吳英和祁司裡等人詫異地看到,不僅第四五六協坐下了,好多手無寸鐵的征丁也坐了下來。將台上的凌嘯卻在眾人欽佩的眼神裡一擺手,逕自去了,細務全由手下去辦,大勢已定,縱有小亂。也無傷大雅了。


      戰鬥是在沒有勤王軍參與的情況下進行的,儘管凌嘯強烈申明過不要大肆殺戮,但當天亮之後他跨進已被吳英所掌握的大營時,還是被眼前的慘況給震驚了。即使凌嘯這樣使了詐降的計策,漢人之間的戰鬥。也絲毫不比滿漢相殘來得平和,大片大片地血污觸目驚心,哀嚎聲在清晨的軍營四處響起,慘烈者腸穿肚破斷手缺腳,地上滴溜溜亂滾的人頭隨處可見。這讓凌嘯大為惱怒。


      正寒著臉四處張望,金虎和胡駿陪著吳英等綠營將領走上前來見禮,凌嘯冷哼一聲。也不叫起,拔腳就往大帳走去。他本來是準備看一看之後就回福州的,但這戰後的慘象實在是太過於刺激他了,一在虎皮椅上落座,他就一面命令押來幾個首犯,一面怒聲要來傷亡統計看,看罷竟是倒吸一口涼氣,頓時氣得手腳冰涼,一腳蹬翻了身前地公案。對隨後趕到的眾將領吼道,「除了幾個頭目,四千多人全殺光了?!老子不是說了不殺戮麼?」


      不要說綠營將領沒有見過凌嘯這樣暴怒,就算是跟了凌嘯這麼久的胡駿和金虎,也被他的怒火給嚇住了。

      吳英心頭一震,難道駙馬爺要準備揪著小事藉機奪權不成?心中雖是這樣揣度,口中卻是惶然解釋道,「將軍大人明鑒,這些跟隨知無堂的士兵不是普通地嘩變,而是十惡不赦的謀逆,依照大清律例,首領是要千刀萬剮,隨眾也要滿門抄斬。全國軍中的慣例都是殺個乾淨,既可以向朝廷索要獎賞,也算是幫這些叛軍地家屬脫個牽連啊。」


      凌嘯聞言一愣,原來是清朝嚴酷威懾造反者的通例,想想不能公然反駁,這口氣憋得他恨恨地吐了一口氣,正要罵上一兩句娘,卻聽到一個人哈哈大笑道,「哈哈,吳英你這個死漢奸,今天也有挨主子罵的時候,哼,你不要忘記了,自己是一條狗,一條走狗,哈哈!」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知無堂的幾個反賊頭目被押了上來,綁成粽子一樣的身上,掛了寫著各自性命的紙牌子,貌似要押去哪裡遊街似的,凌嘯一瞟現在已經全無好感的吳英,用目光詢問。吳英老臉一紅,卻絲毫不敢去接那寫明是魏香主的話,趕緊向凌嘯一拱手,「將軍,閩清縣令剛才來說,請我們把這些反賊押去縣城裡遊街示眾,以震懾本地人,以免再有附從賊逆地事情。您要是覺得不妥,職督馬上停辦此事!」


      聽說遊街,凌嘯馬上想起了囚籠、菜葉和臭雞蛋,沒好氣一擺手,「游個屁的街,這般軍中的醜事,難道要宣揚得地方上全都知道不成?馬上停辦!吳大人,本將軍再說一遍,以後這種知無堂策劃嘩變引起的反叛,不許殺俘,怎麼處理,需報與本將軍處理,否則,後果自負!你可聽明白了?」見吳英訕訕一點頭,凌嘯痛苦地一擺手,「天氣炎熱,死了這麼多人,好好清理全都埋了……」


      「別他媽的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個韃子狗,佔我江山殺我漢人,爺變成厲鬼也會來找你索命,還要日你……」打斷凌嘯說話的,是大罵著的皮陽,而打斷皮陽大罵的,生怕凌嘯追究的葛安平,打斷的方式是一個大嘴巴,打得口齒見血。


