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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武俠] 雪山飛狐續傳 作者:狽風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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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回 丐幫大會

  胡斐怔著茫然雙眼朝前看去,只見袁鵬領著冥月宮一行人直朝石雨台前左側棚內走去,現已擢升至掌星使職務的湯笙,則是始終小心翼翼的護在全身素白的少女宮主身旁,宛如護花使者一般,遮掩住了她大半苗條秀麗身影。那跟隨在宮主身後的數十人男女均有,個個長劍背繫在後,步履沉穩迅捷,良賈深藏若虛,各具恢宏氣勢。

  冥月宮乃當今武林盟主,門風之盛,武藝之精,唯天魔所掌魔月宮可堪與之比擬。至於冥月宮所屬六脈五嶽十一大門派,雖各具獨門上乘武學精髓,然其師徒一脈傳來,不若冥月宮廣開習武之門,編列各式練武課程與進度考試,門人弟子競爭激烈,日日勤修不息,對照六脈五嶽延續傳統授徙舊習,其質與量便遠遠不如了。

  胡斐深知丐幫這回於荊州大舉召開幫內大會,名目上雖是對外宣稱遴選幫主之事,實則乃與渾幫聯手欲來對付天魔部署中原的最大勢力黑月派。雖說自己不知苗大俠何以落入天魔之手,然武林正邪大戰在即,便是無此轇轕,剷奸除惡本是俠義之所在,自當相助丐幫與渾幫畧盡一己綿薄之力才是。

  正思忖間,聞得身後一陣碎步聲響來,隨即聽得瑤瑤提聲說道:「師父,你瞧,我和雙雙撿到一隻好精巧的紙鶴............」胡斐轉頭去瞧,見兩童滿臉興奮,瑤瑤手中拿著一物遞了過來,看得一眼,果真是隻做工精巧、生動活潑的紙鶴,當下接過手來笑問道:「如此做工精緻的紙鶴當真難得,卻怎麼給你們姊妹撿到了?」

  雙雙睜著明亮大眼搶著話兒說道:「剛才我和姊姊在後邊林子裏正帶著咪咪四處跑著玩,然後就見到天空中一隻小紙鶴朝我們飛了過來,飛啊飛的,可有趣的緊了。」胡斐心中微微一楞,問道:「你們可有瞧見放紙鶴的是誰?」兩童面面相覷,搖了搖頭,都說:「沒見到林子裏有人啊。」

  胡斐知兩童年紀幼小,功力尚淺,自是無法察覺高手來去行蹤,當下細瞧手中紙鶴,只覺入手微沉,心中不禁「咦」的一聲,忖道:「莫非紙鶴中另有蹊蹺?」當下兩指掀去,逕將鶴肚掀開,果見內藏有物,便以小指勾出,見是摺疊數層、薄如蟬翼的纖棉絲綢密紙,心中一突:「是誰費勁花上這等精緻功夫用來藏遞訊息?」

  兩童見到紙鶴內竟爾藏得有物,興奮好奇之情溢於言表,迭聲嚷道:「師父,快打開來瞧罷。」

  胡斐小心掀開摺疊數層的纖棉絲綢密紙,攤開後見其約莫小本佛經書頁大小,那纖棉絲綢密紙上彎彎曲曲的描繪著各種大小路徑,實線中更有無數錯綜複雜的虛線連綿開來,只是紙上雖繪有諸多山巒樣貌與屋舍建築,但卻均無字體註釋名稱,唯圖中右下角處似有針墨雕繪出一尊佛像,再無其他明顯標誌可供探索追尋。

  胡斐瞧了一陣,心中茫無頭緒,又翻到密紙背面瞧了一會,不見有何異狀,當下朝著兩童笑道:「這圖上所繪路徑千轉百繞,又無半字片語註釋清楚,任誰多大能耐亦無法按圖索驥,卻不知如此藏匿有何作用?」瑤瑤側著頭瞧了半晌,說道:「師父,這圖上繪的好像便是藥蠶莊的密道圖,我在六兒姊姊房裏見過的。」

  胡斐聽得心中一震,當下將圖交予瑤瑤,說道:「你且仔細瞧來,是否真是藥蠶莊密道圖沒錯?」他知瑤瑤熟悉藥蠶莊裏的各種小道途徑,更曾見過六兒姊姊所保管的莊上密道圖,若真不假,這圖可謂攸關重大。

  瑤瑤雙手小心捧過,兩眼隨著圖上路徑轉來繞去,未久,左手將圖遞到胡斐面前,右手食指指著圖上路徑,嘴裏唸道:「師父你瞧,圖上這裏繪著一塊大石給削去了一半,就是關過雙雙的瀝膽石洞了........哪,從這裏再順著實線小路往西走,你瞧,這裏繪著一小座蠶狀竹閣涼亭,就是冬蠶閣了,底下虛線代表的就是這條密道通往的方向。哦........這裏我和雙隻走過的,依照這條虛線向北走,然後就可以回到六兒姊那邊....咦....這條虛線......」

  胡斐聽著她嘴裏唸唸有詞,說得有模似樣,不知不覺中便隨著她的說話而頻頻點頭。這時聽得她「咦」得一聲說來,不禁轉頭問道:「怎麼了,這條虛線指的去路有問題麼?」瑤瑤卻道:「不是的,師父。這條虛線並不在六兒姊的地圖之中,你瞧這虛線劃起的位置是在兩條叉路的中間。但我記得這裏是處山壁啊,怎麼有路了?」

  胡斐「哦」的一聲,伸手搔了搔頭,心中不禁唸道:「我又沒走過藥蠶莊裏的密道,卻如何知道這裏到底有沒有其他路可走?」當下想了想,說道:「或許........這條虛線指的是密道中的密道,就是連六兒姊姊都不知道的那種密道也說不定。」瑤瑤側過頭想了想,不一會拍手笑道:「師父說得定然不會錯,一定是這樣的了。」

  這時雙雙插嘴說道:「可是師父啊........如果連六兒姊姊都不知道有這條密道中的密道,那麼難道畫這圖的人要比六兒姊姊還要熟悉藥蠶莊的密道了?還有啊........這人幹嘛要把這麼重要的圖做成紙鶴丟給我和姊姊來撿?」

  胡斐聽她一連串話語問來,微微笑道:「師父正在想哪,不過你們姊妹向來聰明伶俐,或許可以幫師父想出個頭緒來。那你們認為送這圖過來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兩童異口同聲說道:「當然是好人啦。」胡斐笑道:「何以見得?你們倒是說來聽聽。」雙雙說道:「這是藥蠶莊的密道圖,所以這人一定是跟藥蠶莊作對的人。」

  謠謠沉思半晌,這才發話說道:「我說師父啊,送這紙鶴過來的人,應該是認識師父的人,不然不會借由我和雙雙的手來將紙鶴交到師父的手中,否則給別人撿到那也沒用,看也看不懂,最後只好隨手扔了不管。」胡斐頷首笑道:「你們姊妹觀察入微,分析有道,可謂天資聰穎,日後闖盪江湖亦須得如此小心在意的好。」

  兩童受到師父嘉勉,臉容笑得天真燦爛。瑤瑤當下拿起絲綢密紙再瞧了一會,小手食指順著圖上虛線左彎右拐,一路來到圖中右下角處,滿臉疑惑著說道:「這尊佛像繪得一點都不像,那有佛像的手畫得這麼大?」胡斐聽她唸來,好奇心起,當下趨身探去,果見圖中所繪佛像雖是盤腿而坐,然右手卻呈出掌拍擊之狀,掌形之大更是超乎尋常,竟是佔去了佛身繪圖極大比例,大不相同於佛書廟宇所繪佛像,不禁咦的一聲,定睛細瞧清楚。

  胡斐愈瞧愈驚,心中念頭倏起:「我忒地糊塗,苗大俠素有金面佛之稱,送圖之人為免此圖落入不相干人之手,這才特意不加字體註釋,僅在佛像上加以變化提醒。先前我卻只在意圖中叉路密道,便是見到佛像亦只當作標誌地物,若非瑤瑤女孩兒家心思細膩,看出所繪佛像異狀之處,想來至今仍不解此圖所為何來,當真該死。」

  跟著蹙眉忖道:「送圖之人不露面相,但想來極為熟悉藥蠶莊一切事物,更是對我現下行蹤瞭若指掌,方能透過兩個童兒之手轉交紙鶴密圖,莫非是袁鵬前輩要我私下前往藥蠶莊救出苗大俠?」想了想,又覺不對,袁鵬其人雖是潛伏藥蠶莊數年之久,密道或可知悉大概,若是真知苗大俠受困所在,以他丐幫人手規模,大可按圖索驥,直趨藥蠶莊救出苗大俠即可,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透過紙鶴傳圖於我?心中困惑,拿起紙鶴瞧了又瞧。

  瑤瑤見師父拿著紙鶴恍然出神,趨前說道:「師父啊,這紙鶴做的這般活龍活現,精緻動人,男人家可沒這等巧手功夫呢。」胡斐聞言,宛如大夢初醒般一拍額頭,喃喃說道:「是她!」他口中的她,自是現為天魔麾下所屬「天山魔影」袁紫衣,她既拜天影紅魔為師,自是黑月派重要人物,凡藥蠶莊密道事物豈有不知之理?

  胡斐盱衡眼前一觸即發之正邪大戰局勢,尋思道:「袁鵬前輩如何獲悉苗大俠受困藥蠶莊之事不得而知,但他深知黑月派部署藥蠶莊人馬非萬即千,絕非丐幫一己之力便可從容應付,當須聯合渾幫與五湖門以壯聲勢,如此或可一舉殲滅天魔部署中原之勢力,並乘機救出苗大俠。但現下天魔既已派出黑月派人馬大舉前來,藥蠶莊留守人力勢必不多,袁姑娘必是因此而借紙鶴相告,要我乘機潛入,救得苗大俠脫險歸來。」

  想到這裏,兩眼不禁朝著冥月宮憩息所在棚內瞧去,心中忖道:「這少女宮主是否便是蘭妹,這些日子來我總殊無把握,但苗大俠父女情深,自無錯認之道理,屆時冥月宮便再強詞奪理,當是難以自圓其說的了。」

  胡斐心意已定,當下起身逕朝徐幫主身處走去,見他正與張波久共議對敵佈署之事宜,便欲稍後再來,卻聽得張波久朝他招手笑道:「胡兄弟,你來得正好。」胡斐拱手走上前去,說道:「打擾了。」張波久笑道:「咱們幫主正要找你商量,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胡斐臉朝徐幫主望去,問道:「不知徐幫主找兄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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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夜探藥蠶莊

  徐幫主道:「本幫這回與丐幫聯手對抗天魔所屬黑月派,眼前一場大戰勢必不可免,但前往藥蠶莊相救苗大俠一事,卻也不容耽擱半分。以我之見,現下黑月派傾全力而來,咱們正好攻敵於不備之際,要救苗大俠便須乘此良機,萬不容錯過。」胡斐道:「兄弟前來,正有此意。」三人互望,不禁同時笑了出來。

  張波久道:「徐幫主原先之意,乃是要你我共率數十名好手潛入藥蠶莊,袁鵬長老亦將率領幫內數名好手共同前去,行前袁前輩會將莊內各處密道以圖示之,咱們兵分多路尋找,務必救出苗大俠平安歸來。」

  胡斐聞言,便將獲得紙鶴密道圖示一事說了,又道:「現下魔月宮必然暗樁密佈,張兄弟與袁前輩均是兩幫重要人物,魔月宮自是緊盯不離,咱們稍有動靜破綻,便易功敗垂成。」徐幫主低頭沉思片刻,說道:「胡兄弟所言甚是。依你之見,咱們該當如何?」胡斐道:「人多反而不便,兄弟便帶兩童前去即可。」

  徐幫主知他武功深不可測,倏來倏去,便是武林高手亦難察覺,當下點頭說道:「現下冥月宮宮主親自率領二十八星斗坐鎮於此,加上本幫與丐幫聯手以制,天魔焉能小而視之?咱們必當全力牽制黑月派與天魔所屬在此脫身不得,盼望胡兄弟一舉救出苗大俠歸來,屆時咱們再好好慶祝喝上一杯,你說如何?」胡斐哈哈笑道:「自當如此。」當下拱手與二人告別,隨即回到兩童身旁,俯身吩咐道:「你姊妹攜了包袱跟隨師父悄悄離開。」

  瑤瑤心有所感,朝著胡斐悄聲問道:「師父,我們可是要回莊子去?」胡斐笑道:「你可鬼靈精一個,這回咪咪可不能跟來了。」雙雙雖然不捨,還是說道:「那請花阿姨暫時替我們照料著罷。」當下捧了咪咪逕往西園春憩息所在位置跑了過去。胡斐待她回返,這才攜著兩童小手,三人狀若漫步般的緩緩走入林內。

  其時天色向晚,暮靄蒼茫,晚霞餘輝映在林梢上璀璨晶亮,林內卻是陰沉一片,有若風雨欲來前兆之感。

  三人進入林內數里,天色已暗,胡斐豎耳傾聽周遭動靜,確定未有旁人跟隨左近,當下伸出左右手摟腰抱住兩童腰際,身子倏忽間沖天拔高而起,輕飄飄直上樹梢,一路向東直往藥蠶莊方向飛馳而去。

  兩童習武以來,雖蒙胡斐授予家傳飛天神行輕功之術,身子輕靈如燕,舉凡劍術上跳躍縱擊自是毫無阻礙,但論到更高一層的飛馳掠行之術,受限於內功修為不到,始終未曾體會過飛天神行妙處。此刻姊妹二人隨著師父胡斐飛馳於林間樹梢上,當真宛如天上鳥兒一般,迅如飛鳧,飄飄然如騰雲駕霧,直喜得兩童興奮雀躍不已。

  十數里外,峰巒岫色,遠處一座山峰高拔而起,霽月下駝峰巍巍,山巒連綿迂迴間,轉而向北延伸開去。

  胡斐當日帶領兩童逃離藥蠶莊,其身損傷虛弱,內勁俱失,那時三人穿林走來,費了將近半月光陰。如今苒苒光陰過去,林壑如青,溪澗如澈,唯三人歷練多磨,幾經折難,方保性命不失。這時想來,不禁恍如隔世。

  如此一路向北掠去,九融真經氣轉周天,御氣功法竟是愈來愈暢,三人宛如流星般劃過樹梢,去不留影。

  胡斐飛馳許久,眼見月上中天,前頭山巒間點點燈火乍隱乍現,心知藥蠶莊已近。這時見底下巨岩嶙峋,一條山澗小溪自中穿過,認得便是當日袁鵬護送三人憩息告別之處,當下身形下落,好讓兩童休息片刻。

  瑤瑤自包袱中取出麵餅分給師父和雙雙,說道:「師父,我們要救的人是誰?」胡斐道:「記得師父和你們提起過的苗家劍法麼,這位前輩便是當今武林中唯一會使苗家劍法的傳人。」雙雙道:「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佛老爺爺了。」胡斐笑道:「苗大俠尚無孫女,若聽到你們姊妹齊聲叫他做爺爺,他心中必然高興的很。」

  瑤瑤說道:「苗爺爺給關在幽月小築的南端密道位置,我們只能從懷淵雨閣這邊過去,然後再到冬蠶閣,轉動第二和第六隻小蠶,密道就會打開了。」胡斐思尋半晌,說道:「幽月小築那邊你們都沒去過嗎?」兩童同時搖了搖頭。胡斐道:「咱們有圖在手,只要苗大俠確是給困在那裏,想來終究可以找得到的。」

  三人簡單用過食物,當即起身再行。胡斐不再飛馳樹梢,卻是托住兩童後腰,穩穩直朝後山小道掠去。

  奔掠許久,只見前方地上草木不生,好長一排殷紅如血的血矮栗擋在前頭。胡斐知現下並無藍花可供剋制毒氣,距離一近便要受害,眼見山谷右方巉巖高而險峻,左方則是高而陡的山崖,當下帶著兩童朝左方山崖走去,氣鼓於胸,伸手抱起兩童身子,唿的一響,身子瞬間螺旋上升,右手在山崖上一捺,三人乘勢遠遠飛掠過去。

