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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作者:隨波逐流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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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部 奪嫡風雲 第三十八章 此恨綿綿


  我皺著眉頭放下一粒黑子,一邊拿起那一碗氣味撲鼻的黑色湯藥,一口氣灌了下去,放下藥碗,我對鳳儀門主笑道:「門主若是不介意,在下頗通醫術,願意為門主診治一下。」

  鳳儀門主面紗之上那雙清澈明晰的眼睛透出一絲寒光,淡淡道:「不敢有勞,不過是區區七日,本座還能支撐。」一邊說,一邊放下一顆白子。

  我無奈的一笑,想來鳳儀門主是不信任我吧,擔心我在藥物中下毒,若是平常,鳳儀門主無傷之時,區區毒藥自然傷不了她,可是現在就難說了,鳳儀門主當真是小心謹慎。

  看了一眼棋盤,我的一條大龍已經被鳳儀門主殺得七零八落,真是丟人啊,如果不是我另有目的,我又何必纏著鳳儀門主下棋呢,不過鳳儀門主大概也是不想我們懷疑她會一走了之,這才答應我的要求,一起在花廳下棋吧,否則不論是養傷,還是練功,都比對著我這個讓她大業成空的仇人強得多吧?

  又看了一眼棋盤,棄子認輸之後,我拿起放在一邊的筆,斟酌一番,又重新寫了一個藥方,遞給董缺道:「這個方子我又加了兩味藥,兩個時辰以後送過來,還有,你去看看小順子是否已經出關,如果出關了就讓他過來見我。」如果小順子過來下棋,可比我強多了。誰讓齊王一直悶在房間裡面呢,否則何必我抱病陪著鳳儀門主呢?

  董缺接過藥方,恭敬地退了下去。鳳儀門主默默的看向珠簾之外,也沒有什麼興趣拾揀棋子。中庭梧桐葉黃,西風漸冷,這一個秋季真是蕭瑟啊。過了片刻,鳳儀門主柳眉輕蹙,她聽到了一個人正在緩緩走來,那人的步伐輕緩中帶著奇特的韻律,彷彿和周圍的環境融於一體,似落葉無聲,似水過無痕,這個人的武功已經進入了先天境界,梵惠瑤一聲輕歎,記得自己有這樣的成就是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吧。

  過了片刻,小順子跳起門簾走了進來,三日不見,他的氣質又有了改變,如果說從前的他仿若匣劍帷燈,雖然平時隱晦,但是一到關鍵時刻,例如站在鳳儀門主面前的時候,就再也不能掩飾住那種凌人的氣勢和鋒芒。可是如今,他的氣質變得溫文如玉,多了幾分圓潤平和,就是對著鳳儀門主,也是那樣從容閑雅。我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的奧妙,可是也猜到多日來的壓力逼迫和這幾日的苦心潛修,小順子的武功已經達到了更高的境界。倒了一杯酒,我端著酒杯道:「小順子,恭喜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小順子上前雙手接過酒杯道:「多謝公子,奴才能有寸進,應該多謝梵門主。」言罷,他從從容容地給鳳儀門主施了一個禮。鳳儀門主眼中閃過一絲遺憾的神色,道:「李少兄武功進境之速,真是令本座敬佩。可惜以李兄之才,竟然屈居僮僕之列,豈不可惜。江大人也未免過於委屈李少兄了。」

  我和小順子都是淡淡一笑,四目相對,他人怎知我們之間的淵源,我們之間又是普通的主僕關係可以形容的,再說,小順子屈就僕從之列,就可以對他人的招攬推得一乾二淨,旁人既不能真的將他當成僕人對待,而這個僕從身份又可以讓小順子行事之時無所顧忌,不用顧慮什麼身份道義,這才是我們一直主僕相稱的最重要的緣故啊。

  睜開眼睛,李顯覺得宿醉之後的頭疼襲來,這幾天,他幾乎都是醉醺醺的入睡,然後帶著頭疼醒來的。起來之後,他果然又看到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碗醒酒湯,他將醒酒湯一口氣喝了下去,酸酸澀澀的味道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幾天,他奉命做鳳儀門主的人質,倒也用不著做什麼,只需要呆在挽秋居就可以了,所以他索性用醇酒麻醉自己。這雖然有秦錚之死帶給他的打擊的緣故,可是李顯明白,那並不是真正的原因,無論如何,李顯對秦錚之死是早有準備的。一旦政變失敗,皇家容不得一個背叛謀逆的王妃,秦錚的死雖然是她自己所選擇的,就是今次她逃了出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令李顯如此痛苦的是如今的他所面臨的困難處境,雍王還沒有說過如何處置他,可是李顯明白,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收了自己的兵權,讓自己作一個閒散的宗室。如果不能再上戰場,李顯真得不知道該如何度過以後的人生了。

  沐浴更衣之後,煥然一新的李顯走出房門,既然命運已經如此,那麼他也不想讓人看自己的笑話。剛走到院子裡面,李顯就聽到花廳之中傳出棋子落到棋坪的聲音。心中一動,他向花廳走去。挑開珠簾走了進去,一眼就看到,在西窗之下,江哲正在和鳳儀門主下棋,不過只看他神色悠然,而他旁邊的小順子神色嚴肅,捻著棋子苦思冥想,就知道真正下棋的是誰了。在他進來的時候,鳳儀門主和小順子都是頭也不抬,只有江哲轉過頭來,微微一笑,然後江哲站了起來,將小順子按到椅子上,走了過來,施了一禮道:「殿下,精神可好些了麼?」

  李顯歎了口氣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對了,這幾天外面的事情我都沒有理會,父皇可有什麼旨意下來麼?」

  我看了看李顯憔悴的面容,道:「據臣所知,皇上已經下旨廢黜了太子殿下的儲位,太子叛逆之罪要交由三省議處,不過據臣推測,會是圈禁或者賜死。太子東宮臣屬均要交部議處,最輕也會削去官職,永不錄用。蕭妃宗譜除名,所生皇孫貶為庶人。太子妃貶為韓國夫人,太子世子貶為安國郡王,遣去封地,不得聖旨,不得擅離封地,其餘妃嬪所生庶子交由韓國夫人撫養,雖然仍然列名宗譜,可是一切封號賞賜都被褫奪。至於殿下的罪責要等到回京之後議處,不過齊王妃雖然自盡,但是罪名仍然難免,皇上已經下旨宗譜除名,齊王妃所生世子不會受到牽連,只是不能繼承王爺的王位了。」

  李顯歎了一口氣道:「二哥仁德,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你可以轉告他,我不會抓著兵權不放的。」

  我勸慰道:「殿下,您和雍王殿下不妨好好談談,或許會有殿下意想不到的收穫也不一定。」

  李顯苦澀地道:「隨雲,你不用勸我,我也不會戀棧兵權,想必只要今後我謹慎行事,二哥也不會過於為難我的,對了,魯敬忠如何處置,二哥對他恐怕是深惡痛絕了吧?」

  我淡淡一笑道:「雍王殿下已經派了夏侯沅峰去賜死魯敬忠了,應該就是現在吧,前兩天事情太多,殿下忙不過來。」

  這時候,我聽見鳳儀門主說道:「成王敗寇,不過如此罷了,李顯,你問這些也沒有什麼用處,若是想多活幾年,還是早些去向雍王表表忠心吧。」

  李顯沒有說話,但是神色間卻多了幾分譏誚,想必委曲求全,屈膝求饒這樣的事情,是這位高傲的王爺一輩子也做不出來的。

  玉麟殿的一間偏殿內,魯敬忠站在窗前,靜靜的看向窗外,他自知自己資質不高,所以在練武上面從來沒有多費心思,所以鳳儀門將他軟禁之時,他雖然惱怒也沒有反抗。反正鳳儀門想要控制朝政,沒有自己是不可能辦到的,太子身邊的原有勢力除了他魯敬忠之外是沒有人能夠理清的,所以李寒幽等人的得意妄為,他從來沒有看在眼裡,反正奪宮需要的是武力,他也犯不上插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這些心比天高的女人可以辦的,不說別的,為了迫使齊王發兵,她們不就不得不將自己從軟禁的廂房裡面放出來麼,雖然還是不許自己走出玉麟殿,但是等到需要和雍帝談判的時候,她們就不得不讓自己出面了,這些事情李寒幽那些人是辦不成的。就是韋膺,雖然才具過人,可是要談到那些微妙的朝政,還是不如自己遠甚。

  可是雍王成功的扳回了局面,當聽到獵宮四面的廝殺聲起,魯敬忠真的心寒如冰,他是很清楚的,謀士不論如何才智過人,對著那些刀槍劍戟都是沒有用處的。太子的失敗,就意味著自己的失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幾日他被雍王下令軟禁在玉麟殿偏殿,也曾想過是否有求生的可能,可惜他雖不是情願為太子殉死,卻沒有投靠雍王的進身之階。雍王身邊相輔之才有石彧,文有三傑等謀士,武有長孫、荊遲等大將,更有精通謀略如奇才江哲者,那裡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更何況自己從前為太子出謀劃策,屢次逼得雍王險些遭難,雍王絕對不會生出招納之心,只怕這幾日只是將自己軟禁,沒有處置,不是忙得忘了,就是不想讓自己死的痛快吧。

  這時,外面傳來一片腳步聲,整齊有力,想必是一隊訓練有素的軍士,那些人分立在門側,然後其中一人推門走了進來。魯敬忠回頭望去,只見夏侯沅峰一身青衣,皎如臨風玉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翠玉瓶。夏侯沅峰一走進房間,後面的軍士就合上了房門。夏侯沅峰將玉瓶放到房中央的桌子上,淡淡道:「魯大人,下官奉命前來送行。」

  魯敬忠心中一顫,莫名的倦怠從心頭湧起,他走到桌前,拿起玉瓶,在手中把玩片刻,道:「夏侯,我月宗弟子互相殘殺也是常情,只是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背叛太子,要知道如果不是你傳出了令秦勇勤王的密旨,這次雍王必定身死,到時候你的地位只有比現在更高,看在我們乃是叔侄一場的份上,你就說個明白吧。」

  夏侯沅峰沉默了片刻,道:「師叔不是知道了麼,我中了江司馬的毒,所以被迫投降。」

  魯敬忠笑道:「你不要瞞我,你的為人我清楚得很,你是寧可用毒刑逼供求得解藥,也不會捨近求遠的。」

  夏侯沅峰愣了一下,笑道:「師叔果然瞭解沅峰,那麼小侄也就不瞞師叔了,其一麼,江司馬當時病勢沉重,我若嚴刑迫供,只怕還沒迫出解藥,他就身死了,而且此人外柔內剛,若是尋常小事,或者可以相迫,若是這等大事,就是以生死相迫也是沒有用處的。」

  魯敬忠神色不動,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夏侯沅峰投降的真正目的。

  果然夏侯沅峰又道:「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小侄從來不當自己是月宗的人,月宗的宗旨就是在亂世之中輔佐明君,一統天下,就是同門之間為了爭奪宗主之位,得到一窺『陰符經』真本的機會也是互相殘殺,可是我夏侯沅峰胸無大志,什麼陰符經在我眼中根本全無份量,輔佐明主一統天下自有別人去做,我只想手掌大權,享受榮華富貴罷了,根本不想成為什麼月宗宗主。所以對於我來說,投一個明君才是捷徑,太子殿下昏庸無能,若他當了皇帝,不說大雍前途渺茫,就是鳳儀門那些女人也比我們更容易控制太子,我夏侯沅峰就是想做佞臣都還怕作不成呢?

  雍王殿下就不同了,雖然雍王殿下賢明練達,不免難伺候一些,不能敷衍了事,若是沒有真本事,不下死力氣辦事,終究是逃不過殿下的眼睛的,可是憑我的才能,還怕得不到殿下的賞識麼?雖然殿下麾下人才濟濟,可是君子多,小人少,不論什麼明君聖主都是需要我這種小人的,有些事情明君不能做,賢臣不能做,可是我可以做。只要我忠於雍王,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比起那虛無縹緲的陰符經,師叔不覺得侄兒的選擇才最實際麼?只是投靠也要選時機的,這次我救駕有功,日後必能得到雍王重用,還有什麼機會比這次更適合呢?」

  魯敬忠的面色初時一片憤怒,後來漸漸變得失望,最後來卻是變得平靜,他苦笑道:「原來如此,是我沒有看穿你的心意,罷了,罷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父親可知道麼?」

  夏侯沅峰淡淡一笑道:「知子莫若父,何況父親從無牽涉叛亂,所以師叔不用為他擔心。」

  魯敬忠打開玉瓶的塞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道:「賢侄既然已經決定跟隨雍王,我還要提醒你一句,江哲其人,心思詭譎,佈局深遠,此人若是有心害你,你是必定會輸的,不若趁著如今雍王還沒有登基,江哲又重病在身,將他害死,否則你終究得被江哲壓著一頭,而且為叔早就懷疑雍王手中可能有一支暗處的力量,那力量多半掌握在江哲手中,邪影李順,人中俊傑,此人多半就是那支力量的領袖,否則實在難以解釋以他的武功才智,還要屈居僕從之列的理由。」

  夏侯沅峰神色漸冷,道:「師叔果然心狠,臨死還要害我,沅峰雖然糊塗,也知道江哲此人只可為友,不可為敵,而且我看此人雖然心機深沉,卻不是喜歡勞心勞力的個性,否則也不會擔任司馬這麼長時間,雍王府上的事情卻很少過問,石彧一回到長安,立刻重新掌管雍王府政務大權,若是江哲乃是爭權之人,豈能如此。而且若是此人真的戀棧權勢,當年在南楚,德親王對他重用之時,憑借此人本事,就不會大隱於朝了。更何況,他若真的如此貪戀權勢,雍王也遲早容不得他,何必我和他為難呢?」

  魯敬忠微微苦笑道:「你不信忠言,將來後悔晚矣,罷了,罷了。」話語中充滿了惋惜和一絲絲幾乎不可察覺的怨恨,魯敬忠神色泰然地將瓶中毒藥一飲而盡。

  看著魯敬忠的屍體,夏侯沅峰伸手替他合上了那圓睜的雙眼,淡淡道:「師叔,你何必死前還要挑撥離間,以至於死不瞑目呢?」

  七日時光匆匆而過,這一天早上,鳳儀門主運氣一遍,覺得內力已經恢復了七層,不由大喜,當日她答應留下,就是抱了養好傷勢,然後憑著一身武功衝出獵宮的打算,如今雖然沒有合適的藥物調養,可是七成武功足夠她使用了。推開房門,鳳儀門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秋日新鮮的空氣,仔細探察一下,她準備第一個殺死江哲,然後就是齊王,之後若有能力,就去看看是否能夠殺死雍王,反而是壞她大事頗多的長樂公主,她心中全無殺意,一個女子能夠作出那樣的事情,鳳儀門主心中倒是頗為敬佩,故而因此反而不願加害。雖然據說太子李安還活著,可是帶一個活人太辛苦了,若是即使趕回長安,將蕭蘭所生的皇孫控制在手中,到時候也未必不能重整旗鼓,控制大雍江山。

  可是一探之下,鳳儀門主心中一動,那江哲和齊王居然都不在挽秋居之內,鳳儀門主柳眉緊鎖,再用心探察,只覺周圍數里之內居然只有兩個人在外面相候,只聽那兩人的步伐聲音,鳳儀門主就知道這兩人身份。她冷冷道:「慈真大師,邪影李順,你們不必等了,本座已經在此相候,看來江哲倒是聰明,知道本座乃是用得緩兵之計,不過就憑你們兩個,難道就留得住本座麼?」院門無風自開,一個灰衣僧人雙手合十,眉心一點紅痣嫣然欲滴,在他身側,李順一身青衣,微微含笑。

  鳳儀門主冷冷一笑,手握劍柄道:「憑你慈真,本座的手下敗將,前幾日受得傷這麼快就好了麼,邪影,你雖然已經晉入先天之境,若是公平決鬥,接本座百招還是不成問題的,可是真的生死相搏,憑著本座的劍術和經驗,你是必死無疑。

  小順子淡淡一笑道:「門主,在廝殺之前,我要先替我家公子傳幾句話。」

  鳳儀門主心中一動,道:「本座倒要聽聽他的神機妙算。」

  小順子不理會她的譏諷,道:「我家公子說,門主雖然取勝,可是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慈真大師和門主同列三大宗師,那麼門主所受之傷必然慘重,慈真大師不來,或者是已經死在門主劍下,或者是重傷遠遁。無論那一種,憑著當時門主的狀況,必然會以死相拼,陛下和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和數位軍中重臣都在殿中,若是折損過多,只怕大雍難以應對接下來的戰爭,而且也不是公子願意接受的。所以公子才用門主也不希望同歸於盡的私心和門主達成協議,公子算準了門主會接受七日之約,以為緩兵之計,可是門主卻忘記了一件事情,慈真大師不論生死,都不會放任門主貽禍天下,果然,五日之前,少林寺十八羅漢已經到了獵宮,而慈真大師也在兩日之前到來,不過公子早就請雍王殿下派軍士遠遠迎接,所以直到今日,他們才來到挽秋居。」

  鳳儀門主眼中閃過冰冷的寒光,嘲諷道:「人數雖眾,可是群狼難抵猛虎,他們人數雖多,也是沒有用處的。」

  小順子淡淡一笑,道:「我家公子也知道這一點,他說一千精兵勝過萬餘烏合之眾,所以他立下這七日之約還有別的用意,請問鳳儀門主,門主所服的救命丹藥可是九轉護心丹。」

  鳳儀門主傲然道:「正是醫聖親制,若無此丹,本座恐怕也不能奔波數百里,趕來獵宮。你家公子如果不是服了此藥,只怕早就死在曉霜殿上了。」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道:「正是九轉護心丹,可是門主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就是桑先生曾說,此丹只有在九死一生之時方可服用,而且還要在服丹之後數日多加調養。」

  鳳儀門主一愣,心中生出不妙之感,當初桑臣果然說過這話,可是自己一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需要服丹之日,二來,也自信自己所練內功的神奇,只要保住性命,就可以自療內傷,沒有將這句話看得很重。

  小順子譏誚的一笑道:「門主果然沒有將桑先生囑咐放在心上,桑先生當日將此藥托付給我的時候,曾說,九轉護心丹乃是使用天材地寶,各種名貴藥物煉製,可以激發人體潛能,維繫生命,若是內傷發作,心力衰竭,奄奄一息將死之時,服下此藥,就可以將全部的精血激發出來,可是有一利就有一弊,潛能激發,雖然可以起死回生,卻是十分耗費服用之人的生命之力,所以性命保住之後,就要服用各種大補藥物來彌補,桑先生是因為我家公子心傷太重,用平常法子無法治癒,所以才留下此藥,等到了萬一之時,用此藥激發公子潛能,達到破而後立的效果,這個法子雖然十分凶險,可是若是成功,公子雖然不能完全恢復健康,卻是可以不用擔心會隨時喪命了。前些日子,門主可見我家公子每日裡幾乎以藥物為食,就是為了把握良機,醫治頑疾。當時,公子曾經提出要替門主療傷,可惜,門主也如公子所想一般拒絕了。」

  鳳儀門主聲音有些嘶啞地道:「本座豈敢服用江司馬的良藥,醫聖親傳弟子,下毒之術天下無雙,本門主還不敢嘗試。」

  小順子傲然道:「這也在我家公子意中,當日公子將如何毒倒貴門弟子的手段說出,就是為了讓門主生出戒懼之心,所以門主才不敢隨便用藥,否則就是門主不論對桑先生的話信了幾分,也都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延請名醫調治身體的。我家公子這七日之約,就是為了讓門主沒有機會服藥養傷。當然若是門主真的敢用藥,我家公子說,他也只好冒險下毒了。」

  鳳儀門主額上冷汗涔涔,她從未想到,江哲的心機居然到了這種地步,這緩兵之計竟是平白便宜了他。

  小順子又道:「我家公子冒險留在挽秋居七日,每日邀請門主下棋品茗。門主為了迷惑我家公子,造成門主會遵守承諾,自盡謝罪的假相,必然不會拒絕。所以門主也就無暇留意自己的變化,而且內力的恢復,也會讓門主再加倍消耗生命的同時,產生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錯覺,不會留意到生命力的衰竭。」

  鳳儀門主下意識的看看雙手,那從前晶瑩美麗的素手,果然失去了光澤,她只道是傷勢的牽累,想不到竟是生命消失的跡象。

  這時候小順子又補上重重一擊道:「公子說門主素來自負,只會防著別人暗算,不會想到時間就是公子最大的本錢,如今慈真大師內力已經恢復五成,而且絕對沒有隱患,在下也有一拼之力,而門主如今的內力實際上是您的生命和精血,所以公子相信,我們可以將門主留在此地。原本若是慈真大師不來,公子只少盡出高手和門主周旋,可是慈真大師和少林高僧的到來,讓公子手上的人力更加充沛。不過公子說,他不會武功,就不留在這裡等死了,現在獵宮中所有重要之人都已經隱藏起來,門主無論如何厲害,也不可能立刻找到他們,公子說,門主遠赴黃泉,他就不親自送行了。」

  鳳儀門主突然高聲大笑,良久,才止住笑聲道:「好,好,本座一生轉戰天下,到頭來竟為這樣一個文弱書生計算,好,就讓本座看看,是否可以多取幾條人命。」

  慈真大師和小順子同時上前一步,三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一陣秋風吹過,漫天黃葉向三人撲去,可是還沒有接近三人身旁,就被無形的真氣推開了。

  此刻,在獵宮一處可以遙遙望見挽秋居的小樓中,江哲和雍王李贄站在窗前,看著挽秋居的方向。這時,突然挽秋居中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響,初時是真氣激盪如雷的聲音,然後是劍氣撕破長空的聲音,然後是房屋崩塌,飛砂走石的聲音,再然後,那聲音越來越刺耳,雖然離得很遠,可是李贄和江哲的面上都露出一絲被苦痛,那些聲音入耳猶如雷鳴,幾乎要刺破耳鼓,幸好江哲早有準備,將兩團棉花塞到耳中,李贄也照做不誤。

  過了一段時間,十八條灰色身影飛縱入已經成了廢墟的挽秋居,挽秋居方圓百丈之內煙塵滾滾,看不見他們如何交戰,可是江哲和李贄站得高遠,還是看見了那雪亮如同銀虹的劍光。終於,那煙塵中傳來一聲長笑,那笑聲原本應該是悅耳動人,可是如今卻充滿了憤怒和不捨。然後「蓬」的一聲,煙塵之中冒起耀眼的猛烈火光,這一大蓬烈火,冒起之時,勢如閃電,所佔的面積,幾乎有一丈方圓。炎勢乃是呈圓柱形,中心之處顏色發青,再外面是白色的火焰,臨到最外面,則呈耀眼欲花的紅色。

  我心中一寬,聽這笑聲乃是女子所發,其中充滿英雄末路的悲哀和壯志成空的怨恨,想來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心神一洩,我坐倒在椅子上,覺得手足發軟,成功的逼殺鳳儀門主,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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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部 奪嫡風雲 第三十九章 餘波未歇


  勉強站起身子,我回到窗前看向挽秋居,過了片刻,十幾個身影從煙塵中緩緩走了出來,我用盡目力仔細看去,走在最前面的灰衣僧人只看步伐身姿,就知道定是慈真大師,他身後的一行僧人,個個龍行虎步,步履矯健,雖然只有十二人,卻是絲毫不顯得頹廢。半晌,我沒有看到小順子,心中一緊,按在窗框上面的雙手不由越抓越緊。又過了片刻,滾滾煙塵終於被秋風散盡,我才看見一個青衣人負手站在廢墟之中,一身青衣上鮮血點點,嫣然如桃花,雜布如星羅棋布,在他面前,大火熊熊燃燒,漸漸蔓延到殘破的屋舍和周圍的草木上。這時候救火的禁軍已經過去了。突然青衣人的身形突然消失了蹤影,我連忙揉了揉眼睛,他的身影已經在另一處顯現,不過瞬息之間,我還沒眨上幾次眼睛,他已經出現在樓下,這時候,慈真大師和那些少林和尚還在里許之外。

  這時,李贄幾乎是手舞足蹈地走了過來,興沖沖地道:「隨雲,真虧了你,不僅逼殺了鳳儀門主,還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本王真是無話可說,無話可說。」