      皮陽卻不屈服,愣是一口血水並幾顆牙齒,猛吼一聲地向葛安平吐去,「死漢奸,拿同胞的血換榮華富貴,你他媽的禽獸,幹嘛不用你妹子的屄血去找這韃子換?!」

      這聲罵罵得綠營將領全都滿臉通紅。惱羞成怒之下,只盼望凌嘯馬上把這些反賊全都殺了。凌嘯卻突然掃見胡駿和金虎地不忍臉色,心中莫名一動,皮陽和那個魏香主頗有膽色,吳英來殺倒沒什麼,自己來殺。豈不是寒了胡駿等漢人下屬的心?要知道,自己所圖宏大的心思,這些耿耿手下還是有些朦朧意識的。


      剛要想個處理辦法,以免自己被人稱呼為滿奸,卻見胡濤自帳外快步進來,這個留守西禪寺的親兵參將,行禮後在凌嘯的耳旁只是耳語幾句,就把凌嘯驚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先把這些人押下去,你們也趕緊去處理死屍掩埋一事。」等眾人一走。凌嘯急忙問道,「小濤,此人現在何處?!」


      「爺,我已經帶人把他押解到西禪寺嚴加看管,除了老太太地命令以外。沒有一個人可以靠近。」胡濤面色十分嚴峻,看看焦急的凌嘯,很想問點什麼,但還是忍住了,只是望著弟弟胡駿茫然不知何故的臉。苦笑了一聲。


      凌嘯毫不猶豫,拔腿就走,「回福州!」

      ******

      西禪寺北園。被鬱鬱蔥蔥的荔枝樹掩蓋處有個小院,裡面的三間青瓦房,就是關押金大麻子的地點。

      大母端坐在院門口的樹蔭下,親自把守這處囚所,她連滿園的親兵都不敢用。

      對著纍纍荔枝,大母卻毫無食慾,心中的煩躁因為知了不停地鳴叫而更加煩躁,胡濤告訴她的消息,無異於平地驚雷。實在是能有礙凌嘯宦途地駭人之言。那個金大麻子不知道犯了什麼病,竟然在押往大牢前對周文淵胡扯,說是自己的故人,還知道一些決不能對外人道的事情。可當金大麻子被周文淵押來西禪寺的時候,這個子說的話卻是更加駭人,「馬上麻去通知你們地那個凌嘯,老夫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世究竟是什麼!哼,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不要以為殺了我就可以滅口,讓他聽聽之後,再殺也不遲!」


      如果自己的身份破綻被朱三太子所掌握,無疑是個災難,所以凌嘯回來得很快,快馬加鞭之下,不到未時末就出現在了這小院口。看看已經在這裡守了一天的大母,凌嘯除了感激還是感激,剛剛叫了一聲大母辛苦,正想跪下請安,卻被大母一把抱著胳膊叫他進去辦事要緊,顯然,大母也非常擔心。


      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金大麻子依然被綁著,花白地頭髮向上綰成一個結,再用綢巾包嵌著一個文士冠,活脫脫的明朝服飾打扮,凌嘯卻沒有領略這漢人衣冠的興趣,只是在他對面地椅子上馳然一靠,問道,「你老人家既然敢於撫養朱三太子,當是膽子不小,這不,又一次跑到我這裡來招搖撞騙,凌嘯實在佩服,有何見教,請說!」


      「何為招搖撞騙?!」老頭子火氣倒不小,也許是自知活不了多久,有些頗為放蕩不羈的樣子,竟然鑽起牛角尖來。凌嘯冷笑一聲,「朱三太子生於崇禎四年,現在康熙三十六年,已經六十七歲,老丈不過六十花甲,養他還是養你自己?」


      金大麻子卻嘿嘿道,「今日先不談三太子,只說你的母親周惠!黃玲,也就是荃兒,你認識吧,她交給我一份周家族譜。」

      「……?」

      「周惠之父周顯,乃崇禎帝詔命所選之長平公主的駙馬,韃子順治為攏人心幫他們完婚,周顯自公主去後未嘗再婚!」

      凌嘯愣了一下,茫然道,「怎樣?」

      金大麻子一臉正色,「你乃是長平公主的外孫,周顯既是我大明的駙馬,又是一降於韃子,再降於吳三桂的人,韃子狗皇帝是恨之入骨的吧!康熙去年派人去湖北調查,不正是要找周家族譜,以確認你是否就是周惠之子麼?幸好黃玲機靈,先拿到了手,不為你母親族人著想,也該為你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暫緩攻打台灣呢?」


      弄了半天是這檔子事,望著這個天真地老頭,凌嘯禁不住冷笑起來。

      「老人家,你能不能告訴我,漢人內斗和漢滿相鬥的區別?」

      金大麻子一愣,馬上肯定地道,「漢人怎麼鬥都是親兄弟打架,滿人就不一樣,是外人!」

      凌嘯點點頭,今天長見識了,果然應證了那句話,兄弟相爭,狠過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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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八章 葬!葬!葬!


