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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武俠] 雪山飛狐續傳 作者:狽風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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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集 九融飛狐

第一回 歲月悠悠

  「天山魔影」悠悠嘆了聲氣,始終未曾轉過身來,那黑色斗篷上飄落著一層銀白細雪,點綴其間,令得黑白輝映,格外醒目非常。她這聲頗含幽怨的嘆息,似乎道盡千言萬語,又好似隱含人世間諸多無奈,寓意深遠,更帶著一股兒女情長般的空虛心懷,正所謂「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雖只一嘆,卻是含義無限。

  胡斐打從十多年前在滄州鄉下父母的墳地上見過袁紫衣最後一面,那時的她緇衣圓帽,法名圓性,兩人當日短暫相處,共同抵禦田歸農一夥的襲擊,之後袁紫衣孤身縱馬而別,再不曾有過消息。這十餘年來,他雖常年隱居關外,但心中仍舊揮之不去袁紫衣那道俏麗身影,致而終日鬱鬱寡歡,憂愁不樂,但卻又莫可奈何。

  雖說時間或可沖淡傷痛,但腦海中記憶卻並不因此而有所遞減,每每憶及之時,其人顰笑薄怒身影,盡現眼前,便如昨日一般清晰。數月前他在鷹嘴頂上曾見「天山魔影」面罩掀起一角,當時便覺這人身段似曾相識,但終究無法想像身為峨嵋派的圓性竟會投入天魔麾下,其間轉變之大,情節之詭,在在令人難以相信與猜測的了。

  胡斐心中雖然有著千言萬語要來述說,但臨到頭來,卻是難以自抑的流下兩行熱淚,只能哽咽著說了「袁姑娘」三字,便已接不下話,淚珠卻是成串簌簌地掉了下來。他雖不知「圓性」如何會來還俗,更不知她怎會自峨嵋派出走,又是如何加入天魔一派?這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莫大變化,於他已無重要。他只想知道,這十多年來她過得好不好,是否曾有一絲心念想起過他,就像他無法忘懷兩人過去的相處時光,還有那段消失的年少歲月。

  就見「天山魔影」緩緩轉過身來,雙眸透過斗笠外緣那層薄如蟬翼的綢紗瞧出,清澄明澈,宛如兩泓清泉,秀麗絕俗的俏臉半隱半現,神秘中更添幾分嫵媚,輕聲說道:「借如生死別,安得長苦悲?袁紫衣也好,圓性也罷,諸般往事早已煙消雲散。是耶?非耶?不復記憶。」語畢,如風般飄然遠去,瞬間消失在漫天飛雪之中。

  胡斐一呆,急道:「袁姑娘,且請留步。」放足奔去,卻那裏追得上?但聽一道悠遠話聲傳來:「魔月宮已在北道佈下人馬,唯東路可離危難,務請保重。」最後一字說完,聲音已在十丈開外。胡斐知道追趕不上,停下步來,嘴裏喃喃自語說道:「十多年不見,難道就連跟我閒談幾句都不能麼?」心下好生失望,茫然看著前方。

  清晨中的飛雪如花絮般漫天飄落,天空灰撲撲的籠罩著一層令人感到窒息的壓迫,胡斐凝望著袁紫衣身形消失處,茫然呆立,心中只想:「我剛才真的見到她了麼?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夢境?」對他來說,無論時間歲月如何變化,記憶中的袁紫衣永遠是娉婷嬝娜的秀麗女郎,不因她現下身分而有所改變,即便這時的她已然成了天魔麾下的「天山魔影」,但其人風姿未減,仍然是他想念已久,思戀在心的那位袁紫衣,這點卻是根深柢固的了。

  胡斐獃楞良久,無數記憶便一層一層的給剝了開來,從當年湖南省境的道上相遇開始,再到衡陽韋陀門的掌門人爭奪之戰,諸般往事,歷歷在目,直至二人最後分離時的那八句佛偈,仍不時在他耳際心頭不住盤旋。袁紫衣呢?當真如她所說的諸般往事早已煙消雲散、不復記憶了麼?不,不會的,她不是還依然掛念著我的安危麼?

  這麼一想,心中猛地省悟:「她之所以要向「天影紅魔」說出我是雪山飛狐的身分,更與闖王寶藏有著莫大關係與牽連,這一切,難道都是為了救我而來?」跟著仔細分析,當日她見自己給「天影紅魔」兩掌擊落深谷,心中必定焦急無比,雖知常人掉落萬丈山谷必死無疑,但總是抱持著一絲希望,若是經由魔月宮麾下所屬人馬大舉搜尋,自可早日查明我的生死如何,遠比她一人私底下尋找來得迅速而有效率。如此一來,只要自己能夠大難不死,想那天魔為了闖王寶藏,自是要將我救活不可,這也解釋了神農幫與藥蠶莊,何以傾全力來救我一命了。

  想到此處,心中不禁昇起一絲苦澀甜意,既為袁紫衣墮入魔界而感到憂慮,又為她對於二人昔日過往尚有難以割捨的澎湃情懷而感到心慰,雖她嘴裏始終不露痕跡,但其行事作為皆是為了自己而來,怎能說她不在乎了?剛才她出手除去冥月宮十大星座中的兩大高手,這二人原可做為魔月宮潛伏於冥月宮裏的兩顆暗棋,委實大是妙著,然而為了自己,她卻毫不遲疑將這兩人下手殺害,足見她還是念著兩人舊日那份情誼,這才不顧一切的了。

  短短兩日來,他既見到貌似苗若蘭的冥月宮宮主,又見到常年掛念在心的袁紫衣,當真諸事詭譎莫名,神鬼難測,無論他想像力多麼豐富,也都不能猜到其中關鍵,心中諸多疑雲,團團籠罩而來,暗道:「冥月宮宮主是否為自己苦苦找尋的苗若蘭?袁紫衣又為何成了天魔底下的「天山魔影」?」苦思良久,卻是摸不著半點頭緒。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峰嶺幽谷全在白茫茫的飛雪中忽隱忽現,如真似幻,便如倏忽來去的袁紫衣一般。

  胡斐下得嶺來,尋回自己馬匹,一路失魂落魄的緩韁回到客店,想到袁紫衣所說:「魔月宮已在北道佈下人馬,唯東路可離危難,務請保重。」他本想多留數日探查那位冥月宮宮主的身世背景,但今日十大星座兩名高手同時死在嶺峰之上,冥月宮必當全力緝兇,自不容陌生人靠近半分。何況此事又有「天山魔影」牽扯在內,委實難以分說清楚,不如早些離去的好,以免稽遲生變,這時的自己可不是冥月宮諸多高手的對手,性命堪虞。

  當下與兩童收拾好了包袱,下樓跟店家結了帳,三人便即冒雪而行,出了濟南,一路朝東緩緩馳去。

  他想眼下既不能回返遼東,又不能終日在道上亂闖亂撞,自己武功雖是進境極快,但比起江湖上一流好手畢竟猶有未足。當務之急,自是找個理想所在專心修練九融真經,唯有武功恢復,才能探查各種疑團,否則只能一味逃避追敵,連保命都有所不能,還談甚麼行俠仗義?心念已定,當即領著兩童轉而向南,不一日來到了江蘇。

  胡斐小時候曾與平四叔到過江蘇成子湖湖畔,該處景色幽美,柳樹垂繞,村落散佈在湖畔四周,湖泊遼闊,更與洪澤湖結合而成,雖比不上太湖的春和景明,波瀾不驚,然其隱密之境,卻是第一首選。這日他與兩童來到管家村,見山巒秀麗,風光明媚,便在村外不遠處找塊林內空地,花了數日搭起一座簡易茅屋,三人住了下來。

  管家村距離泗陽縣不過二十餘里,村內漁獲都上城裏販賣,胡斐雖是外地來者,但要找份工作糊口倒也不是甚麼難事,進城時再買些小鴨小雞回來養,繁殖長大後再帶至城裏販售,衣食當可無缺,閒暇時則是帶著兩童專心練武,三人過起簡樸的鄉民生活,倒也頗為自得其樂,不受外界干擾。

  過得月餘,三人逐漸融入管家村的緩慢步調生活,那隻小花貓在兩童悉心照顧下,成長極快,已經脫離幼貓階段,卻也更加頑皮起來。其時正值寒冬之際,茅屋乃克難搭建而成,終究無法抵擋即將來臨的酷寒氣候,胡斐當即賣了兩匹馬,顧工蓋了間小木屋,雖比不上尋常瓦屋的堅固,但木屋冬暖夏涼,就地取材,花費省了很多。

  忽忽數月過去,轉眼農曆年就要到來,胡斐工作之餘,埋頭苦練九融真經,雖只短短數月,卻已將「陰陽融合第三重功法」修練完畢,進境之快,連他自己也是頗感驚訝,欣喜之餘,參習更勤。他練完第三重功法,便已不畏寒暑,武功也已恢復了四成,當下再練第四重功法,雖覺艱深奧妙,但與他家傳「白狐心傳」仍是相同一路功法,練來毫無窒礙,進展依舊十分神速,才吃過臘八粥不久,竟連第四重功法也已修習有成。

  要知胡斐本已練就一身高深武學功法,並非初學乍練的生手,雖說「九融真經」乃曠世武學巨著,然所謂一法通,則萬法皆通,武學到了臻境,殊途同歸,重點在於體悟書中精要,那麼練來自是得心應手,進展有如一日千里了。他循序漸進的照著經書上所載功法盡數參詳領悟,依法練成,功力日深一日,陰陽聚合,神氣精旺。

  光陰荏苒,他與兩童幽居林內,清靜無擾,至此時已一年有餘,九融真經中的九重功法竟爾功行圓滿,其間經歷了《融氣》、《養氣》、《練氣》、《行氣》四大階段,這九重功法即是《行氣》最大關鍵,練成後體內真氣流動,貫注全身經脈,真氣隱於形,隨式而出,從容自如,乃上乘武學之最高境界。

  這日午後,他將經書從頭至尾翻閱一遍,揭過最後一頁,見到慧光大師自述書寫真經的經過。他說一生為儒為道為僧,盡覽羣書,雖道僧有別,但脈絡相承,原意相合,就只人為枉念,將以區隔開來,未免淺薄狹隘,難有恢宏氣度。某日機緣巧合,得以借觀「九陰與九陽論述」一書,雖深佩兩部真經中所載武功精微奧妙,但「九陰真經」一味崇揚「老子之學」,只重以柔克剛、以陰勝陽,尚不及陰陽互濟之妙,這才有了「九陽真經」的陰陽調和、剛柔互濟的中和之道出現。只是「九陽真經」過於注重中和陰陽二氣,陰與陽互濟而不融,無法做到陰陽同時俱增的境界,殊為可惜,因此便動念將這「九陰真經」與「九陽真經」兩者合一,相融同修,以臻大同。

  胡斐掩卷思索,對這位慧光大師不偏不倚的武學至理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想:「九陽真經原可稱為《陰陽並濟經》,單稱《九陽真經》以糾其枉,還是偏了。慧光大師則是融合兩部真經精髓,陰陽並重,不以中和互濟為足,卻是更進一層的來加以融合運用,真正做到練一法而得雙修之境,陰陽俱增,互濟互融,直入武學臻境。」

  這些日子來,他漸登武學最高殿堂,印證家傳「白狐心傳」功法,更是心領神會,知道真正的上乘武學乃在悟道解惑,絕非一味猛練可得,縱是孜孜兀兀,竭力修習,殊不知人力有時而窮,一心想要「人定勝天」,結果往往飲恨而終,無法練就真正的上乘武功。這門《九融真經》功法原本難練難成,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所幸胡斐已有《白狐心傳》道家根基,對於書中各種運氣導行、移穴使勁的法門,試一照行,便毫不費力的做到了。

  胡斐當下再將「陰陽融合第九重功法」盤腿而練,只覺全身精神力氣無不指揮如意,欲發即發,欲收則收,全憑心意所之,周身百骸,當真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待得運氣已畢,他步出屋外,但見春意盎然,花香撲鼻,精神為之一振,忽地聞得屋後劍刃劃空響然,知道是瑤瑤和雙雙兩童正在習練達摩劍法,當即踱步繞了過去瞧瞧。

  兩童經得年來好生養息,身子豐腴不少,個頭也長高許多,雖還只十歲稚齡,但自練武以來,身強體健,已非藥蠶莊時的一臉孱弱菜色可比。數月前胡斐起始教她二人用劍,少林派的達摩劍法正是合適,日後也可和馬春花的兩個孿生兒子合併成達摩劍陣。這路劍法雖毫無出奇之處,只是或刺或架,交叉攻防,出擊的無後顧之憂,守禦的絕迴攻之念,不論攻守,俱可全力以赴。那日玉筆峰上,馬春花的兩個兒子便以這路達摩劍法,抵擋天龍門曹雲奇等九人的合力圍攻,卻仍奈何不了兩個小小僮兒,足見胡斐所教的這路達摩劍法確有獨到之處。

  胡斐踱到屋後瞧去,見兩童已將這路達摩劍法練得頗為到家,心中甚是寬慰。雖說兩童手上拿的乃是胡斐專為她二人所訂製的小號長劍,劍刃長度只到尋常劍身的一半,但使來仍舊感到這路劍法的莫大威力,不容敵人小覷。兩童見他到來,同時歇下了劍,興奮的跑上前來,叫了聲:「師父。」隨即拉著胡斐的手,撒起嬌來。

  胡斐自收了馬春花的兩個孩子為徒以來,雖師徒相稱,實則便似父子般親密,只男孩兒未免陽剛味過重,自不及女孩兒般的貼心可愛,同樣是撒嬌,一剛一柔,差別可大了。胡斐撫著兩個女孩長髮,柔聲笑道:「待你姊妹將這路達摩劍法練成,日後便可與徐家兩位哥哥合成一套劍陣,那時威力可大得多了。」

  瑤瑤睜著大眼道:「我們甚麼時候可以見到徐家兩位哥哥?」胡斐道:「就快了。師父現下功力已復,再不怕敵人找上門來,等你姊妹兩人將這套劍法練得熟了,足以對敵而戰,那時咱們便要離開這裏了。」雙雙拍手笑道:「師父要帶我們去闖江湖了麼?那好極了。」胡斐哈哈笑道:「闖江湖?你二人年紀還太小了,不成!」

  瑤瑤撅起了嘴,說道:「我和雙雙雖然年紀小,但功夫練得也不差了呀。」胡斐笑道:「你二人當真不知天高地厚,人小鬼大過了頭,練得幾手功夫把式,便將天下英雄瞧得小了,日後非要吃上大虧不可。」

  瑤瑤聽了頗為不服,說道:「那是師父沒把最厲害的功夫教我們,碰上了真正的高手,我和雙雙自然打不過人家了。」雙雙拊掌笑道:「是呀,是呀。師父拿手的是刀法,教給我們的卻是劍法,難怪我們要吃大虧了。」

  胡斐聞言笑道:「刀械過重,你們小小孩童那裏使得動了?但無論是刀法還是劍法,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刀或劍,千萬可別本末倒置了。要知刀法或劍法即是人法,人使刀劍,而非刀劍使人,這可明白了?」雙雙聽得似懂非懂,說道:「那麼究竟刀法厲害,還是劍法比較厲害?」胡斐道:「人使刀劍,所以人法才是最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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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回 重出江湖

  胡斐見兩童猶似未明,便跟著解釋說道:「劍法,其第一層境界,講求人劍合一,劍就是人,人就是劍,手中寸草,也是利器。其第二層境界,講求手中無劍,劍在心中,雖赤手空拳,卻能以劍氣,殺敵於百步之外。然而劍法的最高境界,則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無招無式,無法無求,得成大自在,那便是劍神境界了。」

  語畢,就見他伸出食指,朝著地上一片落葉憑空劃起圈來,以圈帶氣,激起一道旋流,瞬間便將落葉捲起上來。兩童見狀,瞧得兩眼都呆了。胡斐兩指輕輕夾住落葉,隨即運指彈出,就見這幾無重量的樹葉,便如星馳電掣般的飛射向前,撲的一聲,嵌入前邊一株樹幹之中,直沒而入,自外頭竟是不見半點葉片鑲嵌痕跡。

  兩童見他露了這手上乘武功,驚得說不出話來,楞了半晌,當即纏著要他再露幾手給兩人瞧著好玩。

  胡斐原本只是一時興起,有意要來試試自己新學乍練的九融真經,卻不料竟是如此得心應手,威力更是超乎想像,不禁微然一楞,暗道:「這顯然已經到了「飛花落葉皆可傷人」的高深武學境界了,莫非九融真經當真凌厲如斯?」他方才只是意念而動,並未使上全力,這時有心要試一試這門九融真經究竟深到何種境界,當下運起家傳「飛天神行」輕功提縱之術,斗然間身子沖天高拔而起,竟是輕易的便已越過樹梢,餘勁兀自未衰。

  就見他凌空一個轉折,身子緩旋而下,雙掌向外運氣,帶動周身一股強大氣旋,周遭樹葉禁受不起拉力,紛紛脫離枝幹朝他飛來,半空中瞬間宛如千百隻蝴蝶飛舞旋繞,蔚為奇觀。兩童瞧得有趣,拍手喝采,驚呼不斷。

  胡斐只感浩浩內力源源不絕,手指或撥或彈,或拈或發,當真隨心所欲,逕將周邊樹葉舞成一團綠影,時緩時急,隨著他的身子飄落而下。這時他體內九融真氣流轉如意,本身所蓄力道當世已然少有人敵,能與九融真經一別高下者,唯北雲天「星月大法」與天魔所練「狎魔摧骨神功」,只是九融真經除了丹霞派玄牝真人曾於鷹嘴頂上使出過招之外,武林中尚不知有這門融合九陰與九陽的神奇功法存在,聲名不顯,旁人自是難以窺得其妙。

