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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作者:隨波逐流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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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章 千里征程


  我對德親王說的話很簡單,「王爺,這附近崇山峻嶺,未必沒有小道可以繞行,就是不能繞行,我們也可以作出可以繞行的假相,引誘他們出戰,我們怕的不是他們勇敢善戰,怕的是他們死守不出,強行攻城,不如想想辦法引誘他們出城,而且田維既然善戰,肯定不甘心只是守城。」我說的只是一個原則,不過德親王久經沙場,立刻心領神會,再說今天肯定是攻不下的,不如回去商量一下。

  當然在之後的軍議中,我沒有發言,因為我對軍務又不是很熟,我只是善於分析情報,並根據經驗學識判斷那裡可以著手罷了,更何況現在容淵已經對我不滿,我若太出風頭必然會讓他對我更加嫉恨,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這一點我可是記得很清楚,不過這些幕僚真厲害,我不過提出一種設想,他們就能夠列出種種設想,然後查疑補漏,定出甲乙丙丁各種方案,最後列出可行的計策,我越看越是崇拜,可能我的表情太明顯,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即使是容淵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第二天,德親王派出軍士四處打柴,尋找小路,然後命令剩下的半數軍士在營帳中休息,其餘的軍士則站在遠遠的看著巴郡城,既不進攻,也不後退,只是不時派人佯攻,城樓上的守軍若稍有反應,就退下來。過了中午,休息的軍士和上午的軍士換班。

  第三天,南楚軍在巴郡城前佯攻的軍士開始忙起來,不是挖挖壕溝,就是練練拳腳,疏活筋骨,並且推了軍中的戰鼓到城前,每隔半個時辰就敲鼓吶喊。

  第四天、第五天,城上的守軍開始疲憊麻木了,畢竟南郡城中只有一萬守軍,南郡雖然是蜀國門戶重鎮,但是因為蜀國和南楚交好,所以軍員並不足備。

  第六天,城中蜀軍開始不安了,而好消息傳來,我們找到了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巴郡,這下第二步計劃開始了。南楚軍開始收攏軍隊,厲兵秣馬,好像要進攻的樣子,城中蜀軍開始緊張,明顯可以看到呈上守軍增多,到了晚上,軍隊開始悄悄行軍,這些被密切注意南楚軍隊的蜀國密探發覺了,他們自然而然的得出了南楚軍隊想繞過巴郡的結論,雖然對他們來說,南楚軍隊繞過巴郡不攻,等於是放棄了後路和補給的安全,但是田維個性堅強好戰,這次堅守實在是因為兵力不足,南楚軍隊雖然只有五萬,但是卻是南楚最精良的軍隊,所以田維的壓力極大,這幾天看到情況不對,他和屬下的將領商議很久,都覺得南楚軍隊必然是要繞過巴郡。商議之下,有將領提出,若是南楚軍隊真的繞過巴郡,巴郡若不從後襲擊,那麼將來就是南楚軍隊全軍覆滅,巴郡將士也免不了受到懲處,這個陰影讓所以將領都心裡不安。最後,田維下令,趁著南楚軍隊還沒有完全繞過,從後面襲擊南楚的輜重隊。

  五萬大軍想要從小路行軍,速度是極為緩慢的,田維沒有多久就趕上了南楚大軍的後隊,田維揮動手中的大刀,大喝道:「南楚狗賊休走。」就在他的喊聲中,田維帶著的五千輕騎如同鋼刀一般切入南楚的後軍,南楚軍隊份散逃走,田維下令向糧車輜重上面投擲火把,霎時間火光四起,火光中,田維高聲大笑,下令繼續進攻,要把南楚軍隊擊潰。就在這時,四散逃開的南楚軍中露出一支身穿白色衣甲的步兵,他們向田維迎來,田維心裡一寒,這不是德親王殿下的親衛軍麼,這只親衛軍本應該是扼守中軍的,可是現在居然出現在這裡,自己莫非上當了,田維在四顧看去,那些糧車的火很快就熄了,而在那支步兵之後,打出一桿趙字黃龍旗,田維心中又是擔心,又是憂慮,若是自己真的中伏,那麼必會敗亡,但轉念一想,眼前就是德親王的親衛,說不定德親王本人就在不遠,若是一舉殺了德親王。田維經不起誘惑,揮令前行。兩軍相交,田維的騎兵雖然佔了優勢,但是南楚的步兵擅於和騎兵作戰,只見他們前排軍士麻利的的跪下,將丈八長槍擋在馬前,後排的軍士拉弓射箭,藉著狹小的地勢,將田維擋住,田維殺了一陣,眼看沒有可能取勝,下令撤軍,他們的戰馬跑得飛快,不一會兒田維就徹底脫離了戰場,蜀軍馬快,田維慶幸的想,不過怎麼,也算一場小勝吧,快馬奔馳了十幾里路,還沒有衝出多遠,突然,從道路兩側衝出南楚軍隊,兩側夾攻,田維連忙吩咐眾人不可停留,拼著傷亡,戮力突圍,此時田維心裡已經有了寒意,在短短的十幾里山路上,不時的有南楚軍突襲,他們數量不多,都是用弓箭從草叢樹林或者岩石後面攻擊,若非這裡不是山谷,只怕,田維這幾千鐵騎逃生無望,就是這樣當田維看到巴郡城牆的時候,已經花了大半個時辰,而且只剩三千殘軍了,臨近巴郡城,田維卻看到蜀軍的火紅旗幟從城頭飄落,德親王的黃龍旗從城頭上冉冉升起。田維眼睜睜的看著城頭上幾個蜀軍戰士被砍倒在地,就在寒光四射的刀槍從中,田維看到了一個十分不協調的人,那是一個身穿青衫的青年儒士,他正帶著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在那血火之中,他的衣衫似乎沒有染上半點污跡。他站在城牆上,卻和其他南楚軍士隔了一段距離,他彷彿是一個不屬於戰場的幽靈。

  我在攻城還未完全結束的時候就上了城牆,這次南楚軍在我的提議下留了一萬人下來,這是軍議之後我在就寢前看書的收穫,德親王認可之後,我們接著挖戰壕的時候在戰場附近挖了很多大坑,然後在佯裝繞行的時候,將一萬軍隊藏在大坑裡,上面覆蓋著油布,布上面蓋著黃土,那些來查看的探子果然只注意到營地空空,卻沒有注意到咫尺之處的藏兵洞,在田維出兵之後,我們趁著守城士兵疏忽,立刻開始攻城,結果鬆懈的守軍被我們擊敗,而我之所以登上城牆,是因為想看看結局,當然理由是蜀國回軍的時候恐怕會報復,將我們這些留在外面的幕僚殺死,憑著這個理由,我們都入了城,當然守衛也很森嚴,免得我們被殘兵所傷,然後我又說想看看外面的情況登上城牆,小順子笑瞇瞇的派了兩個御前侍衛跟著我,他們是保護王海王監軍的,但是王監軍已經知道小順子功夫不錯,他又跟我挺好,所以就答應派人來保護我,聽小順子說,這兩個人功夫底子不錯,至少可以保護我直到南楚軍士來救我的時候。

  我在血海之中走過,小心翼翼的不想沾染上血跡,可是腳下血流成河,沒多久我的鞋子就浸透了鮮血,可是我的運氣不錯,至少身上沒有沾血。當我忍著戰場上的氣味和慘叫到了城牆上的時候,僅剩的幾個蜀軍也很快的就被殺死,我向城下望去,恰好看見返回的蜀軍。那麼紅袍將領呆呆的望著城上,在他身後,煙塵滾滾,我可以看見我軍的旗幟,突然,那紅袍將領大喝著向我軍衝去,然後,我就眼睜睜的看著這支騎兵被我軍圍困、消弱、擊潰,遠遠的,我看見那個紅袍將軍橫劍自刎,臨死前還在咆哮。

  我的心一陣顫抖,戰爭,並不像我在史書上看到的那樣輕描淡寫啊,在巴郡蜀軍萬人眼裡看來,我軍是萬惡的敵人,殺死他們的身體,奪走他們的城池,可是我們能夠怎麼辦呢,這一刻我真的深深痛恨起這場戰爭來,就為了大雍和南楚的利益,蜀國就必須滅亡,用血流成河換取上位者的喜悅,這,真的值得麼?

  接下來,我病了,那血,那慘叫聲,讓我睡不好覺,吃不好飯,在急速的行軍中,我的病情漸漸加重,後來,有一天晚上,小順子到我營帳裡,把我拖起來道:「我知道你為什麼生病,收起你那廉價的同情心吧,我們雙方已經成了敵人,我們在打仗,如果我們敗了,就沒命回家,什麼仁義道德,什麼禮儀廉恥,我只知道,我得活著,為了你,我得活著,那麼你呢,你至少要為了我活著,記住,你救過我的命,如果不讓我還了這筆債,我絕對不讓你死。」

  我恍恍惚惚的看見小順子臉上的眼淚,淡淡道:「小順子,兄弟,我知道你對我如同手足,可是我總是欺負你,你總是照顧我,保護我,可是我要走了,你不要難過,你不欠我什麼。」

  小順子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道:「你以為我總跟著你幹什麼,你從來沒有瞧不起我,你認為我小順子是個人物,你教我讀書,幫我學習武功,沒有了你,誰還看我小順子一眼,你若是死了,我就跟你死,下輩子我要做你的兄弟,讓你永遠得罩著我。」

  我的淚水滾滾而落,是啊,我怎麼能死,我還有一個兄弟呢,我若死了,小順子豈不是孤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從來都知道,小順子總望我那裡跑,是因為,我把他看成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個小太監,一個沒有面孔的人。哼,蜀國算什麼,你們的人死了和我有什麼相關,別說蜀國,就是南楚亡了,和我又有什麼相關,這些日子以來,我病勢沉重,除了小順子和軍醫,我沒有看見什麼人,德親王雖然來了兩次,可是他後來也遺忘了我。我勉強起身道:「把我包袱裡面白瓷瓶裡面的藥給我兩粒。」小順子連忙過去照辦,我艱難的吃下藥丸,道:「我要休息一會兒,明天早上給我準備豐盛一點的早飯。」

  三天之後,我在昏睡了整整三天之後,終於吃上了小順子送來的早飯,走出營帳,看看晴朗的天空,我伸開雙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小順子說,我的病剛剛好,跟王監軍說,今天我搭他的車。

  在我臥病的十幾天,南楚軍隊的進展還是比較順利的,南楚攻破巴郡的打擊讓這些小城池失去了堅守的信心,借助這種策略,強攻軟騙,進軍的速度超過了預計,大雍方面不知情況如何,沒有情報傳來。接下來的日子,我大病初癒,所以公務不多,常常在餘暇的時候寫寫詩什麼的,我可沒有再多言,雖然德親王曾經歉疚得來問我的病情,但是我不會原諒他的,從前對我這樣看重,我一生病就把我丟在一邊,所以,我總是不冷不淡的說上幾句多謝,反正我經常和王監軍在一起,也不用擔心他會為難我,我就是這樣小氣,怎樣。

  就在行軍作戰中,南楚大軍到了雒城之前,和已經提前趕到的水軍會合,雒城是蜀國國都成都的屏障,此刻,這裡已經聚集了蜀國五萬大軍,蜀國名將魏賢率兵兩萬在雒縣前面依山立寨,作為護持,大將軍龍步率領三萬鎮守雒城,南楚水陸大軍以雷霆之勢,攻擊涪水關,守將血戰數日,終究棄城而走,在涪城安下大營,他知道接下來的一戰非得曠日持久不可,所以只是安排水陸守軍佈置周密,令水軍游弋涪水,隔絕後援,雒縣北門臨涪水,南門外都是山路,德親王借助水軍運兵從東西兩門攻打雒城。但是魏賢每每率軍夾攻,數日之間,兩軍血戰數場,南楚大軍未佔優勢。德親王見軍士疲憊,索性收兵,除了不時派水軍游弋之外,只是在涪城休兵備戰,雖然距離南楚很遠,但是靠著水運和蜀中的豐富物產,南楚大軍補給並無缺乏。戰局陷入僵局之中。

  十一月二十七日,終於得到大雍的戰報。

  大雍由雍王李贄領軍二十萬,由於事先收買了陽平關守將,輕而易舉破關而入,連戰連捷,花了兩月時間攻克南鄭,東川雖然屬於蜀國,但是繁榮錦繡都在西川,所以東川之人不免怨恨,李贄入川之後,大軍秋毫無犯,四處蕩平殘軍敗將,掃清賊寇,不到三月,東川平定,李贄方陳兵葭萌關前,葭萌關一破,則成都東側就再沒有屏障。

  蜀國國主孟昀兩面守敵,捉襟見肘,緊急調派,葭萌關守軍共達九萬,又派了兩萬援助雒城,成都空虛。十一月十二日,兩萬援軍在雒城三萬守軍和魏賢兩萬軍隊的支援下進入了雒城。

  德親王得到戰報的時候,滿臉青黑,因為大雍即使退兵,只要守住陽平關,則東川必然被大雍控制,而自己若是得不到雒城,則不能抵禦蜀軍,若是退到巴郡,他也捨不得,所以現在,南楚比大雍更著急攻打蜀國的事情。可是對峙這麼多天,沒有絲毫進展,怎不令人心焦。不過值得寬慰的是,南楚援軍趕到了,現在南楚水陸兩軍一共九萬,至少不會敗退了,這樣,在大雍和南楚雙方攻擊下,蜀國遲早必然敗亡,只是事後未必是南楚得到成都罷了。

  這段時間我過得比較悠閒,每天除了吃飯就是四處走走,當然為了小心蜀軍的諜探和刺客,我不會走得太遠,而且如果太悠然的話未免招人眼紅,反正現在我也插不上手。容淵趁著我生病,剝奪了我參贊軍務的權力,當然借口是我的大病。在他來說,我還在臥病呢。不過我也不計較,反正這場仗應該沒有什麼機會打敗。

  閒著也是閒著,我就跟小順子說找個護衛的事情,小順子想了半天,很是為難,他並沒有認識太多的高手可以介紹給我,按照他的說法,他遇見的高手若是可以交手的都被他殺了,而且還需要忠心,這就更難了,他問我要不找個小太監做徒弟教他武功,然後保護我,被我拒絕了,一個原因是時間太長,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太監沒有辦法經常出宮,小順子想了半天道:「要不過幾年,我詐死從宮裡出來然後到你那裡去。」

  我本來想點頭的,可是小順子若是給人認出來,或者被人發現身份都有麻煩,後來我乾脆道:「這樣吧,我準備這次回去就辭官,你反正也不喜歡呆在宮裡,不如我們兩個從此浪跡天涯如何?」小順子想了想,高興地道:「這也不錯,我早就想四處走走了,建業我都膩味了。那麼我們去哪裡呢?」我想了一想道:「反正蜀國滅亡了,如果大雍和南楚暫時打不起來,我們就到大雍看看,等到大雍和南楚打起來,我們再到北漢去看看,等到大雍若是和北漢打起來,我們就回南楚。幾十年的時間,夠我們四處遊歷了,如果什麼時候厭倦了,就找個地方住下來。」小順子滿臉都是嚮往的神色。

  就在我們兩個憧憬未來的時候,突然小順子毫無徵兆的向庭院裡面的花叢撲去。身影如同鬼魅,快捷無比,草叢中一個灰色影子彈身而起,兩人身影一合而分,小順子退了丈許,身影一折,凌空折轉,再次撲擊,那人倉促還擊,卻被小順子一掌擊中心口,頓時委頓在地。

  我見小順子對我點了點頭,輕輕走到近前看去,那人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相貌平凡,是那種一走進人群就再以分辨不出來的相貌,穿著南楚的軍服,但是我可以看得出來那件衣服有些不大合身,而且可以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這人是蜀軍的探子,我心裡想,原本應該交上去,一則立功,二來這是本分,可是想到我剛才的話若給德親王他們知道,心裡頓時生出殺機,對小順子使了一個眼色,小順子會意,一掌向那人頭顱拍去。

  那人痛苦的睜開眼睛,恰好看見小順子的動作,他艱難的在地上打了個滾,小順子冷冷一笑,掌勢折轉,繼續向那人頭上擊去,我看見那人眼中滿是悲憤的神色,不知怎麼,開口道:「住手。」小順子掌緣已經到了那人天靈,聽見我阻止,猝然收回攻擊,退到我身後。我鄭重地道:「兄弟,我必須殺了你,如果你有什麼遺願,我可以成全你。」

  那青年眼中閃過激動的神色,開口道:「求你放了我妻子。」

  我愕然,什麼時候我搶了他的妻子麼,我好像沒有幹這種事情啊。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4-29 02: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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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一章 鉤心鬥角


  那個青年痛苦的咳嗽了幾聲,滿眼期望的看著我,我無可奈何地示意小順子把他扛到房間裡,然後問道:「本官不才,也是讀書士子,自信沒有劫奪婦女的惡行,不知道你為什麼認為尊夫人在我這裡呢?」

  那個青年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道:「草民韓章雖是蜀國人,但是並非官員或者軍士,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夫,草民的妻子卻是名門之女,相貌出眾,身份高貴,三年前,拙荊因為不滿家裡訂下的婚事而離家出走,因緣和草民成婚,幾個月前,拙荊得知母親染病,所以回去探親,草民因為正值秋收,不便久留,所以自行返家,誰知碰上大雍和南楚一起攻打蜀國,拙荊的父親田維是巴郡守將,不幸陣亡,拙荊和岳母被俘虜,我聽到巴郡城破的消息日夜兼程趕去,探得她們被德親王賞給了軍中幕僚江哲為奴,所以又一路追蹤而來。」

  我疑惑的看看小順子,小順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大人,那時候您在病中,德親王見田維之女相貌俊秀,所以把她賞給了大人,用來獎勵大人獻策的功勞,只是大人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奴才代大人作主,將她們留在了王公公那裡,這些日子,奴才因為大人身體剛剛康健,想多伺候大人幾天,見田氏服侍王公公十分周到,索性就安排她們繼續伺候王公公,這樣大家歡喜。」

  我這才明白,怪不得這段時間小順子總在我身邊呢,我問道:「王公公待她們如何?」

  小順子恭敬地道:「大人放心,田氏聰明靈巧,王公公還想收她做義女呢,只是田夫人因為傷心田將軍之死身體不大好。」

  韓章聽到這裡,露出不可抑止的喜色,只是片刻就被痛苦的神情掩蓋。我心想,看來這個韓章不是蜀軍的探子,但是他聽到我剛才的話,還要不要滅口呢?轉念一想,也沒有必要,難道他還能去向德親王告密不成。在我猶豫的時候,韓章已經是奄奄一息,我連忙掏出一個針盒,從裡面取出金針替他針灸,然後又給他服下傷藥,他在藥力的作用下昏昏睡去。我對小順子說:「田維之死,我無能為力,兩國交兵,死傷是難免的,但是他的妻子女兒又沒有什麼大罪,你安排一下,等我們攻下雒城,道路通暢之後,你就放了他們一家三口。」

  小順子道:「是,到時我跟王公公說清楚就好了,王公公不會不高興的,不過有點可惜,這個韓章功夫底子不錯,奴才不敢妄自菲薄,就是宮裡的侍衛高手能在我攻擊下活命的也不多,如果能把韓章留在身邊做大人的侍衛就好了。」

  我覺得不大可能,道:「我是南楚官員,他是蜀國將領的親屬,何況還有岳母和妻子,哪裡能夠做我的侍衛。你也有些異想天開了。」

  小順子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他的妻子現在是大人的奴僕,如果大人允許他留下來和妻子團聚,他不也得感恩麼,只是我知道大人需要的是忠心的侍從,這人若是被迫留下,就不好了。」