  這裏位屬藥蠶莊後山,又種有血矮栗擋敵,因此上不設暗哨,只有夜間巡邏小隊定時來到,唯此刻深宵時辰未到,三人宛如直入無人境界般容易非常。胡斐依著瑤瑤在耳旁指點途徑,一路掠行如風,東穿西行,未久即見一座樓閣聳立在一片苗圃之中,知道便是懷淵雨閣,當下轉而向左掠去,遠遠避開人跡。

  那冬蠶閣便在數棟樓閣外的邊陲地帶,到得近來,果見蠶狀亭閣好大一座,花木繁茂,迴廊、假山、池沼,一處處觀之不盡,卻那裏想得到密道入口便藏在此處。胡斐依著瑤瑤指點逕入東向亭閣,廊道外一座假山堆成的石障上雕刻著九隻小蠶石像,刻工精細,栩栩如生,每隻動作各不相同,饒有趣味。

  瑤瑤伸出食指朝著其中兩隻小蠶石像說道:「師父,這隻好吃蠶兒的身子要朝左轉,然後再將那隻貪睡蠶兒的頭部用力往下按去吵醒它,那就行了。」胡斐朝她手指蠶兒看去,見當先一隻蠶兒雖正抓著桑葉啃食,然身子卻呈躍起之狀,兩眼緊盯著石雕桑樹上的桑葉不放,當真一副好吃蠶的模樣;另一隻蠶兒相隔不遠,嘴裏咬著半片桑葉,卻是低頭呼呼大睡,模樣生動逗趣至極,直瞧得他綻然笑了開來。

  胡斐將兩童放了下來,趨前走近小蠶石像,依照瑤瑤所示轉動好吃蠶兒身子,再跟著用力按下那隻貪睡蠶的頭部,原本以為便會聽得密道打開的輒輒聲響傳來,豈知竟是半點聲息也無,還道自己搞錯了。不料瑤瑤卻是點了點了頭,說道:「行了,咱們走罷。」胡斐奇道:「喂.....喂,沒看到有什麼密道打開啊。」

  雙雙笑道:「師父啊,這只是第一道機關,密道入口不在這裏的。」胡斐恍然大悟,訝道:「那麼要進密道須得經過幾道機關?」瑤瑤回道:「三道,每開一道機關都有時間限制,晚了就又會重新關上了。咱們快走。」

  胡斐見她姊妹一溜煙地便朝假山花叢堆裏鑽去,還在滿心疑惑自己是否要跟著鑽進去時,卻已聞得雙雙聲音出現在假山另一頭輕聲說道:「師父,在這邊........快來。」胡斐聞聲繞過假山池沼,見她姊妹二人直朝一排鵝卵石鋪的花徑跑去,盡頭處卻是另一座花園,園中兩具小馬雕像分豎左右兩側,卻見兩童二話不說的騎了上去。

  胡斐瞧著一楞,只見兩匹小馬背上受力後向前一傾,兩童隨即迅速溜下馬來,說道:「師父,在這邊........」兩人揮手一招,朝著一座假山瀑布跑去。胡斐隨後跟上,見兩童已然躍上假山,當下身子輕縱而上,隨即見到假山峰頂上竟爾露出一處向下階梯來。兩童見師父跟上了,身子一幌,跳啊跳的逕往階梯下層跳去。

  胡斐跟在兩童身後,心中只想:「這回若非帶著她姊妹倆前來,只怕便再說得如何詳細,要在這麼短時間內觸動三道機關,致而尋得如此隱密的密道入口,想來非得費上好大一番功夫不可。」跟著想道:「要能製造出這麼複雜繁瑣的機關,除了彼此間相應相扣之外,還須時間配合巧妙,這等機械工藝,當真令人佩服。」

  這道階梯卻非直線而下,數十階之後有個迴道,跟著便向左彎,走上一小段後另有階梯現來。密道內每隔不遠就可見到貼壁而立、可供儲油的油燈燈座,映照著密道內畧呈昏黃,空氣上竟是未見渾濁。胡斐既有兩童在前帶路,只須豎起耳朵聽聞動靜即可,身子隨著兩童左彎右拐,忽東忽西,沒一會已然完全失去方向。

  未久三人已在密道底下行走,瑤瑤與雙雙卻是熟門熟路,遇有叉路毫不遲疑。如此行得一柱香時間,三人來到一處崖壁擋道的分向左右叉路上,兩童卻是停了下來。瑤瑤指著崖壁道:「師父,那張圖上所繪的虛線密道起點就在這裏了,可是這裏真的就是只有硬禿禿的崖壁啊,怎麼有路可以走了?」

  胡斐上前以指敲擊崖壁,回聲堅硬,不像是內部中空藏有密道之處,當下拿出纖棉絲綢密紙繪圖再度細瞧,只見其上並無加註任何符號,然虛線卻又是由此開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以手支頦,沉思不語。

  他心中想的是,建造密道之人匠心獨運,工藝超羣,每個密道入口各有不同巧妙機關安排,瑤瑤和雙雙若非事先知道現在密道的開啟方式,只怕萬難進入來到這裏。如今面對一座堅硬崖壁,圖上卻又分明指出另有其密道存在,這密道入口的開關卻不知又須得經過甚麼複雜程序方能啟動開來,倒是令人頭痛的緊了。

  便在這時,胡斐耳聞一陣極為細微嗡嗡聲穿透密道崖壁傳來,窸窣摩挲,甚難分辨究竟聲音發自何處,只知嗡嗡響聲愈離愈近,當下抱起兩童身子,身形迅速朝著右首叉道彎角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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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回 步步為營

  胡斐隱身於密道彎角處,探出頭來朝前看去,不一會倏覺足下所踏之地微有震動,心知有異,隨即聽得一陣輕微聲響傳來,側耳聽去,竟是發自那塊碩大崖壁處的底下,心中愕道:「莫非密道入口卻是位在崖壁下方?」當下眼光便朝剛才三人所站位置瞧去,果見一大板塊倏忽間向下沉去,隨即聞得一陣女子嘰喳話聲傳了上來。

  胡斐心中恍有所悟,忖道:「原來剛才我所聽聞到的陣陣嗡嗡聲響,卻是從地底下傳來的女子談話之聲,只密道迴音甚重,所傳極遠,這時透過硬石崖壁間傳來,便似飛蟲蜂鳴嗡嗡聲響無異,著實讓人嚇了一跳。」

  板塊下沉不久,即聞女子話聲由原本沉悶轉而嘹喨上來,片刻間愈來愈響,跟著便見底下洞內密道中魚貫走出數名持劍白衣女子來,手中劍刃均已出鞘,幾柄長劍的劍刃上尚可見到鮮血滴淌,兀自未乾。

  陸續登階上來的四名少女,胡斐認得便是聖手藥王門下的聖雪四釵,兩年未見,四人臉上仍是罩著一層寒霜般的冰冷面容。那走在第三位眉上有痣的三釵冰玉話聲不斷,嘴裏絮絮叼叼的不知在唸著甚麼,話聲透過密道石壁傳來,嗡嗡震響,極難聽得清楚她究竟在說些甚麼。便在這時,底下洞內遙遙傳來一聲慘呼,淒厲絕倫。

  聖雪四釵霎那間均是臉容一變,身形一轉,四人迅速朝著底下洞內密道奔了回去。

  胡斐見機不可失,又深怕密道入口立即關閉,當下抱起兩童毫不遲疑的一溜煙跟了下去。

  底下甬道甚是狹窄,前行不遠即見四條岔路分散開來,他豎耳傾聽聖雪四釵奔步聲逕朝右向甬道行去,當下將兩童放回地上,拿出衣袋內絲綢密紙與瑤瑤對照一番,說道:「密道虛線從這裏叉出四路,去向雖各自不同,但數里外又似均有暗道交會。依圖上所繪來看,左向這條甬道尚可銜接其他密道而行,咱們不妨試試。」

  雙雙見左邊甬道昏暗陰沉,心中懼怕藏有妖怪鬼物,身體不自覺地朝胡斐靠來,顫聲說道:「師父啊........左邊兒這條路沒甚麼油燈照明,烏漆嬤黑的........我們還是換條路來走罷?」胡斐笑道:「妖魔鬼怪最怕童子劍,你們把劍拿在手上,沒有怪物敢靠近你們的。」兩童一聽,信以為真,伸手自背後抽出劍來,臉上一副戒備神色。

  三人一路摸索行去,只見甬道兩邊盡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氣味潮濕,黑暗中聞來更顯幽深詭異。

  這條甬道曲曲折折,忽高忽低,地下也崎嶇不平,走了五十來丈,只覺甬道一路向前傾斜,越行越低,接著甬道不住左轉,走著螺旋形向下,似乎便要深入地底。胡斐只覺甬道越來越窄,到後來僅容一人,當下自腰際間拔出刀來,以刀作杖向前探路,再行不遠,刀尖觸到一道硬石,當即停下步來,取出隨身火摺點亮照明。

  黑暗中雖只火摺一團小火,卻也照映得狹窄甬道內饒有明亮之感,只見前面是塊凹凸不平的石壁,沒一處縫隙。胡斐試著在凹凸處用力推擊,石壁卻是紋絲不動,拿起地圖瞧去,虛線仍是一路繪去,不禁大感困惑。

  正自茫然間,聽得瑤瑤在身後說道:「師父,這裏壁上有掛著火把呢。」胡斐轉身瞧去,果然見到後方石壁上勾掛著一支竹篾編成的長條火把,上面一端紮著棉花,蘸著油,顯然是預備著給人使用,足證這裏確實另有甬道通路,當即趨前取手拿下,以火摺點燃,瞬間甬道內大綻光明,宛如白晝一般。

  胡斐將火把交由瑤瑤拿在手上,轉身提一口氣,運勁雙臂,在前面石壁上左邊用力推撳,毫無動靜,再在右邊推捺,只覺石壁微晃,竟是一堵極厚、極巨、極重、極實的大石門,自難僅憑人力移動開來。

  瑤瑤見狀,領著雙雙四下找尋開啟大石門的隱藏機括,兩人伸出小手在石壁上摸來按去,始終未曾發見有何異狀,當下一路往後摸尋過去。未久便聽得雙雙「啊」的一聲,說道:「這裏石壁底下有個小洞。」瑤瑤聞言,將手中火把移近過去,果見該處石壁下方露出一個蛇洞般大小的小洞來,驚道:「這是蛇洞麼?小心有蛇........」

  雙雙本欲伸手去探,一聽姊姊說這是蛇洞,嚇得連忙縮手跳開,驚聲顫道:「蛇.........蛇跑出來了麼?」

  胡斐蹲身下來仔細瞧了瞧,見這小洞呈八角之形,說道:「雙雙別怕,你將劍慢慢伸刺進去看看。」雙雙聽得一驚,道:「那....洞裏的蛇如果跑出來咬我,怎麼辦?」胡斐慰道:「蛇兒沒練武功,你有呢。所以是蛇兒要怕你,怎麼卻是你怕起蛇兒來了?」雙雙聽得師父這麼說,膽氣一提,手裏小劍慢慢移向洞口,極小心的探入。

  兩童佩劍雖是胡斐特意為她們訂製的小劍,但劍身長度倒也不短,進到一半之時,那劍刃前端便已觸到硬物前進不得。雙雙見洞內沒有可怕的蛇兒鑽出來咬人,膽氣更升,連刺數劍,聽得錚錚聲響傳出,說道:「這裏面好像是個鐵環............」說話中長劍亂刺,劍端卻不知刺到了什麼鐵物,只聞得「叩」的一聲,隨即聽得左邊石壁底下唿的一聲響來,嚇得三人轉頭瞧去,就見與右邊小洞對稱之處的石壁底下,相同露出一個八角狀小洞來。

  瑤瑤咦的一聲,也將手中小劍往洞裏刺去,錚錚數聲響過,說道:「這裏面好像也是個鐵環。」兩姊妹當下掄劍猛刺,一陣錚錚咚咚響來,卻是再無什麼小洞大洞出現,不禁感到氣餒,兩人同時撅起了嘴來。

  胡斐沉思半晌,試著將手放入小洞之內,但那洞口委實過小,僅能進入少許,只得將手縮回,說道:「你們姊妹一人一邊,將手伸入小洞,看能不能勾到鐵環。」兩童既知洞內並無蛇類躲藏,當下迅速挽起袖子,將小手伸入洞穴之內,手指奮力往前抓去,不一會同聲歡道:「抓到鐵環了。」胡斐道:「試試能不能轉動開來。」

  兩童聞言,各提一口氣,抓住鐵環使勁往外拉扯,聽得左右洞內喀喀兩聲響來,似有動靜,但要再向外拉出又似已不能,顯然這道鐵環機括受力頗重,非小小孩童力量所能開啟。

  胡斐見她姊妹二人脹紅了臉拉之不動,當即盤膝坐下,兩手伸出各與兩童露在外頭的單手相抵,使出九融真經中《送氣》大法,逕將一股真氣源源不絕送入兩童體內。瑤瑤與雙雙只覺一道渾融內力暖暖傳來,周身無不舒坦開來,小手力氣斗增,嘿嘿兩聲叫來,就聽得一陣哐哐啷啷響來,鐵環之下卻是一道鐵鍊,旋即給拉了出來。

  鐵鍊既出,三人便見前面大石門晃的一晃,跟著輒輒響來,一堵大石門緩慢向後縮入,現出一道小口。兩童欣喜莫名,拍手笑道:「成了,成了,密道打開了。」胡斐趕緊噓道:「噤聲,莫要給人發覺了。」兩童聞言,吐了吐舌頭,不敢再鬧。雙雙輕聲說道:「我們快走罷,別要石門也有時間限制,那就得重來一遍了。」

  三人站起身來,各自拿起地上火把刀劍。胡斐當先朝著石門開出的那道小口側身閃入,火光照亮下,只見前面又是長長的甬道,但卻寬敞的多。三人又向前行,只這時已有火把照亮,行走其間便沒那麼恐怖陰森了。

  胡斐邊行邊瞧手中絲綢密紙地圖,見此處虛線向左彎後,又有七條岔道各自分向而去,但只有左邊算來第三個虛線密道可以通往苗大俠受困之所,只是該條虛線中段畫有叉字,卻不知其代表的究竟是甚麼意思。未久甬道向左彎去,前行不遠,果見七條岔道宛如獅子張大了口般伏在壁上,當下逕往自左數來第三個甬道大步邁入。

  三人越行越遠,只覺甬道內濕氣似乎越來越重,偶有水滴聲滴里答拉的響來,卻也聽不清楚究竟是從那處崖壁所傳來,三人心中忐忑不安,隨著甬道左曲右彎,一路上走的甚是小心,沒人敢大聲喘出口氣來。

  過不多時來到甬道中段地帶,火光盡處竟是現出一間石室來,令得胡斐大是愕然,當下提步奔上前去,見偌大石壁上開出一個大洞做為石室門戶,左右兩旁再無其他通路可行,對照圖上所繪叉字,喃喃自語唸道:「沒道理啊,圖上雖繪有叉字,但虛線卻並非到此而止,仍然銜接叉線之後一路繪去,卻如何這裏竟是一間石室?」

  瑤瑤說道:「石室裏面應該還有密道,我們進去找找就知道了。」胡斐點頭道:「想來如此。」當下火把高舉,帶頭跨入石室之內,只見裏面堆滿了弓箭兵器,大都鐵鏽斑斑,頗有歷史。

