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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作者:隨波逐流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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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六章 生死無恨
作者:隨波逐流

  武威二十四年,仲英潦倒長安市,忽一日,有寒姓者登門造訪,以重金償其債,未幾,仲英赴濱州,建海氏船行。武威二十五年,海氏得重資注入,造大船赴遠洋,縱橫海疆萬裏,遂得無涯別號。

  ——《雍史。貨殖列傳》

  赤驥差點沒有罵出聲來,他萬萬想不到齊王竟然會和自己說話,就是白癡見到自己和林碧等人一起,也不會貿然說出自己的名字啊,雖然對齊王仍然記得自己感到奇怪,畢竟當初只是在南楚江哲為李顯治傷的時候見過一面罷了。一邊在心裏面惡狠狠的詛咒,赤驥皮笑肉不笑地道:“回稟王爺,草民早就被恩主遣散,這次來東海賀喜,王爺若是有心,草民願意引見。”

  李顯“哦”了一聲,淡淡道:“你主子的性子也太古怪了些,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偏偏喜歡自找苦吃。”繼而笑道:“碧公主,你我兩國雖然敵對,可是這裏是東海,本王也不想生出事端,難得可以拋開軍務,我想公主不會拒人於千裏之外,本王有意邀請公主同賞海景,不知道可有這個榮幸。”

  林碧收回注視赤驥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道:“能和王爺相見,林碧雖是女子,也不願錯過和王爺傾談的機會,王爺請。”

  李顯露出讚許的神情,跟著林碧向船頭走去,在李顯走過柔藍身邊的時候,卻停住腳步,笑道:“我的麟兒比你還要小一些呢,你肯不肯陪他玩一會兒呢?”柔藍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對著這個似曾相識的陌生人說道:“好啊,不過我可是姐姐,若是他不聽話,我可要管教他的。”李顯哈哈一笑,眼中第一次多了一絲真正的笑意,道:“好啊,麟兒,你可聽見了,若是你不聽她的話,她可以替我管教你呢。”說完,走到船頭林碧身邊,兩人侍衛將船上眾人和他們隔絕開來,免得他們的談話被不相幹的人聽到。

  柔藍得意的對著李麟說道:“聽見了沒有,你爹爹說了,要你做我的弟弟,太好了,我的小弟弟還不會走路呢,我還管教不了他,就先試試管教你吧。”

  李麟臉上終於露出苦惱的神色,這一刻,他的神情才真得像一個小孩子,而柔藍已經扯著他向後面跑去,大呼小叫地,好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

  望著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李顯欲言又止,林碧輕挽秀發,道:“怎么齊王殿下不說話了,想來殿下有很重要的的事情要和本宮密談,本宮不避嫌疑,與殿下坦誠相見,殿下怎么卻矜持起來了。”

  李顯突然笑了起來,林碧一愣,立刻察覺自己的語意有些曖昧雙關,臉一紅,道:“若是王爺不肯談正事,那么林碧只有告退了。”

  李顯淡淡道:“公主此行想必是身負重任,但不知公主可考慮過後果么?”

  林碧面色一沉,冷然道:“不知王爺此言何指,本宮奉王命出使東海,不知有何後果可言,難不成東海是大雍管轄,容不得別人沾手么?”

  李顯嘆息道:“我素來不喜歡多事,公主出使東海,乃是公事,我來參加喜宴,卻是私事,所以不論公主想要做什么,我都懶得理會,可是公主此行隨駕不少,本王得到密報,魔門宗主京無極的幾個弟子,本來應該留在龍將軍身邊保護他的,可是這些日子都不見了蹤影,我原以為龍將軍擔心公主安危,所以讓他們隨行保護,可是今日一見,公主身邊卻沒有這幾個人,向來是在暗處保護公主了。若非是公主有心作些事情,為什么要把他們隱藏起來呢?”

  林碧輕輕側過頭去,不讓眼中的殺機泄露出來,笑道:“殿下過慮了,或者這些人被庭飛派去做事了,說不定他們如今正在你們大雍境內作斥候呢?”

  李顯微微一笑,道:“公主既然這樣說,那就是這樣吧。濱州名義上屬於大雍,實際上被東海侯控制,然而東海侯的勢力雖然不小,卻主要在海上,所以這濱州反而是東海侯勢力最薄弱的地方,畢竟誰也不願意在隨時可能會失去的地盤上消耗實力,所以公主敢於帶了大批人手來濱州,而且也有法子調動他們做任何事情,一擊遠揚,憑著北漢高手的騎射之術,自然可以讓他們隨時撤回貴國境內。本王只是想警告公主,有些人可以冒犯,有些人卻是最好不要得罪。”

  林碧心中一動,自己來到東海,所為何事只有自己心裏明白,其餘的人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就是自己也只是得到“便宜行事”的指令罷了,怎么這齊王的語氣,倒像是知道自己要對付江哲呢?自己雖然已經定下了刺殺江哲的計劃,但要付諸實施卻需要種種條件,自己需得找到江哲的藏身之處,而且還要有至少六七成的把握才能行動,就是現在,自己也不敢說這個計劃定然可以達成,自己帶了許多人手,倒是大半是為了應付南楚可能的行動的。

  李顯見林碧默然不語,不由心中好笑,自己此行本是為了求見那人而來,原以為東海茫茫,若不能得到東海侯協助,必然是無從相見,想不到昨日那人竟派了使者前來和自己相見,那人在濱州城設下耳目無數,大小事情無不了如指掌,就是自己這般倉促而來,仍然是避不開他的耳目,更別說本就令人矚目的林碧了。

  林碧想要刺殺江哲,這個李顯倒是不覺得奇怪,當初江哲初入大雍,不就是遭到鳳儀門和南楚的刺殺么,這樣一個人活在世上,自然是有很多人寢食難安的,北漢和大雍多年交戰,乃是生死仇敵,不論他們想要做什么都不奇怪。更何況北漢自有俊傑,焉能不會想到江哲正是唯一可以調和自己和皇兄關係的人呢?自己不就是為了目前的困境而來求助的么?不過,李顯倒是很想知道為什么江哲不設下陷阱,將北漢高手一網打盡,反而讓自己打草驚蛇,迫使林碧放棄刺殺呢。

  看了林碧一眼,見她眼中殺氣仍然隱伏,而且更添了幾分忌憚疑惑,李顯輕輕搖頭,道:“殿下應該見過蜘蛛捕食,張開天羅地網,布下重重伏兵,只待敵人入網,就是必死無疑。公主心中忌憚之人,最擅長的就是布局,等你想到要對付他的時候,早已經深陷羅網之中,難有還手之力。他在東海將近三年,此地早已經是他的地盤了,公主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

  林碧心中一寒,此刻她終於明白傳言不虛,自己的舉動早已經落入那人計算當中,否則齊王怎會知道。可是心中疑慮又生,難道齊王和江哲早有秘密聯絡,否則齊王怎會知道這些事情,可是為什么那江哲明明已經佔了先手,齊王卻警告自己,這不是和江哲過不去么?越想越是覺得錯綜復雜,林碧勉強笑道:“多謝王爺指點,本宮只是擔心舍妹安危,所以多帶了幾個屬下罷了,東海雖然中立,可是和大雍卻是日益親近,王爺也不能怪本宮多加提防的。不過本宮倒是奇怪,想來王爺早就知道那人隱居東海,為什么大雍朝廷卻任其流離在外呢,這樣的人才若不善加使用,豈不可惜。”

  李顯見林碧眼中殺氣已經消退,欣然道:“公主不必多心,若是公主見過那人,就知道他的性子實在古怪,本王也是來了東海之後才見到他派來的使者的。此人平生最愛就是明月清風,對於軍政大事是能躲就躲的,東海茫茫,又有東海侯庇護,皇兄和我雖然都有心請他回去,可惜他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始終找不到他的隱居之處,再說父皇也沒有松口,皇兄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尋找,再說東海侯至今仍然對大雍耿耿於懷,皇兄也不願惹惱了他。若非是本王被龍將軍迫得狼狽不堪,也不敢這樣魯莽,連他隱居何處都不知道,就來求他襄助,本王原本是打算逼著東海侯引見的。不過托公主的福,本王剛來東海,就見到了他的使者。”

  林碧心情已經漸漸平復,本來刺殺江哲就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既然已經被人識破,自然也沒有必要勉強進行,倒不如即興而為,或者會有更大的收獲呢,有趣得看看李顯,心道,若說起來,殺了這人或者更有價值呢。

  李顯見林碧笑容古怪,立刻猜出了她的心思,開懷大笑道:“公主不用這么狠心吧,說起來,我和龍將軍也是惺惺相惜呢。能在戰場上生死相搏,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那些陰謀詭計就是效果再好,也是流毒無窮,我等本是用性命爭奪勝負的軍人,何必還要在戰場之外鉤心鬥角呢?那些事情就讓那些文官去做吧,公主何不隨龍將軍和本王在戰場上生死相見,那豈不是生也快意,死也無憾。”

  林碧聽了只覺心潮澎湃,這本是她心中所想,只可惜因為北漢以一州之力對抗中原,早已是捉襟見肘,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就是勝了也是國力疲敝,更何況齊王固守,堅壁清野,欲勝無從呢?她看了一眼李顯,只見他一掃方才的陰鬱冷漠,眉宇間神採飛揚,笑容中帶著睥睨天下的豪氣,不由心想,和這樣的人沙場血戰,果然稱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想到這裏,林碧心中也是豪氣陡生,高聲道:“拿酒來。”

  林碧的兩個侍衛聞言連忙拿了兩個酒囊過來,林碧自己拿了一個,用目示意李顯,李顯了然,便也接過了一個酒囊。林碧笑道:“這裏面是我北漢最好的烈酒,我們代州人有個習俗,若是見了最好的朋友或者最可敬的敵人,便要請他共飲美酒,若是朋友,從此就要肝膽相照,若是敵人,將來生死相見也不要彼此仇恨。王爺如此豪氣幹雲,若是庭飛在此,必定要請王爺共飲的,碧雖女流,自覺不讓須眉,就請王爺共飲烈酒,將來沙場相見,死也無恨。”

  李顯目光炯炯,半晌才道:“公主果然是巾幗奇女子,龍兄果然是好福氣,好,這酒我喝了。”說罷,李顯拔出酒囊的塞子,大口的喝了起來,這酒囊可以裝得下半斤烈酒,李顯仗著酒量大和內力深厚,一口氣喝得幹幹凈凈,烈酒入腹,李顯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卻仍然倒過酒囊,示意已經涓滴不存。

  林碧見了,微微一笑,舉起酒囊也是一飲而盡,面上卻只是略現嫣紅罷了。她朗聲吟道:“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場見此心。”吟罷再不言語,轉身走入船艙。

  李顯心中一震,覺得林碧這兩句詩光明磊落,卻又是意味深長,吟誦再三,只覺得心馳神往,更是盼著生死相見之際的重逢了。

  這時,李顯身後傳來侍衛的呵斥聲,然後一個清雅的聲音說道:“海驪求見齊王殿下。”

  李顯沒有回頭,淡淡道:“讓他過來。”

  海驪走到齊王身後,恭敬地道:“草民海驪,在公子座下稱作盜驪,給殿下請安。”

  李顯回頭看了海驪一眼,道:“不必拘禮,怎么隨雲改變主意提前見我了么?”

  盜驪答道:“公子傳言,殿下既然來了東海,還是去見見東海侯的好,而且殿下英明果決,這次東海侯的喜事只怕不會順順當當的,殿下不要錯過才好。”

  李顯笑道:“隨雲總是這般詭秘,罷了,能夠這么容易就見到他,我已經很知足了,不過既然婚宴上會有事情發生,兩個小孩子去是不是太危險了。”

  盜驪說道:“殿下放心,公子已經有了安排,這次是最好的機會,讓東海侯向大雍稱臣,雙方都有臺階下,而且公子說,如今已經是萬事俱備,應該收網了,濱州原本是北漢對外的唯一通路,只要封閉此處,那么殿下就可以完成攻佔北漢的功業了,這樣的機會殿下不可錯過。”

  李顯若有所思地道:“怎么,隨雲也覺得時機成熟了么,可是如今可是北漢正是最興盛的時候啊?”剛說到這裏,他看到了盜驪有些尷尬的神情,失笑道:“我倒忘記了,這裏可不是軍營,好了,你轉告隨雲一聲,我是服氣了,想來皇兄的書信早就到了東海吧。”

  又看了盜驪一眼,齊王道:“隨雲也是,你這樣人才,不去搏個封妻蔭子,卻做什么商人,這又是何苦來呢?你若有心,我向隨雲提出來,讓你去做官不好么?”

  盜驪愣了一下,道:“殿下厚愛,草民銘感五內,只是草民如今雖然是白身,但是帶著商船萬裏迢迢的行走異國他鄉,覺得比什么都有樂趣,有沒有官職倒也沒有什么關係了,而且草民跟著公子,也就是為大雍效力,倒也不用去特意做官。”

  李顯聽了心中一寬,只聽這盜驪的口氣,就知道江哲沒有打著旁觀的念頭,看來這幾年他雖然隱居不出,卻是做了不少準備,那么請他出山調停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想到糾纏自己數年的苦惱可以煙消雲散,李顯也不由喜笑顏開。

  這時,遠處傳來小柔藍清婉動人的歌聲道:“執手碧波上,極目海天明。心與孤帆遠,身如一棹輕。浪花分日影,珊島咽湍聲。漠漠平煙外,?然白鷺橫。”

  李顯聽了只覺心曠神怡,心道,柔藍所唱,必是江哲新詞,執手碧波,極目海天,想來長樂與他定然是綢繆情深,樂事無窮了。抬目望去,只見碧波如鏡,白雲悠悠,海天一色,心中也不由平靜下來,他不怕沙場血戰,卻是恨透了朝野紛爭,如今大雍上下流言紛飛,大半都是衝著自己來的,不是說自己要領兵造反,就是說皇帝要秋後算帳,雖然自己心中明白,就是李贄想要鳥盡弓藏,也不會趕在這個時候。可是這種流言,他李顯可以不信,長安城裏面的李贄可以不信,那些朝野重臣,軍中的猛將卻是半信半疑,令得軍心浮動,後勤不穩,若是再這樣下去,可就要被龍庭飛所乘了。這次他得知東海侯愛子大婚的消息之後,突發奇想,江哲隱居東海,乃是他和李贄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雖然沒有實信,可是隱隱約約還是可以肯定的。想來此人隱居了將近三年,也該偷懶夠了,這個時候他若不出來相助,豈不是太無情了,不管怎么說,他如今可是李家的女婿,總不能眼看著兄弟?墻,漁翁得利吧。

  這時,遠處傳來了一個小男孩磕磕巴巴的歌聲,想必是柔藍逼著麟兒唱曲吧,可是只聽了兩句,李顯就是心中一陣劇痛,臉色也變得青白起來。

  “飛來雙白鴿,乃從東南飛。十十將五五,羅列難成行。突然卒疲病,不能飛相隨。五裏一反顧,六裏一徘徊。吾欲啣汝去,口噤不能開。吾欲負汝去,毛羽何摧頹。樂哉新相知,憂來相別離。躇躊顧群侶,淚落縱橫垂。關關幽相遠,哀哀鳴相啼,殷心傷泣血,淚目與訣別。見汝西北墮,吾何東南去。念卿舊日恩,幽恨不能語。”

  那凄楚的歌聲讓李顯幾乎要瘋狂了,那鎮守邊關的凄涼軍帳,明月下淚盡時的悲歌,淚水剛要滴落,李顯突然省悟,他走向後面的船艙。只見李麟唱著曲子,面上帶著絕望和哀傷的神色,柔藍正驚恐的看著他。

  李顯還沒有走過去,柔藍已經捂住了李麟的嘴道:“我不逼你唱曲子了,你唱得這樣難過。”

  李顯心中一震,李麟小小年紀懂得什么,分明是看了自己平日情態才會這樣模倣,強烈的悔恨從心中涌起,自己只想著將他帶在身邊,免得有心人謀害欺淩,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悲苦全被這個孩子看在眼裏,而自己平日忙於軍務,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又不免對他冷淡一些,而且,說句心裏話,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照顧一個小孩子,想來這兩年多來,苦的不僅僅是自己,最凄苦無助的就是這個失去了母親,卻得不到父愛滋潤的麟兒。

  這時李麟已經看到父親,他不由縮到柔藍身後,父親對他來說是一個冷冰冰的暴君,而這個明明比自己還要矮小的小女孩,那軟軟小小的嬌軀,那香香的氣息,卻讓李麟覺得倣佛回到了那曾經有過的童年,母親的懷抱一般。

  李顯大步上前,抱起李麟,和顏悅色地道:“麟兒不用害怕,都是爹爹不好,這次爹爹帶你去見姑姑,你想不想留在姑姑身邊。”

  李麟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道:“爹爹不要趕走麟兒。”他緊緊地攥住李顯的衣衫,越發不肯松手。

  李顯笑道:“你這傻孩子,爹爹忙著打仗,沒有時間照顧你,你的姑姑慈悲和藹,一定待你如同親生,而且還有一個小姐姐可以跟你玩呢。”

  李麟疑惑的目光看向柔藍,李顯笑道:“聰明,不錯,你以後便叫她藍姐姐吧。”

  李麟臉上露出罕見的燦爛笑容,李顯心中一痛,更是緊緊的抱住了愛子。

  剛走出艙門,林彤就看到遠處怔怔站著的赤驥,她心中一痛,方才的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這人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就是自己想裝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她徑直向外走去,好像沒有看見赤驥一般。赤驥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林彤臉色一寒,道:“你要做什么?”她的聲音並不大,免得驚動旁人。

  赤驥歉然道:“我不是有心欺瞞你的。”

  林彤冷冷道:“你欺瞞了我什么,伯樂神醫!”她的語氣充滿了憤懣和感傷。

  赤驥沉默了片刻,道:“我沒有說過幾句謊言,只是沒有說過我的恩主就是江哲江隨雲,而且答應龍將軍為北漢效力也是權宜之計,我並沒有想留在北漢刺探軍情的意思。”

  林彤漠然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沒有什么錯,兩國交兵,各為其主罷了。”

  赤驥被她冰寒的目光刺痛,不由松開了手,明明覺得自己沒有做過什么過分的事情,卻還是覺得愧疚涌上心頭。

  林彤走了幾步,停住腳步道:“你沒有欠我什么,是我脾氣不好,遷怒於你,王驥,你以後會跟著主子攻打我們北漢么?”

  赤驥愣了一下,斬釘截鐵地道:“不會。”

  林彤愣了一下,道:“你應該很適合做斥候的,而且你對北漢也很熟悉吧?”

  赤驥低聲道:“公子從來不會逼迫我們做任何事情,天下大的很,我自己還可以去做別的事情,而且,而且,我不想在沙場上見到你。”

  林彤笑了,雖然赤驥看不到她的笑容,可是從她起伏的肩頭可以看出她笑得很厲害,只是笑聲中帶著濃濃的悲涼,過了一會兒,林彤止住笑聲,道:“你太懦弱了,像我姐姐和齊王李顯那樣多好,雖然惺惺相惜,可是仍然相約沙場相見,生死無恨,生死無恨,你若是也去和我們交戰,我就在戰場上殺死你,到時候我自然是不會恨你,你就是恨我又有什么關係呢?沒有血性的匹夫,我林彤是絕對不會對你這樣的懦夫手下留情的。”

  赤驥沒有說話,經過良好的諜探訓練的他看得出來,林彤緊握的雙拳,和她周身上下的緊崩代表著什么。可是他沒有上前安慰她,因為他知道橫在兩人之間的是多么深的鴻溝,與其沉湎於美夢,不如就這樣斷絕情感的糾纏。這個美麗的如同火焰的少女,將會是他深藏心底的秘密。

  他默默的向外走去,就在艙門將要關上的一刻,他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可是他強忍著沒有回頭,也許他不留戀南楚,不留戀大雍,可是那個深沉如海,率性如風的身影,卻是他永遠也不能違逆背叛的主人。

  在東海蓬萊島的一隅,臨海背山的一個小港灣內,建有一座清雅宜人的小莊園,名為靜海山莊,山莊佔地雖廣,其中樓閣亭臺卻是寥寥無幾,參差掩映在綠樹叢中,宛如仙境。在半山腰的一座小巧紅樓之內,一個青衣秀士正在臨帖,雪白的宣紙上面留下了行雲流水一般的字跡,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溫婉中略帶擔憂的聲音道:“藍兒年紀還小,你也放心她去那種地方,你這作爹的不心疼,我這個娘親還心疼呢?”

  青衣秀士放下筆,滿意的看看自己完成的字帖,笑道:“所謂慈母多敗兒,此言不假,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難道我會不派人護著藍兒么?”

  珠簾輕動,一個娉婷多姿的月白身影從裏間走出,嬌嗔道:“你總是喜歡這樣裝神弄鬼,罷了,我也不和你爭,若是藍兒受了什么傷害,我可不饒你。”

  青衣秀士放聲大笑,伸手將那白衣女子攬入懷中,笑道:“好好,若是藍兒受了什么傷害,我任你處置就是。”他這一抬頭,露出了清秀儒雅的面容,這人年紀有些難以辨別,若單論相貌,大概只有二、三十歲的年紀,可是他的頭發卻是深灰色,雖然光澤仍然不減少年,卻是始終帶了幾許歲月的留痕,兩鬢更是已經星霜點點,若是有人因此說他是四五十歲年紀,也未嘗不可,而他的神情氣度,宛若深山的潭水一般淡泊幽深,就是說他已經六七十歲,到了看穿世間冷暖的年紀,也不會有人懷疑。

  那白衣女子看見他的面容,不由柔柔的嘆息了一聲,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不再說話。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兩人相視一笑,攜手向內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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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七章 兄弟相見
作者:隨波逐流

  海驪,海氏船行二代家主,海仲英侄,年未弱冠,隨仲英赴南海諸洲,後仲英無暇,驪自領商船下南行西下,海氏雄起,驪有力焉。驪擅工筆,親繪海圖十二幅,精確無疑,今猶用也。

  大雍隆盛十七年,太宗以驪弘揚國威於海外,賜侯爵位,海驪雖進爵,行不稍改,年七十仍遠渡重洋。大雍文宗昭寧二十五年,驪於艙中小憩,忽夢故人,起而笑曰,吾當死也,乃焚香鼓琴,曲未終而歿,終年七十一歲。

  驪為人,外雖親切,內實疏冷,然信義為本,仲英死,數子尤在衝齡,人皆言驪必奪產矣,驪教諸弟如子,後十五年,擇其佳者為嗣,人乃知其節。

  驪喜讀經,為居士,不婚不嗣,人皆異之。

  ——《雍史•貨殖列傳》

  當赤驥茫然若失的走進自己的住處之後,卻看見盜驪靜靜的望著自己。盜驪淡淡道:“一個小女孩而已,你怎會放在心上,很快你就會忘記她,她也會忘記你。”

  赤驥心中一痛,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本來我只當她是個麻煩的小妹妹,可是前日我見她從嘉平公主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她變得那樣眩目,那樣傃麗,可是我卻忍不住心痛,鳳凰浴火,雖然絕麗,可是那切膚之痛,卻是何等難以忍受,那一刻,我才明白,一路上,我對她敷衍,甚至覺得她驕縱刁蠻,都是因為我知道終究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所以才不肯去喜歡她。我真的不想傷害她,可是如今她還是受了重傷,我卻無能為力。盜驪,你不會明白的。”

  盜驪漠然道:“不,我明白的很,當日我替公子辦事,曾經留在一個小幫派裏面,我也認識了一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她喜歡上了我,我也對她動了心,可是最後我還是親手殺了她的父兄。”

  赤驥心中一動,記起盜驪曾經去做過一件大事,回來之後,數日不言不語,倣佛死去一般,當日他也曾去勸解,卻覺得盜驪眼中全無生機,直到有一日公子秘密召見了盜驪之後,他才恢復了神採,而那之後,盜驪就被派到了東海。

  他猶豫地問道:“那位姑娘,她,她也死了么?”

  盜驪眼中閃過一絲不可遏制的悲傷,道:“當日我也想過,放過她一條生路,讓她躲到窮鄉僻壤去,就不會影響公子的大計,可是我清楚的很,如果她活著,那么很有可能會落到別人手上,成了別人對付我們的利器,而且她眼見我殺死她的父兄,這樣的深仇大恨,我不知道她會作些什么。所以我親手殺了她,我本是帶著惡意而來,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樣的結局,可是我還是淪陷在她的綿綿情意當中,這是我的錯誤,所以我必須親手結束這個錯誤。你也一樣,只要你親手殺了她,就可以消去心中的毒瘤,所以你一定要去北漢,否則你的一生都不會快樂。”

  赤驥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親手殺死愛人就是為了不想怨恨公子和同生共死的夥伴。你說得不錯,她就和她的姐姐一樣,都是女中英傑,她隕落之時,也一定像極了流星,在最燦爛的一刻死去,若是不能親眼見到,我這一生都會懊悔。我會請求公子,從軍徵北,不過我不會讓她知道我也在戰場之上,這種苦痛我一人承受就可以了。”

  盜驪淡淡道:“你明白了就好,如今你的身份已經暴露,明日你就跟在齊王殿下身邊的,公子有些事情交代。”說罷遞給他一個蠟丸。赤驥接過蠟丸,打開之後看過裏面綿紙上面的指令,然後將它用火折子燒掉了,灰燼飄落在地上,赤驥露出了堅定的笑容。

  當李顯、林碧等人搭乘的客船到達東海侯的大營,一個無名小島的時候,站在船首的兩人都是眼中一亮。遠遠望去,這座小島如同環抱的雙臂一般,兩側都是峭壁林立,光滑的礁石根本無法攀登,沒有可以遮掩的樹木,讓上面巡視的人可以一眼看見敵人。而小島正中卻是一個優良的海港,可以讓大型的船只進去躲避風雨。東海侯乃是海上的霸主,前來祝賀小侯爺新婚的除了各大勢力的使者之外,就是依靠海運為生的商人和劫掠海船的海盜。所以港口之內涇渭分明,各種勢力之間彼此都十分戒備。而東海侯所屬的戰船將小島周圍圍得水泄不通,這樣的龍潭虎穴,就是京無極和慈真大師到了也難以為所欲為。

  碼頭上站著幾十個披紅挂彩的大漢充任迎賓使者,一身大紅喜服的小侯爺站在最前面,英姿勃發,喜氣洋洋,病魔離體之後的姜海濤這兩年在東海縱橫無敵,不知殲滅招降了多少海盜,從前東海侯只是海上最大的勢力,如今卻已經成了所有海盜的司令人,能有這樣的成績,姜海濤功勞卓著,不僅姜永老懷堪慰,就是遠在大雍的太上皇也曾為此大喜過望,這兩年閒居下來,李援也很後悔當日對姐夫太不留餘地了。

  望見船頭的倩影,姜海濤高聲道:“姜海濤奉父命迎接北漢使者,嘉平公主殿下。”

  林碧淡淡一笑,揚聲道:“小侯爺不必多禮。”

  說罷順著跳板走到碼頭岸上,雙方見禮之後,姜海濤的目光落到了隨後下船的李顯身後,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色,喊道:“六叔。”雀躍地撲上前,抓住李顯的手臂大笑道:“六叔來參加侄兒的婚禮,怎么不事先通知一聲。”

  李顯也是微微一笑,道:“我是私下裏來的,皇上可是不知道的,你別瞎嚷嚷。”

  姜海濤激動地道:“六叔援手之恩,小侄銘感五內,今日六叔能夠前來觀禮,父親一定是喜出望外。六叔,快去見見父親。”

  李顯笑道:“也好,我和表兄多年不見,也應該先敘敘舊情。這是麟兒,我的兒子,你不認得吧?”