  我點點頭道:「是啊,寧缺勿濫,若是不忠心,留也沒用,不過我們若能攻下雒城,至少還得一兩個月,這段時間他們沒法子離開,就讓他暫時做我的侍從吧,免得你我來往過密,惹人生疑。」小順子同意的道:「也好,免得我總是擔心大人的安全。」

  等到韓章醒來已經是深夜了,他能夠感覺到四肢百骸裡面真氣蓬勃,完全感覺不到曾經沉重的令他幾乎喪命的內傷,他沒有動作,但是能夠感覺到自己是在一個小房間裡面,他感覺不到周圍有人,正要坐起來,一隻冰冷的手掌輕輕的按住他的胸口,然後火光一閃,有人點燃了火燭,韓章藉著微弱的燭光看去,看見那個打傷自己的少年正冷冷的看著自己,眼中滿是殺意。韓章聰明的停止了動作,他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去,尤其是在得到妻子平安無事的消息之後。

  那人見他十分冷靜,露出了一個冷冷的笑容,開口說道:「我叫李順,你要找的江哲是我的主人,主人已經決定,等到雒城之戰有個結果的時候,他會釋放你和你的岳母妻子,但是在這之前,希望你暫時作他的侍從。」

  韓章猶豫了一下,他畢竟是蜀國人,做侵略自己國土的官員的侍從,未免有些不願。

  小順子彷彿沒有看到他的神色,繼續道:「說句實在話,你並非好人選,如果有人懷疑你是蜀軍的探子,難免會給大人帶來麻煩,但是既然大人已經決定,我也沒有什麼意見,明天大人會帶你去見你的家人,然後會向監軍大人稟明此事,監軍大人許可之後,你就可以暫時留在我家大人身邊,可是有一件事你要牢牢的記住。」小順子的面孔變得陰森,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沒有聽見我和大人的談話,你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如果你洩漏了一個字,我就是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還要讓你的妻子遭受人間最大的苦痛。」

  韓章凜然道:「江大人和李爺對我恩重如山,今日之事,韓章至死不會對第二個人說起。」

  小順子收回了手掌,淡淡一笑,離開了。

  第二天我帶著韓章去見王公公,王公公聽說此事倒是十分成全,反正田氏母女是我的奴婢,並且允許韓章暫時留在我身邊,當然,他也知會了德親王一方,讓他們知道此事,免得誤會韓章是探子,不過我想,暗中的監視是不會少的,所以告訴小順子,暫時不要過來了。當然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德親王賞給我的奴婢,田氏名叫田素英,相貌俊秀,英氣勃勃,不愧是將門虎女,聽韓章說,田素英也會武功,而且不在韓章之下,這次分明是因為母親才無法脫身,這讓我吸了一口寒氣,如果田素英刺殺王公公或者我怎麼辦,我問小順子這件事情的時候,小順子毫不在意的告訴我,別說王公公身邊侍衛不少,而且他已經警告過田素英,如果敢行兇,必然殺了她的母親,反正他們也逃不出涪水關。我立刻對小順子另眼看待,這小子做事嚴密謹慎,如果他肯用心,何愁不能成為太監裡面最大的總管,在我跟他說這個的時候,小順子輕蔑地道:「服侍國主有什麼好,低三下四,奴顏婢膝,若是稍微有個差錯,還要擔心人頭落地,你就不同了,你要是真的生我的氣,大不了罵我一頓,還得小心我受不了反噬。」我在小順子幽冷的目光下頓時心生寒意,立刻盤算以前是不是有對他太過分的時候,但是想來想去,好像應該沒有,不過不管怎樣,一定要記住,這小子武功很高。

  此時的成都已經一片混亂,朝中重臣丞相審峻帶著大將梵虎、孟靼駐守葭萌關,大雍攻城十分頻繁,令葭萌關守軍幾乎目不交睫,而大將軍龍步和大將魏賢守巴郡,也是不敢鬆懈,蜀國中樞幾乎已經沒有一兵一卒,蜀王孟昀數月之間黑髮成霜,他又是怨恨南楚背盟,又恨自己為什麼得罪大雍。想來想去,卻沒有絲毫辦法退敵,後來蜀國重臣法瀾獻計,說東川既然已經失去,不如向大雍媾和,如果大雍收兵,南楚必然不會獨自攻打蜀國。計策雖然被國主接納,但是派誰做使者呢,雍王李贄名動天下,若是派個普通人,只怕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後來蜀國狂生楊燦自請前去。楊燦日夜兼程到了葭萌關,葭萌關上下血火熊熊,楊燦好整以暇的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出關到了雍營,遞上國書求見。未幾,雍王命令帥帳請見。

  楊燦是蜀國有名的狂生,平日裡恃才傲物,目中無人,但是看到雍王軍容整肅,帳前虎繼雄壯非常,也不由心生寒意,他整理儀容,走進大帳,只見一相貌雍容,神態溫和卻隱隱帶著森然氣息的戎裝男子坐在帥案後,雍王李贄今年三十一歲,常年征戰沙場的他卻絲毫不帶殺氣,他穿著黑色輕甲,外罩錦袍,神色間雍容安詳,彷彿是在家中閒坐,而非在沙場領兵一般,他左手一方,依次站著十幾個武將,個個氣勢沉穩凶悍,他的右手站著十幾個或穿文官官服,或者身著布衣的幕僚,可見其麾下文武之盛。

  楊燦入帳,立而不跪,高聲道:「蜀國使臣楊燦拜見雍王殿下千歲。」

  那些武將個個怒目圓睜,其中一個相貌粗豪的武將叱道:「小小使者,見了殿下為何不跪?」

  楊燦揚聲道:「楊燦雖是布衣,卻是蜀國之民,殿下雖然尊貴,卻是大雍之臣,今日燦奉國主之命前來出使,焉能下拜。」

  一個相貌斯文,年僅五旬的謀士溫文爾雅地道:「蜀國朝夕敗亡,我大雍二十萬大軍,兵陳關下,貴國國主不思求勝,卻派你這個使者前來,所為何事?」

  楊燦欠身道:「我國國主自知得罪大雍,如今兵臨城下,焉能不恐懼,但是我蜀國一日沒有淪陷,身為蜀民,不敢有辱國體。若是大雍恕罪,允許我蜀國稱臣納貢,則燦雖狂妄,焉敢不敬上國重臣。」

  一個年輕謀士,相貌平常,卻是鷹鼻深目,冷冷道:「蜀國如今朝不保夕,葭萌關旦日即下,不知蜀國拿什麼求和,我國即可全勝,又何必留爾等殘生。」

  楊燦昂然道:「現在蜀國雖然大敗,但是葭萌關和巴郡仍然在掌握當中,未必沒有苟安的可能,若是貴國執意要滅亡我蜀國,我國主寧可將蜀中全部送給南楚,到時南楚既得蜀中沃土,又據有荊襄,即使以大雍之強,從此也只能坐視南楚壯大,若是肯罷兵休戰,我蜀國不僅向大雍稱臣,而且葭萌關外東川之地也不敢索回。我主深恨南楚國主背盟負義,今後若是懷恨,只會向南楚報復,大雍得我半壁江山,又可坐視我蜀國和南楚相互仇殺,豈不快哉?」

  眾人都聽得沉吟不語,連日來攻打葭萌關不克,令他們也多多少少生出撤軍的想法,只是戰略已定,不能修改,所以人的目光都落在雍王李贄的身上。

  李贄微微一笑,問道:「不知蜀中人物如何?」

  楊燦朗朗道:「我蜀中人物鼎盛,文有蕭何之才,武有霸王之勇,謀有良平之智,我蜀中俊傑,皆是忠義之士,燦雖不才,敢效田橫壯士,或有燦未知者,願效聶政荊卿之行。」

  李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寒光,繼續問道:「現在蜀王駕下,如君者幾人?」

  楊燦道:「文武全才,智勇兼備之人,數以百計,如在下者,車載斗量。」

  李贄問道:「既然如此,貴使身居何職?」

  楊燦答道:「國主治下,物富民豐,我等野人,歸於田園,朝夕享樂。」

  李贄淡淡一笑,道:「貴使遠來,必然疲憊,請暫回關,若是有所答覆,必然遣使相告。」

  楊燦再拜告辭,出帳不遠,一個白衫儒士,細眉長目,氣度風流,悄然出帳,問道:「楊先生蜀中狂士,為何先倨後恭?」

  楊燦答道:「先前倨傲,為的是不屈心志,後來恭敬,為的是我蜀國社稷。」

  白衫儒士默然,道:「在下大雍宣松,字常青,日後若有托付,可以送一紙書信與在下,只要不干係國家大事,常青必會盡力。」

  楊燦謝過,自經葭萌關返回成都覆命。

  之後半月,雍軍不再攻城,葭萌關壓力頓減。

  未幾,消息被南楚密探千里加急送到德親王趙玨手中,趙玨憤然,他這段時間不大好過,雒城久攻不下,龍步不愧是蜀中大將,常常趁著南楚軍勢變化的時候出城作戰,常常讓南楚不得不敗退,而魏賢擅長截寨,三日一小截,五日一大截,讓南楚軍睡不安枕,龍步、魏賢兩人交相呼應,南楚軍隊一月來沒有寸進,後方糧道常常受到潰散的蜀軍的侵擾,趙玨一時之間束手無策,正在煩惱的時候,又得到了這個驚人的壞消息,如果蜀國和大雍真的媾和,那麼真是南楚的末日到了,這時他想起了江哲。這個年輕的狀元個性實在有些古怪,雖然趙玨迫使江哲從軍,在江哲因為戰場受驚而重病期間又不大過問,但是這倒不能怪趙玨,前者,趙玨認為江哲乃是南楚的臣子,既然有才能怎能不報效國家,後者,趙玨卻是因為當時軍務太忙,忙於行軍作戰,連克城池,豈是易事。而江哲病癒之後對軍務十分冷淡,趙玨一來是覺得江哲大病初癒未免懈怠,二來,他也察覺到心腹幕僚容淵對江哲的排斥,因為不想破壞和容淵的賓主關係,畢竟容淵軍略上十分精通,是他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所以相比之下,對江哲不免有些淡然。兩方面原因,讓趙玨和江哲越來越疏遠。可是到了今日,趙玨再次感覺到江哲的重要,江哲遠勝眾人的,不僅僅在於分析情報處理公文的能力,而更在於江哲對戰略上的遠見卓識,從攻打巴郡一戰看來,江哲善於事先規劃好作戰的目的,並且能夠從浩如煙海的情報中找到突破口,雖然實施上需要有謹慎細密的人來作,但是已經是難得非常。現在趙玨遇到決策上的疑難,他終於再次想起江哲,只是容淵又怎麼辦呢?

  正在趙玨煩惱的時候,容淵前來拜見,一見到趙玨就雙膝跪倒,口稱請罪。趙玨愕然,連忙扶起容淵,問道:「容先生為何如此大禮?」

  容淵慚愧地道:「屬下心胸狹窄,排斥賢能,罪在不赦,近日來,屬下每每想起如何破敵,總是想不出有效的方法,若是江狀元在此,必然能夠抽絲撥繭,訂下大計,王爺請偕同屬下前去,讓屬下當面向狀元請罪,戮力同心,以破雒城。」

  趙玨大喜道:「先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趙玨也有錯,疏忽名士,我們兩人一起去見江哲,必然能夠得到諒解,好請江狀元定計,破此僵局。」說著將手中的情報遞給容淵,容淵一看,面色如土,他自然知道現在局勢的凶險,如果蜀國真的向大雍稱臣,那麼一旦蜀國恢復元氣,必然會以南楚為報復對象。想到這裡,他連忙催著趙玨一起去找江哲。

  此刻的我還沉浸在舒適的客居生活,知道田素英也會武技之後,王海監軍立刻同意把田素英和田氏歸還給我,他們一家團圓,自然喜樂,只是田素英對我還是不冷不熱,畢竟我是南楚高官,又是出謀劃策讓她的父親敗亡的罪魁禍首。我還不知道南楚的天空上已經壓了一片黑雲。

  就在我寫下一首剛做的詩文的時候,門外有人問道:「江大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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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二章 毒計連環


  顯德十九年十二月,南楚大軍戰於雒城,時,雍王李贄戰於葭萌關,未幾,有謠言大雍與蜀國將媾和,德親王趙玨不安甚,問策江哲,密談良久,翌日,楚軍攻城甚急,十二月十九日,雒城破,大將魏賢中伏死,翌日晨,再度攻城,大將軍龍步誤聽諜報,出城追擊,乃誘入重圍,戰一日,人困馬乏,德親王親自陣前招降,龍某不從,憤而自盡,王歎息,親收骸骨,禮葬雒城。

  十二月二十五日,葭萌關得知雒城失陷,蜀軍無戰意,十二月二十八日,葭萌關陷,至此,蜀國再無屏障。有人云江哲曾於此時獻破城、離間二策,後某偶遇故德親王幕僚容淵,問其事,容某沉吟良久,曰有之,然二策詳情終不肯說,未幾,容某病逝,某往祭之,其子代白父語,江隨雲天下奇才,惜德親王不敢用之。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我放下筆,韓章已經走了出去,打開院門,看見外面站著一個身穿黃色金甲,披著白色錦袍的大將,這人身後則站著一個黑衫儒士,而在兩人之後,則是一隊身穿白色衣甲的親衛,韓章在南楚軍中已經待了將近一個月,怎不知道這人的身份,他心裡忐忑,默然讓開門口,站到一邊。趙玨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走進屋子裡去,容淵打了一個手勢也跟了進去,其他的親衛立刻將江哲的書房團團圍住。

  我沒有聽見韓章通報的聲音,正感覺奇怪,就看見趙玨走了進來,連忙按照禮儀站了起來,躬身行禮道:「王爺蒞臨寒舍,隨雲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趙玨先對了施了一禮道:「趙玨近日軍務繁忙,沒有前來探望江大人病情,還請見諒。」

  我淡淡道:「王爺手持重兵,日理萬機,哪裡有閒暇顧及下官,不知今日到此,有何指教。」

  趙玨看了容淵一眼,容淵連忙上前歉疚地道:「江大人,日前多有怠慢,還請大人海涵。」

  我自然道:「容先生不必多禮,兩位親自蒞臨,必然有緊要的軍務,還請直言。」

  容淵慚愧的看了我一眼,道:「蜀國派使臣求見雍王李贄,請求媾和,李贄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說著遞給我一大堆情報,十分詳細,就連李贄和楊燦的對話都有。我看完之後,不由微笑,這個楊燦名字和我第一個學生陸燦一樣,個性也差不多,又是威脅,又是利誘。只是太可惜了,我長歎道:「蜀國人物錦繡,可惜蜀主不能用賢才,如今江山危亡,這些賢才卻仍不棄蜀國,難怪人說蜀人忠義。」

  趙玨問道:「怎麼,隨雲已經看出大雍不會接受蜀國的求和麼?」

  我笑道:「若是雍王想要同意媾和,就會問問有什麼好處,但是雍王只問蜀中的人才,分明是打算收攬人才好治理蜀中,所以雍王不會同意求和。」

  趙玨皺眉道:「那為什麼雍王會讓這樣的消息流傳出來,若是我南楚知道,未免有些……」

  我淡淡道:「雍王果然是厲害,他這是故意讓這樣的謠言流傳,恐怕就是要我南楚知道,據下官所知,這段時間我們南楚並沒有認真攻城。我想王爺是希望雍王血戰攻下葭萌關,到時雒城守軍受到影響也不能再全力守城,到時我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雒城。」

  趙玨和容淵相互看了一眼,這本是他們兩人暗中商議好的決策,想不到被我一語揭穿,兩人都不語默認。我繼續說道:「我想雍王也是心疼自己的損失,所以利用這個謠言迫使我們速戰速決。唉,雍王真是可怕,就算我們看穿了他的心意又怎麼樣,到了後來,大不了雍王同意蜀國的求和,就可以讓我們直面蜀國的怒火,大雍可以容忍蜀國的繼續存在,他只要守穩陽平關,就可以佔據東川沃土,而我們苦戰至今,卻只能得到艱險的蜀道,得不償失,我們沒有能力,也不敢拖下去,若是蜀國喘息過後,必然會向我們這背盟的南楚攻擊,唯今之際,下官有上中下三策獻上。」

  趙玨聽得心亂如麻,問道:「是哪三策?請大人詳細講來。」

  我正容道:「這下策是仍然如舊,若是大雍忍耐不住,先攻下葭萌關,那麼我們達到了原來的目的,只是若是大雍一怒之下,改了主意,接受蜀國的求和,那麼我們就完全失敗,此一策,勝敗在雍王一念之間。」

  趙玨黯然道:「勝負若是完全仰賴他人,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麼中策呢?」

  我沉聲道:「中策是我大軍戮力攻城,只要我們攻破雒城,大雍就會立刻攻打葭萌關,到時蜀國自然滅亡,我們所得會超過預計,但是損失也會超過預計。」

  趙玨皺皺眉,他就是不想損失太大才不想全力攻城的,他沉聲道:「那麼上策呢?」

  我淡淡笑道:「我們用奇攻城,攻下雒城,損失不大,到時候在蜀中爭奪戰果的時候再克制一下,就能夠達到全部的戰略目的。」

  趙玨眉頭舒展,道:「可是如何用奇破城呢?」

  我胸有成竹地道:「如今雒城守軍分為兩軍,一軍守城,一軍在外紮營,交相呼應,如想取勝,必先斷其外援,我建議我們加急攻城,然後在外面大營的敵軍可以看到的方向點燃大火,那麼外面的軍隊必然會以為雒城危急,前來救援,我們在途中設伏,全殲蜀軍,外援斬絕之後,我們就可以專心對付城內的守軍。到時,我們可以再一次攻城,然後讓人穿了蜀軍的衣甲假意襲擊我們的輜重,讓他們以為外面的蜀軍仍然存在,我們表現的因為輜重被毀急忙撤退的樣子,引誘蜀軍出城追殺,安排伏兵斷去後路,誘殺主將,到時雒城不破待何?」

  聽到這裡,趙玨失手打碎了茶盞,這個計策如此精密狠毒,他用嶄新的目光看著我,看得我莫名其妙,趙玨終於確認了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少年狀元,竟是一個心機深沉陰柔詭譎的人物,趙玨不由生出一絲寒意,他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雖然也曾用過計策,但是卻沒見過這樣陰險的伏殺、誘殺連環圈套。他有些不大自然的向江哲告辭,前去安排作戰。

  十二月十六日黃昏,南楚軍隊開始猛攻雒城,不久,點燃大火,魏賢果然誤以為雒城危亡,從山路急馳而來,卻被南楚軍中途伏擊,魏賢拚死作戰,被親自參與伏擊的趙玨親手擊殺。蜀軍四散,楚軍嚴守通道,避免消息被雒城得知。

  十二月十七日清晨,南楚軍隊再次大舉進攻,大將軍龍步率領守軍擊退數次進攻,傷亡慘重,到了未時,南楚軍隊突然混亂,然後立刻收攏退兵,龍步在城上看見涪水關方向的南楚大營大火熊熊,這時,有趙玨親信偽裝蜀軍斥候,前來稟報說是魏賢燒燬南楚輜重,龍步大喜,見蜀軍敗退毫無條理,率領鐵騎從後面追殺,南楚軍隊大敗四散,龍步追出二十里,卻被隱藏在山中的南楚軍隊截斷後路,南楚軍收攏,形成十面埋伏,龍步帶著七千精兵四處衝殺,苦戰一夜,血染戰炮,身背十幾處重傷,終於衝不出去,身邊親衛全部陣亡,最後被南楚軍隊圍住,趙玨親自勸降,龍步大笑道:「我蜀國只有斷頭將軍,怎有屈膝投降之輩。」說罷舉劍自刎。趙玨為之歎息,命令厚葬。