      好一個漢人怎麼鬥都是兄弟!凌嘯的面色越來越沉重,站起身來望著窗外的長天,深不見底的湛藍之中,懸著光芒烈日,乾坤始終清明。

      「老人家,請恕我直言,恐怕你們天地會這一次是打錯了主意。海外閉塞,黃玲所說的已經時過境遷,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忠毅侯,而是擁有紫韁皮條的和碩駙馬,那點子身世的所謂秘密,根本就不能要挾於我。倒是本將軍想要問一下,大而化之,相比於洋鬼子,滿人和漢人也可以算得上是兄弟,日月盟竟然夥同洋鬼子炮轟中華的船隊,進佔中華的台灣,而你們天地會還來要求我暫緩收復台灣,這又該怎麼解釋?」


      金大麻子望著詞鋒凌厲的凌嘯,毫無半點羞怒地仰首一笑,「他們打不贏你們,不借用外力還能怎麼樣?如同人砍樹要用斧子一樣的道理,就這麼簡單。」

      但願日月盟借來的斧子只是一把斧子,凌嘯半晌無語。而金大麻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是看在與日月盟同屬驅除韃虜的份上,他根本就不會從南洋組織船隊前來助戰,現在被俘了,才想到要在臨死前為反清大業出最。後一把力,用黃玲帶來的周家族譜試一試要挾凌嘯,偏生凌嘯屌都不屌。


      屋內一時寂靜無聲。

      直到紅日西斜,殘陽如血,凌嘯才在紅通通地霞光中轉過身來。如自言自語般細聲道,「知無堂無本強求,恐怖激進,不擇手段,孤注一擲,已經是自作孽不可活。至於所謂日月盟。明知無力北攻大陸,偏居一島無非是圖謀自立一國,難脫鄭經槽臼,分裂國家罷了。上述兩股,本將軍豈能坐視不管?!而天地會暗結江湖豪傑,行走於草莽屠狗之間,雖無善舉亦無大惡,不過是奔走呼號勿忘漢家江山而已,可惜作為對手又太弱,實在是沒有意思。只要天地會十年之內不造反。本將軍可以暫不對付!」


      金大麻子萬萬沒有想到凌嘯竟然一語道破三家的本質區別,更是語帶暗示地縱容天地會在福建活動,甚至隱言可以藉機增強實力,這讓他怎麼能不大吃一驚?老頭子的第一反應竟是趕緊要把這個消息傳回天地會,可惜下意識起身一動。卻轟然倒地,連自己身上的繩索都忘記了。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這次的無心插柳竟有望柳成蔭,這個長平公主的外孫似乎頗有一些意思,偏生自己毫無可以傳訊回去地可能。當即在地上心急如焚地望著凌嘯。


      凌嘯彎腰扶起這老頭,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認識黃百家和甘鳳池。希望你好好活上幾天,他們馬上就會來了,見一面之後,本將軍將會把你送到京師。天高路遠,黃泉水濁,下個輪迴,萬萬不要托生在明末清初!」


      金大麻子愣愣啞然,明末清初?現在有人這麼稱呼這個時代?看到凌嘯遠去的背影和怦然關上的木門,金大麻子這才急躁得把頭猛然向牆壁上一撞。問出了自己剛才忘記了問的話,「我憑什麼相信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坑我天地會的?!」


      可凌嘯早走得遠了,已是轉過後牆到了玉佛樓前,忽然暮鐘聲近在咫尺地響起,竟是這般響而聵聾!凌嘯颼然停步,淚水不知道何時已經沾滿衣襟,大母和身後的胡氏兄弟詫異地望著凌嘯,正要關切地問上一句,猛聽見凌嘯在晚課的僧人經聲中長嘯一聲,慨然而歌。


      「啊捨不得璀璨俗世,啊躲不開癡戀的欣慰,啊找不到色相代替,啊參一生參不透這個難題!吞風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趕海踐雪徑也未絕望,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憑這兩眼與百臂或千手不能防,天闊闊雪漫漫共誰同航,這沙滾滾水皺皺笑著浪蕩,貪歡一刻偏教那女兒情長埋葬葬!葬!葬!」