  這時就見胡斐落下地來,嘴裏呼吸吐氣,雙臂振出,兩道氣流分向左右擊去。便見千百飛葉倏然分成兩道洪流,如箭穿心,如虎撲羊,迅雷不及掩耳的襲向兩旁林木,嘩嘩巨響,聲勢驚人。瑤瑤和雙雙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過得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即見周遭草木俱都連根拔起,宛若颶風狂掃而過,威力當真非同凡響,駭人至極。

  胡斐小試身手,只覺體內水火相濟,龍虎交會,全身脈絡之中,有如一條條金銀在到處流轉,舒適無比。

  瑤瑤和雙雙奔上前來,拉住了他手搖幌,嘴裏直嚷:「師父教我,師父教我。」

  胡斐撫著兩童的頭笑道:「這可是上乘武功哪,怎能一教就會,又豈是你們孩童能夠隨便練得的了?」瑤瑤露出一臉天真神采,說道:「師父,這便是你先前教我們練的白狐心傳功法了麼?」胡斐道:「不是。師父現下所使的武功稱作「九融真經」,又比白狐心傳高深很多,因此你們兩個是練不來的,知道了麼?」

  雙雙側過頭問道:「那我和姊姊把白狐心傳練會了以後,是不是就可以開始練九融真經了呢?」胡斐笑道:「你們年紀都還小,有的是時間,只要悟性到了,甚麼武功都可以來練。」瑤瑤道:「師父,現在你武功這麼厲害,可以分一些給我們麼?」胡斐聞言,不禁莞爾,笑道:「上乘武學乃由內而外,豈能當作物品分給別人?」

  他話才剛說完,心頭猛地一震,突然想到九融真經中一篇「導氣入海」法門的敘述,其意深奧難懂,先前反覆看了數遍仍是無法體會明白,這時給瑤瑤天真童語問了上來,竟是若干符合這門功法所敘述的奧妙。當下回返屋內,拿出《博伽梵谷略經》,翻到那篇《導氣入海》功法,仔細重新閱讀了一遍,不覺興奮異常,頗有所悟。

  原來經書上所敘述的《導氣入海》是全書中最為艱澀部分,文內提到:「五藏六府之精氣,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精之案為眼,邪中於項,因逢其身之虛,其人深,則隨眼系以入於腦,入手靦則腦轉,腦轉則引目系急,目系急則目眩以轉矣。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亦則精散,精散則視岐,視岐見兩物,兩物生氣海,匯聚三焦調陰陽,氣旋暗潮自隱,批亢搗虛,抱殘守缺。其精深,其氣散,波瀾而動,緩行導氣,如入海中,循環不滅。」

  這路功法寫在《行氣》之後,意謂須得練至九重功法方始見功,否則難以行氣經脈,自是導氣不得。他原本以為《導氣入海》乃是匯聚天地真氣於己身,豈知依式而練,周身經脈竟有氣散之象,大吃一驚,便不敢往下再練,深怕內力就此消散無蹤,豈非功虧一簣?不料今日聽得瑤瑤猶如天方夜譚般的想像說來,宛如醍醐灌頂,當下敲醒了他,暗道:「所謂導氣入海,難道竟是將自己真氣散入另一人體內的奇異功法?」

  他閉目思索良久,細細咀嚼文內深奧精華,益發覺得此法似乎可行,其理便如以己內力助人療傷一般,只不過若是依著這門功法導氣入海,於自己內力似乎毫無所損,甚至還能以氣養氣,正如文內所提:「其精深,其氣散,波瀾而動,緩行導氣,如入海中,循環不滅。」言念及此,腦中頓時清明,於這門功法已然胸有成竹。

  胡斐當下便要兩童盤腿背對著他坐在身前,跟著再教功法心訣,要兩童背熟了,這才運氣於掌,貼於丹田部位,依著《導氣入海》功法,緩緩將一股真氣散入兩童丹田之內,左吸右吐,循環不絕。如此溫養丹田一柱香時刻,兩童只覺腹部如沐春風,源源不絕的真氣貫穿全身,柔和綿綿,十分舒暢,不知不覺中便已昏沈睡去。

  胡斐這時卻是以氣練氣,兩掌吸吐交換,吞吐開合間,真氣收發自如,意念到處,已將兩童任督二脈打通,跟著再貫穿奇經八脈,使得兩道真氣匯流互通,勁似寬而非鬆,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直登九重之境。

  練到後來,只覺體內真氣充沛欲溢,泓汯激盪,身上數十處玄關一一衝破,九融神功已然大功告成。

  胡斐神清氣爽,收掌而起,兩童當下便自沈睡中甦醒過來,打了聲長長哈欠,渾然不知自己內力大進,瑤瑤回頭問道:「師父,你把武功分給我和雙雙了麼?」胡斐微笑道:「武功是分不來的,要自己練。不過力氣倒是增加了不少,你們兩個不妨到外頭練上一練罷。」兩童哦的一聲,隨即拿劍出屋,擺開架式練了起來。

  胡斐拿了長劍隨後跟出,刷的出劍攻去,嘴裏笑道:「看招!」瑤瑤長劍盪出,接了一招。雙雙右足一登,自後搶出,嘴裏叫道:「師父,你也看招!」手中長劍斜削下來,正是配合姊姊瑤瑤的守勢而攻。胡斐見她二人攻守有道,叫了聲好,手中長劍圈轉而出,「一劍化三清」,劍刃幌動不定,逕攻兩童下盤。

  瑤瑤和雙雙不約而同的高躍上來,左手劍訣一捏,凌空挽了幾個圈花,嘴裏紛紛「噫」的一聲,落下地來。

  她二人四目相望,面面相覷,都為剛才自己這番輕靈縱躍感到訝異非常,連平日做不到的凌空挽花,這時做來不只輕鬆,甚且還一連挽了數個圈花上來,當真怪異之極,大感吃驚下,竟是呆楞當場,心中渾沌不明。

  胡斐收劍而笑,說道:「如何?感到有甚麼不同了麼?」兩童一個勁的點頭如搗蒜,都覺神奇無比,瑤瑤說道:「師父,怎麼我們身子變輕了?」胡斐笑道:「不是身子變輕,而是內力增強,練起劍來就靈活多了。」當下便向兩童解釋修練內功心法的要義,更將「飛天神行」輕功提縱術傳授兩人,好能相輔而練,進展更快。

  兩童這一年多來,於「白狐心傳」功法已然小有根基,今日再得胡斐運使九融真經中的《導氣入海》功法相助,雖只十歲稚齡,但其內力功底卻已超出同儕甚多。馬春花的兩個兒子徐錦和徐錕入得胡斐門下學武較早,劍術自然練得較為純熟,然兄弟倆所練白狐心傳功法,畢竟受限於年齡修為,進展緩慢,眼下便落在兩童之後了。

  瑤瑤和雙雙遽然間內力斗長,身法輕巧靈動,劍術大進,平常練不好的招式,這時輕易便可連環使出,毫不拖泥帶水,又得胡斐授以飛天神行輕功竅門,於劍式中縱飛跳躍,更是得心應手,練來信心大增,進境神速。

  胡斐每日帶著兩童盤腿練氣,遇不明處便詳加指點,閒時教二人識字唸書,日子過得極為充實。

  這日三人過招近百來回,兩童攻守兼備,深獲胡斐嘉勉,雙雙問道:「師父,你常跟我們提起江湖上的各大門派武功,但咱們這一門派卻是如何稱呼?」胡斐聞言甚是愕然,當年他收馬春花的兩個兒子為徒,實則帶有義父義子關係,傳之武功,當是合乎情理,然心中卻壓根兒未曾想過要來開宗立派,當個甚麼門派的小小掌門。但如今又收了瑤瑤和雙雙兩個女童為徒,雖也情如義父義女,然而四個孩兒日後必將以師兄妹互稱,對外卻無門派字號可供記認,不免墮了其祖「飛天狐狸」以降各代傳人的威風,這點倒是不得不來提早設想周到的好。

  瑤瑤見師父一臉茫然的若有所思,便道:「師父的江湖名號不是「雪山飛狐」麼?那咱們這一派何不就來叫做「飛狐門」?聽來還挺不錯的啊!」雙雙拍手附和道:「好呀,好呀,「飛狐門」好聽又好記。將來我跟姊姊同闖江湖,只要報上「飛狐門」,人家自然知道是「雪山飛狐」的門人弟子了。」

  胡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師父這一派武功乃承襲祖傳白狐心傳而來,胡家刀法與胡家拳更都是武林中少見的一門絕藝,上幾代都是傳子不傳女,未免有點迂腐不化了些,現在想來甚至有點可笑,但當時武林環境非今日可比,每一代都背負著莫大使命與壓力,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了。」當下便將胡苗范田四家恩怨說了。

  兩童靜靜聽他說完,雖年紀尚幼,但對其中諸多轇轕關鍵倒也聽得明白,瑤瑤當下問道:「兩位徐家哥哥練得難道不是師父家傳的胡家刀法麼?」胡斐道:「胡家刀法變化繁多,他二人年紀還不到,練得是跟你們一路的達摩劍法,待日後力氣長了,師父再傳他們胡家刀法。」雙雙道:「師父怎麼不把武功也分給他們呢?」

  胡斐笑道:「這門《導氣入海》功法來自於九融真經,師父以前還不會,就沒能將真氣導入他們體內,倒是你們姊妹鴻福齊天,得蒙上天垂顧,卻比兩位徐家哥哥幸運的多了。」說著頓了一頓,又道:「為了你們日後行走江湖方便,咱們門派就以你們所說的「飛狐門」稱之,瑤瑤師門排行第三,雙雙則是最小的師妹了。」

  雙雙聽得撅起了嘴,說道:「我又不是永遠最小的,改天師父再收弟子,那我不就是成為師姊了麼?」胡斐哈哈笑道:「你要師父收個比你年紀還小的弟子麼?我瞧那可難得很了。」雙雙道:「那也不用啊,藥王和蠶王的弟子都是以進入師門的時間來論排行,跟年紀沒有關係的。」胡斐笑道:「這倒也是。」

  胡斐雖已做了人家師父,但他生性達觀,不喜繁文縟節,與孩童相處便如朋友一般,少有架子,因此對於兩童所提出的「飛狐門」門號,便也毫無異議的欣然接受。自此而後,武林中便有了「飛狐門」一派,但卻鮮少有人知道,「飛狐門」門號乃年方十歲的孩童所取,而自首代掌門胡斐開始,飛狐門便在武林中闖出了極大名聲,也將「飛天狐狸」所遺傳下來的深奧武學持續發揚光大,不至受限傳子不傳女的迂腐舊習,終能繼往開來。

  這日初夏蟬聲方起,已是乾隆登基後第四十七個年頭,胡斐屈指算著日子,心道:「距離我與蘭妹相互傾心之日算起,轉眼間竟已過了兩年有餘,現下我武功非但復原,更而超越以往,自當傾全力探查蘭妹下落才是。」

  他心裏雖是如此想來,但一想到那位面貌身段都與苗若蘭極為相似的冥月宮宮主,心中不免感到悽惻,尤其那日在幽谷中見到湯笙與她站在一起,兩人可謂郎才女貌,十分登對,自己難道便這般大喇喇的找上門去?如若這名年輕宮主當真並非苗若蘭,而我堂堂一個男子漢,卻是在暗地裏窺視人家少女的一舉一動,這又成何體統?再說,即便這名少女真是我日夜掛念在心的蘭妹,但要是她失了記憶,認不得我來,難道我要厚著臉死纏爛打?

  這一年多來,他靜心絕慮的專注在修練九融真經上,雖心中仍有諸多謎團未解,但知道自己武功未復,難以深入探查清楚,是以強自忍耐,一切要等九融真經大功告成,方始重出江湖,以免力有未逮,不足自保。現下他修練已畢,身具九融神功威力,即便遇上天魔本尊,亦無所懼,何況還要向「天影紅魔」討回兩掌方肯罷休,否則這些日子來的諸多痛苦全是拜她所賜,若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一切豈不全然白受了?

  言念及此,心意已定,當下便要兩童收拾好隨身包袱,三人離開住了年餘的木屋,逕往大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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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霪雨霏霏

  這日胡斐帶著兩童來到泗陽縣,當即在城裏選購了兩匹適合長途騎乘的棗騮馬,價錢雖較尋常馬兒貴了些,但此種駿馬品種良好,不只身高腿長,霜鬣揚風,更是神駿非凡,頗具靈性。兩童身形長高不少,武藝大進,身手靈活的翻上馬背,頭次騎乘如此高大馬兒,兩人心中都是興奮異常,瑤瑤馬韁一提,當先掠馳而出。

  雙雙在後背負一個好大包袱,前邊還做了一個大型口袋,用來裝著兩人那隻心愛的小花貓咪咪,便如雌袋鼠腹部有皮質的育兒袋一般,好讓咪咪能夠探出頭來東張西望。三人馳出泗陽縣後,一路向西而行,兩日後便已進入安徽省境。胡斐想起「西川雙俠」中的二哥常伯志,曾經快馬馳援武當派危難之事,當日玉筆莊一別,彼此再無消息聯絡,心頭甚是掛念,不知其是否趕上趙三哥與文四爺一行人,進而得以聯袂前往武當山赴援?

  這麼一想,雖知時日相隔已久,但江湖上既不聞武當有何異變,想來危難已過才是,然心中畢竟牽掛不下,若是逕回遼東玉筆峰,諸多疑雲仍是未解,不如前去武當山拜見武當掌門雲崧道人,或可問出趙三哥等人的消息去處,總比茫無頭緒的四處打探道上消息要來得好。心念已定,當即自宿州轉而南下,過阜陽到潢川,已是河南省境,自此一路而去,到唐河至棗陽,路途不止千里,三人風霜滿面,騎乘月餘,終於來到河北境內。

  其時春霖普降,霪雨霏霏,連月不開,三人披著蓑衣趕道,鐵蹄濺泥,奔馳速度緩慢,人馬均感疲憊。

  這日行經九堰坡,山林鬱鬱,長竹插天,細雨飄飛中,但見煙霧嬝嬝,山景朦朧。胡斐緩韁上得嶺坡,不禁喃喃吟道:「披矜歡眺望,極目暢春情;畫眉忘注口,游步散瑤台。」前兩句乃指春天的情景,後兩句則指愛慕異性的心情,卻不知這時他心裏想的是袁紫衣還是苗若蘭?瑤瑤聽他輕聲吟誦,自不懂深奧詩詞意境,迎著滿天飛雨飄來,張嘴唸道:「天雨路滑馬兒苦,千里迢迢到武當;風霜滿面誰來憐,今朝憔悴是少年。」

  胡斐平日教她姊妹兩人背讀詩詞絕句,有時應景吟誦上來,從五言絕句到七言絕句,隨性而出,先不要求其文仄韻「上、去、入」三聲的韻腳,而是以表達貼切為主,畢竟兩童年紀幼小,但求對仗工整即可。他聽瑤瑤詞句中童言夾雜,卻又故作老成,不禁笑道:「你姊妹小小年紀,縱是憔悴,依舊明眸皓齒,何來愁眉不展?」

  瑤瑤昂起了頭,一對圓亮大眼自笠緣底下望將出來,嗔聲說道:「這雨下個不停,整個人渾身濕濕黏黏的,好不舒服。」雙雙附和道:「對啊,咱們已經連趕了幾十里的路,是該找個地方歇上一歇了。」

  胡斐笑道:「這裏已是九堰坡,再行不遠,前邊便有一座山林野店,是供過往旅客打尖喝茶的地方,雖屬簡陋,卻可避得雨來,足夠咱們人馬歇息養氣的了。」兩童聞言,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精神更是大振。

  胡斐見山道泥濘濕滑,若單只自己一人獨行趕道,當可憑藉高超騎術縱馬奔馳,但現下既有兩童隨行,瑤瑤雖能駕馭這匹身高腿長的棗騮馬,然畢竟騎術未精,稍一失蹄,恐怕便要連人帶馬一起翻落,是以始終輕韁緩蹄的徐徐前行,三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覺為苦。再行不遠,卻聞身後傳來陣陣馬蹄濺泥踏響,聲勢不小,聽來似有十來匹馬冒雨疾馳,當下便要瑤瑤緩行在前,自己則是落在後頭保護,兩匹馬同時讓出道來,以避其鋒。

  未久,但見一列快馬如旋風般潑喇喇的放蹄馳過,乘者頭戴碩大笠帽,身披棕櫚葉做成的簑衣,令人無法辨其容貌,背後腰上各都攜有諸多不同刀械,雖是雨中急馳於山道之中,但身子穩穩安坐馬鞍上,顯見這些人武功俱都不弱,下盤功夫更是紮實。當中一人馳掠過胡斐身旁時側臉斜目望來,一道陰騭厲芒忽閃即滅,瞧得胡斐心頭一陣麻寒,不禁暗道:「這人精眸泛光,內力必當深厚,而其厲芒乍現,殺機畢露,只怕前頭兇險不少。」

  待得這羣人的背影消失在前邊彎道上,胡斐拍馬跟上瑤瑤,兩騎馬並駕齊驅,當即發話說道:「這批人馬道路不正,絕非泛泛之輩,雨中趕道,必有重大圖謀,咱們此後須當小心戒慎,一切見機行事便是。」兩童聽得大為興奮,四雙童眸瞬間炯炯發亮,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現來,正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標準寫照。

  瑤瑤問道:「師父,我和雙雙可以和這些人動上手麼?」胡斐啞然失笑,說道:「你道這些人是尋常的剪徑盜匪小賊麼?你姊妹倆雖練得一套交錯攻守的達摩劍法,自保有餘,但尚不足應戰如此內力深厚的高手。」