  十二月十八日,南楚軍隊撤回涪水關修整,十二月十九日,趙玨再次攻城,雒城失去大將,無力防守,於黃昏時開城投降。

  十二月二十三日,葭萌關得到雒城失守的消息,軍心大亂,成都已經完全裸露在南楚兵鋒所指。同日,雍王李贄大舉攻城,城中蜀軍毫無鬥志,十二月二十五日,葭萌關失守,丞相審峻被俘,至此,蜀國再沒有可以據守的關隘。

  蜀國孟昀得到戰報,幾度昏厥,在朝堂上泣道:「先祖開國,至今六十年矣,如今煙消雲散,孤雖死不敢見先人。」問計於朝臣,有人提議投降,孟昀思之再三,掩面回去後宮。朝臣面面相覷,只得四散。

  顯德二十年辛未,元月新年,大雍、南楚朝野慶賀大勝,蜀國上下一片慘淡,等待正在修整的大雍和南楚兩軍入蜀中會師成都。

  軍中上下一片喜氣洋洋,我在帥帳喝了幾杯酒之後就告退了,回到住處,躺在床上,迷糊糊地想著將來,這次我獻計只有趙玨知道,我還請他不要傳揚出去,趙玨倒是答應了,想必是也覺得我這個計謀太狠毒,卻不知我是因為即將離開南楚,若是給人知道我的計謀,恐怕我一輩子也不得安寧。勝利帶來的喜悅並不多,因為我知道韓章昨夜在房中痛哭,雖然聲音很低,甚至避開了他的妻子。

  其實比起我的計策,雍王的計謀才是狠毒,堂堂正正的設計,讓他人為他火中取栗,當時我還有一點沒有告訴趙玨,雍王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趁此得到我南楚間諜網的第一手情報,想來,為了收集大雍和南楚媾和的情報,再把情報經過蜀中傳遞給德親王,雍王應該趁機掌握了不少我南楚密探的身份行蹤,到時候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剷除南楚的勢力,這是何等心機啊。我並非有意沒有告訴德親王,這一點他們如果想不到,也未免太遲鈍,更何況,我真的有點不敢得罪大雍,再加上趙玨對我的隱隱忌憚排斥,讓我也失去了輔助他的興趣。

  唉,我本來是真的希望南楚能夠有個中興明主的,可是趙玨此人並非管仲樂毅之才,倒是有點像鮑叔,黑白善惡太分明,不知道合光同塵的道理。

  南楚,真的沒有希望了麼,我沉痛的想著。

  顯德二十年的一月,雙方大軍都沒有急於進取,各自修整,鞏固已經佔據的地盤,等待春暖花開的時節。對於蜀國來說,這是最後一個冬天。蜀國雖然失去了大部分軍事力量,但是局勢並不容易安撫,蜀民的驕傲和執拗讓我見識了,短短的一個月,發生了七次叛亂,二十三次刺殺,當然沒有人特意針對我,我不是一個出名的人。蜀中的名士也大多不肯降服,不能反抗則默默抵制,局勢如此險惡,讓趙玨的頭髮都白了幾根。明明取勝,卻如此艱難,最後統一的意見達成了,若是蜀王投降,應該會好一些,所以大雍和南楚經過魚雁往來,終於決定提前在二月一日,同時向蜀中進發,兵指成都。

  在出發之前,趙玨再次來見我,他現在喜歡私下來見我,而不是公開徵詢我的意見,想必是覺得我的計策太陰毒,不過我倒是比較喜歡這樣的方式,比較安全麼,沒人知道是我的主意才好,何況這段時間我出了不少主意,都是有些陰狠的,所以我早就讓韓章走了,他一個蜀國人這時候留在我身邊,太危險了,萬一他覺得殺了我可以抵得上他一家性命,我可就慘了。

  為了保護我,小順子費盡心機,居然在南楚軍的大牢裡面找到了一個好人選,那人叫陳稹,是蜀軍的密諜殺手,城破之後他被俘虜,因為查出他多次行刺我軍將領,原本是應該處死的,而且此人個性陰狠,天性涼薄,是個除了自己什麼之外什麼都不在乎的人物,若非這次破城太快,他早就逃走了。但是小順子就是看中他天性涼薄好控制,讓我管趙玨救了他,趙玨正覺得沒有給我什麼報答,所以就答應了,小順子用秘傳手法在他身上做了手腳,我還不放心,又讓小順子把我配製的一種慢性毒藥給他吃了,當然只告訴他解藥在小順子那裡,這樣,我就有了一個可信的保鏢,按照小順子的說法,此人不會捨生取義的來殺我,愛惜生命又讓他不會背叛,是最好用的護衛了。

  趙玨坐下之後,憂慮地道:「我們即將攻佔成都,到時沒有了蜀國的緩衝,我們應該怎樣應對大雍呢,國主傳來密旨,讓我們不可得罪大雍。」

  這一點我早就有了腹稿,說道:「下官想,主要的矛盾會在成都,誰能夠俘虜蜀王,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這一點我們不要和大雍爭奪,爭奪了也沒有用,下官有個主意,讓蜀王不會落到大雍手裡,這就可以了,另外,我聽說蜀王之所以遠賢才,親小人,是因為寵愛王妃金蓮夫人和內宦張全,我聽說金蓮夫人美麗絕倫,我們將蜀國朝臣后妃全部讓給大雍,若是雍王將他們送到雍都獻俘,那麼憑著金蓮夫人的美色必然能夠得到雍帝的寵愛,到時候我們就在大雍的後宮埋下了火種,若是雍王殺了他們,雖然有點可惜,可是雍帝得知必然心裡惱怒,年老之人最愛美色,尤其是雍帝這種並非十分賢明的君主,不論事成事敗,我們都離間了雍帝父子。當然我們也有必得的東西,入城之後,請王爺派容先生先去戶部,收集典籍戶口圖冊,這是我們將來治理西川的關鍵,金銀珠寶之類當然也得搶奪,一則掩蓋我們奪取文書的重要性,二來好犒賞三軍,賄賂國主,至於其他,我們就不要管了,那些蜀國朝臣的府邸我們就讓大雍去處理吧。」

  趙玨聽了連連點頭道:「江大人提到離間雍帝父子,不知道可否多說一些。」

  我想,反正我也要離開南楚了,就別藏著掖著了,所以說道:「雍王和大雍太子李安爭奪皇儲一事,天下皆知,大雍以武立國,李安必然處境尷尬,這次雍王破蜀,如此大功,李安必然恨得咬牙切齒,我們派密探到大雍去散佈流言,說雍王要在東川自立……」說到這裡,趙玨已經明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滿是懼意,他深深拜服道:「江大人良策,可保南楚數年平安,不知大人有何需求,趙玨必然全力相助。」

  我心想,這是許願封官了,淡淡道:「下官這次鞍馬勞頓,染了病根,希望回去之後辭官回鄉,若能得王爺許可,向國主進言,感激不盡。」

  趙玨皺皺眉,心想,江哲此人心機深沉,若是不圖權勢倒是好事,可是他若走了,萬一投了別國,那麼南楚危矣。所以趙玨斷然道:「江大人此言差矣,君才智過人,趙玨正要仰仗,怎可歸隱,若是江大人不喜歡政務繁忙,本王當稟明國主,讓江大人在翰林院恩養,無事不必處理公務即可。」

  什麼,我目瞪口呆,怎麼事與願違。當天晚上當我委屈地跟小順子說的時候,小順子拍著腦門道:「天啊,大人,你還是不明白那些皇家人的心思,你這樣的人物,他們若肯放手,不怕你去投靠大雍、北漢麼,誰讓你這麼露鋒芒,看來你不僅不能辭官,從此以後還要韜光養晦,有了合適的機會乾脆棄官而走。」

  我赧然的看著小順子,表示慚愧和拜服。

  顯德二十年二月十五,南楚和大雍會師成都,兩軍將成都圍得水洩不通,德親王前去拜會雍王李贄,我按耐不住好奇心,也想看看雍王是何等英雄人物,就跟著趙玨去了。來到雍王大營,看著虎踞龍盤殺氣隱伏的大營,我就先是讚佩不已。雍王李贄在營門迎接我們。離得老遠,我就看見了他站在營門口,他身穿親王服飾,雍容高貴,雖然只是站在那裡,我卻覺得彷彿整個大營的氣勢都聚集在他身上。離大營百步,德親王下馬步行,我自然也照著做,離大營越來越近,雍王微笑著迎上,而我在這時終於發現了一件令我驚駭欲絕的事情,雍王李贄,我居然是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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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三章 一曲催行


  我強忍著心裡的恐懼低下頭去,沒錯,是恐懼,那個李贄居然就是我在赴建業途中遇見的李天翔,天啊,我居然在大雍的雍王面前說了如何一統天下的大計,而且還說了大雍的內患,難不成,雍王真的聽了我的建議,先破蜀,後破南楚,不會的,雍王文韜武略十分驚人,應該是他自己早有的主意吧。

  這時雍王迎上前來,和趙玨以禮相見,雍王溫和地道:「德親王一路殺伐,途中辛苦了,破巴郡、陷雒城,只此兩戰,便可見親王名將之姿。」

  趙玨臉微微一紅,道:「雍王如此讚譽,玨愧不敢當,今日我們兩軍會師,蜀國只剩成都孤城,不知雍王殿下如何打算。」

  雍王道:「成都如今輕易可破,只是此城乃是蜀國都城,士民千萬,繁華非常,若是我們兩軍破城,必然有害百姓,本王已經擬了一道勸降表,不知親王以為如何?」

  趙玨淡淡道:「勸降可以,只是這蜀王應該向大雍歸降,還是歸降我南楚呢?」

  雍王理直氣壯地道:「南楚為大雍屬國,蜀王自然應該向大雍投降。」

  趙玨心裡早有準備,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請雍王殿下派遣使者前去說降,如果蜀王不肯歸降,明日你我兩軍大舉攻城如何?」

  雍王笑道:「正該如此,苟廉苟先生是我帳下使節,我已請他出使,德親王意下如何?」

  趙玨忍不住看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反應,便道:「苟廉先生跟隨雍王殿下多年,據聞當年常常替殿下出使各方諸侯,想必定然能夠勸降蜀王,玨靜候佳音就是,只是玨軍務繁忙,這就先回去等待消息。」

  雍王李贄見趙玨同意自己的決定,便請趙玨留下一個親信將軍或者幕僚,好便於雙方聯絡協商軍務,趙玨想了一想,覺得也很有必要,只是看看身邊的人,雖然都是親信,但是傳個話還行,若想能夠和雍王商量軍務,爭取南楚的利益,就只有容淵和江哲兩人,容淵是趙玨一刻也離不開的,所以他坦然道:「明日是戰是和還沒有一定,這位江參贊是我臂助,就由他留下吧,若有什麼變化可以和他商量。」

  雍王這才看了我一眼,似乎才看見我一般,我卻覺得渾身發冷,趙玨這個白癡,雍王如此輕易就騙了他,我才不信商量什麼軍務呢,八成要我留下才是雍王的目的。眼看著趙玨離去,雍王請我跟他一起到帥帳敘談,等待使節返回。我忐忑不安的跟著雍王進去,至於我的護衛陳稹早就被擋在帳外了。雍王坐在帥椅上,見我拘謹不安,笑道:「江大人怎麼如此拘束,我們也算是舊識,還是不要多禮吧。」

  我在心裡痛罵了半天,才道:「當日下官多有得罪,不知是雍王微服出行,還請殿下恕罪。」

  李贄見我坐下,才道:「何言恕罪,當時本王化裝入蜀,查看蜀中軍機民情,回程之時幸遇公子,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大雍若能一統天下,江公子功在社稷。」

  我差點氣暈過去,我若是功在大雍的社稷,豈不是罪在我南楚的江山,這話若傳了出去,豈不是要我的命麼?我連忙辯解道:「雍王殿下胸藏錦繡,小臣的些許見識必然早就在殿下心中,殿下將這樣的功勞推給小臣,隨雲可不敢當。」

  雍王淡淡一笑,沒有繼續編排我,而是單刀直入地道:「當然聽了公子的計策,又聽說公子要到南楚出仕,本王原本想效強盜之行,將公子帶回大雍,可惜恰好有人發現了本王行蹤,欲圖行刺,本王當時身邊侍從不多,唯恐不能保護公子的安全,只得放過,如今公子已經成了南楚的臣子,真令李贄扼腕痛惜。」

  我一聽,心想,以他的身份,就是身份洩漏給蜀國和南楚,八成也沒有人敢要殺他吧,那麼想殺他的人自然只有一個了,想到李贄如此才華身份,卻因為是次子,不能承繼帝業,還要遭受兄長的妒忌和暗算追殺,倒也不由讓人痛惜,不過我痛惜痛惜就算了,你就不要痛惜了,若是當日我被你帶走,十有八九已經遭到池魚之殃,死於非命了。心裡想著,嘴裡卻道:「這也是小臣無緣為殿下效力,想必是天意如此。」

  李贄看看我,眼中滿是笑意,道:「當日你我有緣相逢,今日相見,江公子已經是德親王的心腹軍師,想必給德親王出了不少好主意,德親王和他手下其他的幕僚將軍,都是比較正統的軍人謀士,攻打巴郡、雒城這兩戰幾乎都是用了誘殺和伏擊的計策,想必是江公子的妙計了。」

  我覺得身子有點僵硬,苦笑道:「小臣對軍務上的事情哪裡明白,只是說了一個原則,都是德親王英明果斷,定下計謀,才取得大勝。」

  李贄鄭重地道:「孫子兵法上面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公子長於廟算,就已經是絕世之才,李贄能遇公子,如同周文王遇姜尚,漢高祖遇張良,南楚苟安江南,文恬武嬉,德親王雖然文武雙全,可惜沒有帝王的氣度,公子在南楚不過一文人騷客,若是歸我大雍,必然是右弼之才。」

  我心想照樣招納別國官員也未免太囂張了吧,所以反問道:「聽說石彧石子攸是雍王幕府首席謀士,雍王殿下每次出外,所有治下政務都由他一手處置,想必石先生就是殿下心目中的左輔吧。」

  李贄顯然有些不明白我為什麼問這個,但是仍然答道:「子攸長於政務,有子攸坐鎮後方軍政,李贄才能用兵如神。」

  我正色道:「若是石子攸也是別國臣子,其主並未薄待,一說而降,那麼殿下還能這樣重用他麼?」

  李贄一愣,苦笑道:「若是如此,李贄焉敢深信子攸。」

  我笑道:「所以殿下明白小臣的苦衷了?」

  李贄歎了口氣道:「南楚並非梧桐,何緣棲得鳳凰,南楚以凡人待汝,我以國士待君,隨雲還是不肯投我大雍麼?」

  我呆呆的望著李贄,其實我是真的有一點點後悔,如果當初李贄真的把我強行帶走,我當時或許會很不高興,甚至怨恨,可是也許現在就不用為了南楚費心,可是我既然已經做了南楚的官員,而且這些年來陞遷順利,又在翰林院學到了那麼多東西,南楚待我不薄,我無論如何不能就這樣投靠大雍,然後看著大雍滅亡南楚。想到這裡,我黯然道:「南楚雖以凡人待人,我亦不該背叛,隨雲身為楚臣一日,就要為南楚效力一日。」

  李贄輕聲歎息,道:「若是南楚被我大雍滅亡呢,你會怎麼辦?」

  我想了一想,道:「我自認沒有覆雨翻雲手,沒本事繪出錦繡經綸圖,若是南楚滅亡,若是大雍不加罪小臣,小臣自當浪跡天涯,與草木同朽。」

  李贄淡淡道:「你在南楚攻蜀之時參贊軍務,如此能力讓人側目,那趙玨雖然不能盡用汝才,但是想必日後也免不了用你參贊,到時,就算你想,大雍也不會放過一個你這樣的人才。」

  我認真地想了一想道:「若是小臣肯答應回到南楚之後不再出謀劃策對付大雍,不知到時殿下可以放過小臣一條生路麼?」

  李贄微微皺眉,半晌問道:「你在蜀中仍有計策沒有實施?你認為已經足以報答南楚君恩了麼?」

  我欽佩的看著李贄,雍王真是絕頂聰明,從我的一句話,就可以看出這些東西。我也不隱瞞他,道:「我替德親王策劃一謀,若是成功可保南楚數年平安。」

  李贄突然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如果我猜的不錯,是和蜀王有關,蜀王若是歸降我大雍,是南楚的心頭大患。」

  我也不掩飾,道:「正是如此,若是蜀王投降,我自有辦法讓蜀王死去,到時至少大雍佔不到便宜。」

  李贄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若是蜀王不肯歸降,你我兩軍攻打成都,殺死蜀王或者蜀王自殺還都可能,若是蜀王投降,你真的有辦法令蜀王死於大雍軍中?」

  我知道他不相信,但是卻斬釘截鐵地道:「正是如此。」

  李贄站起身來,在帳中走了幾步,道:「好吧,若是你真能如此,並且回到南楚之後再不替南楚設謀,只要我大雍破楚之時,你不在建業,本王就答應你讓你平安度日。」

  我大喜,這可是保命的諭旨啊,連忙上前拜謝,李贄意味深長地道:「如果蜀王平安到了大雍,又如何?」

  我毫不猶豫地道:「若是如此,隨雲情願為殿下效力。」

  李贄大笑道:「好,好,你我一言而定。」說著伸出右掌,我心裡一暖,也伸出右掌,兩人擊掌為誓。為了保險,我又道:「若是小臣取勝,回到南楚之後,如果殿下有和南楚無關的疑難,小臣可以代為參謀一二。」

  李贄又是一愣,他原本想,若是我真的有本事在自己掌握之中殺了蜀王,那麼自己將來又要放過他,但是是否要借助在南楚的力量先把我困住,想不到我又有這樣一個提議,不由驚歎,默然良久道:「好。那我們先看看蜀王會不會投降吧?」說罷,回到帥案前坐下。

  我也不知道繼續說什麼,也就坐在那裡等著苟廉出使的結果。

  等到日沉西山,苟廉回來了,向李贄稟報,蜀王明日正午將出城投降。我和李贄都是面露喜色,關係著我命運的賭注就要開始了。在和李贄商量過明天兩軍如何配合的細節之後,我要返回南楚軍營,雍王親自送我出營,讓我受寵若驚。

  第二天,蜀王白衣素服,帶著文武百官,眾位王子,出城十里投降大雍。納降之後,我們兩軍分別從西門和東門入城,兩軍已經有了默契,基本上沒有發生什麼糾紛,只是在戶部,容淵容先生和雍王的幕僚崔巒相遇,兩人都奉命奪取戶部文書典籍,對峙不下,在爭論良久之後,雍王和德親王親自協商,決定異人一半,雖然可惜,但是總是比沒有得到的好。趙玨暗中問我,蜀王投降,那麼我們的離間計如何進行,而且蜀王歸降大雍,對南楚統治西川也十分不利,我早就胸有成竹,告訴趙玨,只要在蜀王出發到雍都之前,舉行一次宴會,讓我參加就可以了。

  經歷了複雜的談判和分贓之後,德親王決定啟程回國,雍王按照禮儀提出為德親王餞行,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德親王自然要赴宴的,而蜀王也要出席相送,在華麗的蜀王宮中,大雍和南楚的將軍謀士坐在兩方,飲酒作樂,蜀王坐在雍王下首,殿下坐著跟著蜀王歸降的臣子,他們面色都不大好,尤其是蜀王,聽說不到五十歲,可是相貌憔悴,鬚髮皆白,說他是七十歲都有人信。酒過三巡,趙玨按照我的計劃提出有酒沒有歌舞太沒意思,不如讓被俘的蜀王女樂來歌舞助興,大雍將帥雖然覺得南楚果然柔弱,但是也沒有什麼阻止的理由,就讓蜀王的女樂前來助興,蜀國琴樂,若浪激奔雷,蜀國宴舞,矯健婀娜,那些即將離開蜀國的君臣自然是強忍淚水,大雍和南楚的將領卻是拍手叫好。