  再往裏走去,另一道石門乍然現來,跨入後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只覺這間石室大的異乎尋常,火把照耀下竟似照不到盡頭,頂高數層,室內擺滿各樣陶瓷器皿。胡斐心中大是好奇,當下再往裏走去,即見諸多石像豎立四處,個個均是身高體壯,如同真人般地擺著各式站姿。他將火把移近細看,見這些石像均是穿著戰國時期的古戎裝,有些還頭戴絲織高冠,上插烏羽簪纓,有些還留有短髻,樣貌神威,自有令人望而生畏之剽悍懾人氣勢。

  胡斐一路看去,兩童則是戰戰兢兢的緊跟其後,心中就怕只要落後沒跟上,這些樣貌嚇人的高大石像就會將自己給捉去一般,直嚇得兩姊妹臉色發青,渾身顫抖,各自伸出小手緊抓胡斐衣襟下擺,兩眼再不敢東張西望。

  胡斐見她姊妹害怕非常,溫言慰道:「別怕,你們瞧這具石像,模樣可好看了罷。」兩童朝胡斐所指方向看去,即見一具石像輕袍緩帶,目郎似星,手中搖著一柄折扇,神采飛揚,氣度閒雅非常,毫無可怕嚇人模樣。

  雙雙正自吁出一大口氣來,驚魂未定中,眼角卻是瞄到左方暗處似有一物,當下轉頭定睛看去,不禁嚇得頭皮發麻,顫聲叫道:「師父........棺........棺材,那裏........有棺材。」瑤瑤朝她手指方向看去,嚇得也是驚聲一叫,那裏敢再睜眼來看,四隻小手當即緊緊抱住胡斐身子,雙雙更是嚇得哭出聲來,令得胡斐一時間不知所措。

  胡斐一邊輕聲安慰兩姊妹,一邊將手中火把朝左方照去,果見一具石棺擺在石像當中,當下兩眉蹙起,心中沒好氣的唸道:「搞甚麼鬼?難不成這裏竟是座君王皇陵來了?」當下著力安撫兩童不哭,慰道:「師父不怕鬼怪,見妖斬妖,遇魔除魔,只要咱們心中坦蕩,任何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又有何懼?」

  雙雙抽抽噎噎著說道:「鬼只會抓我們小孩兒........師父是大人........他們不敢抓你的.........」

  胡斐笑道:「有師父在,甚麼鬼怪敢來抓你們?哪,師父這就抓鬼去,你們瞧是不瞧?」兩童聽師父說要去抓鬼,心中雖仍害怕,但想師父武功厲害的很,鬼怪一定打不過師父,那就不必害怕鬼怪來抓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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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敵友不明

  胡斐見兩童不再哭泣,逕將火把交由瑤瑤拿著,大刀插入腰間,身子輕飄飄縱起,一個迴旋便已在石棺旁落定,見棺蓋間似有縫隙露出,心中狐疑,忖道:「密道必在此間室內無疑,愈是裝神弄鬼,愈是機括所在。」當下兩手扶住棺蓋蓋緣,運勁一提,便將石棺棺蓋向外掀開,跟著「咦」的一聲,兩眼直往棺內望去。

  原來石棺內竟然真的躺著有人,是名年歲極大的老婆婆,衣著華麗,卻又非壽衣一類,臉容枯槁蒼白,毫無生人血色,當真像屍又非屍,說死又似未死,詭異至極。胡斐皺起眉頭,尋思道:「依這石棺看來,乃屬古物無疑,然棺內便是葬有先人,豈有不腐之理?瞧這老婆婆模樣,似乎死去不久,卻為何未能入土為安?」

  他怕兩童見到害怕,便欲闔上棺蓋,斗然間卻瞥見棺內老婆婆兩眼倏張,尤如兩道霹靂電芒朝他射來,心下大駭:「不好!」身子倏忽間後仰斜掠,只覺一道炙熱朔氣迎面撲來,威猛無儔,其勁之厲,其氣之霸,當真生平從所未遇。這當兒裏他想無可想,避無可避,電光閃耀間,身形全憑心念意動,稍有怠忽,命已危殆。

  兩童先前聽師父說要去抓鬼,嚇得又害怕,又覺刺激,待見石棺中果真飛出一個鬼婆婆發掌襲擊胡斐,身形如鬼似魅,煞氣騰騰,直嚇得兩姊妹渾身打著哆嗦,同時驚叫一聲,手中長劍掉落,轉身就往外飛奔逃去。

  胡斐驚駭未定中,體內九融真經神功自動發功護體,瞬間《行氣》、《御氣》兩門大法同力施為,帶得他身子沖天而上,任敵人朔烈氣勁撲天蓋地襲來,自身以氣御氣,氣蘊天行,雖危而不殆。但聞嘩嘩大響中,石棺中老婆婆咦的一聲,飛身掠起,喝道:「好小子,再接婆婆一掌!」雙掌合併,氣蓋山河,緩緩運掌推出。

  胡斐此刻身在半空,御氣中便如紙鳶般晃動飛掠,見這老婆婆身形迅若流星劃空般自棺內掠起,已自駭然,再見她雙掌合併緩緩推出,掌式斐然,心中瞿然驚道:「這一招莫不是北斗星移?難道眼前這老婆婆竟是天魔本尊?」當下豈敢大意分毫,忙氣蘊丹田,左掌橫胸朝上為陽,右掌掌心向下為陰,雙掌陰陽融合,當胸推出。

  這兩大掌力實為當今天下武學巔峰,其勢驚天,其威駭地,如天神行法,雷震電掣。但見兩道渾厚絕倫掌力初交之際,罡風夙殺,狂風驟起,宛如星變天移;掌到中段,寒雪霜天,如墮冰窖;掌到末勁,旭日當空,炎炎如火,可謂冰火九重,直將老婆婆這招「北斗星移」融合九界,和煦融融,罡勁融於無形,煞氣隱沒而終。

  胡斐初次運使《九融真經》中第九重功法對敵,果真奧妙如斯,不只擋得天下第一掌,更令其勁消無極,直讓老婆婆嚇出一身冷汗,怪叫聲中,右掌迴圈劈出,未待胡斐發掌回擊,身形閃落,倏忽間消失不見。胡斐見她劈來掌氣後著隱然,自不敢大意,雙掌劃圈斜引,逕將這道掌氣消在一旁,矣落下身來,早已不見老婆婆身影。

  其時兩人三招交手只在一剎那之間,隔空出掌,拳肉未交,當真兔起鶻落、光閃電耀,常人豈能企及?

  胡斐見老婆婆發掌後便即掠回石棺內消失不見,心知其中必有機括連結,否則難以瞬間消失眼前。當下拾起瑤瑤掉落的火把,走至石棺旁仔細研究,尋思道:「這老婆婆若真便是天魔本尊,卻何以要來躲在石棺內裝死襲人,莫非她當真神人般算無遺策,知道我要來此救出苗大俠,竟爾潛伏在這裏待我自動找上門來?這倒奇了。」

  兩童半晌不聞打鬥聲響,好奇下各自探出半個頭來望向石室,見師父毫髮未傷的站在石棺前觀看沉思,那恐怖嚇人的鬼婆婆卻已不見蹤影,當下兩人壯起膽子回到室內,雙雙卻仍驚駭未定的發顫說道:「師....師父,你抓到那個........那個鬼婆婆了麼?」胡斐見她姊妹進來,招手說道:「老婆婆從這裏不見了,你們過來瞧瞧。」

  兩童聞言,知道鬼婆婆沒有躲在石室內了,當下彎身拾起先前給自己嚇得抛在地下的隨身佩劍,瑤瑤牽起妹妹雙雙的手,說道:「雙雙別怕,鬼婆婆給師父打跑,不會來抓我們了。」說完,領著雙雙走到師父胡斐身旁。

  胡斐縱身躍入棺內,蹦蹦兩跳,聽得石棺底下崆崆迴響,喜道:「密道入口在這裏了。」但遍尋棺內各處,卻是不見任何機括暗扣,當下躍出棺外左瞧右看,回想老婆婆最後一掌發掌劈來時姿勢頗為不同,右掌斜劈,左掌卻是迴背於後,天下武功中均無此怪異招式,除非是要發掌襲擊背後敵人,否則何須如此隱掌於背?

  想通這一節後,胡斐眼光便朝石棺左側旁十數尊石像逐一掃視看去,驀地裏見到其中一具石像身型彪悍,項粗肩厚,一張國字臉猙獰可怖,怒眼圓睜,有若鷹隼般的精光直視前方,高約八呎,身披毛裘斗篷,手拿巨大鐵劍,全身散發著涇渭渾濁的神魔之氣,恍若非人非神般的魔邪神尊,當真令人瞧得渾身發冷,噤若寒蟬。

  胡斐見這尊石像頗有異樣,便趨前繞著轉了一圈,見石像後心腰間「懸樞穴」上微有陷入,不禁大起疑心,當下以指運勁撳去,側耳傾聽有無機括啟動聲響,豈知半天過去絲毫沒有動靜,心中更是納悶不已。他回到石棺旁仔細推敲,想了想,朝著兩童說道:「你們進到石棺裏試試。」兩童啊的一聲驚呼,死命搖頭不肯。

  胡斐無奈,只得自己當先帶頭跨入石棺,笑道:「你們瞧,師父都進來了,這樣就不怕了罷!」兩童見狀,這才百般不願地前後躍入棺內。胡斐當下伸出食指凌空劃圈,引氣入漩,只覺食指尖隱隱透著芒氣,嗤嗤有聲,嘴裏喝聲:「著!」勁透指尖,芒氣迸出,一道渾厚指氣直往石像後心腰間「懸樞穴」上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三人只覺腳底下石板倏忽間下沉,跟著眼前一黑,身子竟是直往下摔去。兩童驚聲尖叫,胡斐黑暗中聽聲辨位,雙手倏出,各自抓住兩童衣領,氣勁一提,墜落之勢立緩。這一摔直跌下數丈,幸好地下鋪著極厚的軟草,兩童落地絲毫不覺疼痛,只聽得頭頂輕輕聲響,石板已回復原狀。

  胡斐放開兩童衣領,右手向上一抄,逕將瑤瑤驚駭中沒能拿穩,致而隨後掉落的火把抄住。火光照耀下,見三人處身在另一間小石室內,前面好長一條甬道黑漆不見盡頭,當下詢問兩童是否受傷,矣確認二人安好,這才當先步出石室。當下三人依圖而行,只覺這條甬道綿延好長,許久之後才再遇有叉路現來。

  胡斐算算距離,說道:「依這圖上所示,眼前叉路須向左行,不遠處可與另兩條岔道交會,再向前去,距離圖上所繪佛像已是不遠,前方或有暗哨戒備,咱們可得一路小心為是。」兩童眼睛一亮,手裏長劍握得更緊了。

  當下三人逕朝左邊叉路行去,不遠處果然見到右方兩條岔道交會而出,正行之間,前方甬道內卻是傳出陣陣微弱兵刃交擊之聲,其間夾雜著數聲女子吆喝聲響,透過石壁甬道傳來,迴聲嗡嗡,令三人大是好奇。

  胡斐見前有兇險,低聲囑咐兩童道:「敵我不明,未經師父允可,你們不得逕自動手。」他怕兩童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分辨來敵是強是弱,見到敵人提劍就戰,萬一他遭逢強敵分心不及,兩童難保不傷。

  三人奔掠至岔道交會處,便見地上橫七八臥著十來名灰衣少女,每人身上大小傷口都有,鮮血四濺,自是歷經一場惡鬥。瑤瑤失聲說道:「這些都是蠶王門下的弟子,怎麼都給人殺了?」雙雙則是俯身去瞧地下一具少女屍體,啊呀一聲,說道:「是紫雲姊姊........她是好人啊,是誰這麼壞殺了她?」說著一串淚珠兒流了下來。

  胡斐想到先前見到藥王門下的聖雪四釵,四人長劍上鮮血滴淌,不禁眉兒一蹙,忖道:「難不成是聖毒門自己起了內鬨,藥王與蠶王終於同門鬩牆,令得其下門人弟子相互殺戮?」想到這裏,背脊一陣涼意升了上來。

  便在這時,甬道內兵刃交擊聲倐然而止。胡斐立生警覺,側耳聽去,聞得一陣細細衣衫飛掠聲由遠至近,來得好快,片刻間竟已掠到此間岔道交會處,心中一驚,已知藏躲不及,忙將兩童護在身後,運勁於掌。

  白影一晃間,胡斐已自看清來人面貌,不禁咦的一聲,喊道:「程姑娘.........」

  胡斐萬沒料到這般迅疾飛掠而來的,竟是在長白山上遇到的峨嵋派程霏曄,也就是義妹程靈素的姊姊,當時她隨同苗人鳳苗大俠深入孤山尋找苗若蘭蹤跡下落,自此雙方再無消息,卻怎麼也料不到她竟會在此出現。

  但他心念一轉,想程霏曄必也是輾轉而獲悉苗大俠受困於此的消息,於是冒險前來相救,只苗人鳳如何不慎落入天魔之手,她自己卻又如何逃脫出來,以上這些種種難解疑竇,現下正好當面詢問清楚。

  程霏曄見到胡斐與兩童,臉容上似乎微微一驚,身形迅落,說道:「胡大哥,你.....沒事麼?」

  胡斐雖聽她問得奇怪,但心中疑問甚多,四人又都身處險境,當下不及多想,問道:「程姑娘可知苗大俠確切位置所在?」他雖有圖在手,但畢竟只是導引,確切位置如何,自是尚不得而知。

  程霏曄道:「方才是讓我問出了一些線索來,現下正要趕去苗大俠受困之所。」

  胡斐見她手中長劍上血跡斑斑,自是明白她話中『讓我問出了一些線索來』的意思,想她一人深入虎穴,卻仍面不改色,這份驚人勇氣,當真女中豪傑,拱手說道:「程姑娘既有線索,那再好不過,咱們不妨試試。」

  程霏曄眼光朝兩童看去,嘴角淺淺一笑,說道:「如此秀麗的孿生姊妹可不多見,莫非是胡大哥的女兒?」胡斐微然笑道:「她姊妹是我新收的徒兒,我未娶妻,可沒這福氣來生。瑤瑤、雙雙,快來拜見程家師姊。」

  兩童從未見過如此容色絕麗的女子,見程霏曄雙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頰邊微現梨渦,面貌白嫩甜美,不禁大生好感,當下上前拜見,一聲「師姊」叫來,自是讓程霏曄笑得眉開眼笑,啊喲一聲,趕緊上前扶起,膩聲說道:「我都這年紀了,那能做這兩個小妹妹的師姊。我要真有這麼兩個可愛師妹,那可美的緊了。」

  胡斐說道:「依在下手上地圖所示,苗大俠乃困於東南角上,若順著前面左邊這條甬道而去,遇前方叉路上再行右轉,到得中段處,或可尋得苗大俠受困之所才是。」程霏曄朝他手上絲綢密紙晃了一眼,隨即長劍一提,說道:「我方才問到的線索也差不多如此,咱們且走上一走,要是錯了,再找人問問,總能問出線索來的。」

  胡斐見她提劍當先而行,步履迅捷,當下忙與兩童自後跟上,心中卻想:「要問到這麼多線索,可得多少人死在劍下?」但這些話可只能自己心中說來,否則便要吃上這漂亮姑娘的一頓白眼不可。

  就見程霏曄奔行迅速,身形妙曼,遇有叉路毫不遲疑的便向右轉去。胡斐見兩童逐漸跟不上來,返身扶住兩人腰際提氣而行,眼見程霏曄衣衫一角在叉路上轉去,忙不迭地邁開大步,隨後跟著右轉行去。豈料身形剛轉,驀地裏只覺頂上生風,好不厲辣,耳裏聞得程霏曄大聲嬌喝,掌風大作,似乎與敵人交上了手。

  就見胡斐當下身子前傾矮倒一躍,千鈞一髮間躲過當頭一刀,驚疑未定中,只覺足下所踩之地,竟似給上了一層滑油般的滑溜異常;更慘的是,底下竟是一條極陡非常的向下陡坡,直讓胡斐一陣錯愕不已。