  雙雙說道:「那麼要是他們朝我和姊姊攻來,難道我們也不能還手麼?」胡斐道:「這羣人大有來頭,個個身手不凡,江湖上自是各有響噹噹的名頭稱呼,豈會以大欺小的來對付你們兩個孩童?」瑤瑤道:「若是師父和他們動上了手,咱們做弟子的豈能袖手旁觀?再說這些人打師父不過,見我和雙雙弱小可欺,那裏會來放過?」

  胡斐道:「若是敵人主動搦戰,迫於形勢,你二人自不能束手待斃,屆時當可力求自保。但這並不是要你們主動找人放對,或是前來相助師父,兩者截然不同,切勿混為一談。如此可懂?」兩童哦的一聲,勉強應了。

  胡斐見她二人雖是嘴巴上應了下來,但神情間仍是一副蠢蠢欲動的尋釁之色,當下肅然道:「武學之道,務須謹記八字真言,那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最忌眼高於頂,為身自負。咱們習武行俠,並非是要四處找人比劃高下,恃強鬥狠,武功練得越深,更要懂得忍隱於形,正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便是這個道理了。」瑤瑤和雙雙聞言,不禁羞愧的低下頭來,輕聲說道:「謹遵師父教誨,徒兒銘記在心。」

  胡斐神色轉和,微然笑道:「你姊妹已是我「飛狐門」弟子,日後行走江湖,為民除害,替天行道,只要心存善念,縱是武功不如人家,仍會受到武林同道的敬重,咱們寧願以德服人,而不是以武欺人,若能做到如此,那便是我門中的好弟子了。」瑤瑤笑道:「師父只要把厲害武功教給我們,那我和雙雙絕不會輸給了人家。」

  胡斐笑道:「可惜師父劍法所學有限,就只能教你們這套平淡無奇的達摩劍法以供自保,日後你姊妹要是能得苗大俠青睞,授以獨步武林的「苗家劍法」,那便可與本門「胡家刀法」相互輝映,不致輸給了兩位徐家哥哥才是。只不過,苗大俠向來不收門徒,近來江湖上又不聞其人蹤跡,這門「苗家劍法」,就怕要從此失傳了。」

  兩童學劍以來,對於劍術之道,頗能融會貫通,稍經點撥,學來有模有樣,進展極快,實是習劍的良質佳材人選。唯胡斐所擅乃陽剛刀法,對於剛柔並濟的劍法之道,畢竟缺了高人指點,難登臻境,自是心有所憾了。

  瑤瑤聽他說起苗家劍法來,心生響往,便好奇問道:「難道苗家劍法會勝過師父的胡家刀法麼?」

  胡斐道:「刀劍槍是武學的三大主兵,常言道:『刀如猛虎,劍如飛鳳,槍如遊龍。』刀劍乃一剛一柔,各有各的本事,練到深來,誰也勝不了誰。要知單刀可分『天地君親師』五位:刀背為天,刀口為地,柄中為君,護手為親,柄後為師。這五位之中,雖以天地兩位為主,但君親師三位也能用以攻敵防身,或是迫使敵人變招。

  「至於劍法雖有不同,然其精髓相似,誠如劍訣有云:『高來洗,低來擊,裏來掩,外來抹,中來刺。』這所謂的『洗、擊、掩、抹、刺』五字,即是各家劍術共通的要訣。苗家劍法與胡家刀法都是武林中自成一家的絕學,可謂各有千秋,當年師父的父親胡一刀,便與苗人鳳苗大俠鬥個旗鼓相當,誰也沒能佔上半點便宜。」

  三人邊行邊談,轉過彎道不久,便見煙雨濛濛中現出一座林間茶店,簡陋非常,四邊僅以粗大木棍做樁豎立成柱,屋頂則以乾草堆疊而成,無牆無門,四面皆空,當真只能勉強避雨不濕而已。但即便如此,整間店內仍坐滿了約七成客人,綿綿細雨中,三人二馬緩緩馳到近來,便聞人聲鼎沸,宛若市集一般。

  胡斐見店旁停放著兩排客人所騎乘的馬匹,其中十六匹馬的馬鞍騎墊樣式相同,正是剛才急馳而過的那一批人所乘駿馬,當下心中暗自提防,表面上卻是裝做若無其事,逕將兩匹馬兒韁繩拴在馬棚裏,三人隨即入內找個邊角位置坐了下來。一名高瘦茶博士身手俐落的迎向桌來,張嘴詢問道:「三位客倌喝點甚麼茶?」

  胡斐對於茶道所精不多,向來是有啥喝啥,從不挑剔,至於喝的茶是好是壞,那便宛如「牛嚼牡丹,花草不分」,當下只能臉朝兩童望去,問道:「咱們喝甚麼茶好?」瑤瑤昂起了頭,對著高瘦茶博士說道:「你們店裏可有採收下來不久的雨前茶?」高瘦茶博士聞言眼睛一亮,說道:「看不出您這位小姑娘倒是行家,竟也懂得咱們茶莊採收茶葉的季節特性。這雨前茶本店剛進不到兩日,青綠泛香,正是品茗時機,可給三位巧緣遇上了。」

  瑤瑤滿臉世故的說道:「那也沒甚麼。所謂雨前茶,不過指的是在穀雨以前摘的茶葉,也就是陽曆四月二十日或二十一日之前了。古書有云:『茶之佳者,造在社前,其次火前,其次雨前。』再來則可細分為『向陽』與『背陽』兩種:向陽即是指面對陽光生長的茶葉,由于陽光充足,茶葉青翠蔥綠,正是極品之象,價格自可賣的最高。背陽則是指背向陽光生長的茶葉,雖是同一種茶,然而少了陽光的養份供給,茶葉暗綠畧粗,屬于次品之作,價格便差了許多。」高瘦茶博士聽得張嘴吐舌,不敢再說半句茶道之言,草草敷衍幾句,趕緊退了下去。

  胡斐笑道:「古人有云:『劍道有如書法之道,氣道則是有如品茶之道,兩者自來匯聚相通,有若菩提涅槃境界。』你們兩個得自家傳茶學,於品茶之道這門功夫,常人難以項背,日後若能再練得一手絕妙書法,那便更能有助於劍、氣二道的融會貫通,假以時日,只怕便連師父都要甘拜下風了。」雙雙道:「師父沒教書法啊。」

  胡斐微笑說道:「師父早年讀書不多,書法極差,寫的字龍飛鳳舞,豈敢以己之短授徒而教?」說話中,但見高瘦茶博士送上茶來,杯蓋一掀,清香撲鼻,令人聞之精神爽朗,不禁讚道:「好茶。」淺啜數口,只覺唇舌間芳香甘甜,不澀不苦,確是茶中極品。兩童則是拿起附上的茶點糕餅就吃,對飲茶品茗反倒沒甚麼興趣。

  胡斐雖是輕鬆自若的喝茶說笑,但眼角間卻已將店內各桌客人掃視清楚,兩耳高豎,仔細聆聽一片吵雜聲中所傳來的諸多對話訊息。他這時內力深湛,已達常人難以迄及境界,舉凡十丈內任何風吹草動,自都逃不過其眼耳底下,即便是在如此喧譁吵鬧所在,亦能迅速過濾各種傳來的聲音,再加以分析何者重要,或何者不足理睬。

  他原本所在意者,乃先前那批十六個冒雨急馳的一夥人,豈知專心聽了一陣,竟是不聞分坐四桌的十六人發出隻字片語,好似這夥人個個都是啞巴一般,除了喝茶吃東西所發出來的聲響外,再無一人說上半句話來。

  這夥人雖在室內,但頭上仍戴著碩大斗笠,笠緣下壓,半掩遮面,讓人看不清確切面貌。但越是如此,益發讓人覺得這夥人行跡詭異非常,尤其這十六人雖是舉止故作鎮定,但手不離兵刃,始終保持戒備狀態,似乎隨時就要起身與人搏拚一場,又或是正在期待甚麼事的到來,人人悶聲不響,卻隱藏著極大一股殺機。

  便在此時,胡斐聽聞北邊道上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叮叮鈴鐺聲響,心中一楞,不禁沉吟道:「這道鈴聲怎地如此耳熟?」只聽得鈴聲距離尚遠,隱在山林之中,穿透迷濛煙雨淅瀝響來,若非他此時耳力已達超乎常人境界,只怕難以在如此吵雜的野店中聽聞到周遭一絲的異響,而除他之外,店裏其他客人似乎都未曾聽覺,一切如常。

  胡斐側耳傾聽一陣,越發覺得這道鈴響韻律甚是熟悉,「叮叮、叮叮叮、叮叮」,似乎便是驢兒拉車緩行時才有的特殊鈴鐺節奏,與其他馬匹牲口截然不同,因此聽來自有一番熟悉與親切。他之前與兩童曾跟著戲班驢車長途跋涉,對這種掛在驢子脖頸上的鈴鐺聲響,朝夕相處下,早已深印腦海,是以距離雖遠,卻仍能分辨清楚。

  他之所以微然一楞,乃因這道鈴聲非只單鈴作響,而是連成長串的叮噹交雜,聽來便與陰無望所率領的戲班九輛驢車依稀相似,心中便想:『難道鬼使神差,竟在這裏遇上了西園春戲班大夥?」他與戲班人眾分開已有一年多的時間,當時走的倉促,只留下字條交待,未曾當面向陰無望告謝收容自己三人的恩德,心中頗有愧疚,但為了不給西園春招惹上麻煩,除此方法之外,當真再無其他辦法來避開魔月宮黑月派的追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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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九融初現

  動念方畢,那夥人當中的一人緩緩站起了身,氣勢非凡,宛如湖泊中升起了一座山岳,昂然頂立。胡斐斜眼瞟去,即見這人身材頎長而壯碩,臂肌厚實,側面黝黑臉龐中滲出數道汗漬,朝北凝神傾聽半晌,斗然間自笠帽底下湛出一道懾人眸光,右手反握掛佩腰間的玄鐵大刀刀柄,朝著同夥微一頷首,隨即默然當先離桌而行。

  片刻間,但見這批人迅速起身離座,人數雖然不少,所發聲響卻是微乎其微,若非胡斐自始至終專注在他們這羣人的身上,只怕在坐滿七八成的偌大茶店中,極難發覺竟是同時有著十六人悄然離座而去。但也由此可見,這羣人個個身手俐落非常,即便是毫不起眼的微小動作,亦都謹慎非常,沉穩斂跡,已登一流高手的舉止境界。

  胡斐見這夥人躍上馬背急馳離去,正欲喚來茶博士結帳跟出,卻見遠處左首一桌四人倐然而起。凝目看去,當中一名黃臉僧人眇了一目,手持禪棍,另三名漢子神情粗豪,不待喚來茶博士結帳,扔了數把銅錢在桌上,拿起隨身刀械,隨即搶出店外,四人翻身上馬,手裏長鞭揮出,潑喇喇的放蹄朝北馳去。

  胡斐忖道:「這四人身手不凡,武功自成一家,卻不知是那一派的高手?」當下喚來那位高瘦茶博士,付了茶錢,問道:「這位大哥,過了九堰坡,不知前邊幾條岔道通往何處?」他只知沿著山道西行即可抵達武當山,但離此野店數里外交錯著三條岔道南來北往,那便不曾走過,更不知究竟通向何地。

  高瘦茶博士道:「順著山道西行,那是向著谷城而去,往北可通河南南陽,往南可達南漳和宜城。不知客官您要上那兒去,小的或可提供捷徑小道,保證可省下好長一段路程,免得走上許多冤枉路而不自知呢。」

  胡斐心下盤算,若方才所聽鈴聲確是發自西園春一夥,此刻時值開春之季,正是由北而來,以他對戲班的了解,必是一路穿州越省,朝南而行,自不會於此轉東或向西,最有可能便是直下宜城,再往當陽而去,自此一路直達湖南。當下問道:「往南可有捷徑小道?」高瘦茶博士道:「當然有啦。咱們九堰坡雖只東西橫向山道,但諸多山嶺小道四通八達,客官若是往南,不必遠至前邊岔道,就往咱們店前林裏穿去,即可接上山道南去了。」

  胡斐聞言大喜,若真如此,即便發覺不是西園春戲班一夥,屆時當可轉而向北再行,雖是多繞了些崎嶇不平的山林小道,但畢竟並不影響三人前去武當的路途,當下賞了茶博士六錢銀子,隨即帶著兩童出了茶店。

  胡斐躍上了馬,朝兩童說道:「咱們瞧瞧熱鬧去。但未經我的允許,切不可與敵人動手。」兩童聽得眼眸亮起,大是興奮,同聲問道:「咱們遇上了敵人麼?」胡斐便將剛才聽到的鈴聲說了。兩童聽到可能碰上西園春大夥,更是滿心期待,瑤瑤說道:「咱們幫花阿姨對付敵人去,要是大夥動了手,我和雙雙總可幫忙抵擋才是。」

  胡斐道:「先別高興太早,目前還不知是不是你花阿姨戲班人馬,況且這回敵人太強,可不是你姊妹二人對付得了,一切聽我的吩咐就是。」語畢,兩腿一夾,那馬鳴嘶一聲,當先而馳。瑤瑤小嘴叱的叫出,馬鞭一拍,隨後跟去。兩匹馬馳進林內,果見一條狹窄小道隱在密林之中,自外無法望見,若非茶博士指引,自難尋得。

  穿過林莽,小道蜿蜒開來,是在兩座山嶺之間,林壑深重,幽暗森森。三人馳出六七里後,眼前豁然開朗,莽莽大草原中可見一條山道由北向南綿延極長,天際開闊,花香滿野,令人胸襟為之一爽。

  胡斐帶領兩童轉而向北,行出不遠,即見前方一道黑點延伸開來,心裏暗道:「這條捷徑小道果然省下好大一段路程,雖是忽高忽低,崎嶇難行,但比之那夥人遠繞而趕,卻是快上不知倍許了。」他聽鈴鐺聲音極有韻律的叮叮響來,似乎尚未遇險,當下拍馬急馳,迎頭趕了上去。兩童雖是合騎一馬,但身小體輕,縱馬狂馳下,那馬竟跑得要比胡斐所乘之馬還要快上許多,兩匹馬如風般掠過草原,越騎越快,揚起了一大片沙塵在身後。

  胡斐縱馬馳出數里,已然清楚見到前頭驢車上插有三角旗幟,迎風飄揚,心中不禁頗為失望,暗道:「難道是那家鏢局的押運車隊?」跟著想來,又覺不對,若是鏢局的鏢車,卻如何不見有趟子手在前開道?何況除了車隊之外,周圍更不見有其他人馬跟隨在側保護,有違眾家鏢局的護鏢常規,否則豈非歡迎著綠林大盜前來劫掠?

  再馳一陣,兩邊距離越縮越小,胡斐么喝著要瑤瑤緩下奔馳速度,隨即自後跟上,兩騎馬當下並肩而馳。來到十丈開外時,凝目朝著當先駕驢大漢瞧去,不禁楞了一楞,「咦」的一聲,脫口說道:「這不是渾幫的季老三麼?」當下拍馬迎上前去,距離稍近,即見碩大笠帽下的漢子滿腮刺鬍,一臉兇惡,不是季老三是誰?

  其時霪雨霏霏,天色昏暗,若非他目力極精,認人極準,否則便難一眼認出蓑衣笠帽下的山東佬季老三了。

  驢車上的季老三遠遠望見兩騎馬急馳而來,不待來人靠近,大刀一抽,橫眉怒目的提聲喝道:「兀那漢子,可是八道盟的賊斯鳥一夥?」胡斐見他沒來認出自己,當即緩下馬來,抱拳說道:「小弟胡斐,道途巧遇,特來打聲招呼。」他內力充沛,隨口說出,渾未使上力來,雖距離七八丈外,仍如當面說話一般,氣定神閒。

  季老三曾在野三關鎮上與他照過面,聽他報上名來,仔細一認,果真便是雪山飛狐胡斐,當下臉色轉喜,提刀抱拳哈哈笑道:「原來真是胡老弟到了,這可好極了,咱們幫主若知道是你到來,定然歡喜的很。」

  胡斐訝道:「徐幫主難道也在此處?」說話中朝旗幟望去,見上面繡著『西園春』三字,心中大奇,委實猜測不透渾幫這回用意何在?那季老三勒驢慢行,卻不停車,見他望著旗幟,臉現疑色,當下裂嘴笑道:「咱們渾幫現下改跑龍套,掛起了西園春招牌,倒讓胡老弟見笑了。咱們幫主就在後頭車上,只不過眼下大敵當前,不便出來待客敘舊,還請胡老弟莫要見怪。」胡斐道:「我在九堰坡曾遇見十六名高手,莫非便是八道盟的人了?」

  季老三聞言,臉色微變,說道:「當真?嘿,好傢伙,這回八道盟的『追魂十六騎』全員出動,想必是要大開殺戒了。他娘的,咱們渾幫早跟八道盟誓不兩立,既殺了兩頭蛇文錦江,這回順便也將『追魂十六騎』給一傢伙挑了下來,省得咱們還得專程找上嶺南,煞是費事。他們這回全員到齊,聯袂趕來送死,那是再好不過了。」

  胡斐與兩童掉轉馬頭,緩緩跟在季老三所駕驢車旁邊,聽他這麼說來,回頭朝長列車隊看去,見每輛驢車上均都掛著『西園春』三角綠色旗幟,但細認各輛驢車,卻又與記憶中的西園春車輛有所不同,心中大是疑惑,不禁問道:「西園春花當家一夥可好?」季老三笑道:「五湖門現下已與咱們渾幫聯成一氣,花蝴蝶怎能不好?」

  胡斐聞言,大是驚奇,正欲開口詢問,卻聽得後頭一陣快馬急馳而來,季老三眉頭揚起,喝道:「他娘的,果真是追著咱們這列車隊而來。這回倒便宜了俺季老三,有場好架可打,老沃要是知道了,非得氣得跳腳不可,哈哈!」嘴裏么喝一聲,長鞭揮出,催著驢子全力快跑。後頭幾輛驢車見狀,么喝連聲,自後緊趕。

  胡斐策馬跟上,聽他話中之意,似乎渾幫這回乃是分成兩列車隊引誘敵人追來,那『老沃』沃德錡卻是跟在另一列車隊上,未與季老三這夥渾幫人眾一起,怪不得季老三要來大感幸運,勝過沃德錡的徒勞無功了。就見季老三滿臉興奮神情,轉頭朝胡斐說道:「胡老弟,前頭兇險異常,你帶著兩個孩童,還是先行避開了罷?」

  胡斐道:「沃兄弟可是與西園春花當家大夥一起?」季老三道:「是啊。咱們這列車隊由徐幫主帶隊向南,花當家他們則是由『殺神降魔』張波久帶隊向西,無論八道盟追向那一頭,總之沒要他們好過就是。」

  胡斐心中一凜,張耳向後傾聽,發覺馬蹄落聲有異,數了一數,卻是少了一半,追來的只有八騎快馬而已,當下忖道:「徐幫主果然精明深算,特意分成兩列車隊,迫使『追魂十六騎』不得不來分頭攔截。這麼一來,當下便將『追魂十六騎』變成了有如跛腳般的『追魂八騎』,大減其威,對付起來自是容易的多了。」

  要知『追魂十六騎』乃八道盟中著名殺手,平時雄據一方,各有統御,極少十六騎共同出動,卻不知如何給五湖門和渾幫聯手對付下來,想是吃了好大悶虧,怒火攻心下,這才逼得『追魂十六騎』大舉出動,冒雨自嶺南一路追了過來。『追魂十六騎』乃以八道盟幫主『雷震手邢三風』為首,這十六人未入八道盟之前,乃廣西『刀魂堂』所培養出來的絕情殺手,為錢殺人,習以為常,其刀法快狠凌厲,武林同道向所畏懼。

  胡斐心繫西園春大夥安危,既知此處乃有徐幫主坐鎮指揮,以他武林絕學『臥龍九天掌』要來對付『追魂八騎』的一式快刀,想來仍可大佔上風,自不用自己枉加插手相助,當下說道:「在下想念西園春大夥兄弟,且趕去相助一臂之力,免得花當家有所閃失。」季老三聞言一愕,說道:「敵人正自後追來,西園春怎會有事?」

  他在渾幫裏職位不高,未能參與重大議事,向來只知依令行事,自是不明徐幫主分成兩列車隊的用意,其主乃在分散敵人力量,而非賭注那一列車隊能引得敵人自後追來,否則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引敵入甕?