  終於放下了心,我轉過頭笑道:「這都是慈真大師和諸位少林高僧不顧生死,才令鳳儀門主伏誅,臣不過是拖了幾日時間罷了,而且若非殿下信任臣,當日在曉霜殿上任憑哲自作主張,臣的計策也行不通的。如今鳳儀門主已經身死,鳳儀門已經再沒有什麼翻天之力,臣恭喜殿下消除了心中大患。殿下,還請親自去迎接慈真大師,以表謝意,今後殿下穩定江湖,還要靠少林寺呢,而且對付北漢魔宗也要有慈真大師這樣的高手掛帥。」

  李贄摩拳擦掌,滿心喜悅地道:「隨雲放心,本王這就去迎接大師,不過,隨雲,你不去見見大師麼?」

  我苦笑道:「臣可是快撐不住了,若是殿下體恤,還是讓臣好好休息一下吧?」

  雍王擔憂的看了我一眼,見我不過神色有些疲倦,這才寬心地道:「隨雲,你可要好好休息,接下來本王還要將鳳儀門的黨羽一網打盡,繼而重整朝綱,其中千頭萬緒,還要多多仰仗隨雲呢!」

  我微微一笑,沒有答話,接下來的事情還多得很,重整朝綱不是那麼容易的,皇上尚在,鳳儀門雖然已經失去了擎天柱,可是多年來的經營和盤根錯節的勢力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不過這些我就不用親自參與了,想來石彧定然是早有準備的,而且錦上添花的人永遠是比雪中送炭的人多的。

  看著雍王興沖沖的背影,我卻是輕輕一歎,淚水潸然而下,自從我入雍以來,每每徘徊生死,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為的不就是今日麼,如今雍王繼位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太子失去儲位,身犯謀逆大醉,想來就是不死也要圈禁終生,為虎作倀的鳳儀門已經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剩下的殘兵敗將我也早有了對付她們的計劃。可以說,我的大仇已經報了,那麼這我原本就不留戀的榮華富貴還有什麼用處呢,恩仇了了,我也該抽身了。心中泛起一縷柔情,我想起了長樂公主和柔藍。

  這時有人推動房門,我沒有回頭,會這樣自行進入的,除了小順子不會有別人的。果然身後響起小順子陰柔卻有些嘶啞的聲音道:「公子,我幸而不辱使命,鳳儀門主已經催動三味真火自焚身亡。」

  我淡淡道:「你身上的傷勢可嚴重麼,鳳儀門主雖然死了,可是我還有事情需要你去辦。」

  小順子笑道:「公子放心,這點傷勢不算什麼,慈真大師幾乎接過了鳳儀門主大部分的攻勢,所以我只要好好調息一下就可以了,而且我這次和鳳儀門主交手收穫頗多,受這點傷絕對是值得的。公子要我去辦的事情,是不是追殺鳳儀門的餘孽呢?」

  我轉身過來,肅然道:「那日曉霜殿我雖然給了解藥,可是卻也做了一些手腳,那些中毒之人一月之內,身體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息,只有南疆的一種野鳥可以嗅到,我曾經令人訓練了幾隻這種禽鳥,所以我要你去調動秘營,使用這種禽鳥掌握鳳儀門餘孽的動向,不要驚動她們,如今她們為了隱秘行蹤,使用的一定是輕易不被人所知的密舵,我只要這些密舵的詳細情況,不過,有一件事情必須辦到,我要李寒幽,這是我答應董缺的事情。」

  小順子擔心的看了我一眼,道:「公子,董缺終究不便久留在公子身旁,不知道公子準備對他如何安排。」

  我歎了一口氣道:「董缺心中的仇恨只有比我更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太子妃的那個侍女,死的時候已經懷了身孕,若非得到雍王在太子身邊的密諜傳來的情報,我還真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被謀殺的呢,唉,也是我低估了李寒幽的瘋狂,想不到她會對一個小小的侍女這樣殘忍,你不是曾見董缺夜裡祭奠妻兒麼,這樣的深仇大恨,別說董缺不肯善罷甘休,就是我也不能放過李寒幽,若非是我思慮不周,或者繡春姑娘不會身死,董缺也不會孤苦伶仃,所以我要你將李寒幽帶給董缺,隨便他如何處置。」

  小順子想了一想道:「只是若想生擒李寒幽,不免會驚動了鳳儀門餘孽,只怕會壞了公子的大事。」

  我微微一笑道:「那些事情不過是我為了雍王殿下將來做了一些打算,成與不成無礙大局,不過若是平白毀壞了那些好用的棋子也未免可惜,這件事情我們不能去做,可是錦繡盟卻是可以做的麼。而且,若想鳳儀門成功的走上我安排的道路,總是要給些蜜餌的,何況她們這些人心中只有利益得失,若是做的妥當不僅不用動手,還可以留一條控制鳳儀門的長線。」我見小順子若有所悟,低聲給他講了如何作法,他一邊聽一邊點頭,還不時補充一些看法。

  最後我們兩人商議已定,才回到住處,一回到那座小宮院,我就看見董缺神思不屬的看著遠房的天空,便笑道:「董缺,你可是急著想去追殺李寒幽麼?」

  原本以為董缺會一時失神脫口而出,誰知他卻迅速的清醒過來,恭敬地道:「公子當日面許為董缺復仇,必然不會失言,董缺一切仰仗公子。」

  我讚許的看了董缺一眼,道:「這件事情,我已經有了安排,不過旬日之間,必然讓你見到李寒幽,而且我會盡量給你一個完整無缺的李寒幽,任憑你如何處置,不過此事一了,你也得離開長安了,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如果想為官,我會替你安排,不過你暫時不便留京,若是再過五六年,回來就無妨了,如果不想為官,我會給你一筆金銀,足夠你作個富家翁了,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

  董缺想了一想道:「小人原本就是一個浪子,就是大仇得報,也沒有什麼去處,如果公子不棄,小人想跟在公子身邊伺候,公子雖然有李爺在身邊,雖然公子身邊的事情,李爺是斷斷不能交給別人的,可是外面有些瑣碎的事情總不能都讓李爺去做,小人自知沒有什麼大本事,可是總還能作個外務總管的,不知道公子可否收納。」

  我心中一動,說起我身邊的人,小順子傲然不群,又是時刻不離我左右的,所以沒有實際的職務,陳稹實際上負責秘營的管理,寒無計掌管天機閣的生意,八駿雖然都是不錯的人才,可是一來基本上都已經獨當一面,而且我也不想埋沒了他們,將來不論在何處有了家園,都是要有一個外務總管負責家居的瑣事的,這董缺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何況雖然知道此人身上有些詭秘之處,可是若論詭秘,只怕我和小順子都在他之上,這樣看來,董缺倒是值得收納。雖然心許,我卻笑道:「可是你也知道,你若是我的外務總管,不免經常見到一些眼利心明的人,你不擔心被人識破身份麼?」

  董缺卻是一笑道:「公子不是說五六年以後就無妨了麼。」

  我一愣,不由笑了,道:「也好,既然你有意相隨,也是我們有緣,日後賓主相待,也不枉一場相識。」

  董缺又行了一個禮,從前他雖然禮數無缺,卻是臣屬之禮,如今他行的乃是從僕之禮,我上前將他攙起,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定要留在我身邊,不過只要無害於我,我也不想放過這樣的得力屬下。

  突然,小順子眉梢一動,輕聲道:「慈真大師來了。」

  我心中有些疑惑,如今慈真大師應該已經去休息了,晚上雍王要宴請各派高手呢,慈真大師怎會突然來此。片刻有侍衛進來稟報道:「大人,慈真大師請見。」

  我對小順子和董缺揮揮手,兩人會意,小順子陪著我親自出去迎接,董缺則躲到內室,雖然慈真大師從前沒有見過董缺,可是憑他的眼力,不難看出董缺易容過,雖然如此大事已定,有些事情還是不能洩漏的。

  慈真大師已經換過了衣服,雖然傷勢不輕,面色蒼白,可是他的神色還是那樣平淡。我疾步上前,施禮道:「本當前往多謝大師鼎力相助,可是哲身體羸弱,未能前去,反而勞動大師親來,還請大師勿怪。」

  慈真大師抬眼望去,此時江哲已經將近而立之年,只是面白無鬚,再加上相貌清秀,雖然一向體弱多病,又是勞心勞力,如今已是兩鬢星霜,可是卻更加顯得飄逸風流,氣度更是雍容優雅,一雙眼睛仍是深邃幽冷,神光淡然,只是比起上次見面更多了幾分神采。無論如何看去,都只會覺得這個青年不過是一個品性高潔的書生罷了,誰會知道此人乃是心思狠毒周密的謀士呢?

  慈真大師心中一歎,鳳儀門主武功比他略為高強,像他們這種級數的高手,或者可以擊敗,但是想要殺死就不容易了,即使自己和京無極聯手,鳳儀門主不敵之下,也可以飄然遠遁,可是就是這個文弱書生,通過絲絲入扣的連環毒計,逼得鳳儀門主陷入必死之局,終於讓那一代巾幗,絕世紅粉,葬身在皇家獵宮之中。這已經讓慈真大師心中凜凜,方才又從弟子口中得知了許多詳情,就是這個青年在危急關頭,以身涉險,力挽狂瀾,平叛救駕,細察他行事風格,其人用計陰柔詭變,無孔不入,令人心中陡生寒意。

  對江哲瞭解越深,慈真大師就越擔憂,昔日鳳儀門主也是驚才絕艷,若非一念之差,怎會貽害天下,此人才智更在鳳儀門主之上,如今眼看雍王顯然就是大雍的下任君主了,此人乃是雍王心腹重臣,更是手中握有重權,若是一念之差,不免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心思,慈真大師才會私下來見江哲,雙方見禮入座之後,慈真大師唸了一聲佛號,道:「江檀越智謀通神,鳳儀門主被迫自焚身亡,老衲雖然略盡綿薄,但若無江檀越的謀劃,鳳儀門主終究還是會鴻飛冥冥,只是檀越用計過於狠毒,檀越如今身為殿下重臣,身邊又有李少兄這樣的高手隨侍,一念之差,就會有千萬無辜受害,今後還請檀越上體天心,與人餘地,老衲多言相勸,還請檀越勿怪。」

  我心中原本覺得這位高僧未免有些多事,可是見慈真大師看向我的目光十分凝重嚴肅,便肅然道:「天道輪迴,報應不爽,晚生心中時刻銘記,今後若有行止差池,不到之處,還請大師提醒江某。」

  慈真大師心中一跳,心道,莫非此人竟然趁機想讓我不能獨善其身麼,若是我時時刻刻關心他的行止,或有勸諫,豈不是欠下了此人的情面,可是仔細看去,只見江哲神色之間一片誠摯,不由想道,罷了,若是此人當真是大奸大惡,終有洩漏的一日,何況雍王殿下聖明燭照,我又何必杞人憂天。慈真大師一想通此事,便不再多說,只是閒話幾句,就起身告辭。臨行之時,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內室,他隱隱約約的覺得室內有人,可是那人呼吸平緩細微,顯然是內功精深,而且頗有獨到之處,這人隱遁不出,或者有些礙難,無論如何,慈真大師心中終是隱憂重重。

  慈真大師走後,小順子鐵青著臉道:「這老和尚竟然敢訓斥公子,真是豈有此理,公子可要給他一點教訓麼?」

  我淡淡一笑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大師有慈悲心腸,這是他的好處,而且這件事也給我們提了醒,這世間之事哪有終究能夠隱秘不洩的,這些年來,我為了復仇,做了許多殘忍之事,我雖不後悔,可是難免會有人仇恨於我,只是這次鳳儀門之事,就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招惹世間怨恨,又讓眾人忌憚,看來我已經滲出險地,這樣一來,我們商議好的事情就要快些辦了。好了,我還要想想如何安排,你就不要過問了,還是去辦李寒幽的事情吧,這件事情不了結,我總是放心不下。」

  小順子默默聽著,神色漸漸和緩下來,道:「公子說得是,這老和尚雖然無禮,可是他送給公子的心法也頗有些用處,這幾日公子練了,果然身子有些好轉,只為這件事情,我就不會與他為難。」

  十月四日,聖駕迴鑾,我坐在隨軍的馬車裡面,神色悠閒,雍帝迴鑾之後,就要掀起狂風巨浪,這也是無法避免之事,即使李援想敷衍了事,雍王殿下也斷不會同意。雖然這次救駕的是秦家,按理說大局應該還在李援控制之下,可是有些微妙的原因卻讓這種理所當然的情勢出了變化。首先,秦青之死雖然是李寒幽所為,可是如果不是當初李援的指婚,也不會有今日,秦勇雖然救了聖駕,可是人人都知道傳出密詔的乃是雍王的屬下,這樣一來,雍王既有撥亂反正的大功,又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再加上他素來的聲威,已經顯然蓋過了李援的權威,這件事情又是雍王冒的風險最多,所以這之後的處置是萬萬不能繞過雍王的。不過雍王對京中事務早有安排,這倒不用**心了。

  早在獵宮救駕之前,雍王就派了心腹侍衛到京中送信給石彧,石彧在得到消息之後周密安排,將敬重大臣全部監控起來,雖然負責京師軍政的韋觀和鄭瑕都不是尋常人,可是雍王多年的經營豈是尋常,再加上這幾年雍王廣為布間,早就暗中控制了大半中低級官員,雖然不能控制朝政,可是這種監控卻是輕而易舉,再說石彧本就是在長安經營多年,所以獵宮和長安之間的消息傳遞被石彧封鎖的滴水不漏,獵宮那面生死相見,長安卻是一片平靜。鳳儀門眾弟子脫身之後,不是沒有想過傳遞消息,可是她們不敢回長安送死,所以派來的都是些普通的弟子信使,都被石彧擒的擒,殺的殺。

  等到鳳儀門主身死之後,雍王派了人回京向石彧說明情況,石彧更是不敢掉以輕心,而且鳳儀門在朝中多有同黨,韋觀更是滿朝門生故舊,若是在皇上和雍王回京之前出了變故,恐怕大雍社稷的根基都會動搖。所以石彧果斷的去找侍中鄭瑕,鄭瑕一向是剛正不阿,雖然韋觀資歷官職都在其上,可是鄭瑕卻是雍帝的主心骨。鄭瑕在看到皇上的密令和雍王的手書之後,又仔細查問之後,才相信了石彧所說。他行事十分果斷,立刻和石彧聯手將韋觀軟禁在府中,然後輕而易舉的控制了長安的局勢,有鄭瑕出面,朝中文臣都是凜然遵命,而那些武將雖然分屬不同派系,但是有鄭瑕和石彧出面,就意味著皇上和雍王的令旨,誰敢違抗,齊王的麾下,一來是處於劣勢,另外齊王也從沒有下達什麼命令,所以他們都默許了一切的發生,所有人都在等待雍帝迴鑾之後的大變,山雨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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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部 奪嫡風雲 第四十章 恩深怨消


  大雍武威二十五年十月九日,帝以太子謀逆不孝,下旨賜死,以王爵之禮葬之,未許入皇陵,謚「戾」。

  ——《雍史.戾王列傳》

  十月五日,雍帝在路上的時候,長安已經平定下來,由於鄭瑕和石彧商量之後,都決定繼續隱瞞消息,所以長安之內雖然人心惶惶,可是卻仍然不知道獵宮發生的大變。十月六日,鄭瑕帶著幾個侍衛先趕來見駕,就在鄭瑕和雍帝密談之時,早已經得到報告的我胸有成竹,雖然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麼,不過想來鄭瑕不是糊塗之人吧。

  再說鄭瑕進了雍帝的寢帳,見到雍帝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行過大禮之後,李援連忙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對鄭瑕信任非常,將自己所知全部詳詳細細的告訴了鄭瑕。鄭瑕聽過之後也是瞠目結舌,可是他素來善於決斷,鎮定下來問道:「陛下,您可有什麼打算?」

  李援苦惱地道:「朕也是十分頭疼,太子和雍王都是朕的兒子,朕自然不希望他們手足相殘。可是雍王這次險些喪命,朕也險些遇害,若是不嚴加追究,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可是太子有今日,朕也有不當之處,而且皇后曾經自縊,雖然被宮人救下,可是已經奄奄一息,多年夫妻,朕實在不忍心;還有齊王,這個孩子素重情義,這是他的長處,也是他的短處,如今他牽連其中,不論如何處置,只能說輕了重了,卻斷不能說處置錯了,他的性子又是那樣執拗,朕擔心雍王一怒之下,要求將他圈禁或者廢為庶人,這樣豈不是令朕為難;還有韋相,聽你說他在京中安之如素,看來真是不知道謀反的事情,可是謀逆大罪,如果不株連,也實在不像話,鄭卿,你為朕想想,這該如何是好?」

  鄭瑕神色肅然道:「陛下,如今以臣看來,這些事情怎樣處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如何和雍王父子相安。」

  李援心一震,他畢竟做了多年的皇帝,這些心思他也隱隱約約想過,可是鄭瑕說得如此直白,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不由怒視鄭瑕。

  鄭瑕毫不畏懼地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若非是為了陛下和大雍的江山社稷,臣也不會說這些非禮之言,若是陛下肯聽臣詳述,就是殺了臣,臣也甘之如飴。」

  李援猶豫了一下,道:「鄭卿說吧,朕知道你的忠心的。」

  鄭瑕凜然道:「陛下,如今雍王繼承大統已經是大勢所趨,太子謀反,理應廢黜,雍王功高蓋世,又是年紀最長,這次無論皇上如何打算,這儲位已經是雍王囊中之物了。從前皇上為了維護太子,對雍王殿下多有打壓,雍王心中難免沒有怨恨。如今就是雍王想趁機奪了皇位,也沒有幾個人會堅決反對,對臣等而言,效忠雍王殿下和效忠陛下,已經沒有什麼區別,可是這樣一來,皇上的地位就十分尷尬了。如果陛下親自處置太子等人,難免會有什麼地方惹雍王不滿,若是雍王心中懷恨,就是現在陛下保住了太子和齊王,等到陛下萬歲之後,誰知道日後雍王會如何做呢?若是將這件事情交給雍王處置,那麼陛下再婉言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雍王必然不會不顧念陛下的心情,到時候陛下既可以達到心願,也可以和雍王殿下父子之間隔閡盡消。」

  李援低頭想了半天,起身向著鄭瑕施了一禮,鄭瑕大驚,連忙避開道:「陛下這是做什麼,臣擔當不起。」

  李援欣慰地道:「鄭卿良言苦口,都是為了我李氏著想,若是日後朕和雍王父子相安,太子和齊王能夠得到保全,都是卿的功勞。」

  鄭瑕連忙連連謝罪,李援笑道:「朕和鄭卿君臣多年,也不用如此俗套,何況朕雖然看錯了一些人,可是卻沒有看錯鄭卿,朕知道卿直言相諫,都是為了朕著想。不過有些事情還得你替朕拿主意,你說接下來朕該怎麼辦呢?」

  鄭瑕道:「陛下,您是否定要保住太子呢?」

  李援有些猶豫地道:「太子雖然不肖,可是畢竟是朕的骨血,朕實在有些捨不得。」

  鄭瑕又問道:「那麼齊王殿下呢?」

  李援正色道:「顯兒雖然有些過於重視情義,不足為皇,可是朕實在很愛惜這個兒子,朕是萬萬不能讓贄兒傷害他的。」

  鄭瑕正色道:「既然如此,陛下就不應該庇護太子,否則就是害了齊王?」

  李援驚訝地道:「這怎麼說呢?」

  鄭瑕道:「陛下,齊王若論文治武功不如雍王,若論嫡庶長幼,也不如雍王,所以如果沒有太子的存在,那麼齊王可以為將,也可以為臣,可是若是太子尚在,那麼無論如何,太子終究是嫡長子,齊王和太子聯手就有謀反的可能,所以若是皇上庇護太子,雍王殿下若是勉強答應,就終究會疑心齊王,到時候有心人從中離間,遲早齊王都會因此死在雍王手裡。到時候,陛下想要保全兩個兒子,卻是一個都保不住。若是捨棄了太子,那麼齊王殿下就不可能危及雍王的皇位,到時候就容易君臣相安了。」

  李援沉默半晌道:「鄭卿說的是,既然如此,朕也顧不得那個逆子了。」

  鄭瑕又道:「這還是從私情上來講,若是從國法來說,太子逼宮謀反,又引誘皇后殿下失德,這是無父無君的不孝之罪,追殺手足兄弟, 這是不悌之罪,不孝不悌,如何能夠饒恕。陛下的基業是要流傳千秋萬世的,若不為後世留一個警惕,人人傚法這等行徑,豈不是要讓天家骨肉自相殘殺麼?」

  李援聽到這裡,悚然動容道:「鄭卿此言,真是天下至理,好,朕決心已下,賜死太子,皇后本應賜死,念在多年夫妻恩情,廢為庶人,就讓她自生自滅吧。齊王的事情,我就交給雍王處置吧。」

  鄭瑕肅然道:「皇上聖明,這樣一來,既可警惕後世,也可以讓雍王心服口服,而且齊王的事情,雍王也就不好過分處置了。」

  李援心中清明,繼續道:「太子家眷的處置已經決定了,以後就作為規矩吧。還有一件事情,回京之後,我要晉封長孫氏為後,鄭卿意下如何?」

  鄭瑕先是一愣,立刻醒悟過來,道:「陛下聖明,正該如此。」君臣相視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鄭瑕心中明白,立長孫貴妃為後的確是一個好主意,現在很明顯的,李援還要在皇位上坐一段時間,後宮不可無主,而且將來雍王繼位之後,也要有一位母后來孝順的,如今竇氏被廢黜,雍王生母又早已亡故,紀貴妃身為叛逆,那麼只有長孫貴妃和顏貴妃有資格晉陞皇后,可是齊王也牽涉到叛亂中,顏貴妃自然也失去了立後的資格,而長孫貴妃身份尊貴,長樂公主這次又立下大功,身為長樂公主的生母,那麼長孫貴妃封後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而且最妙的是,長孫貴妃沒有皇子存活,不會影響到雍王的儲位,所以正可以母儀天下。李援能夠想到這一點,看來已經是為雍王登基鋪路了,而且對雍王再無忌憚了。作為臣子,鄭瑕自然是心中欣然,不過這種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君臣二人自然只有相視而笑了。

  過了片刻,雍帝有些猶豫地道:「鄭瑕,長樂公主鍾情江哲的事情,你看怎麼辦呢?」

  鄭瑕謹慎地問道:「不知道皇上和雍王的意思如何?」

  李援不滿地道:「贄兒曾經私下來見朕,希望朕為長樂公主和江哲賜婚,可是朕看那江哲心機深沉,體弱多病,實在不是長樂的良配,所以已經拒絕了,可是江哲立下這樣大功,朕如果執意不許,未免有些冷了他的心。」

  鄭瑕想了一想道:「這件事情,臣看怎樣都無所謂,一方面,江哲曾是南楚臣子,公主曾為南楚王后,陛下拒絕賜婚,也是符合禮法的,另一方面,如今江哲乃是大雍臣子,又立下平叛大功,公主乃是陛下愛女,身份尊貴,這功臣尚主,也無可厚非,只看陛下的意思了。」

  李援想了一想道:「若是那江哲身子好一些,朕就成全了長樂也無不可,可是現在朕實在不放心,先放一放吧。」

  鄭瑕見夜已經深了,李援也有些神色疲倦,就道:「陛下,事情已經商量妥當,不如陛下先就寢吧。」

  李援笑道:「朕已經想通了,以後什麼軍政大事都交給雍王吧,朕要好好過上幾年舒心的日子,卿先別走,替朕擬旨之後,再去休息吧。」

  十月七日,李援回京,連下三道旨意,其一是賜死太子,加謚號戾王,皇后廢為庶人。其二是立雍王為監國太子,一切軍政大事悉由雍王決斷。其三就是立長孫貴妃為後,則日正式舉行立後大典,另外以長樂公主傳詔有功,賞賜食邑萬戶,加封號寧國,敕建寧國長樂公主府賜給公主。

  皇上的雷厲風行震驚了不少人,朝野或者以為是雍王趁機挾持了皇上,或者以為李援是受了驚嚇,無心再理會朝政,卻不知道這件事情的最大功臣乃是侍中鄭瑕。

  雍王主管朝政之後,開始了後來被稱為「戾王大逆案」大肆清洗,以牽涉太子謀反之罪被下獄的達官顯貴數以萬計,被牽連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一時之間朝野驚恐不安,只有少數有心人才會發現雍王的清洗實際上控制的很好,被牽連的朝臣多半是出身世家豪強,這些世家在大雍崛起的時候雖然立下了功勞,如今卻是爭霸一方,兼併土地,甚至私養甲兵,隱隱有割據之實。這次雍王藉著謀逆大案,運用手上的軍隊,將這些世家豪強幾乎全部摧毀。他的手法剛柔兼備,對於那些世家的中堅分子經常是當作叛逆剿滅或者下獄,畢竟這些世家都不免和鳳儀門、韋觀有些關聯,而對於世家旁系的子弟和那些依附世家生存的平民卻是不會輕易加罪,托從前錦繡盟和鳳儀門的福,這些豪門世家很多本就早已經被殺得支離破碎了,再藉著大逆案的名義,讓各大世家凜如寒蟬,不敢出頭,更是方便雍王各個擊破,一月之間,大雍朝堂已經煥然一新,石彧帶來的幽州官員和那些真正肯做事的中低級官員很快就讓大雍的中樞恢復了正常的運轉,鮮血洗清了大雍朝堂上的蒙塵。