  姜海濤看見李麟,心中一動,他也知道一些現在李顯的情況,這個孩子一定是秦錚所生的,不過他是心胸寬廣的人,這個孩子的母親既然已經死了,他也不會再斤斤計較,便道:“原來是表弟,就讓他到後面去見見我母親吧。”

  這時候一個嬌嫩的聲音不滿地道:“藍藍也在這裏呢。”

  姜海濤這才發現站在李麟身邊的還有一個小女孩,一看之下更是喜出望外,上前抱起柔藍道:“藍兒也來了,那么先生也來了么,父親幾次下帖子,先生都說不能來的。”

  柔藍得意地道:“我跟海叔來的,爹爹答應的。”

  姜海濤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他向齊王後面的海無涯和海驪打了一個招呼,放下柔藍,引領著諸位貴客向遠處的喜堂走去。這座島嶼是東海侯近年來常駐之處,從碼頭向上有著重重樓宇,其中半山處最是寬闊壯麗的大殿就是往日的議事廳,今日的喜堂。大殿兩側的偏殿裏面都擺了上百桌酒宴,招待普通的客人,而當中的大殿之內,除了中間鋪著紅氈的花燭喜堂之外,兩邊也各自擺著十八桌酒席,招待貴賓。東海侯夫人據說體弱多病,今次沒有出席,只有東海侯帶著屬下將領心腹,在大殿中喜笑顏開的招待賓客。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經四十五歲的東海侯神採飛揚,還沒有開宴,就已經連飲數杯。

  這殿中客人,若論尊貴,自然是要數大雍和南楚的使者了。

  慶親王李康今年三十七歲,自從鳳儀門覆亡之後,他的身份地位立刻上升了許多,論身份,他是李援第三個兒子,如今長子李安因為謀逆而賜死,次子李贄已經做了皇帝,若論身份貴重,慶親王僅在父兄之下,而其他的幾個還在世的年長皇子,五皇子寧郡王李祺自幼體弱多病,既不得李援寵愛,又不曾涉足軍政,直到李贄登基之後才封他做了一個郡王,齊王雖然得到赦免,並且重領兵權,可是因為曾經涉嫌謀逆,爵位也由親王降到了郡王,齊王之下的皇子公主都還沒有成年,而李康卻在這個時候因為守川有功,由郡王晉升親王,此消彼長,掌握著益州軍政大權的慶親王就成了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這次奉了皇命出使東海賀喜,李康倒也很高興,他和東海侯姜永早就暗中有所聯絡,若是能夠趁機勸服姜永歸順大雍,可是天大的功勞啊。所以坐在首席的李康言笑宴宴,風趣熱情,這位英姿勃發,如日中天的親王這樣平易近人,使得一桌子的客人都是如沐春風一般。

  南楚的使者陸燦卻是另一種模樣,雖然年僅二十五歲,卻已經是南楚大都督的陸燦神色從容淡漠,令人全然看不出他的心思,事實上,雖然說大雍派了慶親王李康這樣位高權重的使節,可是南楚派了陸燦過來仍然是件奇怪的事情。這幾年,陸燦一邊抵禦著來自益州的侵擾,一邊加強襄樊、長江防線,可以說是日理萬機,作為大將軍的陸燦,可以說是南楚武將第一人,這樣的重要人物離開中樞,遠赴東海,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由令人懷疑南楚的政局出了什么變化。雖然陸燦神情冷靜,沒有流露出任何可以猜測的跡象,可是只看他旁邊的副使伏玉倫全無顧忌,恣意談笑的模樣,就讓人心中生出了各種遐想。誰不知道這個伏玉倫是南楚丞相尚維鈞的女婿,南楚國主趙隴的姨夫呢,難道是南楚的兩個顧命重臣,尚維鈞和陸信之間發生了爭端,陸燦出使東海是否是因為收到排擠?當今天下,戰亂紛呈,誰不想多了解一些局勢,免得收到連累呢。

  小小的辯解:很多讀者抱怨我的更新慢了,數量少了,可是想一下,雖然數量確實少了,可是每天也有三千字至四千字,原來有的時候每天不過五千字罷了,這樣算起來,一周也有兩萬字,這個速度雖然不快,可是也不算十分慢了,還請大家理解。

  另外關於盜驪死期的問題,之所以有些人覺得不對,是因為我在出版的時候將前面的日期重新編排了一下,大致不變,可是雍王基本上是做了三十五年左右的皇帝,後面問題不大,我就按照新的年代寫了,特此告知。

  ————————————

  正在堂上賓客談笑的時候,負責迎賓的知客高聲呼道:“嘉平公主、紅霞郡主到。”

  眾人抬眼望去,恰好看見一個翠衣女子走了進來,為了參加喜筵,今日林碧並沒有穿著平日為了方便領軍作戰而穿的胡服騎裝,而是換上了符合身份的盛裝,淺綠色的繡襦配上湖水綠的長裙,金碧色的外衫昭示著北漢公主的尊貴地位,腰間係著明珠寶刀,足上的鹿皮靴則提醒著眾人這位公主的另外一個身份,北漢代州軍的實際領軍人。

  堂上眾人都起身相迎,就是敵國身份的慶王和禮部侍郎茍廉也不例外,不論是敵是友,這位領軍抵抗蠻人,保護黎民鄉梓的女將軍,都是值得尊重的人。

  林碧含笑和眾人見禮,這時,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道:“姐姐,那位是陸燦陸大將軍啊?”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林碧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嬌俏動人,明傃如火,只是眾人方才都被林碧的風採所震懾,競沒有留心這個紅衣少女亦步亦趨的跟著林碧,而且形跡親熱,不似侍女身份。此時聽她說話,才想起方才知客通報的乃是兩人。

  陸燦聽見那少女詢問,淡淡一笑,多年的軍旅生涯,這個昔日無法無天的淘氣少年已經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將,他目光落到林碧身上,林碧也適時回以歉意的笑容,說道:“舍妹頑皮,還請大將軍見諒。”

  陸燦欠身道:“公主言重。”

  這時紅衣少女林彤好奇地道:“原來你就是陸燦,我聽說你打仗很是厲害,讓大雍鐵騎不敢南窺,人家都說,北龍南陸,雍人見之而膽寒,想不到你還這樣年輕。”

  陸燦看了一眼慶王李康變得鐵青的臉色,淡然道:“郡主謬讚了,龍大將軍帶甲二十萬,壓制大雍五十萬邊軍,確是當世第一用兵大家,大雍和我南楚乃是友邦,並無戰事,郡主的讚譽陸某可不敢當。”

  陸燦這可是睜著眼睛說白話了,這幾年來雖然南楚無力進攻大雍,大雍也無暇南顧,可是兩國之間沒少了小規模的戰爭,陸燦用兵如神,沒有讓大雍討到半點好處,故而才有人將他和龍庭飛並稱大雍的兩大克星。可是畢竟名義上兩國還是宗主國和藩屬國的關係,兩國又沒有公開決裂,陸燦是絕對不會承認林彤的話語的。果然他這樣一說,慶王的面色好轉了許多。

  林彤不滿的嘟囔了幾句,就在林碧警告的眼神中閉上了嘴,乖乖的跟著姐姐坐到席上,這一席已經坐了南楚和大雍的使者,加上林碧兩人,還是空著許多位子,不過平常人可不會想坐到這一席上,當今天下三分,這三大勢力的使者豈是可以攀比的。

  林彤望了一眼慶王,惡意地道:“喂,你就是大雍的使者慶王么?”

  李康冷冷看了林彤一眼,他可不想和這個小女孩爭執,那樣也未免有失身份。因此只是冷冷道:“正是。”

  林彤笑道:“看你還算神氣,可是比起齊王殿下真是差的很遠,怪不得人家領著五十萬大軍鎮守邊關,你只能守著東川坐井觀天。”

  李康這下可是大為惱怒,叱道:“嘉平公主,請好好管教令妹。”坐在他旁邊的茍廉卻一皺眉,這個小女孩對齊王很熟悉么,按理說她不應該有機會見到齊王才對,雖然齊王正在和北漢對峙,可是王見王的機會應該很少會有的。

  茍廉心中剛剛起了疑竇,知客已經高喊道:“大雍齊王殿下到。”

  立刻滿堂嘩然,誰也不會想到齊王竟會到了此處,不說這次大雍的使者乃是慶王李康,大雍朝廷斷斷不會派了兩個王爺前來,就說齊王身負重任,理應在軍中鎮守,就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可是眾人還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齊王冷峻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冰冷殘忍的目光環視了堂內一周,頓時鴉雀無聲。這樣的威儀氣魄,眾人立刻相信,真的是齊王蒞臨東海。

  雖然幾乎是所有的人都避開了齊王淩人的目光,卻有幾個人不會畏懼齊王的威嚴。陸燦是其中之一,他聽到齊王親臨之後,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又恢復了平靜,只是淡淡瞧著齊王,眼神中透出評估和讚賞。

  而慶王李康卻是神色冰寒,他對齊王可是十分不滿,從前齊王黨附太子,對慶王從沒看在眼裏,而且他的王妃就是鳳儀門弟子,這些已經足以讓慶王恨之入骨了。可是更令李康痛恨的卻是,這個桀驁不遜的六弟李顯,即使在如今的情形下,也從來對自己低頭。按照身份,自己是親王,李顯是郡王,自己是朝中紅人,首屈一指的顯貴,李顯卻至今帶著謀逆嫌疑,可是就是這樣,李顯也從沒將李康看在眼裏。今年李贄登基,李康和李顯都回去參加大典,李康本來想憑著兄長和親王的身份和李顯結好,誰知李顯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更別說對他有所尊重。李康曾經因此秘密向李贄進諫,說李顯太過桀驁不遜,可是李贄居然只是苦笑道:“六弟在朕面前也是如此,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三弟還是不要得罪他吧。”這一句話讓李康立刻明白了,除非李顯死掉,否則他絕對佔不到李顯的上風。看著那些軍方將領和朝中重臣對李顯必恭必敬,對著自己卻是疏離淡漠。李康對李顯的恨意越發深重。憑什么,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輩,可以理所當然的壓在自己頭上,這是李康埋藏在心中最深的怨恨。

  不過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李康自然不會表露出這樣的恨意,就是在朝中他也只是微微流露一些不滿罷了。他再次站起身來,強顏笑道:“六弟也來了,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么?”

  李贄看了一眼李康,冷冷道:“我是以私人身份來賀喜的,要什么旨意,三哥若有疑問,回去問皇上吧。”

  他這般不講情面,李康面色一寒,幾乎就要當場發作,茍廉連忙打圓場道:“慶王爺不用擔心,齊王爺也是親戚情深,想來皇上也不會怪責的。”他這樣一說,倒真的像是慶王兄弟情重,擔憂齊王私自離軍惹惱皇上一般。

  李顯看了茍廉一眼,倒是很給他面子,道:“三哥不用擔心,回去我就給皇上寫謝罪折子。”

  說著露出了一個懶洋洋的笑容,然後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這時候堂上眾人才松了一口氣,不由驚嘆這齊王身上的煞氣之重,真是天下罕見,同樣是帶兵的大將,陸燦一派神閒氣靜,儒將風範,嘉平公主則是令人傾慕的雍容沉穩,而齊王卻是帶著深重的殺伐之氣。見這三人坐在一起,人人見到這般人物,真是不需此行。

  雖然眾人已經松懈下來,可是卻還是覺得壓抑,有齊王一人在此,滿座之上,無人可以寬心飲宴,眾人正覺得尷尬的時候,一個豪放的大笑聲從後堂傳來道:“怎么,六弟也來了么?”

  眾人一聽,便知道是東海侯姜永到了,這東海除了慶王李康之後,就只有東海侯姜永可以這樣稱呼齊王李顯了。果然從後堂走出一個身穿大紅袍服的中年人,半百年紀,須發灰白,神情矍鑠,膚色微黑,他行走起來倣佛帶著風一般,身後的幾個侍衛幾乎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走到席前,一把拉起李顯道:“好六弟,你表哥可是盼著你來呢,若非你仗義,你那個侄兒別說娶妻,就是性命怕還保不住呢。來來,這次定要你的侄兒侄媳婦好好謝你的大恩,沒有什么可以說的,別看你們大雍的使臣在我這裏吃不開,你可是不一樣,除了要我歸降之外,只要你六弟有什么要求,盡管說出來,我姜永絕對不會給你打折扣。”

  他這一番話可是嚇壞了很多人,就連陸燦和林碧眼中也閃過憂色,若是齊王提出東海不能再和南楚北漢合作,這可如何是好。

  還沒有等到齊王回答,外面的知客不合時宜地道:“海氏船行,海無涯、海驪到!柔藍小姐到!李麟少爺到。”隨著聲音,海氏叔侄含笑走進,而在他們身後,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扯著一個不情不願的小男孩走了進來。除了林碧和李顯等人之外,其他人又都一愣,這是怎么回事,什么時候知客會連小孩子都通報起來了。

  小柔藍滴溜溜的眼睛看著那些目瞪口呆的客人,不滿地道:“你們瞪著藍藍做什么,麟弟,這些人好沒有禮貌,幫我教訓他們。”

  李麟鬱悶的看了看那些客人,冷冷道:“你是白癡么,你看我可以打得過誰?”

  小柔藍認真的看了一看,有些苦惱地道:“是有點困難啊,他們都比你高好多,如果駿哥哥在就好了,一定可以替我出氣的。”

  李麟不滿地道:“你的駿哥哥好像也沒有多大,我可不信他能替你出氣,這樣吧,你等一等,等我長大做了將軍,就可以替你出氣了。”

  小柔藍噤噤鼻子,嘟囔道:“駿哥哥就是很厲害么,爹爹欺負我的時候,他都會幫藍藍告狀。”然後小柔藍緩緩低下頭,聲音中開始帶了哭音道:“嗚嗚,藍藍很久沒見過駿哥哥了,爹爹都不許我給駿哥哥寫信。”抬起頭滿懷憧憬地望著李麟,道:“你可以替我帶信的,對不對?”

  李麟氣結,看著眾人疑惑中帶著好笑的神情,惡狠狠地道:“好了,我答應了,還不行么。”他的神情變得更加鬱悶,方才柔藍求了半天,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去長安,沒法子帶信,只能鐵了心腸不肯答應,沒想到柔藍卻選了這個時候逼他答應,不喜歡別人矚目的李麟只能答應下來,心裏盤算著是否能讓軍中的信使幫忙帶回去。

  這兩個小孩子這樣一鬧,眾人的思緒都被引開了,不知道是誰先笑了起來,然後眾人都開始開懷大笑,喜堂上氣氛開始熱烈起來。

  李麟滿面羞紅,狠狠的看了柔藍一樣,柔藍卻是得意洋洋地上前扯著姜永的袍子,道:“姜伯伯,藍藍替爹爹來賀喜呢。”

  姜永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好,伯伯知道了,小藍兒,要不要到後面去看看你的新嫂子。”

  柔藍連忙點頭,姜永一揮手,兩個站在邊上的侍女連忙過來,領著小柔藍向後堂走去,李麟皺皺眉,抬頭看向父親,李顯輕輕點頭,李麟便跟在柔藍後面走了進去,眾人只當他和柔藍是一起的,全沒留心,就這樣讓他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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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八章 南閩越氏
作者:隨波逐流

  南閩越氏,海運世家,歷久不衰,海氏後起之秀,與越氏有舊怨,終不能解。

  ——《雍史。貨殖列傳》

  靜海山莊之內,紅樓之上,我望著桌上的山川地理圖,微笑道:“南閩越氏乃是天下海運第一家,已經傳承數代,歷久不衰,家族之中不僅能人輩出,而且姻親遍及天下,自從東晉崩潰之後,越氏趁機掌控了南閩軍政大權,在南楚立國之後,南閩仍然獨樹一幟,南楚迫於大雍的壓力,根本就沒有餘力平定南閩,所以越家是實際上的一方諸侯,名義上南閩雖然是南楚的臣屬,可是實際上就像濱州一樣,並不受南楚的控制。不過越家也不會太過分,畢竟若是南楚鐵了心,越家雖然可以通過向大雍臣服換取支持,但是短期之內就要退到海上了,那么越家在南閩的產業就會受到重大的損失,所以對於越家來說,最好天下就是這樣四分五裂下去,他們才可以有更大的利益。”

  原本坐在旁邊的軟榻上專心刺繡的長樂公主抬起頭,若有所思地道:“當初表哥在東海蟄伏,越家主動支持表哥,又和表哥聯姻,想來就是打著讓表哥牽制大雍的主意了。”

  我悠然道:“不錯,越家雖然蟄居南海,沒有逐鹿中原的本事,可是割據的野心確實有的,‘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二州’,這就是形容越家聲威的名句,這十二州指得是福州、建州、泉州、漳州、汀州、南劍州、邵武、興化和粵東的梅州、揭陽以及南澳,雖然南澳還稱不上一州之地,可是此地素有閩粵咽喉之譽,商船雲集,繁華更勝濱州,所以才說‘十二州’。雖然越家實際上只掌控了漳州、泉州、揭陽、南澳,但是這裏乃是粵東南閩的精華之地,背山面海,南楚無能為力,大雍也是鞭長莫及。越家雖然低調,不曾爭奪過霸權,也沒有稱王稱霸,可是只從‘滿堂花醉三千客’這一句就可以知道越家門客如雲的盛況。想要維持這樣的地位,除了向強者稱臣之外,就是讓亂世無休無止下去才有可能。這次姜、越兩家再次聯姻,就是越家主動的。”

  長樂公主微微蹙眉道:“這越家如此用心,真是可恨,天下百姓的疾苦在他們眼中大概無關緊要吧。隨雲,既然如此,你為什么眼看著這樁婚事成功呢,這樣一來,豈不是如了他們的心願。而且,如今海氏在你的支持下從事海運,濱州已經成了僅次於南閩泉州的海港,而表哥的武力支持更加重要,如今越家恐怕也在打遠洋貿易的主意,若是他們掌握了海氏造船的機密技術,豈不是如虎添翼,就是從這一方面看也不能讓他們成功的和姜家聯姻啊?”

  我把玩著手中的碧玉鎮紙,淡淡道:“越家雖然用心不好,可是讓他們介入遠洋貿易倒也是我的意願,這世間之事就是如此,除了皇位只能一人獨佔之外,其他不管是什么,最好不要想方設法的一人獨佔,如今遠洋貿易被海家獨佔,不知有多少人眼紅呢,如今天下還沒有一統,倒也罷了,等到天下一統,四海升平之後,只怕第一個想對付海家的就是天子。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暫時不動海家,等到我百年之後,海家也是滅門可期。既然如此,還不如讓越家來分一杯羹,這樣一來,雖然也會有人想打擊壓制,可是只要本事夠,就可以支持下去。”

  長樂公主聽到“第一個想對付海家的就是天子”這句話的時候,手一抖,繡花針已經刺傷了手指,聽到後來卻是平靜下來,道:“這也說得是,皇兄雖然英明,可是這種事情也很難裝作看不見的,夫君既然有此打算,姜越聯姻之事,倒也不用挂在心上,只是越家本已是如此勢大,又是傾向南楚,不肯臣服大雍,夫君如今就讓他們插手遠洋貿易,豈不是更加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我意味深長地道:“哪有這樣的好事,越家雖然可以參與進來,卻不是現在,若是不將越家削弱,別說我不會放心,就是海兄也會不安的。我準備先給越家一個沉重的打擊,再給他們機會參與遠洋海運。”

  長樂公主憂心地道:“可是越家既然是南海的霸主,夫君如何能夠給他們太大的打擊,畢竟現在南閩還是南楚的領土,若是激怒了越家,他們轉而完全支持南楚,豈不是更加麻煩?”

  我搖頭道:“凡事都是盛極而衰,越氏如今已經傳承十幾代了,早已是隱憂重重,尤其令人詬病的是,越家做生意的手段太霸道了,對於生意上的對手常常是用盡手段打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粵東南閩的商人都要仰其鼻息,仲英就曾經提過,當年他在粵東得罪了越家的一位執事,結果在出海之時遇到海匪,家業盡毀,後來仲英就懷疑過這件事是越氏所為,雖然沒有證據,可是越氏和海匪之間素有往來,而且事後仲英原本可以將生意繼續做下去的,那些債主原本並不想逼他還債,倒是希望他能夠經營下去,好還上那些巨債的,也是越家從中作梗,最後仲英散盡家財,也還欠著很多債務,南閩又無法容身,才輾轉到了大雍。說來也是很巧,無計掌管天機閣商務,看中了仲英的才幹,便支持他東山再起,後來盜驪發覺他和海仲英乃是叔侄,我又隱居東海,才鼎力支持海氏,姜侯也對越家很是不滿,這才形成了今日海氏後來居上的形勢。越氏這樣的行事作風,自然是樹敵極多,平時還看不出來,若是到了關鍵時候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而且越家內部也是隱憂重重。越氏家主之爭如今已經是如火如荼,正是打擊越氏的最好機會。”

  長樂公主嘆了口氣道:“皇室奪嫡,固然是血腥重重,世家大族,家主之爭,也是你死我活的慘事。”

  我柔聲道:“貞兒,你又想起獵宮之事了么?”

  長樂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悲愴,說道:“這件事情我如何能夠忘記,大哥謀逆賜死,六嫂自盡謝罪,皇後娘娘也是自盡身亡,這樣的慘事貞兒真是不想回憶起來。”

  我走到長樂公主身邊,輕輕將她攬入懷中,道:“你也不要多想了,這也是他們罪有應得,而且,你我定情,也是緣於獵宮之變,不為別的,就為這個,你也不該如此傷情。”

  長樂公主不由面上一紅,雖然已經結縭近三年,想起當日獵宮之時,自己情不自禁當眾失態,仍然是心中羞不可抑。我見她已經不再悲傷,這才道:“既然你不喜歡聽越家那些家事,我也就不提了,這個時候,慎兒應該醒了,你去看一下吧,我還要看些文書呢,就不過去了。”

  長樂公主收起繡品,埋怨道:“你這兩年說是離開了朝廷,安心休養,卻總是放不下這些事情,早知如此,還不如不離開呢,就連頭發都變了灰色,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不由苦笑道:“貞兒,早就跟你說過了,我這頭發也是無可奈何,當初那九轉護心丹雖然保住了我的性命,到了東海,桑先生又是用心替我調理身體,可是那藥性還是太烈了,這才讓我的發色變成這個樣子,這幾年我可是平心靜氣,認真休養身體的,至於什么海氏、越氏那些瑣事,不過是我閒著無聊弄來散心的,你可沒有看見我廢寢忘食吧?”