  胡斐無暇與他分說明白,微一抱拳,笑道:「這裏有徐幫主坐鎮,季大哥一切遵令而行便是。」當下帶領瑤瑤自草原穿過,向西放蹄急奔,回頭看去時,即見後方八騎馬已然趕上車隊,似乎要到前頭將車隊攔阻下來。

  胡斐心中暗忖:「邢三風在武林中素有『一雷震九天』名號,可見其人不只刀法擅長,掌力更是威猛無儔,卻不知這八騎之中是否有他在內?」他知徐幫主掌力深厚,即便對上邢三風,當不至於落處下風才是;但若邢三風不在眼前八騎之中,卻是帶領另外八騎追向『殺神降魔』張波久所率領的西園春車隊,情勢便將有所不同了。

  心念及此,不免臉現憂慮,『殺神降魔』張波久雖然快刀絕倫,非常人能擋,但若比拚掌力,卻非他所長,一旦他給邢三風一人纏住,短時間內脫身不得,那麼其他『追魂七騎』便可大開殺戒,如入無人之境,西園春一夥豈能倖免於難?當下領著瑤瑤自西策馬入林,兩匹馬噴氣成霧,忽喇喇放蹄朝前趕去。

  十里來外,林道轉而向北,再馳數里,崇山峻嶺間隱約可聞打鬥么喝聲響,只是餘音裊裊,極難辨認方位。

  待得轉過一處山坳彎道,眼前是座狹長山谷,但見一列車隊停止不動,周遭刀光劍影,東一堆,西一圈的戰得難分難解,各人身上俱都蓑衣笠帽,交雜混在一起,倒真令人難以一時間即能辨出敵我。胡斐緩韁而馳,環顧四周戰況,心中暗暗吃驚,忖道:「依這情勢瞧來,敵方可不止『追魂八騎』而已,怕不有上百來人了?」

  胡斐凝神瞧了一陣,發覺兩邊人馬都不少,想來西園春裏還有極多五湖門與渾幫幫眾在內,只是這般混戰成一團,敵我難分,若是莽撞出手,就怕反傷了自己人,那可不妙之極。正自猶豫間,卻聽得瑤瑤指著西首一圈交戰中的雙方,說道:「師父,那兩個身材矮小,手裏拿著鐵槍跳來跳去的,應該就是嚴四和嚴五兩位叔叔了。」

  胡斐朝她所指方位看去,果然見到十來名漢子正持刀圍攻圈內五人,其中兩人個頭遠比常人要矮得多,自是『鬼門雙童』兩個兄弟了。另外三人雖面貌不清,但依各人所使功夫來看,其中兩人應是排骨蘇兄弟,另一個則是禿頭六。這五人以少對多,自是形迫勢蹙,所幸與其對戰的只是尋常囉嘍之輩,刀法不精,雖人多勢眾,合攻之下,不免相互掣肘,兼之五人全是拚命打法,兇狠異常,敵人不敢過於搶進,這才能戰至此刻。

  胡斐衡量整個戰況,心中已有定奪,轉頭朝兩童說道:「咱們將身上蓑衣斗笠脫去。你姊妹二人前去相助嚴家叔叔他們,之後再將戲班人眾逐漸聚攏,以圈作陣,攻守互助,便能立於不敗之地。」兩童聽見師父允許她們出手,不禁喜上眉梢,兩人笑逐顏開的迅速脫掉蓑衣斗笠,長劍出鞘,只等胡斐一聲令下,便要攻上前去。

  胡斐拍馬上前,眼裏早已看得清楚,到得近來,右足在馬鐙上一點,斜身飛出,雙掌似有若無的忽忽忽三掌連環拍出。他這三掌乃是分別攻向三個不同方向,掌勁發出之時,如微風般徐徐吹送過去,似乎連片樹葉也都幌動不了半分,但勁到中途,卻宛如憑空起了一陣龍捲朔風,倏然而至,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右首大漢見他自馬鞍上輕飄飄的飛身而起,已知胡斐乃是生平從所未見的強中高手,雖見他發掌攻來時渾若無勁,卻也不敢大意,迴臂拍出一掌,只待掌勁相交,便要以刀搶進,攻敵於勁力銜接之處。豈知這名大漢掌氣剛出,便覺一道炙熱烈氣迎面擊來,當真擋不可擋,避不可避,大駭之下,收勁已是不及。

  就聽得三聲「啵」的響來,三名大漢應聲而倒,個個兩眼圓瞪,神情奇詭,似乎至死仍不信世上有人能於一掌間便將自己斃於掌下,整張臉更是充滿了疑惑又驚懼的駭異表情。

  這三人均屬『追魂十六騎』當中的高手,向來殺人於轉眼之間,在此之前,三人不知已經殺了場內多少五湖門弟子與渾幫幫眾,刀法精奇,掌力渾厚,尋常五湖門弟子與渾幫幫眾,往往交手不到數招,便已命喪黃泉,死相極慘。但他三人先後各與胡斐對了一掌,竟是同時應聲倒下,足見胡斐方才所發三掌,事先全沒半分朕兆,倏忽即來,氣隱於形,當真是匪夷所思,古怪之極,也才令得『追魂十六騎』中的三大高手猝不及防,就此命斃。

  胡斐頭次運使九融真經對付敵人,沒想到威力竟是如斯可怖,自己也嚇了一跳,但眼前敵人多如蝗蟻,實不容他稍有半分猶豫,掌氣一引,已將敵人手中大刀吸了過來,順勢削出,砍倒了兩名大漢。但見他長刀在手,如虎添翼,刀刃電掣翻出,刷刷刷聲響不絕,敵人絕難抵擋他一招半式,瞬間便給他開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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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竹林血戰

  胡斐刀掌齊出,如入無人之境,轉瞬間已將身前十來名大漢砍倒在地,一瞥眼間,見到左首驢車旁五名蓑衣漢子刀刃翻盪,手裏鬼頭刀砍得颯颯獵響,當中一人大聲么喝道:「騷蝴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啦,還兀自逞強甚麼?」陰無望身子在刀縫中溜閃而過,拈花掌拍出,正中一名漢子胸前,跟著右足踢出,踹中那名說話的魁梧漢子,嘴裏呸道:「風九鷹,憑你這點微末本事,老娘勸你還是乘早溜之大吉,就別來丟人現眼了罷。」

  胡斐見那漢子給陰無望踢得向他身處退來,左掌探前一抓,便如老鷹捉小雞般的提了起來,凝目一瞧,果然是平遙「黑煞十三鷹」中的風九鷹,笑道:「老兄上回給花當家打得胸骨俱斷,饒你不死,還敢來糾纏不清?」說話中拇指與食指同時運勁,已將風九鷹背心「陶道」、「魂門」、「中樞」三穴閉住,順手扔在一旁。

  陰無望見他到來,心中大喜,「燕雲十八式」連環使出,又快又狠,貼近敵人身前搏鬥,拳術以短擊長,砰蓬連響,已將另三人打倒在地,爬不起身來,這才轉頭朝胡斐笑道:「你來得正好,咱們五湖門正與渾幫聯手對付八道盟的襲擊,也好一次剷除這股為害武林的勢力,你倒懂得趕來湊上熱鬧。兩個孩兒呢?」

  胡斐朝後看去,見瑤瑤和雙雙兩柄長劍劃出道道光影,己將圈外敵人逼得手忙腳亂,使得禿頭六等人能夠聚攏在一起,雖仍以少敵多,但已不如先前左右支絀,戰得狼狽,甚而還能節節進逼,逐漸佔了上風。

  陰無望與兩童分別一年有餘,此時見她姊妹二人身材長高不少,更練得一手精明劍術,心中甚是寬慰,微笑說道:「這對姊妹有你如此明師指導,日後必能名震江湖,你這做師父的可也大有光采了。」胡斐笑道:「我所擅長的乃是刀法,劍術之道卻只畧具大概,能教的有限,她姊妹二人日後勢必再另覓明師,劍術方能大進。」

  兩人談笑聲中,數名漢子提刀躍上前來,都給胡斐隨手打發了開去,近不得身來。陰無望見他談笑自若的隨手揮出,敵人便給掌氣推得向後翻滾跌去,當下哼哼唧唧的爬不起來,似乎身上各都已然受了重傷,不禁大是乍舌,駭然道:「胡兄弟,這手功夫可俊得很哪,看來你不只武功恢復,更是超越以往了啊。」

  胡斐道:「小弟得遇佳緣,習得一門《九融真經》武林絕學,初次運使出來,果然威力無窮。」

  陰無望聞言,心中大感欣羨,又覺今日有他相助,天道盟即使精銳盡出,想來亦難從中討得絲毫便宜,當下說道:「這回天道盟幫主邢三風親自率隊追擊而來,『追魂十六騎』更是全員出動,咱們五湖門與渾幫雖是聯手對付,只怕死傷亦是不小,若能得予胡兄弟相助,大展神威,今日必可將八道盟為首勢力就此剷除乾淨,也好替天下百姓討回公道。」胡斐道:「天道盟獨霸嶺南,作惡多端,人神共憤,今日豈容他們脫逃而去?」

  就見他躍上車頂,盱衡底下一片混亂的戰況片刻,見南首邊上雙方廝殺拚鬥正緊,血肉橫飛,慘不忍睹,似乎兩邊主力皆以南首做為攻守交戰要地,心中忖道:「眼下已成混戰局面,若要逐一援手相助,只怕緩不濟急,難以頃刻間扭轉乾坤。當此之際,唯有先將此處賸餘『追魂八騎』迅速殲滅,羣龍無首下,餘眾自不足為患。」

  先前他曾於道上與野店中見過『追魂十六騎』的身上裝束,雖然也是相同蓑衣笠帽,但樣式卻有極大不同,旁人乃兩截式蓑衣,他們卻是宛如披風般整件罩在身上,那笠帽的笠緣下還有一道摺邊,極易辨認。剛才他以三掌重手斃敵,便是認明那三人均是『追魂十六騎』中的厲害高手,是以一出手就是《九融真經》裏的《御掌》,掌勁飄忽,後勁倏至,實乃上乘武學中的『隱於剛,氣虛若沉,似重猶輕,飄拂御道形無蹤』,自非常人可擋。

  胡斐縱目四顧,尋找另五名『追魂十六騎』中的高手,只是此刻雙方幾近兩百來人四下圍聚而戰,天空中的雨勢又已逐漸大了起來,視野陰暗,渺渺茫茫,豈能短時間內在眾多蓑衣笠帽中瞧出誰是誰來?陰無望這時也已躍了上來,見他兩眼搜尋不停,便道:「咱們這方人馬乃以脖頸繫巾做為識別,以免混亂中分不清敵我。」

  胡斐經他提醒,這才注意到陰無望脖頸上果然繫著白巾,點了點頭,說道:「方才我已擊斃『追魂十六騎』中的三人,卻不知其他幾人隱身何處?」說話中便見數十枚喪門釘朝他身處射來,當下手腕劃圈引氣,帶起一道氣旋激流,掌勁倐吐,逕將這數十枚喪門釘反射回去,勢道遒勁,直聽得周遭慘呼連聲,已然中釘而倒。

  陰無望道:「八道盟這回調動大批人馬,埋伏西南兩路攔截,徐幫主於是將計就計,同時分遣兩列車隊引敵追來,沿途亦已佈下五湖門與渾幫的弟兄,為的是要能一舉殲滅八道盟勢力。『追魂十六騎』以雷震手邢三風為首,現下都給『殺神降魔』張波久與其他渾幫弟兄擋在後頭,咱們西園春並非主力,只是誘敵的一著棋罷了。」

  胡斐聽他說來,已隱約猜到雙方攻防概況,說道:「徐幫主計策如何?」陰無望道:「咱們西路只做牽制,待會兒邊打邊退,前邊三里處轉而朝南,便是有名綠竹嶺,可與徐幫主率領的南路人馬會合,一舉殲滅敵人。」

  胡斐聞言,頗感詫異,說道:「綠竹嶺遍地竹林,如何能夠容納兩方人馬會戰?」陰無望道:「徐幫主先前曾說,八道盟人馬均屬五嶺周邊各大門派弟子,功夫向以剛烈為主,下盤穩實,但飛躍輕功卻非所長。咱們便以其短攻之,誘入竹林,縱躍飛掠,如鷹撲擊,即可大佔上風,立於不敗之地。」胡斐聽得大是嘆服,拊掌稱妙。

  陰無望又道:「八道盟幫主邢三風素有『一雷震九天』名號,拳掌功夫自不在話下,但他還有一套『無環雷震刀法』威名遠播,武林中向來傳言:『北千碑,南雷震,無極對無環,閻王也無奈』。這裏指的『北千碑』便是京城第一名捕『千碑手無間判官』鐵衣寒,『南雷震』指的自然便是『一雷震九天』雷震手邢三風了。」

  胡斐聽他提到鐵衣寒名頭上來,不禁微然笑道:「鐵衣寒有勇無謀,刀法雖也凌厲,卻非『殺神降魔』張波久的對手;尤其兩年前狼峰口臥龍棧一役,大敗而逃,委實有失京城第一名捕聲望威風,差得可遠了。」

  陰無望笑道:「這事我也曾聽人談起過,但卻做不得準,畢竟是張波久這傢伙暗使聲東擊西詭計,而那鐵衣寒為人又向來自負,這才容易著了道兒,若是明刀相鬥,未必數招即敗。雷震手邢三風生性深沉,雖也常自詡為五嶺刀神,卻是頗負絕藝,絕非虛張聲勢之輩,否則徐幫主自可任由『殺神降魔』張波久直入虎穴,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使計相誘?不過話說回來,徐幫主若是知道你會半路趕來相助,想來也就不必這麼勞師動眾了。」

  兩人說話聲中,但聞南首邊上咻的一響,一道烈焰沖天而起,陰無望臉有喜色,說道:「是時候了。」當下撮唇吹哨,隨即一個飛身縱起,落在前頭馬車上,長鞭一揚,帶頭往前衝去。排骨蘇等人聽到哨聲,不再戀戰,虛幌數招後各自登上原先所駕馬車,隨著陰無望催馬急趕,整列車隊直往峽谷另一端疾速馳去。

  胡斐隨手打散了周遭敵人,當即領著兩童躍上馬背,潑喇喇的放蹄狂奔,片刻間便已追上陰無望,就此護著車隊一路西行。不一會兒到了三里外往南岔道,車隊馳入後再前行七八里,即見嶺地上一大片綠林蔽天,似乎連綿不盡,望不到另一頭山嶺所在。他隨車隊馳到近來,見到竹林如此繁密,心中突有不祥之感,忖道:「此處實為埋伏最佳所在,莫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卻是陷入八道盟所佈下的陷阱才好。」

  他會如此顧慮想來,倒也並非全無道理,只因八道盟已然隸屬天魔麾下一支,這回自嶺南出動大批人馬追來攔截,顯是有備而來,絕非倉卒行事,否則豈能事先便在西南兩路佈下人馬分頭追擊?若是單只八道盟幫眾,以五湖門與渾幫聯手對付,自是饒有勝算,怕的是天魔躲在暗中籌劃,明著以八道盟為餌,暗地裏卻派遣黑月派出其不意的殺將出來,登時情勢逆轉,這時被一舉殲滅的恐怕不是八道盟,卻是明擺著與魔月宮為敵的渾幫了。

  胡斐深知天魔向來智計超凡,算無遺策,方能攪動整個武林大亂,足見其人城府極深,佈局精妙,更懂得以計使計,讓人自墮陷阱而不自知。眼下看似徐幫主已經掌控交戰大局,現下亦正逐步誘敵深入,但其實這一切均有可能已在天魔膝下棋盤裏的謀畧之中計算清楚,使得誘敵者反成被誘之人,茫然驚惶失措下,豈有不敗之理?