  而在這其中,有一種官員是被最先清洗的,那就是家中妻女和鳳儀門有關聯的官員,這些官員最輕的懲罰也是貶斥降級,稍微嚴重一點的就是免官去職,甚至直接上法場也是可能的。很多鳳儀門弟子原本都是千金小姐,入鳳儀門倒有大半是為了提高身份,所以多半都是立刻和鳳儀門劃清界限,這樣的女子若是能夠得到父兄和夫家的庇佑,倒還是可以安然度日,雖然不乏有拋妻棄女的事情發生,但是總算大半還能重新做人。可是若是那種貧寒人家出生,因為進入鳳儀門而得以嫁給朝中顯貴或者豪門世家子弟的女子,命運就要淒慘的多了,不是被夫家休離就是被打入冷宮。可是在屠刀霍霍的時候,這些女子的淒苦哀怨也被血腥的清洗掩蓋住了。

  雍王也並非總是這樣辣手無情的,有些官員從前黨附太子或者出身韋觀門下,只要沒有明顯的謀反證據,自身再有不錯的才能,那麼也不會被清洗,而在雍王的清洗過程中最不會受到牽連的就是軍方。雍王下了詔令,軍方將士為國血戰,都有汗馬功勞,所以不許在軍隊進行清洗,就是發現了有些將領和鳳儀門確實關係密切,只要肯寫一份詳細的悔過書,就可以得到赦免。所以雍王的鐵血清洗,不僅沒有危及大雍的根基,反而加強了軍隊的實力,因為很多世家子弟和江湖中人都通過從軍來避免被牽連到大逆案中去,危機過後,大雍的軍方力量倒是更加強大了。

  十月九日,鄭瑕帶著鴆酒、白綾和一把短劍到了太子被囚禁的錦安殿,這是太子第二次被軟禁在此,上一次,李安雖然也是擔驚受怕,可是既有韋膺暗中照應,又有鳳儀門和魯敬忠等人在外奔走,總算是心中有底,這一次李安卻是再無倚靠,縮在殿中,茶飯不進,已經是只剩一口氣了。

  鄭瑕正要進去,突然看見遠處一行人走來,只看他們的燈籠就知道是雍王府的人,走近之後,鄭瑕一眼就看到了為首之人正是江哲,他身後侍立之人正是邪影李順,而周圍更是侍衛環立,守備森嚴。

  江哲上前深施一禮道:「下官奉雍王殿下之命,前來為太子送行,請侍中大人允許。」

  鄭瑕一皺眉道:「這有違禮數,可有皇上的旨意?」

  江哲眼中閃過一絲熾熱的殺氣,低聲道:「侍中大人,下官不妨直言,我這次前來雍王殿下並不知道,是我使用了殿下的金牌,騙過了禁軍進來的,這一次我是定要見到太子,如果侍中大人不允許,那麼江哲只有硬闖了。」

  鄭瑕聽得一愣,他仔細看去,只見江哲眉宇之間竟是寧為玉碎的神情,鄭瑕雖然恪守禮法,可卻不是固執不化之人,心想此人輔佐雍王,對太子步步進逼,莫非竟然是因為他和太子之間有些仇怨麼,此人心思深沉狠毒,若是我執意不許,他懷恨在心,必然生出大禍,若是加害於我也就罷了,萬一此人故意挑撥皇上和雍王的父子之情,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想到這裡,他說道:「既然是雍王殿下的命令,本官也可以從權,江司馬就和本官一起進去吧。」

  江哲露出一絲狂喜,揮手讓侍衛們留在外邊,只帶了小順子跟著鄭瑕進去,鄭瑕身邊原本帶著兩個勇武有力的太監,原本是為了防止太子不肯自盡,讓他們動手幫忙的,如今看這樣情勢,為了不讓這兩個太監見到不該見到的事情,鄭瑕揮手讓他們留在外面。

  三人進了錦安殿,看到瑟縮在床榻之上的李安,鄭瑕不由輕輕歎息,江哲卻是面寒如冰。

  鄭瑕宣旨之後,小順子端著方才接過來的托盤走了過來,上前擺著鴆酒、白綾和短劍。李安只是一邊慘叫一邊後退,果然是不肯自殺。

  走到近前,我低聲道:「太子殿下,請問殿下可記得南楚的柳飄香麼?」

  李安眼中一片迷茫,過了很久才道:「記得,孤曾經臨幸過她,不是早就讓梁婉送回去了麼?江大人,求你跟二弟求求情,只要饒了孤的性命,孤情願終生圈禁,或者出家為僧。」

  我胸中一陣血氣翻湧,想不到當日梁婉還是騙了我,原來害死飄香的真正兇手竟然就是她自己,而這個李安雖然是罪魁禍首,卻不是殺人兇手,不過我卻仍然越想越恨,若不是他荒淫,若不是梁婉為了保護他的身份秘密,飄香怎會被害。想到這裡,我轉頭看了小順子一眼,道:「太子殿下不肯上路,你就幫幫他的忙吧。」

  小順子看了鄭瑕一眼,隨手拿起鴆酒,上前執住李安,輕輕鬆鬆的將鴆酒給他灌了下去。李安很快就斷了氣,面色一片青紫,帶著不甘心和悔恨,卻不知他在悔恨些什麼。

  我只覺得心中一片空落落的,大仇得報,我反而有些茫然了,這時候鄭侍中意味深長地道:「江大人,往事已矣,來者可追,你可要把持得住。」

  我看了鄭瑕一眼,上前施禮道:「鄭大人放心,哲雖然有些私心,可是卻從來沒有挑唆過雍王殿下不顧兄弟之情,只是如今太子惡貫滿盈,哲若是不能前來看著仇人上路,實在是不能甘心。」

  鄭瑕雖然只聽見片言隻語,卻也能猜出幾分真相,可是他知道如今木已成舟,自己也無需多事,只要警告這個青年不要為了私仇有害大局一下也就罷了。

  三人正要離去,突然外面傳來嘈雜的人聲,走到殿外,只見雍王匆匆而來,看到鄭瑕和江哲之後,雍王神色一寬,道:「鄭大人,本王派江司馬前來為太子送行,也是略盡兄弟之情罷了,還請鄭大人不要見怪。」

  鄭瑕不由有些好笑,但也不揭穿,只是道:「這也是人情,臣怎會怪責,陛下正在等臣回報,殿下請便。」

  等到鄭瑕走後,雍王過來狠狠的瞪了江哲一眼,道:「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假冒我的諭令,回去再和你算帳。」然後又低聲道:「隨雲,你既有這樣的心事,為什麼不和本王明言,你這人真是,唉。」

  我心中一片溫暖,連忙側過頭去,免得被人看見將要溢出的淚水,也低聲道:「臣不敢以私心害公義,殿下對臣的愛護,臣感激涕零,以後萬萬不敢再瞞著殿下了。」

  雍王歎了一口氣道:「走吧,若非是夏侯見到你深夜進宮,本王還不知道你如此妄為呢,幸好鄭大人沒有怪罪你。」

  我又施了一禮表示歉意,這才跟著雍王殿下出宮了。一路之上,我心中滿是感激之情,雍王殿下的大恩,我終究是報答不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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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部 奪嫡風雲 第四十一章 春夢無痕
作者:隨波逐流

  在雍王忙著清洗的時候,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時候,卻有一支神秘的力量沒有停止行動,十月十二日晚上,在一處僻靜的鄉下農莊裏面,一些黑影悄悄的掩向農莊,再將農莊包圍之後,一個黑衣蒙面人低聲吩咐了幾句,另外一個面目陰冷的中年人帶著兩個少年走向農莊大門,高聲道:“有遠客來訪,主人還不出來迎接么?”

  農莊的門輕輕開了,一男一女走了出來,那個男子看他的面目赫然竟是逃出獵宮之後蹤影全無的韋膺,他雖然改了農夫裝扮,可是仍然掩飾不住他的氣度風華,而那個女子也是一身村姑裝束,但是看相貌卻是秀麗清雅,氣度如同月中仙姬一般絕俗飄逸。韋膺神色陰冷地道:“你們是什么人,怎么會找上這裏?”

  中年人平和地道:“你們可真是難找啊,我們跟蹤了你們數日,才終於將你們圍在這裏。”

  韋膺一皺眉,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早就發覺有人窺伺,可是他們不敢公然發難,這才想盡力避開那些神秘人的監視,可是沒有想到他們還是找上門了,他們是誰,若是雍王的人,只怕早就出動大軍來捉拿他們了。一邊想著,他一邊問道:“閣下應該知道,你們能夠跟蹤我們,不過是仗著我們不敢聲張,可是這裏是窮鄉僻壤,若是我們反戈一擊,你們可就得不償失了,還是快些說出來意的好。”

  那個中年人眉一挑道:“雖然閣下等人武功高強,可是也不見得勝過強弓硬弩,至於我們的身份,也不算什么榮耀的門派,我們是錦繡盟中人,在下姓霍,現在擔任錦繡盟護法一職,我身邊這兩位乃是我家盟主的心腹弟子,這一位你可能聽說過,他叫霍離。”他說到強弓硬弩的時候,韋膺和那女子都聽見弩機的輕響,從聲音判斷,至少已經有三十多把硬弩將農莊前面包圍住了,雖然農莊後面沒有弩弓的聲響,可是卻能夠隱隱聽見呼吸之聲,看來來人果然是有備而來,自己一方縱然能夠勝出,也會驚動外人,得不償失。

  那個女子黛眉一蹙,她仔細看去,那個中年人雖然相貌平平,可是神情氣度卻是不凡,而他身邊兩個少年都是人中俊傑,那個叫霍離的少年氣質沉穩,相貌俊朗,而另一個少年也是相貌清雅,眉宇間帶著幾分淡淡的促俠氣息。這個霍離他自然聽說了,這個少年憑著一己之力,在洛陽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另外一個少年和他身份倣佛,看來這錦繡盟似乎是人才濟濟。可是她記得曾聽師父說過,錦繡盟可能和雍王有些秘密的關聯。所以這女子突然道:“早聽說貴盟和雍王達成盟約,怎么今日是奉命來捉我們的么?”

  那個中年人冷冷一笑道:“我們錦繡盟不敢說和雍王沒有打過交道,可是盟約還談不上,當初我們和太子殿下聯手走私,可惜李安過河拆橋,還要為難我們霍盟主,所以我們才將情報透露給了雍王,雖然沒有能夠把李安的儲君位子廢了,可是也讓他多了些麻煩,這世上只有我門對不起人,可沒有人可以對不起我們。不過我們可不是雍王的附庸,我們錦繡盟和什么人都可以合作,可是只有一件事,我們不會忘記,我們錦繡盟是為了反抗大雍而建立的,凡是能夠讓大雍頭疼的事情,我們都會去做。所以貴門這次失手慘敗,已經和大雍成了生死之敵,我家盟主派在下帶了禮物過來,送給諸位。”

  說著他一揮手,從黑暗中閃身出來一個黑衣少年,神色冰冷,他手上端著一個錦盒,將錦盒呈上給那中年人。那中年人將錦盒打開。韋膺和那個女子一眼看去都是一驚,之間裏面乃是一疊厚厚的銀票,而且都是南楚最富盛名的金陵錢莊的銀票。

  中年人淡淡道:“這裏是二十萬兩銀票,我家盟主說,如今你們敗給雍王,必定要和大雍為難,可是若是在大雍境內,你們就是勢力再大也不能和軍方對抗,所以只有遠走高飛,北漢是魔宗的地盤,你們是去不成的,想來化外之地也不是你們的目標,那么只有南楚才是你們東山再起的好去處。可是你們這次慘敗,只怕缺少盤纏,我們知道貴門雖然日進鬥金,可是消耗也大,如今貴門的生意也大都留在大雍,恐怕也沒有法子繼續掌握,所以特讓本護法帶了這些銀票來,希望你們能夠在南楚重整旗鼓,盟主說,只要是大雍的敵人,都是我們的盟友,淩仙子,你可願和我們結盟。”

  那個女子正是鳳儀門主指定的下任門主,淩羽,她看向銀票,冷冷道:“你們雖然舌燦蓮花,可是本仙子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為了一個共同的敵人,你們就舍得二十萬兩銀子么。”

  那個中年人詭秘的一笑,道:“我們盟主從來不作賠本的事情,若是你們肯答應我們一個條件,不僅二十萬兩銀子是你們的,我們還會將在南楚的一部分產業讓渡給你們。”

  韋膺和淩羽都是神色一動,二十萬兩銀子會坐吃山空,可是產業卻可以維持鳳儀門的開銷。可是這個條件會是什么呢?韋膺走上近前,道:“閣下不妨說說條件,如果我們覺得合理,也未必不可。”

  中年人笑道:“說句實話,鳳儀門已經身敗名裂,你們在明處的產業自然會被大雍朝廷充公,可是你們還有一些產業卻是暗處的,如今你們不便控制,不如給了本盟,雙方利益交換,誰也不吃虧。”

  中年人見淩羽和韋膺都有些意動,又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之後,裏面是一些契約文書,他接著說道:“這裏面有南楚十四處產業的契約文書,總值四十萬兩。你們若肯拿相當的產業來換,那么我們之間的盟約就已經定下,我們錦繡盟在南楚是寸步難行,因為過去盟主青年氣盛,不免在南楚肆虐太過,可是想要顛覆大雍,南楚卻是不得不重視的力量,只要你們盡快的幫助南楚強大起來,到時候不僅你們可以報仇雪恨,我們也可以得償夙願。”

  淩羽和韋膺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韋膺上前接過第二個錦盒,將其中的文書查驗之後,對淩羽輕輕點頭,淩羽神色一喜,道:“本門確實有一些暗地裏的生意,雖然不值四十萬兩,可是也值三十萬兩,不過這樣一來,你們可是大大受了損失,我可不信你們情願吃虧,若是有什么其他要求,不妨明言,只要不大過分,我們都可以商量。”

  中年人眼睛一亮,道:“其實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現在南楚的那些生意雖然不錯,可是在南楚只要涉及到錦繡盟三字,那就是破家之禍,所以這些產業雖然豐厚,對我們卻沒有什么更大的幫助,反而是在大雍,因為大雍的朝廷對我們錦繡盟並非是深惡痛絕,所以我們大有可為,這樣交換,對我們沒有什么太大的損失。不過若是仙子和韋大人同意,我們確實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這是本盟一位客卿的私人要求,他想要貴門……”說道最後,中年人放低了聲音,只有近在咫尺的韋膺可以聽見。

  韋膺一皺眉,走回淩羽身邊,低聲說了一句,淩羽下意識的就要拒絕,可是韋膺又低聲說了幾句話。淩羽神色有些猶豫,過了片刻,她默默轉身回去。韋膺微微一笑,對中年人說問道:“這個要求似乎有些古怪,她一個人,值得三十萬兩銀子么?”

  中年人低聲道:“韋公子,說句實話,這是本盟客卿和她的私人恩怨,本盟這位客卿立下了天大的功勞,這是他唯一的要求,我們盟主也同意了,其實我們損失也不大,那些金銀也都是些不義之財,本盟最希望的是,和貴門結為盟友,將來你們在南楚,我們在大雍,聯手對付大雍朝廷,為了這個目標,這些金銀算什么。至於我們要得這個人么,不過是個額外的要求罷了。說句不客氣的話,從前她是宗室,身份尊貴,自然對貴門十分重要,可是如今她只是一個容貌盡毀的廢人,若論武功,你們比她強的人多得是,若論才智,你們也用不著她,等到到了南楚,她唯一有用的大雍宗室身份恐怕是只有害處,沒有益處,她對你們已經是全無價值了,而本盟卻可以用她的性命,換來一位客卿的忠心,這可是好買賣,不過要說此人么,別說三十萬兩,就是一兩銀子也不值得。可是若能夠換來貴門的合作,別說是三十萬兩,就是再多三十萬兩,也是值得的。”

  韋膺嘆息道:“貴盟有你這樣的人才,怪不得從前鳳儀門總是奈何你們不得,這些日子,我們消息閉塞,不知道情況如何,你可有什么消息么?”

  中年人眼珠一轉,道:“韋公子是擔心令尊吧,公子放心,聽說雍王對令尊還是手下留情的,只是將令尊暫時軟禁起來,不過令尊如今心灰意冷,幾次求死不成,如今已是臥病在床。”

  韋膺嘆了一口氣道:“都是我害了父親,不知道貴盟可否幫個忙,讓家父不要這樣痛苦。”

  中年人眼中一寒,他已經聽出了韋膺的意思,這種情況下,想要救出韋觀是不可能的,韋觀乃是丞相,天下皆知,又沒有什么絕世的武功,想要逃過追緝是不可能的,韋膺這個要求竟然是想讓錦繡盟殺了自己的父親。

  韋膺見他神色大變,低聲道:“這不是我心狠,家父對大雍朝廷是忠心耿耿,所謂知子莫若父,將來不論我做些什么,只要沒有了親情的遮蔽,家父都會一眼看穿,這對我實在不利,而且家父一片忠心,若是自盡身亡,朝廷念在往昔家父的功勞,必然不會牽連族人,這也是韋膺一邊苦心,還請閣下成全。”

  中年人猶豫了片刻道:“這件事情在下還要稟明盟主,若是可行,盟主就會下手,若是不可行,我們也暫時無法和貴門取得聯係,只要令尊沒有死,公子就會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了。”

  韋膺滿意的點點頭道:“還有一件事情,鳳儀門主身死獵宮之事,雖然有些風聲,可是卻不知是真是假,貴盟可有消息。”

  中年人道:“這件事情我們盟主親自出馬查探,應該有七成可能是真的,因為少林寺的十八羅漢去了一趟獵宮,只有十二人回來,慈真大師一回來就閉關養傷,恐怕鳳儀門主身死乃是真的,不過大雍朝廷卻不願宣揚。”

  韋膺道:“那是當然,北漢魔宗宗主和門主曾有誓約,若是門主身死,京無極就再不受誓約約束,所以朝廷諱莫如深也是可以理解的,若是貴盟將此事宣揚出去,北漢魔宗必定蠢蠢欲動,到時候豈不是有利於我們。”

  中年人皺了一下眉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在下不能決定,不過若是這樣一來,魔宗入侵,不免影響我們的勢力,所以我們盟主只怕不會同意的。”

  韋膺笑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件事情遲早會傳揚出去的,若是貴盟策劃的好,當可以趁機謀取利益。”

  中年人有些意動,卻沒有說話,韋膺知道點到即止才是上策,便沒有繼續勸說。

  不多時,一個青衣婦人從農莊走出,雖然只看相貌也知道那婦人絕不年輕了,可是相貌卻仍然是傃麗華貴。她身後跟著兩個劍手,兩人用擔架抬著一個昏迷過去的女子,那個女子的臉上包著厚厚的白布條,看不到相貌。

  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他轉身打了一個手勢,從黑暗中閃身出來一個黑衣人,他的相貌全部隱藏在面紗之後,走到擔架前面,毫不憐惜的掀開那受傷女子衣衫,仔細驗看了那女子腰間一顆紅痣,然後點頭退下。只見他身法詭秘,內力深厚,就知道此人身份定然不凡。中年人滿意的一揮手,他身邊兩個少年接過擔架,將那女子抬了下去。

  中年人將兩個錦盒遞給韋膺,道:“盟約既成,這些東西還請笑納,不過我們最好留些聯絡方式,等你們在南楚立穩腳跟,我們也好交換情報。總有一天,大雍內憂外患,會有覆亡的一天的。”

  那青衣婦人眼中閃過一絲殺氣,道:“這日子不會太久的,這次大雍內亂,北漢肯定會趁火打劫,等我們控制了南楚朝局,兩面夾攻,一定會讓大雍君臣寢食難安的。”

  中年人大喜道:“若是如此,我們錦繡盟一定會趁機發動民變,我們裏應外合,管叫大雍亡國。”

  雙方又談了一些聯絡的暗號,那中年人心滿意足的離去了,鳳儀門眾人都可以隱隱看見黑暗中不知多少黑衣人互相掩護著退走,看見他們手中的弩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剛才大打出手,那么只怕自己這些人早就死傷慘重了,敢在大雍神出鬼沒的錦繡盟果然非同反響啊。

  這時,神色憔悴的蕭蘭從農莊中走出,走到青衣婦人身邊道:“師叔,那人雖然看不見相貌,可是我看他舉止,有幾分像一個人,可是那人早已死去,所以我不敢肯定。”

  青衣婦人,從前的紀貴妃道:“沒關係,你說說看,我相信你的眼力。”

  蕭蘭鄭重地道:“那人像極了太子身邊的侍衛夏金逸,不過他早就死在淳嬪一事之上了。”

  紀霞想了片刻,拊掌道:“說不定就是此人,想不到錦繡盟如此狠毒,怪不得他們想要李寒幽,李寒幽的真正身世我聽門主說過,這就對了,看來錦繡盟和我們果然是真心合作,好了,準備一下,我們即刻離開,早日出了大雍地界,我們才能安全無虞。”

  眾人都是齊聲答應,她們對李寒幽的真正身世都不大清楚,但是紀霞既然這樣說,那就是十拿九穩的了,也就不忙著追問,只要錦繡盟確實真心合作,那么至少不會立刻被大雍朝廷發現她們的行蹤,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李寒幽被冷水潑醒的時候,她立刻下意識的想去那身邊的佩劍,可是卻是摸了個空,她睜開眼睛,驚覺自己竟然是躺在冰冷的地上,而在自己面前,一個黑衣人背對著自己負手而立,在他身邊,兩個少年正在看著自己,其中一人手上拿著一個空盆,顯然是他潑醒了自己。

  李寒幽努力回想,只想起自己臨睡之前,乃是喝了紀霞親自送過來的傷藥,然後就不省人事,怒火燃燒而起,她冷冷道:“可是她們出賣了我?”

  那個黑衣人冷冷道:“正是,我們用二十萬兩銀票和四十萬兩的產業和貴門交換,貴門付出的代價就是三十萬兩銀子的產業和你。”

  李寒幽心中寒冷如冰,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精神早已接近崩潰,日夜的逃亡,加上面傷,和失去權勢的打擊,早就讓她萬分痛苦,如今鳳儀門將她拋棄,她更是意冷心灰,被出賣背叛的怨恨雖然仍然焚燒著她的心靈,可是卻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她有氣無力地道:“好,好,你們殺了我吧,反正我李寒幽也已經是沒有什么活路了。”

  那個黑衣人轉過身來,微笑道:“不,我不會殺你,那對你太仁慈了。”

  李寒幽只聽見刺耳地驚叫聲響起在耳邊,她下意識地想去捂住耳朵,可是接著她就發現,這高聲尖叫的就是自己。她顫抖著指向那黑衣人道:“夏金逸,你還活著,你怎么沒有死?”

  董缺微微一笑,他特意去掉了易容,還刻意做了和從前一樣的裝束,所以李寒幽一眼將他認出,毫不稀奇。他開口道:“不錯,我應該早就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所以又從黃泉之下回來了,喬翠雲,你當日害死我的父母,殺了繡春和我沒有出世的孩兒,可想到會有今日么?”

  李寒幽慢慢的向後縮去,心中充滿了恐慌,那唯一可以充做門面的宗室身份,在眼前這個男子面前卻是一文不值,她下意識地狡辯道:“我不是喬翠雲,我是李寒幽,靖江王的愛女,我——”

  董缺開始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諷刺和仇恨,半晌,他才說道:“你放心,我不殺你,那太便宜你了,山雞也想冒充鳳凰,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喬翠雲,你太蠢了。你可知我要如何處置你么?”