  長樂公主白了江哲一眼,道:“好了,我信你就是,當初若非是幫著二哥,你也不會差點喪命在長安,以後可不許你那樣拼命了,你當我不知道么,前些日子,二哥的信一到,你就開始忙起來了,看來這悠閒的日子就快結束了,我也不阻你行事,只是凡事總得張弛有道,可別像從前那樣嘔心瀝血就好。”

  我連忙道:“一定一定,妻命不可不遵,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慎兒。”

  長樂公主忍笑道:“別胡鬧了,當我不知道么,若是讓你去看他,一定又會逗弄他,他可正是貪睡的時候。也不知道你這是什么性子,從前就聽二嫂說過,你總是偷著欺負逗弄藍兒,如今就連慎兒也不放過,真是不像個父親。”

  我不由縮了縮脖子,這個我可不敢辯駁,好幾次把兒子逗弄哭了,都被公主抓個正著呢。

  公主的身影消失之後,我收回了依依不舍的目光,上前檢視那件公主留下的繡品,果然找到了上面的血跡,不由心中黯然,這幾年來,我和公主雖然琴瑟和諧,可是心中卻總是有些歉疚的。當日公主和我私奔到東海,在桑先生的主持下成了婚,別說什么公主下嫁那種種繁瑣的禮節,就連基本的六禮都不具備,觀禮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除了身邊幾個人之外,一個外人都沒有。成婚之後,將近半年的時間,我都是在靜養和服藥中度過的,公主也不過擔個名份罷了,可是公主全無怨言,盡心盡力的服侍伺候,並且擔起了主持家務和照顧柔藍的責任,雖然有董缺和周尚儀的幫助,可是一個天之嬌女,將這些瑣碎的家事料理清楚可是費了一番心血的。就是這兩年我的身子已經大為好轉,夫妻之間情誼雖好,閨房之中卻是仍然不敢放縱的節制,公主卻是一如既往,細心照顧我的起居飲食。為了調理我的身體,她更是拿了皇室收藏的藥膳秘本向桑先生請教,如今我的飲食都是公主一手置辦的,就連桑先生也不得不佩服公主在這方面的才慧。想起公主偶爾親自下廚做的小糕點,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那種美味可是令人終生難忘啊。

  公主如此情重,我本該就這樣和她過些閒雲野鶴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卻不得不重新入世了,雖然不想拋下這種平淡安樂的生活,回到風浪險惡的俗世,可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李贄前些時日讓驊騮送了書信過來,說明了如今的局勢,宛轉地請我出去幫忙,不說李贄從前的恩遇,就是看在長樂公主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若是大雍皇室再出了什么慘禍,只怕長樂會受不住的。再說,這也是一個讓長樂公主和太上皇重歸於好機會,無論如何,當年公主私奔,總是讓李援惱怒的,如今自己應皇帝敕令重出,正可以讓他們父女修好,想必公主定會歡喜的。而且,我更是心知肚明,如今自己成了大雍皇室的女婿,我的命運已經和大雍息息相關了,若是大雍不能一統天下,那么自己也別想過上安樂的日子。

  看著書案上的一疊文書,再次翻閱了一遍,我的臉上露出冰寒的笑容,輕輕念道:“東海、越家、北漢、南楚!”語氣中漸漸帶了肅殺之意。

  同一時刻,在東海侯為愛子舉行大婚的海島港口中,南海越家送嫁的坐舟之上,一間十分隱秘的船艙之內,一個容貌秀雅,氣質飄逸的青年也正在翻閱著文書,沒有窗子的船艙內一盞銀燈放射著昏暗的光芒,映射著這個將近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的臉龐,或許是燈光的作用,那青年俊秀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惡毒的殺機。

  “東海,越家!”青年低聲念道,眼中閃過不屑的寒光。放下手上的文書,青年拿起銀燈走到船艙一角,那裏的艙壁上挂著一張精致的地圖,繪制的是原東晉的疆土範圍,大雍、北漢、南楚現在所佔據的領土都用不同顏色的顏料圈起。青年的目光落到北面的濱州和南面的泉州之上,露出一絲冰寒的笑意,然後他的目光又落到北漢和大雍對峙的沁州、澤州一帶。他自言自語道:“北漢應該會趁機進攻大雍的,這樣的良機他們應該不會錯過,失去東海對大雍來說雖然不是致命的打擊,卻也是傷筋動骨的損失,而且控制東海還有一樣好處,或許我能夠抓到那個人呢。”

  想到那個人,青年面上閃過深惡痛絕的神色,他狠狠地道:“江哲,李貞,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李貞,你以貞潔自許,百般不肯下嫁於我,這倒也罷了,可你竟然和江哲私奔,這樣的不貞不潔,還有什么顏面活在世上。”

  正在這個青年臉上露出殘忍惡毒的神色的時候,有人在外面道:“首座,一切已經準備妥當,越無糾傳來消息,如果沒有意外,還請首座不用出手。”

  青年臉上閃過一絲嘲諷,道:“進來吧。”

  艙門打開,一個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恭謹地道:“首座,儀凰堂首座和鳳舞堂首座都有書信到,請您指示何時發動。”

  青年淡淡道:“急什么,等到他們兩敗俱傷之後在動手不是更好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越無糾也算是一個精明人,這次居然這樣就進了首座的圈套,也真是英名掃地了,首座英明神武,豈是那些商賈可以匹敵的。”

  青年卻是沒有絲毫得意之色,道:“我從前也曾慘敗過,吃一塹,長一智,我學到了兩件事情,一件就是天下沒有沒有弱點的人,另一件就是事情若未成功,便不能松懈。越無糾不是一個蠢人,可是他的弱點也太明顯了。說起來這也是越氏傳承方式給了他太多的野心了。

  說起來,這當初越氏的先祖倒也是頗有遠見卓識的人,他知道富不過三代的道理,養尊處優的後代難以承擔大任,可是又不想嫡係子孫被旁係取代,所以就定了這樣古怪的規矩。每一代宗主都可以在子孫中選擇一個賢能的繼承人為下一代宗主,若是所有繼承人都不肖,則宗主可以任選其一為代理宗主,然後指定宗族中最出色優秀的一人為總執事,族中大權由總執事掌握,同時,宗主會指定一個親近之人為護法。這樣一來,如果代理宗主的子嗣中有賢能的,就可以在護法的協助下,順理成章地從總執事手中取回宗主權力,若是第三代也沒有出色的繼承人,那么總執事就可以繼承宗主之位。這樣一來,既給了宗族中旁係子弟奪嫡的機會,又給了嫡係最大的保障,試想,若是大權被剝奪的代理宗主,還不懂得好好教育兒子奪回權力,那么這一支被取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這個規矩定下之後,越氏傳承十七代,嫡係雖然曾經失去過權力,可是最後又都奪了回來。這就是越無糾心中惴惴不安,和我們合作的原因。

  如今的越氏宗主越無陵雖然庸碌,可是倒不是蠢人,他將親妹子嫁給了東海侯姜永,就已經鞏固了自己的權力,如今又要將愛女越青煙嫁給小侯爺姜海濤,他的長子越文翰更是雄才大略,你說這越無糾眼看著到手的大權又要送了出去,怎肯甘心,我們從這裏著手,越無糾為了權勢地位,哪有不上鉤的道理。”

  中年人猶豫地道:“雖然如此,越文翰很得越氏子弟的敬重,若是我們這樣幫助越無糾,只怕越氏那些人不會接收越無糾作宗主的。”

  青年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這越文翰的確是雄才大略,可是他卻做了一件最不該做的事情,他不該擋住了我們的路,不該有那么一位一心為他著想的好妹妹,更不該娶了那么一位妾室。”

  中年人恍然道:“難道那位薛夫人竟也是儀凰堂的人么?”

  青年猶豫了一下,道:“這倒也不是,從前這位薛夫人也是我們的舊識,她出身原本尊貴,就是如今,她的父親也是官居一品的朝廷大員,一位堂堂的千金小姐,若不是行止差錯,怎會做了人家的妾室。說起來,門主、紀首座和燕首座她們至今還覺得薛夫人太丟她們的面子呢。不過,不管怎么說,若沒有薛夫人說服了越文翰兄妹,只怕他們早就自盡,也不會任憑我們擺布了。誰讓這薛夫人好面子,不願意從前的舊事給丈夫知道,若不是我們以此相脅,她怎肯就範。”

  中年人道:“可是首座原本答應,事成之後,保住越文翰的性命,讓他扶薛夫人為正室,這件事情越無糾肯答應么?”

  青年冷笑道:“不答應也不行了,留下越文翰,是為了牽制越無糾,免得他氣焰太囂張,反正到時候越文翰也沒有本事逃脫我們的手掌心了,他犯下的大罪,除了南楚和我們,誰還能護住他。”

  青年說完這句話,艙中陷入了無比的靜默,他下意識的回想起這幾年的辛苦,原本是敵對的南楚並不容易立足,門中眾人又是各有心思,經過兩三年的爭鬥,好不容易讓他重新組合了鳳儀門,分組鳳舞堂和儀凰堂,將鳳儀門原來的勢力分散,紀霞和燕無雙分別統領兩堂,兩人之間因為理念不和常常暗中爭鬥,而自己組建辰堂,招納外人入門,擔任外圍事務和衝鋒陷陣的工作,表面上中立,卻因為兩堂互相攻訐,而讓自己的辰堂成了最重要的勢力,門主淩羽早已經給三堂架空,除了身邊的一支親衛之外再無別的力量。而自己也因為知道鳳儀門終究不是自己可以奪取最終權力的所在,所以聰明的維持了淩羽的地位和門內的平衡,多么艱難的過程,才讓自己終於完全掌握了鳳儀門,可以開始自己夢寐以求的報復了。而他也終於說服了尚維鈞和自己合作,對於尚維鈞來說,一手掌控軍權的陸家是太大的威脅,甚至勝過了大雍的南楚的威脅。自毀長城大概是南楚歷代掌權人的愛好吧。

  陸燦,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若非是如今還要仰賴此人抵禦大雍,他早就想法子讓陸燦死於非命了,不是為了尚維鈞那個廢物,而是因為陸燦曾經是他的弟子。胸中好像有兇惡的猛獸在咆哮,在呼號,毀滅那人留在世間的一切,這已經是他——韋膺——心中唯一的執念了。

  喜堂之內,重重帷幕之後,新婦仍在侍女仆婦的伺候下等候吉時,越氏乃是名門大族,越青煙又是宗主的嫡女,侍女如雲,粧奩豐厚,前來送嫁的是新婦的嫡親兄長,少宗主越文翰和越家總執事越無糾,當然此時他們已經在前面喜堂上了,後堂除了越家的女眷之外,就只有姜家的仆婦了。負責照顧新娘的卻不是旁人,乃是越文翰的妾室薛夫人。

  這位薛夫人嫁入越家已經將近兩年,這位夫人乃是越文翰偶遇的一位小姐,據說是北地名門之後,因為命犯華蓋,在南海普陀山紫竹庵帶發清修,三年前越文翰到普陀山代過世的母親還願,無意間邂逅了這位薛夫人,頗為鐘情,苦苦追求,可是這位薛夫人卻是冷若冰霜,屢次拒絕。越文翰苦苦追求了一年多,才終於感動了佳人。按照越文翰的意思,想要娶她為正室,可是卻遭到越氏長輩的反對,他們對越文翰冀望非淺,都將他當作未來的宗主,越氏宗主的婚姻是不能輕易決定的。薛氏雖然品貌雙全,可是來歷不明,是斷不能為正室的。越文翰無奈之下,宛轉向薛氏懇求,希望她下嫁自己為妾,等待合適時機再將她扶正。誰知薛氏閉門想了幾日之後,竟然答應了,並說自己本不配做越夫人。越文翰雖然奇怪,可是他鐘情已深,還是高高興興的娶了薛夫人。兩人感情原本很好,可是自從小姐婚期議定之後,兩人之間似乎除了問題,越文翰對薛氏突然冷淡下來,可是薛氏卻是不以為意,反而熱心的張羅著小姑的婚事。

  柔藍和李麟在姜家仆婦的帶領下,走進後堂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薛氏正在指揮侍女替新娘補粧。薛氏年紀也有二十六七歲,貌如春花,體態如柳,神情落落大方,氣質雍容,室內雖然人多口雜,但是在她指揮下卻是井井有條。不過柔藍的心思全放到了新娘身上,仔細看去,只見那新娘越青煙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弱質纖纖,眉目如畫,秀麗清雅,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是絕色姿容,若說有什么不足之處,就是這越青煙膚色過於白皙,幾乎接近透明了,雖然美麗,卻是過於蒼白,顯得氣血不足。因此薛氏正在親手為她施用胭脂,仔細的描畫了半天,才勉強放手,薛氏想必精於理容,經她妙手,越小姐果然似乎多了幾分血色,更添了幾分傃麗。她一身紅色綾綃嫁裝,鳳冠霞帔,更顯得美麗不可方物,那領著柔藍的仆婦驚嘆道:“少夫人真是好容貌,小侯爺真是好福氣。”

  她的說話聲驚動了薛氏等人,她笑道:“原來是李嬤嬤到了,這是?”她的目光落到柔藍和李麟身上。

  仆婦下拜道:“稟薛夫人,這位是藍小姐,是小侯爺恩師的千金,侯爺讓她來後堂見見少夫人。”

  薛夫人眼中掠過一絲明亮的光芒,笑道:“原來是藍小姐,青煙,你來見見。”

  越青煙原本默然不語,聽到薛夫人的說話,抬起頭來,向柔藍看來,明如寒泉的雙眸閃過莫名的悲慟,輕輕欠身道:“藍妹妹。”說罷伸出右手,示意柔藍過去到她身邊。那是怎樣一只纖纖素手啊,冰肌雪膚,如同美玉雕成一般。柔藍走到她身邊,忍不住握住了那只纖手,觸手一陣冰涼,柔藍不由想道,難不成這個新娘子是冰做的不成么?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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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九章 花燭慘變
作者:隨波逐流

  柔藍連忙抽出手來道:“好冰啊,姐姐的手怎么這樣涼。”她奇怪地看著越青煙,心想公主娘娘的手總是暖洋洋的軟軟的,怎么這個新娘子姐姐的手卻是冰的。越青煙歉意的一笑,道:“是姐姐身體不好,手足總是冷的。”

  柔藍眼珠轉了一轉,道:“姐姐身子不好么,我爹爹和公公都是神醫呢,過幾天海哥哥一定會帶著姐姐去拜見爹爹娘親的,到時候讓公公給你看病好不好。

  越青煙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低聲道:“沒用的。”她的聲音十分低微,幾乎接近囈語,就連站在她身邊的小柔藍也沒有聽清楚她說什么,可是站在柔藍身後的李麟卻是將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種心灰意冷的絕望和無奈,李麟年紀雖小,卻是看的明明白白,只因他早就看過這種神情,在大雍軍中,李麟可不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公子,雖然年紀不大,甚至還拿不動刀槍,可是李顯幾乎總是將他帶走身邊,李麟最經常看到的就是被俘虜的敵軍諜探或者犯了軍法的將士被自己的父親下令推出去斬首。而每當這時,不論那人是苦苦哀求還是視死如歸,李麟卻都能從他們的眼中看見那種絕望無奈的眼神,就像是狩獵之時瀕死的野獸的眼神。李麟知道,有這樣眼神的人是最可怕的和最危險的,有一次他曾經因為同情一個將要被處死的軍士,便走到他身邊想要安慰於他,可是那個軍士居然掙斷了繩索,想要挾持李麟迫使李顯放他離去,雖然最後軍中的神箭手射死了那個軍士,救了李麟性命,可是李麟從此對這種人便充滿了戒心。他一把把柔藍拽到自己的身後,用充滿敵意的眼睛看著越青煙。柔藍古怪的看了一眼李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是柔藍卻能夠感覺到李麟的緊張的情緒和繃緊的身體,所以她也乖巧的一動不動。可是這個時候,正是越青煙此時正在強顏歡笑,伸手想要去拉柔藍,李麟這樣一來使得房內的情景變得十分尷尬。柔藍輕輕的扯了一下李麟的衣服,李麟卻是固執的不肯讓越青煙親近柔藍,小小的心靈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許任何人傷害身後的這個小妹妹。

  這時候薛夫人走過來,熟練的將柔藍抱了起來,李麟剛想阻止,但是薛夫人只是伸手輕輕一撥,就已經將柔藍抱入懷中,李麟面上閃過羞惱的神色。薛夫人笑道:“藍小姐,青煙脾氣不好,想是讓藍小姐受驚了,這也是青煙有些緊張不安,誰讓這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時候呢,過幾日等到青煙去拜見令尊的時候,一定要讓她給小姐道歉,小姐不如去看看侯爺夫人吧,她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就連婚宴也不能參加呢,若非是為了衝喜,我們還不會答應這么快就讓青煙嫁過來呢。”

  柔藍眼中閃過迷茫,不論她如何聰明,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薛夫人這樣絮絮叨叨的一番話聽得她雲裏霧裏,不過薛夫人這樣說了半天,房內的氣氛變得平和自然了許多。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冰寒的聲音道:“柔藍小姐,老夫人請你過去見她。”那是一種如同山澗幽泉一般幽冷,聲音中帶著幾分陰柔,動聽而優雅,令人倣佛有熱天吞下冰水一般的感覺。柔藍大喜道:“順叔叔。”然後就雀躍著向外面跑去。李麟一愣,便也跟著跑了出去。只見廊下一個青衣少年負手而立,冷若冰雪的面容上帶著真心的微笑,柔藍高興的撲了過去,十分熟練的向上一躍,而青衣少年配合默契地輕輕一扶她的腳底,柔藍借著這力道輕而易舉的騎在了青衣少年的肩上。柔藍歡欣地道:“順叔叔,你怎么會在這裏,你不是都不肯離開爹爹身邊的么?”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公子吩咐我來保護小姐。”他的目光落到了李麟身上,李麟只覺得那人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掠過,倣佛可以看透自己的五臟六腑一般,不由後退了一步,可是強烈的被羞辱的感覺讓他沒有再退後,反而瞪著眼睛看向那個青衣少年。

  這時,薛夫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前,但是她沒有走出房門,反而退了回去,她的面容上帶了一些震驚,低聲問道:“怎么這裏會有男子在?”

  姜家派過來的李嬤嬤看了門外一眼,道:“稟夫人,那位是藍小姐家中的李爺,素來都在內宅行走的,並無妨礙,請夫人不用擔心。”薛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和一直站在屋角的一個侍女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個侍女眼中掠過一絲殺機,似乎想要舉起腳步,可是薛夫人遞過了一個冷厲的眼神,侍女停住了腳步,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然後侍女的目光落到了越青煙身上,那是帶有徵詢意味的目光。越青煙輕輕點頭,緊緊咬著嘴唇,還沒有描畫過的嘴唇本是蒼白的全無血色,此刻卻多了一絲血痕。她下意識的用右手撫向左手腕脈,在紅綃喜服的掩蓋下,她的左手腕脈處係著一條紅綾絲巾。

  吉時已經到了,在喜娘簇擁下,夫妻行了交拜之禮,拜了天地祖先,李顯含笑站在一邊,他的目光落到了喜堂的一角站著的兩個人身上,一個是身材高大,神情倨傲的中年人,另外一個則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人。引起李顯注意的是,這兩個人臉上的神情過於淡漠平靜,這原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這兩個人本是新娘的至親,宗親叔父越無糾和新娘的嫡親兄長越文翰,在這樣的大喜之日,就是他們和新娘之間感情淡漠也會裝出歡喜之色的,更何況越青煙本是越文翰唯一的嫡親妹子,而且據說兄妹之情十分深厚呢。李顯的目光流轉,看到了更多的不尋常之處,南楚的兩個使者神情都有些古怪,副使伏玉倫神色有些緊張惶急,而正使陸燦卻是神情悠閒從容,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

  就在新婚夫妻擺了天地父母之後,即將被送入洞房的時候,突然新娘的兄長越文翰高聲道:“侯爺,小侄有一件事情想請您作個決定。”

  東海侯姜永愣了一下,不悅地道:“文翰,不論是什么事情,總要等到成禮之後再談吧。”

  越文翰冷冷一笑,英俊冷漠的面容上露出譏誚的神色,道:“這件事情還是當眾談一談的好,畢竟這件事情想必大家也都很有興趣知道。”說罷他的目光從堂上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有資格站在堂上觀禮的人並不多,除了大雍、北漢、南楚的使者之外,只有東海侯的一些親信屬下和越家的人,就連海氏叔侄也因為身份不夠而在堂外。這堂上眾人都是身份顯赫,久經戰陣官場的人,怎會被他的氣勢壓過去,若非是礙於東海侯的面子,只怕早就出聲斥責了。姜永的神色變得冷沉,再也不是原本那個只是欣喜愛子成家立業的父親,此刻的他已經變成了東海群盜的首腦,東海的霸主。他輕輕一揮手,所有參加觀禮的東海眾人有默契地控制了各處門戶角落,將堂上眾人隱隱包圍起來。姜海濤原本喜氣洋洋的神色變得十分冰寒,他甩開了手上的紅綾,退到了父親身後。可是這樣的局勢,處於弱勢的越文翰卻是似乎毫不在意,冷冷道:“越氏乃是以海運起家,要是有人作我們的對手,越氏自然也不會畏懼,可是海氏突然興起,迫得我們越氏苦不堪言。海氏之所以佔了我們的上風,不過是因為他們掌握了造巨舟的技術,而且還有姑夫的海上勁旅為他們護航,也難怪他們順風順水,姑夫不念昔日越氏暗中支持之恩,小侄也不敢挾恩圖報,越氏也不貪求,只要海氏交出造船圖和這幾年繪制的海圖就可以了,越氏自信還有可以力量可以保護船隊。”

  姜永沒有作聲,看了一眼姜海濤,姜海濤會意地道:“表哥這話可就不對了,做生意講究的是各憑本事,海氏有本事造出大船,與越氏有什么相幹,若是越氏想要和海氏合作,理應和海爺私下商量,為何卻要攪鬧小弟的喜事?”

  越文翰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道:“天下誰不知道海氏船行的後臺就是姑夫大人,海氏獨霸海運只怕就是姑夫的期望吧,若是青煙和你完成了大禮,你們或許會看在親戚的面子上給越氏一些好處,可是卻絕不會平白將造船圖給越氏,到時候小妹已經成了你們姜家的人,形如人質,越氏豈不是白白吃虧,還不如事先談個明白的好。”

  姜海濤怒道:“這算什么,這裏是我東海,不是你們南閩,表哥若是想插手這樁生意,也應該拿著真金白銀,和我們坐下來談個清楚明白,這樣子強詞奪理,莫非越氏的生意一向是這么做的么?”

  越文翰冷冷道:“所謂強權即是真理,只索要造船圖和海圖,這還是小侄看在姑夫重義,不肯輕易出賣盟友的情分上呢,若是按照總執事的意思,早就要請姑夫和我們聯手瓜分了海氏,何必靠著人家的殘羹剩飯過活,牢牢的掌控住發財的路子不是更好么?”

  姜永臉色變了又變,聽到這裏冷冷道:“海氏是東海的盟友,你這是讓我們姜家背棄盟約,出賣盟友么?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罷了,看在你姑姑的份上,你們越家這就走吧,青煙你們帶回去,我們姜家不敢要越家的女兒做媳婦。”

  這時候,兩家的爭吵早已經驚動了整個島嶼,越家護送新娘的家將近衛都已經逼近了喜堂,他們早有準備,身上更是暗藏了兵刃,而姜家的屬下負責保護整個島嶼上面的安全,也都是全副武裝,雙方在喜堂外面對峙起來,姜家乃是統兵之人,疏散賓客婢仆,安排貴賓們帶來的近衛在兩側偏廳內暫歇,十分迅速明快,除了越家的人因為早有準備已經到了喜堂之外,其他的人都被軟禁保護了起來。

  越文翰對這樣的局勢倣若未見,反而冷冷一笑,高聲道:“我越家的女兒尊貴得很,就是姜家想娶也未必可以娶得到呢,青煙,既然姜家看不中你,你就回來吧。”

  一直肅立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新娘微微欠身,然後一只欺霜賽雪的玉手揚起,摘下了蓋在鳳冠之上的紅綾帕,露出絕美的容顏,那一雙明澈如同秋水,冰冷如同寒江的眸子輕輕一轉,已經將堂上眾人看的清清楚楚,她低首斂眉,走到越文翰身邊站定。

  一直含笑不語的越無糾道:“侄女,既然姜家無情,我們也不用留手,還請侄女為自己討個公道吧。”

  眾人聽了心中都是一凜,若是越無糾下令讓在堂外的越家隨從進攻,眾人倒是可以理解,可是越無糾卻讓越青煙出手,這可就匪夷所思了,越氏的女兒,那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會有攻敵的手段。不過他們也都提高了警惕,既然越無糾這樣說,那么越青煙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越青煙的目光轉向越文翰,越文翰淡淡點頭,越青煙眼中閃過一絲凄然,閉上了雙目,就在這一瞬間,守在喜堂門口的那些東海的衛士,突然各自慘叫一聲,軟倒在地,昏迷過去。

  姜海濤大驚,隨手拔出一個衛士的長劍,撲向越青煙,口中道:“妖女敢在此地用毒,受死。”

  姜永皺眉道:“濤兒不可魯莽。”

  但是這時姜海濤和挺身攔阻的越文翰交手起來,越文翰武功平平,姜海濤不過數招就已經將他逼開,他衝到越青煙身邊,正要舉手點了越青煙的穴道,越青煙睜開雙目,那曾經明亮如同清泉的眼睛卻已經變成了血紅色,她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姜海濤只覺得五內如同針刺火燒,慘叫一聲,跌倒在地。越青煙緩緩環視廳內,她的目光一落到某人身上,那個人就覺得頭暈目眩,栽倒在地上。一身紅衣的越青煙彷佛地獄烈火中的羅剎一般美傃,也如同羅剎一般令人魂飛魄散。

  齊王李顯突然一字一句道:“同心蠱,你用的是同心蠱。”

  越青煙的目光落到了齊王身上,通紅的眼睛帶著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然後她輕輕蹙眉,一滴冷汗從額頭滾下。

  李顯冷冷道:“越姑娘不用費心了,同心蠱雖然厲害無比,可是本王身上有可以辟邪的珍寶,你的蠱毒是傷不到本王的。”

  越青煙眉頭又是一皺,道:“天下可以辟邪辟毒的寶玉並不多見,王爺身上的是‘辟邪紫玉’還是‘苦海菩提’呢?”

  李顯淡淡一笑,伸手從胸前拉出一條細細的烏金絲鏈子,鏈子上面係著一塊紫色的巴掌大的佩玉,雕刻成辟邪的形狀,寶氣隱隱,玉色明凈。

  李康驚叫道:“父皇竟將此玉賞了給你。”他眼中閃過怒火。

  林碧笑道:“早就聽說辟邪紫玉功能辟毒驅邪,想不到齊王殿下竟然帶在身上,看來我們還是有些福氣的,越姑娘,你的同心蠱雖然可怕,可是在辟邪紫玉面前卻無用武之地,而且同心蠱使用起來傷人傷己,越姑娘不若收了起來吧。”

  越青煙的目光落到林碧身上,閃過一絲殘狠,正要催動蠱毒,越無糾高聲道:“二小姐,你怎會使用天下共禁的同心蠱,少主事先可知道么,宗主可知道么,怎么此事卻不告訴為叔。”

  越青煙露出嘲諷的笑容,停止了催動林碧身上蠱毒的動作,道:“不,爹爹不知道,大哥卻是知道的。”

  越無糾臉色一變,道:“屬下身為總執事,真是無能失職,少宗主有意吞並東海,在下勸阻不成,只得從命,想不到公子竟然和小姐串通,使用同心蠱害人,屬下雖然是臣屬,也不敢服從亂命,公子小姐不若束手就擒,隨屬下回去向宗主請罪吧。”

  他這一番話說的言辭懇切,那些擋在堂門口的越氏高手面面相覷,有人排眾而出道:“少主,總執事所說極是,還請公子和小姐不要用蠱害人,隨我們回去請宗主責罰吧。”

  越文翰和越青煙臉上同時閃過一絲了然的神色,越文翰冷冷道:“你們都是越家的屬下,這裏沒有你們說話的餘地,青煙,若是有人敢不從命,你取了他的性命就是。”

  越青煙微微一笑,本已經變成黑色的眼睛再次變得血紅,同時,剛才排眾而出說話的那個越家高手仆倒在地,面色猙獰,氣絕身亡。所有的人都幾乎吸了一口冷氣。越青煙冷冷道:“所有人都放下武器,自束雙手,違命者死,齊王殿下,你雖有寶玉護身,可是也只能護著自己,你的兄長屬下卻是一個都不能活,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還可以暫時留你們一條活命。”

  林彤眼中滿是驚懼的神色,輕輕拉著姐姐的衣袖問道:“姐姐,什么是同心蠱啊?”

  林碧望向越青煙,越青煙別過頭去,林碧嘆息了一聲道:“同心蠱乃是南疆蠱毒中最奇特的一種,這種蠱生性好潔好陰寒,只喜歡服食少女鮮血,別號蠱中之王,因為只要中了這種蠱毒,就再也沒有挽救的可能了。想要養同心蠱,需要一個剛剛及笈的少女,每日裏以鮮血和藥喂食,還要將蠱王放到身邊,日夕肌膚相親,不能懈怠,時間需要三年至七年,這要看那少女的體質和資質了。數年之內,蠱王養成,此蠱就寄生在主人心口,人蠱合一,心靈相通,只要蠱主一動念,蠱王就可以在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身上種下子蠱,之後只要那蠱主有心,對那中蠱之人,就可以主宰他的生死。這種毒蠱還有特異之處,若是中了子蠱之後,再服下蠱主的藥物,中蠱之人就可以和蠱主心意相通,不論千山萬水,都不能阻絕他們的心意相會,所以才叫做同心蠱。越姑娘想必是體質絕佳的鼎爐,只過了兩三年蠱王就已經養成了,恐怕越姑娘廢了不少心血吧?”