  我看時機已經到了,對趙玨使了一個眼色,趙玨會意,起身道:「今日見了蜀中樂舞,十分動人,我南楚文雅風流,豈能沒有歌舞悅賓,只是軍中沒有女樂,只好由在下操琴,以悅主人,翰林江哲,乃我南楚才子,為了今日之會,特意寫了新詞,請眾位賞鑒。」

  雍王李贄心裡一動,這些日子以來,他派重兵保護蜀王,可是沒有見到半個南楚殺手,今日蜀王即將赴大雍,他本就猜到我要有所動作,可是我只是要當場唱一首新詞罷了,若是拒絕了趙玨親自操琴,那麼南楚君臣必然惱恨大雍無禮,所以雖然李贄明明知道不妥,仍然只得同意。

  我站了起來,向眾人施禮,趙玨坐下,輕撫琴弦,琴聲悠揚清越,正是詞牌《破陣子》的音律,我朗聲唱道:「六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

  一曲唱罷,滿殿寂靜,李贄心裡一寒,知道我已經出手了,向蜀王看去,蜀王本是麻木枯槁的面容上,露出悲痛欲絕的神色,而那些在殿下的蜀臣不是淚下如雨,就是怒目瞠視。良久,蜀王孟昀起身道:「小王酒後疲憊,請大雍雍王殿下允許小王暫回後宮小憩。」

  雍王李贄面露苦澀,想要阻止,卻偏偏無法出口,只得長歎道:「國主暫到後宮休息,請不要多慮,陛下必然不會薄待國主。」

  孟昀沒有答話,只是向殿中眾人一一看去,當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時候,我感受到他那目光中的絕望和怨恨,對於一個撕破你的美夢的人,還能有什麼好感,然後蜀王離席而去,蜀國的朝臣都默默跪下相送。李贄苦笑著看向我,又是讚佩又是惱怒,遙遙舉杯,一飲而盡。

  片刻之後,幾個內宦哭著到了殿前,下拜道:「國主飲鴆而亡。」

  李贄大笑道:「好,好,江狀元真是厲害,一曲破陣子,送了一位國主的性命。」說著淡淡道:「本王即將回國,軍務繁忙,這就告辭了。」說罷轉身而去。

  趙玨和容淵都已經背心濕透,他們既是歡喜終於讓蜀王自盡,又是擔心過於得罪大雍。我則是哭笑不得,雖然逼死蜀王是很過分,但是也要他有羞恥之心,李贄臨行的一句話似乎表示了對我的怨恨和不滿,但是換個角度來說,我在南楚就可以安穩度日了,不過,他這一句話讓我名揚天下,將來我豈不是難以隱姓埋名,這個李贄,這種情況還記得反擊,真是可怕。

  李贄坐在馬上,終於處理完了蜀中的軍政,他就要回大雍了,雖然蜀王自盡,但是蜀王妃和王儲都在,足夠獻俘太廟的了,南楚大軍已經在前日回軍,按照兩國盟約,東川歸大雍,西蜀歸南楚,實際上,葭萌關控制在大雍手裡,雒城控制在南楚手裡,蜀中卻是兩國緩衝之地,他的戰略已經得到實現,只是,南楚佔得便宜也不小,李贄苦笑,現在他可真是後悔當初沒有冒險擄走江哲了。

  他的幕僚譚說上前道:「殿下為何當日不阻止蜀王自盡,平白讓南楚得意?」

  李贄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這些幕僚和屬下將領對此都有疑問,淡淡道:「來不及了,若是蜀王在那種情況下還不自盡,只怕蜀中之人都會鄙薄他,他就是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李贄麾下猛將樊群怒道:「肯定是那個趙玨的詭計,居然讓那個狀元寫詞譏諷蜀王。」其他人都一一附和,不過有些幕僚也說,江哲的這首詞真是絕世之作。

  李贄微笑不語,心道:「你們怎麼知道,那個江哲才是罪魁禍首,不過他倒幹得巧妙,至少沒有人猜到是他的主意。這個江哲,真是值得本王費心啊。」看看天色,揚鞭道:「我們快走吧,就讓他們得意一陣子吧。」

  附:

  顯德二十年二月十六日,蜀王孟昀白衣歸降,蜀亡。

  顯德二十年三月二日,雍王贄為德親王玨餞行,蜀王孟昀陪宴,席間不乏蜀樂歌舞,王乃親自操琴,命哲演唱新詞,哲歌《破陣子》,蜀王聞之,羞愧而退,乃飲鴆,殤,終年四十七歲。時人稱江哲此作為《斷腸詞》,或為《絕命詞》。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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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四章 玉碎珠沉


  遠遠的看見建業城,我真是心潮澎湃,終於回來了,離城三十里,國主帶著文物百官前來迎接凱旋的功臣,我們都下馬參拜國主,國主大喜,拉著德親王的手道:「王叔功在社稷,孤已經備了酒宴,為王叔慶功。」當我隨著大軍入城的時候,無意中感覺到有人在御道左邊的一座小酒樓上,一直的看著我,但我卻沒有覺得有什麼惡意。

  慶功宴後,我帶著陳稹匆匆忙忙的趕回住所,這次攻打蜀國,我得到不少賞賜,所以早就決定另外在郊外買一座房子,反正德親王也答應幫我通融,允許我在家養病,我就不用住在城裡面那麼拘束了,在我回來之前,小順子已經跟著王海先回來了,他早就替我選好了房子,付了錢,得到房契了。在昨天晚上,他到驛站見我,告訴我房子的位置。我和陳稹按圖索驥,沒有多久就找到了那處宅院。那是一座清雅幽靜的小農莊,亭台樓閣倒是應有盡有,小順子已經雇了幾個僕人,將上上下下打理得一塵不染。

  我沐浴更衣之後,到了書房,裡面小順子已經把我的書籍都擺了進去,我拿起一本史記看了起來,這時,陳稹走了進來,稟報道:「大人,有人在外面求見,我一愣,我剛搬到這裡,還沒有到吏部登記,怎麼會有人來拜訪我。」

  陳稹見我迷惑,解釋道:「大人回來的時候是雇的馬車,那個車伕回去之後有人問了大人的住處。」我心想,車船店腳牙,捉住就該殺,果然如此,一邊想一邊說道:「帖子呢?」

  陳稹雙手將帖子送上,坦白說,原本陳稹雖然聽話,但是我總覺得他對我不大看得起,可是自從我一首詞逼死蜀王之後,他的神情就變了,對我必恭必敬。我接過帖子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柳飄香三個字,我連忙問道:「那人還在麼?」

  陳稹答道:「小人已經讓他們在門房等候。」我連忙道:「快讓他們進來,不,我親自去迎接。」說著,我連忙趕了出去,到了門房,我看見一個青衣書生,披了玄色披風遮擋了全身,戴著黑紗斗笠,看不清相貌,但是只看她的身材舉止,我就不顧他身邊兩個喬裝書僮的侍女,衝過去握著他的雙手,叫道:「你來了,今天是你在樓上看我麼?」

  一個侍女冷冷道:「自從狀元公出征以來,我家小姐寢食不安,就連畫舫也不去了,若非狀元公今日回來,小姐還不會出門呢。」

  我強忍心中的喜悅,握著柳飄香的纖手,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

  柳飄香摘下斗笠,露出蒼白憔悴的容顏,我呆了一會兒,上前抱著她,道:「卿如此待我,隨雲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美人恩重。」

  柳飄香淡淡道:「你出征之後,我日夜不安,總是擔心你的安危,今日見你凱旋回來,我才放心下來,本來不該來見你,只是總想親自問問你到底如何。」

  我感激地道:「其實我想去看你的,只是總想著你未必希望看見我。」

  那個侍女笑道:「好了,你們別酸了,奴婢可要累死了。」

  我和柳飄香相視一笑,我扶著飄香走了進去,那兩個侍女,自然有人照顧的。

  深夜良宵,我看著柳飄香慵懶的睡姿,起床拿了紙筆,下筆如流水,這時,柳飄香醒來了,走過來,從後面抱住我,笑道:「狀元公又在寫詩了。」

  我深情地望了她一眼,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抱在膝上,讓她看到我的新作。

  她將秀髮攏起,拿起詩稿,卻是一首《鵲橋仙》,她低聲念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啊!」她低聲輕呼,然後用熾熱的目光看著我,我哪裡經得起這樣的誘惑,抱著她走向床榻,一夜纏綿。等到第二天我起來,佳人已經不見影蹤,我痛心地想,難道她還是不準備嫁給我麼,可是她已經不再接客見客了,難道不是想嫁給我麼?然後我就看到案頭上墨跡尤新的一首小詞。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我萬分感激的跪在地上祝禱道:「老天保佑,飄香真的願意嫁給我了。」

  什麼清白,什麼名節,飄香這樣的奇女子如果能夠嫁給我才是我的幸運,想一想,飄香不會是喜歡名利權勢的女子,也不會太喜歡安定的生活,等我想辦法離開南楚,就帶著她雲遊天下,讓她看看四海風光,美人相伴,遊歷天下,這樣的日子就是神仙也不過如此,等到我們兩個都倦了,就留在一個風景迷人的地方終老,這該是多麼美好的前景啊。

  我匆匆忙忙地趕到吏部,得知國主已經下詔升了我一級官職,我已經是翰林侍講了,而且國主已經同意我暫時在家養病,辦完了各種文書手續之後,我高興的跑到一家珠寶行,看了半天,都沒有中意的首飾,飄香見慣各種珠寶,怎麼會喜歡這些俗物,後來我自己設計了樣子,讓他們為我打造一支金釵,一支金鐲,他們看了我的設計圖之後,要求可以使用這個樣式,但是被我拒絕了,這是我要送給飄香的,怎麼可以讓他們仿製。不過我倒是答應給他們另外兩張設計圖,反正賺錢麼,只要不傳出去,都沒有關係。他們十分高興,說雖然我的設計需要名家精工製作,但是絕對不會誤了我的期限。

  也難怪他們這麼鄭重,我這根金釵不是普通的鳳頭釵,而是真正的鳳釵,鳳啄垂下的流蘇上端,要有三顆三分徑晶瑩滾圓的珍珠,寶光四射的真正的南海珠。金釵、銀珠、翠綠流蘇,搶眼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最驚人的是,我要求每顆珠都要由名匠毫刻一隻鳳凰,細小如粟,栩栩如生,位於珠孔的側方,如不細心觀察,不易發覺。金釵本身,鳳嘴的吊環是所謂含環珠轉球式的,可以任意八方旋轉,這樣的一支精美金釵,千金難求,若非趙玨私下裡給了我大筆的賞賜,我哪有這個財力。

  至於只手鐲,我的設計是手鐲的主體由十數條細巧的金絲按照螺旋的方式纏繞起來的,金絲上不規則地鑄上鈴鐺,接口的地方是一朵蓮花,每一個鈴鐺上還要雕刻上蓮花的圖案,這是我對飄香的讚譽,告訴她,在我心中,她仍然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忙了大半天,快到晚上我才志得意滿的帶著陳稹回家,剛到家門,卻看到飄香的侍女撲到我面前痛哭,我愣住了,不知怎麼一陣冰冷的寒意從心底生出,良久,我才聽到我用僵硬的聲音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侍女哭訴道:「小姐今天早上回去十分高興,準備遣散奴婢,從良嫁人,誰知艷娘派人來說,有貴客要見小姐,小姐不從,說是從今再也不見客人了,可是艷娘說,來人來頭太大,求小姐救命,小姐想這些年來艷娘十分照顧我們,只是見一見,敷衍一下就可以了,等到小姐從良之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拒絕了。誰知,誰知,小姐一去不回。今天黃昏,突然有人送了小姐的屍體回來,說是小姐急病身亡……」

  聽到這裡,我慘叫一聲軟倒在地,頓時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看到小順子焦急的容顏,我拉著他問道:「怎麼會這樣,飄香怎麼會死?」

  小順子黯然道:「我將柳姑娘的屍身帶了回來,仔細驗過了屍體,柳姑娘是被人強暴之後,用陰柔的內力震斷心脈而死,雖然做了清洗和掩飾,可是下體的傷痕和內力的痕跡瞞不過我。」

  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如果飄香不是為了替我守節,何必如此,我繼續問道:「是誰,是誰殺了她。」

  小順子道:「我已經查過了,艷娘說是梁婉派人來說有貴客要見柳姑娘,艷娘想梁婉不會為難柳姑娘,,大雍的貴客又不敢得罪,所以才勉強柳姑娘去了。我已經去探過明月樓,沒看見什麼貴客,不過我抓了他們一個下人拷問,知道,柳姑娘確實是在明月樓被害的,如果我沒有看錯,可能就是梁婉下的手,我試了試偷襲她,她的內力和柳姑娘的傷勢符合。」

  我慘然道:「梁婉,好,好。小順子,扶我去見見飄香。」

  我到了一間廂房,裡面的棺木裡面放著飄香的屍體,我看著她那栩栩如生的容貌,那帶著憤怒和遺憾的神情,大哭起來,她真的死了,我心愛的女子,我要娶為妻子的女子,就這樣被人殺害。

  「梁婉!」我痛聲高呼道。

  接下來的日子,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麻木,好生安葬了飄香之後,然後,我真的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年,在蜀中留下的病根復發了,後來,我開始重新修煉養生的氣功,漸漸的病體好轉,容貌回復,只是卻總是帶著幾分悲傷。

  我病後不久,聽說德親王趙玨被國主封賜,許他劍履上殿,見君不敗,也難怪,德親王本來就是王叔,又是大都督,此刻真的封無可封了,我堅持著寫了一封信,讓陳稹送給趙玨,沒有多久,趙玨就上表推辭,說自己本來就是王叔,地位已經十分尊榮,沒有繼續封賞的必要,如果國主覺得有功不賞未免有失國家體面,就請國主多賞些田地金帛,國主果然大喜,賞賜極厚,過了一段時間,德親王自請鎮守荊襄,國主也欣然恩准。

  德親王趙玨到荊襄鎮守前,曾經來看過我,見我病重,還特意叮囑太醫院替我治療,後來他在襄陽還多次送來藥物和補品。不過小順子說趙玨派了人留心我的行動,不必管他,反正我現在天天在床上養病,他不會留意我身邊其他人的動靜的,至於小順子的行蹤,現在也不是誰都可以發現的。

  有一點倒是很令我擔心的,國主本來想恢復帝號,不過大臣們都進諫說現在剛剛平蜀,兵力損失很大,還是等一段時間,國主本來很不高興,後來接到齊王的信才黯然放棄,從此之後國主日夕迷於酒色,尤其迷戀從蜀國得來的一批女樂,在一班伴駕的文人墨客陪伴下,飲酒作樂,作詩填詞,還把從蜀中得來的名家字畫典籍登冊收入崇文殿,除了這一點還比較令我欣賞之外,其他的都是昏君所為,他還把政務都交給丞相尚維鈞處理,說什麼外有王叔,內有尚丞相,孤可以旦夕宴飲了,在國主的帶動下,很多朝臣也越發縱情聲色,我派人收集了他們的詩詞,都是些艷詞,真是慘不忍睹。

  南楚這般醉生夢死,大雍也不好過,雍王意欲自立的消息傳到太子李安的耳朵裡面,李安親自到雍帝李援面前哭訴,李援詔回雍王,將他置閒,這半年來雍王留在長安,旦夕不寧,數次遭到刺殺暗算。我聽到這個消息不久,有一個神秘人拜訪了我的住處,他風塵僕僕,自稱是雍王的護衛,我接過雍王的書信,上面說,他如今身背讒言,十有八九跟我的計策有關,當初我答應替他參謀,這件事和南楚無關,請問我該如何自保。我微微苦笑,雍王殿下真是會利用一切力量啊,想了一想,我回了一封書信給他,為了安全,我用左手寫了一行字,沒有抬頭和落款

  「欲取先予,外有強敵,內無憂患。」

  雍王果真是聰明絕頂,後來我聽說在雍帝召宴的時候,雍王李贄的酒中被人下毒,李贄飲後吐血不止,若非醫聖桑臣恰好身在長安,只怕李贄已經死了,因為此時雍帝大怒,牽連甚廣,李安這才收斂,過了不久,又聽說北漢寇邊,李贄立刻上書要求去抵禦北漢,果然得到批准,雍帝也想暫時分開他們兄弟,讓他們冷靜一下。我知道這個消息,淡淡一笑,這對我來說是一舉兩得,雍王和北漢必然有數年交鋒,太子李安在內掌握軍需,必然百般為難李贄,這樣就可以牽制大雍,令其無暇南顧,將來我若報仇,有雍王作靠山,只要我手段高明,沒有人會特意來為難我。

  我在病中的時候,小順子親自探察,最後告訴我說,如果要殺梁婉,他可以趁隙刺殺,可是我拒絕了,梁婉雖然罪無可赦,但是害死飄香的還有一個人,讓梁婉為之拉皮條,除後患,這個人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是梁婉絕對不肯透露的,我知道這個女子艷如桃李,卻毒如蛇蠍,我就是抓住了她,也不能讓她乖乖說出兇手是誰,我必須讓她處在一個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的處境,才能迫使她說出實話,所以,現在不能殺她。

  梁婉的確是狠毒,飄香死後,我為了掩人耳目,沒有聲揚,只是讓艷娘悄悄的替她安葬,然後又示意陳稹,將飄香的積蓄給了她一部分,其餘的都分給了飄香的侍女,安排她們離開建業,到別處生活,這些我都是透過陳稹暗中和艷娘聯繫的,艷娘知道飄香有了良人,卻不知道是我,但見我這樣慷慨,自然高興,等她處理完一切之後,梁婉的殺手果然到了,梁婉派人監視艷娘,看她處理的井井有條,就沒有著急下手,等到事情完了,她便派人殺了艷娘,我看她沒有派人對付陳稹,確定飄香沒有透露自己即將嫁人的事情。小順子暗中跟著梁婉的殺手,親眼看到了他向梁婉稟報說,一切線索都已經切斷,那些飄香的侍女都已經遠走高飛,對於梁婉來說是更好的處理方式,若是一併滅口,不免引人疑竇。

  我聽到小順子說到這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梁婉,你真的是該死至極,不管你是什麼身份背景,我一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過了一些日子,我的病情漸漸好轉,一天夜裡,我在後園裡設香案祭祀飄香。想起兩番恩愛,不由魂斷神傷,默默祝禱道:「卿與我一見鍾情,相知相愛,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卿受難隕身,玉碎珠沉,倩影不留,殘香難覓,卿若有靈,助我查出真兇,並幫兇梁氏,一併處死,以慰卿泉下冤魂。」

  祝禱完,我拿起香案上的一個錦盒,裡面是我本來想送給飄香的金釵和鐲子,睹物思人,更加惆悵,錦盒裡面還放著一枚玉指環,那是飄香被害那日特意找出來的,說是要送給我,飄香其他的首飾,我都作主給了她的侍女,只有這個指環我留了下來,這個指環原本是飄香自己買的,當時喜歡它碧綠的色澤和剔透的質感,只是大了一些,無法戴上,所以一直留在梳妝盒裡面。我將指環戴在中指上,這是我心愛之人的遺物。錦盒裡面還有兩紙詩詞,我拿出來,讀到「妾擬將身嫁與,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的時候,終於潸然淚下。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4-29 02: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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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五章 籌建秘營


  站在遠處的陳稹見我傷心,走上前來道:「大人,節哀順便,若是李爺知道大人這樣難過,一定會怪罪屬下沒有伺候好大人的。」

  我看了一眼陳稹,見他眼中帶著濃濃的擔憂,淡淡道:「你還記恨小順子和本官麼?」

  陳稹坦然道:「小人從來沒有怨過大人,當初小人身陷縲紲,命在旦夕,如果不是大人相救,小人早就被處死了,小人既是蜀人,大人是南楚官員,擔心小人的忠誠也沒有什麼奇怪,雖然小人開始是有點不安,畢竟生死操之人手,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小人從來都能夠按期得到解藥,沒有什麼額外的要求和礙難,只要小人盡忠職守,必然不會受害,所以小人再沒有怨言。」