  李寒幽心中一冷,若是這人要殺自己,她並不害怕,可是他說不殺自己,李寒幽卻是從心底生出寒意,她自然知道對於一個女子,最為慘痛的事情是什么。她突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想要自盡,可是誰知手掌一抬起,卻是無力的垂落,她才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內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然後耳邊傳來了董缺的笑聲。

  董缺一字一句地道:“喬翠雲,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如今你容貌被毀,就是我想將你賣入青樓,只怕也沒有人願意買你。不過你可知道,有些深山老林中的人家,因為外面的女子不肯嫁入山中,所以經常三四十歲還沒有妻子,你雖然相貌毀了,可是你的身體還是足夠讓他們滿足的,我已經為你選了一戶人家,那是一對兄弟,他們已經快四十歲了,可是還娶不到妻子,所以他們情願用多年積攢下來的金銀買一個女子作他們的妻子,只要能夠生兒育女,對他們說來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已經派人告訴他們,我手上有一個女子,因為不守婦道,被夫家休了,還被毀了容貌,可是她的身材可是十分動人,而且身體健康,就是生上十個八個孩子也沒有什么問題,我想低價賣給他們。他們已經表示很願意接收你。”

  李寒幽面上露出恐怖的神色,董缺繼續道:“不過為了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我不能讓你完好無缺的嫁給他們,所以我已經廢去了你的武功,這樣一來,你就無法反抗他們,而且內力消散之後,也可以讓你順利的懷孕生子。不過你知道的東西很多,想要害死兩個獵戶也是輕而易舉的,所以我準備金針將你的手筋腳筋挑斷五分,這樣一來,你雖然還可以勉強行走,也能夠拿起一些輕巧的東西,可是因為我會告訴他們,你曾經意圖殺夫,所以他們會嚴密的防著你,你絕不會再有殺夫的機會的。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你學會了那么多東西,若是教給你的子女,也是後患無窮,所以我會點殘你的啞穴,不能說話,在人人都不認字的深山中,你還有什么法子教他們呢?反正對於那對兄弟來說,只是想要一個女人罷了,他們不會介意你是個面容醜陋的殘廢的,而且,說句真心話,你的身子足夠他們享受的了。”

  李寒幽開始崩潰,她倣佛看到了地獄的火焰,她一邊喊叫一邊後退,想要避開董缺,可是董缺不理會她,反而繼續道:“我不擔心你會瘋狂,女人的忍耐力是很強的,而且那對兄弟也不會虐待你,對於他們來說,你是值得珍惜的財產,雖然他們身強力壯,不免會索取無度,可是憑著你練過武功的身體,是絕對可以承受的,好了他們已經等得很急了。我這就動手,你不要害怕。”

  董缺上前按住李寒幽的嬌軀,盯著她的眼睛道:“你在深山中苦熬歲月的時候,不妨想想從前的榮華富貴,雖然對你來說只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之後,你不是什么宗室郡主,更不是什么公主殿下,甚至也不是什么名門女俠,可惜夢終究是夢,一場春夢了無痕,你不過還是喬翠雲罷了,只是沒有了愛護你的公婆和丈夫罷了。”

  李寒幽,不,喬翠雲,銀牙一咬,就要咬舌自盡,可是董缺已經制住了她的穴道,低聲道:“你想咬舌自盡,沒有那么容易,本來我是想拔去你的牙齒的,可是那也未免太難看了,所以我特意學了一種刺穴的方法,可以讓你兩頰的肌肉無法強行用力,這樣一來,你就是想要咬舌自盡,也不能達到目的,最多是流些血罷了,我不信你有勇氣可以多次嘗試,而且你的兩個丈夫會有一個總是陪著你,你別想自盡成功,而且你的死志若是過於堅決,為了不想損失這樣珍貴的財產,連我都想不出他們會做出什么,是會將你堵著嘴捆綁起來,還是別的什么?”

  李寒幽再也忍受不住,頭一歪,昏迷了過去,這一次,董缺沒有強迫她清醒,因為他知道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李寒幽會瘋狂的,可是只要讓她昏迷下去,等她醒來之後,就不會因此瘋狂了,這也是人自我保護的方式。他看著昏迷的李寒幽,眼中充滿了熾熱的火焰,道:“喬翠雲,當你再次醒來的時候,應該已經身在深山了,你練過武功,意志堅強,那會讓你不會輕易瘋狂,清醒的承受你的報應,還有什么比這個懲罰更合適呢?”

  站在旁邊的兩個少年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驚恐的神情,他們都知道董缺和李寒幽只見的恩怨,可是董缺這樣的報復方式,還是讓他們心中有些忌憚,不過卻也不會阻止就是,李寒幽曾經刺殺過公子,這件事情,他們早就心知肚明,想到公子當日九死一生的情形,無論李寒幽遭遇怎樣的懲罰,他們都不會心軟的。

  當董缺走出密室的時候,看到陳稹正在等候自己,董缺上前施禮道:“多謝陳總管相助,董缺感激不盡。”

  陳稹微微一笑,遞給他一張綿紙,道:“上面是我們這次跟著鳳儀門的行蹤查出來的暗舵,這是公子要得情報,煩你呈上去,還有,請稟告公子,一切已經安排就緒,只要公子一聲令下,就可以行動了。”

  董缺拿過那張紙,道:“我回去之後立刻稟告公子,陳總管放心就是。那些鳳儀門的秘密產業,還請轉告寒總管,讓他快些接收,也免得這次天機閣損失太大。”陳稹笑道:“寒兄早已經去辦了,他的性子可是急得很呢?”兩人相視一笑,拱手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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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部 奪嫡風雲 第四十二章 清風明月


  我拿著董缺呈上來的綿紙細細查看,一邊看,一邊將其中的一部分記錄在另外一張紙上。董缺已經將經過跟我說了一遍,雖然董缺的報復手段有些殘忍,可是比較起來,我的手段怕是更加狠毒的,所以我也沒有責怪董缺,不說他和李寒幽之間仇深似海,我一向認為每一個人都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而且我也認為與其等老天去報應,不如自己動手,否則我有何必定要和一國太子為難呢?

  等到我將可以交由雍王處置的鳳儀門密舵整理出來之後,便讓人去請雍王殿下,在雍王沒有來之前的短暫空隙,我對小順子說道:「你說,韋大人的事情,應該怎樣處置?」

  小順子想了一想道:「我看韋膺如此心狠手辣,就是留下韋大人也沒有什麼用處,而且韋大人父子情深,怕也不能盡心盡力地對付韋膺,不如就殺了韋大人,也好讓錦繡盟得到鳳儀門的信任,不知道公子以為如何。」

  我想了一想道:「韋觀雖然沒有參與謀反,可是他身為文官之首,治家不嚴,理該懲處,而且我想韋膺之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不過沒有想到韋膺會參與謀反罷了,對於太子繼位,他還是樂觀其成的。韋膺倒是聰明,若是韋觀活著,那麼自然是要對韋膺大義滅親的,韋觀若是死了,其父的學生故舊,很多人不免對韋膺會有些香火之情的,不過韋膺也太自作聰明了,所謂人走茶涼,那點香火之情無礙大局,頂多是這次鳳儀門退出大雍的時候有點用處罷了。而且雍王殿下刀鋒所指,誰敢徇私情呢?這樣吧,讓韋觀自盡好了,也不用多事,只要讓監視他的侍衛放鬆一些,再說上幾句風言風語,還怕韋觀不能自殺成功麼?」

  這時,小順子突然使了一個眼色,我知道是雍王殿下到了,便也不在多說,起身出去迎接。遠處,雍王在石彧和夏侯沅峰的陪伴下走來,只見雍王殿下神色,就知道他心情定然很好。我上前施了一禮道:「勞煩殿下前來,臣之死罪。」一邊請罪,我一邊看向夏侯沅峰,什麼時候雍王對他這樣信賴了?

  雍王也看到江哲猶疑的目光,他也有些懊惱,後悔自己不該帶著夏侯沅峰前來,可是此人這些日子以來倒是十分得力,在此人相助下,對宮中朝中太子勢力的清剿進行的十分順利,而且最難得的是,此人十分貼心,前兩日,江哲私下入宮,若非夏侯沅峰傳來消息,他也來不及去打圓場,所以近來,他漸漸將夏侯沅峰列入了心腹之中,為了這一點,石彧等人都有不滿之心,難道江哲也是因此不滿啊。雍王尷尬的笑了一笑道:「隨雲,這幾日你養病養的如何,本王可還有要事和你商議呢?」

  我請雍王等人落座之後,將那張整理過後的單子呈上給雍王道:「殿下,這裡是臣查出來的鳳儀門的密舵,請殿下把握時機將這些密舵控制住,不過最好不要立刻動手,免得引起鳳儀門對屬下的暗探的懷疑。」

  雍王接過單子看了半晌,歎息道:「隨雲,你手下的密諜好像比父皇和本王手上的更厲害呢,這些密舵本王只知道十之三四,還是這幾天才發覺的。」

  我聽出了雍王的言下之意,竟然是想打我手下的密諜的主意,可是天機閣和錦繡盟現在都不適合交給雍王,畢竟若是被人察覺出來雍王和這兩個組織的關係,那麼就沒有用處了,為了打消雍王的念頭,也為了岔開話題,我坐了下來,輕搖折扇道:「孫子兵法有雲,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若論用間之學,殿下本是十分擅長的,曾聽董先生言道,殿下用兵行軍,每到一處必定召來當地土人,親自問訊,可謂善用因間。當日大雍在南楚安插了梁婉,可謂死間,通過梁婉,大雍廣為收買威懾南楚官員,可謂內間。殿下於初創近衛軍的時候,就在軍中設置斥候營,專司負責偵察軍情敵情,可謂生間。至於反間,殿下昔日在蜀中不就是用了反間之計,才迫得德親王急攻雒城的麼?」

  李贄有些尷尬地道:「本王用間的本事怎比得上隨雲呢?」他看了夏侯一眼,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便沒有說下去,事實上他對江哲用間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若非是江哲的安排,太子怎會失德如此,若非是江哲的安排,如何能夠調動夏侯沅峰這些人為自己所用,才成功的逆轉了局勢。自古名將不過是擅長使用指揮自己的力量,而江哲卻是擅長運用敵人的力量為自己做事,這種神乎其神的用間之術李贄自然是學不到的。

  我笑道:「殿下用間的缺憾之處,就是只知針對敵人,所以殿下對太子身邊的事情查的很清楚,可是對中立的韋大人、秦大將軍那邊的事情就不甚了了,所以才會在獵宮之變中失了先機。不說別的,殿下如今也該知道,臣有些私事一直沒有稟告殿下,可是殿下一直沒有多疑,雖然這是殿下用人不疑的好處。可是今後殿下就要成為大雍的君主,這天下的人才都會來投靠殿下,難道殿下個個都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麼?所以臣建議殿下在禁中另設一司,在朝野廣設耳目,專司監察百官臣民,才能保證君權穩固,社稷長安。」

  石彧皺眉道:「這樣一來,豈不是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且若是這樣一來,掌握監察之權的人不免權力過大。」一邊說,他一邊用隱晦的懷疑目光看著我,顯然是懷疑我想掌握這個機構。

  我淡淡一笑,道:「這個就要看殿下如何安排了,只要殿下將監察之權和處置之權分開,這個機構就不會權傾天下,而至於會不會人心惶惶,道目以路,就要看殿下怎樣行事,只要殿下不以監察所得情報擅定人罪,那麼又怎會人心惶惶呢,只要無關大局,或者並非叛逆行為,殿下看了那些情報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可是事關重大,那麼就可以未雨綢繆了。」

  李贄聽得很認真,眼中不時閃過攝人的光彩,等到我說完之後,他開口道:「本王也早有意在禁中設立監察司,隨雲可願掌管之。」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哲雖然頗擅用間,可是這等事情需要一個細心人去做,臣素來粗枝大葉,怎能擔任這樣的重擔,而且臣近來大病初癒,也想好好調養身體,這等勞心勞力之事,臣恐怕做不來的。」

  石彧和夏侯沅峰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詫,他們原本以為江哲是想自己掌控監察之權,不料他卻推辭了。石彧心中有些愧疚,心道,我本就該知道,江哲乃是品性高潔之人,從來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夏侯沅峰卻是目放熾熱的光芒,這監察司簡直就是為他設立的,他自信可以勝任這種黑暗中的職務,而且,這個職務必然是官職低微,權利極大,若是旁人擔任,不免會讓雍王生出大權旁落的憂慮,這恐怕也是江哲堅決推辭的原因吧,可是自己本是太子一方的人,如今雍王手下控制軍政大權的屬下基本上都對自己心存戒備,若是自己擔任這個職務,雍王自然可以放心,因為自己只有雍王一個靠山罷了,為了維護雍王的統治,自己必然是殫精竭慮,不敢輕忽,也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這時,李贄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忍不住向夏侯沅峰看去,夏侯沅峰反應很快,立刻流露出赤膽忠心的神色,李贄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這番互動,我都看在眼裡,不由心中一喜,其實即使我不說,雍王遲早也會想到建立一個對內監察的機構,我主動提出來,又不肯擔任這個機構的負責人,雍王必然對我更加信任,而雍王也定然會想到夏侯沅峰是一個好人選,因為他只有忠於雍王才有榮華富貴可言。而夏侯沅峰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好人選,他雖然反覆無常,心思陰毒,可是也是一個識時務的人,他知道我的厲害,除非是雍王對我生出了殺意,他是絕對不會來和我為難的。

  過了片刻,雍王醒悟過來,道:「隨雲,再過幾天,就是本王的立儲大典,你乃是首功,可要來觀禮啊。」

  我自然是欣然答允,又問道:「殿下,您立儲之後就可以正式監國了,您可有什麼安排麼?」

  雍王道:「本王已經稟明父皇,原中書令韋觀因為涉嫌謀逆,已經不能擔任丞相之職,父皇想要侍中鄭瑕升任中書令,本王已經同意,父皇也同意子攸擔任尚書右僕射。」

  我拊掌道:「殿下果然聖明,子攸先生雖然是相輔之才,可是若是現在進中書省,畢竟資歷還淺,而且現在朝野上下人心不穩,鄭侍中德高望重,接掌中書令就可以鎮住局勢。而尚書左僕射也是相輔之一,而且現在的尚書令本是一個懦弱之人,子攸擔任尚書左僕射就可以在尚書省放手而為,尚書省直接管轄六部,殿下正可以趁機重整六部,等到過幾年,子攸先生就可以進中書省了,不過這樣一來,侍中一職由何人擔任呢,這個職務需得一個嚴剛敢諫的人擔任。」

  李贄笑道:「隨雲果然明白其中深意,鄭侍中出掌中書令,正是眾望所歸,新任侍中,本王已經有了打算,已經決定由魏國公程殊擔任。」

  我愣了一下,道:「魏國公?」腦子裡泛起魏國公程殊那種總是有些神態慵懶的模樣。

  石彧笑道:「正是,魏國公雖然平日有些玩世不恭,可是為人卻是忠直的,他作侍中,雖然是以武官轉任文職,可是一來殿下也不想他老人家再上戰場,另外也好讓皇上放心。」

  我想了一想,果然魏國公果然是最適合的人選,想當初,鳳儀門權勢熏天的時候,此老也是敢仗義執言的一人,而且他和皇上關係密切,也是一個很好的中間人,可以避免鄭瑕和石彧只見發生衝突。

  雍王說得興起,又道:「另外,大將軍已經決定辭去官職,本王已經任命秦勇將軍擔任禁軍統領,這樣一來,父皇和本王都可以安心了。」

  我微微一笑,看來鄭瑕、秦彝和程殊這些純臣才是真正的常青樹啊。

  這時候李贄突然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安地道:「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本王愧對你了,本王曾向父皇請求為你和長樂賜婚,可是父皇擔憂你體弱多病,不肯許婚,不過你放心,只要過一兩年,你身體好轉,本王一定會再次請求父皇賜婚的。而且你也不用擔心,父皇已經下旨加封長樂為寧國長樂公主,又為她建造府邸,看來父皇是不會逼著長樂另外嫁人的了,你們年紀還輕,再等一兩年,定可以琴瑟和諧的。」

  我心中暗笑,早知道雍王會尋時間說出這件事情,好勸慰我不可灰心,於是我作出悵然若失的神情,接下來的談論中,我似乎神思不屬,說話開始有些混亂,最後雍王只好告辭離去。等雍王走後,我立刻找來小順子,對他說,計劃可以開始了。

  為了迅速地穩定局勢,策立太子的大典是在十月二十五日舉行的,當日,雍王司馬江哲因為受了風寒臥病在床,沒有能夠參與大典。所以當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出城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想到我就在馬車裡面。早就換上了普通的青衫,我一邊玩弄著手上的折扇,一邊想著是否會留下什麼破綻。在雍王登上儲位的時候離開是我早就做下的決定,一來是恩仇了了,留在雍王殿下身邊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軍政人才雍王殿下身邊多得很,另外麼,就是為了殿下著想,我在獵宮之變中鋒芒畢露,不僅讓慈真大師這些人心生忌憚,就連鄭瑕、秦彝等人也不免心生寒意,我若繼續留在雍王身邊,他們必定時刻擔心雍王殿下用了我「陰毒」的計策,與其讓他們因此懷疑雍王光明磊落的用心,我還不如離開的好,雍王這樣的身份,沒必要留下一個寵信陰毒詭謀之士的陰影。所以我早就決定離開了,而雍帝不肯許婚,也是我離開的動力之一。

  所以我便趁著雍王府上下忙著雍王的冊立大典的時候,先讓小順子接來柔藍,然後趁著守備鬆懈的時候,在陳稹、寒無計等人的接應下離開了長安,一路之上,我已經安排了重重假相,絕對可以順利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輕輕的撫摸著柔藍熟睡的小臉,我歎了一口氣,唯一的遺憾就是和公主有緣無份,如今的寧國長樂公主身份尊貴,怎忍心讓她和我流浪四海呢,何況可能我是不會再返回大雍的了。

  出了明德門,我想起當日身系縲紲,被雍王俘虜之後,押進長安的景象,不由微微一笑,雖然只有兩年,可是長安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卻是這樣深刻,想來,我不論到了哪裡,都會想著長安的風光吧。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小順子的聲音飄進來道:「公子,有貴人來送行了!」

  我一愣,我離開長安,除了我的屬下之外,是無人知道的,怎會有人相送,掀開車簾,我的目光立刻凝固了,就在前面路邊的長亭內,一個素衣女子立在長亭之中,雲鬢高聳,身披翠綠色的大氅,她身邊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秀雅女子,還有一個十幾歲年紀的清秀少年。我驚呼出聲,那三人竟是長樂公主,還有她身邊的周尚儀和小六子。這是怎麼回事?我連忙在小順子的攙扶下跳下車來,走進長亭之內,急迫地問道:「殿下,你怎會前來相送?」

  長樂公主幽怨地道:「若非小順子相告,你是否就要從此遠去,也不顧本宮一片深情。」

  我尷尬地道:「殿下,從此以後,哲就是一個草民了,公主卻是身份尊貴,不說其他,只是這寧國兩字的封號,就可以讓公主一世榮耀了,我——」

  長樂公主伸出纖手,摀住了我的嘴,嫣然道:「本宮不管什麼榮華富貴,本宮只知道對於大雍已經再無虧欠,父皇母后身體康健,而且皇兄也會恪盡孝道,若是你不嫌棄,我情願隨你離去,從此平淡度日,做一對民間的恩愛夫妻。」

  我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我不是沒有想過可以帶著長樂遠走高飛,可是皇上的加封卻讓我退卻了。寧國長樂公主的封號,並不是隨便得到的,凡是皇室的女兒都可能得到公主的封號,可是這封號都是只有兩個字的,而寧國兩字封號是因為長樂公主立下平叛大功才加封的,歷代以來得到這樣的封號的公主不過寥寥數人。所以我放棄了,沒有想到長樂公主情願拋棄這樣的殊榮,隨我遠走高飛。

  上前一步,握住長樂公主的素手,我說道:「殿下,承蒙你青睞,哲感激不盡,雖然哲不過一介草民,定會讓公主得到幸福的。」

  長樂公主玉顏之上一片嫣紅,她低聲道:「我若是不相信你,又何必恬顏相從呢?不過你也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我名李貞,以後你就叫我貞兒吧。」

  我心中只覺得柔情萬縷,低聲道:「貞兒,我定然不會負你。」

  長樂公主想到多年來的苦戀,終有今日,不由眼圈一紅,撲進了我的懷中,我一手緊緊的抱住長樂公主的嬌軀,眼睛卻是感激地向小順子看去,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只怕我真的要孤身終老了。小順子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我攙扶著長樂公主上了馬車,周尚儀和小六子則上了後面的馬車,他們都對長樂公主忠心耿耿,而且也不想因為丟了公主受責罰,所以就同行了。

  馬車再次出發了,我握著長樂公主的纖手,只覺得滿心歡喜,老天,終究是眷顧我的,讓我在失去飄香之後,得到這樣的知心愛侶。至於皇上和雍王會有什麼反應,我早就顧不上了,反正我也不大算再回去那鉤心鬥角的官場了。

  正式冊立為太子的雍王回到王府,很快就得到了江哲失蹤的消息,匆匆趕到寒園,只見所有的侍衛都被迷藥製住,園內所有雍王賞賜的玩賞之物都被封存起來,一介不取,所有文書信件都列出目錄,有的註明收藏何處,有的註明已經焚燬。而在書案之上,留有江哲的一封書信。李贄打開之後,只見上面寫著一首七絕小詩。

  「腰佩黃金已退藏,個中消息也尋常。世人欲識寒園客,只是江南讀書郎。」

  李贄歎了一口氣,坐倒在椅子上,道:「難道孤還是不能讓你心服口服麼?」

  這時候夏侯沅峰開口道:「殿下,有一個消息或許會讓殿下開心的?」

  李贄揚眉表示疑惑,夏侯沅峰含笑道:「剛才臣得到江大人出走的消息,就讓人去探聽了一下,好像長樂公主今天出宮去了,而且公主只帶了周尚儀和一個小太監隨行和一些侍衛,可是這些負責保護的侍衛已經回宮請罪了,因為他們被人制住了了,好不容易才脫身回來報告的。公主殿下也失蹤了。」

  李贄眼睛一亮,道:「你是說長樂跟隨雲私奔了。」

  夏侯沅峰恭敬地道:「臣不敢妄斷,不過殿下,若是公主一直沒有消息,應該就是跟著江大人一起走了。」

  李贄大笑道:「好,好,長樂總算是有魄力,只要隨雲成了孤的妹婿,孤就放心了,遲早他會回來的。」皺了皺眉,又道:「不過父皇那邊恐怕會發怒的,我得快進宮勸解一下。」

  這時候石彧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道:「殿下,邊關軍報,龍庭飛率軍出明水關,攻入鎮州,軍情緊急。」

  李贄劍眉一挑,道:「果然來了,立刻傳旨,本王要親自迎戰。」

  石彧斷然道:「殿下,這不行,從前您是帶兵的親王,自然可以領兵作戰,如今你是國之儲君,又負有監國之責,如今國內局勢還未平定,殿下必須在京中掌控大局,否則就是因小失大,而且殿下也不能再以身涉險了,殿下的身份已經不同了。」

  李贄眉頭緊鎖,身份的變化讓他有些不適應,一時之間陷入了苦惱之中,除了自己還有誰能領兵作戰呢,大雍多得是將才,可是要選一個能夠抵擋龍庭飛的帥才,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看到旁邊桌案上江哲的留書,他苦笑道:「隨雲,你怎麼在這個時候離孤而去呢?」

  這時候,夏侯沅峰突然道:「殿下,信後面好像還有字。」

  李贄一愣,上前拿起信箋,果然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寫道「北漢必然趁機興兵犯境,可為帥者,唯有齊王李顯,殿下誠心相請,齊王殿下必定俯首聽命。」

  李贄拿著書信,愣了半晌,神色變化萬千,良久沒有說話,這時候,一個侍衛奔來道:「殿下,諸位大人已經在大殿等候殿下前去議事了。」

  李贄清醒過來,微微一笑,道:「孤這就去了,傳孤的諭令,這寒園從此以後封閉起來,不許任何人擅入,園中的僕人都留下來,好好打理這裡的一切,不可懈怠。」說罷,李贄一甩袍袖,向外走去,還有大事等待他去處理啊。

  這時候,已經是深秋時分,明月在天,清風滿園,李贄走在寒園之中,心中卻滿是一派豪情,北漢,南楚,等著吧,我大雍鐵騎很快就會來了。

  ——————————————————

  第三部至此告一段落,江哲也歸隱江湖了,結尾或許有些倉促,可是我已經盡力了,畢竟我不大擅長寫感情戲,希望大家能夠滿意,不過這本書並不會就此終結。接下來我會休息兩周時間,然後開始更新第四部北漢烽煙,希望大家在我停筆期間,不要吝於發表書評,不妨提出一些建議,我會常常上來加精看書評,如果覺得那位讀者的建議合理,我會採納的,紙短話長,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是多謝讀者的支持和愛護了。