  胡斐待要穩身提氣,卻那裏容他有著半點借力之處,不覺間身子已給足下滑油滑得向後一跌,正順著陡坡直溜而下,嚇得兩童不斷尖叫出聲,更讓他不敢鬆開手來,雙手抱緊兩童身子。只覺身子在黑暗中高速向下溜去,隨即左彎後再來個右彎,直轉得他心中一道怒氣上升,不禁連番問候起天魔的十八代烈祖烈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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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回 死中求生

  這條灑滿滑油的陡峭坡道,其實是崖壁與崖壁間天然形成的一道裂縫,便似兩座高山之間,時常可見自中穿越而過的溪澗一般,非人力構築而成,但坡道上滑油卻是有人早先一步以油傾瀉,如此惡行,自是天魔搞鬼。

  所幸坡道雖是陡峭彎曲不定,但並不甚長,如此高速溜滑而下,不一會胡斐身子刷的一響,停了下來。

  胡斐黑暗中不知身處何地,正待扶著兩童起身,身後嘎的一聲響來,心呼不好,忙取火摺照亮,果見一堵巨大石門已然切斷回路,現下便要克服萬難的自滑油陡坡逆行脫困而出,若無機括啟動石門,自是渺渺無望。

  胡斐扶起驚魂不定中的兩童站起身來,安慰說道:「敵人這般險詐,連師父都著了道兒,你們姊妹當得記取咱們這回教訓,日後遇事尚須鎮定以應才是。」說著,舉起火摺環顧四周,見光不及遠,周邊毫無侷促之感,心知所處之地並非狹窄空間,當下往左巡去,借著微弱火光極目識別周遭環境,卻聞腳下喀的響來,踩中了甚麼。

  他將火摺下移,見腳下踩的竟是一塊腿骨,隨即聽得兩童嚇得直叫:「好多........好多死人的骨頭。」

  胡斐見周邊無數屍骸七零八落的散在各處,不禁瞧得眉頭蹙起,當下拾起地下腿骨,再將屍骸上破碎開來的布衫撕下,繞成數圈綁在腿骨一端,跟著便往自己沾滿了滑油的背部衣衫上磨去,再以火摺點燃,即成火炬。

  雙雙見胡斐手上點燃的腿骨火炬,竟爾迸出一道幽綠色青光,嚇得退開數步,顫聲道:「師父........這是鬼火啊,鬼要出現了。」瑤瑤說道:「雙雙別亂說,袁爺爺說過這是骨頭燃燒起來的燐光,不是鬼。」

  胡斐微微笑道:「師父不是說鬼怪最怕童子劍嗎,你們的劍呢?」兩童啊的一聲,這才想起手上的劍不知甚麼時候給掉了,當下趕緊回頭找去。幸好兩人小劍雖沒能在溜滑下來時拿穩而掉落,但坡道僅此一條,劍刃遇油便也一路滑了下來,倒也不致於因而遺失不見。當下兩童各自拾起佩劍,再在屍骸破布上擦拭乾淨。

  胡斐另做了兩支火炬交給兩童拿在手上,一時間青火閃爍,幽綠詭異,彷彿身處冥界一般。

  胡斐當下領著兩童四下巡繞,仰頭上望,發覺頂高竟達數十丈,四周盡處全是崖壁,無路可尋,此間竟似一處地底岩層所構成的天然巖洞,再經巧妙機關設計,受困者便插翅也難飛離此地,無怪乎屍骸遍佈,死狀均慘。

  想到這一節,不禁憂心忡忡,畢竟三人身上乾糧不多,又無水源,可謂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胡斐一邊踱步察看地形,一邊尋思:「巖洞中屍骸遍地,俱已成骨,然空氣中聞來竟不覺腐臭味道,雖說此間地勢開闊,但若無新鮮空氣自外灌入,或無通風道口排出屍體臭氣,焉能如此不雜渾濁氣味?」想到這裏,當即注意火炬飄晃狀態,見其自左向右微彎晃去,心中一喜,當下高舉火炬試驗,火舌果然彎得更低了。

  胡斐抬頭仰望,心知外面空氣係來自於崖壁上方,只火炬照明範圍有限,望上去黑暗不明,難以尋得確切所在,當下輕輕飄然縱起,愈往上升去,火舌彎得愈低,到後來竟是唿唿亂竄,自是離著通風入口極近之故。眼見己身上升之勢已緩,氣勁欲吐,卻仍不見崖壁上有其隙縫孔穴現來,只得先行緩慢迴旋落下地來。

  胡斐心有未甘,這一回有了準備,便將體內真氣匯聚於胸,九融真經於全身經脈中汯汯汨汨,清嘯一聲,身子宛如沖天炮般疾射而上,待得氣勁末端,在半空中輕輕三個轉折迴旋,身子便又冉冉上升,如紙鳶般輕盈地迎風飄盪。張目仔細尋找片刻,果然見到一處崖穴裂縫,若非內力輕功雙雙達到臻境,即便發現,亦難高躍上來。

  胡斐旋繞落地,尋思道:「除此之外,別無他路,只得冒險搏上一搏。」朝兩童說道:「上面極高處有著崖穴裂縫,師父先帶姊姊瑤瑤上去探路,確認可行後,再下來帶妹妹雙雙,咱們三人或能就此脫困也說不定。」雙雙雖頗為不願單獨留在滿佈屍骸的嚇人地方,但想來姊姊自也不願,只得說道:「師父可要快點回來接我。」

  胡斐撫著她頭慰道:「師父可也捨不得將你一人留在這裏呢。這樣罷,師父先將姊姊瑤瑤送上去,隨即下來接你,咱們三人一起進入崖穴裏頭探路就是了。」雙雙聞言大喜,滿臉歡悅,說道:「這樣雙雙就不怕了。」

  胡斐俯身抱起瑤瑤,猛地氣勁一吸,身子斗然間沖天拔起,直上九霄,再經幾個迴旋借力續升,輕輕巧巧地落在崖穴裂縫外頭的一小塊突出岩層上,隨即將瑤瑤身子放下,交待一番,身子晃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瑤瑤拿起手中火炬朝崖穴內照去,只覺一道不小朔風自內吹來,當即小心移步朝內走去,見這處崖穴裂縫畧呈不規則三角狀傾斜開來,崖壁上尖石外露,地下岩道崎嶇不平。火炬照耀下,可見裂縫一路彎曲深入進去,當此孤單一人之際,不免心中發麻害怕,為壯膽氣,便朝崖洞內「啊」的一叫,聲頻極高,迴音不絕。

  豈知她這麼壯膽一叫,隨即聽得崖洞內噗噗作響,跟著一道掠風有聲的黑影直撲而出,身形頗巨,直嚇得她驚聲尖叫上來,眼見黑影撲到當前,避無可避,本能地以劍刺出,兩聲嘶叫上來,身子已給壓在地上。

  瑤瑤只覺腥臭撲鼻,身上盡給毛茸茸獸類壓住不能動彈,上頭陣陣振翅撲風聲一道道地穿過,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嚇得慌了,只管一個勁兒閉眼尖叫就是。未久,只覺身上一輕,聽得師父聲音:「是蝙蝠,瑤瑤別怕。」

  瑤瑤睜開眼來,見身旁一隻黑色大蝙蝠動也不動,蝙嘴上插著一柄劍,竟是給自己一劍穿透喉嚨刺死的。

  雙雙彎下身細瞧蝙蝠怪異死狀,愈看愈奇,滿臉欽佩神色,說道:「師父啊,姊姊這一招「白虹貫日」可準了呢,你瞧蝙蝠的嘴巴又小又尖,她卻能一劍穿嘴,蝙蝠便要叫痛也喊不出聲來。要我來刺,那就一定偏了。」

  胡斐聽得哈哈大笑,說道:「師父若是睜著眼來刺,恐怕也無法刺中飛撲過來的蝙蝠小嘴,但若閉上眼睛,或許就能趕上你姊姊的這一刺了。」雙雙奇道:「怎麼閉上眼睛反而能刺中了?」瑤瑤給師父言語窘來,小嘴兒高高撅起,撒嬌嗔道:「師父最壞了,自己徒兒也來消遣,沒個大人樣子,真不害臊。」

  胡斐聽了絲毫不以為忤,微微笑道:「師父也曾是小孩過來的,在你們這個年紀時,甚麼武功都還不會呢,那裏能像你們姊妹這般提劍自保?今日雖是你危急中胡亂刺出,但若無劍式為輔,這一劍就刺不死蝙蝠了。」

  瑤瑤聽師父這般說來,臉容轉喜,說道:「那我日後和妹妹還得多加勤練劍法才行,定要一刺即中。」

  胡斐聽著微微笑來,拿起火炬照了照了洞內,隨即彎身繞過崖頂垂下的尖石,一邊往洞內走去,一邊說道:「劍術只要練到精來,意到心就到,眼到手就到,想刺那裏都不是問題。但所謂劍去無情,劍式既出,敵人非死即傷,因而劍法愈準,出手愈要拿捏清楚,否則同樣以劍殺人,為何有的給人稱作替天行道,有的卻是給人稱作魔道?」雙雙聽得似懂非懂,自後發話問道:「這麼說來,姊姊那一招「白虹貫日」,可是用錯了麼?」

  胡斐道:「劍法沒錯,但法度卻偏了。要知「白虹貫日」這一招乃意在退敵,因而發招時劍尖微微向上,可攻可守,後著隱然,敵人自不敢大意搶攻上前,當下僅能應以一招「洗」字訣的「騰蛟起鳳」化開。但若咱們使的「白虹貫日」法度一偏,劍尖直進中宮,敵人避無可避,只得以強碰強,那隻蝙蝠就是這麼給一劍穿嘴了。」

  兩童想到那隻蝙蝠的詭異死狀,哦的一聲,對於胡斐所述劍法要旨,心中自是又多了一層領會。

  三人談話聲中,一路隨著崖洞裂縫左彎右繞,胡斐身材高大,不時得彎身或矮身避開上下左右突出的尖石,兩童身形嬌小,縱躍自如,行來自然要比師父輕鬆許多,兩姊妹嘴裏東問西問,倒也消磨去了許多枯燥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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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回 計中有計

  這時崖洞裂縫卻是轉而朝上傾斜延伸過去,兩壁間的空隙有時僅能容許一人側身擠過,有時卻是上下壁倏忽壓擠在一起,須得匍匐穿越前進,當真可謂百般艱難,直讓胡斐心裏又是好唸了一陣。兩童卻覺甚是有趣,長劍入鞘,攀岩越石,有時見師父胡斐在石壁間擠得頗為狼狽,更是樂得咯咯直笑,童言童語說來,自得其樂得很。

  兩童嘰嘰喳喳說笑聲中,卻聽得一道聲音穿崖透壁、悠悠忽忽的飄來:「誰家女娃兒半夜不睡,卻來吵得爺爺心神不寧?」兩童聞聲大奇,左顧右盼,都道是鬼在說話,嚇得直叫:「師父........有鬼在說話。」

  胡斐卻知這是有高人以上乘內功透過「傳音入密」遠遠傳來,當下運功緩緩說道:「晚輩胡斐,帶同兩位徒兒前來拜莊,不意受困崖壁之內,脫身不得。有擾前輩清修,甚是惶恐。」

  半晌,那道聲音再度悠然飄來:「嗯,是了,你是雪山飛狐了。苗老弟說你武功了得,我本不信,現在聽你發話內力,果然渾融無極........嘿嘿,老夫便功力不減,恐怕亦自不如啊........唉,老啦,老啦........當真沒用啦。」

  胡斐愈聽愈奇,傳音說道:「前輩識得苗大俠?」那聲音嘿嘿兩聲,說道:「苗人鳳此刻便坐在老夫身旁,你卻問我認不認識,這倒好笑得很了........哈哈........」胡斐聞言大喜,說道:「晚輩正是前來尋找苗大俠,只不知如何脫離此間,還請前輩指引出路。」那人說道:「你便依聲音方位尋來,若再遲些,替我二人收屍也行。」

  胡斐大驚,問道:「前輩此言何解?」那人嘆了聲氣,說道:「你若能及時趕來,老夫或能與你短話長說,甚至長篇大論亦無不可,但現下苗老弟自己受了傷,咱二人勢必支撐不久,多說何用?」胡斐愈聽愈驚,急問:「苗大俠受傷重是不重?」那人口氣不耐,說道:「你這人怎忒地囉唆,你自己尋來一瞧不就得了。」

  胡斐忙道:「是,晚輩這就尋著過去。」當下記住話聲傳來方位,不敢耽擱片刻,一路攀岩越石行去。

  但他雖知話聲所在方位,卻是苦在身不由己,崖洞裂縫彎曲折繞,那裏由得他做主?所幸前去裂縫漸寬,雖仍傾斜向上,攀行起來倒是快得多了。過得一陣,只覺吹進洞來的風勢逐漸增強,涼意也愈來愈盛,心中大喜,知道距離地面愈來愈近。未久,聞得淙淙水流聲自上傳來,希望更濃,當下領著兩童攀行得更快了。

  半柱香時刻過去,只聽得嘩嘩水聲響來,攀行不久,地勢漸平,崖壁間盡是潮濕水氣,涼風迎面吹來,直讓師徒三人喘了好大一口氣來。胡斐不知外頭是位在何處,當下吩咐兩童將各人手上火炬弄熄,以免行藏曝露。

  三人貼著崖壁悄聲前行,不遠處幾道微光透入,卻非洞口光線直接照映進來,心中不免奇怪。來到近處,見是數塊大岩石間的隙縫所透進來的光亮,湊眼望出,外面是處巨岩堆疊而成的狹小空間,淙淙水聲便來自前方。

  胡斐瞧了瞧眼前岩石的疊層分佈,運勁於臂,逕朝左首一塊岩石上撳去,跟著嘿的一聲吐氣,硬是將數百來斤重的大石推移向前,氣勁未衰,兩掌運氣拍出,大石下落,雖有聲響發出,卻盡給嘩嘩水聲給蓋了過去。

  胡斐矮身穿過這處岩石縫口,跟著抱出兩童,見所處空間竟似位在一座假山之中,不禁恍有所悟,當下四處尋找出路,不久便見右首岩石貼壁處饒有空隙,當即運勁搬出數塊岩石,即成一道缺口,三人輕鬆鑽了出去。

  胡斐與兩童站起身來,均覺恍若隔世,抬眼望天,只見黑雲遮月,星斗暗淡,竟是子夜將屆。他師徒三人自傍晚動身前來藥蠶莊,再經由密道一路闖將進來,這時方知經歷時間不長,但身陷其中,卻是彷如數日之久。

  這時黑雲飄過,月眉乍現,映得周遭明亮開來。胡斐張目四望,見身處之地竟是個花團錦簇的翠谷,紅花綠樹,交相掩映。三人越過假山周圍岩石,腳下踏著的是柔軟細草,花香清幽,遠處重巒疊巘,宛如仙境一般。

  胡斐心中納悶,問兩童道:「這裏可不是藥蠶莊啊,咱們在密道中鑽了老半天,卻怎麼到了這裏?」瑤瑤東瞧西看,說道:「這裏應該是幽月小築的後山,冰姊說沒人能進到這裏來,卻原來是這麼美的花香翠谷呢。」

  胡斐朝北首望去,心中不解,但想那位高人發聲所在必定離此不遠,當下帶著兩童尋路過去。

  行得五六里路,聞得一陣細細風聲遠遠傳來,心中一突,側耳聽去,其中竟是夾雜著掌風與衣衫馳掠之風,想到那位高人先前所說,他與苗大俠二人支撐不久,但聽這衣衫飄掠之風,卻似兩名女子凌空過招,這倒奇了。

  胡斐當下囑咐兩童務必噤聲不語,這才兩手托住兩人腰際,運起飛天神行輕功,無聲無息地飛掠前行。

  翠谷中林莽茂密,身形甚易隱藏,他東晃西掠,如疾雲劃月,不一會即聞前方颯風響然,當下朝左掠去,避開正面鋒頭。不遠處好長一道花叢攔在去路,身形輕掠而過,見三株大樹列在北首,枝葉茂盛,當即飛縱上去。

  胡斐居高望去,見十丈開外一間偌大石屋座落花叢間,屋前兩女飛躍出掌,一黑一白,身形快速絕倫,掌法精妙,倏攻倏退,法度嚴謹,瞧得他兩眼發亮,心中忖道:「這兩人均是武林中難得一見高手,如何在此酣戰不休?」他見兩女身後各站一人,只隔得遠了,淡淡暗月中瞧來身影模糊,但想來必是兩方各自幫手無疑。

  半晌過後,兩女倏地分開,再躍上交手時,兩人手中長劍出鞘,劍光劃開,戰來格外驚心動魄。

  胡斐瞧得數招,認得白衣女子所使招式乃峨嵋劍法,當下極目望去,心中愕道:「是程姑娘?」他與程霏曄在密道中雙雙遇襲,自此不知她是生是死,卻沒料到又會在此處遇見,奇的是她竟也能找到這處花香翠谷。

  胡斐既認出白衣女子便是程霏曄,那麼與她相鬥的黑衣女子自是天魔一派。這麼想來,心中不禁啊喲一聲,趕緊仔細瞧去,愈瞧心中一塊大石愈是重重壓了下來,那黑衣女子身材玲瓏,不是現屬黑月派的袁紫衣是誰?