      到得最後,凌嘯竟是抽刀在手,瘋子般虛空亂劈,好似要破繭前的抓狂。大母駭然一驚,上前猛地一把抱住凌嘯,卻不料到凌嘯竟如孩子一般,在大母懷中匍匐著嚎啕大哭起來,悲聲慘切,驚起剛剛回林地宿鳥漫天飛舞。


      「阿彌陀佛!」

      不知道何時寶像莊嚴的皓眉方丈立在樓前雙手合什,一聲佛號長宣,滿臉慈悲地望著凌嘯唱偈,「嗟爾將軍,佛前零丁。此刻悲歌,千金賤民。萬生皆苦,可以酩酊。不得解脫,古佛青燈。?W!擺不脫七情六慾五毒心,何來風平浪靜旭日生!」


      胡氏兄弟方在品位這偈語,卻聽凌嘯破涕為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老方丈,我不過是紅塵一栗,悲則歌,喜則笑,醍醐灌頂想通一事,告別過去罷了。倒是你既為方丈,必有沙彌,佛言眾生平等,僅此一謬,方丈亦不過俗世一塵埃,何能勸得殺人如麻的將軍剃度?世間萬物皆有秩序,人力或不可變,但使能變,捨我其誰!」


      方丈眼中精光一閃,卻聽到凌嘯飄然而去時昂然而唱,「我的愛呀赤裸裸……」

      歌聲遠去,戒律堂首座在方丈身後剛一合什,就聽到方丈口出驚人語,「老衲辭留衣缽,雲遊去矣,此後無方丈,亦無沙彌,唯余一信徒耳。阿彌陀佛!」

      ******

      死去的四千嘩變軍士,忠也罷,賊也罷,不過是一群可憐地人。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無論是知無堂還是清朝,爭霸天下,權力血鬥,誰會記得那些皚皚白骨?誰能保證得天下後百姓五穀豐登,中華雄領世界。誰就對得起那些因為戰亂而死去地人,就這麼簡單。自己來到這裡,冥冥中已是身負一種責任,縱使今後有了機會,我的命運就是國運!


      想通此結的凌嘯踏進後堂,已是全然不再以前瞻前顧後的食不知味。竟然把丫環們端來地菜餚米飯吃了一個精光,絲毫不為懷著卑鄙目的利用天地會而感到羞恥。是地,自己需要天地會來保持民眾地反抗之心,不然,民眾都當清廷的好好良民,不說自己沒有用武之地,就是那「機會」,也可能會在萬馬齊唵中失去的。


      自己更需要冥冥中所安排的那個長平公主外孫的身份,只是他擔心,當日後有可能逮到朱三太子這最後的明皇室血脈之時。自己下得了手嗎?

      凌嘯猛然一筷子夾住了最後一根龍泉豆,嘎?恕@聲就吃下肚子去了。

      一個飽嗝打出,凌嘯鼻中忽聞暗香隨風而來,笑道,「姑姑。我今天哭了。」

      「是嗎?呵呵,我今天笑了。」黛寧半點溫柔氣息都沒有地反唇相譏,「糧食運到之後,我要兩百親兵。」凌嘯猛覺自己本就冒著油汗的額頭更加多汗,詫異地問道。「姑姑,你在這西禪寺很安全啊,我馬上就要分兵下州府了。勤王軍本就是一個當三個在用,你幹嘛要兵?」


      黛寧微微側身,使得自己搖著的香妃團扇的風,能扇得到貌似很熱地凌嘯,口中卻是怒道,「哼,都不是怪你這個傢伙,愣是喜歡那個沙皇皇后,偏生她說什麼仰慕中華文化。天天纏著我學什麼識字,還要學什麼服飾、語言、琴棋書畫竟是一個都不落下,你說本公主煩不煩?!」


      學東西去找好老師啊,再不成向她的通譯學學也成啊,找個T能學什麼?凌嘯也禁不住苦笑,葉卡捷琳娜還不是一般地匪夷所思,口中卻是馬屁連天,「葉卡捷琳娜真是眼光獨到,一眼就看出來,我姑姑學步古今,識冠巾幗,有眼光。不過,姑姑,你真的會那些嗎?我還以為只有花魁……」