  ——隨波逐流於2005-5-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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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一章 烈焰紅粧
作者:隨波逐流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北漢邊陲,秋風颯颯,從雁門關通往代州城的大道上,一個紅衣騎士飛馬奔馳,煙塵滾滾,只能夠隱隱看見那是一匹渾身皮毛似血,紅鬃如焰的胭脂馬,那騎士周身雖然被大氅和上面的風帽擋住,看不見容貌體態,但是隱隱可以看見那人一身紅色勁裝,外面罩著同色的大氅,後肩斜背一張烏木檀弓,馬鞍旁邊挂著一袋白翎箭,腰間隱隱露出鑲金嵌玉的刀柄,刀身被大氅掩住,看不見刀鞘何等樣式,但是只見刀柄就知道這是一柄千金難換的寶刀。

  那紅衣騎士正在縱馬狂奔,突然從兩邊斜次裏衝出來五個騎士,都是披發左衽的蠻族騎士,衝向那紅衣騎士,雙方即將撞在一起的時候,那個紅衣騎士迅速地張弓射箭,白羽箭如同流光閃電,一弓三箭,弓弦聲響,有兩個騎士料不到這個紅衣騎士竟然能夠在這樣短的距離開弓射箭,翻身落馬。可是一弓三箭對這個紅衣騎士未免有些勉強,第三支箭便軟弱無力,被一名騎士用刀撥開。剩下的三名騎士一邊大聲呼喊,一邊狠狠殺來。那紅衣騎士已經來不及發箭,只得拔出寶刀迎接。四個人都是馬戰嫻熟的騎士,戰得熱火朝天,那個紅衣騎士雖然寶刀鋒利,騎術高明,可是那三個蠻族騎士也是勇猛的戰士,漸漸的,紅衣騎士開始有些招架不住。突然,那紅衣騎士突然一聲嬌喝,喊道:“看毒粉。”左手一揚,一團粉紅色的煙霧向兩個蠻族騎士撲去。那兩個騎士左右閃開,露出了一線空隙,那紅衣騎士趁機催馬,衝出了包圍,向來路衝去。那幾個蠻族騎士反身追去,誰知剛剛將要合圍,那紅衣騎士一提馬韁,那匹胭脂馬竟然前蹄高揚,反轉馬頭,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速度絲毫不減的向代州城奔去。那幾個蠻族騎士料不到那紅衣騎士騎術也會如此厲害,不由滯了一滯,等他們翻身追去的時候,已經落後了許多。

  紅衣騎士苦惱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蠻族騎士還是緊追不舍,紅衣騎士銀牙緊咬,她倒不擔心安全,再往前二十裏就是代州城,這幾個不知如何混進來的蠻族騎士是絕對不敢緊追不舍的,但是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獨身出遊卻遇伏擊,那么今後數月自己可就別想這樣自由自在了。這時,她眼睛一亮,前面有一個灰衣騎士正在緩轡前行,那匹馬也是百裏挑一的駿馬,馬上的騎士也帶著弓箭,這代州一地不論男女都是弓馬熟稔的戰士,這個騎士再不濟也可以阻擋一下,兩人聯手,或者可以殺了那幾個蠻子。想到這裏,那紅衣騎士高聲喊道:“老兄,快放箭。”

  那灰衣騎士愕然回首,眼中立刻閃過一絲寒芒,回身迎來。那匹黃驃馬和紅衣騎士錯身而過,紅衣騎士耳邊聽見弓弦響聲,只聽弦聲,紅衣騎士就知道這張弓力道並不強,在代州一般只有女子才會使用。可是聽到弓箭破風之聲,紅衣騎士不由愕然,那分明是一弓五箭。她策馬回身的時候,正好看見五支羽箭排列成前三後二的箭陣,其中一支羽箭射入了一個蠻人的咽喉,另外兩支羽箭剛被另外兩人擋開,後發的兩支羽箭已經到了,兩人雖然努力閃避,卻是只避開了要害,雙雙中箭重傷。兩人互相望了一眼,策馬奔去,臨去之時還帶走了身死的同伴和無主的戰馬。

  紅衣騎士松了口氣,上前拱手道:“多謝兄臺救命之恩,林彤在此拜謝。”

  那個灰衣騎士回過頭來,眼睛就是一亮,只見這紅衣騎士梳著三丫髻,包頭的紅色絲巾旁邊插著一支金簪,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肌膚如雪,雙眉彎彎,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晶瑩剔透,粉紅嬌嫩的櫻唇嘴角微微上翹,顯得調皮嬌俏。

  那紅衣騎士卻也看得呆了,那個灰衣騎士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相貌清秀俊美,甚至帶著幾分文弱,可是眉宇間卻帶著幾分看透世情的透徹和玩世不恭的閒散。這紅衣少女平日所見多半是五大三粗的大漢,就是其中頗為俊美的男子也多半是英武俊朗的類型,哪裏見過這樣秀氣的美男子,不由臉一紅,問道:“你是什么人,我見你不像是我北漢之人,不會是姦細吧?”

  那灰衣騎士已經平靜下來,笑道:“這位小姐,這可不是報恩的道理啊,哪有把恩人當成姦細的?”

  紅衣少女林彤臉又是一紅,道:“你救我的性命是一回事,是不是姦細是另外一回事,你如果不說,我可要送你去見官的。”

  那灰衣騎士故意誇張地道:“哎呀,紅霞郡主果然是了得,看來我可是救錯了人呢?”

  紅衣少女不由愣住了,她乃是鎮守代州和雁門一帶的鷹揚將軍林遠霆的次女,林遠霆乃是代州世家家主,北漢重臣,娶妻安慶長公主,長公主生了四子二女,四個兒子都是有名的虎將,長女林碧被當今的北漢主劉佑收養為義女,賜封嘉平公主,今年二十三歲。

  林碧不僅美麗聰慧,更難得是武功軍略出眾,曾經多次迎擊蠻人的進攻,立下了赫赫戰功。迎娶林碧一直是北漢的勇士摩拳擦掌的目標,而林碧也立誓除非是志同道合的蓋世英雄,否則終身不嫁。可是這樣一個女子,有幾人配的上呢。直到兩年前,威遠將軍龍庭飛發妻去世,林碧才花落龍家。龍庭飛當時不過二十九歲,又是英俊威武,位高權重,戰功赫赫,北漢主既重用他,也不免有些忌憚,為了籠絡重臣,聯姻自然是最好的法子,林碧既是才貌雙全,又是出身皇室,自然是最好的人選,而且龍庭飛也是配得上林碧的豪傑,所以這樁婚事也就成了一時美談。不過因為龍庭飛亡妻剛剛去世,又是忙於和大雍作戰,所以雙方商定暫不成婚。

  這紅衣少女出身如此,平日裏雖然嬌生慣養,可是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若說是紅霞郡主的身份,這代州一帶凡是見到她的胭脂馬和紅衣,沒有不認得的,可是這個少年明明不是本地人,卻是一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由令她生出疑心。

  疑心一起,她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冷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不實話實說,休怪我刀下無情。”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了刀柄。

  那少年一驚,連忙拱手道:“郡主休要動怒,草民姓王,單名驥,並非是姦細。”

  林彤容色稍為緩和,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問道:“看你不像北漢人,你快把出身來歷給本郡主說個清楚。”

  少年苦笑了一下,道:“郡主,草民乃是南楚人士,後來流落四方,前年草民輾轉到了北地,因為擅於醫治馬匹牲畜,所以多在蠻地行走,前些日子聽說代州今秋設立榷場,所以特地來代州,想要看看榷場繁華,不料遇到了郡主,因為草民早已聽說郡主這匹胭脂馬乃是代州有名的寶馬,所以認出了郡主,草民所說都是實情,還請郡主明鑒。”

  林彤驚訝的看了少年半天,道:“王驥,你不會就是蠻人中口耳相傳的‘伯樂神醫’吧,聽說你不僅善於醫治牲畜,還善於相馬?”

  少年笑道:“不敢當郡主謬讚,草民在蠻地確實有些小小名氣,想不到郡主也聽說過。”

  林彤道:“那是當然,我代州接近蠻地,每時每日都不敢輕忽蠻地的動靜,可惜蠻地地廣人稀,各部落逐水草而居,各種情報總是不夠詳盡。我原本以為人們所說的‘伯樂神醫’一定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想不到卻是,卻是這樣年輕,王驥,本郡主問你,你本是南楚人,是從什么地方學來的獸醫和相馬本事,怎么又會跑到蠻地去呢?”

  少年又是苦笑道:“郡主,總不能就這樣說吧,堵著道路也不是辦法吧?”

  林彤驚覺道路上已經有了來往行人,便道:“本郡主還要去代州去逛榷場呢,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路上慢慢講給我聽,可不許你逃走,否則本郡主就要讓爹爹出動大軍追捕你。”

  少年笑道:“草民不敢,郡主請。”

  兩人策馬向代州興去,因為某種莫名的緣故,兩人都沒有放馬飛奔,只是緩轡而行,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話。

  林彤問道:“王驥,你還沒有說跟誰學的本事呢?”雖然是同樣的問題,可是目光中卻是少了幾分懷疑,多了幾分好奇。

  少年似乎是陷入了深思之中,直到林彤再次追問的時候才驚醒過來,微笑道:“說起草民的師父,乃是天下罕見的奇人,他一身所學神妙莫測,草民原本是他老人家身邊一個侍童,不過是有幸學了些皮毛之術罷了。幾年前,他老人家遣散了許多下人,草民也是其中之一。雖然草民也得了不少饋贈的金銀,可是總不能坐吃山空,想來想去,草民也沒有別的本事,只能靠著當獸醫來謀生了。可是這獸醫行當若是在南楚和大雍,也不過是能夠混口飯吃,草民性子最不甘心落在人後,我想來想去,人生一世,總不能庸庸碌碌,所以就到了蠻地,那裏牲畜最多,而且各種疑難雜症也是最多,我若是在那裏出了名,自然是名揚天下,將來就用不著擔心生計了。總算草民運氣不錯,行醫數年沒有犯什么差錯,蠻人雖然驍勇嗜殺,可是對獸醫卻是最為敬重,所以草民在蠻地倒也是消遙自在,至於伯樂之說,乃是草民認出了幾匹罕見的駿馬罷了,消息以訛傳訛,結果到了郡主耳中,不免有些誇張了。”

  林彤眼睛轉了轉,問道:“看樣子,你年紀雖輕,卻是走過了很多地方,本郡主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王驥在馬上躬身道:“請郡主垂詢,草民如果知道,一定不敢隱瞞。”

  林彤說道:“你連本郡主都認得,那么你一定聽說過我姐姐嘉平公主林碧了?”

  王驥點頭道:“草民自然聽過,嘉平公主乃是女中豪傑,率軍屢次擊退進犯的蠻人,北漢上下誰不知道公主的英名,聽說公主已經許配給龍將軍,正是一對絕世佳偶,天下誰不欣羨。”

  林彤得意地道:“是啊,我姐夫乃是大大的英雄,天下也就是他能夠配得上我姐姐。不過,我總是聽說別人將一個什么長樂公主和姐姐並列,難道天下還有可以和我姐姐相比的女子么?我可是不相信,可是總是沒有人肯告訴我這個長樂公主的事情,你不會說你也不清楚吧?”

  看著林彤圓睜的杏眼,王驥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直到看到林彤神色越來越氣惱才止住笑容道:“也難怪他們不肯和你說,這位長樂公主的經歷坎坷,而且又是大雍人,所以他們不肯說給你聽。”

  林彤興奮地道:“那么你是知道的了,快講給我聽。”

  王驥想了一想,道:“這位長樂公主的封號實際上是寧國長樂公主,他是大雍太上皇李援的長女,她的生母原是貴妃,三年前晉位皇後,如今已經是太後娘娘。這位公主殿下性子賢淑貞靜,十六歲就下嫁給我南楚太子為妃,後來太子即位,公主成了南楚國母,若論身份自然是尊貴無比了。”

  林彤疑惑地問道:“就是這個緣故,別人把她和姐姐並列么?”

  王驥搖頭笑道:“自然不是,這位公主雖然身份尊貴,可惜大雍和南楚乃是敵對,雖然南楚沒有人敢對她不好,可是這位公主心裏只怕沒有一刻歡喜,常年隱居深宮,後來,南楚顯德二十二年,那一年國主改元至化,不過這個年號已經被廢棄了,顯德二十三年,也就是貴國的榮盛十九年,當時的雍王李贄,帶兵攻破了南楚都城,把長樂公主接回了大雍。”

  林彤神色一喜道:“這樣才好么,公主在南楚又不歡喜,雖然我很討厭大雍人,可是大雍的皇帝這件事還是做的不錯的。”

  王驥一笑,道:“公主回大雍不久,國主就被放回了南楚,可是在路上就死了,所以大雍的皇帝要給公主另外找一個駙馬。當時皇帝看中了三個人選,一個是大雍的撫遠大將軍秦彝的兒子秦青,一個是大雍丞相韋觀的兒子韋膺,還有一個是大雍禦前侍衛副總管夏侯沅峰,這三個人一個是武將,一個是文官,夏侯沅峰又是文武雙全,貌如子都,素有大雍第一美男子之稱,按理說,不管公主殿下眼界如何高,也應該有一個中意的了。”

  林彤興衝衝地問道:“那么公主看中了哪一個呢?”

  王驥搖頭道:“公主一個也不中意。”

  林彤驚訝地道:“她都不中意,莫非是我姐夫那樣的人她才看得中么?”

  王驥笑道:“龍將軍那樣的人天下能有幾個呢,草民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中意龍將軍那樣的英雄豪傑,可是最後大雍皇帝發了話,只要是公主殿下看中的人,無論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做駙馬?”

  林彤好奇地問道:“最後長樂公主選中了什么人呢?”

  王驥嘆了一口氣道:“這駙馬豈是可以隨便選的,不論是哪一朝哪一代,所謂公主殿下,千金之尊,這幸福二字卻是最難得的,不是嫁給功臣之家做了籠絡臣子的工具,就是做了和親的犧牲品。長樂公主和親南楚,就是這樣的犧牲品。雖然她僥幸歸家,可是雍帝給她安排幾個駙馬人選,也都是名門子弟,說是讓公主殿下隨便選駙馬,只怕長樂公主真是有了意中人,不是給雍帝殺了,就是給落選的幾位公子暗害了。而且尚主一事雖說是榮耀無比,可是對於真的英雄豪傑來說,可能卻會覺得溫柔鄉裏英雄冢,不願屈就呢。所以最後長樂公主就是一言不發,咬定牙關不肯選婿。後來雍帝下旨將公主許配給韋膺,可是長樂公主寧願出家也不願下嫁,最後皇帝也只能任由她守節不嫁了。當時有人傳言,可能是長樂公主感激南楚國主恩情深重,是要為國主守節呢。”

  林彤這次沒有說話,可是目光中流露出不以為然。

  王驥心知這是因為北漢地處邊陲,青壯男子容易戰死,所以為了維持人口,並不鼓勵寡婦守節的緣故。他也不說破,繼續道:“後來人們才猜測這位公主殿下目光如炬,一眼就可以看穿人的忠姦和前程,所以才不願從那幾個青年才俊選駙馬。”

  林彤忍不住問道:“這怎么說呢?”

  王驥笑道:“郡主想必是不記得了,榮盛二十一年,也就是大雍武威二十五年,大雍曾經內亂,當時的太子李安犯上謀逆,後來被迫自盡了。”

  林彤道:“我記得的,那一年姐姐跟姐夫訂婚了,可是姐夫忙著出兵攻打大雍,婚事就耽擱到現在了。”

  王驥道:“那位相國公子韋膺,參與謀反,後來跟著鳳儀門逃走了,如今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卻連累了他的父親自盡謝罪,如果不是大雍的皇帝顧念他父親的功勞,只怕連九族都會遭殃。那位秦青秦將軍卻娶錯了人,他的妻子靖江郡主李寒幽乃是叛逆,刺殺長樂公主未遂,這位秦將軍卻被妻子給殺了,而且據說鳳儀門成功的逼宮謀反,也是因為這位秦將軍上了妻子的當的緣故。”

  王驥停頓了一下,拿起馬鞍旁邊的水袋喝起水來,林彤趁機問道:“那么那個叫夏侯沅峰的呢?”

  王驥想了一下,道:“怎么說呢,這人如今已經成了新君跟前的新貴,雖然還是副總管的身份,可是外面流傳雍王這幾年在內廷設立了一個‘明鑒司’,這夏侯沅峰就是掌管明鑒司的人,草民不知道這明鑒司到底作些什么,不過只是聽說大雍的文臣武將若是聽到明鑒司的名頭,多半都是要皺眉頭的,想來這個夏侯沅峰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好駙馬的人選吧?”

  林彤聽到這裏問道:“原來如此,這位長樂公主果然聰慧,可是若是憑這些就可以和我姐姐比肩,我可不服。”

  王驥正要答話,突然神色一變,道:“郡主!後面有——”

  林彤一驚,不由向後望去,只見就在數丈之外,一個身穿翠色騎裝,身披一件繡著織錦鳳凰的黃色大氅的女騎士正在微微含笑地望著自己,那女騎士大概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和林彤有七成相似,可是長眉入鬢,鳳目含威,雍容華貴,氣度風華卻是遠在林彤之上。女騎士身後二十丈外,有四男四女八名騎士,都是紋絲不動地策馬立在那裏。

  那位女騎士見到林彤已經發覺到自己,便笑道:“彤兒,你又偷跑出來了。”

  林彤驚叫了一聲道:“姐姐。”便飛身從馬上躍起,撲向那翠衣女子的懷中。那女騎士y一伸手,恰好握住了林彤的纖手,林彤借力轉了一個身,落到翠衣女子鞍上,輕輕巧巧地坐在女子懷中,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姐姐,彤兒只是想去看看熱鬧罷了。”

  翠衣女子微微一笑,鳳目中閃過一絲溺愛,然後目光落到了王驥身上。

  王驥心中一驚,連忙翻身下馬,拜倒道:“草民王驥,叩見公主殿下。”

  那翠衣女子,嘉平公主林碧伸手虛扶,和氣地道:“免禮,想必是彤兒向你打聽長樂公主的事情吧?本宮聽你言辭風雅,如數家珍,想來定然是深知其中內情的了。”

  林彤拉著姐姐的手臂道:“姐姐,他就是蠻人盛傳的伯樂神醫,是我纏著他問東問西的,方才他還救了我的性命,姐姐不可錯怪他。”

  聽到林彤的說話,林碧眼中的神色溫和了許多,可是卻又帶了幾分疑慮,她在馬上輕輕躬身道:“原來是王神醫,聽說王神醫擅於醫治馬匹,本宮久聞盛名,那兩個漏網之魚已經給本宮擒獲,他們原本是想趁著榷場人來人往的時候,截殺將領的姦細,多謝王先生相救舍妹。”

  王驥恭敬地道:“草民不敢當殿下相謝,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若是沒有別的事情,請容許草民告辭。”

  林彤一聽,有些焦急的扯扯姐姐的袖子。林碧不動聲色地道:“王先生,方才聽你說起長樂公主的事跡,本宮也很感興趣,你不妨繼續說下去,也讓本宮聽聽。”

  王驥苦笑一下,林碧何等身份,只怕長樂公主的軼事她是耳熟能詳,不過她既然這樣說,自己又能如何呢?當下只好縱身上馬,一行人繼續緩緩向代州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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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二章 閒話秘史
作者:隨波逐流

  林遠霆,父祖世鎮代州,東晉貞淵十三年,遠霆為代州刺史,仍尊晉室,時太原令劉勝割據晉中,建國稱漢,以書招之降,遠霆素忠義,不屈,勝率兵擊之,奈代州軍悍勇,不得勝。貞淵十四年,高祖援廢黜晉帝,立國稱“雍”,晉亡,遠霆聞之,望長安遙祭,悲慟欲絕,乃歸降北漢先主劉勝。勝感其忠義,懾其武勇,妻以愛女。遠霆自尚主之後,克盡職守,抵禦蠻人侵掠,數十年如一日,代州軍民皆服膺。

  嘉平公主碧,遠霆長女,為北漢後主劉佑收為義女,軍略過人,遠勝兄弟,素為遠霆鐘愛,代州軍民謂之“公主將軍”而不名。

  ——《雍史。嘉平公主列傳》

  林彤見王驥眉頭輕皺,坐在馬上神不守舍,便高聲道:“喂,別發呆了,我問你,你還沒有說長樂公主後來怎樣了呢?”

  王驥身軀微震了一下,拱手道:“啟稟郡主,這還是要從大雍那場內亂說起,當時太子勾結鳳儀門將獵宮圍住,雍王衝出重圍,卻無法和大軍會合,這緊要關頭,長樂公主挺身而出,說服了叛黨暫時不要進攻皇帝的寢宮,在雙方相持的時候,這位公主取得了皇帝的密旨和大將軍的信物,然後想方設法傳了出去,調動了勤王之軍,救了所有人,還將叛逆殲滅,所以皇帝才給這位公主加了‘寧國’兩字的封號。”

  林彤懷疑地道:“真的嗎,叛軍作亂一定是將獵宮圍得水泄不通,長樂公主又不是我姐姐,可以單人獨騎殺出重圍,怎么可能把密旨傳出去,你不是騙人的吧?”

  這時候王驥已經平靜下來,恢復了方才的意態從容,笑道:“公主殿下威名遠播,小人是十分佩服的。這位長樂公主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殺出重圍,這就要說到另外一個人了,這個人姓江名哲,字隨雲,乃是雍王麾下的心腹謀士,正是這人一手策劃,不僅傳出了密旨調動軍隊,還逼殺了天下三大宗師之首的鳳儀門主。”

  林彤眼睛一亮,道:“是啊,我聽人說過鳳儀門主已經死掉了,所以國師才下令門下可以隨便進入大雍呢?不過國師那么厲害可怕的人,那鳳儀門主不管現在有沒有國師厲害,從前總是三大宗師之首,她真的死了么,那個江哲武功很高么,竟可以逼殺鳳儀門主?他和長樂公主又有什么相幹?”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讓王驥苦笑道:“郡主,草民應該先答那個問題呢?”

  林彤訕笑了一下,道:“你慢慢說吧?”

  王驥道:“郡主,江哲此人也是一個文弱之人,小人聽說他身子極弱,經常在生死線上徘徊,不過此人的謀略膽識卻是天下無雙。”

  林彤嗤笑道:“這我可不信,一個文弱書生能有多大膽識,本郡主見過不少書生秀才,只要一見刀槍,不是嚇得半死,就是屈膝投降,再說,這人就是再厲害,難道還厲害過我姐夫么?”

  王驥為難的看了一眼林碧,林碧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忌諱,本宮也想聽聽外人的看法。”

  王驥拱手表示致歉,這才道:“郡主,這可是不能比的,文人有文人的風骨,武人有武人的勇氣,龍將軍乃是三軍統帥,又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名將,這謀略膽識自然是過人的,可是若是設身處地,恐怕龍將軍也做不出江哲江大人所做的事情了。”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那我就認真聽你講,若是你言過其實,我可要責罰你。“

  王驥微微一笑,道:“這位江大人本是我南楚的臣子,顯德十六年,他年方弱冠,便一舉成名,考中了狀元,若論天下文章錦繡,沒有勝過南楚的,這位江大人中了狀元,可以說文章詩詞冠甲天下了,而且當世之間,也無人能比得上他的絕世才華。”

  林彤撇撇嘴道:“你欺負我不愛讀書么?姐姐,你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林碧鳳眼有些迷離地道:“他說的不錯,這位江狀元若論文才,確實是首屈一指,你繼續說下去。”

  王驥輕輕道:“若說他的詩詞有多好,草民無學,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草民最喜歡他早年的一首小詞。”說罷,清了清嗓子,他朗聲唱道:“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他唱得十分動情,聲音又是十分悠揚清越,眾人彷佛也身在那碧波連天的江湖之上一般。

  唱完一曲,王驥接著說道:“這位江大人做了幾年翰林,得到我南楚賢王德親王趙玨賞識,隨軍出徵蜀中,草民也不清楚江大人獻了什么計謀,可是有一件事情倒是膾炙人口,蜀國滅亡之後,雍王李贄要把蜀王押回大雍,這樣一來,雖然是大雍和南楚平分蜀國疆土,可是大雍控制了蜀王,那就佔了莫大的便宜了。當時大雍正是如日中天,南楚雖有千軍萬馬也沒有辦法扭轉這個局面。就是這位江大人,在酒宴之後一曲高歌,迫得蜀王自盡身亡,從那以後,朝野上下都稱頌江大人是南楚第一才子。”

  林彤不信地道:“我才不信,一首詩詞就可以逼死一個國主,姐姐,他說的是真的么?”