  林碧說罷,惋惜的看了越青煙一眼,又道:“彤兒,此蠱最可怕之處就是不僅可以傷人,還會傷己,此蠱每日都需要服食主人的鮮血,分量與日俱增,而催蠱傷人之後更是需要數倍的鮮血。越姑娘氣血不足,容貌如雪,想必就是這個緣故。這還罷了,要知道蠱毒雖然可怕,可是還有克制之法,若是越姑娘死於刀劍之下,那蠱王就會破體而出,將越姑娘身上精血全部吸食幹凈,然後這蠱王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世上,它存身之處,方圓十裏之內,絕對不會有人畜可以存活。就是越姑娘死的時候沒有見血,蠱王沒有機會破體而出,而是和越姑娘同死,那么所有越姑娘下過蠱毒的人也都會同時死去。這還是越姑娘可以控制蠱王的情況呢,若是越姑娘鮮血供養不足,那么這蠱王就會反噬主人,所以就是越姑娘也不能控制這種同心蠱的危害,這也是天下共禁同心蠱的緣故,只是這同心蠱早已經失傳了,想不到竟還會有人修煉。”

  越青煙臉上一片漠然,左手卻忍不住撫向右腕,那裏係著的絲巾之下,那是她每日用金針放血之處,傷痕宛在。

  林彤痛惜地道:“哎呀,越姐姐,這同心蠱這樣可怕,你,你有多少鮮血可以供養它啊,還是早些想個辦法除了它吧。”

  越青煙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她方才任憑林碧述說,原是因為想通過林碧的說話,讓大家心中驚懼,這樣也方便自己控制眾人,可是林彤這樣的關切,倒讓她心中十分感動,心道,不論如何,我都不殺你就是了。她的目光落到姜永身上,淡淡道:“姑夫,你還不交圖么?”

  姜永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道:“青煙,你本是千金小姐,為什么要練這種殘狠的邪功,你可知道,就是你如今威風凜凜,可是卻是曇花一現,終不久長,是誰,是誰讓你練了這種功夫的?”

  越青煙神色間露出一絲決然,道:“姑夫,對不住了。”說罷就要催動蠱毒,這時,突然門外金鼓大作,守衛在喜堂門前的那些越家侍衛慘叫連連。眾人望去,只見那些侍衛身上都被翎箭射穿了要害。越無糾眉頭一皺,到了門前向外看去,只見百步之外,重重疊疊的盾牌掩護下,一些身穿東海水軍服飾的弓箭手正在引弓待發,一個大漢高聲道:“裏面的人聽著,這裏四下已經被我們圍住,我們東海別的沒有,若論弓箭可都是神箭手,如果你們還要放肆,休怪我們箭下無情。”說罷那個大漢舉起長弓,射出了一支鳴鏑,而千百支利箭隨後而至,越無糾大驚,連忙踢上了廳門,避到一旁,只聽見如同冰雹落地的一陣聲音,那門板已經被利箭射穿。門外傳來那大漢的喊聲道:“侯爺,請你下令,若是有人敢不聽從,一刻之後,我們就要放火燒屋了。”

  越無糾神色慘變,道:“侯爺,聽說東海水軍每一隊中都有若幹神箭手,百步穿楊,取人性命,勢如雷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輕侯爺下令讓他們暫時退後,否則,若是傷了青煙,只怕我們都不能逃過蠱王的追殺了。”

  姜永淡淡道:“這是東海,本來就不是別人可以作主的地方,青煙侄女,你是不是可以收手呢,先收回海濤身上的蠱毒如何?”

  越青煙面色更加蒼白,看了一眼越文翰,越文翰冷然道:“姑夫,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是無路可退,而且只要給青煙片刻時間,那些弓箭手也不會逃過蠱毒的暗算的。”

  姜永笑道:“青煙若是催動蠱毒,可是需要耗費心力鮮血的,你不怕她被蠱王反噬么?”

  越文翰淡淡道:“若是如此也沒有什么不好,此間玉石俱焚,能夠和這么多達官顯貴死在一起,文翰和舍妹死也無憾。姑夫,你應該清楚,若是青煙身懷同心蠱的消息泄漏出去,只怕來興師問罪的人車載鬥量,不迫得舍妹投火自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天下的人都是我們兄妹的敵人,多死幾個也沒有什么不好,若是姑夫不肯令屬下放下弓箭,只怕小侄只能得罪了。”

  李顯突然縱身過來,一招就將越文翰拍倒,然後將腰間長劍拔出,指住越文翰的咽喉,他這幾下十分迅捷,眾人都在投鼠忌器,哪裏想到李顯這樣大膽,雖然他有寶玉護身,可是這裏的人各個身份貴重,若是真死了幾個,只怕李顯也不能交代的過去的。果然越青煙見狀神色一變,立刻發動了蠱毒,慶王李康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李顯卻是神色不變,笑道:“越小姐可是糊涂了,什么時候你聽說過帝王家還有親情在,只要我李顯一身平安,哪裏管得別人死活,小姐兄妹情深,若是肯束手就擒,李某倒是可以保證,不會傷害你們兄妹,而且小姐就不想擺脫那蠱王反噬的命運么,若是小姐願意,本王可以上書陛下,召集天下名醫為小姐診治,雖然可能只有一線生機,也勝過這樣坐以待斃啊?”

  越青煙神色有些動搖,可是轉而又恢復了平靜,冷冷道:“我不信你的話,你連兄長的生命都不顧,我怎知你會信守承諾呢?”

  李顯心中一喜,越青煙已經動搖,這就好了,他面上神色不變,道:“越姑娘,你既然和海濤有婚約,想必也知道我李顯的為人,本王也沒有什么別的好處,可是從沒做過不守信諾的負義之事,只是本王的性子古怪,若是有人迫我,我就偏偏要和他為難到底,姑娘今日就是在我面前殺了我的三哥、表哥和侄兒,本王也不能低頭求饒,可是本王立誓,姑娘若是下了狠手,我就會單身突圍而去,到時候南閩越家終有落到我手上的一日,我也不誅姑娘的九族,只是將南閩越氏的族人全部貶為賤民,讓他們生生世世,被踩在他人腳下,賤如泥土。”

  越青煙神色漸變,她出身名門,讀過律法,自然知道賤民男女,不可與良民婚配,所以賤民中的秀美男女往往淪為娼妓嬖童,李顯的威脅是恐怖而直接的。這時,越文翰突然以咽喉向李顯劍上撞去,李顯手疾眼快,移開了劍鋒,越無糾趁機將越文翰救了回去。

  李顯無奈的看看越文翰咽喉處的血跡,笑道:“看來還是你們贏了呢。”

  越文翰站起身來,不理會越無糾的扶持,踉踉蹌蹌地站在越青煙身邊,道:“齊王殿下,還請不要擅動,否則就不要怪我們動手殺人了。姑夫,請讓你的屬下棄械投降,否則小侄只好先取了表弟性命,再和姑夫說話了。”

  姜永心中一震,無奈地高聲道:“遠新,暫時不要出手,等候我的命令。”

  越文翰臉上露出絕決之色,眾人都是心中苦笑,怎么這兩兄妹都是如此悍不畏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們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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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章 東海波平
作者:隨波逐流

  今天更新一整章,因為寫完了這么多,想到我苦苦等待愛看的書的時候的苦惱,所以全部發上來了,雖然後遺症是今後三天只能發出一章的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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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文翰、越青煙交換了一個眼神,越文翰朗聲道:“不論諸位如何本事,如今卻都在我們兄妹掌握之中,雖然齊王殿下不怕蠱毒,可是齊王殿下應該也不想看著慶王殿下死在此處吧,到時候就是齊王殿下幸而逃走,只怕大雍的皇帝陛下也會置疑殿下是否借刀殺人吧。”

  李顯微微苦笑,就算不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也不能眼看著東海侯父子和三王兄死在此處,不說什么親情道義,若是東海侯父子一死,這支眼看著就要落到大雍手上的強力水軍定會四分五裂,到時候只怕海疆匪盜紛擾,而且將來進攻南楚,還需要有得力的水軍統領,若論水戰,只怕大雍還沒有人可以勝過東海侯父子呢?再說慶王,這一點可是被越文翰說中了,自己可以不將慶王看在眼裏,可是他身份上卻是大雍地位最高的親王,自己的兄長,若是任憑慶王死在這裏,不說慶王的部下不會善罷甘休,就是朝中大臣也會懷疑自己別有用心,戕害國家重臣,皇室宗親,到時候他們群起而攻,就是皇上也保不住自己,就算不被問罪,這帥印也得拱手讓人,到時候誰能抵擋龍庭飛呢?更何況麟兒還在島上,自己就是狠心絕義,難道還忍心犧牲發妻留下的唯一血脈么?

  李顯越想越是憤懣,他什么時候這樣屈辱過,若是有人敢用人質威脅他,他最慣用的做法就是讓敵人和人質玉石俱焚,可是這越氏兄妹握住了他的要害,用他犧牲不起的人質來威脅他,李顯至此也只能苦笑連連了,不由心道,該死的江哲,若非是你讓我來觀禮,我現在早就在你那裏盤桓了,也用不著陷入這樣的困境,暗中詛咒了半天,李顯突然醒悟,自己來此,江哲也是知情的,而且他的愛女柔藍也在島上,他又曾經派人通知自己喜宴必有波折,如今果然出了事情,那么他總不會沒有準備吧。想到這裏,他心中稍安,暗暗祝禱道:“江哲,江先生,好妹夫,我也不求別的,你快點施展手段擺平了那越氏兄妹吧。”

  似乎是老天爺回應他的祝禱,有人淡淡說道:“越少宗主,越小姐,兩位不用勉強做戲了,就在婚宴之前,陸某已經得到消息,令尊大人和越氏幾位執事已經脫險了。”

  越文翰和越青煙同時驚道:“什么,怎么可能?”

  李顯心裏驚喜,轉頭看去,臉上的表情卻凝固住了,這說話之人竟是南楚大將軍陸燦,不論是什么解開僵局都有可能,李顯卻萬萬料不到是陸燦,雖然明知道這個陸燦是江哲的弟子,可是誰不知道江哲已經和南楚勢同水火,死士行刺和臣娶君妻兩件事情已經讓江哲和南楚再無轉圜餘地了。

  陸燦神色從容淡然,好像自己所說的只是平平常常的話語一樣。他看了一眼神色陡變的越無糾,道:“陸某倒是十分佩服越執事的心機,利用越小姐覺得自己無用,希望幫助兄長奪位的心情誘使她養蠱,然後步步進逼,迫得越小姐下手殺了幾個你的親信,到了這時,越小姐修練同心蠱,殺害越氏同宗的把柄已經落在你的手上,你本來可以利用這一點迫使越少宗主放棄宗主之位。可惜越執事未免太過偏激,自己無情無義便以為別人也是如此,為了防止越少宗主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你又決定將忠於宗主的越氏族人全部鏟除。可是你若想這樣做,別說是其他的族人不肯等死,就是支持你繼位的族人也不會願意見到你獨自稱尊的局面。所以你痛下決心,決定在越氏內部進行一次大清洗,寧可將越氏削弱,也不容許有人可以和你爭奪權力。本來一樁簡單的家族爭權,竟讓你變成了涉及到天下大局的陰謀,說起來,陸某還真是不得不佩服你。”

  陸燦的語氣有些譏諷,他看向越無糾已經鐵青的面龐,道:“越執事安排的真是一場好戲,囚禁了越宗主家中的其他長老執事,然後逼著越少宗主和越小姐按照你的計劃演出這場好戲,只怕東海事了之後,人人都知道,越氏少宗主不顧禁令,指使越青煙小姐修煉同心蠱,殺害同宗不說,還為了奪取親家東海掌握的船圖、海圖,濫殺無辜,不幸遇難者有大雍慶王李康、齊王李顯、南楚陸燦、東海侯父子、海仲英叔侄。之後越宗主殺了子女,自盡以謝天下,越氏從此由大執事掌握,東海四分五散,海氏身死族滅,越氏掌握了遠洋貿易,鐵了心歸附南楚。你的幕後指使和你都是心滿意足,只可惜了無數冤魂。”

  越無糾只覺得如墜冰窟,這是他和北辰堂首座所苦心安排的計劃,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整個計劃,怎會被這個自己必須殺死的青年如數家珍。那人也是南楚的勢力,莫非自己竟然中了圈套么?他忍不住喊道:“青煙,殺了他,宗主絕不會有逃生的機會,你相信他的話么?”

  越青煙眼中一陣茫然,她愕然道:“這是真的么,大執事,你不是答應過只要我聽命行事,等我身死之後你就放過我的父兄,你真的早就決定將我們一家全都殺了么?”

  越文翰聽了之後,神色一變,冷冷道:“越無糾,你不是答應我只要事後我以死謝罪,就不會傷害我父親和諸位長老執事和青煙的性命么,原來,你竟然是要這般斬盡殺絕,虧我和青煙還想無論如何也要奪到船圖,這樣我們雖然身死,但今後就無人可以撼動越氏的海上霸主地位。想不到你竟然要將族人盡皆出賣?”

  越無糾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道:“此人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如今青煙的事情已經給這些人知道,你想她被活活燒死么,若是不將所有人都殺了滅口,我們就是想保青煙也是保不住的。”

  越文翰冷靜地道:“大執事,你亂了方寸了,你對我和青煙所說就已經有了不同,比起陸大將軍來,你們所說的話誰更加可信就不用猜了。罷了,和你合作的那些人的心狠手辣我已經見識過了,斬草除根本就是江湖鐵律,是我們兄妹太天真了,以為你還會念著越氏的祖宗,可惜我們卻遇到了一個數典忘祖的叛徒。”

  他輕輕握住越青煙的手,黯然道:“青煙,為兄怕是不能保護你了,你也不要擔心,不論生死為兄陪你就是,你犯的錯誤,我都有責任。”他冷冷的看向陸燦,道:“陸將軍,舍妹年幼無知,受人挑唆,若是陸將軍真的就出了家父和諸位長輩,那么我們兄妹甘願受死,不過將軍也需答應文翰的一些條件,否則,我們也不會白白送死。”

  越無糾怒道:“陸燦,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是不是他和你同謀,圖謀越氏?”

  他這句話起到了方才用來勸誘越氏兄妹的話語起不到的作用,越文翰眼中閃過疑問,他知道和越無糾同謀的幕後之人是南楚權貴,而且越無糾所說不錯,陸燦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一些,若是陸燦是存心將越氏對立的雙方勢力一網打盡,然後控制越氏海運,那么對於南楚來說果然是更有益處的。

  越文翰疑惑的目光讓陸燦苦笑道:“大執事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厲害,我知道此事都是因為一個人,陸某的恩師江哲江先生數日前傳信給我,說有人想要趁著陸某出使東海加害於我,如果賢兄妹想弄清楚為什么陸某知道這些事情,不如想法子去問問江先生吧。”

  李顯聞言罵道:“果然是他搞得鬼,不過陸燦,他怎么會去找你幫忙,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他忘了南楚多得是恨不得殺了他的敵人么?”

  陸燦微微一笑,道:“齊王爺,我也很想家師能夠回歸南楚,可惜家師恐怕是再不會和南楚有什么糾葛了,不過是越氏的人質被軟禁的地方,別人不大方便動手罷了,而且大概家師也還顧及我這個弟子,不忍我被人害了吧?”陸燦心道,我總不能告訴你越氏的人質就被軟禁在建業禁軍的軍營裏面吧。

  越文翰眼光有些猶疑不定,不論他如何怨恨越無糾,如果擔心自己的父親尊長,可是有一件事情他還是很明白,就算是越無糾最後得勝,他的身上也流著越家的血,可是若是讓外人控制了越家,那么自己才真是罪無可赦,想了一想,越文翰心中突然一亮,不論陸燦所說幾分是真,但是自己的父親很有可能已經在陸燦手上,那么自己和妹妹既然已經報了必死之心,那么就要看看如何作法會讓越家得到最大的利益了。不過不論如何做,都不能傷害東海侯父子,畢竟只有他們才有可能和越家有共同的利益。

  想到這裏,越文翰笑道:“青煙,事情既然已經這樣,我們也不用違背自己的心意了,你先讓海濤醒過來吧。”越青煙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無論如何,姜海濤都是她的夫婿。躺在地上的姜海濤發出低低的呻吟聲,不過片刻就蘇醒過來,他一醒過來就握住了寶劍。不過卻沒有攻擊越氏兄妹,他不是魯莽的人。

  陸燦淡淡一笑,道:“越少宗主,你需得記得一件事情,同心蠱雖然無可解救,但是並非不能驅避,東晉末年,因為同心蠱而造成無數慘案之後,天下名醫無不研究它的破解法子,齊王殿下的辟邪寶玉是天賜奇珍,可以保護殿下不受蠱毒所害,苦海菩提也有這樣的功效,可是還有一個秘方,可以制成香囊,佩戴者也可不受蠱毒所害,雖然時效不長,可是若是權貴人家,配個十服八服還是很容易的。”說罷,陸燦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雖然距離很遠,可是越青煙還是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幾步。

  東海侯神色一變,道:“陸將軍,這也是江先生給你的么?”

  眾人一聽,就知道他是生了疑心,這樣的事情江哲若是一點也不告訴他,未免有些過分。

  陸燦苦笑道:“我倒希望可以這樣說,可惜不是的,我事先並不知道越小姐仗以制敵的本事乃是同心蠱,我剛才所說有些是先生告知的,有些是猜測的,這個藥方雖然難配,可是對於諸位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同心蠱已有多年沒有出現過,所以諸位沒有準備罷了。這個香囊本是伏大人身上的東西,我幼時頑皮,倒也學過妙手空空的本事,伏大人又太緊張,下船之前幾次用手去摸,所以我一進喜堂就摸了來,方才聽說是同心蠱,在下可是慶幸不已呢。

  南楚副使伏玉倫對眾人來說只是一個微末人物,竟誰都沒有注意過他,此時看去,只見他癱倒在椅子上已經有半天了,眾人原本道他書生無用,也沒有理會,聽陸燦這樣一說,才發覺伏玉倫竟然被點了穴道,眼睛睜的大大的,滿眼都是驚懼。

  陸燦將手中的香囊湊到鼻子跟前,笑道:“伏大人是準備送我的靈柩回南楚的吧,只怕陸某是不能讓你如願了。越少宗主,你們的死亡名單上至少有兩個人不會死,只要我們活著離去,越氏的命運也就定了,為了越氏著想,我想兩位會做出更好的選擇的。”

  越文翰嘆息了一聲道:“罷了,越氏多行不義,也難怪會有今日,越氏落到將軍手上總比別人好些,青煙,收回蠱毒吧,我們也沒有必要替人火中取栗。”

  越青煙答應一聲,那些中了蠱毒的人都漸漸開始蘇醒。

  越無糾臉色灰白,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怎么那些人都不出現呢,若是那些人出現,有了將與會眾人一網打盡的實力,文翰和青煙也會順從我的意思。他開始向後移動,一定要和他們會合,他心中這樣想著。這時,從後堂走出一個明傃的少婦,她手中提著長劍,劍尖上仍有鮮血,她看著越無糾,冷冷道:“大執事,你不用妄想去和他們會合了,我已經殺了他們安排在喜娘侍女中的內應,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你已經失敗了,或許等他們束手就擒之後,你還會有機會和他們相見。

  越無糾看到那個女子,苦澀地道:“薛氏,鳳舞堂首座說你是她們的人,你怎會背叛的。”

  薛夫人神色冷然地道:“不錯,我從前的確是她們的人,可是她們卻忘記了我早已經和她們恩斷義絕,不錯,他們說可以保住相公的性命,還說會讓我做正室,可是我嫁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是一個茍且偷生的傀儡,越無糾,你也不用因為失敗而痛心,她們本就不打算將越家全部給你,她們留著相公的性命就是為了找個機會除掉你。”

  越無糾苦澀地道:“與虎謀皮,我自然早有準備,絕不會讓她們有控制越家的可能,只要保住越家的根基,得到海氏的機密,那么將來越氏獨霸海上指日可期,他們想要控制的產業對我來說本就沒有什么重要。只是薛氏,你真得不怕我將你的身世公開么,一個下堂婦,一個意圖投毒殺害丈夫子嗣的女人,有何顏面留在文翰身邊。”

  薛夫人神色不變,淡淡道:“我從前做的錯事,早已經得到懲罰,而且相公早就知道我的事情,你們想用這個威脅我,真是愚不可及。”

  越無糾看看越文翰,見他果然神色平靜,不由道:“原來你們夫妻失和都是假的。”

  越文翰冷冷道:“不,我們還沒有做作到那種地方,這段時間我和秋雪的確有了分歧。”

  越無糾臉色變得平靜了許多,道:“想必這外援是薛氏你自作主張,沒有經過文翰同意吧?”

  薛夫人沒有說話,眉宇間多了一絲惆悵,越文翰卻道:“大執事果然對我了如指掌,不錯,秋雪瞞著我寫了一封信給她的前夫,這件事情才是我不能諒解她的緣故。”

  越無糾不由苦笑,道:“原來如此,薛夫人不愧是鳳儀門弟子,竟然想出這樣的迂回求救的法子,夫人的前夫裴將軍如今是雍帝心腹大將,督軍江北,枕戈待命,令南楚上下無不憂心忡忡,不敢稍有輕忽。而且我聽說當年鳳儀門事變之後,若不是他抱病上書為令尊求情,只怕令尊官職不保,可惜我始終以為女子量窄,想不到夫人竟然肯向他求救,若是他得了書信,知道越氏將對東海下手,自然會有所舉動,可是怎么我看東海卻似乎不知情呢?”

  這時薛秋雪也只能苦笑了,自從來了東海,她每日都在盼望有人和自己聯絡,卻是一個人都沒有,若不是今日見到了柔藍和江哲的近衛邪影李順,只怕她會在拜堂之前就崩潰了呢。

  齊王嘟囔道:“是不是隨雲又故弄玄虛?”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清雅冰寒的聲音道:“殿下可不要冤枉我家公子,薛夫人的信到得太晚了,裴將軍得知此事之後立刻稟明皇上,皇上想法子通知了我家公子,可是離小侯爺大婚只有半月之期,而且平白無故的就說越氏有歹意,只怕侯爺也不敢相信吧,而且薛夫人的信說得也不詳細,越小姐有什么手段也沒有寫明白。所以我家公子才千裏傳書,請陸將軍救下越氏宗主,行釜底抽薪之計,只要越小姐不受威脅,那么一切就可以平安了。這也是鳳儀門餘孽和越大執事太貪心了,既想得到東海和越氏,又想對慶王爺和陸將軍動手,貪心不足,所以肇禍,若非是他們想要對付陸將軍,只怕我家公子也沒有辦法擺平這件事情呢。”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青衣少年,容貌清秀陰柔,眉宇間卻帶著從容淡然的神情,他的氣質陰柔中帶著孤傲,倣佛如同春日的積雪,雖然冰寒,卻是似乎雖然都可以融化成明澈冰潔,無處不至的雪水。

  越無糾已是心灰意冷,一個名字浮現在腦海裏,他脫口道:“邪影李順!”話音剛落,青衣少年淩空虛點,越無糾只覺得四肢無力,軟倒在地,他心中驚嘆,隔空點穴,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正是在下,越執事,在下方才已經去了送親的船上,幸好侯爺有先見之明,曾經給過在下調用東海軍士的權力,所以方才在下調動了三艘戰船和千餘名軍士,將越氏船上的所有人都擒住了,當然可惜的是,鳳儀門的餘孽實在是詭計多端,竟然提前下了船,不過這裏是海外孤島,想來他們還應該在這裏。”

  李顯笑道:“小順子,我可不信你的主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快說吧,他的殺手 是什么?”

  李順欠身道:“殿下明鑒,我家公子自然不敢大意,關係著這么多人的安危呢,公子說,既然是讓越小姐出手,那么恐怕不會是靠武功,下毒是最大的可能,如果只是平常的毒藥,只要小心一些,不讓越小姐下毒成功也就是了,不過公子說,下毒是很難控制的,而且南閩越氏也沒有擅長用毒的習慣,所以公子就想到了邪術或者蠱毒,公子命在下帶來了一些藥物和破邪的東西,不過公子也沒有想到越小姐用的是同心蠱,在下帶來的驅蠱藥恐怕是很難管用的。若說殺手 么?”

  李順頓了一下,拿出一個精巧的小圓筒,道:“這是可以放出火焰的飛天神火,可以放出三次火焰,這裏面的火藥乃是精心調配,一旦著身,就不能撲滅,公子說,不論是什么毒術邪術,一燒了之,大半都可以管用。”說罷李順將圓筒指向喜堂中的一張椅子,輕輕按動圓筒上面的機關,果然彈出一道白色的火焰,那張椅子在火焰中片刻就化為烏有,就連灰燼也沒有,更奇特的是,離它不到半尺的另外一張椅子卻一點事情也沒有。眾人見了不由心中一跳,暗道,好厲害的火啊。他們都是身份高貴之人,知道很多不為常人知道的事情,這同心蠱當年能夠被撲滅,就是靠用烈火焚燒,火焰,本就是蠱毒的克星。今日越青煙能夠佔了上風,不過是因為事先沒有準備罷了。

  林彤看著李順那俊秀的面容,心中生出寒意,低聲道:“姐姐,邪影就這樣可怕,他的主子一定更加恐怖。”

  林碧微微苦笑,心道,我若早知道李順不在江哲身邊,早就派人想法子找到江哲的下落,將他刺殺了。

  這時,李順又道:“侯爺,外面的事情還需要善後,在下多有不便,請侯爺作主。”

  姜永深深的看了李順一眼,心道,我尊敬江哲原本是為了他救了我的兒子,今日才見了他的鋒芒,看來果然是不能再和大雍繼續敵對下去了,否則我父子的性命都得葬送在他們手上。他揚聲道:“濤兒,你去安撫一下賓客,就說越氏的大執事犯上作亂,已經被擒。”他看了一眼越青煙,心中有些猶豫,愛子大婚,天下皆知,若是就這么算了,豈不是貽笑天下,可是越青煙身上有同心蠱,不僅性命堪憂,而且這姑娘忠於越氏,就是嫁了給愛子,只怕也會有麻煩。他這裏猶豫,李顯卻是心思剔透的人,他笑道:“青煙,你過來,你既然和海濤拜了堂,就是我的侄兒媳婦,六叔也沒有什么見面禮給你,這塊紫玉就給你了。”說著,他摘下紫玉,塞到了低著頭走過來的越青煙手中。越青煙一愣,明凈的容顏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疑神情。

  李顯正色道:“青煙,我雖然不懂得什么蠱術,可是這塊紫玉至少可以壓制你的同心蠱一段時間吧,就是不能,這也是我給侄兒媳婦的禮物,你這孩子雖然有些糊涂,可是我倒是很喜歡你的脾氣,為了兄長練這種傷人傷己的邪術,我想你當初雖然不知道這同心蠱的害處,可是刺血喂食蠱王,這種勇氣至少本王沒有,聽你們剛才的話,你這孩子是準備犧牲自己的性命救父兄了,所謂在家從父,本王不說你錯了,只是如今你已經是姜家的媳婦,出嫁從夫,以後可不許擅做主張了,我這個侄兒雖然單純些,可是愛恨分明,以後你要相夫教子,恪守婦道,知道么?”