  這麼一想,雖只心中猜測,卻也不禁額頭冒汗,眼見竹林越來越近,那份不安感覺越是濃烈,當下便即拍馬上前,朝陰無望說出自己這番心中疑慮。陰無望聽後,心中亦自惴惴不安,想到江湖上那句名言:『小心天下去得,莽撞寸步難行。』別要當真給人使上計中計,捉鬼不成,反倒給鬼捉了去,那時可要後悔莫及了。

  胡斐道:「我到林內瞧瞧,是否確有埋伏!」說著縱馬奔出。陰無望從懷中取出一個花筒火箭,朝前運勁扔出,叫道:「接著了!」胡斐聞聲回頭,反手一抄,已接在手中。陰無望提聲說道:「若中埋伏,信號通知。」

  胡斐微一點頭,將花筒火箭放入懷內,右手大刀在手,頗有過五關斬六將氣魄,當下直朝竹林策馬馳去。

  竹林內落滿厚厚一地乾枯竹葉,給雨淋濕後黏附在泥濘上,使得馬蹄聲變得畧顯沉悶,單獨馳騁在幽暗竹林之中,更顯周遭似乎四處潛藏著極大一股看不見的無形威脅逼迫上來。行得數里,只見林道蜿蜒起伏不定,兩旁山石嶙峋,層層疊疊,若真有理伏,此處自是最佳的埋伏隱藏所在了。

  胡斐緩韁小跑,眼耳四下搜尋一陣,果然聽得大羣細細呼吸之聲,隱在淅瀝而下的雨點滴答聲中,若非他內力深湛,只怕便未能聽聞絲毫異響,當下不動聲色的繼續朝前馳去,心中卻是暗道:「這裏果然埋伏有大批高手人馬,個個氣息連綿,呼吸均勻,足見內力都有一定火候,如此隱身在山石之後,還真令人難以察覺。」

  他知這些人均在等候最佳時機出手,自不會對單槍匹馬的自己倐然而攻,以免打草驚蛇,壞了全盤計劃,是以仍是若無其事的任由坐騎徐徐小跑,狀似渾若不覺般的朝著竹林小道一路馳去。再行不遠,已然知道敵人佈署位置與埋伏策畧,忖道:「埋伏者首重隱密,讓人瞧不出半點端倪,以收奇襲之效,最忌諱的便是身形畢露,那便再也變不出任何把戲來玩了。」抬頭仰望高聳入天的繁密長竹,腦中一轉,已有了對付之策。

  待得馳過敵人埋伏所在,只見他雙足在馬鐙上一點,倒飛而出,飄然直上竹梢,隨即運起家傳「飛天神行」絕技輕功,風馳電掣的滑行在竹枝葉梢上,當真悄無聲息,宛如幽靈般直掠而過。他家傳「飛天神行」輕功本已令人感到神出鬼沒,此時再得《九融真經》深厚功法相助,直臻出神入化之境,實非常人能力所及。

  胡斐高掠飛行中,提刀手腕運起真經中的《靜流極之法》,以氣御力,渾融圓巧,刀刃一道道的削過碗來粗的竹身桿節處,便如削切豆腐般的柔順光滑,渾不著痕跡。這門《靜流極之法》妙在氣力恰到好處,竹身雖給刀刃削斷開來,卻不因此立即受力不住而當場斷落倒下,依然仍是好端端的豎立不動,絲毫不覺任何異樣。

  但見他神行若魅,飄飛如風,在一片幽暗茂盛綠竹掩護下,左掠右縱,手腕巧轉之中,神不知鬼不覺的逕將位在敵人上頭的一根根長竹自桿節處削斷,這才遠掠而回,落入自己坐騎之上,隨即從懷裏拿出花筒火箭,幌火摺點著了。嗤的一聲輕響,火箭衝天而起,放出一道藍煙,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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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小試身手

  胡斐掉轉馬頭,兩腿一夾,那馬縱蹄馳出,潑喇喇的朝來路狂奔,只聽得兩旁山石中「咦」、「啊」驚愕聲不絕於耳,隨即颼颼颼數響,十幾枚暗器朝他身處射來,卻那裏打得著他?

  就見胡斐伸手抄過幾枚菩提子,甩手射出,咚咚咚三響傳來,正好打在三根長竹上,震得已給削切開來的斷竹喀啦喀啦亂響,以一帶十,瞬間大片斷竹枝葉自空掉落,當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嘩啦嘩啦的響之不絕,聲勢驚天駭地,直嚇得底下敵人錯愕不已,紛紛驚叫急避,亂成一團,卻又渾然不知怎會如此,當真狼狽不堪。

  胡斐哈哈大笑,縱馬急馳,卻聽得一人怒喝道:「兀那漢子,留下命來!」話聲未了,一條鍊子倏然擊到,鍊子前端繫著一隻鷹爪,只要勾到手腕,再運勁一扯,立即能令敵人肌肉撕裂,血流如注。

  胡斐識得這種鐵勾鷹爪的厲害,又見這人眼光精準,出手部位拿捏恰到好處,實是武林一流高手所為,心中大喜:「這人身手不凡,必是重要人物,且將他拿了下來,或可逼得其餘敵人不敢妄動。」當下倒轉刀柄,直往鷹爪上送去。那人在這對鷹爪上已然下了極長功夫來練,勾物即收,運勁回扯,那是練得再熟不過的本能反應,這時倉猝中見鷹爪勾住了敵人手腕,不及細辨,當即運勁拖鍊回扯。

  胡斐見狀,當即御氣於刀刃之上,以勢帶勢,手腕將大刀朝前送出。那人一扯之中,已覺上當,但自忖浸淫在這對鷹爪上已有數十年功力,當真到了收發自如境界,豈能讓人如此以刀柄戲弄於他?正欲途中變招之際,斗然發現一股強力襲來,那鷹爪上所抓住的大刀竟如長了眼睛似的,刀刃反轉,直朝他胸前電掣般砍到。

  這人萬料不到有此奇詭變化,著實給這怪招嚇了一跳,但他左右各一隻鷹爪在手,倒也沒亂了方寸,左手鷹爪勾出,已然套住大刀刀鋒,嘴裏大喝一聲,運勁回撥。豈料他左手鷹爪才與刀刃相觸,整條胳臂便給震得酸軟無力,只能勉強擋住這股凌厲刀勢,要再回撥卻已不能,心中不禁暗驚道:「好傢伙,怪不得這小子膽敢單槍匹馬前來搗亂,原來手底下功夫還真著實了得。」當下運勁於右臂之上,長鍊一抖,鷹爪帶刀揮擊而出。

  胡斐不待他再次出招攻來,早已凌空躍起,左掌旋氣一引,逼得鷹爪長鍊向上飛起,當下右手倏出,食中兩指夾住刀鋒,勁力到處,激得刀柄彈起,伸手握去,大刀已然回到自己手上,跟著一招「鴿子翻身刀」,當頭猛劈而下。

  那人料不到他出手如風似電,令人目不暇給,自出掌引氣到奪刀攻出,當真只在電光火石一瞬之間,但一招一式卻又格外清楚,不過就是快得令人難以想像,委實超乎人體極限之所能。當此之際,實無餘暇多想,忙應以一招「翔鷹飛月」,身子斗然間向後歪斜飛起,左手鷹爪擊出,直取胡斐腳踝。

  胡斐喝采道:「好招!」凌空一個鷂子翻身,刀背盪開長鍊,左足踢出,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向後避開飛起之勢已然快極,但仍快不過胡斐的凌空變招,本想以一招「翔鷹飛月」敗中求險,逼得胡斐迴刀自救,自己便能爭得半招上風。豈知胡斐雖在半空,看似毫無借力之處,身子卻能如彈簧般憑空扭轉,因此這一腳便沒能避開,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重足,當場跌落下來,受傷極重。

  胡斐本不欲倏下殺手,是以這一踢只用上二成力道,否則豈容他留下命來?當下左掌探出,抓起這人後領提起,輕飄飄的躍回馬背上,雙腿一夾,朝著來路急馳而去。他身後數十人正自遍地竹枝亂葉中竄出身來,見狀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叫嚷道:「好賊子,那裏走?」「快放了咱們掌門,否則將你碎屍萬段。」

  胡斐縱馬急奔,聞聲大奇,提起這人看了看,問道:「閣下是那一派的掌門?」這人一張國字臉,後頸給胡斐抓住,渾身酥軟沒力,胸口更是奇痛難忍,但仍鐵青著臉硬充好漢,嘴裏冷哼一聲,不發半語。

  胡斐笑道:「素聞江西鷹爪門武功別具一格,今日有緣見得,果然非同小可。」這人哼了一聲,冷道:「閣下好俊功夫,老子敗在你手,那也沒甚麼好說的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胡斐道:「我曾聽人說,鷹爪門掌門人是個老頭子,叫做甚麼『鷹勾鐵爪殺無赦』,閣下年紀不像啊!」這人兩眼一翻,說道:「我師兄穆雲龍已在年前逝世,江湖上人盡皆知,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了麼?」

  胡斐聞言,啊的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可惜,可惜!」這人怒道:「可惜甚麼?難道我『鷹飛九天』霍景翔不配做鷹爪門的掌門麼?」胡斐微笑道:「鷹飛九天自然要勝過鷹勾鐵爪了,如何不配?」霍景翔聽出他話中譏諷之意,氣得吹鬍瞪眼,喝道:「士可殺不可辱,你一刀殺了我罷。」

  胡斐道:「你鷹爪門獨霸江西,名聲倒也不壞,卻為何要與八道盟沆瀣一氣,在此埋伏對付渾幫?」霍景翔聞言,勃然怒道:「八道盟算那根葱,要我鷹爪門為他們賣命?」胡斐恍然道:「是了,你鷹爪門與八道盟均是天魔麾下一支,各自獨立,互不相屬,自然不屑於八道盟的作為了?」霍景翔哼道:「算你這小子還有眼光。」

  胡斐臉孔一擺,說道:「魔月宮為害武林,殺戮不斷,你鷹爪門效命天魔,又與八道盟有何兩樣?」霍景翔嘿嘿笑來,說道:「老子既然栽在你手裏,多說何用?若你要以此威脅我門下弟子,老子勸你還是乘早打消了念頭罷,哈哈。」胡斐哼道:「你是鷹爪門的掌門人,難道你門下弟子就此不顧你的死活麼?」

  霍景翔斜目一瞪,說道:「咱們鷹爪門現下全聽黑月派號令,又豈是我一人說了就算?」胡斐聞言,忖道:「果然是黑月派在背後策劃,怪不得能夠同時號令八道盟與鷹爪門,一方追擊,一方埋伏,卻不知這回坐鎮指揮的是誰?」他心中擔心的其實是會在此處遇上袁紫衣,屆時動手與否,還真令人難以當下做出抉擇。

  便在這時,耳裏聞得身後疾風颯颯,回頭看去,即見一道黑影飛掠在竹林上頭,自後急追上來。

  胡斐看清這人身法面貌,心中不禁喜道:「原來這回魔月宮派出的正主兒是幽月冥王,這下子倒好瞧瞧他的本事,同時也要替燕兒之死報仇。」當下手指運勁,已將霍景翔點暈過去,隨手扔入草叢,跟著身子猛地高拔而起,右足在竹枝上一點,直朝身後追敵掠去。

  幽月冥王原不知何人有此本事單槍匹馬前來搗亂,又能於數招內劫持鷹爪門掌門人霍景翔而去,大怒之下,急起直追。待得見到敵人面貌時,竟是追尋已久的雪山飛狐胡斐,不禁大是愕然,心中只想:「這人身中天影紅魔主上『陰陽冥掌』,雖有藥王和蠶王聯手治療,但畢竟未竟全功,不死已是奇蹟,武功更是無法復原,然眼前這人卻不是雪山飛狐是誰?這倒奇了!」當下大喝一聲,貫注右臂,凌空發掌,直朝胡斐身處擊去。

  胡斐心道:「幽月冥王乃三大魔柱之一,武功非同小可,自非鷹爪門霍景翔可與相提並論,倒要瞧瞧他的功力到何境界?」氣勁一吸,九融真經貫注經脈,周身真氣旋轉開來,單掌朝外一推,兩股掌力凌空互撞,砰的巨聲響來,震的周遭數十尺內竹斷枝飛,氣旋激盪。胡斐乘勢高掠而起,幽月冥王卻是給氣震盪得向後翻滾出去。

  胡斐腳尖輕點竹葉枝頭,巧妙迴旋而下,刀刃翻出,一招『亮刀勢』自下撩砍,渾不給敵人喘息之機。

  其時幽月冥王方自翻滾中借枝站定,但覺體內氣血上湧,好不難受,正欲藉由枝葉上下擺動調息片刻,卻見胡斐刀勢已然凌厲攻來,心中叫得一聲苦,只得自後抄出一對雙鉤,勉強應戰。胡斐見他這對雙鉤乃與鷹爪同屬奇門兵器一類,不敢大意,當下刀掌並進,攻守兼備,兩人在竹林中飛躍交擊,既比輕功,更比膽識。

  十來招過去,幽月冥王越打越驚,心道:「這小子內力精純,後勁渾厚,豈有絲毫傷後不濟之象,只怕還遠勝以往,猶有過之而無不及。莫非他得遇仙人救治,或是吃了甚麼神丹妙藥,否則武功怎能進境如此之快?」雙鉤一架,正好擋住胡斐一招側攻,卻覺雙臂發麻,震得經脈俱亂,心中一驚,趕緊右足點出,向左掠去。

  胡斐豈容他脫逃避開,喝道:「納命來!」自後飛掠追去。幽月冥王反手一揮,似乎灑出一團透明粉末,看去便如裊裊煙霧一般,隨風擴散開來。胡斐心生警覺,左掌凌空劃個大圈,運起九融真經中的《吸氣大法》,圈中有圈,便如空中起了旋渦一般,逕將擴散開來的煙霧直往旋渦中心收去,跟著再以《御氣大法》將掌圈中的煙氣邊掠邊送,緊咬幽月冥王身後不放。那幽月冥王回頭看見,直嚇得魂飛魄散,驚聲怪叫,慌忙四下閃躲。

  胡斐雖不知這道煙霧是何種劇毒,但見幽月冥王如此驚嚇,其毒可想而知,心中更是恚怒:「枉你身為武學名家,竟使這種下流放毒手段,怪不得會躲在廂房中暗算神農幫文洛與燕兒,為人陰險之極,當真罪不容誅。」

  幽月冥王輕功雖佳,但比起胡斐家傳飛天神行輕功,終究差去甚遠,何況他這時早已心神俱亂,竟忘了還可落入地面,藉由竹林山石掩護下,或者尚可尋得一線生機,但若一味登高飛掠,又如何是胡斐對手?眼見擺脫不得,斗然發起狠來,氣貫雙臂,雙鉤猛然朝後射出,正是一招『飛梭穿月』,勢道遒勁,威猛無儔。

  胡斐見狀,身子拔起,左掌運勁拍出,跟著雙足連點,使出九融真經中『逆轉乾坤』絕技,勁力附著在足尖之上,逕將疾射過來的雙鉤逆力反向回射,那雙鉤略一停頓,原始勁力當即反向逆行,直朝幽月冥王電掣飛去。

  要知這門『逆轉乾坤』乃《九融真經》中第九重功法,其理便與『移花接木』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然卻又更為深奧困難許多,功力不到,便無法運用自如,難以使得勁力逆行,充其量不過是『擋力』與『撥力』,或能自救於一時,卻無法用之反傷敵人,差別可大了。『逆轉乾坤』真意,其意博,其理奧,其趣深,借力逆行,宛如南北兩極磁場倏然轉換一般,甲轉乙,乙調甲,其法之深,運勁之妙,實屬九融真經陰陽融合大成,的非凡響。

  但見胡斐左掌拍出,圈氣倏縮,那道煙霧即成條狀飛箭般射向幽月冥王,令他閃無可閃,避無可避,當此之際,唯有全力出掌硬拚,或能殺出一條生路,否則只能坐以待斃,命喪敵手。幽月冥王怒吼一聲,全身骨節霹哩爆響,足尖借枝葉彈起,左掌推右掌,雙掌合併,正是他本門一招『雙龍出海』,氣聚十成,猛然發掌推出。

  豈知他掌到中途,斗然發覺胡斐所發掌氣倏忽消失不見,當下驚駭莫名,心道:『見鬼了?』這時便要收掌變招也已不及。正自驚疑不定中,忽覺身體四周充滿煙霧,猛然回過神來,已然吸入不少,當場只嚇得他三魂七魄直飛天外,那當中的二魂與六魄,更是早已飛到了閻王殿上填妥報到手續,再也回不了魂了。

  他所吸毒氣乃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所製成的粉末,色呈透明,對敵時出其不意的撒將出來,當真令人防不勝防,若非胡斐機警,稍一吸入少許,只怕早已命喪黃泉,死的不明不白了。

  那幽月冥王吸入瞬間已然中毒暴斃,再無防禦能力,身子正要墜落時,卻見那對奇門兵器雙鉤電掣般射到,噗噗兩響,穿身而過,帶得他身子向後飛去十來丈外,一路撞斷無數碗來粗的長竹,這才跌落林內。

  胡斐以九融真經神功除去三大魔柱中的幽月冥王,但覺渾身真氣運轉如意,身隨念動,收發之間全無窒礙,氣勁更無衰竭之象,足見這門神功已達登峰造極之境,《養氣》與《御氣》可謂循環相輔,當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尤其此番只以三成功力對付大敵,便已威猛如斯,若是全力施為,天下又有幾人能擋得了他一招半式?