  胡斐心神俱亂,只想:「若遇兩邊性命危急,我是幫程姑娘,還是袁姑娘?」一個是他義妹程靈素的姊姊,一個是他常年念念不忘的舊情人,幫了其中一個,相對便要得罪另外一個,可謂裏外不是人,這便如何是好?

  他見二人愈鬥愈緊,稍有閃失,便要血刃當場,當下交待兩童切不可亂動出聲,身形一落,隱入花叢之間。

  胡斐原先家傳飛天神行輕功已屬當世少有,如今再借九融真經御氣提縱,可謂神行無蹤,即便武林中內力頂尖高手,亦難察覺有人竟已無聲無息掠到自己身旁近處,便是石屋前站立觀戰的兩名高手,這時也都毫無所覺。

  他隱身在屋旁草叢土垛之後,距離四人三丈不到,悄悄探頭看去,見左首邊上站立觀戰的是名身裁高大的老尼,小帽下露出稀疏白髮,兩眉微垂,雙目炯炯有神,背上繫著一柄古劍,雖是觀戰,眼光卻是朝上仰望星斗。

  右首邊上站立觀戰的是名老婦,腰間繫著一對柳葉彎刀,神態高傲,嘴角邊不時陰惻惻的冷哼出聲,直聽得胡斐心中大震,回想起那日鷹嘴頂上身受天影紅魔陰陽冥掌擊來,那身罩大紅披風的女子亦是這般陰惻惻的冷哼出聲,只當時女子瞼上罩著一層黑布,面容無法辨識清楚,但這陰惻惻冷哼聲卻如標記一般,別無分號。

  胡斐心道:「當日受你天影紅魔兩掌,幸得不死,今日若不送還兩掌,豈不失了禮數。」隨即兩眼望向左首老尼,忖道:「瞧這老尼氣勢,莫非便是峨嵋掌門沖嗚師太?她門下弟子亦自不少,如何只師徒二人前來?」

  便在這時,交戰中兩女凌空躍起出擊,嗤嗤兩響,兩人臂上各自中劍,鮮血飛濺,瞧得胡斐心中一跳。

  天影紅魔磔磔怪笑兩聲,說道:「沖嗚師太,你峨嵋派劍術雖博大精深,但遇上我魔月宮天罡劍法,想要盡搶上風,怕是沒這麼容易啊。」沖嗚師太竟是充耳不聞,冷冷說道:「你師姊天魔怎麼還不現身?」

  天影紅魔聽她話中全不將自己放在眼裏,恚怒道:「我師姊算定你這回必敗無疑,掌門之位過不了今日,何須親自督戰?哼哼,你想見我師姊,下輩子投胎再來罷。」沖嗚師太理也不理,逕自說道:「霏曄,回來。」

  程霏曄劍勢回盪,半空中一個轉折,輕輕落在沖嗚師太身前,叫了聲:「師父。」

  沖嗚師太提聲說道:「天魔,你我十年賭注未了,現下比還是不比?」話聲方落,聽得石屋後方樹上嘿嘿兩聲冷笑,沉著嗓子說道:「勝敗未分,輸贏未定,如何不比?」聲到人到,天影紅魔身旁倏忽間多出了一人。

  胡斐聞聲望去,聽聲音便是那位躲在石棺中襲擊他的老婆婆,但現下看去,面貌竟是年輕了二十來歲不止,滿臉容光煥發,風韻猶存,那裏有老態龍鍾之象,當下瞧得胡斐目瞪口呆,實不敢相信眼前此人便是天魔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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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匪夷所思

  胡斐伏身在石屋右側角落上的草叢土垛之後,見天魔自石屋左後方樹林中倏然現身,心中直呼好險,他本想繞過石屋尋找隱密處藏身,要不是先行見到這處草叢土垛,只怕自己行藏早已給天魔發覺,那就不妙的很了。

  沖嗚師太卻早知天魔隱於暗處窺伺已久,這時見她倏然現身,毫不以為奇地淡淡說道:「老尼苟活至今,無非是要親眼見證咱們雙方當初賭注輸贏勝敗,但若依十年前約定內容來看,這場賭注現下已然分出勝負了。」天影紅魔怪笑一聲,道:「老賊尼果然見識不凡,既已瞧出勝負,不如自動交出峨嵋掌門印信,或能饒你不死。」

  沖嗚師太朝她斜睨一眼,冷冷哼道:「紅魔,不是老尼看你不起,卻是你的見識仍如十年前那般毫無長進,你倒說說咱們當年賭注約定究竟如何?」天影紅魔道:「雙方各自換徒以授,十年為期,武功高下分勝負。咱們黑月派要是勝了,你這峨嵋老賊尼便交出掌門之位;要是我黑月派輸了,自今而後再不得與六脈五嶽為敵。」

  沖嗚師太哼的一聲,道:「還有呢?」天影紅魔怒目圓睜,喝道:「還有甚麼,咱們十年前就是這樣劃下道兒來的,難不成老賊尼說話不算數了?」沖嗚師太道:「老尼言出必行,但是你我雙方當初所約定的細節呢?」

  天影紅魔道:「細節........嗯,是了。雙方各派門下大弟子交換,期間不得再為原屬門派效力,更不能將所學武功劍術透露。十年之期屆滿,雙方擇定時間與地點,比武時兩人只能使當下所學門派武功,但代表的卻又是原屬師門的勝敗,亦即霏曄敗,則黑月派也敗;紫衣輸,則峨嵋派也輸。老賊尼,應該就是這樣了罷。」

  沖嗚師太道:「不錯,但剛才霏曄最後所刺出那一劍,嘿嘿,那可不是我派峨嵋劍法啊,卻是你們魔派天罡劍法中的一招『飛劍迎月』,按照咱們當初約定來看,這場賭注自是老尼贏了,你黑月派卻是輸了。」

  胡斐聽得雙方言語說來,心中大是震動,只覺兩方如此詭譎約定,著實令人匪夷所思,武林中或有門派弟子間相互較量賭注輸贏,但卻絕無這種換徒授武、干冒門派武功秘密外洩的莫大風險,如此賭注,當真聞所未聞。

  這般想來,眼光不覺間朝著全身素黑的袁紫衣看去,見她神色淒淒,臉容憂苦,似乎常年不見快樂。想她十年離師,身入魔道,雖不願卻又無奈,其心鬱鬱,其情楚楚,當是滿腹有苦難言,倒也難為她了。

  跟著一想,不禁冷汗直冒,心中忖道:「原來程姑娘才是紅魔的真正徒兒,怪不得她在密道中見到我時一臉驚愕表情,便似說著:『你怎麼還活著?』想來她必是知道天魔要躲在石棺中加害於我,只道我難逃魔掌,必死無疑,卻想不到我竟能躲過天魔襲擊,是以再見到我時不免驚訝萬分。這麼說來,難道那張絲綢密道圖卻是我想錯了,壓根兒不是袁姑娘以紙鶴送來,卻是程姑娘不懷好意了?」愈想背脊愈是一陣寒涼上來。

  這時紅魔嘴角揚起,嘿的怪笑一聲,說道:「老賊尼,你這是誆我來啦?霏曄方才那一劍使的明明就是你峨嵋派『推窗望月』,劍式開闔,橫推直刺,招式果然精妙無比,這也才能敗中求險,兩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沖嗚師太聞言,氣得兩眉斜飛,怒道:「放屁!我峨嵋派這一招『推窗望月』光明正大,劍氣縱橫,直搶中宮,那裏會來斜身繞彎出劍刺人?但你天罡劍法中的『飛劍迎月』陰險狡猾,看似迎月,實則拐彎抹角的劍走偏鋒,這兩者差異之大,任誰都瞧得出來,你道老尼對自己門派的劍術招式會來看錯不成?」

  紅魔嘿道:「你老賊尼不會看錯,那麼難道我就會看錯了?」沖嗚師太滿臉怒容,喝道:「無恥小人,莫非你我要再來比拚一場不成?」紅魔磔磔怪笑,道:「十年前我打不贏你,你也打不贏我,才有了今日這場開創武林先例的換徒授武賭注約定。現下咱們兩方既是各自認定不同,那也無妨,我大人大量,再比一場也就是了。」

  胡斐見紅魔伶牙俐齒,狡辯之術老而成精,沖嗚師太雖也精明強幹,但出家人畢竟少了歪理強辯的慧根,遇上這種善於顛倒黑白的奸險人物,即便自己佔了事實依據優勢,仍是給對方硬說成了勝敗不分之局。

  只是要怪也只能怪峨嵋派的這一招『推窗望月』,乍看下委實與魔派天罡劍法中的『飛劍迎月』頗為相似,酣戰中使來,直刺或斜刺乃在意念心間,決不可墨守成規,否則便是作繭自縛,這是各派劍術中的要旨,沖嗚師太自是清楚明白箇中道理。但她身為峨嵋派掌門,本門劍招無不爛熟於胸,豈有不識兩者劍法招式差異之不同?

  但見沖嗚師太臉色鐵青,緩緩說道:「紅魔,你小小心眼裏究竟在打甚麼鬼主意,老尼不是不知。當年你仗勢直入中原,摧枯拉朽,不將中原武林看在眼裏,老尼卻在北嶽恆山天門絕路上,連擋你飄影魔踪掌七七四十九掌。你勝我不過,只得消了前去危害恆山掌門靜嚴師太的念頭,但卻心有未甘,要另定日期與老尼決一生死。」

  紅魔聽到這裏,兩眼一翻,啐罵道:「呸!好不要臉,盡往自己臉上貼金。當日我雖勝不了你,卻也沒敗在你老賊尼的手上,咱們是半斤八兩,大嬸別笑二嬸,況且我那飄影魔踪掌當時火候未到,否則........嘿嘿。」

  沖嗚師太微微一笑,道:「後來你師姊天魔到來,言明十招內必取老尼性命,否則日後魔旗不再靠近峨嵋山百里之內。如今看來,天魔雖是惡名昭彰,倒也信守承諾,果然不失一代武林宗師風範。」

  天魔自現身後始終站在一旁不發片語,聽得沖嗚師太娓娓道來當日情景,倒也沒阻她興頭,只這時聽她似褒又似貶的話語說來,臉容微變,沉著嗓不悅說道:「本魔要是知道你與天池怪人袁士霄那糟老頭有過交情,當日出手自是不同,否則豈能容你避過十招而不死?」沖嗚師太道:「那倒也是。論上乘武學,老尼自愧不如。」

  胡斐知道天池怪人袁士霄乃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的師父,據傳其人武功深不可測,對於各家各派武功更是瞭若指掌。袁紫衣當年與師父沖嗚師太長住天山,深獲袁士霄青睞,授以各派武功,這也是胡斐初識袁紫衣時,對她竟爾熟知各家各派武功而大感訝異之處。沖嗚師太既與袁士霄熟識,兩人閒時相互切磋武學,於各家各派武功自也多有所悟,因而沖嗚師太雖是峨嵋門人,但所學甚廣,天魔不察,大話說在前頭,卻也因此而栽了跟頭。

  天魔啞著嗓說道:「沖嗚師太,咱們賭注未分勝負,你卻逕往十年前舊事說去,本魔可沒這等閒功夫。」沖嗚師太道:「老尼現下說的,便是咱們兩方勝負關鍵所在了。」天魔嗯的一聲,不耐說道:「那你快說就是。」

  沖嗚師太道:「當日老尼提議咱們兩方做這場賭注,言明兩邊派去的徒兒不得再為原屬師門效力,否則視同輸了一般,是也不是?」天魔聞言,兩眉蹙起,轉頭朝紅魔看去,道:「師妹,難不成你有去找霏曄?」紅魔容不顯色,淡淡說道:「師姊,旁的我不敢說,但這是攸關咱們賭注輸贏大事,我豈會如此不知分寸?」

  沖嗚師太哼哼兩聲,道:「話說的倒是好聽,暗地裏卻是行那偷雞摸狗之事。」紅魔兩眉一豎,怒道:「老賊尼,你有證據再來說話,否則閉上你的老嘴。霏曄,我且問你,這十年來,我可有上峨嵋山找過你來了?」

  程霏曄躬身說道:「沒有。」紅魔哈哈大笑,下巴昂起,說道:「峨嵋老賊尼,你聽見了罷。」

  沖嗚師太嘿的一聲,說道:「霏曄,苗大俠如何身陷於此,想來你是清楚的了?」程霏曄臉容漠然,說道:「徒兒不知。」沖嗚師太嘆了聲氣,道:「你我師徒十年緣份已到,這就回你原師紅魔那裏去罷。」

  紅魔愕道:「老賊尼,這場賭注難道你認輸了不成?」沖嗚師太道:「咱們就再比一場,這回兩個徒兒各歸本門,武功劍法卻是不受所限,峨嵋劍法也好,天罡劍法也罷,只論輸贏,不計生死。」天魔兩眼發亮,呵呵笑道:「只要勝負未分,怎麼比都行。霏曄,你回來罷。」當下程霏曄與袁紫衣各自跪下拜別現任恩師。

  胡斐見袁紫衣來到沖嗚師太身前,嘴裏哽咽一聲:「師父........。」哭著拜倒下去。沖嗚師太伸手扶起,軟語慰道:「圓性,十年魔道歷練,留得中原武林生機,為師用心之苦,今日終於盼到你回歸本門。」

  想到兩女又將比拚一場,情勢更為險惡,那程霏曄現下雖屬魔派人物,但終究是自己義妹程靈素的姊姊,無論那一個傷了,甚至死了,對他來說均是心中之憾。跟著又想:「沖嗚師太剛才對著程姑娘問及苗大俠身陷於此之事,莫非苗大俠便在石屋之中?」沈吟半晌,當下小心翼翼伏身離開草叢土垛,慢慢朝著石屋後頭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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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詭譎難測

  他方才見到袁紫衣與程霏曄拚戰過招,兩人武功劍術均在伯仲之間,這回即便歸屬本門再戰,雙方一時三刻間亦難立即分出勝負,誰也無法盡搶上鋒來穩住贏面,眼下當務之急,莫過於尋得苗大俠蹤跡方是上上之策。

  石屋後方是塊佔地極大的花圃,黑夜中瞧不清楚種的是何種花卉,但花香聞起來卻像是紫羅蘭的香氣,令得胡斐心中不禁想道:「傳聞北雲天座騎乃雪湖蘭獅神獸,此物以花草為食,尤其嗜喜紫羅蘭,因而獸毛上帶有淡淡紫羅蘭香氣。這塊花圃香氣如此濃郁,看來種的全是紫羅蘭花,卻不知在此翠谷中種來何用?」