      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凌嘯立刻滿臉通紅起來,怔怔地望著黛寧,深怕她發飆。不料黛寧卻大喜過望,伸出藕白的蘭花指揪著凌嘯的臉笑道,「呵呵,乖侄女婿,想不到一語驚醒我夢中人啊,找個才色雙全地名妓來教授她,不就行了麼,何必答應陪她去廈門廳?」


      凌嘯猛地站起身來,眉頭深鎖著在堂內走來走去,葉卡捷琳娜要去廈門廳,那可是海關總督設置的閩關所在,洋船林立,想必那洋人也是不少的,難道她想要借海路溜走不成。雖然自己同情葉卡捷琳娜,也深知索菲亞不會按照和約付款,但那都是明年才能揭曉的事情,如果現在葉卡捷琳娜就跑了,自己可不好交代啊!不過,不許人家仰慕中華文明是不對的,正當地要求,和葉卡捷琳娜有共舞之情的凌嘯可不想打擊人家的積極性。


      「姑姑,錢我來出,你幫我在福州城大選名妓,三五個,上十個都不成問題。我相信姑姑地眼光,這件事情一定要辦好,要是閩省無才情過人的名妓大家,我派三百人護送你去江浙,在那裡挑選。」


      黛寧嗖地一聲收了扇子,眼光幽幽地望著凌嘯,嗔道,「你竟然對她這麼好?為了她,你居然要姑姑我大熱天到處跑?!」

      凌嘯連扇帶手地抓住,給自己扇著風,死皮賴臉地嘻嘻一笑,在黛寧的耳旁輕聲道,「姑姑,要是你不想有十個美女在晚上陪你香帳夜話,我可以派其他人去的。」

      誘惑!好誘惑!

      黛寧刷地反手一扇打在凌嘯的臉上,卻是十分地輕,怒哼一聲道,「官船可不許小,護衛的船隊也不能少於五艘,海上可不太安全!」

      「好的,我的姑奶奶,成交!看來我也苦命,得幫你準備一張超大的床了。」欣賞著黛寧那略帶羞惱地模樣,凌嘯嘎嘎而笑,他也不成想到,自己竟會有這麼淫靡的創意。


      正驚歎自己的創意,忽見胡駿在門外稟報,「爺,不好了,泉州傳信來,靖海侯施琅前天晚上薨逝了。」

      凌嘯一下子呆住了,施世倫、施世驃按制都要丁憂守孝,康熙如果不奪情留用,湖北和福建水師,都有自己煩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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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tsaiwen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01 | 顯示全部樓層
卷二 不問蒼生問鬼神 第兩百四十九章 歡樂得像是哼哼的豬


      凌嘯所發的關於押解糧食入福州的奏章,因為是六百里軍報,僅比宮夢仁發出的靖海侯薨逝的奏折慢了一步,在七月二十日午後就接連到達了上書房公案上。佟國維、陳廷敬和張廷玉正時刻都等著福建的消息,才一接到凌嘯的這份洋洋灑灑的奏章,立刻就三顆腦袋湊在一塊,撞得腦袋彭地一聲悶響,三人都絲毫沒有覺察到痛。


      福建的確是讓他們揪心的省份,也是康熙宿夜夢繞的地方。

      康熙二十三年,花費了一千多萬兩白銀禁海造船練兵,前後死傷十幾萬將士,才打下的台灣,今天已經反了,大臣們都明白,九月封禪在即,文治武功中的文治這一條,是很難在泰山之巔上對天言表的。收復台灣,重定閩省,對康熙和朝廷來說,已經上升到有否治國能力的層面上來了,不解決好,封禪只會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鬧劇。


      凌嘯畢竟未曾做過一日的地方行政長官,哪怕是七品芝麻縣令,也沒有做過。三人從凌嘯的這份奏折之中,很快就看出了凌嘯的疲軟和畏縮。

      總共近八百萬石的糧食,凌嘯居然還要押回來再賑濟下去,如果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話,那他們只能說一句話,這句話是由陳廷敬說出來的。

      「駙馬爺不是在守牧閩省,他是在一個不需要兵法的領域。施展自己地兵法。他把民心當成軍心一樣的籠絡,可民心卻往往要複雜得多,正如他自己這句,憑這兩眼與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此言一出,張廷玉和佟國維的汗頓時就冒了出來,他們也看出了這個問題。聖人之道所言的守牧地方,當首重教化,次重威懾,三重中庸,亂世當用重典,可凌嘯卻一味懷柔,是要釀成大禍的。老百姓固然可能會領情,但上書房大臣都是名利場上的出類拔。萃者,當然知道反賊首領們地私利決定一切。