  越青煙強忍淚水,低聲道:“青煙不知道公公和相公的意思如何?”

  李顯看看姜永和姜海濤,姜永想了一想,心道這個媳婦倒是性子強韌,若是好好教導,一定能成為濤兒的賢內助,也免得濤兒將來宦海覆舟,不過不知道她身上的蠱毒能不能驅除,想來想去,他既不願駁了李顯的面子,也不想讓老妻難過,便道:“堂也拜過了,這個媳婦我自然認可。”

  姜海濤卻是性子單純,方才恨不得殺了越青煙,可是如今卻是面色紅紅地道:“全憑父親和六叔作主。”

  李顯朗聲笑道:“好了,薛氏,你先送青煙去新房吧,越文翰,你也跟著海濤去料理一下外面的殘局,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如今總算大局已經平定,不過讓大家小心些,鳳儀門的餘孽還沒有蹤跡呢?至於越氏的事情么,陸燦,你怎么說?”

  陸燦淡淡道:“越氏自然還是南楚的越氏,我們南楚的海運還仰仗越氏呢?不過海氏應該不會介意繼續和南楚商賈合作吧?”

  東海侯和李顯交換了一個眼色,現在越氏的宗主可還在陸燦手心裏呢,東海侯笑道:“陸將軍不用擔心,只要有生意,海氏是不會拒絕的。”

  李顯拊掌道:“好啊,那就趕快重新擺宴吧,外面的事情交給海濤去做,咱們還得多喝幾杯才是,這可是大喜之日呢。”

  眾人聽了李顯的話各自反應不同,東海侯等人都是苦笑應命,齊王爺的威風畢竟壓人,慶王蘇醒之後就鐵青了臉不說話,但也沒有作聲,茍廉比較幸運,一直冷眼旁觀,而且也沒有他插話的餘地,陸燦只是微微含笑,而身邊的伏玉倫卻是小心翼翼地望著陸燦,神色十分緊張。林碧面上帶著淡淡的苦笑,而林彤則好奇的望著李順,這可是她久聞其名的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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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一章 靜海之會
作者:隨波逐流

  姜海濤,東海侯哲嗣,善水戰,性忠勇,太宗愛之如親子,大雍隆盛二年率東海部眾降雍,平楚役中履立戰功,大雍隆盛九年晉封靖海公,元配越氏,有賢名,然性端嚴,人傳公有河東疾,越氏富才略,或有人言,公一應奏章文書,皆越氏掌管也。

  《雍史。靖海公傳》

  夜色朦朦,林碧站在客房窗前,望著黯淡的星空,她身後一個中年近衛正在向她稟告探察到的情報。

  “在喜堂上變亂的時候,所有的客人和我們這些隨從近衛都被東海侯的屬下圍得死死的,東海侯練兵果然有不凡之處,越氏的大船被東海侯的水軍摧毀得很厲害,我們去看過,海面上都是屍體和船舵船帆的碎片,那艘船若是不好好修理,恐怕是不能用了。”

  林碧嘆息道:“這裏畢竟是東海侯的地盤,除非是大軍來攻,百多個人想要搗亂,不過是火中取栗罷了,如果不是越青煙使用了早已失傳的同心蠱,恐怕根本就不可能佔到上風,說到這裏,本宮倒是很佩服設下計策的人,若是他們成功了,不僅控制了東海、海氏和越氏,還讓大雍和南楚損失慘重,至於我們,雖然得不到什么實際的好處,但也沒有什么損失,想來那些人還想我們趁機進攻大雍呢。好端端的一樁婚事,既是親上加親,又是郎才女貌,誰會想到新娘子會暗藏殺機呢?這幕後主使可真是夠深沉的心機啊,若是慶王、東海侯父子、陸燦一起死了,只怕天下頃刻之間就會大亂,也難為他們找到敢養同心蠱的人,也難得越青煙這份資質,據說修練同心蠱,對於蠱主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過最令本宮震驚的還是江哲的應對,不過是短短的半月之期,這人就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一個釜底抽薪,讓越氏兄妹再沒有必死之心,一管飛天神火,足可以應對最不堪的情況。東海來了這么多人,是敵是友難以判斷,可是這人就有本事讓我們都隨了他的計策行事。修先生,你說我們可以做什么,才能擺脫這個人的威脅?”

  那個中年近衛猶豫了一下,道:“殿下,今次師尊派了我們過來,本來是希望能夠幫助殿下鏟除異己的,可是如今的局勢,東海已經被驚動了,我們恐怕很難下手,那個李順我們也見到了,這人武功之高,不是我們可以抵擋的,除了師尊之外,只怕無人能夠穩操勝券,而且就是勉強進行刺殺,只怕也不能殺死江哲本人,反而和他結怨太深,此人心機陰毒,若是他誓死報復,我們反而得不償失。”

  林碧嘆息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此人若是重新出仕,就是我們的敵人了,我很擔心庭飛會中了他的詭計。”

  中年近衛傲然道:“殿下放心,大將軍軍略無雙,又有我們保護,不論什么陰謀詭計,只要我們不去理它,哪裏還會上當。戰場上面乃是堂堂正正的廝殺,這人能起什么作用,而且我看他們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聽郡主說,那慶王李康對齊王李顯恐怕已經是恨之入骨了,兄弟不合的跡象十分明顯,我們助他一臂之力,說不定能夠讓大雍自毀長城呢?”

  林碧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這時外面傳來林彤的聲音道:“小妹妹,你來做什么啊?”

  林碧心中一動,側耳聽去,外面傳來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道:“柔藍奉父親之命,請嘉平公主、紅霞郡主前往靜海山莊做客。”

  外面傳來林彤有些猶疑的聲音道:“小妹妹,你的父親是哪一位?”

  小女孩得意地道:“我爹爹姓江名哲。”

  林碧心中沒有震驚,反而覺得心中暢快,她早就懷疑這個小女孩的身份,可惜對於江哲的情報,北漢只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對於江哲的私事卻很含糊,所以林碧不能確定罷了。聽到這裏,她推門而出,笑道:“柔藍小姐,林碧得到令尊邀請,不勝榮幸,一定會前去赴會的。”

  柔藍高興地道:“那就太好了。”

  林碧仔細瞧去,只見柔藍手中還有幾張帖子,便笑著問道:“小妹妹還要去送帖子么?”

  柔藍道:“是啊,還有陸燦大將軍的帖子,齊王殿下的帖子和慶王殿下的帖子呢。”

  林彤道:“柔藍,你年紀這么小,怎么不讓別人送過來呢?”

  柔藍歪著頭道:“這是爹爹給藍藍的任務,藍藍當然不能讓別人做啊。”

  林碧看著小柔藍一臉的天真稚氣和認真,不由一笑,心道:“能夠養出這樣可愛的女兒,我也應該去見見江哲呢。”

  同樣的星空下,陸燦心中也是愁腸百結,伏玉倫如今已經被軟禁起來,要殺此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想到此人乃是尚相的東床快婿,陸燦便有些猶豫不決了。

  在即將出發的時候,陸燦接到了江哲的書信,心中聊聊數語,告知南楚有高官意欲圖謀東海,趁機陷害自己,讓陸燦尋找越氏宗族被軟禁之處,心中提到了幾個可能的地方,而陸燦的屬下果然在禁軍大營裏面找到了越氏宗主。多年徵戰,如今的陸燦已經不會是那么天真的人了,他並不會因為江哲而做出損害南楚利益的事情,當時他想來想去,都覺得雖然尚維鈞有心謀害,可是自己既然已經事先知道,那么保住性命也應該不難,而且若是事情成功,那么南楚得到的利益也讓陸燦十分心動。可是思之再三,陸燦卻發現自己不得不做了江哲的棋子,既然江哲已經得到情報,那么必然會事先設下圈套,到時候南楚必然失敗,觸怒了東海,只怕反而會損失慘重。而且尚維鈞仗著鳳儀門餘孽的力量,這兩年來氣焰囂張,雖然鳳儀門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可是那的確仍然是一支強大的力量,鳳儀門對於南楚來說是一柄雙刃劍,用得好,可以對抗大雍,若是用不好,只怕禍起蕭墻,就是他們僥幸取得了成功,只怕對於南楚也是禍非福。所以陸燦還是按照江哲的建議救出了越氏的人質,雖然他們被禁軍軟禁,可是憑著陸家在南楚軍方的力量,還是讓陸燦將人救了出來,而且還將消息封鎖起來。而且越氏現在的主事人越文翰也承了自己的人情,這越家是不會太輕易的立刻投靠大雍了,而且看在越氏的面子上,東海也不能對南楚過分敵對。雖然等到圖窮匕現的時候,越氏還是靠不住的,可是投靠大雍,在南楚背後下絆子這種事情大概是不會做了。說起來南楚也沒有吃虧,可是陸燦心中卻是鬱悶難安,先生的計策越來越如天馬行空,將來大雍和南楚敵對之日,自己能夠應付么?想了半天,陸燦低聲道:“先生,你素來喜歡離間之計,不知道離間你和大雍朝廷有沒有可能呢?

  他站起身,走到旁邊的客房,這件客房門口有兩個近衛宿衛,正是軟禁伏玉倫的所在。陸燦走進去的時候,看見伏玉倫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他一看到陸燦進來,連忙上前拜倒道:“大將軍,下官都是奉了岳父的命令,求大將軍饒命。”

  陸燦臉色淡然,道:“起來吧,我知道你作不了主,不過事已如此,你說我該怎么處置你呢?”

  伏玉倫驚恐地道:“只求大將軍饒命,但有所命,下官無不從命。”

  陸燦微微一笑道:“我要你回去告訴尚相,我陸燦沒有和他爭權奪利的心思,可是也不容人欺到頭上,我知道鳳儀門餘孽隱藏在尚相身邊,我也不管尚相如何做法,可是我希望你提醒尚相,鳳儀門素有反骨,可以用,卻不能不防,若是尚相利用他們鏟除異己,只怕到頭來南楚反而成了他們的天下。”

  伏玉倫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性命終於保住了,連忙指天誓日的承諾必然會勸告尚維鈞。陸燦心中一嘆,心道,若是我殺了此人,只怕只有謀反一條路可以走了,雖然此人將來可能會報復,可是總不能現在就和尚相弄得誓不兩立啊。

  走出伏玉倫的房間,陸燦對身邊近衛道:“好好照顧伏大人,不可讓他和外人接觸。”在回到南楚之前,陸燦並不希望有他人可以影響伏玉倫,使他改變了答應緩解陸家和尚維鈞之間矛盾的承諾。

  剛走出幾步,就看到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手裏舉著一張大大的紅帖子,身後跟著兩個東海的侍衛,她一看到陸燦就笑著道:“陸師兄,藍藍替爹爹送帖子來了。”她好奇地看著這個青年,她已經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青年是爹爹第一個弟子,所以就趁著送帖子來看看這個大師兄。

  陸燦已經知道這個女孩就是恩師的女兒,雖然不明白恩師怎會多出了這個女兒,可是並不妨礙陸燦從這個女孩身上尋找恩師的影子。他溫和的上前,伸手抱起柔藍,仔細看去,這個小女孩靈秀慧美,雖然年幼,可是眉宇間卻已經有了幾分恩師的神蘊。柔藍好奇地道:“陸師兄,你也是帶兵打仗的將軍么?”

  陸燦露出真心的笑容道:“是啊,我也帶過兵。”

  柔藍做了一個鬼臉,道:“我還以為大將軍都像麟弟弟的父親那樣威風呢,可是碧公主那樣美麗,陸師兄這樣斯文,原來大將軍沒有特定的樣子的。”

  陸燦又是一笑,放下柔藍,收起情懷,接過帖子,看了之後淡淡道:“請師妹轉告先生,就說陸燦不便前去祝賀,還請先生見諒。”

  柔藍奇怪的問道:“陸師兄,你怎么不去呢?我的小弟弟很可愛呢,你不想見見么?”

  陸燦微微苦笑,若是自己真的去了,只怕是會惹起無數非議,自己雖然不在意,可是若是在這個時候落下這個話柄,還怎么帶兵呢,現在可還不是他能夠解甲歸田的時候,東海之事,尚維鈞也是不能理直氣壯地指責他的,畢竟鳳儀門餘孽名義上是不能出現在南楚的,可是若是自己去拜訪江哲,這個通敵之嫌就解釋不清楚了。可是這些事情他又怎么和這個小女孩說呢,所以他只能淡淡道:“請轉告先生,燦謹祝小師弟福壽綿綿,請恕燦不便登門之罪。”

  柔藍乖巧地道:“噢,我回去會告訴爹爹的。”說罷,又是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陸燦的住處。

  陸燦望著柔藍的背影,心道,先生邀人參加小師弟的抓周盛宴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露出淡淡的苦笑,陸燦心裏明白,不論自己去還是不去,都不能消除尚維鈞對自己的懷疑猜忌,自己不過是想尚維鈞不能名正言順的出手罷了,若非如此,他倒是真的想去看看江哲要做些什么,就算是進了圈套也好過什么都不知道吧。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他隱隱知道尚維鈞和北漢是有著暗中的同盟協議的,他從前並不過問這些事情,可是今次在東海遇到了北漢軍方的重要人物,嘉平公主,若是自己能夠和她達成共識,那么對於南楚和北漢應該都有好處吧,雖然深夜求見有些失禮,可是嘉平公主總不至於將自己拒之門外,而且不論結果如何,都會讓人誤會我和北漢軍方已經有了協議,對自己是只有好處的。望著迷蒙的夜色,陸燦心中苦澀非常,從前只想著殺敵報國,盡忠職守,想不到我陸燦也有苦心孤詣,只為了茍全性命的一天。

  另一間客院裏面,李顯身穿寬松的便袍,倚在軟榻上,雙手枕在腦後,狀似悠閒,但是他的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愁容,他不是遲鈍的人,慶王充滿恨意和嫉妒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這次在東海,自己壓了慶王的風頭。這個三哥性子是陰沉還是偏激,李顯始終拿不準。當年行刺紀貴妃一事雖然顯出了李康矢志復仇的決心和勇氣,可是鳳儀門的高手,堂堂的貴妃娘娘,這樣的刺殺也未免有些兒戲,這件事情也顯示了李康不夠冷靜和偏激的一面。可是李顯心中卻曾經懷疑,如果李康不進行這樣一次魯莽的刺殺,是否會得到鎮守東川的機會,而且李康這樣將自己和鳳儀門的仇恨擺在了明處,因為他皇子的身份,鳳儀門反而不便對付他,若是李康有個三長兩短,那么鳳儀門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所以多年來,雖然李康總被鳳儀門壓制,但是不僅安全無虞,而且勢力還在穩定的增長。若是李康真的早就想到了這些事情,那么李康的心機可不是“深沉“兩字可以形容的。

  而且李顯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若是皇兄李贄稍微動了一絲懷疑忌憚,那么一定是群起而攻的格局,到時候自己就是失去兵權,也還是輕的,恐怕只有圈禁至死的可能,這個時候,自己又大大得罪了三哥,慶王李康,現在這個朝廷中身份最尊貴的親王。其實李顯很明白,只要自己親自去見李贄,認真請罪服軟,那么扭轉現在的困境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想到屈膝於李贄,李顯心中就是一陣鬱悶,那個自己追在他後面想要壓過的皇兄如今已經是大雍天子,九五至尊,自己若是向他低頭,豈不是也成了為了茍全性命富貴而奴顏婢膝的軟骨頭么?越想越是苦惱,李顯心想,需得快些見到江哲,他隱隱感覺,唯一能夠讓他擺脫這個僵局的恐怕只有那個文弱的書生。

  想起江哲,李顯心中泛起一陣暖意,這個人啊,南楚初見,他對自己是冷淡而戒備的,可是不知怎地,他總是覺得這個青年文弱的體魄隱藏著某種令人驚懼的力量,第二次見面,這人和自己狹路相逢,他救了自己的性命,雖然十有八九是因為為了從雍軍手中脫身。雖然自己知恩圖報放過了他,可是心中的遺憾卻是十分深重。然後江哲被皇兄帶回了大雍,解衣推食,想要招攬他,江哲卻答應了自己的招攬,當時自己是不可置信的驚喜,可是最後這還是一場鬧劇,帶著憤怒離開雍王府的時候,自己是恨不得殺了他的,可是接下來他遇刺重傷,可是自己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救他的性命。後來太子和雍王之間誓不兩立,獵宮慘變,自己也被軟禁,自己為了種種原因挾持了江哲,不管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還是將他當成人質,可是總歸是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原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所以事後被雍王軟禁之時,他也從沒有希望過江哲救自己性命。可是這人卻是滴水之恩報以涌泉,先是讓自己和他一起做鳳儀門主的人質,使得自己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然後北漢趁機進攻,也是此人留言推薦,自己才有機會重披戰袍。李顯心中早就將江哲當成了可以結交的好友,雖然此人心機深沉,可是卻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若是他將你當成自己人,那么就不用擔心被他出賣。所以,這次他冒著被彈劾的危險到了東海,就是希望能夠得到這個人的幫助,讓自己擺脫目前的處境,在攻破北漢,平滅南楚之前,他李顯絕不甘心就這么被陷害,大丈夫應該馬革裹屍,死於沙場,怎能死在囚牢之中,小人構陷之下呢。

  正在李顯患得患失的時候,他身邊的侍衛進來稟報道:“殿下,柔藍小姐替江先生送來帖子,邀請殿下去靜海山莊參加小公子的周歲喜宴。”

  李顯精神一震,總算來了正式的邀請了,他笑道:“讓柔藍進來。”

  柔藍走了進來,見到李顯,乖巧地上前行禮叩見,上次船上見面,齊王的身份還沒有挑明,自然沒有人告訴柔藍齊王的身份,而雖然過去曾經在大雍宮中見過齊王,但是當時柔藍年紀還小,自然也不記得齊王的相貌,如今身份都已經明朗,柔藍這次來見李顯也就按照禮數拜見,她自幼就被雍王妃撫養,又多次進出宮廷,對於這些禮節自然十分熟悉,行禮叩頭十分順暢自然。

  李顯笑道:“柔藍,快起來吧,你如今已經是長樂的女兒,也應該叫我一聲舅舅,哪有這么多禮數。”說著,將柔藍提起放到膝上,問道:“你爹爹和娘親身體都好么,聽說他們已經有了兒子,他們兩個身子都弱,不知道你的小弟弟身子好不好。”

  柔藍興奮地道:“小弟弟壯的很,而且都不喜歡哭,太爺說娘親身子調養的好,小弟弟很健壯呢。爹爹和公主娘親都很好,還常常駕舟出海呢,不過爹爹的頭發都變成淺灰色了,聽太爺說,是因為藥力激的,不過以後爹爹就不用擔心舊傷復發了。”

  李顯好奇地問道:“你的太爺是指誰啊?”

  柔藍忽閃了一下大眼睛,道:“舅舅不知道么,太爺姓桑的,爹爹和娘親都將他當成祖父看待的。”

  李顯笑道:“原來是醫聖桑先生,想來也是,隨雲離京之時,不說是病入膏肓也差不多了吧,果然只有桑先生才能救得了他。”

  柔藍搖頭道:“太爺說,爹爹自己也可以醫好的,不過會多花幾年時間,而且效果也不會這么好。”

  李顯狀似無意地問道:“你爹爹邀請了慶王沒有?”

  柔藍道:“順叔叔說,慶王殿下是陛下的使者,我去送帖子太不禮貌了,所以順叔自己去了。”

  李顯會心的一笑,看來在江哲心目中,慶王不過是外人,想到今後就是慶王攻擊自己,自己也有了有力的後援了。

  這時,李顯眼睛的餘光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躲在內間門口猶豫著不敢出來,李顯不由好笑,雖然麟兒表現出的態度有些冷淡不耐煩,可是看來他還是很想親近小柔藍呢,不過現在天色太晚了,柔藍也得回去休息了,李顯也只能裝作沒有看見,又問了柔藍兩句閒話,就讓人送柔藍回去了。送走了柔藍,李顯充滿了期待,看來靜海之會,自己會有心滿意足的收獲呢。

  在新房之內,越青煙心中十分不安,喝完合巹酒之後,姜海濤就去料理善後了,而且越青煙也知道在自己蠱毒未解之前,是不能圓房的,可是她感覺到姜海濤在新房之內神色總是有些冷淡,不由心中憂慮。這時,薛秋雪走了進來,看到越青煙神色惶惶,笑道:“怎么了,這樣緊張,我是來幫你卸裝的,新郎今天不便過來,姑母說讓我來陪你,免得你孤單。”

  越青煙勉強一笑,在薛秋雪幫助下卸了釵環鳳冠,她忐忑不安地道:“嫂子,你說相公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呢?”

  薛秋雪噗哧一聲笑了,道:“傻孩子,小侯爺既然沒有當面拒絕娶你,就是心中喜歡你,只是你還沒入洞房,就讓新郎昏倒在地,這面子上未免過不去,完成大禮之後,人已經娶到手了,新郎放下心了,就不免想起舊帳了,這些男子,沒有不愛面子的,你哥哥不就是為了我向裴將軍求救而跟我嘔氣么?”

  越青煙羞澀地道:“嫂子,哥哥是吃醋呢,若非你想出法子,只怕我們一家骨肉離散,死於非命,哥哥不會和你鬧別扭太久的,想起當初哥哥追求你的時候,可是就差掏出心肝給你看了。”

  薛秋雪眼中閃過一絲羞澀和甜蜜,但是繼而神色一正,道:“青煙,有件事情你哥哥讓我囑咐你,如今越氏的危機還沒有過去,越無糾的死黨雖然多半已經死在東海,可是越氏內部還是有他的人的,而且宗主他們落在陸燦手上,我們承了陸燦的人情,這人情遲早要還的,大雍和南楚終究不能和平共處,到時候我們越家還要有所選擇,這次回去,你哥哥會接掌宗主之位,族內要進行清洗,南楚在南閩的勢力也會增強,雖然你哥哥已經和海氏達成協議,得到了船圖海圖,可是也被迫將一部分海運的生意讓給海氏,這樣一來,十數年之內,我們都沒有可能壓過海氏,這一點你哥哥倒不擔心,可是等到大雍和南楚起了戰爭的時候,海氏可以一心一意跟著東海,我們卻是得左右搖擺,最後恐怕還是要壯士斷腕,才能保全越氏,所以越氏今後的路可是艱難得很。”

  越青煙深色焦急地道:“那么哥哥想讓我做什么?”

  薛秋雪堅定地說道:“青煙,你哥哥說,他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就是安心的當姜家的媳婦,不要為越家做任何損害姜家的事情,也不要為越家爭取什么利益,這是男人的事情,你已經盡了做女兒,做妹妹的責任,現在你是姜家的媳婦,將來是孩子的母親,你一切一切都要為姜家著想才行。”

  越青煙明凈的眼中滿是淚水,道:“嫂子,可是我總不能看著哥哥受苦啊!”

  薛秋雪安慰道:“傻孩子,你忘記了么,姜家和越家畢竟是姻親,只要你得到他們的敬重喜愛,他們為了你自然會顧著越家,你若是失去了丈夫的愛重,那么你就幫不了越家了,所以記得,你只要做一個好妻子就行了,而且越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垮的。”

  越青煙狠狠的點頭,道:“嫂子放心,青煙不會再被任何人利用,若是姜家以後懷恨,不肯幫助越氏,最多青煙和越氏同生共死罷了,青煙絕不會做出有違婦道的事情的。”

  薛秋雪笑了,又道:“我們也已經接到邀請,參加靜海山莊之會,到時候你也會陪著海濤去拜見他的恩師,而且你的蠱毒也要他想辦法呢,所以你可以好好休息,那人身份超然,若是得到他的賞識,你在姜家的地位就會有很大的不同呢。”

  越青煙眼中閃過一絲憧憬,道:“嫂子,我也很想看看江先生和長樂公主,聽說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呢?”

  薛秋雪笑道:“那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不過可別忘記了,那人智謀無雙,稱得上是天下最可怕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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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二章 有子足矣
作者:隨波逐流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九月卅日,姜海濤的大婚雖然出了變故,可是畢竟順利舉行,為了不讓客人敗興而歸,奇珍會還是按期舉行了,借著四方賓客如雲的良機,奇珍會的成功自然會吸引更多的商賈投入遠洋貿易,所以負責舉辦盛會的海無涯和海驪都是煞費苦心,難得大雍、北漢、南楚都有貴人在此,這邀請的帖子自然是早就送了過去,而且帖子後面還附著奇珍會上將要拍賣出售的珍寶的清單,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異國珍寶,所以倒也引起了這幾位在本國數一數二的重臣的興趣。而且他們都接到了江哲的帖子,為了等候迎接的船只,也要待到十月二日的,這奇珍會若是不去參加,反而會讓人以為東海之變對其有了特殊的影響,所以眾人都參與了盛會。海仲英拿出來的異國珍寶果然是令人目不暇接,倒也令諸人覺得不虛此行。而參加了這次盛會的東海貴賓:齊王李顯、慶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紅霞郡主林彤、南楚大將軍陸燦和東海之主姜永、姜海濤父子,則是與會者中最吸引眾人目光的人物,這些人都是舉足輕重的各國重臣,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留心在意,希望能夠看到一絲端倪,畢竟誰都知道,當今天下,已經是戰火熊熊,陰雲密布的格局了,東海雖然暫時置身事外,可是一旦戰起,這些身家都在各國的商賈,他們的身家性命可能就在這些人的一念之間了。

  而十月初一日,南楚的坐舟首先離開了東海,陸燦在離開東海水軍的勢力範圍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了船底的暗艙,去見一個本不應出現在南楚使節船上的人——韋膺。

  神色冰冷,眼中帶著陰蠡的韋膺看到陸燦走進,嘲諷地道:“陸將軍很是謹慎呢,直到今日才來相見,不過不知道陸將軍想如何處置在下呢?”

  陸燦神色淡然地道:“韋首座不過是不敢驚動東海的人,所以才會束手就擒,而且難道首座不謝謝我的示警么?”

  韋膺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道:“不錯,我是應該謝謝陸將軍的,陸將軍遣人用本座和伏大人事先約定的信號,傳來消息,所以本座帶了屬下避到南楚使節的船上,可惜等待本座的是陸將軍的精衛,如今本座的屬下都被陸將軍殺的殺,擒的擒,如今船已離境,將軍是來和韋某算帳的么,既然如此,還不如將本座交給大雍,這樣一來,將軍所得的好處不就更大了么?”