  林碧伸手撫摸這幼妹的秀發,道:“人人都有羞惡之心,那蜀王國破家亡,身陷縲紲,又被人當眾譏諷,也難怪他要自盡身亡。”

  林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姐姐說是真的,就是真的,不過這個江哲可是真狠毒。”

  王驥笑道:“或許是吧,可是江大人從蜀中回來就生了重病,將近兩年都沒有上朝,只是在家裏養病,我想江大人心中並不會因為那些事情得意的。”

  林彤又問道:“啊,我想起來了,榮盛十九年雍王攻破建業,這位江大人既然後來是雍王的心腹,想必是那個時候投降了雍王,他寫詩譏諷蜀王投降,可是自己又屈膝投降,看來真是骨頭不硬,這就是你說的文人風骨么?”

  王驥神色一黯,道:“郡主這樣說,草民也沒有什么法子辯駁,可是在草民看來也不覺得江大人有什么不對。在顯德二十二年,國主看不清形勢,一定要晉帝位,江大人上書直諫,氣得國主要將他斬首,可是總算是顧念江大人的才名和功勞,只是將他貶為庶民罷了。雍王入楚的時候,親自上門禮聘,可是江大人堅持不肯投降,後來江大人是被雍王殿下強行擄回大雍的。草民聽說雍王對江大人十分器重,用盡了法子勸降,草民想江大人最後投降或者是因為雍王心意太誠摯了吧?”

  林彤不依不饒地道:“雖然說是賢臣擇主而侍,可是我還是覺得談不上什么風骨。”

  王驥搖頭一笑道:“郡主說的是。”雖然這樣說著,可是神色間明顯的有些敷衍,林彤正要繼續進逼,林碧出言道:“彤兒,你不想繼續聽了么?”

  林彤這才閉嘴不言,她最崇敬的就是姐姐和姐夫,所以對王驥認為江哲強過姐夫十分不開心。

  王驥接著說道:“江大人到底為雍王謀劃了什么,草民也是不知道的,可是雍王殿下對江大人十分尊敬愛護,如師如友,如兄如弟,江大人到大雍不久,故德親王的貼身侍衛潛入大雍刺殺江大人,據說是德親王臨終曾經留下密令,如果江大人投了別國,就要殺了江大人。聽說江大人受了重傷,險死還生,若非是雍王殿下用盡了種種名貴藥物為他續命,根本等不到醫聖桑先生救治了。雍王殿下因為這件事情大為震怒,從那以後,據說江大人身邊的防衛要比雍王還要嚴密。”

  林彤驚道:“你們的德親王怎么這樣無情,江哲雖然失節,可是畢竟情有可原,再說他人都死了,幹么還操這個心呢?”

  王驥嘆息道:“當時很多人也都這么想,無論如何江大人總是為南楚立過功的,雖然他改事大雍,可是也是南楚先免了他的官職的,那個侍衛也未免太過固執了,再說江大人不過是一個文士,德親王死前還記挂著他,也未免多事。可是後來那個侍衛逃回南楚的途中被江大人身邊的一個仆人追殺,擊殺在大江之上,這個仆人名叫李順,原本是南楚宮中的一個宦官,不知怎么跟著江大人做了奴仆,原本沒有人將他放在心上,可是這個李順竟然有本事殺了這個侍衛,人們才知道他竟然是個罕見的高手,這么一個高手竟然願意做江大人的奴才,這才有人想到,或者江大人是有幾分本事的,不過大多人還是沒有將江大人看在眼裏。尤其是江大人遇刺之後,身體極弱,一年倒有半年在病榻之上,郡主應該知道,一個人若是身體不好,就是有十分本事也恐怕只能施展上兩三分的。”

  林彤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那江大人身體那么差,又是怎么給雍王出謀劃策的,又是怎么逼殺鳳儀門主的呢?”

  王驥嘆了一口氣道:“草民也不知江大人如何為雍王出謀劃策,可是聽人說江大人幫助雍王平叛之後,已經是形消骨立,據說兩鬢如霜,時常嘔血不止,有人說江大人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林碧聽到這裏輕嘆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惜此人不在我北漢。你繼續講吧。”

  王驥這才又接著說道:“當時江哲也在獵宮,而且身患重病,就是他即時識破了太子的陰謀,才沒有讓雍王枉死在小人之手。雍王突圍之時就是誰都不帶也要帶上他的,可是江大人卻主動留了下來,而收藏江大人的就是長樂公主。”

  林彤眼珠一轉,道:“長樂公主為什么會收留他呢,莫非他們有私情么?”

  王驥猶豫了一下,道:“這個草民也說不好,長樂公主曾是南楚國母,江大人曾是南楚臣子,長樂公主常年居於深宮,江大人難得入朝,按理說兩人是不可能有私情的,後來有人說,長樂公主入楚之後,最愛的就是詩詞文章,江大人詩詞冠絕天下,長樂公主最愛江大人的詩詞,恐怕是因此對江大人心存愛慕。可是尊卑有別,君臣名份不能逾越,所以長樂公主才不肯向雍帝進言招江大人為駙馬。可是獵宮事變之時,江大人前去求救,長樂公主自然是無論如何也要救他的,後來江大人運籌帷幄,由公主向雍帝取來了密旨信物,然後江大人派人將密旨送了出去,這次請來了勤王之兵。”

  林彤好奇地問道:“江大人去向公主求救,莫非江大人也知道公主喜歡他么?”

  王驥笑道:“這個草民也不清楚,其實無論如何,江大人也只能去求長樂公主幫忙的,長樂公主向來是中立的,若是大雍太子和雍王爭鬥起來,公主或許不會插手,可是涉及到皇帝,公主殿下父女情深,自然是不會坐視太子威逼父親的。”

  林彤又問道:“那么江大人就沒有被搜到么,他又是怎么將密旨送出去的呢?”

  王驥神色變得崇敬,道:“江大人躲到大概是很嚴密,再說可能是那些叛黨也沒留意這個文弱書生吧。至於傳詔之人,這可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夏侯沅峰本來是太子一黨的人,也參與了謀反,據說他和太子少傅魯敬忠十分親近,所以萬萬想不到,就是這人借著替太子送偽詔的機會把真的密詔帶了出去。夏侯沅峰本來不是雍王的人,這是人人都知道的,誰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人會被江大人說服。他這一棄暗投明,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如今更是深得寵信。可是江大人的本事才真的令人佩服,這樣不可能的事情竟被他做到了。”

  林彤點頭道:“原來這樣啊,那你快說江哲逼殺鳳儀門主的事情,我還是不信他有那樣的本事。”

  王驥神色一振,道:“說起這件事,可是真的令人心服口服,江大人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只怕是鳳儀門主一根手指就可以殺死他。當日鳳儀門謀反失敗,所有叛逆都被圍了起來,眼看就要一網打盡,誰知道鳳儀門主從天而降,單人獨劍,在大殿之上一站,金殿之上除了皇帝親王,就是重臣名將、江湖高手,可是在三大宗師之首,一個女子面前,竟然盡皆俯首,無人敢正眼相看,可是江大人一介文弱書生,又是奄奄一息,吐血將死之人,竟然聲如金石,鏗鏘有力,寧為玉碎不肯瓦全,迫得鳳儀門主只得同意自己留下做人質,換取弟子們的性命,這種氣魄何人能及?”

  林彤想要說話,可是想到自己有幸拜見國師的時候也是大氣不敢喘,這樣想來,江哲敢在鳳儀門主面前不畏生死,直叱其非,果然是風骨嶙峋,便沒有開口說話。

  王驥又道:“接下來的事情知者不多,可是鳳儀門主就在七日之日被少林寺的慈真大師帶著門中高手和邪影李順圍殺,一代宗師,含恨而逝。”

  林彤問道:“那么怎么說是江哲逼殺了鳳儀門主呢?”

  王驥道:“這個消息卻是從少林寺傳出來的,據說鳳儀門主當初本就是受了傷的,她服了醫聖桑先生的九轉護心丹,暫時護住了心脈,可是江大人乃是醫聖的弟子,精通醫術,用了什么法子讓鳳儀門主在七日之中耗盡了生機,所以鳳儀門主最後被迫得只能拼死一戰,慈真大師也是宗師身份,邪影李順也是絕頂高手,少林寺的十八金剛聯手結陣,鳳儀門主怎能不死呢,而且聽說最後就是邪影李順趁著兩大宗師決鬥之際,偷襲重傷了鳳儀門主,才讓一代宗師被迫自焚身死的。若是鳳儀門主心中沒有死志,只怕早就鴻飛冥冥,不知所終了。”

  林彤神色十分震驚,半晌才道:“那這位江大人可真是厲害,不過那慈真大師也太沒有宗師風度,聯手夾攻,還要讓人偷襲暗算,不過這樣的事情他怎會傳揚出來,多丟人啊?”

  王驥搖頭道:“草民聽了只當是笑話傳奇,可不明白慈真大師的心思。”

  林彤抬頭看向林碧,撒嬌道:“姐姐你一定知道。快告訴我啊。”

  林碧被她糾纏不過,只得笑道:“這有什么奇怪,那位江大人心機這樣深沉,慈真大師將這件事情傳了出去,自然是人人戒懼,到時候自然會對這位江大人多了幾分提防,想來是慈真大師有些兔死狐悲吧?”

  林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噢,那么王驥,江哲和長樂公主又怎么樣了呢?”

  王驥又道:“鳳儀門主顯身之時,金殿之上雖然皆是英傑,可是卻盡皆低首,只有兩人始終無畏生死,令人欽佩,一個是江哲江大人,他以文弱之身,直叱鳳儀門主,令群英汗顏,另外一人就是長樂公主,當時江大人被鳳儀門主內力所傷,吐血不止,長樂公主不顧鳳儀門主劍鋒所指,親探江大人傷勢,情之所衷,無視生死,讓人怎不為之感嘆。”

  林彤“啊”了一聲,道:“莫非長樂公主嫁給了江哲么,那也難怪旁人將長樂公主和我姐姐並列,那江哲果然可以和我姐夫相比。”

  王驥都是微微一笑,知道這小郡主如此說法,就是承認江哲確實了得了。他也不說破,繼續說道:“雖然雍王曾經請求皇上賜婚,群臣也被他們的深情感動,雖然覺得有違禮法,可是也沒有人勸阻,可是雍帝卻是不肯。”

  林彤驚訝地道:“為什么,江哲立下這樣的大功,他和公主又是兩情相悅,為什么雍帝不答應呢?”

  王驥笑道:“理由是因為江大人病體沉重,雍帝很擔心若是江大人壽元不久,長樂公主本就一生坎坷,若是駙馬早亡,豈不是雪上加霜,這個理由一說出來,就是雍王也不敢說不對的。”

  林彤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也對,那么是不是後來江大人身子養好了,大雍的皇上就為他們賜婚了呢?”

  王驥笑道:“若是這樣,也就談不上傳奇了,那位江大人立下這樣的大功,眼看就要飛黃騰達,可是他卻在雍王的立儲大典之後就帶著邪影李順悄然遠離了,據說這位江大人來去明白,將雍王的一切賞賜都封存起來,一介不取,就這樣飄然遠遁江湖了,他這樣的才華功績,卻是絲毫不愛富貴權勢,就是有人從前覺得他名節有虧,如今也不能不擊節而嘆。”

  林彤眼中閃過一絲崇敬,道:“那這位江大人的人品才華可真是天下無雙,不過他雖然厲害,你本來不是要告訴我為什么長樂公主可以和我姐姐齊名么,怎么跑題了呢?”

  王驥心道,我就是真的跑題了,不也是被你引得么,面上卻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江哲雖然是飄然遠走,一介不取,可是卻拐走了一個人。”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莫非,莫非,長樂公主竟然和她私奔了么?”

  王驥拊掌道:“正是如此,長樂公主性子本就是外柔內剛,當初雍帝逼她另嫁,她就誓死不從,如今雍帝不許她嫁給江大人,可是江大人這樣離去,叫公主怎能放心呢,這兩人都是為大雍耗盡了青春心血的人,也就沒有什么顧忌了,就雙雙遠走天涯了,從此四海逍遙,做一對神仙眷侶,只羨鴛鴦不羨仙。這位公主殿下,本來已經被晉封寧國長樂公主,榮耀無比,母妃又晉位皇後,本是富貴已極,卻是拋卻一切,陪著愛侶隱遁江湖,這樣的奇女子,應該可以勉強和嘉平公主殿下相比了。”一邊說,一邊瞧向林碧,眼中滿是謹慎。

  林碧搖頭道:“寧國長樂公主忠孝兩全,品貌過人,又是這樣至情至性,不愛權勢富貴,本宮怎比得上她呢。彤兒,你從前年紀小,爹娘擔心你不懂得其中真諦,知道了反而不好,今日王先生講給你聽了,我看你倒還明白道理,也就不阻你了。”

  說罷,林碧的目光落到王驥身上,意味深長地道:“王先生,你年紀輕輕,倒是見識廣博,真是難得啊。”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王驥身上,都帶了幾分疑惑和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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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三章 龍飛在天
作者:隨波逐流

  龍庭飛,出身北漢世家,驚才絕傃,軍略武勇舉世無雙,號為無敵,後主托以軍國大事,從無疑忌,庭飛亦以忠義報之。

  ——《北漢史。龍庭飛傳》

  王驥神色從容地道:“草民流浪四方,見識廣博雖然談不上,可是各種消息都知道一些,雖然大雍朝廷宣稱公主因為獵宮受驚所以隱居休養,可是這民間早就流言紛紛,繪聲繪色,不厭其詳,事發之時草民正在大雍,聽了不少傳言,所以知道的較為詳細一些,草民並非是姦細,還請公主明鑒。”

  林碧目光一閃道:“王先生過慮了,先生精通相馬醫馬,又是見識廣博,正是我北漢渴求的人才,如果先生請屈尊,本宮必定尊先生為上賓。”

  王驥猶豫了一下道:“公主如此看重,草民本應該從命,只是草民正要到東海蓬萊一行,只怕不能奉命。”

  林碧微微一愣道:“你要去東海作甚?”

  王驥恭謹地道:“草民近日見到故友,說是恩主身體康健,又有弄璋之喜,所以意欲前往慶賀。”

  林彤好奇地道:“你的恩主不是老人家了么,怎么又會有兒子呢?”

  王驥一怔,笑道:“郡主想必是誤會了,草民的恩主尚在壯年,膝下除了一位小姐再無所出,近日才添了一位公子,下月乃是公子周歲,草民聞知此事,意欲前往祝賀。”

  林碧神色一動道,這個王驥雖然年紀輕輕,可是言辭氣度都十分不凡,他的恩主也必然也不是尋常人,而且自己不是就要到東海一行么,若是有機會見到他的恩主,說不定我北漢又多一位棟梁之材。想到這裏,她開言笑道:“這倒巧了,本宮近日也要到東海一行,王先生可願意和本宮同行?”

  王驥一愣,問道:“公主乃是北漢重臣,怎會去東海一行,要知道雖然東海乃是東海侯的勢力範圍,雖然東海侯仍然獨樹一幟,可是天下人誰不知道近年來東海侯和大雍已經開始和解,頗有往來,公主若是要去東海,只怕是兇險不少。”

  林碧笑道:“不妨事,先生想必還不知道,東海侯愛子成婚,喜貼已經遍灑天下,本宮主乃是奉王命前去祝賀的,而且同期將要舉辦的奇珍會也是一大盛事,本宮也想看看異國的奇珍。”

  林彤一聽滿面欣喜,焦急地道:“姐姐,奇珍會么,我也要去看看。”

  林碧微微一笑,伸手安撫地拍拍妹子,不讓她插話。

  王驥拊掌道:“啊,奇珍會,草民也聽說過,近兩年來,東海有富商海無涯,造大船往來高麗、倭國和南洋諸地,以中原江南所產瓷器、絲綢換取金銀珠寶和各種特產,據說獲利千百倍以上,想必這奇珍會就是海無涯舉辦的吧?”

  林碧笑道:“正是如此,海無涯趁著東海侯愛子大婚之際舉辦奇珍會,而且現在天下誰不想和海無涯合作,獨佔遠洋貿易的利潤,這個機會自然是最適合的。”

  王驥疑惑地道:“可是誰不知道這海無涯背後必定是東海侯支持,想要分享這裏邊的利潤,只怕沒有那么容易吧?而且各國都有巨商和海無涯合作,這才成了一個平衡的局面,若是公主想要獨佔利潤,只怕大雍和南楚都是不肯的。”

  林碧深深的看了王驥一眼,道:“王先生果然通達世事,這海無涯在東海立業至今已有五年,前兩年不過是經營海運也還罷了,這兩三年來組織了三次遠洋商隊,其中他自己新造的幾十艘大船不僅載貨多,航速快,而且配有種種新式的武器,隨行的商船近百,還有東海侯的戰船護航,若說是無能人支持策劃,本宮可是絕對不信。不說別的,南楚、大雍和我北漢都有巨商和他合作,只因是三家得益,所以無人和他為難,這種心機膽識本宮就是十分佩服,可是有一利也有一弊,海無涯這般四面討好,雖然如今還可以奏效,可是近幾年來,戰火益發肆虐,大雍、北漢絕沒有共存的可能了,所以海無涯也要重新估量一下,與其中立,不如選一個主子的好。”

  王驥聽得心寒,這種機密事情給自己聽了,只怕自己是絕對不能脫身離去了,他眼睛餘光瞧去,只見那些男女侍衛騎士,都是手按刀柄,也只能當作沒有看見,笑道:“公主說得正是,可是草民說一句不恭敬的話,海無涯可以和其他人不合作,可是東海侯確實拋不下的,沒有東海侯的護航,遠航的商船是絕對不可能平安無事的,若論物產豐富,大雍和南楚原本就佔據了富庶之地,蜀國滅亡之後,蜀中的物產也被兩國瓜分,海無涯若是只選一方合作,無論是選了大雍還是南楚都不意外,可是北漢未免少了幾分優勢,若是三方制衡,北漢倒還可以分一杯羹,若是想要獨佔遠洋貿易的利潤,只怕是得不償失。”

  林碧眼中寒芒一閃,道:“先生說得不錯,本宮也是這么想,我北漢在遠洋貿易中原本就處於劣勢,先生也是誤解了本宮的意思,想要獨佔遠洋貿易利益的不是我北漢,而是南楚。進來南楚派來使臣,他們想要和北漢合作,威逼東海侯達成協議,三方聯手控制遠洋貿易,將大雍排除在外,朝廷派本宮前去東海,就是想趁機取利。若是東海侯同意此事,到時候就可以切斷大雍在海外的收益,對我們自然是有益無害,若是不能,也要盡可能奪取更多的份額。”

  王驥聽得連連點頭,道:“草民乃是南楚人,雖然去國多年,卻知道我國最重商業,有這種打算也是理所當然的,卻不知我國這次是誰負責此事?”

  林碧微微一笑道:“本宮聽說這次前去祝賀東海侯獨子大婚的南楚使臣乃是南楚重臣鎮遠公陸信之子,大將軍陸燦,大雍的使臣乃是慶王李康和禮部侍郎茍廉,雙方都是不遺餘力,所以我北漢的使臣也不能隨便派一個人去,本宮就只好勉為其難了。王先生,你既然也是去東海,何妨和本宮同行,說不定本宮還有倚重之處。”

  王驥恭敬地道:“草民有幸附諸驥尾,怎敢不從。”

  林彤急忙道:“姐姐,我也要去。”林碧看去,只見幼妹眼中滿是企求,又是滴溜溜轉個不停,分明是下了決心若是自己不許同行,就要私自前去的主意。“寵溺的一笑道:“好吧,只要你聽話,我就帶你同去。”林彤大喜,雙手合十,發誓賭咒自己決不會胡鬧,林碧只是淺笑不語,心道,麻煩自然是少不了的,不過這次也不是什么生死攸關的大事,南楚想得倒是不錯,說什么利益均沾,我可不想到時候看你們的臉色。這個王驥倒是一個人才,也不像那些平常南楚人一樣好逸惡勞,若是此人沒有什么問題,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留下來為我北漢效力才行。

  王驥心中卻是另有所思,是留在北漢作臥底還是回到恩主身邊效力呢,他有些難以決定,想來想去,還是等到見到恩主再說,想到昨日看到的書信,字裏行間喜氣洋洋,想必恩主如今心情很好,這也難怪,紅顏知己相伴,又是無拘無束,自在逍遙,如今又是新得貴子,想必恩主如今是不會再想出山了,可是這幾年來,大雍和北漢相持不下,不知道恩主的逍遙日子還能過上幾天呢?

  在代州待了幾日,王驥便跟著林碧、林彤二人踏上了前往東海的路程,雖然可以越過五臺山從魯地出海,可是林碧卻是繞了一個大圈子,先去了晉陽。

  晉陽乃是龍庭飛大將軍所鎮守,是北漢重鎮,又有石嶺關、赤塘關拒大雍軍隊於外,最是易守難攻。而這兩三年來,每至秋收時分,龍庭飛就提大軍進攻澤州、鎮州,擾亂大雍邊境的秋收,而經過武威二十五年的教訓之後,齊王李顯採取了堅壁清野的做法,派出大軍嚴守關隘,建立保甲制度,在邊境廣設烽火臺,監視北漢軍的行動。若是北漢軍進攻,便傾巢出動迎敵。誰知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龍庭飛改弦易轍,利用北漢軍善於長途奔襲,來去如風的特點,使用遊騎侵擾大雍邊境。大雍明明兵力在北漢之上,卻被龍庭飛壓制的死死的。最後齊王索性堅守不出,將邊境一帶的居民全部遷移到防線之內,留下了百裏左右的空白地帶。這樣一來,憑著大雍強大的軍力和星羅棋布的堡壘軍寨,總算是維持了一個平手的局面。

  離晉陽還有三十裏之遙,王驥就看見遠處煙塵滾滾,他仔細看去,只見煙塵凝而不散,就知道來的是一支精銳的騎兵,不過現在還在北漢境內,大雍騎兵現在固步自封,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友非敵,想必是晉陽城派來迎接嘉平公主的吧。

  不過片刻,煙塵中已經可以看清那是一支身穿紅色衣甲的騎兵,為首之人也是一身火色戰袍,頭盔上面的面罩沒有掀上去,看不清容貌,可是那矯健的身姿,如火如荼的氣勢,讓人已經心折不已。林碧眼中閃過喜色,縱馬上前,她身邊那些時刻不離的侍衛卻都一反常態的止步不前,就在林碧單騎上前的時候,那支騎兵的領袖,那個紅衣將軍也越眾而出,兩人距離三丈之時,同時躍起各自伸出一手,在空中相握,輕輕落在地上,然後火紅擁住了翠綠,那種濃厚的深情和久別重逢的喜悅深深的感染了眾人,都是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那兩人。

  過了一會兒,兩個身影分開,攜手向王驥等人走來,王驥隨著眾人一起下馬,垂手而立。兩人走近眾人,林碧面上喜氣洋洋,分外的嬌傃動人。而那個紅衣將軍也掀起頭盔上的面罩,露出英俊得絕無瑕疵的面容,配合他那修長俊偉的八尺雄軀,深邃如同夜空的一雙略帶碧色的眼睛,威武中帶著儒雅氣息的雍容風度,讓包括王驥在內的所有人都心悅誠服地拜了下去,齊聲道:“屬下叩見大將軍金安。”

  當然林彤可不會跪拜,而是高高興興的上前抱住了那紅衣將軍的左臂,興奮地道:“姐夫,彤兒可是天天都想著你呢,你到底什么時候迎娶姐姐呢?”