      他們對視一眼,馬上就要持折面君。卻猛然間駭異地發現,康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面色通紅地坐在門旁的椅子上喘著粗氣,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樣,「佟國維,好個佟氏家族。皇親國戚!」


      三人頓時大驚,不知道康熙發的是什麼無名之火,佟國維更是面色慘變,不曉得哪裡惹了這九五之尊的不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應該不是自己惹的禍。

      康熙是深知台灣再反對他名聲的干礙,也知道凌嘯在地方政務上的缺憾,所以很想選拔一個軍務民政皆熟悉的名臣來統御。可是。曾親赴福建的索額圖已經煙消雲散,當年堅持收復台灣地姚啟聖、李光地、康親王也是死的死,老的老,而一舉擊敗劉國軒迫降鄭克爽的施琅,也病入膏肓。環視滿朝文武,除了建州將軍凌嘯,康熙和上書房很難找到一個威望與能力並重的名臣,來為大清朝挽回顏面。


      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康熙一大早就下旨。召見李光地和明珠午後到乾清宮來議事,卻在午睡後練習五禽戲地時候心中一動,便衣簡從地來到從福建回來的巴彥顯兄弟家中。兩兄弟以副都統之職鎮守福建多年,對那裡的吏治民情、反賊動向應該是瞭如指掌,就算兩人抱病回京賦閒,但肯定可以向自己這外甥提供很多福建第一手資料的。


      可才一過巴彥家的影壁,玄燁頓時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本應該是養病地兩兄弟,卻躺在庭中吊床上蕩著鞦韆,冰鎮西瓜吃得呼呼啦啦,還摸著丫環的屁股調笑弄情,更讓康熙瞠目結舌的是,兩個豐乳肥臀地大奶媽袒著上身,追著那晃蕩在樹間的吊床,把鼓脹的乳房用冰塊夾著往兩個主子的嘴巴裡面送去。好一個歸府養病?!這他媽的,一派愜意淫靡場面,簡直歡樂得像是哼哼的豬!


      玄燁又是憤憤,又是嫉妒這兩個混賬的新奇玩法,嘿嘿冷笑著轉身就走,扔下兩個驚得張嘴吐出奶水的國舅,直愣愣地昏倒過去。

      直到玄燁來到上書房,他還是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明顯是畏難逃走地國舅們在京城裡大享艷福,卻忘了自己這個皇帝在北京日夜操心,更忘了炎夏裡一個駙馬兩個阿哥還在福建苦苦掙命!「喜歡吃奶是吧?!哼!傳旨,即行逮捕巴彥顯巴彥玉兩人,圈禁十年,毋許供應五穀菜蔬肉食等,著內務府給他們調兩個奶媽去每日餵奶一遍!」


      佟國維一個趔趄險些昏倒在地。赫大的兩個男人,吃奶這種事情偶爾為之尚可,天天吃一遍奶水怎麼可以度日,莫說十年,只怕一個月就要瘦得皮包骨頭,挨得半年不死,都是異數。這倒還沒什麼,兩個國舅靠吃奶度日,男人的面子何在?


      張廷玉卻明白,康熙是要置兩個傢伙於死地,半點話茬也不敢接,連忙轉換話題,把宮夢仁和凌嘯的折子都呈送上來,望望佟國維篩抖的身干,暗歎一聲,只怕佟氏近百年興盛就要終結了。


      玄燁正凝神看著折子,門外太監報說明珠和李光地奉旨求見,陳廷敬見康熙沉靜地看折子,連忙吩咐請進兩個老相爺。但兩人一來,卻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一個是顫顫巍巍眼光渾濁,一個是口歪眼斜風後症狀,顯是這盛夏血旺沖腦所致,只怕是不堪康熙咨詢的了。


      玄燁也是一驚,關切地叫進他們的從人,這才明白過來,是前些日天氣突寒暴。暑所致,哪裡還敢過多煩勞他們,只得節要介紹了福建形勢,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們認為當今之計。是全力支持凌嘯地懷柔抽薪,還是當另擇果敢之督撫,先嚴鎮後柔撫?」