  陸燦嘆了一口氣道:“首座何必說氣話呢,這次的事情本將軍也是身不由己,尚相準備借刀殺人,將陸某陷在東海,本將軍確也想殺了伏玉倫和首座,也免得我南楚步上大雍的後塵,可是本將軍清楚的很,我若是這樣做了,就是和尚相翻臉了,尚相是國主的外祖,一手掌控朝中內政,若是將相不和,等不到大雍南下,我南楚也就完了,所以本座不殺你,你們對大雍心懷仇恨,我們南楚對大雍也是仇深似海,所謂同仇敵愾,若是你們想陷害於我,也要想想有沒有人可以替我領兵上陣。”

  韋膺沉默了片刻,道:“尚相想要自毀長城,我本是不讚同的,可是你是江哲的弟子,這一點尚相放心不下,我也不會忘記,而且鳳儀門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如果全部按照我的計劃,絕不會讓那薛秋雪有機可乘。”

  陸燦正色道:“我和江先生雖然是師徒,可是我是南楚重臣,絕沒有背叛君國的可能,而且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先生軍略,我至少學了五成,我也不必妄自菲薄,這些年徵戰不休,我自信用兵不遜於任何人,我為將帥,至少可以抵禦大雍鋒芒,若是換了尚相的心腹領軍,只怕南楚遲早覆亡,到時候你們再沒有依托,如何向大雍復仇,今次相談,我也不要你們支持我,只要你們不幹涉南楚的軍務,不起叛逆犯上的心思,其他的事情我也懶得過問。”

  韋膺神色數變,道:“這件事情我一人不能作主。”

  陸燦笑道:“我不急,如今我已經佔了上風,所以你們可以慢慢考慮,其實以我的本心,是想將你們鏟除的,只因你們雖然可以對大雍造成威脅,可是對本將軍來說,你們更是南楚的亂源,可惜尚相對你們很重視,所以陸某也不能斬盡殺絕,這一次,我雖然殺了你屬下多人,可是也是因為他們都是兇名在外的盜匪,我想韋首座也不會計較才對。”

  韋膺淡淡一笑,對於這些被陸燦所殺的屬下,他倒真是不是很在意,畢竟幾個心腹都留了下來,那么就不算什么損失,只是這一點他卻不便承認,免得落下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

  陸燦見韋膺已經心平氣和,道:“不過本將軍現在來見你,是有一件事情讓你去辦,這件事情你若是辦得好了,也未必不能挽回損失。”

  韋膺默不作聲,只是露出詢問的神色,陸燦壓低了聲音,說了一番話,韋膺縱是深沉,也是面色數變,良久才道:“陸將軍果然夠狠,這件事情若是成功,別說是你殺了我幾個屬下,就是你殺了伏玉倫,又有什么關礙,將軍放心,這件事情韋膺必定拼盡全力,絕不敢有半點懈怠。”

  陸燦眼中閃過一絲凄然,道:“既然如此,就請韋公子稍後下船,我已經準備好一切,只要公子趕到我所說的地方,將信物交給指定的人,或許就可以心願得償。”

  韋膺露出了陰森的笑容,沒有說話,可是面上卻露出了得意和自信的神色。

  十月二日,東海侯世子姜海濤親領水軍,護送齊王、林碧等人前往靜海山莊,靜海山莊地處蓬萊,路程並不遙遠,清晨出發,不過兩個時辰,就已經到了蓬萊,姜海濤站在船頭,指著前面的小港灣對齊王等人道:“這裏叫做眉月灣,以其狀如新月而得名,這裏水勢平緩,就是海上起了大風浪,這裏也不會收到影響,所以江先生特意揀了這裏修建了靜海山莊。六叔請看,靜海山莊倚山面海,風景雅致,先生最喜歡憑欄觀海,若是風和日麗的時候,還經常泛舟海上,小侄就曾經伺候過先生垂釣呢。”

  這時,柔藍拉著李麟走了過來,笑道:“舅舅,舅舅,爹爹最喜歡釣魚,可是偏偏總是釣不起來,一直到現在,藍藍都沒有吃過爹爹釣起來的魚呢,就連藍藍都釣起過一條大魚,這裏可是四季都有好多好多的魚蝦的。”

  姜海濤笑道:“是不是你被大魚扯進海裏的那一次,聽說倒真是一條大魚,不過不知道是人釣魚還是魚釣人?”

  柔藍一聽氣得雙手叉腰,道:“濤哥哥最壞了,總是揭人家的短,啊,不跟你說了,爹爹娘親在碼頭上呢。”說罷,柔藍手舞足蹈地想著站在遠處的小順子衝了過去,熟練的在小順子的協助下攀上了他的肩頭,然後一邊揮手一邊喊叫道:“爹爹,娘親,藍藍回來了,藍藍回來了。”

  不過這時候,卻沒有留意她的激動興奮了,所有的人目光都向岸上瞧去,就在山莊前面的小小的私人碼頭上,站著靜海山莊的主人。

  雖然距離尚遠,可是眾人幾乎都是練武之人,大多人都能將岸上諸人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青衣秀士,從面貌上看大概未到而立之年,雖然發色淺灰,兩鬢星霜,可是只見他優雅從容的風採,眉宇間動人的光彩,就不會令人懷疑他已經接近垂暮之年,反而讓他整個人流露出一種沉靜幽冷的獨特氣質。而站在他身後半步的是一個風姿淡然如仙的清麗少婦,正是長樂公主。在長樂公主身後,站著一個年紀將近三旬卻仍是未婚裝束的秀麗女子,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相貌靈秀中帶著狡黠。

  林彤的目光可沒有去瞧江哲,雖然口中說著好奇,可是在她心裏,那和姐姐齊名的長樂公主才是她最關心的人物,憑著敏銳的目光,林彤一直仔細打量著長樂公主,只見她相貌雖然清麗秀雅,可是比起自己姐妹來說卻是遜色一籌,時近秋末,她身穿一身雨過天晴色的華貴衣裙,外罩秋香色披風,雖然只是站在那裏,卻是說不出的溫婉高雅,烏黑的長發只用一根碧玉簪挽住,除了一對明珠耳飾之外,她周身上下再無一件首飾,華貴而素雅,正是她給人最深的感觸。這時一陣冰涼的海風吹過,長樂公主柳眉一皺,回過頭低聲吩咐了一句什么,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立刻將手中抱著的一襲玄色披風遞給長樂公主,只見她上前一步對著那青衣秀士說了一句什么,距離還遠,林彤自然聽不見她在說些什么,只是見她柳眉輕蹙,微笑中帶著嗔意,然後那青衣秀士接過披風披上,長樂公主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替那青衣秀士係好披風。雖然只是簡單隨意的幾個動作,可是那種平淡中蘊籍著的神情款款,卻讓林彤滿腔敵意化成烏有,只覺得果然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和姐姐相提並論。

  站在碼頭上,我看著甲板上熟悉或者陌生的客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緒,終於還是回到了天下紛爭的戰場上,雖然心中惋惜這段有生以來最平靜快樂的日子的終結,可是我還是只能這樣做。

  我的目光從船上眾人身上一一掠過,齊王李顯,不僅絲毫不減當年的霸氣,身上更是多了一些陰鬱深沉和濃厚的殺氣,看來這些年他還是十分自苦啊。而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男子,衣著華貴,相貌和李顯有幾分相似,神色疏離中帶著高傲,這位一定是慶王李康了,在他身後目光炯炯,藍衫飄飄的不正是數年不見的茍廉么。那兩位身穿勁裝大氅,身佩寶刀的女子,相貌一般的明傃,眉宇間更是英氣逼人,這樣的女中豪傑,定然是北漢的林氏姐妹。而站在姜海濤身邊的少女,紅衣似火,相貌如霜,也肯定是他的新婚夫人越青煙了。我將眾人一一看過,然後目光落到了那個站在船頭,肩上扛著大呼小叫的柔藍的青衣少年身上,不由露出微笑,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夠這么完美的完成這樣的任務呢?

  船停了,搭上了跳板,第一個下船的果然是柔藍,幾日不見,她似乎更加活潑,蹦蹦跳跳地就跑了下來,貞兒在我身後笑道:“藍兒這個孩子就是這樣頑皮活潑,說起來當初她可是皇嫂親自教導撫育的,怎么性子還是這樣急躁。”

  我心虛的不敢搭話,這個十有八九是我調教出來的壞習慣,如果我不是總拿著各種零食逗她追著我跑,或許她會是一個小淑女吧。

  這時候,藍兒已經跑到我身邊,像小猴子一樣蹦到我懷裏,我勉力抱著她嬌小的身軀,再次悲嘆了一聲,心中感嘆,別人總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果然如此啊。我無奈而又苦惱地道:“藍藍,幾天不見,你好像又重了。”

  柔藍小臉氣得通紅,報復地伸手來扯我的頭發,我心裏大叫糟糕,這時候貞兒給我解圍道:“藍兒,不要鬧你爹爹了,還有客人在呢。”

  柔藍歪著頭想了一下,不情不願的從我身上跳了下去,站到了一邊。

  這時候李顯已經一馬當先地走到我和長樂公主面前,長樂公主上前一步襝衽行禮道:“六哥安好,不知道父皇和母後可康泰么?”

  李顯仔細打量了一下長樂公主,笑道:“父皇和太後娘娘身子都好,不過他們都很挂念你,你的膽子也夠大的,堂堂一個公主殿下,就這么說走就走,可真讓我刮目相看呢。”

  長樂公主臉上飄過紅雲,也不理會這個調儻自己的六哥,又上前給慶王行禮,慶王和長樂公主幾乎沒有見過幾面,親情淡薄,雖然相互見禮,卻只是禮數罷了。不過對於林碧姐妹,長樂公主倒是十分熱情,她上前笑盈盈地道:“長樂久聞殿下聲名,聽說殿下在北漢鎮守代州,戰功顯赫,乃是女子中的豪傑,長樂素來文弱,最是敬佩妹妹這樣的女子,這次有幸邀請到公主參加小兒的抓周喜宴,真是榮幸之至。”

  林碧也襝衽還禮道:“公主過謙了,碧亦久聞殿下俠骨冰心,蒙江先生邀請來到靜海山莊,能夠一見賢伉儷,才是碧的榮幸,匆匆前來,沒有準備給令郎的賀禮,本是失禮之事,可是公主殿下和江先生都不是世俗中人,想必不會見怪。”

  長樂公主忙道:“殿下不必客氣,碧公主願意前來,已經是隨雲和李貞之幸了。”這時長樂公主看見站在林碧身後的林彤,正打個一個呵欠,杏眼朦朧,似乎有些困倦。便道:“郡主可是有些疲倦么?若是不嫌棄,李貞可以安排郡主小憩片刻。”

  林彤尷尬地點點頭,她昨天晚上可是沒有睡好覺呢,一心想著可以見到那對傳奇的夫妻,在見到兩人之後,興奮之情一過,困意就涌了上來。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道:“小六子,你伺候郡主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午間開宴的時候再請郡主過來。”

  那個相貌靈秀狡黠的少年走了過來,伸手肅客。林彤不比林碧,一直在代州長大,將軍府也沒有宦官,又幾乎沒有去過北漢皇宮,看到長樂公主竟然讓一個少年前來相陪,不由愣住了。林碧和長樂公主相視一笑,明白她一時懵懂住了。長樂公主輕笑道:“小六子是本宮母後親賜的內侍,最是聰明伶俐,郡主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問他就是。”林彤這才明白過來,赧然一笑,知道這個小六子是長樂公主從大雍皇宮裏面帶出來的太監,這才跟長樂公主和林碧行禮告退。

  林碧雖然一直和長樂公主說著話,可是她眼睛的餘光卻是始終留心著江哲,畢竟那才是她最關心的人物。

  我上前迎接兩個大舅子的時候,心裏滿是尷尬,從前只覺得長樂跟我私奔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畢竟我們兩人都不欠大雍什么,可是今日見到齊王和慶王,明明應該是他們對我有所求才是,可是我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完全沒有了平日瀟灑自若的心態。陪著小心,上前躬身一禮,道:“兩位殿下蒞臨靜海山莊,哲不勝榮幸。”

  慶王露出溫和的笑容,還禮道:“久聞隨雲才名,本王早就想見上一見,只可惜隨雲你效黃鶴杳然,令本王難覓仙蹤,如今你和長樂已經成婚,等到回京之後就是駙馬都尉的身份了,可不能再效範蠡子陵之行了,本王還想領教你安邦定國的才能呢?”

  我微微一笑,心道,安邦定國自然有人可以去做,又不是非我不可,這慶王殿下未免有些太俗氣了,不過礙著他的身份,我還是彬彬有禮地道:“殿下教誨,哲銘記於心。”

  齊王卻在旁邊怪笑道:“好你個江哲,平日看你溫文爾雅,一張口就是禮數,如今卻拐走了長樂,連兒子也有了,本王可不知道是先給你一拳,替父皇和太後娘娘教訓你一頓呢,還是先謝謝你讓長樂容光煥發,再無昔日的苦楚辛酸。”

  我含笑看看一聽到齊王說出“給你一拳”就無聲無息地站到了齊王身後的小順子,道:“殿下饒命,哲的身體如今雖然康復,可是若是殿下飽以重拳,只怕哲的性命就沒了,雖然我的性命殿下不用挂心,可是若是有人報復起來,只怕殿下就要吃苦頭了。”

  李顯感覺到身後的絲絲涼氣,連忙道:“開玩笑,開玩笑的,好了,外面海風太大,還是去看看我的小外甥吧,不知道是像你還是像長樂?”

  我見李顯服軟,便也趁機下臺,道:“哲在聽濤閣安排了茶點,那裏景致清幽,可以看海潮,賞日落,小兒的抓周之禮也在那裏舉行,定好了時間是午時,現在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請諸位先到聽濤閣品茗觀海如何?”

  這時,林碧已經跟著長樂公主走到我的身邊,聞聲笑道:“慶王殿下和齊王殿下乃是江先生的姻親,若說客人,恐怕只有本宮算的上,本宮也正想憑欄觀海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碧的身上,這位嘉平公主,身為北漢國主的甥女兼義女,世代鎮守代州抵禦蠻族的林家在北漢的地位十分崇高,身為當代林家的核心領袖,又具有公主的高貴身份,再加上和龍庭飛的婚約,這個女子可是關係到大雍能否將北漢納入版圖的重要人物,所以我才會邀請她來此,這次見面的機會,她會和我一樣珍惜,能夠有機會在這么近的距離研究自己的敵人,這並不是常有的機會,可惜我卻沒有機會先見到龍庭飛。

  直到這時,姜海濤才有機會帶著新婦前來拜見,我笑道:“雖然你是我的弟子,不過今日是來做客,就一起過去吧,端娘,你領著少夫人去拜見太爺吧。”這時候那個中年秀麗女子上前應諾,李顯記憶力極佳,立刻認得這個女子就是從前長樂公主居住的翠鸞殿的尚儀,記得是姓周的,端娘大概是她的名字吧。越青煙來之前已經得知自己要去拜見的太爺就是醫聖桑臣,能否重得生機與否就要看那人的醫術了,不由十分緊張,從前她悍不畏死卻是因為知道已無生機,如今卻是曙光已現,自然是不甘心身死了。那中年女子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緊張,輕扶她的手臂,引領著她向山莊裏面走去。越青煙心中雖然緊張,可是還是忍不住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靜海山莊,畢竟這裏的主人就是一手力挽狂瀾的江哲啊。這一看不由心中更是多了些欽佩。越氏在南閩可以說是一方霸主,又是傳承十幾代的世家,自然是屋舍連綿,富麗堂皇,越青煙頗為擅長宮室布置,如今她用品鑒的目光看去,只見處處屋舍錯落有致,亭臺樓閣,花木扶疏,雅致清麗,薛蘿藤蔓,青翠可愛,人行其間,只覺心曠神怡,無一處不動人。以微觀著,這裏的主人果然是非同尋常。

  眾人隨著江哲夫婦沿著鋪的平整的青石小路登上山頂,在廣闊平坦的山頂上,一座飛丹流檐的二層六角形樓閣獨自佔據著這一方幽靜,遺世而獨立,孤高絕隱。這裏就是聽濤閣。

  聽濤閣是靜海山莊地勢最高的一處樓閣,四周百丈之內再沒有可以擋住視線的樹木和建築,聽濤閣外觀端麗莊嚴,每個屋角都懸挂著黃銅風鈴。一陣海風吹過,那些風鈴叮咚作響,它們的樣式位置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各自有著微妙的不同,使得它們混合在一起的聲音宛若天籟。

  李顯的目光落到了站在閣門口的一個藍衫青年,這人相貌俊秀,膚色白皙晶瑩,這人他是認得的,是江哲身邊的侍衛董缺,不過兩年多不見,雖然輪廓宛然,可是面貌卻似乎有了許多細微的變化,李顯差點認不出來他來了。對這個人,李顯總是心中有些疑竇,雖然幾年前曾在江哲身邊見過他,可是他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自己,李顯也曾經懷疑這人有些古怪,可是他軍務繁忙,也懶得多費心思,今日重見,李顯心中也只是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便不再留意。

  董缺上前稟報道:“公子,閣中一切均已經準備妥當。”

  我滿意的點點頭,這個董缺這幾年將靜海山莊上下打理的妥妥當當,這個總管可是沒有白當,小順子現在除了我身邊的事情幾乎什么都不再過問了。帶著眾人上了聽濤閣,因為今日有了外面的貴客,所以我自己的屬下幾乎都沒有出現,只有盜驪、赤驥也跟著大家上了聽濤閣,盜驪也還罷了,身為海氏的少主人,自然有資格入座,赤驥卻是以我的舊日仆從身份來的,這樣的身份原本是不能入閣的,倒是齊王將他當成侍從帶上了聽濤閣。所以聽濤閣上除了靜海山莊的人之外,就有了八個客人:齊王李顯、慶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茍廉、海無涯、海驪、姜海濤和盜驪。聽濤閣二樓的花廳雖然十分寬闊,可是在中間擺著一張大木桌的時候,活動的範圍就小了許多,所以諸位貴賓都更喜歡憑欄觀海。

  這裏視野十分開闊,站在閣中可以俯瞰海灣內外的風光,海灣內側風平浪靜,碧波如鏡,海灣外策卻是峭壁如削,海浪湍急,這一座聽濤閣可以同時看到碧海兩種面貌,果然是一處絕好的觀海樓閣。

  不過在林碧心中卻是想到,這座聽濤閣可以將靜海山莊上下景致一覽無遺,若是在這裏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物坐鎮,那么就可以將整個山莊納入保護之中了。

  這時,董缺帶著仆婦仆從送上來茶點,香茗配上精致的糕點,淡淡的香氣立刻充滿了整個樓閣,我向林碧施了一禮,道:“公主鳳駕蒞臨,哲無以為謝,內子頗愛廚藝,聽濤閣中所備茶點均是內子親手準備,還請公主品嘗。”

  林碧含笑謝過,道:“江先生居住在這樣的仙境,又有長樂公主相陪,這樣的日子真是令人羨慕,怪不得先生不願意理會世俗之事,其實碧真是羨慕先生,遠離戰爭殺伐,不是什么人都有這樣的福氣的,敝履繁華,富貴浮雲,真是令碧心中傾慕,我若是先生,是絕不會拋下這樣的生活重新踏入紅塵俗世的。”

  我聽了喜悅的一笑,道:“殿下還忘記了一件事情,所謂有子萬事足,如今我兒女雙全,這樣的生活我可是不願輕易放棄呢。”

  李顯一聽面上變色,他此來的目的就是要將江哲請出東海,可是林碧這樣說,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江哲不要介入大雍和北漢的爭端,而江哲也似乎隱晦的表現了不願脫離這樣的生活的心意,雖然江哲是不可能和大雍撇清的,可是他也知道江哲對這樣的生活似乎是十分喜愛,若是江哲不肯出山,就是李贄也不能過於迫他的。這樣一想,李顯不由更加苦惱,江哲特意邀請自己過來,不會是為了婉拒自己的要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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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三章 出賣愛子
作者:隨波逐流

  這時,門外傳來幾個人輕微的腳步聲,只聽聲音便知道不是練武之人,然後兩個侍女推開了閣門,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長樂公主抱著一個小嬰孩走了進來。在她身後跟著的是柔藍還有李麟,方才柔藍陪著公主去抱孩子過來的時候,可沒有忘記把他拉著。

  李顯第一個跳了起來,笑道:“我要看看這孩子是像長樂多些,還是像隨雲你多些。”當然除了見到小外甥的喜悅之外,他也想暫時避開這種尷尬的氣氛,來日方長,大不了綁了人帶走,李顯煩惱地想著。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嬰孩的身上。

  雖然還不滿一周歲,可是這個小嬰孩卻是精神十足,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承襲了父母外貌的優點,雖然年紀還小,卻可以看出將來長大也會是一個相貌清秀俊雅的少年。

  李顯越看越是覺得這個孩子的眼睛不知怎么像極了自己,忍不住伸手將孩子抱了過來,雖然已經有了幾個子女,可是從來不會特意留心他們的李顯本質上來說還不算是真正的父親,所以抱著這個小嬰兒對他來說簡直比拿著刀槍還要艱苦。而且那柔軟嬌弱的嬰兒身體也讓李顯手忙腳亂,唯恐力氣過大傷到了他。不過這個小孩子似乎是精神十足,似乎也看出了李顯的窘迫,咯咯地笑個不停。李顯越發歡喜,忍不住伸手將他舉得高高的。長樂公主驚叫道:“六哥,你不要嚇到了慎兒。”誰知那個小嬰兒不僅不害怕,反而歡聲笑了起來。明亮的眼睛裏面充滿了興奮和好奇。李顯心中涌起一陣暖流,這個小小的嬰兒第一次帶給李顯從未領略過的親子之情。

  帝王之家本來就是親情淡漠,再加上昔日和秦錚並不和睦,所以對於他的嫡子李麟,李顯從前並不關注,直到秦錚死後,李顯心中愧疚,這才對李麟重視了起來,可是由於從前的疏遠和李顯心中的苦楚,對於李麟,李顯更像是一個統帥、師長而非是父親,他用心的教導李麟,希望即使不能繼承王位,也能夠讓這個孩子承襲自己的衣缽,成為優秀的將軍。可是對著這個小外甥,李顯卻是打從心裏喜愛,一時間只恨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兒子,這些年來,除了殺伐之外本已經是了無生趣的李顯,卻是第一次重新涌起對生命的渴望。

  李麟怔怔的望著父親,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開心,這一刻他恨不得取代那個小嬰兒,領略到父親懷抱的溫暖。這時,有一只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秀士正含笑望著自己,眼光是那樣的溫暖,李麟只覺得淚水盈滿了眼睛,他連忙側過臉去,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懦弱。那個青衣秀士眼中閃過一絲憐惜,然後轉過身去,笑道:“好了,殿下不要戲弄慎兒了,若是驚壞了他,貞兒會心痛的。”

  李顯依依不舍的將嬰孩還給長樂公主,嘲笑道:“你不要裝樣子了,我可是聽皇嫂和太子殿下說過,當初最愛欺負柔藍的可是你吧。沒見過這樣的父親,就知道欺負兒子女兒,不如把慎兒給我算了,免得受你這不良父親的氣。”

  我一聽可差點氣歪了鼻子,這個齊王,從前就喜歡看我的好戲,每次見面一定是不忘了鬧點別扭,雙手懷抱,我冷笑道:“這兒子自然是不能給你了,不過好歹你也是他的舅舅,這樣吧,你若是以後娶了王妃,生了一位嫡出的郡主,我就讓慎兒叫你一聲岳父如何。”

  李顯一聽,臉色初時陰沉下來,他為了秦錚之事心有愧疚,不僅遣散了姬妾,而且還拒絕了,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可不會認為江哲不知道,心中自然有些惱恨。

  但是不知怎地,過了片刻,他卻漸漸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若是這江慎做了自己的女婿,那么女婿也是半子,倒是會讓自己心滿意足,可是自己現在雖然有一兩個女兒,都是庶出不說,年紀也比江慎大了許多,若是想要江慎作女婿,還真得再生個女兒出來。江哲讓自己另娶王妃,生個嫡女,也不算是過分,畢竟江慎乃是長樂公主的長子,而且他的父親又是這樣的人物,這門親事恐怕會有很多人惦記呢。

  想到這裏,李顯心道就是為了這個女婿,也得娶個王妃才是。再說他也想到如今家中無人主持中饋,那些庶出子女也是無人管教,不過是讓他們自生自滅罷了。若是有個顯德的王妃替自己照顧,省去自己的麻煩不說,也不會耽誤了那些兒女的將來。而且可能是看到江哲一家其樂融融,不由令李顯有些愧疚,心道,所謂齊家治國,自己就連家事也是一團混亂,也難怪敗給了皇上,長久以來因為奪嫡落敗而鬱結的心結居然有些松動。

  心中執念消除,李顯的腦子立刻靈活起來,立刻想到這倒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連忙道:“那我們可說定了,若是我有了嫡女,將來慎兒可要做我的女婿。

  我看看愛子,心道,兒子,你別怪我隨隨便便就定了你的終身,做了我的兒子,這婚姻之事恐怕是不能任憑你作主了,就是我不管,也會有人關心呢,齊王雖然性子執拗,可是倒是一個率直的人,他的女兒應該也會很出色呢。不過為了你的幸福,我就再多給你幾個選擇吧。想到這裏,我又道:“那好,指腹為婚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不過我也不想委屈了慎兒,這樣吧,將來你多生幾個女兒,讓慎兒自己選擇如何?”

  李顯也不在意自己將來的女兒被人挑選,道:“那你我就擊掌明誓,約定此事,此事有這么多客人為證,長樂也在當面,這樁婚約你可不能抵賴。”

  我微微一笑,心道,若是將來慎兒正是有了別的意中人,大不了將他逐出家門,讓他自由自在也就罷了,他若不愛名利富貴,我只有高興,難道還會怪他么,再說了,所謂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將來慎兒和齊王的女兒有機會日日相見,若是那個女子還沒本事讓慎兒動心,那也怪不得我。這樣想著,我舉起手掌道:“當然不會抵賴,殿下若是有了嫡女,又和慎兒相配,這樁婚事就是殿下無心,哲還要登門求親呢,除非慎兒不是我的兒子,否則這樁婚事就這么定了。”

  李顯雖然軍略非凡,可是對於這等言語的細枝末節,自然不會留心,便也舉起手掌,和我擊掌為誓,約定了這樁指腹為婚的姻緣。

  看著江哲和李顯擊掌明誓,閣中貴賓卻是心思各異,林碧心中大叫不好,若是齊王因此和大雍上層和解,那么豈不是不利於我北漢,但她不露形色,只是微笑祝賀,李康心中覺得怒火熊熊,他可不想看著齊王又壓到自己頭上,就連對江哲也是生出了無窮的恨意,可是轉念一想,這兒女之事豈是可以說有就有的,自己也未必沒有機會攪散他們的好事,所以也沒有露出什么痕跡。倒是茍廉真是心中歡喜,心道,齊王殿下雖然性子執拗,可是皇上對他倒是真的愛重,既然他答應娶妃,那么這可是一個彌補皇上和齊王之間感情的好機會,江哲果然是厲害,不過三言兩語,就解決了這樣一個大難題,若是皇上知道,不知道得多高興呢。

  不管眾人什么心思,都是一派喜氣洋洋,只有還不知道自己被父親給出賣了的江慎好奇地看著那閣子中間擺著的大木桌上面形形色色的物件。不時伸手想去觸摸那些東西,卻是距離太遠,沒有辦法碰到。忍不住,江慎臉上有些扭曲,眼看就要轉化成傾盆大雨了。閣門一下子被撞開了,匆匆忙忙趕來的林彤高聲問道:“開始抓周了么,抓到什么了?”小嬰兒也被嚇了一跳,眼淚還沒有滴下就被嚇回去了,忘記了哭鬧的江慎,又是好奇的看向了林彤。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她方才心中有些不快,心道,怎么隨雲也不和商量一句,就給慎兒指腹為婚。可是她畢竟出身皇室,自然知道越是身份高貴,越是沒有可能自己擇婚,不用說慎兒是自己的兒子,就是憑著江哲在大雍和皇兄心中的地位,搞不好就連自己夫妻二人也沒有給兒子選擇妻室的權力呢,如今江哲這樣給兒子定了婚,倒也是未雨綢繆,若是能夠讓六哥回心轉意,不再和皇兄對著幹,這倒也是一件喜事。但見室內氣氛密雲不雨,慶王李康和嘉平公主林碧都是有些神思不屬,正有些煩惱如何轉圜,一見林彤魯莽的闖了進來,便笑道:“郡主不用著急,還得過片刻呢,方才侍女已經去請郡主了,想必是和郡主錯過了。

  已經小睡了大半個時辰的林彤徹底清醒過來,尷尬地道了歉,退到林碧身後。長樂公主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笑道:“隨雲,我看應該開始了,要不然慎兒可要著急了。”我看看慎兒好奇的目光,道:“那就讓他去抓吧,我也很想看看慎兒會抓到什么呢?”