  王驥雖然早已經猜到那紅衣將軍正是北漢的擎天玉柱龍庭飛,可是仍然是忍不住心中一陣興奮,能夠見到這樣的英雄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回想起這些年所見過的英雄人物,竟然覺得無人可以勝過這龍庭飛,就是那雍王李贄、齊王李顯,雖然多了幾分皇室君臨天下的氣概,但是比起龍庭飛來,卻也不免遜色幾分。或者能夠和這人相比的,只有那個賜予自己一切的恩主吧,想起那個文弱清秀的青年,王驥不由心中一熱,那個人就是有著那樣的特質,不論在何人面前,你都會忍不住將目光落到他身上。

  龍庭飛聽了林彤的追問,神色不由有些尷尬,他和林碧訂婚兩年還沒有完婚,卻是原因眾多,一來是因為發妻身亡不久,龍庭飛不願這么快就續弦,再說這兩三年龍庭飛都在忙著和大雍作戰,殫精竭慮,自然是顧不上婚姻之事。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卻是,林碧雖是女子,卻是極富軍略才能,她的兄弟才能都不如她,這幾年來,因為林遠霆身體欠佳,代州的軍政大權實際上掌握在林碧手中,為了嚴防北方蠻人趁機攻佔北漢,林碧根本是不可能脫下戰袍嫁作人婦的,所以這婚事就拖延了下來,只是這個理由卻不好明著說出來。龍庭飛目光一轉,落到了王驥身上,便笑著上前道:“這位就是伯樂神醫王先生了,聽碧妹說先生已經到了我北漢軍中,龍某真是喜出望外,聽說王先生善於相馬醫馬,想必著養馬之術也是非常出眾的了,若是能夠得先生襄助,我軍中的戰馬定能更加精良。”

  王驥再度拜倒道:“草民愧不敢當,所謂‘伯樂神醫’,不過是虛名罷了,草民雖是南楚之民,卻是心愛漠北風煙,若是將軍不棄,待驥探親歸來,必定為將軍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龍庭飛微微一笑,雙手將王驥攙起道:“王先生肯為我北漢效力,乃是王上之幸,你多年流浪,想來必定慣於在外行走,此次你隨公主往東海,還望你盡心竭力。”

  王驥行禮道:“在下遵命,必定不負所托。”

  龍庭飛又是淡淡一笑,笑容中滿是欣慰喜樂,王驥不由心中一暖,若非是心中早有計較,只怕真會為這人效死命而不悔了。

  一行人回到晉陽城,林碧乃是公主身份,又是龍庭飛的未婚夫人,龍庭飛雖然為了不將林碧的行蹤宣揚出去,只是招了親信的將領設宴為林碧洗塵,但是將軍府內仍然是熱鬧非凡,酒宴最熱鬧的時候,龍庭飛和林碧卻沒了影蹤,眾人只道這對未婚夫妻多日不久,想必是私下敘話去了,便都擠眉弄眼一番也就罷了。

  龍庭飛和林碧果然在一間雅致的書房密談,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他們談的不是什么兒女情長,而是在商議軍機。

  回到府內,龍庭飛早已經換上了一件天藍色的長袍,容光煥發地看著林碧,道:“碧妹,你這次不用過於費心,只要旁觀就可以了,如果南楚果然有本事說服東海侯排除大雍的勢力,那么我們自然要分一杯羹的,而且還可以趁機大舉進攻大雍,若是南楚失敗,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遭到池魚之殃。不過希望你能趁機和東海侯達成盟約,若是能夠得到東海侯的合作,大雍就是真的四面受敵了。”

  林碧柳眉輕蹙道:“庭飛,可是你很清楚,大雍的兵力是最強的,你雖然佔了上風,可是只要不能大敗齊王,就不能真的威脅到大雍,你有沒有什么打算呢?這樣對峙下去對我們沒有好處,我們北漢雖然軍民驍勇,可是比起大雍的強大和南楚的富庶,實在沒有統一天下的籌碼。”

  龍庭飛站起身來,走到墻邊,指著上面挂著的地圖道:“碧妹你看,現在齊王隱忍不出,我軍雖然縱橫無敵,可是大雍實力卻沒有什么損失,我軍雖然勇猛,可是竭盡所能,也只有區區二十萬,代州一帶雖有十萬軍馬,卻是為了抵禦蠻族,輕易不能調動的,所以想要取勝是不能這樣按部就班下去的。如今大雍之所以可以跟我們對峙,全是因為齊王用兵老練,想來經過種種坎坷,李顯已經長進了許多。若是能夠鏟除了李顯,到時候我自信可以縱橫大雍沒有敵手,只要得到澤州和鎮州,大雍就再也不能有力的遏制我國了。”

  林碧皺眉道:“若是能夠如此最好,若是除掉李顯,除非李贄禦駕親徵,否則大雍無人可以抵擋你的大軍,可是若是李贄親徵,南楚就可以發難進攻,到時候大雍兩面作戰,形勢更加岌岌可危。可是李顯乃是皇室親王,又得李贄信任,恐怕很難鏟除他呢?”

  龍庭飛笑道:“功高震主,天下有幾個主君會不忌憚帶兵的大將呢,就是李贄雄才大略,這疑心也是免不了的,更何況李顯和李贄還有心病沒有消除,當年李安勾結鳳儀門逼宮叛變,李顯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可是嫌疑也很深,他的王妃更是自盡身死,據我們得到的情報,當初李顯本已被軟禁起來,若非是我帶兵進攻,李贄無奈之下,才不得已赦免了李顯。可是這個李顯脾氣也未免太古怪了,他做了幾件錯事,其一就是拒絕了李贄的賜婚,年前李贄本想為李顯另選王妃,可是卻被李顯拒絕了,其二就是原來的齊王妃所生的嫡子已經失去了世子的身份,若是李顯聰明的,就應該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可是他卻把這個兒子帶來了軍營。這樣一來,雍王不免心中有些不滿,說起了這個李顯也真是固執,這其中的深淺關節他不是不知道,卻是總不肯低頭服軟。他這樣自留破綻,我也不會客氣,從去年開始我就散布流言,說李顯堅守不出,乃是為了擁兵自重,這事若是換了旁人,以李贄的心胸和才識倒還不會太介意,可是若是曾有謀反嫌疑的李顯,偏偏李顯又是這樣不識趣,你說李贄會怎么想。過去幾個月,李贄連下了數道聖旨對李顯加以撫慰呢。”

  林碧想了一想道:“若是別的將軍,這樣撫慰只會讓他感激,可是若是李顯,這樣的撫慰反而會讓他覺得深受懷疑。”

  龍庭飛道:“正是如此,李顯也連上了數道奏章匯報軍情,用以表明心跡,可是這種事情,卻是欲辯無從,現在就連長安城內已經滿是流言了。想來李贄也很為難,若是不召回李顯,只怕流言傳下去,李顯心中恐懼,就是本無反心,也會生出反心來。”

  林碧道:“其實若是李贄能夠派一個夠分量的監軍,也可以穩定軍心民心的。”

  龍庭飛笑道:“哪裏這樣容易,這個監軍既要有本事壓制齊王,又要不能引發齊王麾下將領的憤怒,還要是李贄的心腹,現在大雍上下哪裏有這樣的人呢?只要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不論是為了保全齊王還是為了防止齊王反叛,召回齊王就成了不得已的做法了。到時候大雍方面沒有大帥統軍,必然有人忍不住進攻,我就可以趁勢消滅雍軍的有生力量了。”

  林碧感嘆地道:“希望你能夠一舉功成,我北漢是承受不住長久的對峙的。”

  龍庭飛滿懷信心地道:“碧妹放心,我攻佔澤州、鎮州之後,碧妹,你我的婚事也不該拖延下去了。”

  林碧玉顏緋紅,說不出話來,龍庭飛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纖手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代州的事情,沒有關係的,這件事情我已經想通,龍庭飛不是目光短淺之輩,只要能夠令北漢國運昌盛,你我就是聚少離多又有何妨。”

  林碧心中一陣感動,半晌才道:“等你大破雍軍之後,就去稟明王上和我父親吧。”

  龍庭飛大喜,伸手將心愛的佳人擁入懷中,燭影搖紅,映照著一對璧人的身影,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心醉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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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四章 初到濱州
作者:隨波逐流

  姜永,父姜無涯,鎮徐州,東晉時封為永寧侯,娶高祖姊寧華長公主為正室,大雍立國時,姜無涯與高祖爭勝,遇刺重傷,歿於戰場。永見敵勢大,奉母攜舊部遠走東海為盜,襲父爵位為永寧侯,然叱吒東海,威震海疆,人乃稱其東海侯而不名。高祖履招之降,永不至。

  ——《雍史。東海侯傳》

  離開晉陽之後,林碧帶了百餘名侍衛日夜兼程走魯南,這一帶大雍和北漢的勢力犬牙交錯,所以林碧等人都是改換了裝束,化裝成客商旅人,一路上有驚無險,不過旬日之間,就到了濱州,濱州位於大雍和北漢的邊界上,可是這裏實際上卻是東海侯姜永的勢力範圍,東海侯從前縱橫海疆的時候,就是通過濱州得到補給的,而濱州的商人為了確保海上商船的安全,更是暗中和東海侯互通消息。尤其是近年來由李贄主持軍政之後,大雍和東海之間的仇恨似乎漸漸消解,東海侯不再惡意劫掠大雍的商船,而大雍也不再嚴厲鎮壓傾向姜永的勢力,所以東海的勢力在濱州更是越發強大。尤其是在東海開創了遠揚貿易的商道之後,濱州更是成了天下最大的港口之一,北漢和大雍通過濱州源源不斷的將本國特產送上遠行的商船,換取異國的金銀糧食和各種特產。所以不論是北漢還是大雍都想控制住濱州,可是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而南楚和東海之間的貿易卻是通過杭州進行的,這次南楚想要迫使東海將大雍排斥在外,在北方和北漢合作,在南方和南楚合作,並非是什么好意,若是大雍採取玉石俱焚的手段,那么濱州就別想成為港口,到時候就只剩下南楚獨佔利潤。所以林碧對於南楚的提議並不熱衷,當然若是南楚真的成功了,林碧也會盡量想法子控制住濱州,雖然困難,可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進濱州,就感受到那種迎面而來的繁華氣息,往來都是南腔北調的商賈,若非是秋風蕭瑟,不免讓人懷疑到了江南盛地。北漢在濱州名義上是敵國,所以自然沒有館驛,不過早有人為林碧在濱州最富盛名的平安客棧訂下了一個獨院。

  平安客棧,這個名字十分平常普通,可是如今天下所有的平安客棧都是一個主人。在兩年前,第一家平安客棧在南楚建業開張,之後很快就在天下各大都邑開設了分店,這平安客棧並非是以豪華見長,事實上這裏的布置擺設以簡樸清雅著稱,客棧之中雖然服務周到,可是卻也沒有什么十分特殊之處,雖然可以做出天下各大菜係的名菜,可是比起真正的名家風味不免差了幾分火候。按理說這樣的客棧並沒有什么值得重視的地方,可是當平安客棧開了多家分店之後,常常遊走四方的商賈驚奇的發覺各處的平安客棧,居然十分相似,客棧的經營方式、房間的格局布置、飲食的口味,幾乎是一個模子裏面出來的一樣。對於這些常年奔波在外的商人旅客來說,到處都有的平安客棧倣佛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在這裏,他們總是能夠得到熟悉的感覺。而且平安客棧還有一樣好處,一旦你住進某一家客棧,數月之內,天下所有的平安客棧都會熟知你喜歡的房間,喜歡的食物等等,讓你到處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當然未免有些人擔心平安客棧會有問題,可是各處的平安客棧最多只有一兩個管事真正屬於平安客棧,其他的仆役都是從當地雇傭的,只是經過訓練之後,這些仆役都按照那些管事帶來的寫滿了各種規矩的小冊子行事,若是有所違背,就會被辭退。所以才讓各地的平安客棧既基本上相似,又在細節上有一些各自的特色。這種經營方式十分便於各地官府派遣間諜進入探察,可是也讓他們很難探察到什么機密。所以至今平安客棧的後臺老板仍然是一個秘密。

  選了平安客棧居住,林碧自然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喜歡這個客棧,而是因為平安客棧還有一樁好處,它的每個房間都和其他房間之間用花木假山回廊之類的隔離開來,擁有隱秘和安全兩種特質。如果租下一個院子,那么就更加安全了,院內錯落有致的客房恰好控制了所有的要害地點,只要將各個客房安排妥當的人手,那么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個防護圈了,最適合帶著保鏢仆人遠行的達官顯貴使用了。只要住過一次,很多喜歡奢華的客人也會喜歡住在平安客棧的,而且平安客棧雖然不夠奢華,可是布置陳設也是清雅淡然,也不辱沒他們的身份的。

  一住下來,林碧就派人拿了自己的帖子送到濱州知府黃煒府上去,黃煒名義上是大雍的官員,可是實際上卻是東海侯姜永的家臣,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姜永的勢力雖然已經擴展到濱州,可是姜永本人卻是不會在濱州的,想要赴喜筵,必須先遞帖子過去,然後由東海侯派船迎接渡海前去。

  林碧很想在壽筵之前和南楚使臣會一次面,可是這次南楚使臣卻是從杭州從海路過來的,在壽筵之前雙方根本不能會面,所以林碧也就聽之任之了。

  就在北漢眾人各自休息之後,王驥卻是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路上林碧對他監視很嚴,他一直沒有機會和自己人聯係上,如今入住了平安客棧,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唯一一個和自己人聯係的機會。若是不能聯係上,得到恩主的指示,那么他怎么去拜見恩主呢?再過三天就是九月二十八日,正是東海侯愛子大婚之時。而十月二日就是恩主愛子周歲喜筵,如何做呢,王驥心中十分猶豫。

  正在王驥輾轉反側的時候,有人叩門道:“小人送來茶水,請客官開門。”

  王驥揚聲道:“門開著,你自己進來吧。”

  房門應聲而開,走進來一個青衣小帽的店小二,他一邊將門關上,一邊道:“客官,小店備有各地名茶,不知客官可有什么特別的喜好,小人擅自作主,送來的是龍井茶,若是客官不喜歡,可以隨時更換。”

  他口中這樣說著,行為卻是十分詭異,放下茶壺之後,就匆匆脫衣摘帽,王驥先是一驚,就看到那個店小二放在桌面上的一塊玉牌,面色一喜,便也寬衣解帶起來,口中卻道:“龍井就很好,對了,在下要小睡片刻,你不可前來打擾。”一邊說著,一邊換上了店小二的衣服,將帽子向下壓了壓,兩人身材相倣,面容隱藏起來之後倒有了七八分相似。那個店小二跳上了床,將被子蓋著頭裝成入睡的樣子。王驥卻是帶著茶盤走了出去。他對周圍環境本就記在心裏,也不多言,就向外面走去。果然剛走出院門,就看到另一個店小二在那裏等候。王驥一言不發,跟在那人身後,轉了幾個圈子,走入了一間十分隱秘的客房。

  那件客房中一人負手而立,聞聲回頭,四目相對,都是目中淚光隱隱,各自上前一步,把臂為禮。那人輕呼道:“赤驥,三年不見了。”王驥,不,應稱他赤驥,他一字一頓地道:“綠耳,三年不見,你可是更穩重了,公子好么,眾位兄弟好么?”

  綠耳張口欲言,卻覺得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拉著赤驥坐下,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說道:“公子如今身體已經很是健朗,常常帶著夫人駕舟海上,花前月下,好不令人羨慕,如今小公子已經將滿周歲,柔藍小姐活潑可愛,又有李爺和董總管、周尚儀服侍,正是其樂無窮呢。”

  赤驥聽後面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好了,公子退隱之前,派我到蠻地行走,這幾年漂流在外,只覺得如同身如飄萍,飄忽無依,如今總算是可以回到公子身邊,又逢小公子周歲大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綠耳笑道:“誰說不是,這幾年我奉命經營平安客棧,也是四海飄流,直到數日前才回到濱州,能夠重見公子之面,只覺得心神立刻安穩下來。你被公子選去蠻地探聽軍情民心,我們原本還為你擔憂,只怕是蠻人殘狠,你性命堪憂,想不到你不僅平安回來,還博得一個‘神醫伯樂’的美名,聽說蠻人將你奉為神明,我還以為你會樂不思蜀呢,想不到你還是這樣心心念著公子,公子若是知道定然也會感動,或許就不會趕你走了。”

  赤驥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淡淡道:“蠻人遊牧為生,不事生產,每到秋高馬肥之際便來劫掠中原,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我們中原人看了自然覺得他們兇蠻殘忍,其實我在蠻地兩年,覺得那些普通牧民也是十分樸實善良,我在草原之後,曾經數次遇險,雖然保住性命,可是幹糧馬匹都失去了,都是被牧民所救。蠻人粗野不文,卻是性情純樸,愛恨都擺在臉上,我倒覺得和他們在一起要快樂的多。可惜草原上不僅有牧民,還有貴族。所謂的貴族多半是各個部落的首領和他們的親屬,這些人多半都是野心勃勃的梟雄,為了爭奪女子金帛,他們不僅爭著劫掠中原,還彼此互相徵戰。那些部族裏的普通牧民實際上只比奴隸好些,平日辛苦勞作,戰時還要上陣廝殺,若是勝了自然可以分得些許賞賜,若是敗了,妻兒財產都被敵人奪走,所以他們無不驍勇善戰,只因勝負關係生死榮辱。其實即使他們勝了,戰利品也多半被貴族所得,他們自己不過是分到一些殘羹剩飯罷了。”

  綠耳奇怪的問道:“既然那些牧民如此堪憐,他們又是善戰的勇士,為什么不肯反抗呢?”

  赤驥苦笑道:“要想反抗談何容易,草原之上生活艱苦,單身一人很難存活下去,這些牧民是離不開部族的,而那些貴族佔有最豐美的水草,擁有精銳的戰馬和兵器,他們輕易地就可以收買部族中最勇猛的戰士效死,那些受壓迫最深的牧民如何能夠反抗,而且不論是何時何地,只要能夠存活下去,又有幾個人願意冒著必死的危險呢?”

  綠耳猶豫地道:“我曾聽說蠻人無惡不作,可是聽你這樣一說,我都有些同情他們,可是只怕公子聽了卻會惱怒呢?”

  赤驥坦然道:“公子是何等人物,他是不會責怪我的,而且我心中疑惑也要問過公子,那些蠻人雖然是我中原血仇,可是我見他們也是有善有惡,我中原之地,爭霸交戰之時,手段也未必比他們慈悲到哪裏去,所以我定要問問公子,為什么我們不能和平相處,卻要互相殘殺呢?”

  綠耳道:“公子一定能夠解開你的疑惑的。”

  赤驥點點頭,拋下了心中的苦惱疑惑,又問道:“如今你已經成了平安客棧的主人,家財萬貫,自然是可喜可賀,可是我聽說盜驪更加風光呢?”

  綠耳笑道:“是啊,盜驪兩次揚帆出海,此去何止千萬裏,帶回的異國珠寶和特產真是令人眼花繚亂。其實最風光的倒是驊騮呢,這小子身份揭穿之後,秦勇將軍和老夫人都沒有怪他,這小子身份泄漏,又離不開京城,結果被雍王召到身邊做了侍衛,聽說現在已在明鑒司做了夏侯沅峰的副手,若論官職,倒是他最高了。可惜白義、逾輪、山子、渠黃他們四個如今還在忙著錦繡盟和天機閣的事情,就連這次公子也沒有讓他們回來。”

  赤驥笑道:“你急什么,等到大雍一統天下,我們就可以悠閒自在了。”

  綠耳目中閃過一絲憧憬,笑道:“是啊,我真的盼著天下一統,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不用打打殺殺了。對了,赤驥,你怎么和北漢的人一起來了?公子見了密報,也覺得好笑呢?”

  赤驥苦笑道:“我也不會想到會遇上林家的人啊?不過我這次倒是福分不淺,不僅見到了龍庭飛大將軍,還見到了和公主殿下齊名的嘉平公主林碧,唉,他們可也稱得上是一對英雄俠侶,可惜卻是北漢的臣子。對了,公子可有什么吩咐么,龍庭飛和林碧想要我加入北漢軍,若是公子有命,我願去北漢臥底?”

  綠耳搖頭道:“公子說,林碧和龍庭飛都是不世出的奇才,這樣的人不僅心志堅定,而且聰明無比,若非是天長日久,你是得不到他們的信任的,所以你就是在他們身邊臥底也沒有什么用處,公子讓你陪他們參加過小侯爺的婚宴之後,就托詞離去,對付這樣的人,公子自有手段。對了,公子還讓我囑咐你,不可錯過了小公子抓周呢?”

  赤驥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道:“請回稟公子,就說赤驥謹尊公子諭令,一定會在十月初二之前趕到的。”

  綠耳點點頭,道:“我已經安排好了,過一會兒你的替身就會招呼店小二送去新的油燈,你就趁機和他換回來吧。”

  赤驥點點頭,滿腔心事都已經放下,他笑道:“我可是帶了一樣珍貴的禮物給小公子,十月初二我一定會趕到的。”

  綠耳笑道:“是啊,我也準備了禮物,只是恐怕誰也沒有盜驪的禮物新奇,他可是剛從異國回來的。”

  赤驥道:“這也沒有法子,不過我的禮物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那可是我為蠻地實力最大的一個族長醫治坐騎所得的謝禮呢?”

  兩人又談了片刻,有人前來稟報說是時間已到,赤驥便拿了油燈走回住處,林碧雖然派了人守夜,可是卻沒有禁止店小二出入,赤驥順利的回到房間,那個代替他躺在床上的店小二換回衣服,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赤驥躺在床上,沒有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林碧下令眾人可以出去散心,只是不許招惹是非,不過王驥卻被林彤拉上一起出去了,雖然不知林彤的心思,可是林碧的心思王驥卻是明白的,現在林碧絕對不會讓自己離開他們的視線的,果然,負責保護林彤的侍衛也被林碧放了假,而換上了林碧自己的兩個親信侍衛,這一男一女在王驥看來武功都很出色,王驥自知沒有本事勝過這兩人聯手,若是他想趁機離去是絕對沒有機會的,林碧行事果然是十分謹慎。不過王驥早已和自己人取得聯係,所以也就無拘無束地陪著林彤在濱州城內遊玩了起來。

  這濱州城原本只是一個沿海小城,如今卻已經是儼然大邑,城內商賈雲集,各種店鋪比比皆是,商鋪之中更是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林彤興奮地四處瞧看,不時被一些新奇的東西吸引過去。她身邊的兩個侍衛卻是始終目光敏銳地留心著周圍的情形。

  走了幾個時辰,手裏已經堆滿了盒子包裹的王驥苦惱地望著仍然興致勃勃地林彤,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位小郡主偏要把所有東西都讓他拿著,那兩個侍衛卻都只是笑吟吟的看著笑話。王驥自然知道他們不會主動幫自己提東西,免得妨礙他們的手腳,可是自己為什么要做這個小郡主的仆從。

  正在王驥忿忿不平的時候,林彤已經一眼看到一家出售兵器的鋪子,她雖是女子,可是自幼生長在戰火之中,對於兵器戰馬是從心裏喜歡,所以便興衝衝地走了進去。這個鋪子十分寬闊,四壁上挂著刀槍劍戟,都是上好的利器。在中間的一張長條桌子上,擺著一些精美的匕首短刀,其中有一些樣式古怪,一見就知道不是中原打造的兵器。

  林彤好奇地走了過去,拿起一柄彎刀仔細看去,這是一柄連鞘彎刀,綠色的鯊魚皮鞘,溫潤潔白的象牙刀柄,手握之處纏著烏金細絲,刀身如同新月一般形狀。林彤將刀抽出,只見刀光如霜似雪,心中便是十分喜愛。這時候,那個中年掌櫃走了過來,揮手讓接待林彤的夥計離去,笑呵呵地道:“小姐,這是從波斯買來的彎刀,可以切金斷玉,最適合會武的小姐佩戴防身。小姐若是喜歡,小人願意折價奉送。”

  林彤拿著彎刀,走到試刀的木樁前,一刀劈下,那堅硬的老木被輕輕松松的削去了一角。林彤大喜,道:“這把刀多少錢?”掌櫃連忙道:“這刀在波斯可是王室所用,小人不敢擅自抬價,只要三千兩銀子就行了。”

  “什么?”林彤一驚,雖然早知道這把刀不會便宜,可是三千兩也未免太貴了一些,她雖然出身名門,有郡主的封號,可是林家時代鎮守代州,為了練兵,銀錢本就如同流水一樣花出去,而林家又以清廉著稱,所以林彤可沒有這么多銀兩。嘆了一口氣,林彤放下了短刀,若是自己真的花三千兩銀子買一把不能上陣殺敵的彎刀,只怕要被父親責罰了。無精打採地向外走去,林彤忍不住回頭了好幾次,看向那把精美的波斯彎刀。

  這時,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她走得很快,偏巧林彤又在回頭,兩人撞在一起,那小女孩年小體輕,“哎呀”一聲向後倒去。林彤是學武之人,立刻反應過來,伸手就將小女孩抱住,往下一看,只見這個小女孩五六歲的年紀,相貌秀麗嬌俏,膚如凝脂,一雙杏眼清澈明凈,又帶著一絲狡黠的意味,眉宇間的氣質更是十分靈秀。林彤不由笑道:“小妹妹,又沒有撞傷你?”