  胡斐替燕兒與文洛報了大仇,心中甚慰,忖道:「敵人連失兩名重要首領,勢必自亂陣腳,這時只要徐幫主所率領的南路人馬前來會合,必可一鼓作氣殲滅敵眾,大挫魔月宮銳氣。」當下認明方位,直朝西首飛掠而去。

  如此飛掠不久,便聽得前邊殺聲震天,兵刃交擊中,不斷傳來慘烈嘶叫厲聲,可見戰況正緊。

  胡斐三個起落掠到,見渾幫南路幫眾已與林內敵人交上了手,但黑月派與鷹爪門各都失了首領,埋伏優勢又已失去,章法俱亂,給渾幫大夥一衝,四散開來,各自作戰下,死傷越來越多,不一會兒便已潰不成軍。他見徐幫主正與四名高手周旋,刀氣猛烈,拳掌生風,雖以一敵四,卻仍不落下風,纏住敵人使其無法輕易脫身。

  胡斐見狀,躍下地來,胡家刀法使出,快速絕倫,當場砍倒兩名高手,左掌拍出,又擊傷一人。

  徐幫主見到是他,精神大振,刷刷刷連進三招,將賸下一名漢子割去了腦袋,回刀笑道:「胡兄弟,可找到你啦!」胡斐奇道:「徐幫主找兄弟何事?」徐幫主道:「你不是一直在找苗大俠的下落麼?」

  胡斐聞言大喜,急道:「貴幫已經找到了苗大俠?」徐幫主道:「咱們渾幫這回大舉南來,除了要逐一滅去天魔麾下支派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前去救出苗大俠。」胡斐聞言一愕,訝然問道:「苗大俠給困在何處?」徐幫主道:「丐幫月前傳來訊息,說道這月初九要在湖北荊州召開大會,商討解救苗大俠事宜,為免消息洩露,讓敵人有了防備,因此其餘內情不便多說,只待本幫前往參與大會,便可全盤奉告,合力救出苗大俠。」

  胡斐越聽越驚,心急如焚,說道:「消息是丐幫傳來的?可有足供採信之處?」徐幫主道:「原本我也頗為懷疑,但信件上署名者乃丐幫前任掌缽龍頭,江湖上人稱『蝕骨綿王草上天』的袁鵬,其人字跡甚是易認,早年我便已見過,那是絕對不會看錯的了。」胡斐聽他如此說來,想到是袁鵬親筆所寫,再無疑慮,說道:「這位前輩實乃當世一代奇人,還曾出面解救過我,消息既是由他傳來,想必確有苗大俠下落,咱們自當共赴盛會。」

  徐幫主道:「今日已是初三,再過六日,便是荊州大會之期,可得盡快將眼前八道盟勢力剷除乾淨,以免留做後患,於咱們日後行事大是不便。」胡斐道:「正是。今日大開殺戒,為武林除害。」

  兩人相視大笑,大刀一舉,分頭截殺敵人,刀起刀落,誰敢直攖其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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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回 氣勁渾融

  大雨滂沱,淅瀝不絕,原本幽深蒼鬱的竹林,經雨沖刷過後,散發出一股綠林苔泥的清新特殊味道,陣陣迷漫而起的白氣煙霧,裊裊籠罩住整片青翠綠林間,頗有『羅浮本幻境,前夢覺已諼』的飄渺虛空境界。

  此時風雨如晦,天色冥暗,但聞林內林外陣陣喊殺之聲不絕於耳,兵刃交擊、哀號嘶吼,交織成一片慘絕人寰的驚心動魄場面;刀起刀落中,更見殘肢斷臂滿天飛舞,夾雜著垂死怒吼狂叫聲,聽來格外令人慄慄不安。

  胡斐刀掌俱厲,敵人難接他三招二式,潰敗如潮,人數愈戰愈少。這時他一招「穿手藏刀」使出,當胸猛劈,三名漢子擋格不及,都給他一人一腿踹得滾了開去,嘴裏哼哼唧唧的翻在泥地上爬不起身來。

  胡斐收刀回勢,眼觀四面,但見徐幫主宛如一隻出閘猛虎般的四處截殺敵人,刀刃翻飛,掌勁凌厲,「臥龍九天掌」掌隨身轉,發招倏收,敵人若不中刀便即中掌,刀掌所到之處,所向披靡,可謂威風凜凜之極。

  胡斐瞧得片刻,心中無限欽佩,忖道:「素聞降龍十八掌剛烈無儔,只掌式發招過於繁瑣累贅,豈知簡化為臥龍九天掌後煞勁不減,掌勁卻隱於無形之中,心、眼、氣、神猶似融於一體,倏發倏收,頗有九融真經中精化為氣,氣化為神,神化為虛之《融氣貫注》心法隱含其內,可見武學到了臻境,殊途同歸,相差無幾了。」

  他見林內戰鬥強弱之勢已分,敵人四散奔逃,心中掛念兩個孩童安危,當下提刀飛躍上馬,直出林外。

  此時林外酣戰正烈,人馬雜沓,泥濘四濺,屍體橫陳,刀械掉落滿地,傷者缺腿斷臂,宛如人間地獄。

  胡斐驅馬前行,遇已方人馬受困不濟,當即揮刀相助,一面留意四方戰況,見右首邊坡上一羣人廝殺正緊,其中兩個嬌小身影似乎正是瑤瑤與雙雙兩個童兒,旋即勒轉馬頭,嘴裏叱地一聲,直朝邊坡上放蹄馳去。

  到得近來,只見四、五十名漢子呈凹型合圍狀羣攻上頭十幾人,凝目看去,被合圍羣攻的一方正是五湖門西園春一夥人,所幸陰無望遇事冷靜,帶得大夥直往邊坡上退去,居高臨下,兼之嶺坡上雨水泥濘不堪,足下濕滑,圍攻一方雖是人勢較眾,登爬仰戰中卻也互相牽絆阻礙,一時間倒也不容易搶得有利地形,佔得些許贏面。

  胡斐打量情勢,見陰無望東躍西跳,招不使全,拈花掌看似力有不敵,虛多實少,其實卻是四下發號佈陣,時而趁虛搶進踢個敵人不備,往往屢見其效,總有倒楣漢子給他踢得連人帶刀滾落下坡。

  正面迎敵處可見排骨蘇兄弟手裏各持一對板斧揮舞,兩人同師學藝,招式渾熟,這時兄弟倆同使「盤根錯節十八斧」,左一斧,右一斧,逕朝來敵下盤處狠砍猛斫;上頭處則由禿頭六率領的武班弟兄把守,手裏各執熟銅齊眉棍揮砸,敵人倒也不易搶進身來,即使避過了上頭,遇上排骨蘇兄弟四隻板斧神出鬼沒的直朝下盤攻來,非得嚇出一身冷汗不可。

  那右首處是一小塊邊坡窪地,十幾名漢子擠在一塊刀棍齊使,每個都想趁隙爬上嶺丘,就此開出一條血路,眼見把守此處的不過是兩個侏儒與兩名小小女僮,但四人個頭雖是矮小,卻大佔地利之便,站在坡上卻比這些身在窪地裏的大漢個頭要高,棍劍齊出,雖不見凌厲招式使來,但妙的是攻守有道,幾名漢子硬是攻不上去。

  此處邊坡窪地畧呈箕形,大小不過六尺見方,卻是擠進了十六七名壯碩漢子,各人手裏兵器無法開闔來使,彼此掣肘,你推我擠,罵聲與吼聲交雜一起,卻也不知罵的是誰,吼的又是誰了。

  把守此處的即是西園春裏的嚴四、嚴五兩兄弟,加上瑤瑤與雙雙兩個僮兒,四人佔著坡上地利,棍劍直朝努力想掙爬上來的漢子身上招呼。雖說四人手上劍是小劍,棍是短棍,但窪地與邊坡相差幾有六尺,漢子們雖是一身蠻力,但高躍本事卻是尋常不過,誰也無法一舉跳躍上來,只能朝著四個小人兒揮刀亂砍。

  瑤瑤和雙雙兩個僮兒學藝有成,體內又有胡斐所貫注之九融真經內勁,人小氣勁卻不小,硬挌硬架,毫不畏懼。她姊妹倆自習得達摩劍法以來,今日初次試使對敵,成效頗著,一個左手持劍,另一個右手持劍,兩人進退趨避,簡直便是一人,雙劍連環進擊,緊密無比,幾名漢子眼看乘隙就要爬上,卻給凌厲劍勢給逼了回去。

  一名手持鬼頭大刀的長臉漢子退的稍慢,臉上給雙雙手裏劍鋒劃了一道口子,雖不甚深,但終究是一道血痕現來,日後更是結疤難看,當下伸手一抹,滿手血跡,氣得臉色鐵青,破口大罵道:「婊子娘生的小婊子貨,不去窯子賣身賺錢,卻來這裏偷偷砍你老子一劍,活得不耐煩了是麼?」

  雙雙不懂甚麼是窯子,但卻知道小婊子是難聽的罵人話,小嘴一努,說道:「你在罵甚麼?」長臉漢子道:「老子罵你是小婊子,懂不懂?」雙雙點頭道:「原來你老婆的名字這麼難聽。」長臉漢子楞道:「老子幾時說過我老婆的名字來啦?」雙雙訝道:「原來不是你老婆的名字,那麼一定是你母親的稱呼了?」

  長臉漢子一臉愕然,說道:「老子是罵你這個小婊子,跟老子的娘有甚麼關係?」雙雙道:「老烏龜生的兒子就叫龜兒子,這道理難道你不懂麼?」長臉漢子心中暗想:「老子罵你是個小婊子,這跟老烏龜生兒子有甚麼關係來了?」他身旁一名圓臉漢子噗的笑道:「周大哥,這小女娃罵你是老婊子生的私生子。」

  長臉漢子聽得勃然大怒,喝道:「老子今兒個就一刀宰了你這個小婊子。」左手五指運勁往泥裏一插,身子乘勢一拔,右手鬼頭刀猛砍下來。豈料他身形剛起,眼前兩個小影一齊縱起,一出左手,一出右手,迅速之極的按在他的頸中。兩僮同時向前一扳,長臉漢子待要招架,身子卻給兩僮拉了上來,雙腳更給兩人一出左腳、一出右腳的乘勢一勾,登時身不由主的在空中翻了個好大觔斗,蓬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撞向窪地中的同夥。

  胡斐瞧得哈哈大笑,當下胸氣一鼓,提刀自馬背上飛身躍起,足底在圍攻正急中的數名漢子肩膀上借力,只三個縱躍便已飛越人羣而入,手裏大刀斜翻撩砍,逕將前頭五名漢子齊腕割落。西園春羣夥一看是他來到,個個精神一振,嘴裏齊聲大喊,奮力搶攻,雖不能一舉突圍而出,但已讓先前被圍攻的戰局整個扭轉過來。

  胡斐與敵人對上數招,即知這羣圍攻漢子武功尋常,身上未穿蓑衣,頭綁黑黃相間的頭巾,有別於『追魂十六騎』麾下人馬,心中甚奇,當下刀刃回轉,一路胡家刀法中的「破軍刀」使來,一刀破十,寒刃翻蛟,當場殺得前頭一排敵人如浪般向後倒去。陰無望見狀,喝采道:「好刀法!」手持雙刀躍了過來。

  要知胡家刀法中的「破軍刀」乃由其祖飛天狐狸所創,當年他輔佐闖王出生入死,沙場征戰經驗豐富,深刻感受到各派刀法均只適用武林中一般打鬥防身,但沙場上佈陣對敵時千軍萬馬,任憑你武功再強,刀法如何出神入化,遇上如此場面均是威力大減,招式更難以使全,卻如何僅憑手裏單刀以一擋十、以百破千?

  「破軍刀」迥異於胡家刀法的奇幻詭變,然唯快不變,刀式剛純不在猛,刀勁空柔不在力,一刀破十,以式破陣;三步殺將,十步取帥,刀法開闔亂中有序,雜中有要,為飛天狐狸當年屢立奇功之關鍵。

  胡斐迴刀守護於胸,轉頭朝陰無望笑道:「花當家過獎了。」陰無望微然一笑,說道:「沒想到百蛇館失了主兒兩頭蛇文錦江後仍能屹立不倒,這回更奉八道盟令旗直上北路埋伏,這羣傢伙卻只認明咱們五湖門西園春為首要之敵,一上來就圍著纏鬥不休,好像老娘欠了他們幾百萬銀兩似的,當真煩不勝煩。」

  胡斐訝道:「這羣裝束怪異的漢子都是百蛇館文錦江的弟子?」陰無望道:「可不是麼?渾幫將兩頭蛇給擄了去,這些沒長腦袋的傢伙卻逕將這筆帳算到了老娘的頭上,個個兩眼發紅的狠砸猛打,你說怪是不怪?」

  他二人說話中手裏可沒閒著,刀刃翻盪,拳腿交加,逕將來不及退後的十來名漢子逼得狼狽閃躲。

  百蛇館弟子中一人手執鐵桿,一邊閃躲陰無望雙刀橫砍,一邊張嘴罵道:「騷蝴蝶、賤蝴蝶,咱們館主這條命非由你們西園春來償不可,納命來罷!」說著如餓虎撲羊般躍將上來,手裏抖動鐵桿,直往陰無望腰際掃來。

  陰無望右手迴刀擋格,左手柳葉刀倏忽反轉,卻是砍向身旁一名矮著身溜爬上來的黑臉漢子,那漢子猝不及防,手裏一條鐵鍊於驚嚇中還不及抵禦,嚓的一響,半邊腦袋已給削了下來。陰無望刀勢迴撩,直朝前頭漢子肩膀掠去,嘴裏罵道:「兩頭蛇作惡多端,就算渾幫不殺,老娘早晚將他那顆蛇頭給剁了下來熬湯進補。」

  那漢子聞言氣得哇哇大叫,鐵桿直揮猛砸,怒罵道:「婊子娘,死人妖,瞧老子一桿將你屁股打開花。」

  陰無望聽他罵得不三不四,不怒反笑,嗲聲說道:「哎喲,相好的,還是換點新鮮的詞兒來罵唄,這些婊子娘、死人妖甚麼的,老娘不知給人罵過多少回,便如吃飯喝茶一般乏味無趣,你老兄還是省省力氣的好。」好字出口,雙刀使招「鳳凰迎春」,刃鋒直取敵人咽喉。

  那漢子武功倒是不弱,鐵桿直豎,後著隱然,矣雙刀來到近呎,右手食中兩指勁力倏出,直取陰無望雙目,正是攻敵之不得不救。豈知陰無望這招「鳳凰迎春」乃只半招之式,後半招卻是「鴛鴦雙飛」,雙臂一振,刃鋒斗轉,便在漢子兩指即將觸到雙目之際,嘴裏嬌喝一聲,雙刀自橫變直,喀地一響,那漢子兩條臂膀齊聲而落。

  但見陰無望單腿前踹,逕將這名鬼吼嘶叫中的漢子踢落下坡,嘴裏啐道:「老娘是人是妖難道自己不知,還要你這窩囊廢多舌來說?」身形一轉,見禿頭六殺得興起,單槍匹馬搶進敵陣之中,東揮西砍,渾沒個章法。陰無望臉容一變,提聲喝罵道:「禿頭六,想死也別急著搶棺材,你當老娘的話是放屁麼?」

  胡斐卻是臉容一喜,說道:「花當家,亂有亂著,咱們兵分二路,自左右合擊殺去,與其以主欺客,不如以客犯主。」陰無望一點即通,喜道:「武學即兵學,互通有無,咱們姑且試上一試。」當下二人分向左右攻去。

  胡斐上坡前早已想好對應之策,正面處有排骨蘇與禿頭六率領武班人員擋得,敵人一時三刻間難以突破,左右兩邊卻是只能依恃地利方且暫時支持不敗;把守左邊的是由戲班裏較弱的女旦與上了年紀的雜役,右首邊上則是有嚴四、嚴五兩個侏儒和瑤瑤、雙雙兩個孩童奮力擋下,兩邊雖都尚未遇險,但畢竟無法持續保有地利優勢。

  此時但見胡斐身形躍起,直趨右首兩個孩童把守之處,左掌凌空擊出,帶起九融真經一道罡氣直襲而去。

  胡斐自練成九融真經以來,始終未竟全力對敵,此刻敵人眾多,非得驟下猛手不可,這時凌空揮掌,不知不覺間使上了九成力道,只覺自己掌氣朔烈,渾融無極,還未省悟這一掌可怖之處,便見底下窪地中敵人個個張大了嘴驚駭莫名,嘩嘩巨響中,十來名漢子均被濤天掌力給震得飛起丈外,刀械俱斷,足見這一掌威猛無儔至極。

  胡斐落下地來,真不知自己方纔這一掌竟然凌厲如斯至此,尚未回過神來,但聽得瑤瑤跟雙雙兩個童兒拍手叫好,「師父好厲害,一掌就把這些人打得不見了。」「師父教我,我跟姊姊都要學,學會了好打壞人。」

  胡斐將她姊妹二人拉了過來,示以嘉勉,點頭笑道:「你姊妹學藝有成,果然不負為師一番教導。方纔師父這一掌用得過猛,卻非咱們學武本意,要知師父原想以掌逼退這些人罷了,不料出手無寸,造孽可深了。」說話中轉頭朝坡下看去,只見酣戰中的兩方各都罷手不鬥,兩眼直瞪瞪的朝著他身處看來,那百蛇館的羣夥個個臉色發青,渾身顫抖,也不知是誰發了聲喊,一羣人倉皇朝坡下奔去,誰也不想落在後頭,轉眼間不見半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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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回 飛天神狐