  這幾天忙得我差點累死,幾乎都不敢上來看書評了,擔心讀者生氣,不過總算完成了這些文字,4000多字呢,勉強可以交差了。這一周兩章的分量,只差了半章,應該不算過分吧。^_^,想要補上另外半章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抱歉。

  ————————————————

  這抓周乃是流傳已久的民俗,只要是稍微殷實的人家都會在子女周歲的時候遍邀親友前來聚會,聽濤閣中央的木桌上早就擺了許多東西,而江哲和長樂公主都不是尋常人,這抓周準備的物品也是十分精致貴重。

  一個銀盤裏面放著一方金印,兩個黑檀木盤,一個裏面放著三本精裝的書冊,分別是《論語》、《老子》、《金剛經》,另外一個裏面放著上好的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一個黃楊木盤裏面放著算盤、元寶和帳冊,一方紅緞上面放著一具精心制作的白玉琴,長度只有半尺,一副墨玉水晶精制的圍棋,價值連城,烏黑的鐵盤裏面放著一把短劍,一柄彎刀,都是綠鯊魚皮鞘,金吞口,黃絨挽手,華貴非常。不過放在桌子最中間的卻是一盒長樂公主親自下廚制作的糕點,香氣撲鼻,令人垂涎。

  這些物品華貴非常,就是手掌權勢富貴的齊王等人,也不免覺得有些過於奢侈,齊王看罷,笑道:“既然是我的女婿,那我也不能委屈了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紫玉兵符放到了桌子上面。

  長樂公主驚道:“六哥,這可是你統率大軍的兵符,這怎么好拿出來讓慎兒抓取呢?”

  李顯笑道:“不過是應個景,就是慎兒抓住了,我也得收回來,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孩子有沒有帶兵的命。”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這么想恐怕要失望了,帶兵之人,需得心狠,我看慎兒是個軟心腸的人,恐怕是帶不了兵的。”

  李顯揮手道:“這可不一定,誰是一生下來就心狠的,本王軍中,很多勇士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連殺人都不敢,如今不也是殺人如麻,心狠如狼么?”

  慶王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笑道:“六弟這樣熱心,我這個三舅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從腰間解下一個有些陳舊的明黃荷包,上面繡著四爪金龍,荷包鼓鼓囊囊,卻不知道裏面是什么物事。

  李顯眼中閃過一絲迷惑,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當年慶王的生母慘死之時,李顯雖然有些瞧不起這個平素有些懦弱的兄長,卻還是去安慰他,卻看到李康抱著母妃的粧盒垂淚。李顯雖然性子率直,也知道不該去打擾,便在暗中看著,當時慶王李康就從他母妃的粧盒裏面取了一只玉鐲放入身邊的明黃荷包。而第二天李康就從皇宮消失了。多年之後李康再次出現在大雍朝廷上面之後,身邊總是帶著這個荷包,別人不去理會,李顯卻是記在心裏,他也頗為感動慶王的孝心。只是一來他和慶王性子不合,二來,李顯當時又是太子一黨,所以沒有慶王親近,到了今日,兩人之間已經是兄弟之情十分淡薄,難以挽回了,李顯自然不會再提及當年想要安慰三哥的事情,所以李康也絕不會想到李顯知道這荷包裏面的物事。

  我看著這個荷包,覺得有些奇怪,對於不明不白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因此說道:“不知道慶王殿下送了什么厚禮,若是太貴重,只怕小兒擔當不起。”

  李康笑道:“這件東西並不貴重,只是先母的一件遺物,若是令郎喜愛,說不定我們兩家也有姻緣之份。”

  我愣了一下,方才我剛剛說讓慎兒做齊王的女婿,怎么慶王這就來提親,這時,我看見慶王李康的目光落到了柔藍身上,立刻明白過來,母親的遺物自然是送給妻子或者兒媳的最好禮物,慶王竟然是想要柔藍作他的兒媳婦。

  心中的怒意再也不可遏制,雖然出賣了慎兒,小小年紀就給他訂了婚事,可是這不代表我可以將柔藍的婚事這樣草草訂下,在我心裏,兒子自然是可以隨便一些的,反正最不濟將來可以讓他逃家,女兒可是應該偏寵的,別說是慶王那不知好歹的兒子,就是大雍皇室任何一個子弟,也別想娶我的女兒。我的柔藍將來要嫁一個愛她如同珍寶的男子,那些三妻四妾的皇室子弟怎配做柔藍的夫婿。

  臉上的神色變得漠然,我淡淡道:“殿下好意,哲心中感激,不過哲平生最疼惜這個女兒,她的婚事還要她自己願意,如今藍兒年紀還小,這婚姻之事還不便談及。”

  這番話可是絲毫沒有給慶王面子,連我都有些擔心他會翻臉,不過出乎我的意料,李康神色絲毫不變,笑道:“看來犬子是沒有這個福氣了,江先生的小姐,自然是金尊玉貴,理應有更好的良配了。”

  這句話似是羨慕又似嘲諷,但是李康說來卻是十分平和,我見他沒有發作,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氣,不由有些後悔將他請來,原本是為了他的身份,畢竟他是當朝的親王,長樂的兄長,可是他這一來,不僅讓我結了一個仇人,還使得大雍內部的矛盾落入外人的眼中,可惜我卻不能礙著他的面子和表面上的和睦,就這樣誤了柔藍的終身。看林碧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採,也知道恐怕這次邀請她過來是有些得不償失了。只是世間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心中暗道,罷了,以後總有法子彌補今日的損失的。我面上勉強露出笑容,道:“好了,貞兒,快讓慎兒動手吧,我看他要忍耐不住了。”

  長樂公主溫柔的一笑,親手將愛子放到木桌之上,任他自幼行動。江慎睜大了眼睛,露出歡喜好奇的神色,方才還急著想去拿那些有趣的物事,如今卻是不肯伸手,只是仔細打量。

  過了片刻,小嬰孩開始移動,他迅速向中間爬起,拿起了一塊香氣撲鼻的糕點。。

  我不由呻吟了一聲,聽說若是抓周的時候最先去抓糕點,代表著將來這孩子可能會好吃懶做,雖然客人多半會客氣的恭維,說這孩子將來必定衣食周全。我原本想把糕點拿掉的,因為長樂的糕點連我都愛不釋手,恐怕慎兒也抵不住誘惑,可是貞兒卻說這是規矩,如今果不其然,慎兒第一個就去拿糕點。

  這時,一直站在屋角沉默不語的小順子突然笑了,我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李順笑道:“少爺果然是公子的兒子,公子不是跟奴才說過,當年公子抓周也是第一個就去抓糕點么?”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屋子裏面靜默了片刻,然後李顯大笑了起來,其他人雖然礙著我的面子,卻也是笑容滿面。我不覺有些尷尬,不過心想,這樣一來,別人可就不會笑話慎兒了,小順子雖然丟我的面子,可是保住了慎兒的面子,也算有功。

  這時,慎兒已經放下了糕點,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伸手拿起了算盤,我心中一抖,然後笑道:“這也好,這也好,江某最是頭痛管理帳目,如果不是有親信屬下幫忙管理產業,只怕江某早就一窮二白了。慎兒將來能夠精明些,也免得敗壞家業。”這些話倒不僅僅是安慰,我有本事創業,但是管理那些瑣碎的帳目可是我最頭疼的,幸好我一直揚長避短,不插手這些事情,若是慎兒精明一些,至少我不用擔心他將來成了敗家子。

  然後慎兒丟下了算盤,伸手拿起了那柄精美的佩刀,我有些遺憾地想到:“明明還有一柄劍的,怎么不去拿呢,誰不知道佩劍之人往往文武雙全,拿刀的可是魯莽武夫居多呢。”

  我有些心急地繞著桌子轉了幾圈,恨恨地道:“慎兒,你這小子怎么回事,當年為父可是第二個就拿起了文房四寶,你怎么對書本和筆墨一點都不中意。”閣中眾人無不失笑,那些熟悉我的人還罷了,慶王李康和林碧、林彤心中都覺得好笑,想不到這才智過人的江隨雲,竟然也會有如此稚氣的一面。不過我可沒有留心他們的神色,一心一意地望著慎兒,希望他給我些面子。

  這時,慎兒放下了佩刀,伸手向黑檀木盤伸去,我心中一喜,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他。慎兒的小手一掃,筆墨紙硯立刻亂成一團,他卻伸手向另外一個盤子伸去,我心中暗喜,心道,若是拿了書本,也是極好的。果然慎兒伸手拿了一本書,然後小手好奇地撕扯起來。

  我卻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一把上前,拎著慎兒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大聲罵道:“臭小子,你是怎么回事,當初為父我雖然也抓了一本老子,可是第一個可是拿了論語,你倒好,居然抱著金剛經不放,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和尚,豈有此理,快把這本書扔了,你就是一個字也不認得也沒有關係,這和尚可是絕對不能做的。”

  長樂公主哭笑不得,上前道:“隨雲,你不要衝動,拿了佛經也不過是和佛門有緣罷了,怎么就扯到做和尚呢,抓周不過是個儀式,哪有你這么當真的。快放手,別傷了慎兒。”

  我赧然道:“是啊,是啊,是我太衝動了,誰讓這小子不給我留點面子。”說罷我看看慎兒,擔心他會不會受驚,可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我是哭笑不得,只見慎兒雖然雙手緊緊抱著金剛經,兩只小腳卻是晃晃當當,在那裏蕩起了秋千。

  我悻悻地道:“家門不幸,怎么出了這么一個憊賴的小子。”

  李顯忍不住笑道:“隨雲,你也不用擔心,我看這孩子頑皮活潑,將來可是習武的好材料。”

  這時,小順子突然目光一閃,向窗外望去,冷冷道:“何方高人蒞臨靜海山莊,邪影李順有禮了,還請現身。”

  我心中一驚,這靜海山莊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可是這莊中機關暗哨無數,怎會有人闖到這裏還沒有被人發覺呢?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柔聲的佛號,然後有人道:“李施主武功精進如此,真是令老衲佩服,方才老衲見江檀越正在馴子,不便打擾,還請恕罪。”

  然後閣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身穿灰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含笑而立,我卻覺得頭皮一緊,赧然道:“慈真大師,江某可不是說做和尚不好,還請大師見諒。”心中暗叫倒霉,怎么偏偏我的話給這位宗師身份的高人聽見,若是他以為我對佛門有偏見可怎么辦。

  慈真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明白檀越心思,檀越年將而立,膝下只此一子,難免冀望甚深,不過老衲見這個孩子資質絕佳,若是檀越許可,老衲想收他為徒,不知檀越意下如何。”

  我脫口就要拒絕,卻看到小順子輕輕搖頭,我心中一動,這慈真大師斷不會是想要我的兒子出家,慎兒乃是公主所出,又是我膝下獨子,就是慈真大師再怎么愛才,也不會讓慎兒去做和尚啊。

  這時候,慈真大師又道:“裴雲雖是我少林護法弟子,如今卻是手握重兵,很多江湖上的事情都不便插手了,老衲見令郎品性資質都十分出眾,所以心中喜愛,若是檀越首肯,老衲情願將令郎收為關門弟子,還請檀越和公主殿下放心,看令郎面相,將來必是福壽綿綿,多子多孫的命,絕不會出家為僧的。”

  我心中了然,或者慎兒資質非凡,不過我看這老和尚十有八九是為了握個人質在手,若是慎兒拜入少林,我和小順子將來自然絕不可能和少林為難,這老和尚對我仍然是有所忌憚疑心呢。不過轉念一想,慎兒總是沒有一刻安靜,看來是沒有做文章的本事了,若是練武,除了慈真大師,天下可沒有更好的師父了,少林的武功據說是天下最正宗的武學,練不好也不會練壞,拜了這樣一位師父,將來還有誰敢為難慎兒呢?

  這千種思緒一閃而過,我含笑道:“慎兒能夠拜到大師門下,自然是他的福氣,可是我們夫妻只有這一個兒子,只望他平安長大,承歡膝下,若是大師帶他離去,豈不是太傷我們做父母的心腸么?”

  慈真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已經決定暫時在長安浮雲寺挂單,如今令郎年紀還小,老衲也可暫時留在江先生家中施教。”

  我心中大喜,道:“成交。”一言既出,才發覺失言,連忙道:“既然如此,哲多謝大師美意,不過大師怎會遠來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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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四章 心腹之患
作者:隨波逐流

  林碧站在甲板上,目光冰冷的望著漸漸遠去的靜海山莊,一個中年近衛走到她身後,稟報道:“殿下,不知道我們下一步應該怎么辦?”

  林碧輕蹙柳眉,道:“我初入靜海山莊,仍然存了伺機動手的想法,可是靜海山莊殺氣隱伏,我便知道不可輕舉妄動,原想既已知道靜海山莊所在,或者會有良機,不料慈真大師竟會蒞臨東海,讓本宮十分慶幸沒有擅自發動,看來我們只有在途中刺殺了。”

  中年近衛皺眉道:“可是慈真大師不是奉了大雍皇帝的旨意,前來迎接長樂公主和江哲回長安的么,他們一路上都會有重兵保護,還有慈真大師和邪影李順這樣的人物保護,就是師尊親至怕也是無能為力吧,若是平白損兵折將,未免太可惜了。”

  林碧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反而輕拂秀發道:“蕭護衛,你久在庭飛身邊,又是國師弟子,眼力自然是非同反響。你對齊王和江哲兩人如何看法?”

  蕭護衛雖然沒有目睹聽濤閣上面的情形,卻也早已聽過林彤繪聲繪色的講述,猶豫了一下,道:“齊王確是名將,但是比起大將軍還差得遠呢,行動舉止未免過於囂張,威勢淩人,或者有可乘之機。至於江哲,屬下覺得十分好笑,屬下曾經聽說此人才智過人,可是聽了郡主所說,怎么覺得此人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讓屬下都有些懷疑他是否真的是那個神機妙算的雍王首席謀士了。”

  林碧淡淡一笑,道:“本宮初時也覺得好笑,未見江哲之前,我心中想著他是一個驚才絕傃,心思周密的奇才,海邊初見,本宮覺得他飄然出塵,不類世間之人,可是聽濤閣上卻是讓我開了眼界,這個江哲倒是赤子心腸,可是這正是他可怕之處。從前我只是對他戒備,如今卻是對他恐懼。”

  蕭護衛奇怪地問道:“雖然他的舉止有些好笑,可是公主若是說他善於掩飾,屬下也不會覺得奇怪,可是為什么公主認為那是他的本色,卻又認為他更加可怕,屬下也曾學過兵法戰策,都說為將者要冷靜無情,才能戰無不勝,我想這出謀劃策也是一樣,不是說智者無情么,若是江哲尚有感情上的弱點,怎么公主反而認為他更加可怕呢?”

  林碧眼神變得幽深,道:“我林家時代為將,雖然稱不上兵法大家,可是卻也有些獨到的心得。有人說帶兵打仗需要冷酷無情,這倒也不錯,可是根據我們多年領兵的經驗,若是敵軍主將完全的無情,只按照兵法和形勢用兵,倒是十九必敗的。主將若是過分無情,就會將麾下將士不當人,也就更加不會把敵軍將士當成人,這樣雖然可以幾乎不被情感所誤,可是打仗靠的是士兵,主將可以無情冷靜,他麾下將士卻是有血有肉的人,會恐懼,會仇恨,這樣用兵,終究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做謀士也是一樣,謀士的等級可以粗略的分為上等,第三等的謀士雖然各有長才,但是也各有弱點,若是互鬥起來,不過是各有勝負,這等人不需畏懼,第二等的謀士就是心性冷酷無情,他們心中只有利益的存在,這樣的人物雖然可怕,卻也有著可乘之機,畢竟人孰無情,這樣的人雖然計策厲害,可是往往低估了被他們計算的對手的感情因素,自古以來,梟雄往往死於非命,精於謀算的人往往自作自受,就是因為他們忘記了對於某些人來說,利益權勢抵不過忠義親情,而且一個人若是心中只有利益,那么所作所為就是有跡可尋,這樣一來,若是他們的對手富有智謀,就可以猜到他們的計策,只要力量充分,取勝就不難了。而最可怕的一等謀士,就是本身也有豐富的感情,可是出謀劃策的時候卻可以屏棄感情的影響,這樣的謀士已經是鳳毛麟角,難以對付了,可是這樣的謀士也有弱點,他們的才華和心機往往讓人心生忌憚,不願和他們接近,所以他們往往會難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也難以讓身邊的人盡心盡力的執行他們的計策。這三等謀士雖然可怕,可是都還有可以著手的弱點。可是江哲卻不一樣,他已經超越了這個界限。

  你也見識過他的計策,洞徹人心,如同弱水,無孔不入,最善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外力,對人心洞如觀火,可是今日我一見他,便知道這人最可怕之處就是他的赤子之心,不論他用計如何歹毒,可是他對身邊的人卻是一片赤誠,這樣一來,他身邊就不會有人掣肘,就可以完全發揮他的才能。你也聽說了,不僅大雍皇帝李贄對他推心置腹,就是和李贄一向不和的齊王李顯對此人也是十分厚愛,竟然不會因為江哲觸動他的逆鱗而震怒。如今,他的兒子成了齊王未來的女婿,又是少林慈真大師的關門弟子,就連少林也不再將他視作潛在的威脅,這樣一個人,既有驚天動地的手段,又有春風化雨的魅力,有他在,大雍就不會再有內亂紛爭,你說,這人是不是可怕得很。說一句心裏話,此人乃是我北漢的心腹之患,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心安。”

  蕭護衛眼中閃過殺機,道:“莫不如我們派出人去,想法子不惜一切代價暗殺了他如何?”

  林碧不置可否,又道:“你認為齊王比起庭飛來說,軍略孰高孰低?”

  蕭護衛驚道:“殿下怎會這樣問,那齊王怎比得上大將軍,不說他這些年來在大將軍手上從來沒有討過好去,就是在南楚德親王手上,他不也是慘敗而歸么?”

  林碧嘆了一口氣,道:“其實用兵之道,說起來雖然復雜無比,可是實際上也不過是領精兵、知進退罷了,這就已經是難得的名將了,若是再能夠偶出奇兵,當世之間也只有一二人可以做到。齊王也是軍略不俗的人,當時名將,若論臨陣指揮,只怕是無人能出齊王之右,而大雍鐵騎精銳不在我北漢軍之下,可是齊王始終被庭飛壓制,就是在南楚也是落敗而歸,就是因為他天性執拗,爭強好勝。這樣的性子雖然有些好處,在落敗之時,常常百折不撓,履敗履戰,終有勝利的一日,可是也常會當退不退,以至被人所乘。齊王個性高傲,輕易不肯服人,若是勸諫之人不是他心裏敬佩之人,往往就會無功而返,所以他在北疆數年,也不能勝過庭飛,只不過齊王確實有將帥之才,而且經歷奪嫡之變之後,性子也隱忍了許多,這才維持了大雍北方疆界的穩定。這次見到齊王,我原本並不擔憂,因為他雖然氣勢逼人,可是卻是性子依舊執拗難改,而且他心中死志勝過求生的意念,本宮原本想回去之後告知庭飛,讓他可以從這個方向著手。

  可是齊王見到江哲之後就不同了,那種執拗的心志變成了繞指柔,而且性子開朗了許多,甚至就連從前的死志也變成了生氣勃勃,這樣的齊王不是我想見到的,而我更擔心江哲留在齊王身邊,有這樣一個齊王愛重的謀士替他出謀劃策,庭飛的壓力就太大了。”

  蕭護衛道:“殿下,那江哲不是要回長安么,我們想法子不讓他到齊王軍中就是了。”

  林碧冷冷一笑,道:“我可不信江哲真的會回去長安,這種情形之下,恐怕他會直接跟著齊王去軍中吧,齊王的性格很霸道,恐怕就是江哲想要陪著長樂公主回長安,他也不會放人的。”

  蕭護衛驚道:“不可能吧,慈真大師可是來傳旨的,江哲難道敢違背大雍皇帝的旨意么,而且他就不擔心雍帝懷疑他和齊王勾結么?”

  林碧微笑道:“你可看到聖旨了么,不是就聽到慈真大師的傳話么,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旨意是什么,而且,江哲可是會凜遵聖旨的人么?”

  蕭護衛道:“那么殿下如何打算呢?”

  林碧看看遠處的天空,道:“我倒要看看江哲有沒有這個本事回去北漢軍營。齊王、江哲,你們都是我北漢的心腹之患,我是絕不會讓你們輕而易舉的到達戰場的。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場見此心。李顯啊李顯,你可還有生死無恨的胸懷么?”

  曙光剛剛透出厚厚的雲層,沉靜的曠野就被清脆的馬蹄聲和車輪聲驚醒,在空曠的官道上,一輛外面罩著青色布幔的四輪馬車在四百多名騎士的拱衛下輕快的前進著,這四百多名騎士分為四隊,一隊開路,一隊斷後,另外兩隊則是左右護持著馬車。他們的衣甲顏色也是分為兩色,護著馬車的兩隊騎士,一隊都是黑衣黑甲,一隊則是赤色衣甲,而前後的兩隊騎士則都是赤色衣甲。若是深知大雍軍隊詳情的人見了定要驚疑不定,只因大雍軍中不論是何人的軍隊,基本上都是穿著青色衣甲,青色近黑,但是除了一支軍隊之外,其他軍隊絕不會穿著純黑色的衣甲,那支軍隊就是雍王的近衛軍。除此之外,齊王近衛是赤色衣甲,秦彝軍近衛則喜穿白色衣甲,禁軍則是黃色衣甲。如今雍王登基,原先的禁軍改稱龍驤衛,仍舊負責拱衛皇城,但把從前的雍王近衛軍則改稱虎 衛,拱衛宮城,龍驤虎 並稱禁軍,虎 衛服色仍然尚黑,並沒有因為負責保護天子而改變從前的作風。如今大雍境內誰不知道,除了禁軍之外,黑色衣甲不是誰都可以穿著的。那么這支將近百人的騎士就只有可能是大雍皇帝李贄身邊親信的虎 衛了。可是和他們一起保護馬車的卻是齊王的近衛,不由令人驚疑這車中之人的身份了。

  我笑著看向眉頭緊鎖的齊王,道:“殿下,這次我請東海侯襄助,將東海封鎖了半個月,林碧定然沒有機會提前傳信回去,憑著我們這支力量,應該可以平安的回轉殿下的大營了。殿下為什么還要憂心忡忡呢?”

  齊王嘆了口氣道:“我也相信北漢沒有辦法將情報送出去,直到昨日我才知道你邀請林碧就是為了限制北漢的行動,再調動東海侯的勢力襄助,就是為了防止北漢大軍提前得到情報,在路上伏殺我們,畢竟這條路離邊境不過幾十裏路,若是北漢騎兵在路上伏擊,我們是很難逃生的,這一帶接近邊境,大雍的軍力並不能佔著絕對的上風,我又不能調動過多的軍隊來保護,免得打草驚蛇或者被人所乘。但是我帶了三百親衛,皇兄又派了一百虎 做你的親衛,有這四百騎兵,就算是遇上了敵人,我們也能尋機突圍或者固守待援。再說,若是沒有數日的時間策劃,我可不信北漢有本事布下天羅地網。”

  說到這裏,齊王失笑道:“說起來你和皇上也夠謹慎了,誰會想到虎 衛竟然已經等在濱州了,而且慈真大師一到,林碧一走,你就立刻啟程,恐怕現在林碧還落在我們後面呢,就是現在林碧已經傳回去了消息,也來不及了。”

  我不由問道:“既然如此殿下為什么還是如此憂心呢?莫非是擔心李麟么,有貞兒照顧他,你還不放心么,麟兒年紀還小,就是再著急,也不能讓他現在就上戰場啊,這次讓他跟著貞兒回京,你不用擔心的。一路上可是有慈真大師保護呢。”

  李顯又是皺了皺眉頭,道:“我知道長樂會好好保護麟兒,我原本就不擔心,可是不知怎么,我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么?我們雖然暫時切斷了林碧和北漢的情報通道,可是北漢可是有魔宗高手的,若是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我擔心他們會半路伏殺,隨雲你不通武藝,若是遇上敵軍,我擔心你的安危。”

  我輕笑道:“這點險總是要冒的,這是最近的路,快馬加鞭,五六天之內就可以到達大營,到時候有三十萬大軍保護,殿下就不用擔心了,就是遇上了敵軍,有殿下指揮拒敵,哲也是放心的,再說小順子也隨軍同行,最不濟也可以護著我殺出重圍。”

  李顯的眉頭略微舒展,說也奇怪,本來他也覺得江哲的計劃十分縝密,可是一路上李顯覺察到有些異樣,這一帶本來常有北漢遊騎遊弋,可是這次回程卻是一個都沒有碰上,這反而令李顯感覺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

  這時有人在車外稟道:“殿下,江大人,有些不對,派出去的斥候沒有了回音。”

  李顯眉頭緊鎖,道:“前面地勢平坦,正是騎兵發揮威力的戰場,不可不防,派兩個人,不要騎馬,到前面去看一看。”兩個齊王近衛下馬,脫去沉重的鐵甲,換上便衣,隱入路邊的草叢裏,轉眼間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隔著窗子向四下望去,只見深秋時節,道路兩邊的枯草高可過人,秋風一吹,波浪起伏,再加上這條道路地勢頗高,兩邊則是斜斜向下延伸,就是藏了千軍萬馬也未必能夠看出來。我的心裏也不由一寒。莫非真的有伏兵么,難道我設下那多么迷障,希望他們認為我正在準備返回長安的,卻都落空了么?可是這么短的時間,他們怎么可能設下埋伏呢,雖然現在大雍的邊境幾乎對於北漢是不設防的,可是並不代表他們可以不經過周密的計劃就進入大雍境內行動。

  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尖利的銅哨聲,我心中一抖,這是斥候傳來的警報聲,他們竟然沒有悄然返回,看來已經遇到了極大的危險,看來不僅有伏兵,而且恐怕規模還很龐大。

  齊王聽到警報聲,劍眉一軒,跳下馬車,翻身上了一匹火紅的戰馬,護衛的騎兵都是訓練有素的軍士,很快的擺開了迎敵突圍的陣形。一直負責駕車的小順子臉上浮現出了憂色,他檢查了一下駕車的馬匹,低聲問道:“公子,馬車速度太慢,恐怕跟不上,我們怎么辦?”