  他見石屋造型頗為奇特,前面方正,後頭卻呈扇形構造,石牆高築兩層,輕功稍弱者便難以一躍而入。當下順著圓弧牆面走到石屋左側角落邊上,氣勁一提,悄無聲息地躍上牆頭,見牆內底下是一排茅草棚架,心中微微一頓,忖道:「莫不是此處養有獸類?」心念剛起,猛地一團白影如雷電迅光般撲到,事先竟無半分朕兆。

  胡斐只覺此物身形巨大,但移動躍擊竟是不發半點聲息,說來就來,當真令人措手不及。心中駭然下,右掌拍出,掌勁猛烈,那物低吼一聲,凌空扭身避開,右爪乘勢揮出,力道威猛,委實不輸武林高手。胡斐一驚,心中喝道:『好傢伙!』腰板一折避過,左掌橫掛,「手托日月」,掌勢高送,身形卻是一矮,躍落牆內。

  他足下方才觸地,另道白影自左竄撲襲至,半空更聞一聲低鳴,氣流下沉,宛如白雲蓋頂,竟是兩面夾擊。

  胡斐雄心斗起,九融真經運出,右手『烏龍盤柱』,左手『老生揖掌』,體內真氣流動,貫注全身經脈,真氣隱於形,陰陽融合,周身迸出道道炙熱漩流,右引左送,蓬的重聲響來,二物身子互撞,痛的低聲驚吼。

  胡斐定睛看去,見是兩頭碩大無比的獅面猛獸,身碩如牛,高大似馬,光是一顆大腦便有尋常獅類兩倍大,獸毛雪白光亮,眼泛碧綠,黑夜中看來,便似四顆發亮夜明珠般璀璨,獸威凜凜,當真名副其實的百獸之王。

  這時一陣涼風吹過,兩頭猛獸昂起鼻頭嗅了嗅,低鳴數聲,一路聞著味道緩慢前進。

  他見兩獸趨前走來,心中大驚,本能倒退數步,蓄勁於掌,靜觀其變。未料兩獸殊無攻擊動作,只一路昂鼻嗅聞上前,轉念一想,知道自己身在上風之處,兩頭猛獸必是聞到了自己身上甚麼氣味,這才尋著前來。

  胡斐身懷神功,可謂藝高人膽大,雖見兩頭猛獸碩大無比,獸掌一揮,輕鬆便可殺死尋常江湖武夫,縱是武功高強,遇上難免心神俱慌。但他與兩獸交過手來,始終佔著優勢,自忖對付得了,於是心中倒要看看,兩獸究竟是聞到了自己身上甚麼特殊氣味。就見兩獸並肩嗅到身前,晃著兩顆大腦,換做他人,想來已是嚇得昏了。

  胡斐立身不動,胸膛挺出,任憑兩頭巨大猛獸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未久,即見兩獸始終在自己胸前磨蹭嗅聞,心中不禁訝道:「我身上真有甚麼特殊氣味不成?啊,是了,雪湖蘭獅向以花草為食,難道竟是聞到了我身上所佩帶的乾枯藍花香氣?」當下取出掛在頸上的香包,兩獸聞到濃郁香氣,低鳴一聲,雙雙就地趴臥下來。

  胡斐見狀,心中大奇,雖不明何以兩獸聞到藍花香氣當即馴服,但至少現下兩頭猛獸乖乖趴臥在地,再無攻擊意圖,自己提心吊膽了好半天,這時終於可以稍微鬆弛下來,當下伸手撫摸過去,兩獸竟也毫不抗拒。

  便在這時,耳裏傳來一道密音,聲音甚是驚訝,說道:「小老弟,你身上可是攜有藍月夢幻之花?」胡斐聽這聲音便是甬道中透過「傳音入密」說話的老前輩,回道:「晚輩身上確有乾枯藍花,花名如何,卻是不知。」

  那人「嗯」了一聲,說道:「你福人天相,逢凶化吉,連老夫座騎都馴服於你,想來天命是如此的了。」

  胡斐聞言一震,道:「前輩莫不是北魁星北雲天大俠?」那人哈哈兩聲,說道:「世上除了老夫之外,誰能駕馭這兩頭雪湖蘭獅?你進來罷!」胡斐應道:「是。」聽得石屋右首有道鐵門開啟,當下尋聲找了過去。

  自鐵門而入,走過一道長廊,來到一座邊廳。那廳並不甚大,幾張竹椅簡單靠牆擺著,牆上無字無畫,雖四壁皆空,卻又不覺寒酸。再經一道迴廊,來到一間極大石室,裏面空蕩蕩的甚麼都沒有,但左首牆面上卻刻得有龍飛鳳舞的如斗大字,筆力雄健,有如快劍長戟,森然相向。胡斐仔細一瞧,見牆壁上刻得是:

  望水知柔性,看山欲斷魂

  縱情猶未已,回馬欲黃昏

  胡斐望著這二十個大字怔怔出神,只覺筆意驚雷,一橫一直、一點一挑,盡是融會著最精妙的武功,當真恍恍如聞鬼神驚,時時只見龍蛇走,讓人瞧得心曠神怡,大嘆鬼斧神工之作。

  他識得牆上所刻詩句,乃是唐朝詩譠宗匠宋之問的『江亭晚望』後面兩句,前兩句是:『浩渺浸雲根,煙嵐出遠村;鳥歸沙有跡,帆過浪無痕。』整首詩句充滿弦外哀音,不絕如縷,確有蕩氣迴腸之妙。

  正自出神間,聽得一聲大笑,道:「小老弟竟也懂得老夫書法之中所蘊含的武學妙意,難得,難得。」聲音竟是發自上方屋頂。胡斐大奇,仰頭看去,只見挑高兩層的石室屋頂上倒掛著兩個人形,微弱燭火下面貌看不真切,但聽聲音確是北雲天無誤,當下好奇問道:「前輩何以倒掛屋頂,苗大俠可好?」

  北雲天道:「你來得正是時候,子夜已屆,星象東移,老夫一人可無法救得你苗大俠,你也上來罷。」

  胡斐雖不明他這話當中的諸多意思,但苗大俠受傷需人協助倒是聽得明白,當下提身高掠而上,來到近處,這才見到兩人原來是掛在一條繩索上,當下身子凌空一旋,「倒掛金鐘」,兩足勾在繩索上,竟不晃動半分。

  北雲天道:「你苗大俠為了護我南來,身接數掌,體內陰陽衝擊,難以化開。老夫若功力不減,原可輕易救得,現今卻是力有未逮,僅能以尚存的一絲北魁神功護他心脈不散,如此可懂?」

  胡斐凝目望去,見倒掛身子說話的北雲天童顏鶴髮,雙目精光爍爍,年齡約莫八十上下;當下移目再看身旁苗人鳳,見他雙目緊閉,氣息粗重,說道:「苗大俠受的可是紅魔陰陽冥掌?」北雲天道:「小子倒是識貨。苗老弟身受陰陽冥掌,體內真氣岔了,又再強接紅魔飄影魔踪掌,經絡受損,須得逆脈運功,方能暫保性命。」

  胡斐既知苗大俠因何所傷,若在未練得九融真經之前,自也只能協助護其心脈不散,卻是難以將陰陽二氣驅散或化開。但現今他身懷武林中聞所未聞的九融真經神功,只要依法行功,輕易便能將陰陽二氣融合,正是魔派陰陽冥掌的剋星。當下伸掌與苗人鳳左掌掌心貼合,九融真經運起,御氣行脈,瞬間便將一道道真氣輸送過去。

  北雲天原本即以掌心貼掌心的方式來為苗人鳳護住心脈,胡斐這時神功運起,真氣遊走迅速,北雲天只覺掌心微震,一道溫暖如冬陽旭日般的真氣透入,令人渾身為之舒坦開來。未久,又覺暖流中竟是帶有一道寒絲,恰如三月冰雪初融,又似盛暑淋霜,可謂熱中帶寒,寒中帶暖,當真陰陽融融,全身經脈說不出的舒適暢意。

  胡斐這門功法乃是以氣御氣,進而以氣練氣,已身真氣雖是源源不絕的輸送出去,但高深武學中本有所謂:『氣轉氣,換精氣;氣練氣,不消氣。』但要練到行氣自如、以氣練氣,古往今來,恐怕只有九融真經方能功行圓滿,其他功法不是偏陽便是偏陰,即便九陽神功已達陰陽互濟之境,終究不如九融真經融合陰陽來的踏實。

  胡斐行得一柱香時刻,聽得苗人鳳嗯的一聲,睜開眼來,滿臉紅潤,精神旺盛,說道:「賢姪,你父親胡一刀當年威震武林,但若論起上乘武學功法,苗某和你父親可都要自愧不如了。」

  胡斐聽他開口說話,中氣十足,喜道:「苗前輩,現下你傷勢如何?」苗人鳳道:「我受的只是內傷,你的功法顯然極為對症,現下我的經脈只賸數處尚顯窒礙,其餘倒無異狀。」胡斐道:「是了,苗前輩受的乃是陰陽冥掌,晚輩雖能將二氣融合,但卻還須前輩自行運功行脈才行。」苗人鳳聽得大奇,問道:「這是甚麼功法?」

  胡斐當下便將自己如何習得九融真經的經過原本道出,直聽得北雲天與苗人鳳各自驚奇不已。

  北雲天聽他說完,欣慰說道:「幸得有你到來,否則我與苗老弟勢將避不過今晚。」胡斐道:「晚輩諸事不明,還請老前輩詳加指點。」北雲天笑道:「簡單指點或有可能,詳加指點那就不必了。咱們下去罷!」

  三人落下地來,北雲天道當先而行,穿過兩道長廊,來到一間邊廂,說道:「咱們坐下說話。」胡斐見這廂房四壁蕭然,無桌無椅,只地上幾個蒲團,屋中更無僕役或弟子侍奉,心中頗感訝異,這豈非宛如苦行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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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回 正邪之戰

  就見北雲天當先朝地上蒲團盤腿坐下,說道:「小兄弟,咱們現下時刻正緊,長話說不得,只能約略簡單說明來龍去脈,其餘日後得空,再來把酒敘舊尚不為遲。」胡斐道:「晚輩理會得。」

  北雲天點了點頭,道:「這事說來倒令老夫甚難啟齒,但總的來說,一切不過就是場賭注罷了。」胡斐聞之一愕,道:「賭注?前輩說得可是沖鳴師太與紅魔現下爭的那一場十年賭注輸贏?」

  北雲天嘆了聲氣,道:「北星生性奇特,視天下為局,人命為棋,事事爭鋒,利析錙銖。但她武功雖強,卻愛與人約賭,凡天下大小事,個人生死,祇要賭得離奇,別出心裁,那麼即使須得耗費光陰與精力,向來樂得全力奉陪到底。武林人物或許武功比她不過,仍然可以借由各種賭注來與之一搏生死,於她而言,樂趣無窮也。」

  胡斐聽得瞠目結舌,說道:「怪不得她肯與沖鳴師太來場十年約賭,但若非賭注內容如此匪夷所思,想來她也不會樂得耗費十年光陰的了。」北雲天道:「沖鳴師太意在阻撓天魔勢力南來中原,北星自然清楚,只賭注內容過於離奇詭異,創前人所無,心癢難奈下,終於應允了這場換徒授武的賭注。」

  胡斐道:「這麼說來,莫非老前輩當年離宮遠居,乃至後來的另授新徒比武,起因皆在於此了?」

  北雲天深長的欸了一聲,宛如欸秋冬之緒風,雙目迷濛,回憶般緩緩說道:「北星年輕時便已鬼靈精怪,愛出一些希奇古怪的題目來為難他人,豈知愈玩興致愈高,最後便連自己婚姻大事,亦能拿來做為一種賭注。」

  胡斐聞之大奇,道:「難道北星與老前輩的婚姻,說來竟也是一場賭注?」

  北雲天無奈笑道:「怎麼不是?只當時老夫卻是心矇矇猶未察,渾不覺箇中蹊蹺,如何知道這是她與師妹兩人私下的一場玩笑賭注?這般過了五年,老夫念茲在茲的只是武林興衰大事,對她不免冷落了些,但北星何其高傲,如何能忍,說道:『你有雄心壯志,難道我就沒有麼?如今你手創冥月宮,勝任武林盟主,好不威風啊,我倒要瞧瞧誰能真正搞出一番大事來。』說完就下山而去,兩年之後,便以魔月宮宮主的身分來找老夫挑戰了。」

  胡斐聽到這裏,終於明白武林中的這場魔月風波起因何在,只想來不免好笑,難以說上幾句慰藉話語,心中一轉,問道:「兩年前嶓山憪巒峯武林大會上,冥月宮擊敗了魔月宮,天魔卻以老前輩違反誓言,逕將當時貴宮宮主給割去了腦袋。最近晚輩得緣見過新任少女宮主,面貌長相竟與苗大俠閨女殊無二致,令晚輩深感不解。」

  苗人鳳原本閉目調息,聽他問來,張眼說道:「蘭兒失了記憶,連我這爹爹也不認得了。」胡斐聽他說來,心中大喜,那少女宮主果然便是蘭妹,絕不是自己錯認了,只苗人鳳不喜多言,諸般追尋艱辛便不欲說來。

  他心中喜悅只短暫劃過心際,隨即想到,蘭妹連父親苗人鳳都已毫無記憶,當然更不可能記得自己了。

  北雲天道:「這事可謂因緣際會,雪湖蘭獅每逢臨盆產子,向來都會離主而去,逕自在長白山尋覓隱密洞穴生產,待得幼獅三月成長,才會一起回到原主身旁。豈知苗老弟閨女若蘭正巧遇上,生平未見此等碩大神獸,竟爾驚嚇過度,心魂俱飛,就此暈去。雪湖蘭獅卻是甚有靈性,兼之若蘭昔日嗜喜拈花弄草,身上留有諸多花香,正合雪湖蘭獅喜愛,見她昏迷不醒,當即馱負於背,連同兩隻幼獅一起飛躍而回,但她醒來後卻已記憶俱失。

  「後來,苗老弟尋到,碰巧又遇上北星找上老夫為難,當下出手相助,自是惹得她心中不快。之後見到若蘭清麗絕俗,卻又半點武功也不會,靈機一動,要老夫以北魁神功貫注若蘭真氣內力,授以武藝,兩年後再與她新授徒兒交手比劃。如此一來,老夫北魁神功要再練得回來,也得花上五年時間,期間便難有其他作為的了。」

  胡斐道:「一個人記憶若失,難道當真沒有辦法可使麼?」北雲天道:「記憶喪失可能只是短暫,也有可能須要極長一段時間,很難說得準,說不定下一刻就清醒過來,也或許一輩子都無法恢復,難說啊難說........」

  苗人鳳道:「蘭兒想必是在毫無防備下,受到極大驚嚇,以至心魂散去,腦中記憶卻給封閉起來,就連自己是誰也都記不得。我曾試著出奇不意發聲嚇她,看能不能將她記憶喚醒,可惜徒勞無功,還是連我這父親都認不出來。」胡斐聽得兩眉深蹙,道:「看來這事只能等待奇蹟,急也急不來的了。」

  北雲天道:「北星創立魔月宮,網羅各路邪門歪道,其意雖是與老夫互別苗頭,在她心中卻是視作賭注樂趣般看待,那是她自己與自己賭,可非老夫所能阻擋........」胡斐奇道:「自己與自己賭?」北雲天道:「北星知道老夫不願同她瞎搞一番,胡爭誰強誰贏,只得自己與自己賭,賭她自己能不能將老夫的冥月宮改作魔月宮。」