  西園春羣夥眼見敵人瞬間逃個無影無蹤,實難聯想雙方不到數分鐘前尚自激戰交鋒,個個眼神茫然空洞,似乎都還不敢相信敵人大敗而逃之事實,尤其在見識到了胡斐那一手驚天地而泣鬼神的絕技之後,人人心中那股震撼久久不能平息,直至過了許久之後,禿頭六才當先回過神來,帶頭暴出一聲聲驚人喝采來。

  但見陰無望走上前來,笑道:「你這人也真是的,既有這手絕技,老早使出不就得了,又何須大費周章的刀砍掌劈,難不成是嫌自己精力太多了是麼?」胡斐訥訥而笑,說道:「花當家說笑了。小弟這路掌法尚未練得純熟,否則也就不會如此霸道無方了。」陰無望笑道:「以霸制霸,亦惡亦善,中庸之學,何足道哉?」

  胡斐知他意在開示自己不可過於拘泥中庸之道,惡中有善,善中有惡,絕非只看單面即可解釋開來的了。

  陰無望臉朝南邊道上遠眺過去,說道:「目下咱們這裏雖是轉危為安,但八道盟這回派出的人馬著實不少,我五湖門弟兄此刻正與渾幫聯手合力應戰,兇險未知,大夥可得繼續朝前拚戰纔是。」話聲方畢,即見林內竄出好大一羣人馬,胡斐目力極遠,一看即知是由徐幫主率領的渾幫主力到了,心下大喜,說道:「花當家,咱們須得有人把守這處敵人退路才行,以免八道盟中有人趁隙逃了出去,就此招來救兵,那可不妙之極。」

  陰無望如何不知他其實是顧慮到西園春大夥武功只能自保,真要上陣廝殺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的反而牽制住了已方殺敵優勢,當下撫胸笑道:「哎喲,我說胡老弟啊,你可還真給咱們西園春臉上貼金來了,咱們這些傢伙有幾分力自己清楚的很,但設個絆馬繩來害人的勾當卻是駕輕就熟,交給我們就是了。」

  胡斐聽得哈哈大笑,轉身吩咐兩童務必跟隨陰無望留在此處,隨即下坡尋馬,追隨渾幫羣豪而去。

  西園春原是誘敵之餌,從未與八道盟主力遇上,否則焉能小傷而不敗?陰無望其人機警冷靜,當真冒險的事他也不幹,否則以他小小戲班之力,行走江湖各省豈能如此順遂,那是遇不對頭能閃即閃,不充硬漢、不打沒把握的架,這也纔是小小江湖人物的生存之道,因得如此,胡斐也纔放心將兩童安危託付於他,道理即是在此。

  胡斐趕上不遠,便已追上帶頭的徐幫主,當下快馬馳近,說道:「徐幫主,依這陣仗來看,八道盟這回可是精銳盡出,頗有與貴幫一決生死之意,卻不知為何?」徐幫主道:「胡兄弟有所不知,近年本幫歸附者眾,江湖上不少名派好手亦願相助一臂之力,共同鏟奸除惡,八道盟首當其衝,不少蛇窩地盤都給咱們渾幫給挑了。」

  胡斐聞言,恍有所悟,怪不得八道盟幫主邢三風親自率領『追魂十六騎』一路由南趕來,若非渾幫勢力已然撼動其嶺南根基,萬不能請出幫主與其精銳主力一戰。這事想來簡單,做來卻是殊為不易,然徐幫主卻只口頭上三言兩語帶過,絲毫不顯傲氣,臉上更無任何得意之色,足見其人謀略深算,方能率領羣豪來與天魔勢力相抗。

  馳出不遠,兩邊主力戰場轉眼即至,但聞兵刃交擊與廝殺聲響不絕,遍地淌血,景象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徐幫主大刀高舉,邊馳邊發號施令,渾幫羣豪瞬間分成三路,自外包抄過去,旋即各自加入戰局。

  徐幫主見前方左首處一座嶺丘上站得有人,風雨中依稀可見刀刃寒光,倏閃倏滅,心中一突,轉頭朝胡斐說道:「看來敵方主將是在那裏了。」胡斐點頭道:「殺神降魔張兄弟以一敵三,兀自不落下風,當真了得。」徐幫主聞言一驚,自己不過勉強看清嶺丘上模糊人影,身形樣貌卻是難以分辨,怎麼他卻瞧得如此清楚?聽他話中之意,顯然殺神張波久正自迎戰三名強敵,雖知他武功卓越,刀法快準,仍不免耽心,當下催馬更急了。

  二人馳到近處,只見嶺下雙方人馬混戰一團,幾無道路可容馬匹通過。胡斐見東北角上是處斷崖,雖陡而不高,以他二人功力當可自此攀附上嶺,當下伸手朝前一指,笑道:「徐幫主,看來八道盟幫主是在考驗你我二人的輕功來了。」徐幫主亦是一笑,說道:「這倒有點像是打擂台的味道了。」兩人不禁相視大笑。

  二人提刀躍下馬來,左穿右突,遇有不知死活敵人攻來,當即隨手揮刀料理了去,簡直比切菜還要容易。

  兩人來到斷崖下往上看去,只見崖壁上苔物不生,光禿禿地宛如一處絕地,所幸崖壁凹凸不平,多有攀附借力之所,以他二人現下武功修為來說,即使崖壁平滑如鏡亦難能阻,更何況是眼前這處斷壁了。

  胡斐將大刀朝腰際插去,當先躍了上去。徐幫主見他毫無耀示輕功之舉,仍是小心翼翼地逐步飛躍而上,不禁忖道:「他家傳飛天神行輕功何等了得,但在人前卻是毫不示強,這份忍讓功力,更是難得的了。」當下也將隨身大刀插入腰際,隨即飛身而起,循著胡斐借力之處尾隨跟上。

  崖壁上雖是雨水潎洌,川流不息,帶得崖壁滑溜不堪,但他二人足下便如生了倒刺一般,穩穩借力而上,連稍微打滑半點也不曾有過,足見兩人輕功當真只在伯仲之間,也瞧得胡斐大感意外,更是加倍小心飛躍上去。

  兩人沒多久均已躍到距離嶺頂數尺之處,胡斐手勢一打,左手向下伸直。徐幫主會意,當下縱身朝上高躍而起,右手與胡斐左手一握,但覺一股渾融無極力道傳來,咻的一響,身子倏忽間如沖天炮迅速上升而去。胡斐以勢帶勢,力道前送之際,自己身子也已高拔而起,飛升速度竟與徐幫主不分軒輊,兩人同時躍上了嶺頂。

  便在這時,只聽得兩聲暴喝道:「甚麼人?」颼颼兩響,兩支飛箭宛如電光閃耀般直朝胡斐與徐幫主射來。

  胡斐待箭來到身前,伸出食中兩指輕輕一夾,跟著小指一彈,勁力到處,另一支射向徐幫主的飛箭倏忽間停頓下來,似乎遇到了一層無形障礙,前進不得,但箭勢餘勁未衰,一時間竟也沒憑空掉落,就此僵住不動。

  徐幫主瞧著有趣,嘴裏哈哈大笑,也學著胡斐伸出食中兩指,但卻毛手毛腳的滑稽可笑模樣夾住箭身,怪聲怪氣的叫道:「哎呀,好厲害的「追魂索命箭」,嚇死我啦,嚇死我啦!」他見這箭的箭頭處嵌有倒勾,箭身上刻有一顆長髮伸舌的索命鬼頭像,當知這是追魂十六騎向所成名的「追魂索命箭」,因而特加調侃一番。

  發箭之人共有兩位,同聲喝問,同時發箭射人,力度與準度練得分毫不差,便如一人發箭一般,足見這二人功力相若,更是朝夕相處,纔能練得這般契合。他二人練這追魂索命箭時向來數箭連發,迅如閃電,敵人避得了前支單箭,緊跟在後頭的即是雙箭同出,四箭追魂,六箭勾魄,八箭索命,為武林中人向所畏懼。

  但他二人此番單箭一出,卻給胡斐渾若無事般地兩指輕輕一夾,跟著即見另一支飛箭斗然間靜止在半空中動也不動,這等奇事,他二人別說見過,就連想也壓根兒都沒想到過,當下目瞪口呆,後頭數箭也就忘記出手了。

  就聽得一人鼻哼一聲,破啞著喉嚨道:「五弟、六弟,你二人退下,沒的丟了咱們追魂十六騎的臉。」臉朝胡斐與徐幫主身處望來,提高嗓音說道:「來的可是渾幫徐幫主?敝幫幫主相候已久,有請了!嘿嘿!」回身正要朝前帶路,卻見原先發箭的五弟與六弟竟然還忤在那裏不動,勃然怒道:「你們兩個沒長耳朵是麼?我不是叫你們退下了,還站在這裏讓人笑話幹麼?」說著伸手一推兩人肩膀,不意二人就此倒下,姿勢竟是全然沒變。

  這人乃江湖老行家,一瞧即知五弟與六弟是給人點了穴道,當下驚疑不定,兩眼四下搜尋,心中只想:「難不成還有其他敵人摸了上來?」當時胡斐與徐幫均在數丈開外,未曾近過身來,因此上自是不來往他二人身上猜想,畢竟隔空打穴這門絕技聞所未聞,即使有,那也是指數尺內發功襲人,數丈外嘛,那是天方夜譚了。

  原來胡斐聽他言語無禮,心中有氣,隔空打穴他是沒這等本事,但九融真經《行氣篇》中卻有一門《御氣大法》可供御氣打力,即便數丈外仍見功效。

  這門御氣大法的要旨為:『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動無常則,若往若還;體迅飛鳧,飄忽若神。」雖說精意奧妙,然簡明來說,大體上便如小孩兒在江邊丟石頭打水薸來玩原理相似。要知石頭遇水即沉,但若運勁得宜,選的又是圓扁之石,手腕巧勁之下,當可讓小石頭在水面上點水不沉,勁力帶動下,更能連續點水飛躍前行,功力高者可讓石頭點水跳躍十來次,直至勁力消失,方才沉入水中。

  胡斐所練的九融真經《御氣大法》原理便與打水薸類似,氣即為勁,任何小巧有形物質均可視為石,但要能做到讓人發覺不出有形勁體襲來,最好的借力物質莫過於水,尤其是自天而落的雨水。水滴看似小巧,但打在人臉上仍可感覺疼痛,那是速度所帶來的影響,然速度也可稱勁的一種,亦即所謂「外勁」,御氣即謂「內勁」。

  胡斐眼見那人言行無禮,當下運起九融真經御氣大法,身體左右兩股「內勁」同時發出,先與數尺內掉落而下的雨滴「外勁」激撞借力,這是第一個水薸,其力未衰,雙勁結合後又迅速前行,跟著第二個、第三個水薸相繼激撞,直至遇上數丈外物體阻擋,這才一股作氣激撞上去。

  那追魂十六騎中的五弟與六弟當時渾不覺有異,斗然間只覺萬千雨水撞擊全身,勢道勁遒,有的更是撞向周身各處穴道,這叫亂槍打鳥,百發五中,然自天而降的雨水又何止百數,因而所擊中的穴道當真多不可數了。

  胡斐御氣發勁時早已認明目標,勁發無形,借力無蹤,即使如眼前這名江湖老行家亦難看出破綻,只道嶺上藏有不知多少敵人潛伏,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但其時風雨不減,即便他內力再強,亦難發覺與想像其中奧妙。

  徐幫主見敵方兩人莫名其妙地就給人點上了穴道,自己萬無這等本事那是心知肚明,那麼有此高明到神乎其技者當非身旁雪山飛狐莫屬,當下臉朝胡斐看去,滿臉驚訝欽慕之色。胡斐抱拳一笑,其意似說:「雕蟲小技,不足一哂。」徐幫主心想:「這等曠世絕技,若非親眼目睹,當真難以令人相信。今日有他相助,必勝無疑。」

  胡斐與徐幫主朝前走近,這才看清先前破啞著嗓音說話的漢子,見他面容不過四十來歲,卻是滿頭白髮;躺在地下給點了穴道的兩人年約三十來歲,從他二人所發箭勁來說,武功自是不弱,然在追魂十六騎中排名上卻只到第五第六,可想而知,前面這名滿頭白髮漢子武功更高,排名更前,卻不知他是十六騎中的排名第幾?

  白髮漢子見他二人來到近前,態度已不同於先前般高傲無人,但兩眉始終深蹙糾結在一起,似乎生平從未經歷過快樂一般,終日愁眉不展,宛如衰神一般難看。這人卻不再打話,右手一引,當先邁步而行。

  嶺上林木雖少,卻是枝葉茂盛,待得繞過一塊巨岩,眼前現出一處狹小平坦嶺地,場內兩邊人馬於風雨中劇鬥正烈,刀來劍往,渾不輸嶺下混戰惡鬥。西首邊一塊岩石上站立一人,斗大笠帽下但見其人身材魁梧,熊腰虎背,腰際上佩掛著連鞘大刀,雙手環抱於胸,面貌雖看不真切,但一股磅礡氣勢油然而生,不怒而威。

  胡斐見此人這等睥睨氣勢,不問可知,這人便是為惡一方、更是天魔麾下所屬八道盟幫主邢三風了。

  徐幫主雙目神光炯炯,環顧場內敵我交鋒戰況,見北首邊上圍攻殺神張波久的乃三名武林劍術高手,劍勢凌厲非常,進退間交相攻防掩護,似陣非陣,然三人劍招使來竟是三種不同劍術,卻能首尾相應,不讓敵人稍有喘息之機。要知武林中各門派或有某種陣式練來,但無論拳陣、刀陣、劍陣、鞭陣,首要者均在招式上所練相同,方能以巧補拙、以長補短,若是不同門派間御陣應敵,各自招式渾不相熟,焉能達到克敵制勝之效?

  這三名高手劍術俱強,更能在招式上互補有無,時而前後夾擊,時而遊圈使陣。但給圍在中間的殺神張波久臉上卻始終掛著一抹微笑,手裏一柄薄刃短刀發出淡淡青光。他身子始終面向南首,並不隨遊圈而鬥中的三人轉圈交鋒,聽音辨位,聞聲出招,卻總能後發先至,搶在敵人劍招使全之前,將刃鋒遞向敵人非救不可的要害。

  胡斐兩年前便在狼峰口臥龍棧中,親眼目睹殺神張波久厲辣無倫刀法,當時自忖家傳胡家刀法足堪與之比擬而不落下風,甚且變化凝重上更是饒有過之,所差者只在一個快字罷了。今日一見,印證所學九融真經之論述:『天下武功,唯堅不破,唯快不破。』這道理雖是淺而易見,但真要做到唯堅不破,唯快不破,又豈是凡人所能企及的境界?這時他見殺神張波久對快刀的詮釋似乎又有所不同,當真已達所謂『靜非靜,動非動,若危若安,若輕若重』玄虛境地,快已非快,慢已非慢,後發而先至,制敵於斗發之際,則慢即快,存乎意念。

  胡斐現下所負上乘武學已臻玄幻境界,天下武功更是盡為已用,入眼即知孰優孰劣,孰勝孰敗。這時見張波久刀法如神,當真已登刀神妙境,百招之內,必可直取使劍三人項上頭頸,於是兩眼不斷穿梭在場內之中,盱衡局勢。斗然間眼間餘光一瞥,卻見遠處西北角古榕下人影幢幢,唯距離遠了看不真切,心中不禁大生好奇。

  胡斐當下將這事跟徐幫主說了。徐幫主亦是大感意外,說道:「是敵是友,須得有勞胡兄弟查探一趟了。」胡斐道:「邢三風素與鐵衣寒齊名,徐幫主可得小心為上。」說著微一拱手,也沒見他抬步挪身,倏忽間消失在風雨之中,絲毫不顯痕跡。徐幫主早知他輕功卓越,卻也沒料到他說不見就不見,許久方纔回神苦笑搖頭。

  胡斐使出家傳飛天神行輕功絕技,更借助九融真經《行氣》、《御氣》兩項大法,渾身氣勁激盪,當真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內勁到處,任它豆大雨滴也沾不到他身上,掠行如風,便似鬼魅倏來倏去,人所不覺。

  片刻間古榕已近,胡斐身形繞過凌亂山岩,輕飄飄上了榕樹,底下數人仍兀自未覺。

  胡斐借枝隱身,左首探去,纔知榕樹乃長在懸崖邊上,嶺下羣豪交戰盡入眼底,右首看去則是嶺上高手精彩比鬥,當真熱鬧非凡。胡斐只這麼一瞧,心中恍然:「這些人倒是懂得選地方,又有榕樹擋雨,轉個頭便可掌握嶺上嶺下戰況,怪不得邢三風選在此處西首岩上佇立觀戰,好能隨時掌握,然底下這羣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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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回 一雷震九天

  胡斐自枝葉茂盛的榕樹上俯瞰看去,見底下一張紫檀椅上坐得有人,一身藕色熟羅長袍,右手持一柄摺扇,左手憑空虛擊點劈,似乎觀戰場中廝殺興味正濃,見有精彩掌式使來,不禁手癢難奈,左手依樣畫葫蘆一番,雖只得其形而不得其勁,卻也興緻勃勃,了以慰藉。這人身後站著八名執刀大漢,左顧右盼,全神戒護。

  胡斐心中納悶:「這人武功稀鬆平常,所請保鑣護衛同樣膿包,連我溜到樹上竟然全無所覺,忒地糊塗。」

  他雖已練成九融真經神功大法,但畢竟時日尚短,只知這門神功威力極大,敵人難接他三招二式,至於自己身形迅速到何種境界,所謂當局者迷,無法窺得己貌,因此想法仍像昔日一般,只道敵人大意,卻非己身太強。