  身臨險境,我反而平靜下來,冷靜地道:“你我不善於臨陣指揮,這些事情自有齊王殿下操心,這輛馬車乃是精鋼制成,車廂四周都嵌著鋼板,只要護住了馬車,就不用擔心我的安危,一會兒,你也聽從殿下的吩咐,這種情況,恐怕若不出奇制勝,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這時,齊王已經下令改道向大雍境內奔去,看來他是想和這一帶鎮守的雍軍會合,就在這時,四面八方號角聲起,我已經將車窗裏面的鋼板擋上,透過車門上面的小窗子向外望去,只見視野裏已經出現了風馳電掣的北漢騎兵,人如虎,馬似龍,他們穿插縱橫,很快就遙遙將我們這支軍隊包圍起來。我用心算了一下,敵軍至少有三千人以上,這絕對不是一次偶遇,北漢進入大雍境內遊弋的軍隊一般都是百人左右的小隊騎兵。這時,我看見正前方豎起的一面黑底紅字的大旗,那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石”字。

  “飛虎將軍石英,”我聽到齊王高聲喊道:“你竟敢潛入我大雍境內肆虐,可是不將我大雍看在眼裏么?”

  那大旗下面一個三十多歲,面龐瘦削,神情冷峻的一個中年將領也高聲道:“北漢大雍乃是敵國,齊王殿下不知自重,輕身涉險,也怪不得石某,今日你是有死無生,若是下馬投降,或者我看在你身份尊貴,不取你的性命。”那個將領身邊有一個身穿北漢軍衣甲的軍士,面甲已經放下,看不到他的容貌,我可以憑著超絕的目力看見那個軍士正在指著我的馬車的方向說著什么。然後我就看見那個中年將軍的目光也落到了馬車上,那冰寒的目光掃過,我只覺得渾身冰寒。這時,那個中年將軍大聲喝道:“兒郎們,給我殺了李顯,俘虜那輛馬車,誰能給我帶來李顯的人頭,賞金百斤,誰能給我俘虜那輛馬車上面的人,賞金千金。”

  然後,那個中年將軍合上面甲,手中的馬槊一舉,帶頭衝了下來,而齊王李顯則是冷冷一笑,手中的寶刀向前一指,高聲道:“突圍!”說罷,我就覺察到馬車開始迅速跑起來,我連忙緊緊握住車廂壁上的把手,門上的小窗口也被小順子從外面關上了。車廂裏面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外面的戰場,可是我能夠感覺到四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這一刻,我在黑暗中默默苦笑,我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為什么林碧明明還在我們後面,可是伏兵似乎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只因我錯估了一個人,陸燦,只有可能是陸燦,他去見林碧,不是為了結盟或者別的什么,而是為了和林碧達成一個協議。南楚負責傳遞情報,北漢負責伏擊,不論我如何足智多謀,對著千軍萬馬也只有一個下場。林碧和陸燦倒是都明白以拙勝巧的道理。說也奇怪,我本來應該心中悲涼,我平生第一個弟子陸燦,就這樣下了狠心,要將我這個師父送入黃泉。可是我心中卻是有些隱隱的歡喜,在我看來,陸燦本就少了幾分狠心和固執,如今的他才可以說是我的得意弟子啊。默默的聽著外面的聲音,我知道在這裏我是派不上什么用場的,如果死在這裏,不知道是否會是笑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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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五章 水深火熱
作者:隨波逐流

  又過了片刻,我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仔細的盤算著如何應對現在的局面,四百對三千,雙方都是精銳,可是我們這邊有我這個累贅,恐怕是想逃也逃不掉,陸燦的事情以後再想不遲,現在逃命才是當務之急。我強迫自己忘記身處顛簸黑暗的車上這個事實,仔細的想著如何能夠自救救人。過了片刻,我心中突然一亮,那個飛虎將軍傳令要生擒我,殺死齊王,看來對他來說,我和齊王的重要性並不一樣,從賞金上來看,似乎我對他們重要一些,可是在我看來,卻非是如此。對於帶兵的將領,自然是齊王的生死對他們更重要,而我的重要性恐怕這些將領未必能夠領會,對他們來說,可能我只是一個他們需要完成的任務才對,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的賞金才要高些,這是為了避免那些將士不要都只顧著去追齊王吧。就算是我估計錯誤,他們將我看得比齊王還重,對於我的計劃來說,也沒有什么大礙。

  我正在這樣想著,突然車門被人用力拉開,我看見衣衫盡是鮮血的齊王對著我喊道:“隨雲,我們必須分兵才行。”

  我心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連忙道:“哲也正有此意。”探出頭去,我看見原來我們到了一處狹窄的路口,兩側都是山岩,齊王命人阻住路口,暫時遏制住了追兵。我連忙從車上拿了那件特制的青色大氅,係在身上,然後吩咐小順子道:“你快些換上衣甲,然後帶我乘馬,我們和齊王殿下分道而行,請殿下再分五十人給我,想來這樣就可以讓敵軍力量分散了。”

  齊王眼中閃過欣慰的神色,道:“正該如此,不過隨雲,你要小心,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你,我擔心你難以脫身。”

  我笑道:“或許吧,不過對於北漢將士來說,恐怕在他們心目裏你才是首要的目標,所以這次承受壓力最大的可能就是殿下。”然後我和齊王匆匆研究了一些作戰的細節,過了一會兒,守住路口的騎兵已經有些精疲力盡了。這時,小順子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他先解下那兩匹拉著馬車的駿馬,這兩匹白馬都是事先精選的,完全可以勝任戰馬的工作,小順子將其中一匹馬交給其他騎兵牽著,然後換上白色的精制衣甲,又從馬車車座下面拿出兩截長槍,將它們接起來,變成了丈二長槍。小順子走過來先把我扶上戰馬,然後他自己也跳了上去,讓我坐在他身後,他細心的用帶子將我和他綁在一起。這時候,百名虎 衛和五個齊王近衛也已經組成一隊,我在馬上看了齊王一眼,冷靜地道:“殿下,臣先走一步了。”

  說罷,小順子一聲令下,我們這支包括百名虎 衛和五十名齊王親衛的騎兵一馬當先向曠野衝去,衝出數裏之後,我回過頭去,看見齊王已經帶著另外一支騎兵向另外一個方向逃去,而我特制的那輛馬車卻被推翻在路口,阻擋住了追兵,我的馬車頗為沉重,看來一時半刻他們是過不來了。

  這次分兵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過齊王能夠這么快就想通這件事情倒是更令我佩服,他可是一直都在作戰呢,敵人的目標是兩個,我們就是在一起力量也不會大多少,而敵人卻可以全力以赴,現在雖然我們分兵力弱,可是敵人也會為了如何安排分兵而躊躇,總歸我們是不會吃虧的。而且只顧逃命無力反擊那是必敗之局,如今齊王可以說是已經沒有牽挂,就可以想法子反擊了。

  這時,前方的小順子說道:“公子,後面大概有一千人的追兵,我們要怎么做?”

  我心中一喜,果然對那些驕兵悍將來說,齊王這個大雍的統帥才是最重要的,不過一千騎兵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如果不能一舉殲之,我們也不能脫身去幫助齊王。看看周圍的地勢,我道:“讓呼延壽往荒野裏面去,我身邊帶著二十支飛天神火。”

  小順子一點就透,立刻點頭道:“我明白了,水火無情,果然是好辦法。”說罷他便和統領騎兵的呼延壽研究起來,呼延壽本是我在雍王府的時候身邊的近衛,這次皇上特意派了他過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要不然堂堂一個虎 衛的副統領,怎會屈尊如此。我聽見他和小順子說著如何引敵人上鉤,果然是精於用兵的將領。我在心中默默祝禱可以一舉成功,不然我的小命恐怕就要送在這裏了。

  這時,後面的追兵漸漸有些近了,沒辦法,小順子的騎術雖然也很出色,可是和這些幾乎成日在馬上生活的騎兵來說還差得遠呢。幸好呼延壽指揮的不錯,轉來轉去,總算沒有被後面的敵軍給合圍。又過了片刻,敵軍已經給我們誘入了一片荒草離離的曠野,秋末時節,枯黃的野草幹燥易燃。小順子一見風向合適,一聲高呼,眾人加快了馬速。而身後的北漢騎兵果然還是控制著馬速追擊,這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在騎兵追殺敵人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全力策馬,這樣一來,由於過於消耗馬力,很容易被落下,所以一般來說,除非是已經合圍或者敵軍前進無路的時候,一般是不會全力策馬的,基本上都會控制著馬速,不急不緩地跟著敵軍,等到他們人困馬乏的時候,再發起猛攻,才能一舉得勝。當然這是敵我雙方騎兵素質差不多的時候的準則,如果敵軍太弱,自然是不用這種手段的。因此小順子他們加快馬速,後面的追兵被落下了一些,卻沒有同樣加快馬速,免得被我們給拖垮了。

  可惜這次他們如此做卻是錯了,就在雙方相距超過將近兩裏路的時候,呼延壽一聲呼嘯,我軍分成了十幾個小隊,四散開來,我能夠聽到身後的北漢敵軍高聲大笑,想必他們以為我軍要分散逃跑了,這樣一來,他們是必勝無疑的了,我甚至能夠聽出來他們的笑聲裏面帶著可以狩獵獵物的欣喜。就在這時,小順子突然策馬回頭,然後手中多了一個小銀筒,連續按動上面的機關,從裏面飛出火焰,迅速點燃了枯黃幹燥的草原,若是平常的放火之法,恐怕還沒有等到大火燃起,北漢敵軍就已經突破了火焰防線了,可是這次小順子使用的飛天神火非同尋常,只是頃刻之間,大火就已經蔓延開去。而就在這個時候,四散的雍軍也從另外幾個位置點燃了同樣的大火,大火很快就連接成了一片,月牙形的火圈向北漢騎兵撲去,這裏四下都是荒草蔓蔓,北漢騎兵想要繞過火圈來追擊,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向後退去,可是他們的方向正是下風處,火焰帶著黑煙追趕著他們,他們剛跑出七八裏路,卻絕望的發現,同樣的大火阻擋了他們的歸途。

  我能夠聽到火海裏面悲慘的叫聲,心中凜然之餘,也不由有些得意,幸好因為這飛天神火形狀小巧,威力極大,所以我在馬車上面帶了二十支,如今雖然幾乎全部用掉了,卻破掉了一千鐵騎追兵,也是物有所值。雖然我也知道全殲敵軍是不可能的,不過至少可以滅掉他們大半的人馬。

  不過讓我有些遺憾的就是恐怕派去後面放火的四個人恐怕是九死一生了。為了達到殲滅敵軍的目的,我讓呼延壽派了四個人在途中離開,迂回到兩側,見到前面火起,北漢軍奔逃回來的時候,再加上兩把火,這樣火勢就可以連起來,阻擋敵軍的生路。可是飛天神火太厲害了,現在風又這么大,他們恐怕是回不來了。不過我心中很敬佩他們的勇氣,雖然明知道留下來放火很危險,他們卻是個個爭先,讓我不由有些汗顏。

  不過這些事情也顧不上了,呼延壽收攏了軍隊,我們也得快些離開,現在離火場太近,如果風向一變,恐怕我們也得陪葬。

  拋下了生死不知的追兵,我們趕向預定的會合地點,大雍在邊境多有寨壘,齊王和我約定了會合的地點,到時候齊王就可以憑借堡壘固守,而我們就可以從後突襲北漢軍。說來也是沒有辦法,二十支飛天神火想要對付三千騎兵只怕是不夠的,所以我只能先誘使他們分兵,然後再殲滅其中一支,也幸好追我的騎兵較少,否則恐怕還要經過一番苦戰呢。我一邊聽著耳邊的風聲,一邊祝禱希望齊王殿下可以平安的趕到會合的地點,否則我可是什么辦法都沒有了。

  而這時的我當然不會知道,大概半個時辰之後,當最開始著火的原野已經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灰燼的時候,幾匹被燒得焦黑的戰馬屍身被推開,從戰馬之下站起一個渾身都是黑灰的男子,他厲聲喝道:“江哲,韋某與你誓不兩立!”

  這人正是韋膺,當日他奉了陸燦的命令,帶著林碧的信物到了北漢軍中,奉命接應林碧的飛虎將軍石英得到林碧的軍令之後,就帶了三千騎兵,潛伏在齊王歸途伏殺。而對大雍恨之入骨的韋膺也自告奮勇地參與了這次行動,而讓他振奮的是,江哲果然也隨著齊王同行。後來石英分兵追殺的時候,韋膺也選擇了追殺江哲,可是卻被火海所困。韋膺心機靈敏,他自知騎術平平,不可能逃出火海,便趁著混亂之時,仆殺了幾名落後的北漢騎兵,殺了他們的戰馬,然後藏身在馬腹之下,血水之中,這才勉強逃過了火海葬身的命運。他憤怒的詛咒了一番,然後踏上了回轉南楚的路程,他可不會笨到再去追殺江哲,孤身一身去對付百多名騎兵,他沒有這個勇氣。

  等到我們終於趕到固山寨的時候,雖然我是被小順子帶著的,可是仍然是筋疲力盡,兩腿內側都被馬鞍磨破了,我今年年將而立,可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等我被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驚醒的時候,才發覺我們這支騎兵停在山坡之下,上面不遠處就是山頭,我能夠聽到山頭那邊的廝殺聲。

  小順子把我扶了下來,道:“公子,前面就是固山寨了,齊王殿下被圍在寨外,寨內的守軍幾次要想出來營救都失敗了。”我心中一緊,咬著牙站了起來,道:“你扶我去看看。”

  小順子伸手攬住我的腰,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已經帶我上了山頂,躲在一塊岩石之後,然後我就看到了戰場。

  固山寨得名是因為這座寨子建在一座小山頭上,與其說是小山,不如說是一座岩石丘陵,而且寨子裏面有一眼水量極大的泉水,順著山勢流下。修建宅子的時候,繞著寨子一周挖了兩三丈深的溝渠,然後引泉水灌入,固山寨既有地勢的優勢,又有“護城河”拒敵,是一座頗為重要的寨壘。可惜因為寨子太堅固,所以裏面駐守的軍隊大多都是步兵,只有三百騎兵而已。我向下看去,只見就在距離寨子千步之遠的地方,齊王殿下帶著百多名傷痕累累的騎兵衝殺不休,被一千多名騎兵困在陣中。而另外的七八百北漢騎兵則遊弋在固山寨外,阻攔固山寨的援兵。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護城河邊上,有大片的屍體和一些無主的戰馬在遊蕩。而在寨子的最高處,筆直的黑煙正在滾滾向上涌動。

  這時呼延壽也跟了上來,憂心忡忡地道:“大人,方才寨內的軍士曾經想出寨接應,可是卻被擋了回去,雖然現在寨子用烽火通知臨近各寨,可是沒有一個時辰恐怕他們是到不了的。大人,我們必須救援齊王殿下才行。”

  我驚嘆地看著下面交戰的雙方,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精銳騎兵的交鋒,雖然力量懸殊了一些,可是齊王一點也沒有流露出怯意,每一次衝刺都是向敵軍軟肋而去,而指揮北漢軍的飛虎將軍石英雖然應變迅速,始終將齊王等人困在陣中,但是卻是始終不能壓制住齊王。我有些奇怪的問道:“呼延壽,雖然可能是因為齊王殿下戰法高明,可是怎么我覺得石英有些名不副實呢?”

  呼延壽道:“大人有所不知,北漢的幾位將軍長處各自不同,石英擅長千裏奔襲,這次殿下身邊的親衛精銳只在石英所部之上,所以石英不能以急襲得手,這行軍布陣的本事,北漢軍中以鬼面將軍譚忌為首,而在我大雍軍中,臨陣指揮騎兵,鮮有能勝過齊王殿下的,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局面。

  我心中暗道一聲僥幸,若是這次追殺伏擊我們的是鬼面將軍譚忌,大概我就可以給齊王收屍了,當然這還是如果我有可能逃過一劫的情況下。這次北漢的安排不是不周到,可是卻沒有料到我會帶著本來是為了東海之會準備的飛天神火,另外又忘記了如今秋高草長,乃是最是容易使用火攻的季節。而石英的戰法被齊王克制卻也是無奈之舉,我想北漢也不能事先想到齊王會去東海的,一定是得到林碧的情報之後才匆匆派了在附近的石英前面,若是這些條件差了一點,今日就不是這個格局了。仔細觀察了半天戰局,我正色道:“小順子,一會兒你跟著呼延將軍順勢攻入北漢軍中,你雖然騎術差些,可是應該勉強比得上一個普通騎兵了,你這幾年練了姜家的槍法,應該用上的,如果能夠取得石英的性命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要讓石英不能再如臂使指地指揮敵軍。你們看這個安排如何?”

  小順子和呼延壽都微微皺眉,呼延壽先道:“大人,李爺武功高強,末將當年也曾親眼所見,可是大人你的安危要緊,如果李爺也上陣殺敵,到時候若是被亂軍傷了大人,我們可是擔待不起。”

  我苦笑道:“呼延將軍,這也是不得已之事,你要指揮軍隊,恐怕斬將奪旗的事情你是騰不出手的,而且若是不能取勝,就是你們都在這裏保護江某,也是無濟於事。這樣吧,你留幾個虎 保護我,只要你們速戰速決,我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的。”我可不好意思說呼延壽沒有絕對的把握壓制石英。

  小順子倒是沒有出言,他是明白現在的局勢的,也知道江哲令出如山,心道,只有自己快些殺了石英,然後馬上回來保護公子,才是最好的解決法子,心中不免有些後悔沒有讓江哲多帶幾個心腹護衛過來。這時,下面齊王已經有些陣形散亂,看來是強弩之末了。我連忙下令道:“呼延將軍,你快些行動,若是殿下受傷,只怕我們擔當不起。”

  呼延壽低聲應諾,安排了幾名武功高強的虎 衛保護我,便回身上馬,小順子看了我一眼,也上了戰馬,這時我想起一件事情,連忙湊近喊道:“小順子,還有一件事情?”小順子臉上露出詢問的神色,俯身低頭,我在他耳邊匆匆說了幾句話,然後連忙退到一邊。

  呼延壽見眾人都已經準備停當,一提馬槊,無聲的指向天空,然後猛然下指,將近兩百人的騎兵衝上了山頂,然後風馳電掣一般狂嘯而下,站在一邊的我只覺的地動山搖,碎石亂滾,差點跌倒在地上,幸好身邊的幾個留下來保護我的虎 衛攙住了我。

  這幾個虎 衛也都是當年在寒園保護我的近衛,這幾年都已經升職,至少也是六品的武官了,不過前些日子他們一和我見面,就跟我訴苦,說是當年我出走之後,他們因為“保護不力”被當年的雍王,如今的皇上狠狠訓斥了一頓,總算雍王知道他們委屈,沒有責罰他們,反而因為他們在我身邊待了幾年,都給予了重用,可是還是很長時間都抬不起頭來。幸好是他們,定然不會嘲笑我,當初在寒園的時候,他們可是都負著隨時留心我的身體狀況,一旦看見我面色不好,就得隨時去請雍王府專門負責替我診治的禦醫的。雖然我現在已經基本上恢復健康,可是在他們心目中大概還是那個隨時都可能斷氣的藥罐子吧。

  都我站起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小順子隨在呼延壽身後衝入了北漢軍的騎陣中,白馬銀槍雪戰袍,威風凜凜,倒讓我心中有些嫉妒,可惜啊,我是沒有可能上陣殺敵了。黑紅兩色的鐵流勢不可擋,北漢軍沒有料到會有伏兵,一時間陣勢大亂,而齊王所部聲勢大震,拼力廝殺,這時,寨內也已經驚動,寨門大開,僅剩下百多人的寨內騎兵也殺了出來,雖然大雍軍力量仍然不如北漢軍,可是內外夾擊,三方猛攻,北漢軍一片混亂。

  石英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身後出現敵軍,事先他們已經清除了許多大雍的斥候,而且那些寨壘之內的雍軍秉承齊王的嚴令,是輕易不會出寨的,所以他本來可以穩當當地圍殺齊王的,而帶著護衛“逃跑”的那個江哲也沒有被他放在眼裏,一個智謀出眾的謀士可不一定會是能夠領軍作戰的將領。如果不是林碧的指令中特意要求石英一定要擒殺江哲,那個南楚使節又是那樣堅持,他跟本就不會派了一千人去追江哲,至於江哲能夠脫身這一點,石英可是絕對沒有料到的,所以他跟本就不會想到附近會有援軍。而一眼看到黑紅兩色的衣甲,石英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了追擊江哲的那些騎兵的安危,心中冰寒的同時,下令阻敵的命令也不免晚了一刻,就只這么一瞬之間,敗局已成。

  石英甚為果斷,立刻下令撤軍,自帶親軍斷後,北漢鐵騎仗著人多,四散逃去,石英剛剛一槊將一個擋路的雍軍撩倒,前面白影一閃,一個身穿白衣白甲的騎士擋住了自己的去路,面甲掩住了那人面容,看不見他的容貌,可是他的身材並不高大,石英冷冷一笑,自恃力大勇沉,一槊撩去,那個騎士也不閃避,一桿銀槍從環轡間斜探而出,槍槊撞在一起,石英只覺得好像撞入了一團棉花,著力處似實還虛,不由身子一個踉蹌,這時那騎士的銀槍倏地裂開,散成滿天槍影,槍尖激起的無數細小而冰寒的氣流撲向石英。石英大喝一聲,馬槊當空一劃,熾熱的勁風擋住了銀槍的攻勢,“叮叮叮”一串兵刃交擊的尖銳聲響和暴起的風浪讓兩人身邊數丈方圓之內再也無人能夠立足。

  石英乃是北漢著名的武將,在戰場上雖然也遇過敵手,可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艱苦,若非是他察覺到那人的槍法和騎術相差很大,利用自己騎術上面的優勢,恐怕也不能和那人鬥了一個旗鼓相當。雙方鬥了十幾個回合,那人漸漸佔了上風,突然銀槍化作流星逸電,刺破了石英的防線,石英拼力閃躲,仍然被那人一槍刺穿了右肋,石英慘叫一聲,不顧生死,手中馬槊竭力出手,那人策馬退了一步,石英轉身逃去,他身邊的十幾個親衛不約而同的擋住了那名敵將的攻勢,銀槍化作點點星雨,空中閃現朵朵燦爛的嫣紅,當那十幾個親衛喪命在銀槍之下的時候,石英已經在其他的親衛保護下衝出了很遠。那雪袍戰將見已經追之不及,高聲叫道:“石英,轉告嘉平公主殿下,就說南楚可沒有安下什么好心腸,他們不過是傳傳消息,你們卻是損兵折將,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策還看不透么?”

  石英耳中聽得明白,雖然明知那是挑撥離間,可是心中還是平白生出惱怒,不由懷疑起南楚的用心,據那使者所說,指使他的人乃是南楚陸燦,據說陸燦就是江哲的弟子,難道弟子還不知道師父的本事,莫非陸燦就是知道我們不可能輕而易舉得手才傳遞消息給我們的么?

  我在高處聽到小順子的喊聲,面上露出微笑,陸燦和林碧聯手害我,這個仇不能不報,北漢的軍方領袖可是龍庭飛,若是能夠讓龍庭飛對陸燦有了戒意,那么就可以避免北漢和南楚勾結的太深,我也可以少些麻煩。

  又過了一陣子,戰場上已經平靜下來,只剩下清理善後的大雍軍士了,我這才在幾名虎 衛的保護下向山上走去。只有短短一段路,若是騎馬轉瞬就到,可是我雙腿內側早已是血肉模糊,實在不願意乘馬,走路雖然也很苦痛,也只得認了。走到山下,齊王帶著親衛迎了上來,他渾身上下傷痕累累,鮮血狼藉,十分狼狽,不過他可沒有放在心上,一見我就大笑道:“隨雲,你好本事,以後幹脆也指揮殺敵好了。”

  我強忍著白他幾眼的衝動,道:“殿下這可是為難我了,若是我都能上陣殺敵,那么就是南楚也是人人都可以從軍作戰了。

  這時,寨內的守軍將領也過來恭請我們入寨,我見小順子正在和呼延壽他們一起善後,覺得現在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了,便和齊王並肩走向寨門口處的吊橋,那裏的屍體很多,還沒有經過清掃,可是這裏除了我之外人人都是久經沙場,誰也沒有放在心上。我也只能視而不見地向寨內走去,心想,趕快沐浴更衣,睡上一覺,才是要緊的事情。

  朦朦朧朧的,李虎睜開了眼睛,他是飛虎將軍石英手下的一個小小的騎兵什長,在阻截固山寨援軍的時候不慎被刺落馬下,恰好頭部撞擊到岩石上,因此昏迷不醒。戰時倉促,也無人注意到他還未死,他昏迷了許久,直到石英落敗而走,這么長時間,也就沒有人想到這裏還會有活人。忙著清理戰場的雍軍還沒有來得及顧及這裏,只是簡單地把擋著吊橋的一些屍體拖走罷了,然後就去打掃戰場,救護戰友,將傷重的北漢軍補上一刀或者押到一邊。所以李虎就這么躺在那裏,無人過問。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穿著皇族金色戰甲,外披赤色戰袍的將軍和一個青衣文士並肩走向吊橋。李虎心中如同烈火焚燒,知道肯定是北漢軍敗了。他緊緊握了一下手中始終沒有松開的馬槊,拼盡最後的力量,突然坐起,將手中的馬槊擲了出去。他見眾人幾乎都穿著戰甲,又擔心自己力弱不能一舉得手,這一槊卻是擲向了那青衣文士。

  使盡了渾身力量的李虎只覺的眼前發黑,在看到那青衣文士後心被他的馬槊刺中之後,身軀搖搖欲墜,在身邊眾人瞠目結舌中跌落橋下之後,李虎也沒有力量抵擋衝過來按住自己的雍軍,任憑他們捆綁毆打,他心中滿是歡喜,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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