  我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精明,繼續問道:「我獻計連破巴郡、雒城,又逼死蜀王,你也不恨我麼?」

  陳稹跪倒在地道:「小人在蜀國只是一個諜探,出生入死不過是為了權勢富貴,可是直到蜀國滅亡,小人依舊是一個生死由人的諜探,蜀國在時,小人沒有背叛,蜀國滅亡,我們這些小人物還是要活命的,大人是南楚臣子,獻計破蜀理所當然,小人雖是蜀民,卻沒有為蜀國復仇的責任,雖然是小人天生無情,但是國家既然沒有能力庇佑百姓,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我微微一笑,道:「你的性子和我倒是很像,其實南楚也不過是晚滅亡一段時間,到時你會怎麼作?」

  陳稹道:「我雖然不知道大人和大雍有什麼關係,但是相信大人到時可以保全性命,陳稹不才,已經受過亡國之痛,到時只要能夠安然度日,陳稹自信不會賣主求榮。」

  我搖搖頭,這小子倒是聰明,一句委婉的話都不說,應該是看穿了我的個性,如果在蜀國他也這樣說話,估計早就沒命了。隨手取出一顆藥丸道:「這是解藥,你吃了之後可以解去全部毒性,以後就不用每月服藥了。」

  陳稹絲毫不猶豫的服下解藥道:「屬下願意效忠大人。」

  我見他這樣爽快,而且胸有成竹,便問道:「你不會早就知道這毒藥是我下的吧?」

  陳稹笑道:「小人早就知道是大人下的毒,一般用毒的人都會很有自信,若是李爺精於下毒,就不會在我身上另外加上禁制了。」

  我心想,這人這麼精明,看來我還是坦誠一些好,便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妨明言,如果只要一個護衛,只要你必須盡力保住我的性命也就夠了,也不需你忠心,畢竟你不過是小順子的替身罷了,若是想要用你辦事,卻非得忠誠可信才行。從今以後,本官身處群狼環伺之中,危機重重,動輒喪命,如果不是忠信之人,留也無用,你若不願,明天我讓小順子解了你的禁制,你就離開吧,如果你真心相從,我必然待你如心腹,待我功成之後,自然會給你一個合適的安排,不至於虧待了你,但也未必會讓你飛黃騰達。你意下如何。」

  陳稹再拜道:「小人飄零無依,若是離開大人,不過能作些殺人越貨的勾當,遲早必然受縛,我見大人凡事舉重若輕,必然不會與草木同腐,若是大人不嫌棄,小人情願為大人效力。」

  我將他扶起,暫且相信他吧,我問道:「既然如此,我想問你,目前我們該如何行事。」

  陳稹神色有些激動,道:「大人若想為夫人報仇,不管如何行事,都需要手中有一支絕對可以控制的力量,現在除了小人,李爺又不是自由身,力量太過薄弱,如果依賴他人,若是利益衝突,大人難免舉止收到限制。」

  我輕輕點頭,蜀國諜探出身果然名不虛傳,現在我至為緊要的就是建立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剷除敵人,可是要想建立武力,必須要足夠的財力,這該怎麼辦呢?

  接下來的幾天,我躲在書房裡想著該如何籌建這支力量,又如何維持它的生存,一邊信手翻著書,一邊胡思亂想,不能讓這支力量過於龐大,既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也耗費錢糧,又不能太小,起不到作用。最主要的是要有自己的財源。

  過了幾日,小順子來了,知道我的想法之後,他建議先從小處開始,我和他將在蜀國得到的金銀傾囊而出,秘密買下了離我住處不遠的一個莊子,然後找了一些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來訓練,按照我的要求和他的想法,這些小孩子基本上都是無父無母,倔強頑強的小孩子,先由陳稹訓練他們的基礎武技,然後小順子把我以前給他的一些武技整理之後,做了一個訓練武技的計劃,照他的說法,如果訓練兩年左右,就可以讓這些小孩子有二流的身手,再加上特意訓練他們暗殺刺探的絕技(這是陳稹的專長),那麼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也想到了賺錢的辦法,想當初我設計的首飾,不僅圖案精美,而且可以由一流的匠人製作出來,所以才得到青睞,我雖然不是特別擅長這些手藝,但是我博覽群書,看過很多奇淫技巧方面的書籍,所以我分批設計了很多各種圖紙,有的是機關消息,有的是首飾服飾,還有一些精巧的玩物,最受歡迎的就是我改進了日冕利用擺線原理而製成的鐘錶,這是我讀到大食來的書籍,上面提到擺線原理,我費盡心機製作而成的,為了便於匠人製作,我特意重新統一了度量衡等工具,按照圖紙和我給的工具,就可以製作鐘錶,這些圖紙,我都是以天機閣的名義找人合作生產,並索取他們利潤的一成作為回報。至於出面的人叫寒無計,他是陳稹的同僚,在蜀國滅亡之後僥倖逃出了成都,因為大雍治理地方嚴密,他為了謀生到了南楚,只擅長殺人暗算,鉤心鬥角的他幾乎沒有謀生的能力,幾乎貧病而死,當初陳稹奉命四處找尋合適的小孩子接受訓練,恰好救了他一命,我見這人還算有骨氣,沒有作殺手強盜來求生,所以就讓他擔任實際上不存在的天機閣的總管。讓他暗中使用我的設計和人合作,開始還需要他親自找人合作,後來一有新作出現,他就暗中召開小型聚會,邀請有資格的商人來競價,勝利者得到圖紙等資料,只要保密嚴謹,可以獨家生產。天機閣的名聲就在南楚暗中傳揚,沒有人高聲宣揚,畢竟那樣就失去了競價的機會,也就是失去了賺錢的可能。天機閣的請帖不僅成了實力的象徵,也成了誠信的象徵,因為如果沒有良好的信譽,就是實力再強也得不到天機閣的請帖。

  開始只是為了賺錢,後來我覺得很有意思,通過天機閣,我可以得到很多機密的情報,為了得到我的圖紙設計,很多人願意用各種機密來交換。當然我讓寒無計更加謹慎小心,絕對不能失手,也不能被人跟上,寒無計做的很好,後來我手裡的力量漸漸強大,我還特意派了一組十二個人受寒無計調遣,天機閣就這樣成了南楚最有名的秘密組織之一。

  過了一年多,我看看收益已經足夠,就開始減少設計,只是每個月象徵性的發出一張,而且只召集已經合作的商行競價,後來他們那些商人索性組成了天機行會,意味和天機閣合作的行會,想要參加這個行會,必須得到三個推薦人,然後由天機閣同意。天機行會很快就成了南楚勢力極強的行會。通過干股我能控制這個行會所有商家的一成利潤,第一年我就得到了六十萬兩銀子的收入,這些商行都是信譽良好,資金充足,影響力極強的商行,雖然我不能控制他們的經營,可是失去我會讓他們損失的慘不忍睹這一點足可以讓他們為我作造反以外的任何事情。

  除此之外,我開始加入訓練「秘營」的工作,秘營是我給這支將親自掌握的力量所起的代號,我開始就是教他們讀書識字,即使不能寫詩作詞,也要熟讀我精心挑選的詩文典籍,因為我不可能讓一群殺手類型的人物留在身邊,所以他們必須學會這些禮儀進退、學會扮演可以在我身邊出現的各種角色。

  經過我和小順子、陳稹三個人仔細研究討論,我將秘營分為四組,第一組叫做虎組,這一組善於攻堅破銳,是殺伐的主力,他們既擅長江湖武技,可以搏殺武功高過自己的武士,又可以組成軍陣,圍殺敵人或者堅守待援,他們可以勝任保鏢家將的角色;第二組叫做龍組,這一組人數較少,都是擅長特殊技能的少年,我將胸中所學列出傳授,這些人都對某一兩門十分感興趣,而且下苦心專研,我也對他們特別傳授,有人擅於占算佈陣,有人擅於水底功夫,有人擅於建築,這些人將來都是可以獨當一面,適於單獨行動的幹才,他們基本上都會被我派出處理不同類型的外務,大多都在寒無計手下充任天機閣的成員;第三組稱為暗組,擅於潛蹤匿形,行刺暗殺,這一組我基本上不會讓他們在我身邊出現,只是執行我交代的任務,因為這一組比較沒有前途,所以我跟他們約定為我效力十年,十年之內不能有牽掛羈絆,十年之後,他們將得到一筆豐厚的財產,讓他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當然那時候他們可以仍然替我效力,只是作一些不大危險的工作,每完成一次任務得到相應的酬金;第四組稱為隱組,一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暗探臥底,基本上都可以偽裝成各種人物探聽消息,他們的特長不是武功,而是擅於偽裝,擅於探聽,完成訓練之後,我在秘營裡面精心挑選選擇了八個人,他們都是各組的佼佼者,又都可以偽裝我的僕人,這些人由我直接指揮,既是為了保護我,也是為了隨時執行我的命令,為了便於任用,我讓他們都姓江,名字依次叫做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驊騮、綠耳,名字也就是他們的排名,如果有了損失或者汰換,那麼頂替他們的人也叫這個名字。

  這些孩子雖然年紀還輕,但是武功在小順子的調教下都有了很大的成就,小順子雖然不能教他們自己的武技,但是把我整理出來的武技教給他們之後,再和他們過招,這些孩子他們本身都是追求上進而又個性倔強,為了多接小順子幾招都刻苦用功,所以才能達到標準,其中有一些不符合條件的,或者動搖了的孩子,最後都被小順子廢了武功,然後用我提供的藥物毀去了記憶。而且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因為當初小順子就跟他們說得很清楚,如果達不到目標的處置方法,然後小順子暗中安排這些孩子做了夥計等各種穩定的工作。在我和小順子有計劃的培養下,這些孩子只知道忠於我,他們沒有對南楚和大雍的歸屬感,我終於打造了一支屬於自己的力量。

  力量建立之後,就是使用,我看南楚現在局勢還是比較穩定,所以由我計劃,由陳稹指揮,這些孩子輪流參加了不同的任務。讓他們從稚嫩變得成熟,變得心狠手辣,變得冷靜無情,其中最大的兩次任務,一次是我的一個合作商行,利慾熏心,想要吞掉我的干股,為了以儆傚尤,我讓秘營出動,隱組負責收集情報,暗組負責清除商行所僱用的高手和商行的各級管事,而虎組最後雷霆一擊,讓這個商行上下三百多人死於非命,而龍組奉命用合法的契約,收回了我們應得的一切。這是一次我親自策劃的行動,冷酷無情、計劃周密,而效果也很明顯,沒有人敢在欺騙天機閣,雖然很多無辜的人也死在裡面,可是對我來說,他們的死更有威懾力,這樣人們在選擇得罪我或者背叛我的時候,就會考慮到後果了。

  這次行動的最直接後果就是天機閣順理成章的轉入地下,人們不會因為它的神秘而忐忑不安,敢於作下這樣的血案,那麼天機閣本身就代表著血腥和殘忍。期待著從我這裡得到利益,懼怕我的報復,那麼天機閣這塊牌子才會站住腳。

  第二次行動是公私兩便,大雍的間諜網在南楚朝廷之前注意到了天機閣的價值,梁婉策劃了一次行動,派人威脅利誘天機行會的一個商人,利用他進入天機閣的競價會,想利用合作的機會控制天機閣,不過她太貪心了,這個商人雖然順利得到了合作的機會,可是他們的試探和跟蹤很快就被龍組的成員發覺,然後暗組和隱組布網查出了根源,我得到匯報之後,安排了一次約會,宣稱天機閣主會出現,而得到消息的梁婉果然派了得力手下來參加,被我合圍誅殺,這次小順子蒙面出手,將梁婉手下的兩個絕頂高手全部擊殺,那個商人被我們取消了參加行會的資格,並且逼他交出一年應該分配給我的利潤,這樣一來,他雖然沒有破產,但是失去信用和大量金錢的他很快就一蹶不振了。

  我既保護了天機閣的聲譽,再次表示出天機閣的超然地位和不受侵犯的決心,又狠狠的打擊了梁婉的氣焰,真是心滿意足。

  當我看到梁婉的損失情況,並且小順子親自去探聽,得知梁婉收到大雍方面的斥責和處罰後,只是冷冷道:「這個女人,她忘記了了自己的職責,她是負責探聽南楚軍情民心的密諜,不應該擅自發展自己的力量,若非南楚朝廷太愚蠢而又軟弱,她早就被捕獲殺死了。如果不是我還要留著她的活命,只要一封信給德親王,趙玨就會安排軍方勢力將她徹底剷除。 」

  小順子問道:「大人,你準備什麼時候對付她呢?」

  我淡淡看向遠方,道:「等,時機很快就會來到,大雍已經坐不住了,小順子,這次行動我們也損失了一些人員,你要加強他們的武功,我也會繼續提高他們的才智,我們現在損失不起,我沒有另外的一個兩年可以浪費了。」

  看看手裡的情報,那是我派去大雍的隱組成員傳回來的情報,「雍王在北漢邊關作戰順利,很快就會凱旋」,「齊王勤於練兵」,「大雍兵部正在徵兵」,「雍帝重新起用前任水軍都督任海妄」,這一切消息雖然瑣碎,但是我能夠看到很多東西,看看遠處天邊的陰雲,我知道,風暴很快就會來了,雖然這風暴如此猛烈,甚至我也會在其中覆頂,可是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替她報仇,看看右手中指上面那枚指環,我淡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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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十六章 大亂將起


  顯德二十二年癸酉二月,雍王李贄再敗北漢,然北漢主下詔,令威遠將軍龍庭飛奪情起復,龍驚才絕艷,力挽狂瀾,力阻李贄於雁門關,李贄敗退,然兵力未大損,同年三月,大雍北漢議和。

  四月初,齊王李顯南下,陳兵襄陽,時,德親王玨鎮襄陽,大敗之。繼而朝中有人間曰,德親王兵權在握,時時練兵意在征北,大雍因而興兵襲楚,國主信之,詔德親王回朝,五月初四,齊王再次興兵犯襄陽,國主大悔,命德親王星夜兼程,奔赴襄陽。

  --《南朝楚史·德親王玨傳》

  我負手站在窗前,看看冷冷的月色,小順子站在我後面,陳稹站在門口。小順子道:「大人,雍王殿下的書信您準備如何回復,使者還在等著呢。」

  我淡淡道:「你替我寫回信,就說齊王必然不能取勝,有德親王在,就是雍王親來,也不是那麼容易攻破德親王鎮守的荊襄的。我是南楚臣子,豈有避難大雍的道理。不過看來大雍即將興兵,陳稹,你要派人好好監視梁婉,我想他們應該會有所動作。」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我點頭示意,陳稹上前開門,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孩子走了進來,單膝點地道:「公子,傳來急訊,大雍齊王李顯進攻襄陽。」

  我淡淡一笑,李顯還是知道兵法的,荊襄若是落到大雍手裡,那麼蜀中和江南的聯繫就會截斷,那麼大雍就可以對南楚鯨吞蠶食了。不過我相信德親王的本事,荊襄的防務是很嚴密的。

  接下來的幾天,朝中議論紛紛,大雍攻打南楚,讓那些大臣又是害怕又是憤怒,有人憤怒的要求向大雍問罪,更多的人卻在那裡討論怎麼得罪了大雍,甚至有人說,應該立刻上表大雍,表示請罪,請大雍收兵。還是尚維鈞這個丞相立場比較堅定,要求派使臣去質問大雍為什麼無故相犯,這個提議雖然得到一致同意,滿朝文武的心裡卻更是不安,所以連續幾天有人暗暗拜訪明月樓,想得到一些保證。這些我都沒有阻止,連朝中大臣對南楚都已經失去了信心,我還能做什麼呢?

  我讓小順子拿出襄陽的兵力佈防圖,仔細研究,襄陽實際是由襄城和樊城組成,兩城隔漢江相望,中間有浮橋相連,兩城都是深溝高壘的大城,若是敵人分兵攻擊必然減弱力量不能攻破,若是敵人攻擊一城,兩城士兵可以通過浮橋往來支援,再加上水軍保護,所以襄陽易守難攻。當初德親王到了襄陽之後,派人送了佈防圖給我,讓我參謀一下,我沒有明確答覆,只是將一種浮橋的設計圖給了德親王,原來的木橋若是損壞很難修復,我授意在河中立起兩列木樁,每根木樁都是用數丈大木錘入河底,上面穿以鐵鏈,鋪上木板,就是一道可以隨時修復的浮橋,另外我又將一種帶著鈴鐺的漁網捎了樣品給德親王,讓他在作戰時將漁網布在水下,避免水鬼偷襲破壞浮橋。我只是給了德親王一張圖和一張漁網,至於怎麼佈防是德親王自己的主意,和我可沒有什麼相關。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如果德親王鎮守襄陽,是不會輕易失守的,可是齊王難道不知道襄陽的易守難攻麼。

  四月十四日,齊王李顯下令攻城,攻勢如火如荼,大雍兵士不懼傷亡,拚死攻城,德親王下令水軍借助漢水用弓箭攻擊齊王步兵,迫使他們退兵,齊王二次捲土重來,令人使用投石機逼退水軍,大軍趁勢攻城,日以繼夜攻擊襄陽北門,德親王見情勢危急,親率三千騎兵從南門出,襲擊雍軍側面,雍軍沒有料到南楚軍敢出城,陣腳大亂,齊王李顯下令派出五千精騎迎敵,背趙玨引至東門下以滾木檑石擊潰。李顯大怒,派兩萬大軍壓陣,守住兩翼,自己督促八萬大軍輪流攻擊北門,北門岌岌可危,趙玨目不交睫在城上督戰,終於在雍軍疲憊之際,樊城守軍從後偷襲,兩方夾攻,李顯見損失慘重,不得不退兵,趙玨追擊三十里,雍軍死傷纍纍,趙玨方才退兵,雙方交戰三日,雍軍十五萬大軍死傷六萬多人,南楚守軍七萬,死傷兩萬,這是一場慘勝。雍軍退後,趙玨立刻遣人到朝中報捷,並請求援兵。

  此時的朝堂上,趙嘉看著趙玨報捷的表章既是歡喜,又是憂慮,他開口道:「各位卿家,王叔雖然取勝,可是大雍軍力勝我十倍,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尚維鈞稟道:「啟稟國主,此次雖然大雍負盟,但我國兵力遠遜大雍,不如趁此機會派人向大雍求和吧。」

  眾人聽了紛紛道應該如此,就在這時,有人稟報,說派去大雍的使臣回來了,趙嘉連忙詔他上殿。這個使臣伏玉倫,是顯德十六年的探花,現在在禮部任職,他跪稟道:「臣奉旨出使大雍,還未入大雍地界,就被齊王李顯阻攔,他聲稱這次興兵犯楚,是為了清君之側,這是齊王給國主的信。」

  趙嘉連忙讓內侍接了過來,仔細一看,上面寫著如下內容。

  「大雍齊王拜上南楚國主,此次興兵,非為別事,德親王趙玨,狼子野心,坐鎮襄陽,厲兵秣馬,時時窺視我大雍邊境,更有甚者,意圖謀奪神器,此人不除,大雍南楚永無寧日,本王與國主郎舅至親,焉肯加害,如不相信,請詔其還朝,必然推三阻四,不肯應承,昔日承諾,本王牢記在心,惟其權臣勢大,一旦國主恢復帝業,那人興兵作亂,我大雍亦不便插手,若是國主收其兵權,我兩國和睦如初,若是國主信其讒言,本王將與國主會獵江南矣。」