      李光地的面容猶如癡呆,沉吟半晌,歪咧嘴巴含糊著嗓子道,「聖上。老臣以為,台灣再反和閩省生亂,非當日鎮壓不嚴,卻恰恰是之後的柔撫不夠。閩省科舉選拔之官,無論微末還是大員,皆被朝廷派往外地,非死不得還鄉。而所派去的外地官吏,刮地三尺搜求肥滿後即另行他任,何曾有顧念鄉梓富與貧,百姓生與死。朝廷提防過甚。以致循惡積怨,撫,當為今日之主題。然刁民作惡,此風斷不可開,若是一味寬縱。他日,將小有奸吏壓搾,即扯旗而反,日後也一樣後患無窮。」


      陳廷敬苦笑一聲,這李光地長篇大論半天。卻是廢話一大通,貌似取其中庸,實則未有一句落到實地。

      明珠卻和李光地不同。凌嘯和他明府的關係,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容若是身涉其中,自己怎麼能像李光地這棺材囊子一樣避禍,拿捏一會兒,笑道,「皇上,老奴曾聞凌嘯有一言。至今耿耿不能忘懷。此子臨西征前曾說,危機者,於危險中藏機會也。鎮壓也罷,撫慰也好,無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關鍵在於,會不會爆發大規模反叛,這時候,已經不是皇上、朝廷、督撫、欽差所能決定地,全在於知無堂逆酋的一念之間。以老奴看來,知無堂若是不反,凌嘯嚴苛鎮壓不僅毫無必要,甚至可能會逼得他們大反特反,而百姓爭相雲從。而知無堂要是鐵心反,屢顯朝廷的懷柔撫慰的行動,恰恰可以讓他們的跟隨者少上很多,也能夠使得已經跟隨的人難以堅定,有利於瓦解敵軍軍心。」


      這一番剖析在情在理,說得眾人都是點頭,康熙望著明珠謂然一歎,相比於今日之幾名宰相,明珠索額圖他們那一代,可真是知兵擅政,著實都是風流人物,要不是兩人爭權爭寵,陷入阿哥爭鬥,康熙真想用他們用到死為止。


      他正在反覆咀嚼,卻聽明珠接著道,「凌嘯也非無疏忽處,皇上,他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成立特殊的捕快衙門,主動出擊,捉拿知無堂反賊賊首!」

      康熙猛地一下子站起身來,明珠的話提醒了他,不摧毀知無堂的首腦所在,閩省當難有寧日。可惜自己地偵知處耗盡心機,歷時多年仍然不能有所得,這種失敗的結果,連自己這個皇帝都束手無策,已經喪失了信心,明珠此言不是在為難凌嘯這個將軍麼?忽地心中一動,想起了凌嘯在湖北剿除知無堂成績斐然,難道到了自己應該把偵知處交班的時候不成?!


      在眾人的目光下,康熙快速地在上書房中來回走動,到得後來,竟是嫌地方狹窄,步出門外,在乾清門外的御街上走個盡興。大家都知道這是康熙地一個決斷習慣,也不來叨擾他,逕直去討論靖海侯施琅的謚號和施家兄弟丁憂問題。


      台灣不穩,施世驃作為掌控福建水師的提督,是不能丁憂的,懇請康熙奪情是題中應有之意,施世倫撫湖北成績不錯,這樣一個又能又廉的巡撫,可以決定一省地穩定,似乎也應該請康熙奪情,但要是全由施家另外幾個當小官的兒子來丁憂,似乎和大清以孝治國的理念不符,看來還是要請康熙決斷。


      康熙很快就重新進來,「傳旨欽差東南鎮撫使凌嘯,閩省賑濟、軍務、藩庫、任免事,其一言可決。著其詳列改善民生之條陳,交六部六科審議,另戶部撥銀八百萬兩,兵部、工部重開江蘇太倉、福建長樂造船廠,以供台海只需!」


      大家正在心中咯?一下,揣度康熙是不是要大打海戰,忽聽康熙竟接著道,「衡臣,擬一份廷寄給曹寅,遷其為廈門海關監察使。」

      早知道曹寅身負監視地方官地上書房大臣們心中一緊,難道皇上不放心凌嘯,但李光地斜眼一跳,看看漠然無語的明珠,他這老臣明白,凌嘯這次恐怕是還要肩挑偵知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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