  小女孩搖搖頭,道:“大姐姐放心,藍藍沒有傷著。”

  林彤松開雙手,那個小女孩衝到桌旁,拿起方才林彤喜歡的那把彎刀,興衝衝地道:“掌櫃伯伯,我帶錢來了,把它賣給我吧。”

  林彤的目光一凝,這樣一把貴重的彎刀,這個小女孩居然要買,這是怎么回事?

  那個掌櫃也是有些尷尬,方才這個小女孩就是要買這柄彎刀,自己當然不信一個小女孩會有那么多銀子,所以雖然小女孩要求自己留下彎刀暫時不要出售,自己卻沒有遵守約定,有些赧然的看了林彤一眼,他和氣地道:“小姑娘,這可是要三千兩銀子啊。”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道:“我是帶了銀子的,不過給別人拿著罷了。海叔,海叔,你走快一些么?”

  隨著小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一個渾厚的聲音道:“來了,來了,小鬼頭跑得這么快,海叔可追不上你。”聲音還在耳邊,一個青衫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相貌斯文俊朗,只是膚色古銅,臉上的皮膚粗糙,一看就是常年曝曬的結果,這個男子雖然衣著樸素,卻是氣度沉穩,神色間帶著淡淡的威儀。掌櫃的目光一閃,已經認出了這人身份,滿臉堆笑的上前道:“原來是海爺來了,說什么買呢,小人這點生意都是托您的福,小姐若是喜歡,盡管拿去就是。”一邊說著,掌櫃的一邊尋思,什么時候海爺身邊有了這么一個寵愛的侄女呢?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都是將本求利的生意人,我怎好佔你的便宜,這個丫頭是我一位至交的女兒,最是頑皮搗蛋,今次看中了這柄彎刀,花的也是她自己的零用,這是這丫頭自己的事情,你也不用顧忌我,該多少就是多少。”

  小女孩撅著嘴道:“海叔就是這樣不講情面,也不幫著藍藍侃價。”

  男子微微一笑,道:“誰讓你這樣倔強,海叔手上什么珍貴的物事沒有,你若喜歡盡管選了去,卻偏偏看中了這把彎刀。”

  林彤聽這人口氣很大,不由更加生出幾分好奇,裝作挑選刀劍的模樣,留下了看起了熱鬧。

  那個小女孩生氣地道:“那怎么成,這可是爹爹答應的,讓藍藍自己買一樣禮物給弟弟,若是從海叔那裏挑選,就不是藍藍送的禮物了。”

  那男子失笑道:“你爹爹一向是不計較這些的,偏偏你這樣倔強,好了,海叔不管你就是了。”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銀票遞給那掌櫃的,口中還道:“這下可好了,你這兩年的零用錢和紅包都搭上了,將來可別來找我借錢就行了。”

  小女孩得意洋洋地道:“這個海叔就不用擔心了,娘親最疼我了,一定會多給藍藍零用的。”

  這時候,那個掌櫃已經將那柄彎刀用錦盒裝好,恭恭敬敬的遞給那個男子,並奉還了部分銀票,道:“海爺,小人天膽也不敢在您頭上爭利,還請海爺笑納。”

  那個男子笑道:“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們千裏迢迢的帶了貨物回來,哪有賤賣的道理,我這個侄女喜歡這些精巧的東西,以後免不了打擾,你只要價錢公道些也就是了。”說著將那些銀票又奉還給那掌櫃。那掌櫃的眼珠一轉,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海爺,小人有樣精巧的物事送給小姐賞玩。”說著他讓夥計去後面拿來一個精鋼制成的古怪物件,熟練的一拉一翻,那物件徹底打開,原來是一把精巧的手弩,精鋼打造的弩臂用鉸鏈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一根極為結實的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造的弦絲,牢牢地係住弩臂兩段。整把手弩完全打開,並不比手掌大多少,正好放到袖子裏,用來防身最好不過。那個掌櫃道:“這是小人無意中得到的,因為只有一件,威力也不是很大,所以沒有拿出來出售,就送給小姐賞玩吧。”

  小女孩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一把搶過手弩,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道:“真的很精巧,海叔,藍藍很喜歡。”明亮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懇求,那個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就留著吧。”說罷牽著小女孩的手向外走去,那掌櫃的跟在後面相送,滿面笑容,顯然十分高興那海爺收了禮物。

  林彤想著是什么人讓這掌櫃必恭必敬,想必是濱州大有來頭的人物吧?一邊想著,不由眼光盯著那男子,露了形跡。那男子早已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但他身份非常,有人留意自己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所以也不在意,不過出門的時候仍然順便瞧去,誰知一看之下,他的面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眼中更是閃過一縷寒芒。

  等到那男子遠去,林彤問那掌櫃道:“這人是誰啊,你這樣奉承他?”

  那掌櫃的笑道:“姑娘是外地人,或者不認識,這位就是我們濱州最大的船行老板,只手掌控遠洋貿易的海無涯海爺啊。”

  林彤驚叫了一聲,出門瞧去,那海無涯已經沒有了蹤影。

  這時,那個掌櫃正對著夥計們喊道:“跟咱們打交道的海公子那是最精明的人,要想佔點便宜比什么都難,海爺為人倒是慷慨大度,就是為人端謹,不喜歡應酬,是最難巴結的一個人,想不到今日這樣巧,讓我得了彩頭,還不快去給東家送個信,過兩天就請東家帶著禮物去拜訪海爺……”

  林彤一跺腳道:“真可惜,若是姐姐在就好了。”說罷,林彤也沒有逛街的興致了,鬱悶的向客棧走去。王驥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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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五章 同舟共渡
作者:隨波逐流

  海仲英,號無涯,荊楚人,世代書香,英為庶出,性豪爽,不為嫡母所喜,後父母亡故,仲英攜資材至閩境,組船隊行商海上,頗豪富,仲英慷慨好義,人皆敬之。

  武威二十三年,仲英赴南海,中道遇海匪,船貨盡失,仲英僅以身免,時貨主及船夫家人逼勒甚急,或勸其隱姓逃債。仲英道,我以誠信待人,今若逃,子孫後世不能見人矣。乃傾家蕩產以償債。後仲英東山再起於東海,商賈中人與其議價時,往往一言而決,皆服其誠信耳。

  ——《雍史。貨殖列傳》

  林碧聽了林彤的轉述之中,安慰道:“彤兒,你也不用遺憾,海無涯在濱州乃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能夠和他見面當然好,可是此人明顯和東海侯關係密切,光是說服他也是沒有用處的,東海侯若是不點頭,誰也不能作主的。而且我們也已經打聽清楚,若想說服海無涯,還不如說服他的侄兒海驪有效得多。海無涯至今未娶,兩年多前,他的侄兒海驪從南楚前來投奔,如今已經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我們已經派人查過,海家在多年前因為洪水而毀於一旦,他這個侄兒流落在南楚,飄零多年,幾乎什么都做過,直到兩年多前,這個海驪不知從哪裏得知海無涯是他的叔父,這才千裏投親。海無涯為人最是大度,全不計較昔年的兄弟糾葛,將這個侄兒收留下來。海驪此人年紀雖輕,卻是心思細密,精明過人,海無涯的生意他倒是能夠做上七分主的。想要完全排除大雍,我看恐怕是沒有指望的,若是能夠說服海驪傾向我們,那么我們的收獲就很大了。”

  林彤聽了不由心想,既然海無涯只有一個侄兒,那么那個小女孩又是什么人呢,能讓海無涯這樣寵愛,她的身份一定是很不尋常吧。

  不過她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得不到答案的,便又問道:“姐姐,還有一件事情,我怎么覺得你對王驥十分提防,一點也不像你平日的舉動。”

  林碧輕輕一嘆,道:“傻孩子,你當我和庭飛真的只想招攬王驥么?”

  林彤一驚,道:“怎么,你們?”

  林碧笑道:“我和庭飛都懷疑這王驥的主人的身份。王驥此人,不僅弓馬出眾,而且頗富文採,更有相馬醫馬的本事,更難得的是他的氣度,對著我和庭飛這樣的身份,仍然是不卑不亢,一路行來,我見他對山川地理也十分熟悉,這樣一個人,不論在哪裏都不會被人忽視的,你說他在南楚和大雍都待過許多時候,為什么卻沒有加入軍旅或者被人招攬。”

  林彤爭辯道:“他是獸醫,或者是不喜歡從軍或者做人家的下屬吧?”

  林碧又道:“我們一路幾乎是行軍一樣的趕路,可是他不僅毫無疲憊之色,還常常說些笑話和見聞哄你開心。而且我見他對軍中之事也不是很陌生,顯然他不是從過軍,就是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小妹,這個人的身份並不簡單。”

  林彤臉上紅了又白,起身就要出去,林碧拉住她道:“你去做什么?”

  林彤怒氣衝衝地道:“我要去問他,為什么要做姦細,為什么要欺騙我——和姐姐。”

  林碧搖頭道:“我看他也不是存心騙你,一路上他並沒有特意和你親近,也沒有探聽軍情,我想他遇見你乃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應該不是存心做細作的,我只是說他的出身必定有些問題。你看他對自己的恩主推崇備至。小妹,什么樣的人可以有這樣的奴仆呢,你有沒有想過?”

  林彤怔忡了半晌,想起王驥所說過的每一句話,然後她腦海中浮現王驥在談到那個江哲的時候,眼中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神採。不由吞吞吐吐道:“姐姐,你不會以為,以為,他的主子是那個人吧?”

  林碧微微一笑道:“本來我也不會這樣憑空猜測,可是他的主子偏偏在東海,這就更加引起了我們的疑心,當初江哲退隱之後,天下想要誰不想知道他的下落,這種人若不將他控制在手中,是沒有人可以放心的。仔細想一想,江哲不是平常人,他是雍王的心腹謀士,又帶著大雍的寧國長樂公主,長樂公主本是南楚王後。再想一想江哲的作為,南楚他不能去,原蜀國如今被南楚和大雍瓜分,可是他逼死了蜀王,他若是一個聰明人,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到蜀中去,現在蜀中局勢並不穩定,錦繡盟打著復國的旗號在蜀中來去自如呢。他若留在大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是躲不過大雍官府的耳目的,若是來北漢,他就不怕我們將他捉起來么。這天下之大,只有一個地方是他可以藏身的,就是東海侯的轄地。東海侯現在和大雍雖然關係緩和,可是還沒有歸屬大雍,姜永的性子倔強,只怕李援未死之前,他都不會歸順大雍的,而且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東海侯之子姜海濤曾經身受毒傷,就是江哲醫好的。你說,東海豈不是江哲歸隱的最好地方,東海侯必然將他待為上賓,大雍也不會因此擔心他被別國所用。只不過東海茫茫,海上交戰,也不是我們北漢所擅長的,而且,江哲雖然是厲害,我和庭飛也不畏懼他,這件事情自然就放下了。可是這次遇到王驥,我就猜測恐怕他的主子乃是江哲,彤兒,你說若是江哲死在東海,會發生什么事情?”

  林彤雖然年幼,很少參與軍機,可是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只想了片刻,就驚叫道:“只怕大雍皇帝會異常憤怒,東海和大雍之間會反目成仇,畢竟江哲是死在東海的。”

  林碧好整以暇地道:“這個倒還罷了,雍帝李贄英明過人,遲早會明白東海乃是無辜的,雖然會有遷怒,可是也不至於因此影響最終的結局,東海歸降大雍,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李贄會千方百計追查暗殺江哲的兇手,我北漢和南楚就是最大的目標,到時候我們若是宣揚出去是我們做的,那么李贄就會下令齊王李顯立刻進攻北漢,李顯雖然兵多將廣,可是現在君臣有隙,將士狐疑,我們北漢必定能夠取得一場大勝,一舉攻入大雍北方,居高臨下,讓大雍數年之內再無力和我們相抗。而南楚也可以趁機發難,彤兒,到時候我們就不用日日憂心國破家亡了。”

  看著姐姐神採煥發的模樣,林彤心中一陣悲喜交加,她自然知道這些年來父親、姐姐和姐夫日日為國事憂慮,若是能夠遂了姐姐的心願,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不知怎么,林彤想起了王驥所說過的江哲的事情,竟然不忍見那樣一個人死在刺殺之下。

  林碧似乎明白她的心意,握住她的手道:“彤兒,你如今已經及笈了,姐姐希望你能夠明白,不是姐姐喜歡這樣做,兩國交戰,誰不是用盡手段心機,這是半點慈悲都容不得的,咱們幾個兄弟都是猛將、勇將,卻偏偏沒有一個可以帥才,你雖然年幼頑皮,可是我知道你才智不比姐姐差,彤兒,你要好好努力,過幾年,等你可以擔當大任,姐姐就可以安心的跟著你姐夫南徵北戰了。”

  林彤愣了一會兒,突然落下淚來,抱著林碧,哭泣道:“姐姐,是我們不好,要不然就不會讓你現在還不能嫁給姐夫,姐姐,你放心,彤兒以後再也不會貪玩了,以後等到彤兒做了大將軍,帶著千軍萬馬鎮守代州,讓你和姐夫沒有後顧之憂。”

  林碧心中一酸,也抱住林彤,低聲道:“彤兒,這是命運,我們林家從來沒有不忠不義之輩,當年爹爹和娘親本是兩情相悅,可是外公起兵立國之後,爹爹寧可和娘親永不見面,也不肯背叛晉主。我聽幾位叔伯說,當年先主大軍將代州圍住,城中已經糧盡,這時先主派人來告訴爹爹晉帝被廢的消息,爹爹悲慟欲絕,雖然為了代州軍民不得已歸降了先主,可是爹爹卻還是不肯在北漢做官,托辭養病,只在家中休養。後來蠻人犯境,代州危急,先主親來相請,為了鄉梓黎庶,爹爹終於重新披挂上陣,後來,爹爹就做了北漢的臣子。這么多年來,外公和舅舅都對我們林家信任倚賴,從無疑忌,彤兒,我們林家不能再看著家邦被人侵佔了。身為林家的兒女,為了北漢,為了林家,沒有什么不可以犧牲的,姐姐知道,你有些喜歡那個王驥,可是你要記著,他不是北漢人,而你是林家的女兒。”

  林彤臉色變得蒼白,她沒有反駁姐姐的話,她真的是喜歡上了那個溫文儒雅中帶著堅強果敢的少年,她曾經以為,既然王驥已經答應姐夫留在北漢,那么或許就有可能將他留在身邊。可是,現在林彤卻終於明白,她那如同春花一般絢爛美麗的初戀,已經隕落在秋風蕭瑟當中了。然後她聽見林碧說道:“這次我帶了明暗兩批人手過來,若是發現江哲的蹤跡,就要刺殺於他,所以王驥是萬萬不能放松,你要小心,不要讓他傳了什么消息出去,跟著他,一定能夠找到江哲的。”

  當王驥推門走出房間,想到客棧前面的飯堂用飯的時候,恰好看到林彤從林碧的房間走了出來,他正想和她打個招呼,卻發不出聲音來,那個嬌俏可愛的小郡主周身上下煥發出傃麗無比的光芒,這樣的她倣佛是另一個林碧一般。她的目光飄過,落在王驥身上,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那樣燦爛,可是王驥卻覺得一陣心悸,林彤走過他的身旁,微笑道:“喂,你是要去前面用飯么,我也很想去前面吃呢,那裏一定熱鬧多了。”王驥想要答話,可是卻覺得口幹舌燥,竟然無法說話,眼前的這個小郡主,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九月二十七日,在東海侯屬下的引領下,林碧等人上了一艘大船,那是海氏船行特意準備的一艘大船,前面迎接參加喜筵的客人前往東海侯所佔據的海島。船上的客人並不多,這艘客船只有相當身份的人才能搭乘。負責迎賓的是東海侯姜永的愛將羅橫,他笑容可掬的在甲板上和客人攀談,完全沒有傳聞中海上屠夫的模樣。

  林彤剛上船的時候還覺得很興奮,可是船一動起來,便覺得頭暈目眩,雖然舍不得海上的風景,卻還是被林碧強迫著回去休息了。林碧卻是站在船頭,享受著習習的海風。用餘光留意著船上的客人,船上的客人很多,身份各異,可是顯而易見,多半都是商賈中人,能夠坐上這艘船的,至少也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吧。

  這時,身後有人說道:“草民海仲英,聞知公主殿下也在船上,特意前來拜見,還請公主恕草民冒昧。”

  林碧回過頭去,只見在自己的幾個侍衛的防護圈外,站著一個身穿深藍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相貌斯文俊朗,膚色呈現陽光曝曬之後的古銅色,他身後跟著一個少年,相貌清秀俊雅,膚色淡褐,顯然原先的膚色應該是十分白皙的,應該是近年來被陽光曬成了這樣的褐色。這兩個男子相貌輪廓有七八分相似,顯然有著血緣關係。

  林碧心中一動,道:“原來是海無涯海先生和海驪海公子,今日相見,本宮十分榮幸。”一邊說著,一邊讓侍衛放這兩人過來。

  海無涯笑道:“這無涯二字不過是大家送的別號罷了,因為衝犯了東海侯先尊的名號,所以如今已經不怎么使用了,公主殿下稱在下一聲仲英也就是了。殿下親臨東海,仲英本應前去拜見,只是殿下身份高貴,草民不敢褻瀆,還請殿下見諒。”

  林碧微微一笑,道:“海先生不用客氣,怎么海先生沒有前去幫忙東海侯料理婚宴呢,憑著先生和侯爺的關係,應該去幫忙的。”

  海無涯眼中閃過一絲冷淡,道:“小侯爺的未來夫人乃是南閩越家的女兒,海某和越家素有舊怨,不願破壞了氣氛,所以沒有去幫忙。”說到這裏,海無涯似乎有些醒覺,掩飾地說道:“海某的奇珍會將在九月三十日舉行,不知道公主是否有興致,這次海某帶了些海外奇珍,有些或者公主會感興趣的。”

  一邊說著,海無涯伸出手去,一直微笑不語的海驪取出一張紅色柬帖遞給海無涯,海無涯將柬帖呈給林碧,道:“這上面有將會展示的一些貴重珍品的目錄,若是殿下有興趣,可以先看上一看。”

  林碧接過柬帖,也不打開,笑道:“海先生果然是會做生意,南閩越家也是船業巨子,想來東海侯想要多個合作者呢?”

  海無涯眼中閃過一絲冷笑,道:“殿下誤會了,小侯爺的生母本就是南閩越家的人,這樁婚事也是親上加親罷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個小女孩的笑聲道:“海叔,海叔,你看藍藍射到了什么?”

  林碧聞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小女孩正在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她右手提著一具精巧的手弩,左手拎著一只被小巧的弩箭射穿了頭部的海鳥。

  在林碧的示意下,那些侍衛並沒有阻攔小女孩,她高高興興地衝進海無涯的懷中,獻寶一般地舉高海鳥給他看。

  海無涯寵溺地道:“好了,若是你爹爹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大概他更喜歡你像個千金小姐吧。”

  小女孩反駁道:“才不會呢,爹爹說藍藍喜歡怎樣就怎樣,以後藍藍還想跟著驪哥哥去看看那些紅頭發綠眼睛的夷人呢。”

  海驪笑道:“這個我可不敢答應,誰不知道公子和夫人將小姐視若掌上明珠,我若是帶你出海,公子最多不過是禁你的足罷了,我恐怕要被逐出門的。”

  小女孩沮喪地道:“驪哥哥也不敢,嗚嗚,上次藍藍想托人給駿哥哥捎信,可是誰都不敢。”

  海驪聽到小女孩這樣說,心中一凜,眼光擔憂地瞧向林碧,只見她似乎沒有察覺什么,只是滿懷笑意的看著小女孩,才放下心來,歉意地道:“公主,小孩子頑皮,讓您見笑了。”

  林碧笑道:“不妨事,很可愛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海公子和他的父親有主仆名份么?”

  海驪笑道:“她叫柔藍,是海驪恩主的愛女,當年草民流浪四方,被恩主收留在門下,後來得知家叔的下落,前來投奔,蒙主人恩典,換海驪自由之身,只是舊日恩情不敢相忘,所以仍然以主仆相稱。”

  林碧看著柔藍滿含著好奇的大眼睛,伸手欲、將她抱起,海驪接過柔藍手中的弩弓和海鳥,柔藍雙手得到了自由,自然而然的環抱著林碧的脖頸,林碧心中一暖,笑道:“小藍藍,你爹爹怎么不在這裏啊?”

  海驪一皺眉,正要搶著答話,卻看到一個侍衛警告的眼神,這時候柔藍已經說道:“爹爹不喜歡那么多人的,藍藍好不容易才求娘親答應,讓海叔和驪哥哥帶著藍藍去看熱鬧呢?”

  林碧又笑道:“那么藍藍姓什么呢?”

  柔藍的眼睛忽閃了一下,道:“這個,藍藍也不知道啊,爹爹就是爹爹,藍藍就叫藍藍,海叔,爹爹姓什么啊?”

  眾人聽了都是會心地微笑,一個小孩子不知道父母的姓名是很平常的事情的,林碧也只能一笑了之。

  看著蹦蹦跳跳遠去的小柔藍,林碧心道:“我或者太多疑了,怎么見到誰都想著和那人有關呢?”

  這時,跑得飛快的小柔藍和一個小男孩撞在一起,那個小男孩只有不到四歲的模樣,可是卻比柔藍高一些,壯一些,兩個孩子撞在一起,那個小男孩只是踉蹌了一下,柔藍卻坐倒在地上。

  海驪連忙走過去,將柔藍提了起來,那個小男孩冷冷的看了兩人一眼,就要轉身離開,柔藍大叫道:“喂,你撞到我了,怎么不賠禮就走。”

  小男孩眼中閃過鄙視的神色,冷冷道:“你也有錯。”

  柔藍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她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平日遇到的人不是對她視若珍寶,就是必恭必敬,最差的也是頗為喜愛,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無禮,她的眼睛不知怎么紅了起來,騰的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拽住小男孩的衣衫,道:“快給我賠禮。”

  小男孩本要掙脫,可是一眼看到柔藍淚水盈盈的雙眼,不由手上一軟,卻還是嘴硬地道:“你也有錯的。”

  柔藍眼珠一轉,松開手,道:“是我不好,不該亂跑的,對不住。”

  小男孩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柔藍已經雙手叉腰道:“我已經賠過禮了,該輪到你了。”

  小男孩這下可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才吶吶道:“是我不好。”

  柔藍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破涕而笑,這時候,傳來一個豪爽的笑聲道:“好本事,麟兒,可是很難看到你道歉呢?”

  小男孩臉一紅,低著頭走到一個錦衣男子的身後,那個男子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英俊挺拔,幽黑的眼睛透著冰冷的寒氣,雖然他在說笑,可是從他的神情卻覺察不出一絲歡喜。這個男子周身上下都透著殘忍冷酷的氣息,可是舉止之間卻又是那樣優雅從容,這個男子,倣佛是表面上馴服的獵豹一般,讓人擔憂他隨時都有可能衝破樊籠撕裂敵人的胸膛。

  小男孩孺慕的目光望著那個男子,可是那個男子卻沒有再望他一眼,而是淡淡的瞧著那個小女孩,小男孩眼中浮現出失望,低下了頭。

  林碧心中浮起警戒,這個男子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人物,那個男子的目光落到了林碧的身上,眼中泛起一絲笑意,林碧心中一寒,緩緩移步上前,她不願在任何人面前低頭,尤其是這個很可能是敵非友的男子。

  這個男子淡淡道:“嘉平公主,初次相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林碧目光一閃,道:“想不到齊王殿下竟然會離開軍中,當真令林碧驚奇萬分。”

  男子大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本王真是萬分榮幸,嘉平公主乃是女中豪傑,代父鎮守代州,蠻人敬畏,本王微服至東海,原想著有機會見到公主一面,今日一見,足慰平生,龍庭飛雖然厲害,本王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他有你這個未婚夫人,倒是讓本王羨煞。”

  林碧見他雖然言語放蕩不羈,可是神色間卻帶著濃濃的陰鬱之色,想到這人本是有名的風流浪子,可是兩年前遭遇大變之後,不僅將府中姬妾幾乎全部遣散,而且從此不近女色,為了亡妻如此情重,林碧心中油然生出憐憫之心。輕輕嘆息一聲,林碧淡淡道:“王爺過譽了,怎么王爺會到了東海,聽說貴國這次的使臣乃是慶王李康呢?”

  男子神色一黯,淡然道:“本王和東海侯乃是姑表兄弟,這次侄兒成婚,本王乃是私人身份道賀。赤驥,你怎么也在這裏,你的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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