  趙嘉看了,遍體生寒,若要相信,懷疑其離間君臣,若是不信,自從趙玨攻打蜀國回來之後,屢屢索要軍費錢糧,自鎮襄陽,不肯回朝,莫非真的是有反意,再想起趙玨聲威遠勝自己,不由妒忌心起。淡淡道:「王叔取勝,也應該回朝受賞,傳孤旨意,詔德親王回朝。」

  遠在荊襄的趙玨收到諭旨之後,不肯回朝,上表稱軍情緊急,暫時不能回朝,原本趙嘉對趙玨的懷疑之心只有一分,見趙玨不肯回來,不由多了幾分疑心,連下幾道詔書,初時趙玨還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由而不遵旨,可是趙嘉的詔書言辭越來越鋒利,最後,就連朝臣們也起了疑心,無奈之下,趙玨將荊襄防務交給容淵,自己帶著一些親衛返回建業。離建業還有幾十里,一個相貌平平的漢子前來攔路,送給趙玨一封書信,趙玨打開一看,卻是一行清秀飄逸的字跡。

  「君初時不歸已是大錯,今日來歸更是錯上加錯,唯今之際,不妨回轉荊襄,擁兵自重。」

  趙玨看了看,歎了口氣,將信在火折上燒了,道:「替我謝謝你的主人,告訴他趙玨不是謀反之人。」

  那人默然退去。

  到了建業,趙玨到宮門求見,卻被趙嘉一道詔書下獄了,趙玨雖然上表解釋自己不肯回來的原因,但是無濟於事,在趙嘉心中,若非擔心齊王李顯不肯依約退兵,早就將趙玨治罪了。就在趙玨下獄期間,突然有朝臣紛紛上表要求誅戮趙玨,但是趙嘉總算還沒有糊塗到那份上,反而將趙玨從獄裡放出,暫時軟禁起來。

  上表要求殺趙玨是我的主意,在我從陳稹那裡得到趙玨不肯謀反的口信之後,我就想了這個辦法,趙玨是個忠臣,也是一個愚蠢的人,他如果當初立刻回來,趙嘉必然會知道錯怪了他,那麼趙玨很快就可以回到襄陽去,既然開始沒有回來,如今再回來,就顯得做賊心虛了,趙嘉就是比較英明的人也不免生疑,更何況我認為趙嘉並不比白癡聰明到哪裡去。趙玨被軟禁之後,我實在是很為難,按照我的想法,其實如果趙玨就此出不來才好,這樣我需要的機會很快就會到來,可是想到趙玨苦苦支撐南楚,卻有苦難言的情景,我真的不忍心,就算南楚要滅亡,也應該是讓熱愛它的人盡力之後。所以我當時就寫信給容淵,告訴他讓他策動官員上表要求處死趙玨。我派出的使者速度很快,在趙玨剛到建業不久,容淵派來的人就到了,他派人四處挑動那些懼怕大雍的人上表,果然,趙嘉還沒有糊塗到家,他對趙玨本來就還有一般信心,見到那麼多人要求殺趙玨,反而驚疑起來,趙玨的命是保住了,現在就要看什麼時候能夠讓他回襄陽,這就要靠大雍幫忙了。

  果然,沒有多久,齊王再次兵犯荊襄,這個齊王真是耐心太差,若是雍王的話,恐怕會多等等再說,容淵總算還能幹,穩住了荊襄局勢,襄陽的八百里加急文書到來,讓國主立刻醒悟過來,連忙派趙玨返回襄陽。趙玨顧不得任何事情,立刻帶了親衛上路。到了城外不久,趙玨就看見一個清秀儒雅的青年坐在十里亭中,亭裡的石桌上擺著一壺酒,兩個酒盞,在他身後,站著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在亭子四角,每處都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廝。趙玨微笑著甩蹬離鞍,在那青年面前深施一禮道:「承蒙隨雲搭救,趙玨感激不盡,今日又蒙君相送,真是慚愧。」

  我站了起來,施禮道:「王爺福德深厚,那些鬼蜮伎倆自然是傷害不到王爺的,王爺此去荊襄,前途遙遠,所以隨雲特來送行。」

  一個小廝上前,替我們倒上兩杯酒,然後悄然後退,趙玨見這小廝手腳伶俐,相貌俊俏,不由心生好感,道:「隨雲這幾年養尊處優了,這幾個僕人一見就知道是大家風範,還多了幾分書香氣。」

  我淡然一笑,舉杯道:「勸君更進一杯酒,此去荊襄願路平。」

  趙玨舉杯一飲而盡,道:「可惜隨雲不肯和我去荊襄,若是有隨雲坐鎮,荊襄才萬無一失。」

  我輕笑道:「王爺這不是低看了容先生麼?」

  趙玨起身道:「好了,送君千里,終需一別,荊襄軍務緊急,我急於趕路,這就告辭了,等到擊退雍軍,你我再相聚暢飲,若是不幸,就請隨雲到我墳上祭奠一番吧。」

  聽到這裡,我手裡的酒杯幾乎滑落,今日我為他起了一課,這兩年我漸漸對卜算有了心得,可是今天早晨我沐浴焚香之後,為他起課占算,卻得到一個凶卦,有中道夭折的意味,現在聽到趙玨的話裡有了凶信,更是心寒。趙玨上馬正待離去,我突然道:「王爺,我有兩個侍從,雖然年幼,但是頗通一些武術,就請他們代隨雲陪王爺到襄陽吧,也聊表下官不能隨行的遺憾。盜驪、白義你們來見過王爺。」趙玨看看上前施禮的兩個孩子,苦笑道:「隨雲,征途勞頓,還是不要為難孩子吧?」

  我淡淡道:「他們弓馬嫻熟,不會誤了王爺的行程。」

  趙玨本要再勸,見我意思堅決,有時間緊迫,只得揮鞭告辭,縱馬而去。

  趙玨一路急趕,除了中途換馬,就連吃飯和睡覺都在馬鞍上,他原本擔心江哲派在他身邊的兩個孩子支撐不住,但是每次看去,都見這兩個孩子精神十足的模樣,所以趙玨後來就不再擔心他們了。眼看還有三百多里的路程,再換一次馬應該就可以到襄陽了。趙玨在馬上伸伸懶腰道:「好了,前面有座茶棚,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吃頓午飯,然後一鼓作氣趕到襄陽,怎麼樣?」大家都十分高興,這幾天的狂奔,真把他們累壞了,雖然接下來還要趕路,但是能夠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盜驪和白義聽到趙玨的吩咐,盜驪搶先下馬,幾步到了茶棚,吩咐收拾幾張桌子都擺上熱茶,這個茶棚雖然小,但是還有一些鹽水花生之類的小菜,盜驪也讓擺上,將那老闆支使的團團轉,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座頭,白義卻是自動去討了開水銅盆,洗刷乾淨,從包裹裡拿出方巾,等趙玨一坐下,就來服侍他洗臉拂塵,趙玨雖然是王族,但是多年來征戰沙場,這些世家的享受早就可望而不可及了。見這一對小廝如此能幹,不由心喜,等他坐了下來,喝了一杯熱茶,就著鹽水花生吃著乾糧狼吞虎嚥之後,卻見盜驪、白義兩人已經早早吃完了,正在那裡督促老闆給馬匹上草料。趙玨不由道:「好一對能幹的孩子,江狀元果然厲害,將一對僕人訓練到這樣地步。」

  他的一個親衛笑道:「大人若是喜歡,回頭跟江大人說一聲,要了他們服侍也就是了。」

  趙玨雖然知道別說兩個僕人小廝,就是愛妾美婢拿來送人也是豪門常事,但還是搖搖頭道:「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兩個孩子可不是隨便訓練出來的。」

  眾人談笑片刻,趙玨吩咐上路,就在這時,一個親衛突然慘叫一聲,眾人看去,卻見一支銀箭射穿了他的背心。

  眾人都是軍旅中人,立刻尋找障礙躲避,卻聽見一聲朗笑,一個白衣人從林中緩緩走出,只見這人相貌俊美非常,修偉的身姿在白色武士袍的貼裹下卓然挺立,一張弧度幾近完美的銀白色大弓側掛左肩,同色的箭壺斜繫腰間,無論是服飾還是弓箭都精美異常,顯然它們的主人是個相當考究之人。趙玨心裡一寒道:「來得可是銀弓浪子端木秋。」

  那個白衣人笑道:「小人正是,聽說德親王到此,特來瞻仰,如蒙王爺不棄,請王爺到寒舍小憩。」

  趙玨聽他言辭溫和,但內中含義卻是極為傲慢,冷冷道:「本王軍務繁忙,不敢拖延,閣下暗箭偷襲,想來是來刺殺本王的了。」

  端木秋不屑地道:「本人從來不肯偷襲暗算,否則剛才這一箭就是要了王爺的性命了,至於那個軍士不過是本人打個招呼,想來王爺不會見怪。」

  趙玨冷冷道:「本王待屬下一貫是視若手足,閣下如此輕賤士卒,怪不得沒有在大雍軍中效力,天下誰不知道金弓長孫,銀弓端木,長孫將軍在雍王麾下,率軍作戰,戰無不勝,而你銀弓端木,只能在江湖中好勇鬥狠。」

  趙玨的這番話想必刺痛了端木秋的心,他眼中閃過冰涼的殺氣,冷冷道:「本人來此,不過是為了防止王爺逃走,如今看來,我不出手是不行了,卻不知王爺能逃過本人幾箭。」

  一個嬌縱的聲音傳來道:「本姑娘敢打包票,你射不死他。」隨著聲音,一個紅衣的美麗女子走了出來,這女子相貌艷麗,但長眉入鬢,滿身煞氣,卻是個女羅剎一般的人物。趙玨不由苦笑道:「原來你也來了,難怪,你們師兄妹本來就是形影不離。」

  那女子冷冷道:「德親王也認得本姑娘,倒是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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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二十六章 餘波未歇


  大雍武威二十三年(南楚至化元年)十一月三日,聖上下旨,加殊恩於齊王,人皆知其意在雍王也。

  --《雍史·太宗本紀》

  離開翠鸞殿,紀貴妃深吸了一口氣,抒發一下心中鬱悶,梁婉是門主梵惠瑤的愛徒,也是鳳儀門重要的棋子,她在江南立功卓著,又和太子李安達成協議,不料這次竟然毀在了江南,怎不令人心痛,門主傳來密信,要自己查清梁婉變瘋的所有細節,自己知道,門主懷疑是雍王動了手腳,畢竟雍王對梁婉已經有了不滿,要不然也不會派人另外建立情報網。可是從唯一親身經歷過那件事情的長樂公主口中,並沒有得到一絲有用的情報。

  紀貴妃微微冷笑,除了雍王,還會有誰呢,若是南楚人,一定不會平白放過長樂公主,除非是雍王的屬下,才會對長樂公主這樣禮待,可是沒有證據啊,自己總不能平白無故的指責雍王李贄啊。想起皇帝的封賞,紀貴妃更是心冷如冰,今天的慶典上李援宣佈因為雍王多年來戰功卓著,近年來又先後滅蜀破楚,功高蓋世,現有官職不能夠表彰他的功勞,因此下詔封雍王為天策元帥,領大司徒,位在諸王公之上,賞食邑二萬戶,並賜袞冕一套、金輅轎一乘、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鼓吹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這是何等的榮耀,就是太子儀仗也不過稍勝一籌罷了。

  更讓紀貴妃心寒的是,皇上又下詔特許天策帥府自置官屬,按照李贄上報的折子,計有長史、司馬各一人,從事中郎二人,軍咨祭酒二人,典簽四人,主簿二人,錄事二人,記室參軍事二人,功、倉、兵、騎、鎧、士六曹參軍各二人,參軍事六人。這樣一來,李贄的天策帥府就成了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朝廷。皇上會不會改變主意,立李贄為皇儲呢?想了半天,紀貴妃搖頭,雖然雍王功高,但是太子沒有明顯的失德,而且按照她對皇帝的瞭解,只怕今夜皇帝就會後悔給雍王的賞賜太厚了,估計過不了幾天,皇上就會想方設法的消減雍王的勢力。自古以來,功高震主,有幾個會有好下場,想到這裡,紀貴妃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時,一個緋衣宦官急匆匆的趕來,稟報道:「娘娘,皇上傳了旨意,今夜要在娘娘那裡歇息,請娘娘速速回宮,估摸著,再過小半個時辰,皇上就會到了。」紀貴妃心裡大喜,她知道得很清楚,自己雖然容貌不錯,但是論起感情和寵愛,在皇上面前並不突出,更何況自己一向都是淡薄恩寵的表現,更讓自己很少得到愛寵,但是相對的,自己身為鳳儀門和皇上的聯繫人的身份就更加突出,所以皇上經常讓自己參與國事,今夜皇上要在自己這裡留宿,看來是要討論一下雍王的事情了,看來自己的想法沒有錯,皇上,已經對雍王十分忌憚了。想到這裡,紀貴妃俏臉上露出了綻放如春花般的笑容。

  有人歡喜有人憂,在盛大的慶功宴後也是如此,在金碧輝煌的太子府,李安憤怒的將書案上的文書全部拂到地上,狂叫道:「李贄,孤不殺你,誓不為人。」喊罷,他跌坐在椅子上,惡狠狠的看著書房門,彷彿雍王就要從那裡出來一般。良久,他疲憊地道:「來人,請少傅來見孤。」

  不過片刻,一個相貌平平的黑髯文士走了進來,他穿著太子少傅的官服,見了太子並不行禮,逕自坐在太子左手的一張椅子上,笑道:「殿下怎麼這樣氣惱?」

  李安怒氣沖沖地道:「李贄如今已經是天策元帥,老頭子就差沒有把我這個太子的位子給了他,你叫我如何不氣惱。」

  那個文士笑道:「殿下過慮了,皇上對殿下愛護備至,若是想立雍王為儲早就立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李安喪氣地道:「少傅不知道,當初他的母親是父皇的元配,我雖是長子,卻是庶出,後來他母親命短,早早歸天,我的母后才立了正室,父皇稱帝之後,追封他的母親為孝賢皇后,所以若論嫡庶,我是不如他的,只是我佔了長子的名份,母后又是當今皇后,才讓我做了儲君,如今,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若是父皇改了主意,我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文士目光一閃,道:「殿下是當局者迷,臣卻認為太子的位子表面上危如累卵,實際上卻穩如泰山。殿下想皇上對雍王寵愛,臣卻以為皇上對雍王猜忌,想一想,雍王這些年來南征北戰,我大雍的天下倒大半是他打下來的,皇上不免會覺得受了兒子的恩惠,如今雍王功高莫賞,若是皇上立他做儲君,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皇上寧可特例加賞,也不肯更動太子的儲位,這分明是偏心太子。臣以為皇上不是愛殿下,而是殿下的即位象徵著皇上無上的權威,所以皇上無論如何不肯改變決定,只要殿下多在皇上面前表示孝順皇上皇后,禮敬妃嬪,尊重雍王,兄友弟恭,皇上絕不會更換儲君,更何況還有鳳儀門的支持,殿下不會以為梁婉的倒戈就是因為她自己的決定吧。過些日子,皇上就會想到他百年之後,太子若是不能壓服雍王,又該如何是好,他就會想法子打壓雍王,只要殿下即了位,外有齊王輔佐,內有鳳儀門助力,想要雍王的性命不過是易如反掌罷了。」

  李安聽了,良久,終於喜笑顏開,道:「少傅,多謝你開導孤王,依你之見,我們目前該作些什麼?」

  文士嘿嘿一笑,道:「多做多錯,少做少錯,殿下不妨合光同塵,倒是齊王那裡,殿下要多多籠絡,前些日子齊王戰敗,殿下給齊王不少臉色,這是太不應該了,若沒有齊王襄助,殿下就沒有日後擎天保駕的大將。」

  李安站了起來,深施一禮道:「謹受教。」臉上露出曖昧的神色道:「六弟喜歡美女,我新近選了兩個絕色的女子,原本是想送給父皇的,就先選一個送給他吧。」

  那個文士臉上也露出曖昧的笑容,但又立刻扳起了臉。李安看了他一眼,笑道:「少傅在孤王這裡還裝什麼正經,那個絕色不能給你,不過本王還有幾個美人,送你兩個如何。」

  文士低下眼瞼道:「那就多謝殿下賞賜了。」

  李安大笑,笑聲傳出了書房,很遠,很遠。

  帶著醉意回到府邸的李贄服下解酒的藥物,用冷水匆匆忙忙的洗了一個澡,然後一身清爽的來到了議事廳,大廳裡面已經坐了一些人,正是石彧石子攸、管休、董志、苟廉幾個謀士,武將們今日都大醉而歸,李贄就沒有讓他們過來,李贄見他們正在低聲討論,吩咐司馬雄到外面警戒,他走了進去,笑道:「讓幾位先生久等了,本王來晚了。」

  幾個謀士站起行禮,各自坐下,李贄看向石彧,問道:「你見過江哲了,覺得怎麼樣?」

  石彧苦笑道:「江哲到了王府,一派泰然自若,好像就是自己的家一樣,屬下安排了最好的院子給他,他只是淡淡一笑,住進去之後,他對殿下安排的侍女僕人也沒有任何異議,如果不是知道此人始終不肯歸順殿下,我倒要以為他已經效忠殿下了呢。我看若是殿下給他安排一個官職,他也不會拒絕,我看他似乎十分喜愛舒適的生活,至少不會以死相抗。」

  李贄苦笑道:「這一點本王也清楚,若非如此,只怕本王還有些法子,他若是一心求死,以全名節,本王只要好好對待,細心照料,終有讓他回心轉意的一日,可是他這般隨遇而安,本王就是給了他一個官職,只怕他也會尸位素餐,每天寫寫詩文,談談琴棋書畫,只是本王真正需要的,他卻吝於賜予,如今本王恨不得化身德親王趙玨,趙玨雖然不幸,但是也曾經得他衷心相待。唉。本王最擔心的就是齊王,齊王雖然魯莽,但是卻不是沒有心機,他對孤說要待江哲以師禮。」

  管休等人相視一笑,都道:「殿下過慮了,若是此人這麼容易就被齊王感動,我們也就不用這麼費心了。」

  李贄轉念一想,也覺得自己未免有些過慮,正要嘲諷幾句,卻見石彧若有所思,他有些擔憂地道:「子攸,莫非你認為齊王有可能招攬到江隨雲麼?」

  石彧回過神來,笑道:「殿下,齊王這個主意倒也不錯,不過未免有點諂媚,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借鑒,世子聰明穎悟,雖然年僅五歲,但是已經粗通文字,如果讓世子拜他為師,那麼他不就成了殿下的臂助,我想他總不會見了英才而寧願失之交臂吧。」

  李贄大喜道:「子攸真是好計謀,好,明日設宴洗塵,就讓世子出來拜師,動作一定要快,我為了掩人耳目,已經將他的事情稟報了父皇,父皇要召見他呢,等到父皇召見之後,我們就不能軟禁他了。」

  雖然未必能夠達到目的,但是總算有了法子,李贄頓覺渾身輕鬆,笑道:「對了,子攸,你說長樂公主遇劫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我派人查過,但是時間太短,查不出什麼端倪,我派人去他們遇襲的地方勘察過,有些像是小型軍隊的手筆,但是在那個時候什麼人趕去劫持公主呢?而且,本王不明白的是,那些返回來的密探為什麼要自盡,公主安然無恙,無論如何,他們功大於過,就是畏罪自裁,也該跟本王詳細說明事情經過啊?」

  這些事情管休他們已經討論過多次,李贄此刻提出只是想看看石彧的意見,石彧答道:「屬下也想過這個問題,唯一的結論就是,首先,他們不是針對公主殿下去的,他們的目標就是梁婉,否則不會只有梁婉收到傷害,而那些密探自殺,屬下覺得並非是因為畏罪,恐怕是一種協議,他們見到了劫持者,可能也知道了很多事情,可是他們能夠安然帶著公主回來,這一點除了說明他們對公主沒有惡意,也說明他們確信不會洩露自己的秘密,公主始終什麼都不知道,那麼這些密探必然是許下了自裁的承諾。」