  苗人鳳道:「這是一種病,賭癮之病,而且是病入膏肓了。」

  北雲天嘆道:「一般賭徒所害甚淺,但北星一身高強武功,計謀深算,除了對當皇帝缺乏賭注興致外,其餘皆可佈局對賭。當日她要老夫以自身北魁神功貫注苗老弟閨女若蘭體內,授之武藝,她自己下山後,便也另覓一名完全不會武功的少女,再將其天魔神功貫注,傳其武功,雙方兩年期滿比武,勝者全拿,輸者全盤皆輸。

  「北星這算盤撥得甚精,一來可將苗老弟這名勁敵拉入局中,二來逼得老夫須得回練北魁神功,可謂曠日廢時。她自已回練天魔神功卻是甚速,兩年即可功行圓滿,屆時若蘭要是敗了,老夫便要食言,也已無力抗拒。當日老夫雅不願陪她做這等無聊賭注,只北星知我甚詳,清楚知道老夫所練北魁神功,每隔三十年便要回功一次,回功時真氣不集,經絡震盪,難以運功抵禦外敵。北星算準那日正是我回功之日,即便不願,卻又無力拒絕。

  「苗老弟與其閨女若蘭,原本均是局外中人,只因緣不巧,事逢事倒楣遇上。苗老弟大義凜然,自是無法坐視老夫身受凌辱,但北星陰陽冥掌與狎魔蝕骨功法厲怖絕倫,苗老弟與她硬拚,終究不敵,最後為求大局,只得應了下來。只是這麼一來,苗老弟自己也陷入了局中,女兒又已記憶全失,過往習性不復可見。但縱是如此,苗老弟父女情深,總是盼著若蘭能有記憶復原之時,於是便也留在老夫居處住了下來,共同傳授若蘭諸般武藝。」

  胡斐聽他緩緩道來,方知這一連串的箇中原由,當下問道:「老前輩與苗大俠這回聯袂南來,想必是為了要赴雙方兩年之約,然則何以天魔卻在途中又施突擊?」苗人鳳插話說道:「這事倒不關天魔的事,是我在途中見到梵羅雙剎這對惡鬼行踪,跟了下去。未料這對惡鬼竟是與紅魔有約,當下只得以一敵三,身上因此受了傷。」

  胡斐知他這番話裏雖是說得輕鬆,但梵羅雙剎可非好與之輩,若再加上紅魔相助,這場惡戰想必驚心動魄。只是苗人鳳武功再強,終究不敵三名強敵合力圍攻,最後雖仍突圍而出,但身上卻也受了紅魔陰陽冥掌襲擊。

  北雲天道:「苗老弟生性嫉惡如仇,又知梵羅雙剎數年來全力尋覓闖王寶藏下落,想那陰山修羅門既是邪門歪派之流,魔月宮必當網羅以用,當是乘機除去的好,免得危害武林甚深。只苗老弟時運不濟,正巧遇上梵羅雙剎與紅魔相約會面,行踪一現,惡戰勢所難免,只可惜老夫北魁神功只回練三成功力,終究無法幫上忙來。」

  胡斐道:「天魔覬覦闖王寶藏已久,兩年前更遣梵羅雙剎潛入丹霞派盜取經書,未料經書內所藏密圖卻並不完整,兼之諸般藏寶密圖分散四方,卻又缺一不可,逼得梵羅雙剎常年奔波,依然摸不著半點關鍵頭緒。」

  當日袁鵬假雙雙之手送還胡斐家傳寶刀,這段時日來他思索再三,多少有了眉目,再經昨日與袁鵬見面後一陣閒話聊來,雖袁鵬只大畧簡要說明,但大體上已然清楚寶刀的來龍去脈,更與闖王寶藏有著密切關係。

  原來丐幫當年協助闖王麾下孫姓將軍埋藏寶藏,向與胡斐祖上飛天狐狸有所交集,胡家代代相傳以來,均有訓示,日後若聞丐幫為護寶藏而與敵人周旋,當得盡力協助,共護寶藏不失。到了胡斐父親胡一刀這一代,江湖上時有尋寶之士依著各種線索尋到長白山。胡一刀為護寶藏,自是與丐幫長老多所聯繫,袁鵬當時身任掌缽龍頭要職,不時受令率領幫眾前來長白山與敵人交手,數次得到胡一刀幫助方能順利退敵,二人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那年胡一刀夫婦為了應戰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苗人鳳,決定啟程南赴中原,道經長安時便順道前去探訪袁鵬,說明此去兇險甚大,殊無必勝把握,當下便將家傳寶刀交由袁鵬代為保管看護,言明日後若見胡家傳人,須將此刀送還原主,更將此刀關係著闖王寶藏密圖指引方向的秘密原本告之,以免日後胡家傳人不知寶刀之重要性。

  那日二人談話中,胡斐亦曾問及與他一起在藥蠶莊療傷的鍾閔聖長老下落,袁鵬答道:「鍾長老身中梵羅雙剎數掌,經脈俱散,始終昏迷不醒,便是藥王與蠶王亦難治癒。老夫離莊前思索再三,為免他日後竟爾醒來,再遭嚴刑逼問,那將生不如死,活著即是痛苦,只得乘夜送他最後一程,令天魔無法再從他口中探得寶藏消息。」

  胡斐雖知天魔覬覦闖王寶藏已久,但心中始終不曾擔心過半分,便是因為知道寶藏密圖分散四處,梵羅雙剎雖是盜得丹霞派經書,但所獲密圖卻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即便加上丐幫前任范幫主費心得來的諸般密圖線索,那也還差得老遠。便是全數獲得密圖到手,若無配合其他各種小巧器物指引,終究只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罷了。

  苗人鳳先人雖也與闖王有著極大關連,但藏寶等諸般秘密卻所知甚少,因而苗人鳳得知梵羅雙剎意欲尋得闖王寶藏,雙方日後一旦遇上,自是要乘機除去,只不巧這回對方來了個極強幫手,自己竟爾受到極重內傷。

  北雲天這時說道:「今夜星象東移,百年難得一見,北星卻知道老夫本門所練功法受著星象影響甚深,子時一過,真氣奔流迅速,可謂只能收,不能放,於是便欲全力挑戰冥月宮十八星宿,意圖一舉而滅。」胡斐先前便已憂心這一點,聞言更是慄慄心驚,說道:「丐幫和渾幫現下正與貴宮聯手對付魔月宮襲擊,這般豈非要糟?」

  北雲天嘴角微微笑來,說道:「北星只道老夫這門功法須依星象時辰來練,卻不知北魁神功背後另有其名,稱作『魁轉星斗大法』,其意雖是深奧難懂,但簡單來說,就是逆脈運氣而行了。」胡斐啊的一聲,恍然大悟,說道:「先前老前輩凌空倒掛身子,藉以護住苗大俠心脈不傷,想來用的便是此法了?」

  北雲天道:「話雖如此,但老夫北魁神功只賸下三成功力,雖可勉強逆脈運氣,終究無法使周身經脈各處穴道逆行時不顯窒礙。若非小老弟你及時趕到,更是身懷九融真經高深武學,不僅助得苗老弟體內陰陽融合,老夫何其所幸,竟也大蒙其利,經你九融真經一股渾融真氣透體貫注,可謂穿經入脈,現下行功便大具功效了。」

  胡斐喜道:「如此說來,北星這回算盤可撥過了頭,原欲全盤通吃,最後卻是搞了個灰頭土臉。」

  北雲天嘆了聲氣,道:「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老天爺自有安排,那是半點不由人的了。」說著轉頭望向苗人鳳,道:「苗老弟現下傷勢如何?」苗人鳳道:「行功已畢,氣息無礙,是找紅魔算帳的時候了。」

  北雲天點了點頭,道:「咱們到外頭去罷。」三人當下站起身來,步出廂房,直往屋外走去。

  其時子夜未過,三人出得石屋大門,只覺星月暗淡,狂風驟起,天地陰陽二氣混沌雜亂,空氣中自有一股炙熱氣息襲來,著實令人呼吸不暢。胡斐關心的只是袁紫衣與程霏曄拚戰結果,所幸眼前戰局便如他先前所料,兩人銖兩悉稱,功力悉敵,可說是一時瑜亮,各擅勝場,誰也無法盡搶上鋒,你劍來,我劍去,當真一場好鬥。

  天魔見到北雲天與苗人鳳步出屋外,心中微震,只想:「怎麼苗人鳳看來內傷竟已大好?」待見到胡斐隨後走出屋外,更是瞿然一驚:「這小子先前掉入洞穴陷阱,即便背上插翅也難逃出生天,卻如何能夠來到這裏?」

  便在這時,遠方天空一道火焰嗤聲急響,砰的一聲,紅光劃圈炸開,宛如天上一輪紅月掛在空中。

  天魔與紅魔見到訊號,兩人臉上均是倏然一變,可謂三分訝異,七分震驚,紅魔神色間更是畧顯慌亂,身形一掠,便要尋著訊號來處趕去。苗人鳳見狀,喝道:「那裏走!」身影晃去,已然搶在前頭,左掌收肘擊出,氣勁剛猛,紅魔武功雖強,卻也不敢輕忽絲毫,當下避了他掌風的籠罩,隨即反身運掌成風,回了一掌。

  這當世兩大高手對戰開來,四雙肉掌貼身翻擊撲劈,掌風颯颯,唿唿大響,勢道當真駭人。

  苗人鳳日前受到紅魔陰陽冥掌襲擊,那是乘他與梵羅雙剎酣鬥正緊時倏然發招攻來,他以一敵二,原本絲毫不落下風,但要抽出手來再接紅魔襲擊來掌,除非他三頭六臂,否則難以化開,自是當場身受重傷。這時他二人單打獨鬥,半分取巧不得,各出生平絕學,苗人鳳掌勁渾厚,紅魔亦是不遑多讓,可謂勢均力敵,好一場惡戰。

  胡斐眼觀兩邊戰局,一邊提防天魔斗然間發難襲擊,畢竟眼下已方眾人中,唯有他的九融真經方能抵擋得了天魔神功。先前他見紅魔掠出,原可搶在苗人鳳前頭發掌襲擊,但這麼一來,天魔反而大佔其利,只要斗然間倏下猛手,便是沖鳴師太與北雲天聯手抵禦,亦是兇多吉少,因此他心中稍一盤算,當即凝穩不動,靜觀其變。

  天魔自胡斐現身以來,心中便已開始算計諸般可能變化,因而雖見苗人鳳出手攔阻紅魔前去救援,其身仍是佇立不動,看似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觀戰局,其實內勁早已蓄勢待發,出手便要制敵於機先,搶得贏面。但她心中亦是清楚明白,胡斐所身懷的高深武功,隱然便是自己天魔神功的剋星,否則當她躲藏在石棺中施以襲擊時,早已將他掌斃當場,但胡斐竟是能在極險中屢屢從容避過,甚且還能將自己掌力化開,如此內勁,豈容小覷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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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回 俠風柔情( 完 )

  但見石屋外兩邊各自酣戰得難解難分,劍光爍爍,掌風喇喇,只時值星月暗淡,焚風窒人心息,便是站在一旁觀戰,亦可感受到周身經脈氣息翻湧,遑論是場上酣戰不休的四人,值此關鍵時刻,內勁運息更顯重要無比。

  苗人鳳所練武功向以外鑠之法固其內勁,這是外家拳掌自成一派的練法,迴異於道家由內而外的注重氣息調練,要點是在強力外鑠之餘必須收力,難處不在發而在收。天魔師門這一派武功雖起源於西域,但其心法要旨仍是不脫氣脈運行之道,要點卻是在內力回鑠之餘必須發力,難處不在收而在發,因而一旦氣息不順,掌力必減。

  苗人鳳身歷百戰,敵掌發力均在預料之中,這時倏覺紅魔掌風不如先前厲辣,當下運掌如風,連進六招。

  紅魔驚險中一一拆開,到第六招上,苗人鳳掌力猛極,她雖急閃避開,但身子連幌幾幌,氣息岔亂,腳下差點立足不穩,心道:「師姊這回所料大錯特錯,只道星象東移於我魔派殊為有利,大舉賭上一搏,豈料星象異變影響氣息發力,連我魔派武功亦能難免。但這苗老賊卻似不受影響,掌力竟愈來愈強,再鬥下去,豈有命在?」

  天魔自身亦感到經脈流動迅速,氣息不穩,見紅魔這幾招避得驚險,說道:「師妹,飄影魔踪掌。」紅魔聞言一喜,心道:「我忒也糊塗,逕使陰陽冥掌與苗老賊硬拚,卻受制星象異變,發力窒礙。但我派飄影魔踪掌另走武學蹊徑,並非以內鑠實勁為基,而是憑虛化氣,借敵勁為我用,則敵強我愈強,也才是飄影魔踪掌要旨。」

  她這麼一想通來,掌法倏變,身形忽溜溜地足不沾地,雙掌如魅,輕拍綿擊,看似虛浮軟膩無勁,實則勁氣透空破虛,每每在苗人鳳肅殺掌風中飄掌飛擊,一則借勁,二則尋隙發招,宛如蝴蝶般穿梭飛舞,正是:『掌氣飄飄魔踪現,飛影忽忽歲雲暮』,借勁補氣,循環不滅,當下又與苗人鳳鬥了個旗鼓相當,難分勝敗。

  這邊廂袁紫衣與程霏曄酣戰了數百回合仍是勝負未分,兩人所學雖是大致相同,但袁紫衣傳承沖鳴師太雜學甚多,又經天池怪人袁士霄著意指點武功,劍式多變,峨嵋劍法中竟是隱隱帶有兩儀精髓,天罡劍法中又帶有廣西梧州八仙劍的刁鑽,當真詭譎難測,若非程霏曄亦是受教多師,內力輕功俱至臻境,只怕早已命喪當場。

  胡斐自習得九融真經以來,對於上乘武學已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這時見程霏曄所使武功身法,雖不脫魔派與峨嵋兩家之長,然值此星象異變之時,御劍使氣竟不顯窒礙。袁紫衣雖是劍招層出不窮,但體內真氣不免受到影響,劍去雖快,但劍刃上所附著的勁力卻已大不如前,全憑劍招凌厲,變化多端,方能保得不落下風。

  胡斐心中大起疑雲,轉頭朝身旁北雲天看去,見他臉上一抹笑容頗是詭異,對眼前戰局似乎成竹在胸。

  他正兀自思索間,斗然聞得兩道衣襟飛掠聲當空響來,尋聲抬頭看去,雖是暗月星光,但他內力深湛,目光極遠,稍一瞥眼間,已然瞧清來者乃兩名少女,一黑一白,前後追逐,心中叫道:「是蘭妹!」腳下跨出一步,隨即聽得遠處尚有衣衫飛掠聲劃空而來,心神一凝,忖道:「眼前大局為重,可別著了天魔道兒。」

  就見當先飛馳中的黑衣少女掠過石屋前一棵矮樹,足下借枝點去,凌空迴旋,手裏長劍倏忽間圈轉,劍芒斗漲,直朝身後追來的冥月宮宮主苗若蘭刺去。胡斐見她這一劍所刺方位巧妙無倫,後著多變,深怕苗若蘭經驗火候不夠,難以招架,心中一急,左腿朝前邁出,便欲出手,待見北雲天神態優閒,渾若無事,當下又退了回來。

  苗若蘭嬌叱一聲,劍鋒圈轉,劍尖顫動,刺向對方右臂。胡斐心中咦的一聲,忖道:「這是苗家劍法中的一招『沖天掌蘇秦背劍』啊,原來苗大俠終於破除了他自己不傳子弟的志向,最後還是將苗家劍法傳給女兒了。」

  當年苗人鳳為了要化解胡苗范田四家百餘年糾纏不清的仇怨,因而立志苗家劍法至他而絕,不再傳授子弟。但兩年前他與胡斐在玉筆峰附近峭壁上一場生死搏鬥,兩人可謂從死到生走了一回,之後更因而得知,胡斐便是自己情如兄弟胡一刀的親生兒子,他二人經得這一戰下來,惺惺相惜,胡苗兩家代代宿怨,自此而休。