  李贄道:「雖然如此,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些密探雖然是我大雍勇士,理應忠誠守信,可是已經回到本王身邊,告訴本王真相應該勝過守諾的信義吧?」

  石彧歎息道:「這就是最可怕的一點,除非他們認為自裁而死比告訴殿下真相更加對殿下有利。」

  李贄神色一凜,道:「你是說那些人有足夠的力量威脅本王。」

  石彧點頭道:「是的,聽永泉說,殿下事後查驗那些密探的屍身,發覺他們雖然受了一些刑罰,但是基本上都不嚴重,也就是說,對方並非濫施刑罰的人,而從梁婉來看,她的記憶全部毀去,這種手段十分詭秘,也就是說,對方的手段陰毒狠辣,我想那些密探心上所受的壓力一定很大,最後甚至超過他們可以忍受的界限,才讓他們遵守承諾自裁。」

  李贄苦惱地道:「想不到暗中還有這些人在活動,子攸,你說這些人會是什麼來歷。」

  石彧答道:「屬下認為唯一可以猜測的是,那些人對我大雍並無敵意,否則公主殿下就不會平安歸來,不過那些人針對梁婉,屬下倒是認為,如果不是和鳳儀門有關,就是和梁婉本人在南楚的所作所為有關,殿下不妨從這兩方面著手。」

  李贄連連點頭,道:「子攸是本王的肝膽啊,若沒有子攸,本王哪裡還有鬥志。」

  石彧笑道:「江哲卻是殿下的雙翼,若是殿下有了此人,才是如虎添翼。」

  眾人相視而笑。

  在這個不眠之夜,我也沒有休息,站在窗前,看著滿園的雪後美景,小順子走過來,埋怨道:「公子,你身體剛剛好一些,又在這裡吹風,也不知道愛惜身體,這裡冷得很,我已經讓他們準備了手爐。」說完,把一個手爐塞到我懷裡,又把狐皮披風批到我肩上。

  我笑道:「你放心,我的身子沒有這麼弱,怎麼樣,你有沒有看過雍王府的防衛。」

  小順子笑道:「他們監視得很嚴密,我只是隨便看了看,如果是我一個人倒沒有什麼,若是帶著公子,就恐怕逃不出去了。」

  我搖手道:「不妨事,我也沒有打算讓你救我出去,無論如何,我總是能保住性命的,只是不想為人賣命罷了,那些人殺來殺去,總有人能夠一統天下,無論是誰都沒有什麼關係,何況雍王得勝算還是很大的。小順子,看,又下雪了。」

  小順子順著我的目光看向窗外,紛紛揚揚的瑞雪悄無聲息的落下,寒冷的朔風撲面而來,不由笑道:「在南楚偶然下場小雪,公子便要賞雪飲酒,如今這裡的雪這樣好,公子可是又來了興致。」

  我點點頭道:「是啊,明天你去跟他們要些上好的木炭,要些好酒,我看這雪明天也不會停,我要飲酒作詩呢?」

  小順子道:「這我可就只能替你溫酒了,那些詩文我可不懂。」

  我歎息道:「是啊,你啊,唯一令我不滿的就是不能陪我寫詩論文,不過若是沒了你,我喝酒也不免少了興致,良朋,美酒,飛雪,可是不能或缺啊,可惜,若是飄香尚在,唉。」

  小順子勸慰道:「公子,逝者已矣,莫要傷悲。」

  我看向窗外的飛雪,再無言語。

  第二天,果然飛雪連綿,李贄得到了一個消息,李援下旨,因齊王兩次進攻南楚,苦戰有功,又令南楚德親王重傷而死,所以拜為大司空,也賜一套袞冕、金輅轎、雙璧、黃金二千斤,前後鼓吹二部、班劍二十人。

  得知這個消息,李贄並沒有氣憤,而是徹底的心寒,自己作戰勝利,卻是得到父皇猜忌的下場,賞賜齊王,不就是為了制衡自己麼,他漠然的對石彧說道:「子攸,父皇待我何其薄也。」

  石彧也是歎息不已,正要勸慰李贄,這時苟廉匆匆忙忙走進來道:「殿下,殿下,江隨雲的僕人去要了木炭美酒,要去賞雪,我已經讓人引他到臨波亭去了。」

  李贄頓時轉怒為喜道:「好,你辦的好,走,咱們這就去湊個熱鬧,子攸,你安排一下,過半個時辰帶世子去臨波亭。」

  此時的我,已經坐在臨波亭裡了,雍王府的後花園有一個兩畝左右的小湖泊,據說是原本園中有一眼清泉,水量豐富,索性便挖了這個小湖泊,再通過長安的排水系統匯入永安渠,永安渠接通城北的渭河,供應長安一半的用水,又是水運交通要道,所以這個湖泊雖在皇城之內,卻是活水。

  小順子一邊溫酒一邊道:「公子,怎麼這個亭子裡一點都不冷呢?」

  我笑道:「我也只在書上看過,你看這個亭子的頂上雖然只看得見厚厚一層苕草,其實這層草下面可是大有文章的呢,草的下面是一層油氈,再一層苕草再一層油氈,共有三層,然後再在最後一層油氈下搭了瓦片,這瓦片也是特製的,是空心的,所以蓋在頭頂上不怕跑了熱氣,再看這亭子的石料地板和邊上圍著的凳子,還有那幾根銅鑄的柱子,其實在柱子和亭子地下都點著火龍,就像老百姓家裡的炕一樣,再說這水,水最是冬暖夏涼的東西,水在流動,會把地裡的熱氣都一起帶進來,離水越近越暖和,所以這亭子裡面怎麼會冷,這是北方富豪人家為了賞雪專門建造的亭子,只要穿上輕裘,再抱上一個手爐,就不會凍著了。好了,你看外面飛雪連綿,亂舞梨花,遍地瓊瑤,真是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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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二十七章 賞雪賦詩


  站起來,我面向小湖,詩興勃發,朗聲吟道:「遠眺寒山遮望眼,毗絕無際雪如蓮。遙惜梅影映殘月,暗歎竹魂寫碧天。香冷何需邀眾賞,花紅獨自繾纏綿。瓊瑤羅綺玉人舞,素手輕拂淚管弦。」

  吟誦一首之後,我不由歡笑起來,伸出手去,雪花落到手上,瞬息溶化。這時,有人在遠處大聲笑道:「江先生如此雅興,為何不邀主人前來。」我回身望去,卻見雍王李贄一身輕裘,幾個謀士都在身後站著,幾人都是笑意盈盈,走在後面的兩個僕人一個手裡提著一個大酒罈,另外一個提著一個食盒。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公務繁忙,隨雲不過山野閒人,如何敢打擾殿下和幾位呢。」

  李贄走進臨波亭,拂了拂身上的雪花,道:「我這世俗之人前來打擾先生雅興了,這罈酒是父皇御賜的美酒,先生可不要錯過啊。」

  我淡淡一笑,道:「凡事總要有個先來後到,既然今日是隨雲先來了,那幾位今日可要聽我作主,小順子,你來溫酒,酒過三巡,諸位需得吟詩一首,題目便是《詠雪》,若是好詩,飲酒一杯,若是不好,需得罰酒三杯。」

  李贄見我沒有不滿,歡喜地道:「既然先生定下了規矩,本王也不能不遵守,好吧,你們聽著,若是寫不出好詩,可要連飲御酒三杯,本王可告訴你們,這御酒醇厚香甜,若是多飲了幾杯,聽不到江先生的好詩,可是平生之憾啊。」

  我們團團坐下,一個僕人將食盒中的幾樣下酒的果品點心放在桌子上,另外一個僕人將御酒的泥封打開,酒香撲鼻而來,芬芳醇美。苟廉聞了酒香,道:「若非是想聽隨雲的大作,真想一醉方休啊。」

  李贄揮手讓僕人們退下,笑道:「好啊,趕明兒我送一罈酒給你,讓你大醉一場。」苟廉連忙拜謝道:「殿下可不能後悔啊。」

  說話不久,小順子已經將溫好的第一壺酒端了上來,給我們一一滿上。我慢慢喝下這杯酒,頓覺齒頰流芳,四肢百骸都溫暖起來,不由道:「真是好酒,我南楚的酒雖然絕佳,但是比起北方的酒不免淡了一些。」

  石彧笑道:「既然隨雲喜歡,就多喝幾杯吧。」

  李贄微笑舉杯,眾人連喝了數杯,都覺得飄然如仙,氣氛也熱烈起來。李贄笑道:「我們剛才已經聽到了隨雲的大作,那麼理應我們先吟詩,永泉,你詩才最敏捷,就由你先來吧。」

  苟廉站起身來,看看亭外的飛雪,高聲道:「好,就由我先來,半壁雪原鋪晚照,一湖暖玉塗雲煙。覽此佳境最得意,不羨桃源不羨仙。」

  李贄首先道:「好,雖然意境平凡,卻是和眼前盛境如此貼切,當飲一杯。」

  我也笑道:「半壁雪原鋪晚照,一湖暖玉塗雲煙。永泉兄果然詩才敏捷,諸位與雍王殿下,外托君臣之義,內實親如骨肉,上下並無嫌隙,在此冬日,飲酒作樂,果然是不羨桃源不羨仙。」

  苟廉見有空隙,便道:「殿下待我等親如骨肉,隨雲何不效我等一般,侍奉殿下,也品味一下不羨桃源不羨仙的心境呢?」

  我微微一笑,道:「隨雲別無所長,只是擅長詩文,就先和詩一首吧,以償先生盛情。楓染幽燕幾時盡?名花淡蕩宿枝輕。中庭鳥影撲寒翼,小宴爐雲堆暖楹。三尺琴開梅著玉,四邊歌動霧還晴。自稱闊逸無蕭瑟,萬頃天空一擲行。」

  董志拍手道:「好一個『自稱闊逸無蕭瑟,萬頃天空一擲行『,可見隨雲心胸如朗月晴空,寥廓如此。當飲酒一杯。」

  我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酒杯,笑道:「隨雲當日在南楚,雖然職小位卑,尤自殫精竭慮,不敢稍有鬆懈,如今總算脫卻樊籠,所謂『復得返自然『是也,永泉兄何忍心陷我於不忠,屈我於樊籠。」

  苟廉語塞,只得苦笑。我卻笑道:「從前和董兄論及軍陣,今日卻要領教董兄詩文了。」

  董志拱手道:「獻醜了,獻醜了。」說罷站起吟詠道:「斗柄欲東指,吾兄方北遊。無媒謁明主,失計干諸侯。夜雪入穿履,朝霜凝敝裘。遙知客舍飲,醉裡聞春鳩。」

  我聽到這裡,手一抖,一杯酒幾乎傾倒在桌上,當年我入南楚為官,雖然原本沒有侍奉明主,一統天下的大志,可是後來種種,卻讓我隱隱後悔當初的選擇,若是當年我被雍王殿下帶來了長安,可能就不會領受國破家亡的苦痛了吧。如今我做客長安,望不見南楚煙雲,這種失群孤雁的悲涼,即使是半推半就拋棄了故國的我,也是滿腹辛酸啊,舉杯飲下美酒,酒入愁腸,愁更愁啊。

  有些醉意的我,隨手拿起一支銀筷,一邊敲擊著酒壺,一邊唱道:「把酒臨波亭。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殘雪。要破帽、多添華髮。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咽盡肝腸血。長夜笛,吹裂!」

  唱完一遍,我再度唱道:「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咽盡肝腸血。長夜笛,吹裂!」想起當年替德親王籌劃,每每深夜難眠,可惜卻落得一個敬而遠之,想起上表直諫,卻落得永不敘用。不由悲從心起,淚落如雨。

  董志連忙站起,致歉道:「是我不好,勾起隨雲心事,還請見諒。」

  我擺手道:「多日悒鬱,一掃而空,還要多謝董兄的好詩。」

  董志也不敢再相勸,心道,看來他對南楚還是情深意重啊,這可怎麼辦才好。他看看雍王,李贄臉上又是讚歎,又是悲傷。

  管休見此,連忙道:「我文才淺薄,還請諸位不要見笑。」說罷起身執酒道:「檢盡歷頭冬又殘,愛他鳳雪忍他寒。拖條竹杖家家酒,上個籃輿處處山。添老大,轉癡頑,謝添教我老來閒。道人還了鴛鴦債,紙帳梅花醉夢間。」

  眾人聽了都不由大笑起來,苟廉更是被杯中酒嗆住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道:「老管,從來不知道你這樣風趣,我今日算是領教了。」

  我也不由輕笑,舉杯道:「管兄好詞,隨雲自愧不如,自愧不如。」眾人歡笑一陣,氣氛變得活潑起來。

  小順子剛才見我傷心,不由暗中怒視董志,見管休一首詩詞,令我開顏,心中不由大喜,連忙將剛溫好的酒替管休倒滿,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過,卻被一直微笑旁觀的石彧看在眼來,心道:「這是一個至誠忠心的下人。」

  眾人見我喜悅,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們又不是來氣我的,而且後面還有文章,總不能讓我早早就氣走了吧。

  石彧起身道:「江先生,石某和江先生相見太晚,可惜沒有機會向先生討教,這一杯酒敬先生,願先生福體安康。」

  我也站起來道:「石先生如此,隨雲愧不敢當,隨雲早就聽說石先生是雍王殿下的蕭何,殿下出征在外,先生為殿下打理後方,若沒有先生,殿下恐怕腹背受敵,君之大才,隨雲一向萬分佩服。」

  石彧笑道:「隨雲如此推崇,倒令在下慚愧萬分了。」

  雍王起身道:「並非推崇,本王若非先生,焉有今日。」想起往日自己出征,太子總是在後面掣肘,如果不是石彧在後面替自己出面處理,自己焉能每戰必勝,李贄舉杯道:「今日本王敬先生一杯,聊表心中感激之情。」

  石彧連忙舉杯相謝,淚水盈眶,片刻之後,石彧道:「石某詩才不高,勉力為之,還請殿下和諸位不要取笑。」說罷,吟詠道:「長安雪後似春歸,積素凝華連曙暉。色借玉珂迷曉騎,光添銀燭晃朝衣。西山落月臨天仗,北闕晴雲捧禁闈。聞道仙郎歌白雪,由來此曲和人稀。」

  我微笑拊掌道:「先生的詩,一見就是丞相氣度,可惜隨雲不堪久居京華,否則一定可以見到先生領袖群倫的風采。」

  石彧苦笑道:「隨雲若肯屈就,石彧情願虛左以待。」

  我微微一笑道:「江某閒雲野鶴,不堪重任,先生若是這樣說,豈不折了晚生的壽數。隨雲有小詩回贈,以謝先生美意。」

  言罷,我從容歌道:「凍雲深,淑氣淺,寒欺綠野。輕雪伴、早梅飄謝。艷陽天、正明媚,卻成瀟灑。玉人歌,畫樓酒,對此景、驟增高價。賣花巷陌,永燈台榭。好時節、怎生輕捨。賴和風,蕩霽靄,廓清良夜。玉塵鋪,桂華滿,素光裡、更堪遊冶。」

  歌罷,我笑道:「如今良辰美景,正好遊冶,何必說些軍國事,圖增煩惱,昔日高人賦采薇,江某不才,不能不食大雍之粟,但也不愛大雍之祿。」

  眾人聽了,一陣心灰,李贄站起身道:「先生志向高潔,本王佩服。」

  我笑道:「殿下乃是這裡的主人,也該賦詩一首,表明心志才是。」

  李贄道:「那麼先生見笑了。」說罷,李贄朗聲吟詠道:「碧昏朝合霧,丹卷暝韜霞。結葉繁雲色,凝瓊遍雪華。光樓皎若粉,映幕集疑沙。泛柳飛飛絮,妝梅片片花。照璧台圓月,飄珠箔穿露。瑤潔短長階,玉叢高下樹。映桐珪累白,縈峰蓮抱素。斷續氣將沉,徘徊歲雲暮。懷珍愧隱德,表瑞佇豐年。蕊間飛禁苑,鶴處舞伊川。儻詠幽蘭曲,同歡黃竹篇。」

  我品味良久,敬服道:「殿下的詩沉健穩練,語壯意豪,一派帝王氣象,這是天成,我等詩文,雖然優美,卻是斧鑿而成,隨雲佩服。」

  李贄笑道:「我是皇子,這帝王氣象四個字不敢自居,先生不要害我,總算沒有丟醜,本王已經心滿意足了,還請隨雲作詩一首,以做善始善終。」

  我笑道:「再作下去,我就要江郎才盡了。」我已經帶了七分醉意,更覺得身上發熱,解開輕裘衣襟,走到亭邊,臨風長吟道:「有身莫犯飛龍鱗,有手莫辮猛虎鬚。君看昔日長安市,白頭仙人隱玉壺。子猷聞風動窗竹,相邀共醉杯中酒。歷陽何異山陰時,白雪飛花亂人目。君家有酒我何愁,客多樂酣秉燭游。謝尚自能鴝鵒舞,相如免脫肅霜裘。興罷鼓棹過江去,千里相思明月樓。」

  吟罷長詩,我回到桌前,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醉意朦朧的我大笑道:「今日盡歡而散,隨雲多謝殿下了。」

  李贄看著江隨雲,今日賞雪,在他不過是找個機會讓世子來拜師,順便和江隨雲親近一下,沒想到江隨雲詩興勃發,暗裡應對眾人的勸說,滴水不漏,明裡更是詩壓全場,這般文雅風流,就是不知道此人有經天緯地的才能,也是不能放過。想到這裡,其心更切。

  這時,小順子趁機到我身邊,在我耳邊低低說道:「有人來了,公子小心不可失言。」然後替我整理好衣衫,笑道:「公子身子不好,今日又多喝了幾杯,可不能著涼了。」

  我神志一清,耳中也傳來低低的腳步聲,卻是四五個人的樣子,其中一人腳步蹣跚,身子又輕,倒像是一個小孩兒。

  清醒過來的我隨手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熱方巾,擦了一把臉,道:「江某酒後失態,還請殿下和幾位先生見諒。」

  李贄笑道:「狂歌縱酒,名士風采,怎說失態,不過貴僕說得對,先生身體剛剛好轉,不可著涼,還是多喝幾杯吧。」

  我坐回位子,接過溫酒,慢慢品味了起來。眼睛餘光卻見李贄等人互相打著眼色,不由心裡暗笑。

  接著我就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父王,父王。」抬頭看去,卻看見一個小男孩高高興興的衝著我們擺手,那個男孩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相貌秀美,穿著黃色的王子服飾,身後跟著兩個奶媽侍女和兩個太監,此刻小男孩身上倒大半是雪痕,想來是跌了好幾跤的緣故。

  李贄見到男孩,滿面喜色,道:「駿兒,你怎麼渾身是雪,過來讓父王看看。」

  那個男孩連蹦帶跳地走進亭子,依偎在李贄膝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只在我身上打轉。我微笑道:「草民見過世子。」

  那個男孩走近來,拉住我的衣襟問道:「先生是誰,駿兒從來沒見過你?」

  我淡淡道:「草民江哲,字隨雲,是南楚人士,世子自然是沒有見過草民的。」

  李駿聽了我的名字,念叨了半天才道:「我記得了,先生的詩寫的很好。」看看外面的飛雪,笑道:「千山鳥飛絕,萬跡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先生的這首《江雪》真是很好,就是太寂寞了,南楚的江上,真的這樣寂寞麼。」

  我笑道:「南楚雖然人傑地靈,可是還是有很多沒有人煙的地方,那裡江河又多,所以真的有這樣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寒江冰雪,那一年我跟著先父遠行,快到過年了,所以江上幾乎沒有舟船,大家都在家裡團聚,先父自己駕舟,帶著我在江上釣魚,江水雖然沒有結冰,可是到處都是白茫茫的。」

  李駿眼睛放光,道:「先生的父親真是太好了,我每次要父王帶我出去玩兒,父王都沒有時間,先生,若是有時間,你陪駿兒到渭河上去釣魚好不好。」

  我笑道:「世子千金之軀,怎能和我們這些草民一樣,世子若是喜歡釣魚,不如就在這個亭子裡面垂釣吧,我看湖水裡面有不少錦鱗,釣起來一定很有趣。」

  李駿不依道:「在這裡釣魚有什麼意思,若是釣不起來,那些下人恨不得把魚給我掛在魚鉤上,而且我父王十幾歲就在軍中作戰,我也要像父王一樣,若是連大門都不出,將來怎麼上陣殺敵。」

  李贄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口中卻道:「駿兒不得胡說,你將來要好好處理政務,不會像父王這樣上陣殺敵,到時候我大雍一統天下,哪裡還需要你去殺敵。」

  李駿不贊同地道:「父王說的不對,我聽先生們說要居安思危,若是將來又有了敵人,孩兒若是不會上陣殺敵,怎麼捍衛大雍,所以政務要學,上陣殺敵也要學。」

  說完,李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所以,父王讓孩兒出去看看吧,孩兒不會搗亂的。」

  李贄笑道:「你這個小頑童,還是想去胡鬧罷了,你若想上陣殺敵,就要學萬人敵,首先更要熟讀經史,父王上次給你選的師傅,怎麼又被你趕跑了?」

  李駿偷眼看看父王,道:「是那個師傅太沒有本事了,我就是問他一個問題,他沒有答上。」

  眾人來了興致,李贄笑著問道:「你問了什麼問題,讓師傅沒有答出來。」

  李駿得意洋洋地道:「我那日聽舅舅跟父王說起大理寺的一個案子,說是一個人的繼母殺了他的父親,他便殺了繼母,縣官判了他大逆滅倫的罪名,可是他不服上告。我問師傅,他說判得不錯,這樣的道理都不明白,所以我才趕走了他。」

  李贄想起這個案子,也想起了自己告訴妻舅的判決,這件事情外人不知,果然是一個好題目。看了一眼江哲,李贄笑道:「那是你問錯了人,除了父王,這裡每一個人都能告訴你應該如何判決。」

  果然,憑著李贄對兒子的瞭解,李駿的目光從幾人身上一一越過,最後落到江哲身上,其他人他相信父王說得不錯,但這個人呢?他拉著江哲的衣角道:「先生能告訴駿兒,該如何判決麼?」

  我淡淡一笑,道:「這些事情自有律令,在下一介草民,怎麼有資格評論。」

  李駿不依地道:「若是先生答了出來,駿兒就拜先生為師,若是答不出來,那麼先生就做駿兒的隨從。」

  我看了李贄一眼,卻見他也是一臉驚喜,看來並非他授意世子這樣說的,不由笑道:「草民南楚罪臣,怎能做世子的先生。不過世子若是問我,我就說此人雖然殺了繼母,但卻是為父報仇,繼母殺害親夫,是自絕於夫家,那麼此人殺繼母只是殺了一個外人罷了,可以以殺人論罪,卻不必以逆倫加罪。」

  李駿欣喜地道:「先生果然是明理之人,我拿來問人,還沒有人說的這般明白呢。」說罷,李駿跪在我面前道:「駿兒雖然年幼,但是也知道什麼是一諾千金,駿兒願意拜先生為師,先生可要帶我去渭河釣魚啊。」

  我噗哧一聲笑了,這個孩子這般繞來繞去,卻不過是讓我帶他出去玩樂罷了。

  這時,小順子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道:「公子不可答應。」

  我心中一凜,道:「世子說笑了,世子是金尊玉貴的身份,我不過是個亡國之人,這裡的每個人比在下適合做世子的先生,江某可不敢應承。」說罷,我起身道:「隨雲不勝酒力,這就先告辭了。」

  在我轉身之時,我聽到李贄失望的聲音道:「江先生,你真的如此狠心麼?」我的身軀微微一顫,終於沒有答話。

  註:本章涉及詩詞,大多從網上摘抄,有些是網友創作,無法一一列舉,謹此聲明。另外,這一章我用了很多詩詞,希望大家不會以為我是堆砌字數,我是很用心的選擇詩詞的,因為要通過詩詞表示他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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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部 南楚狀元 第二十八章 失望至極


  看著遠去的背影,李贄手中的酒杯碎裂,鮮血從手心滴落,他從未像這樣一般覺得心灰意冷,從少年時候,他就是眾人的焦點,在多年的行軍作戰,領袖群倫的生涯中,他始終都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軍士效死,百姓愛戴,群臣敬畏,皇室感佩,多少次,他只是用尊重之心禮敬賢才,就換得那些人的感激涕零,多少次他只是隨意而為的一些小事,卻成就了他平易近人的形象,漸漸的,他習慣了用自己的王者魅力去征服別人,用謙虛和平和去得到人心,今天,他真的遭到了慘痛的失敗,無論自己怎樣相待,那個人始終是微笑著遠離,是的,自己可以將他留在身邊作個官員,但是又有什麼用,自己沒有征服那個人,自己沒有得到他的忠心,這一刻,李贄真的品嚐到失敗的苦果,多少次作戰失利,多少次朝堂受窘,李贄從未如此失落,痛苦。

  就在李贄不可自拔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優雅的樂聲,聲音飄渺高潔,溫和中正,李贄不由心中一動,心思漸漸平和下來,看了看身邊謀士們憂慮的眼神,看看李駿幾乎要被嚇壞了的神情,他無奈的道:「本王累了,這就回去休息了。」說罷他起身離去。

  石彧等人看著他的背影,感受到李贄的寂寞和悲傷,不由心情沉重。他們雖然不能明白李贄的心情,可是李贄受到什麼樣的打擊卻是心知肚明的。董志看人都已經散去,有些惱怒地道:「江隨雲也未免太過分了,殿下如此對他,他居然還是這樣無情。」

  管休歎息道:「無論他怎樣過分,我們也不能怪責他,所謂忠臣不事二主,他不願效忠殿下也沒有什麼奇怪。」

  董志怒道:「所謂忠臣,若是不肯投降,寧死不屈也就罷了,可是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卻只是不肯效忠殿下,這樣的明君不肯侍奉,難道去侍奉李安那樣的人麼?」

  石彧若有所思地道:「我倒是擔心殿下真的動了殺機,若是殺了此人,不僅是天下少了一個才子,還讓殿下的聲名收到損害,只是殿下擔心的也有道理,這樣的人才,怎能讓他被他人所用,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殿下的事情又瞭解了那麼多,就是殿下放心,我們也不能安心的。」

  苟廉卻道:「我覺得此人對殿下並非無心,只是卻有一個我們不明白的礙難之處。」

  六道目光立刻落到苟廉身上,苟廉能夠出使四方,除了一張厲口之外,他察言觀色的本事也起了不少作用,他既然這樣說,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苟廉突然微微一笑,一個僕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到了四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稟報道:「苟先生,小人問了送江先生回房的僕人,途中江先生突然摘了一片竹頁,吹了一個曲子。」

  苟廉揮手讓他退下,看看三人,董志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說剛才的樂聲是江哲吹的。」

  苟廉淡淡道:「我剛才聽那樂曲技巧並不高明,只是曲調平和中正,發乎於心,而且又不是絲竹之聲,所以派人去看一下,果然是江哲所為,此人能夠猜到殿下憤怒欲狂,只是他的才智,他吹葉平復殿下的心境,卻是他對殿下並非漠不關心,所以我說他必然有一個極大的礙難之處,才讓他不肯侍奉殿下。」

  石彧道:「可是問題在哪裡呢,殿下醇和仁善,又是天縱英明,若要榮華富貴,不過殿下一言而已,若是有什麼為難之處,殿下也必然能夠替他排憂解難,殿下對他,難道還會不如南楚德親王趙玨麼。」

  董志淡淡道:「我們若不能為殿下解憂,還有什麼顏面留在王府,殿下如此重視此人,難道我們就不如他麼?」

  石彧長歎道:「我等所長,不過是濟世安民、兵法戰陣,雖堪稱王佐之才,但是殿下此刻的大敵卻不是我們可以解決的,細論殿下之敵,太子李安,其人外雖忠孝,內實陰狠,卻偏偏佔了大義名份,故而旗下既有胡作非為的小人,也有尊奉皇統的君子,這樣一個敵人已經是難以對付,太子少傅魯敬忠又是一個陰謀詭算,洞察人心的奇才,所以殿下始終不能撼動其儲位,齊王殿下,外雖放浪魯莽,但是從無過分之舉,可見他實在是個幹才,其人又能征善戰,是太子之膽也,有了齊王襄助,太子就可以專心的對付殿下,不必擔心日後大雍沒有合適的統帥,還有聖上,不是我誹謗君上,聖上妒忌殿下才華,父子相疑已非一日,緊要時或許助殿下一臂之力,平日卻是願意看到太子打壓殿下的,這些敵人雖然勢力龐大,但是憑著殿下的風範能力,再有我們襄助,殿下還是有五成勝算的,但是最可怕的敵人卻是鳳儀門,鳳儀門主,我曾有緣相見,其人上通天文陰陽、下知地理百家,謀劃規斷之道無不瞭然,雖是女子之身,卻素有安邦定國的志向,更可怕的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明著奪取天下,所以用盡手段控制我大雍朝野,皇上身邊的紀貴妃、太子身邊的側妃蕭蘭、齊王妃秦錚都是鳳儀門的弟子,暗中更是不知有多少人在我們身邊,她們擺出一心輔佐社稷的姿態,使人尊敬她們的行止,不戒備她們的勢力,如今她們已經擺明支持太子,有了她們的存在,聖上、太子、齊王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殿下如何對抗她們。」

  三人聽得心裡凜然,他們原本不知道雍王的處境如此艱難,只是對於雍王堅拒和鳳儀門的聯姻知道一二,處於不同的理由,他們也都反對鳳儀門滲透雍王的勢力,想不到如今已經幾乎是勢不兩立的局面了。董志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麼,這些事情,和江哲又有什麼關係。」

  石彧長歎道:「鳳儀門主雖然有驚世絕艷之才,但是卻有一個缺點,她畢竟是女子之身,行事不免有幾分優柔寡斷,有時過於謹慎,要想勝過此人,需要一個獨立特行,非常之人,此所謂奇兵勝正兵者也,江哲此人,雖然外表隨遇而安,但是內心卻是傲然不群,清奇出眾,觀其為人行事,實在是毫無顧忌,天馬行空,觀其廟算用計,每每奇謀詭斷,出乎眾人意料,而且佈局深遠、思維縝密,行事又是陰柔狠絕,擅長險中取勝,殿下曾經說過此人與殿下幾度交鋒,殿下都是吃了不少虧,而且毫無反抗之力,當年他給殿下獻策,雖然保住殿下平安,可是也成功的離間了殿下和皇上,可是殿下明明察覺他的用意,卻沒有法子阻止,只有江哲此人,才能勝過鳳儀門主,不滅鳳儀門,不僅殿下基業不保,我大雍遲早淪於婦人之手,所以殿下才會這樣失態,還請諸位體諒殿下苦心,不要不滿殿下對江哲的偏愛。」

  董志慚愧地道:「多謝子攸先生教誨,志不能替殿下解憂,反而心生嫉妒,實在是慚愧之至。」

  石彧起身道:「董兄言重,我們都是殿下的心腹,自然應該全心全意效忠殿下才是。」

  在石彧消除了這可大可小的風波的時候,我半倚在床上,喝著解酒的香茶,滿滿的回想著今日的賞雪,自從飄香死後,我心中常常悒鬱煩悶,今日之會,讓我心情頓時爽朗,若非我主意已定,只怕就答應了雍王,想起當日在蜀中雍王大營相見之時,我心中還是有些敬畏的,如今我已沒有了任何束縛,所以對雍王殿下少了忌憚,可是我卻不得不承認,雍王殿下氣量非凡,若是換了我,只怕早就這無禮的小子殺了。

  可惜啊,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改變主意,我江隨雲從前可以隨意的去科考,去獻策,可是我現在更珍惜自己的自由,在能夠抱住生命的前提下,我不會再將忠誠與人。微微一笑,雖然我好像從來沒有過什麼真正的忠誠。

  在臨睡之前,我又想到了雍王世子李駿,那個可愛天真的孩子,可惜啊,按照我對相書的瞭解,聰明外露而現夭徵,這個孩子只怕沒有九五之尊的福氣,轉念一想,我又笑了,這個孩子雖然面相有些福薄,但是心性應該不錯,又有雍王的福氣罩著,至少也不會太短命,何況,我又替他可惜什麼呢,一個金尊玉貴的皇孫,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半夢半醒中,我也有些疑惑,在我看來,雍王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怎麼這次這麼反常呢,好像非要我臣服不可,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啊。

  對於雍王李贄來說,恢復平靜之後立刻就聽到齊王來訪的消息並不愉快,可是李顯在他面前又是諂媚又是威脅地道:「二哥,你就讓我見見江大人吧,當初在南楚我可就認識他了,父皇還說要給他封官,你不是把他軟禁起來了吧。」無奈之下,李贄只得同意李顯去見江哲。

  一走進江哲所居住的棲鳳軒,李顯就嚷道:「隨雲,隨雲,看來二哥對你可是不錯,這寒梅小築是二哥心愛的園子,居然給了你住。」

  我正和小順子下棋,我的棋藝平平,小順子卻下得不錯,據他說,下棋有助他練功,如果不是我大局觀不錯,再加上偶爾出幾個怪招,只怕就要慘敗了,所以李顯一邊吵嚷一邊走進來的時候,我正皺著眉在想一步棋,小順子看到李顯進來,站起身施禮,道:「奴才參見齊王殿下。」然後輕輕推了我一下。

  李顯坐在小順子的位置,見我還在冥思苦想,笑道:「別想了,你的棋藝我可是領教過的,真是臭不可聞。」

  我被驚醒過來,看看對面的李顯,愣愣道:「齊王殿下怎麼來了?」

  李顯故意露出傷心失望的神情,道:「天啊,難道江大人才看到我這個七尺之軀麼?」

  我微微一笑,推開棋坪道:「小順子,給殿下端杯茶來。」

  小順子端了一杯熱茶過來,李顯接過來,上下打量了小順子半天道:「你是皇兄府裡的內宦麼,我怎麼沒見過,你是新來的麼,怎麼穿著這身衣服?」

  小順子淡淡道:「奴才是南楚人,曾在南楚王宮見過殿下,殿下自然是不記得奴才的。」

  李顯愣了一下,看著我道:「怎麼江大人身邊還有南楚的宮人。」

  我笑道:「他是我一個舊交,這次雍王攻破建業,他趁亂離了宮,索性就不回去了。」

  李顯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江大人身邊還有這樣一個奴才,大人可真是福分不淺,大人還是讓他領個名份的好,若給人參奏你擅自使用閹人,是有罪的。」

  我淡淡一笑,道:「江某不過一個草民,最麼會有人參我,再說,小順子是南楚人,難不成大雍還不許他們國破家亡之後另找出路不成。」

  小順子見氣氛僵硬,連忙道:「公子,殿下也是一片好心。」

  我這才臉色轉晴,道:「殿下今日來看我,是隨雲的榮幸,不過殿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用著在下的。」

  李顯神色變得鄭重,道:「江大人,我一見到你就覺得你是我李顯最需要的人,別問我怎麼知道,可是大人若肯做我的軍師,我李顯情願將你當成師長看待,言聽計從,絕不二話。」

  看著李顯殷切的目光,我不由苦笑,李顯今年已經剛到而立之年,相貌俊偉的他帶著森然的霸氣,誠摯而又囂張的氣息讓人又是敬畏又是親近,如果不是有了雍王李贄,我倒認為李顯更適合做大雍的君主,這人大事明白,小事糊塗,他選擇支持李安,倒未必是李安有多麼出色,或者對他如何器重,而是因為,李贄不需要他的能征善戰,而李安離不開他的支持,對我來說,選擇李顯是不可能的,自從得知梁婉的身份以後,我讓密營的人開始收集鳳儀門的情報,在我到雍都之前,我已經得到了初步的情報,只是一些人盡皆知的消息,其中包括秦錚,齊王妃的出身,雖然是大家之女,卻也是鳳儀門的高徒,李顯,是絕對不可能和鳳儀門一刀兩斷的,而我,因為梁婉的緣故,已經成了鳳儀門的敵人,我不敢說這件事永遠不會洩露,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我不能投奔李顯。

  想到這裡我正要嚴詞拒絕,卻突然想起我詐死的計劃,便改口道:「殿下盛情,隨雲十分感激,只是雍王殿下不許在下離開此地,只能拒絕殿下美意了。」

  李顯驚訝地道:「怎麼,二哥敢軟禁你麼,你恐怕不知道麼,長樂這次回來,帶著一本你的詩集,父皇看了十分喜歡,若非二哥說你臥病,早就要召見你了,乾脆你就和我回去吧,本王諒二哥不會留難。」

  我淡淡道:「殿下誤會了,隨雲身子不好,途中感染風寒,這幾日才有些好轉,雍王殿下說,隨雲的身子不好,不許離開此地一步,實在是體恤隨雲啊,殿下不可誤會。」

  李顯眼珠一轉道:「既然如此,我回去派人來邀請你到我齊王府養病如何?」

  我淡淡道:「我不習慣王府這種地方,太不方便,若是有什麼清靜的小府邸或者莊子,殿下不妨幫我看看,隨雲還有一些積蓄,買的起不大的住處。」

  李顯搓著手道:「這怎麼成呢,我可是要你作師父的,怎麼能讓你住在外面。」

  我故意道:「那就算了,改日我托雍王殿下想想辦法,想必總有合適的園子,唉,就是殿下不答應,可就難了,誰讓我承了雍王殿下的恩情呢?」

  李顯連忙道:「沒問題,我一定替江大人,不,江先生找一處宅子,既清淨優雅,又方便我去拜訪的。」

  我笑道:「那麼隨雲就多謝殿下了。」

  看著齊王興高采烈的離開,我有些愧疚,齊王雖然有些魯莽,但是對我倒是一片真心,可惜我終究要辜負他了,其實我最辜負的是雍王,他對我真的很用心,否則怎會突襲建業呢,這是我這段時間想通的,他突襲建業,恐怕我真的就是他所要得到的收穫吧。

  李贄送走了齊王,面色蒼白的走進了大門,齊王的得意洋洋讓他心灰意冷,石彧也是十分失望,他絕沒有想到齊王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江哲的認可,那麼自己這些人又算什麼。

  回到書房,李贄淡淡道:「子攸,明日替我設宴,為江先生送行。」

  石彧撲通跪倒在地上道:「殿下,不可放過此人啊。」他的聲音顫抖而慌亂。

  李贄的聲音十分平靜,他淡淡道:「替我準備藏鋒壺,我要送他遠行。」他的聲音十分縹緲。

  石彧身子一顫,道:「遵命。」他的目光充滿了悲傷和絕望。

  李贄抬起頭道:「子攸,我做的對嗎?此人若隨了齊王,我寢食難安,不如殺之以絕後患。」

  石彧淒然道:「毒殺此人,可以免除後患,不殺此人,我等死在頃刻。」

  李贄淚落,黯然道:「可是殺了此人,本王於心難安,本王一向自負寬宏大量,如今卻對一個不肯歸順本王的人下了毒手。」

  石彧諫道:「殿下不可心軟,此人驚才絕艷,若是放過,殿下大業危矣。」

  李贄無力的擺擺手道:「本王已經下定決心,明日,就用銷魂丹吧。」

  石彧道:「是,這樣一來,他會在十二個時辰後無病而終,不會有什麼痛苦的。」

  李贄沒有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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