  待得苗若蘭記憶俱失,天魔又向北雲天劃下授徒比武的新約,他俠義所在,自不能坐視一代武林宗師受著天魔欺凌,只得盡力協助北雲天傳授諸般武藝給自己女兒。所幸苗若蘭記憶失去,過往習性均已大不相同,不再視習武為一大罪惡,當下苗人鳳便將家傳苗家劍法逐一教授,日後好能擊敗天魔賭約,為武林貢獻一份心力。

  苗家劍法與胡家刀法俱是武林一絕,苗若蘭這招『沖天掌蘇秦背劍』使出,門戶嚴密,沒分毫破綻,可謂既攻又復守,的是非凡。那黑衣少女見到此招奧妙,果然不敢冒險搶進,劍式迴掠,改削苗若蘭腰際。但苗家劍法一經催動,後著連綿,當下只見『洗劍懷中抱月、迎門腿反劈華山、提撩劍白鶴舒翅』,三招連環,直攻上前。

  黑衣少女劍刃尚未削到,倏覺眼前劍光耀來,當下不及遞招,劍光連抖,只聽得鏘鏘鏘三聲響,二人已然落下地來,各自嬌喝一聲,劍圈劃開,長刃削風,旋即鬥得緊密異常。胡斐卻是愈看愈驚,愈看愈是迷惘,眼前這名白衣少女似熟非熟,雖是苗若蘭沒錯,但卻絕對不是自己當初所識得的那個嬌怯怯蘭妹,差異當真判若兩人。

  苗人鳳見到女兒到來,精神一振,掌法愈顯剛猛,可謂既狠且霸,容不得紅魔有稍微喘息之機。

  紅魔這時周身都給他籠罩在掌風之中,左閃右避,飄影魔踪掌雖是借勁御氣,但遇到如此威強掌力,當是避之唯恐不及,豈敢直攖其鋒?當下飄掌唿唿拍去,見苗人鳳左掌斜引開去,足底一登,身子倏忽向後疾躍退去。

  苗人鳳喝道:「賊廝婆,那裏逃?」身形縱起,尾隨追去。

  紅魔現下內力不聚,難以硬接苗人鳳掌力,但足下輕功依然迅捷,斜身飄幌中,來到袁紫衣背後,嘴角迸出一絲冷笑,右掌斜劃而下。他這一掌可謂不顧自己體內經脈岔亂,逕將全身勁力貫注於掌心,斗然間直劃下來,宛如星劍光芒,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正是陰陽冥掌中的一招「魂魄飛揚」,當真招如其名了。

  霎時,一道劍芒倏現,紅魔只覺胸口劇痛,右掌劃下一半,頓時凝住不動,兩眼直瞪向前,又驚又怒。

  天魔驚駭中疾飛掠到,兩手扶住師妹身子,雙眼紅絲圓瞪,顫聲朝著程霏曄喝道:「好賊徒,膽敢弒師。」

  這變故當真起於俄傾,苗人鳳瞧得當場楞住,只見紅魔胸口插著一柄長劍,劍刃直透而入,身後劍尖卻仍兀自顫動未止。袁紫衣斜身一讓,嚇得臉色蒼白,手裏長劍顫抖中指著紅魔,怕她死前拚命衝將上來,兩眼卻是望向手裏空著的程霏曄,滿臉惶惶然不知所以,心中卻甚是清楚,若非程霏曄扔飛劍來救,現下死的便是自己了。

  只這一下變生不測,委實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苗若蘭與黑衣女子各都罷鬥躍上前來,站在一旁觀看。

  胡斐卻是恍有所悟,臉朝北雲天望去,說道:「程姑娘身受星象異變影響甚少,內力悠長,所學之中竟似含有老前輩『魁轉星斗大法』妙意,倒是奇了。」北雲天道:「世間萬相,原是人所難測。因果循環,禍福自受,那是半點怨不得人的了。」胡斐聽他說完,點了點頭,提身一縱,來到苗人鳳身旁,以防天魔斗然襲擊。

  這時就見程霏曄臉容肅然,冷冷說道:「紅魔,當年你以一招『飛龍穿雲』長劍穿心殺了我師父,今日我也同樣使這一招殺你,而且這一招還是你教會我的,想來你應該感到心慰才是。」

  紅魔聞言大是驚愕,臉上慘無血色,說道:「你........你是.......」沖鳴師太發話說道:「紅魔,當年你遠赴天姥山殺了自己師妹天龍魅影,出手狠毒,用的便是這一招『飛龍穿雲』,難道你卻忘了?」

  天魔怒道:「老賊尼,我門之事,豈有你說話的餘地。」沖鳴師太嘿的一聲,道:「天魔,你可知天龍魅影的姊姊是誰?」天魔憤道:「總不會是你這個老賊尼罷。」沖鳴師太道:「老尼也沒這福氣。但我師妹沖盈師太卻是福緣不淺,正好有著這麼一個天龍魅影的妹妹,這天龍魅影又正好有一個小徒兒,你說巧是不巧?」

  紅魔傷重難治,命在旦夕,聞言說道:「原來她........騙我........」

  沖鳴師太道:「天龍魅影的小徒兒不過入門兩年,當時還只八歲,雖已拜師,本事卻還沒學到,平時便被派去菜田拔草,幸得如此,才能躲過你的屠殺。那年我峨嵋派掌門沖逸師太遭敵暗殺,老尼聞訊後遠自天山趕來,一路尋著賊踪來到天姥山,這才報得師門大仇,卻也因此而遇上天龍魅影的小徒兒,事情便是從這裏開始了。」

  天魔聞言一怔,說道:「老賊尼,霏曄得我二師妹紅魔收入門下時,才只七歲之齡不到,又如何會是我三師妹的小徒兒?」沖鳴師太道:「你瞧老尼今年多大歲數了?」天魔怒道:「本魔那裏有空猜你幾歲。」沖鳴師太微微笑道:「就說天魔你好了,你的容貌可是與年齡相符合來了麼?嘿,霏曄現下看去亦不過二十上下罷。」

  紅魔兩眼瞪向程霏曄,嘴裏虛弱說道:「好........你很好........」隨即一口氣換不上來,頭一垂,就此死去。

  天魔與這師妹情如手足,當下涕泗縱橫,哭喊道:「師妹........師姊這就為你報仇。」沖鳴師太聞言,嘿的冷笑一聲,說道:「你二人嗜殺成性,視人命如草芥,當真罪孽深重,那些被你們殺害的人難道就都沒有親人麼?天魔,你佈局精算,萬事皆可賭,但今日你與老尼這場賭約,到頭來終究輸了個徹底,紅魔現下即遭業果。」

  沖鳴師太說話中,前邊翠谷上可聞兵刃交擊聲一路由遠而近,當下又道:「玄機七星向為魔月宮三大魔柱,劍陣御式雖駸駸然可與十八星宿並駕齊驅,但今日丐幫與渾幫聯手對敵,兩幫勢力非同小可,你魔月宮雖也支派繁多,但只要中原武林各大門派加入戰局,你魔月宮即使現下不敗,日後仍難逃被正道殲滅之命運。」

  天魔呸的一聲,恚怒中大聲喝道:「本魔何等人物,豈是你這老賊尼說敗就敗?」身形晃去,出手如電,左掌探出,看似襲擊沖鳴師太,斗然間腰身倏扭,竟是反向撲去,右手運掌成風,凌空直往程霏曄頭頂拍去。

  胡斐早已戒備多時,見天魔如惡虎般撲向程霏曄,忙提身一縱,發掌凌空擊去,要逼得她迴身自救。

  豈料天魔這幾招均是聲東擊西之計,真正目的卻是要激得胡斐出手救人,見他發掌擊來,身形倏地晃去,當真迅如鬼魅,倏忽間已然掠到苗若蘭身後,連發兩掌。苗人鳳護女心切,顧不得自己全身罩門大開,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推出,意欲硬接她這兩掌下來。苗若蘭竟也毫不畏懼,身形不退反進,嬌喝一聲,亦是兩掌發力擊出。

  但聽得砰蓬兩聲巨響,飛砂走石,周邊花草枝葉俱都受震傾倒,苗人鳳只覺一股巨力將他身子移開兩步,好不厲辣,兩眼望出,視野迷濛,連忙運氣護脈,耳裏聞得一聲驚呼,正是自己女兒若蘭的聲音,尋聲看去,見天魔已然摛住了她,身形迅速朝著石屋後山掠去,當下提聲喝道:「老賊婆,放下人來。」身子隨後急趕追去。

  胡斐這時自左掠到,見天魔身法委實太快,追趕不及,當下九融真經運起,周身漩流激盪,帶得原本給三道掌氣震起飛舞的花草枝葉盤旋集中,右掌引氣前拍,嘩嘩響來,花草枝葉俱成暗器,直朝天魔去路疾射而去。他右掌拍出,身形飛縱而起,跟著左掌劃圈拍出,正接在右掌掌氣之後,宛如巨濤般前浪接後浪,當真威猛無儔。

  天魔聞得這道霹靂如雷的異響,心中駭然:「這賊小子武功竟是凌厲至斯?」當下不敢直攖其鋒,身形迅速右閃晃去,斗然間兩道白影悄無聲息撲至,宛如一堵高牆擋在眼前,怒喝道:「兩隻畜牲,找死麼?」左掌運勁擊出,聽得兩聲獅吼叫來,巨大獸身凌空翻騰避開,瞬間卻又在空中交叉,便如兩名武林高手自左右攻來一般。

  天魔怒火正燒,見右邊猛獸張口撲來,巨齒森列,當下逕將右手中所摛住的苗若蘭迎前送去,左掌發力迴擊左邊撲來的另一頭猛獸。胡斐與苗人鳳自後見到,嚇得差點昏去,同聲叫道:「切勿傷人!」但雪湖蘭獅迅猛如電,這時更是全力撲擊,便要收勢也已不及。沖鳴師太與袁紫衣等一干女子見狀,無不嚇得驚呼出聲。

  苗若蘭雖得北雲天以北魁神功貫注內力,但論武功修為來說,仍是差距天魔甚遠,剛才這麼硬接兩掌,雖自己父親苗人鳳亦同時發掌相助,但天魔神功何等威猛,以一敵二,仍是大佔上風。當下天魔直將苗人鳳身子逼退兩步,左臂伸出,已抓住苗若蘭後頸提起。苗若蘭這時卻給掌氣衝亂經脈,呼吸窒息,腦中一片混沌。

  苗若蘭神智恍惚中,一路給天魔挾持飛縱,毫無反抗能力,黑暗中斗然間見到一顆碩大獅腦張口咬來,碧眼如綠,幽森恐怖,這嚇人景象竟是依稀相似,當下直覺反應上來,放聲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這頭張口欲咬的碩大雪湖蘭獅,正是苗若蘭兩年前所遇上的那頭產子母獅,此物靈性非凡,聞得苗若蘭尖叫聲叫來,甚是熟悉,兩道獸眼認去,竟爾認出苗若蘭來,當下獅口一偏,逕朝天魔右手咬去。天魔一驚,右手倏放開來。雪湖蘭獅見狀,刁住苗若蘭衣領,右爪前撲,逼得天魔斜身避開,獸身扭去,帶著苗若蘭落下地來。

  天魔給兩獸這麼一擋,雖只一瞬之間,但胡斐先前所發那道如雷般威猛氣流正好來到,她知道避無可避,當下暴喝一聲,反身兩掌同出,只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周圍林木盡皆晃動而倒。眾人待得眼前飛花小石勢道稍緩,張眼看去,天魔卻是早已不見踪影。苗人鳳趕到愛女身旁,見她已然昏去,當即俯身抱了起來。

  便在這時,翠谷北首遠處一道嘯聲響來,嘯聲中陰風惻惻,寒氣森森,胡斐愕道:「好個天魔,這當兒竟已逃得這麼遠去了。」程霏曄回頭看去,驚呼道:「師父,紅魔的屍首也不見了。」沖鳴師太道:「那黑衣女子便是天魔兩年前新收的徒兒,方才乘亂間挾了紅魔屍首離去,天魔這道嘯聲,便是招呼底下門人過去會合了。」

  胡斐臉朝程霏曄俏容上看去,疑惑問道:「程姑娘還是叫師太掌門前輩做師父?」程霏曄師仇得報,心中歡喜非常,見胡斐向她問來,笑著反問道:「誰說不是?」袁紫衣卻是始終退在師父身後,不發片語。

  便在這時,翠谷南首林間穿出一大羣人。胡斐見當先二人便是徐幫主與丐幫袁鵬前輩,知道魔月宮這回大敗而逃,天魔未死,日後武林仍有一場爭鬥,但至少這兩大幫派聯手局勢已成,再不容天魔小覷半分。

  袁鵬來到一顆大樹之下,聽得樹上兩聲:「袁爺爺。」叫來,隨即兩道小小身影飛落而下,心中大喜,呵呵笑道:「兩個小女娃兒沒給嚇著罷?」兩童跳到他身旁,一人牽著一手,吱吱喳喳搶聲說著方才這裏諸般戰況。

  胡斐見徐幫主身後黑壓壓一大羣人,季老三、沃德崎、張波久等都是舊識,再後面連西園春一夥也到了。這時東首林間也穿出一羣人來,服飾清一色是冥月宮打扮,極目望去,湯笙身影果然便在其中。

  胡斐正欲上前見禮,耳裏聞得一聲輕嗯,轉頭看去,竟是苗若蘭醒來,聽得她發聲說道:「爹,我怎麼了,好像夢到有怪獸要來吃我。」苗人鳳聞言,欣喜若狂,聲音發顫,說道:「蘭兒,你認得爹爹了?」苗若蘭兩眼清澈,但臉上滿是不解,說道:「你是爹爹啊,蘭兒怎會不認得?」苗人鳳兩眼淚濕,說不出話來。

  胡斐走上前來,心中又是擔心,又是歡喜,說道:「蘭妹,你可認得大哥來了?」苗若蘭聞聲朝他望來,兩眼盯瞧好半天,這才滿臉既是訝異、又是歡悅的說道:「胡大哥........你的滿臉鬍子呢?」

  胡斐聽得大喜,知她記憶果然恢復,笑道:「大哥的鬍子給人捉弄剃了去,短時間內是長不回來了。」苗若蘭這時記憶復原,回到往昔原本好奇心性,說道:「啊,是麼?是給誰這般捉弄剃去的?」

  胡斐溫言笑道:「待得日後有空,大哥便詳細說給你聽。」苗若蘭雙頰飛紅,望了父親一眼,說道:「爹,我們要回家了麼?」苗人鳳心中喜樂非常,聽得女兒這般問來,笑道:「我們父女先到你胡大哥家裏坐坐。」

  苗若蘭諸般記憶尚停留在兩年前,還以為現下還在長白山上,說道:「沒有下雪了麼?」胡斐道:「待得咱們慢慢回到玉筆莊上,想來那時又該到滿山飛雪的時候了。」兩童這時正好隨著袁鵬走上前來,聞言一喜,瑤瑤說道:「師父,這位好美好美的姊姊也要跟咱們一起回去麼?」苗若蘭尚留小孩心性,見兩童清秀可愛,童言童語說來,清脆溜口,好不歡喜,笑道:「胡大哥是你們姊妹的師父麼,我倒見過你們的另外兩個小師兄呢。」

  胡斐心中幸福滿滿,抬頭仰望星空,只見風起雲湧,颯飁寒山桂,回想這些日子來的種種過往,百感交集。當下忙著招呼眾人相見,待要介紹到峨嵋派師徒時,四下尋去,正好見到沖鳴師太帶同袁紫衣與程霏曄乘夜自西首離去,三人背影渺渺,瞬間沒入前方黑暗之中。

  他兩眼怔怔出神,一股別離心愁湧起,當下喟嘆一聲,便似要將這道嘆息隨風遠送,就此埋葬天際。

 

          《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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