  就聽得樹下坐著那人發聲說道:「崔師爺,你瞧那邊丘山站著的方臉大漢,」說話中右手緩緩朝右首遠方指去,續道:「哪,就是那個上唇留著兩撇小髭,一臉精悍的漢子,你可瞧出這人是誰?」他左首邊站著一名頭戴方頂黑帽的猥瑣老者,兩道鼠眼閃爍不定,尖拔了破鑼嗓子回道:「啟稟大元帥,那人便是渾幫的徐幫主了。」

  胡斐聽得心中大感詫異,深知軍隊中統率諸將的最高首領便稱元帥,但此處並無朝廷盔甲兵將上陣作戰,莫不是八道盟暗中勾結朝廷,這回竟是派出征戰沙場的兵將前來圍剿渾幫?他隱身在枝葉間居高四下臨望,極力搜尋每一處可供大批兵力隱藏的丘陵坡地,卻始終未曾發見有何異狀,當下滿腹疑雲,只得耐心靜觀其變。

  這時就聽得樹下坐著那人發出一聲不屑冷哼,嘿嘿說道:「我道渾幫幫主是個多麼了不得的人物,豈知今日見來,其人不過爾爾,樣貌氣勢均不如我找來的邢三風。嘿嘿,看來江湖傳言確是當不得真的好,免得敗了咱家興頭。」身旁崔師爺一聽,鼠眼發亮,喏聲應道:「渾幫聲勢雖大,終究其屬草莽流寇之流,原不值一哂。」

  胡斐於樹上聽得大感憤氣,原欲當場出手教訓,隨即一想:「這人自稱什麼大元帥,卻是膚淺的以貌識人,想來自身武學修養亦難高明得了多少。徐幫主雖不及邢三風來得樣貌威風,然其凜然之氣可非集邪氣於一身的邢三風可比,況且武林中多少真正高手其實貌不驚人,外表平庸者大有人在,然所謂『以貌取人,大禍臨頭』,殺神張波久就是最好的詮釋了。」想到這裏,眼光隨即透過枝縫朝前望去,嘴角不覺間泛起一道微微笑意。

  其時雨勢漸衰,山嶺霧氣漸盛,只見濛濛雨霧中,前方坡地上殺神張波久以一敵三,刀風颯颯,劍影芒芒,兩邊刀劍俱厲,各出奇招奮戰不休。

  張波久初時看這敵對三人劍術雖精,門派卻是不同,奇的是竟能臨敵御陣,互補有無,自己雖不致數招落敗,但要短時間內一舉殲滅三人倒也不易,只得以守待攻,觀其劍招變化。待得百招過後,見三人劍術雖精,招式千變萬化,但總不脫劍勢其形,謂有形必有隙,招式交換間難逃隙縫,尤其以劍御陣,其隙益發明顯。

  張波久的刀可怕的地方在快不在招,雖刀去有形,然快可補隙;眼未眨,六刀已過,迅如流星,耀如閃電,任你劍術再強,招式再奇,劍未出,刀已近,劍欲收,刀已失;劍去處處落空,劍回刀光再現,自是愈戰愈驚,招式愈使愈僵。待得劍術窒礙,身形必緩,招與招間隙縫益發加大,此時敗象已現,生死之權便交給了敵人。

  胡斐刀法純熟,內功深湛,稍稍一瞥即知張波久快刀見效,三名劍術高手雖仍勉力御陣,但劍隨刀轉,人隨劍移,三人心中均知大勢不妙,然敵快我慢,能守不能攻,眼前只見刀影飛掠,再不見其他,手中長劍也只能化劍護體,無暇以應。但聽得張波久大喝一聲:「殺!」刀光霎現,紅雨滿天,三具頭顱向上飛昇而起。

  胡斐心中喝了聲「好」,卻聞得榕樹下坐著那人同時間「啊」的一聲驚呼,離椅站了起來。

  胡斐探頭下望,見他兩手顫抖,不知是氣極還是害怕。這人身形一起,胡斐便覺眼熟,隨即想起這人剛才的一番話語:『我道渾幫幫主是個多麼了不得的人物,豈知今日見來,其人不過爾爾,樣貌氣勢均不如我找來的邢三風。』當下恍然大悟:「原來這人便是鳳天南的兒子鳳一鳴,八道盟的幕後幫主。」

  胡斐既知此人身分,再不猶豫,身形迅落,左手探出,便如老鷹抓小雞般提著鳳一鳴直朝徐幫主方向掠去。

  鳳一鳴家學淵源武功雖是不弱,五虎門更是他父親鳳天南所創,但他自小嬌生慣養,難忍練武之苦,因而學武向來只偏重於形式,要花苦功夫來練的扎根基礎卻是能閃則閃,能不練就不練。胡斐既知他便是鳳一鳴,其人武功如何早已了然,左手探出直往他後頸「天柱穴」一抓,自是手到擒來,全不費半點力氣。

  榕樹下八名執刀大漢只覺眼睛一花,尚未看清是什麼事物,隨即驚覺到剛才還在身前的鳳大元帥竟爾憑空消失不見。眾人驚疑不定中,右首一名大漢轉頭望去,似乎見到雨中有物飛掠,不即追出,當下臉朝邢三風站處大聲喊道:「邢幫主........ 快........快,大元帥給賊子抓去了。」

  邢三風聞言一驚回頭,眼光朝著叫喊中大漢手指方向看去,只見濛濛雨霧中一道灰影隱約可見,唯其飛掠速度奇快,凌空飛馳,足不點地,雨中看去便似一道強弩箭矢飛射向前,心中不禁大駭:「世上竟有如此輕功?」當下奮力追出,右手朝腰袋一抄,兩柄飛刀在手,看準灰影去路,運勁擲出,叫道:「留下人來!」

  胡斐聽得左後方兩道嗤聲疾響,破空之聲暗啞低沉,便知來者乃屬飛刀一類重器,勢道勁遒,無與倫比,可知此人內力渾厚非常,敵陣中除邢三風外再無他人可比,心中忖道:「鳳一鳴雖是八道盟幕後幫主,但瞧邢三風這兩柄飛刀擲來竟似全力一擊,渾不顧鳳一鳴死活,想來邢三風雅不願長久當個傀儡幫主,遇有機會自是要來除掉這個幕後幫主才行。若是如此,我便拿住鳳一鳴要脅亦是無用,非得連同邢三風一起解決,方能令得八道盟就此一舉瓦解,否則難保日後生變。只不過鳳一鳴為禍已久,若是隨手將他送上西天,太也便宜他了,如何對得起那些受他欺凌鄉民?咱們倒且玩上一玩。」當下速度減緩,左手將提著的鳳一鳴朝後一擺,當成一副盾牌來使。

  鳳一鳴後頸「天柱穴」給胡斐運勁透入,全身虛軟無力,可謂命懸人手,連半分掙扎與喊叫都不可得,只能瞪大眼睛瞧著兩柄飛刀直朝他身上射來。胡斐待得飛刀距離已近,嘴裏哈哈一笑,當下運起九融真經中《御氣大法》,氣勁一吸,身子疾掠而出,帶起一道漩流,周身六尺內盡在御氣範圍,連同後面兩柄飛刀都給他御氣大法吸住,其勁不衰,始終追在胡斐後面,便似兩柄飛刀長了眼睛一般,隨著胡斐左而左,右而右,蔚為奇觀。

  鳳一鳴身不能動,口不能出,瞪大了眼瞧著兩柄飛刀在自己身前始終不墜,刀尖明亮,忽高忽低,時左時右;時而指心,忽而指眼,距離有時近到便要刺身,有時又似乎將要遠去,一顆心當是七上八下,不知什麼時候兩柄刀的刀尖便要穿身而過,直嚇的他渾身毛髮豎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魂魄四飛,差點暈去。

  邢三風兩柄飛刀擲出,勁透刀身,方位奇準,一朝胡斐腰腹,一朝鳳一鳴胸口,可謂刀行如矢,準料一舉雙中,既傷敵又可順勢除去鳳一鳴這個幕後幫主。豈知胡斐竟而運使九融真經御氣大法,氣激漩流,以氣御勁,帶得兩柄飛刀尾隨不墜,旁人不知,倒以為邢三風飛刀之術出神入化,各個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胡斐御氣而行,身子向右一繞,卻是直朝遠遠追在後頭的八名鳳一鳴隨從保鑣掠去。

  邢三風輕功之術非他所擅,始終落在胡斐後頭十丈開外,這時見他身子迴繞而行,當下奮力自左回抄,雙手連揮,四柄飛刀前後擲出,此乃一招「雷霆萬鈞耀四界」,是他拿手飛刀神技之一,向來刀出必中,無一例外。

  胡斐頭也不回的朝前猛掠,聽得刀聲已近,當下身子瞬間騰空高升,右手運掌自下而上揮出,嘴裏大聲喝道:「去!」一道無極氣勁匯聚激盪中漩流,帶得身後六柄飛刀同時嗚嗚大響,去勢如電,當真驚魂動魄。

  八名持刀大漢只覺颯風迎面撲來,氣息窒礙,身形難移,張口欲叫中,噗噗數聲響來,當頭六人便倒。

  胡斐當空高掠,身子旋繞一圈落下,已在賸下兩名持刀大漢身後,右手單掌運勁一吸一送,兩名大漢身不由己的腳尖離地,還沒叫出聲來,倏地身子凌空橫騰,成了頭前腳後之姿,半點抵抗不得,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胡斐哈哈大笑,左手一扔,先將鳳一鳴高拋而起,跟著兩掌畫圈推出,叫道:「真人飛刀來啦!」

  只見兩名持刀大漢宛如弓矢一般直射向前,破空颯聲唿唿大作,兩人手裏大刀便成了名副其實的飛刀,身子更如給人托著馳行一般,周身氣流熱騰翻盪,叫不出,動不得,成了武林中前所未聞的『真人飛刀』。

  邢三風雖知敵人武功高強,但卻怎麼也料不到世上竟有如此詭異武功技法,先前見胡斐以氣御勁,帶得飛刀勁力不衰而尾隨在後掠行不墜,當時已自駭然。這時再見他以人作器,氣化乾坤,竟爾能將肉身當作飛刀暗器來使,當真匪夷所思至極。眼見兩具真人飛刀聲勢駭人的當頭撞來,間不容髮,毫無思索餘地,只得盡生平所學全力推掌而出,嘴裏大喝一聲,正是「一雷震九天」,聲震九霄,氣貫一雷,盡將兩具真人飛刀震盪撕裂開來。

  但聞嗤、砰兩響,只見兩名持刀大漢身子受震四散分裂,肢塊紛飛,宛如炸開一般,慘不忍睹至極。

  胡斐見狀,微微一怔,忖道:「江湖上都說邢三風可與鐵衣寒齊名,今日見來,只怕鐵衣寒浪得虛名,絕非邢三風對手。」左手探出,逕將自空落下的鳳一鳴抓在手中,瀟洒而為,便似鳳一鳴是隻死鴨死雞,嘴裏說道:「久聞一雷震九天邢三風威名,今日幸會,果真名不虛傳。」

  邢三風嘿嘿兩聲冷笑,說道:「閣下武功蓋世,卻不知如何稱呼?」胡斐尚未答話,聽得左方殺神張波久露嘴笑道:「八道盟乃屬天魔麾下,數月來獲令追拿雪山飛狐,如何見到真主反而不識,豈非笑話一則?」邢三風聞言一驚,兩道電眼直朝胡斐射來,陰鷙厲芒,冷冷言道:「好功夫,好功夫!不愧是天魔主上賞識的對手。」

  張波久學他嘿嘿冷笑兩聲,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功夫,好功夫!不愧是江湖上傳說的一雷震九天。」邢三風朝他斜睨一眼,左手扠腰,右手反手握住腰間刀柄,冷冷說道:「江湖上如何傳說,在下倒是願聞其詳。」

  張波久嘴角一笑,說道:「江湖上都說:『一雷震九天,天天如屁天。二雷震八天,日日像豬嗚。三雷震七天,聲聲恰似鼠。四雷震六天,次次如落屎。五雷震五天,五五鬼來笑。四雷震四天,四四倒楣天。三雷震三天,三三如雞山。二雷震二天,二二餓死天。一雷震一天,自己去昇天。』哈哈,江湖傳聞,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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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cefanunion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3:1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回 刀下亡魂

  邢三風向來心高氣傲,耳裏聽得張波久如此油腔滑調的以打油詩來譏諷他的名號,整張臉瞬間氣得發紫,渾身更是顫抖不停,顯然氣極怒極,一聲暴喝道:「老子今日非殺了你不可!」左手猛地抓去,右掌運勁擊出。

  張波久「啊喲」一叫,裝模作樣的抱頭鼠竄,嘴裏嚷道:「打雷了,打雷了,一雷大爺要昇天了!」

  邢三風恚怒下手抓掌劈,卻給張波久作弄般的東逃西竄,又聽到他大聲叫嚷著甚麼『一雷大爺要昇天了』,更是氣得他當場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嘴裏嘶聲喝道:「小賊鼠,哪裏逃!」掌聲唿唿,邊追邊擊。

  就見邢三風兩眼噴火,頭頂冒煙,憤然全力兜截張波久,出掌只求猛烈,意欲一掌擊斃。但張波久使出師傳輕功「跳步溜兔」,雖是蹦蹦而跳,然卻一跳三丈,加之所跳方位圴乃隨興,毫無規則可言,那邢三風掌力雖猛雖快,卻始終沾不到他衣角片毛,益發使得邢三風狂怒如癲,邊追邊吼,雙手亂抓亂擊,渾無招式章法。

  胡斐瞧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開來,耳裏聽得徐幫主在旁說道:「邢三風心神已亂,出掌無方,深入殺神陷阱而不自知。胡兄弟,咱們先到嶺下幫助其他弟兄殺敵,這裏交由殺神料理就是了。」胡斐眼光四下一望,嶺上躺著無數八道盟敵方屍體,想是方才自己這一亂間,殺神張波久與徐幫主二人業已剷除敵人怠盡,只賸邢三風。

  胡斐聽他如此說來,頷首說道:「殺神刀法如鬼似魅,邢三風便是心神不亂,項上頭頸亦難保全。」說著左手提起鳳一鳴,笑道:「這油頭小子便是八道盟的幕後幫主,前五虎門幫主鳳天南之子,為禍多年,魚肉鄉民,小弟老早便要南來誅滅這小子,沒想到卻給他愈活愈是猖獗,搞起這麼大的魔幫,當真萬惡死不足惜。」語畢,抽出腰間佩刀,刷的一聲,當場割下鳳一鳴腦袋,足尖一踢,逕將頭顱踢落嶺下,這才隨著徐幫主快步下山。

  胡斐大刀在手,奔馳中眼望嶺下戰況。他這時內力深湛,目光極遠,稍一搜尋便見到北首西園春大夥與兩個孩童蹤跡,南首邊上渾幫兄弟已然開出一條血路,正與五湖門聯手合攻一羣身著八道盟服飾的敵人隊伍,雙方喊聲震天,刀劍交擊聲不絕於耳,不瞬間便有哀號慘叫聲響起,當下說道:「南路可破,須得徐幫主坐鎮指揮。」

  徐幫主盱衡戰況,點頭道:「咱們南北支援,可望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當下身形朝南掠去。

  胡斐奔行迅速,下得嶺來,大刀一提,遇有敵人揮刀便砍,掌出刀落,渾入無人之境。他身形起落極快,逕朝北首西園春方向移去,這時殺得興起,嘴裏唱道:「臨戎常拔劍,蒙險屢提戈;秋風鳴馬首,薄暮欲如何」。

  八道盟幫眾既失幫主下令指揮,追魂十六騎等高手又均已死傷泰半,陣式凌亂,左衝右突,都給渾幫與五湖門弟兄們擋了下來,愈戰人數愈少,賸下的只得四處流竄逃命,但跑不遠便給兜截刺死,可謂屍橫遍野。

  風雨如晦中,但見『殺神降魔』張波久手裏提著一顆人頭,大步穿林而來,身後跟著五湖門與眾多渾幫弟兄,每人身上和臉上都沾滿了泥水和血水,傷痕滿身,眼佈紅絲,殺氣猶盛,足見雙方激戰之慘烈。

  張波久走到徐幫主身前,手裏人頭一舉,高聲說道:「殺神不辱使命,已將八道盟幫主邢三風首級割下,其屬『追魂十六騎』同時殲滅,無一人得以生還。」眾人聞言,都為此戰大獲全勝感到興奮,不禁高聲吶喊叫好。

  徐幫主提聲說道:「今日一戰,雖大傷魔月宮氣焰,但本幫與五湖門弟兄死傷亦多,如今武林正邪之戰已然迫在眉睫,日後雙方交戰場面只會越來越多,大夥兒可得繼續保持高昂鬥志才好。」眾夥聽了,高聲附應。

  張波久來到胡斐身前,笑著說道:「胡兄弟,聽花當家說,你曾有幸見過丐幫前任掌缽龍頭袁鵬前輩,不知詳情如何?」胡斐說道:「袁鵬前輩曾於兄弟危難時挺身相救,果然不失丐輩掌缽龍頭風範,令在下至今感念在心。」當下便將自己如何帶著兩童逃離藥蠶莊,途中又是如何得遇袁鵬援手相助之事說了。

  徐幫主聽後說道:「數月前江湖傳言,丐幫前任掌缽龍頭袁鵬重歸幫內長老尊位,使得先前一直面臨無法順利推舉新任幫主的丐幫,終於有了嶄新契機。一旦幫主就任,丐幫必可振衰起蔽,重整旗鼓,一掃這些日子來羣龍無首的分崩局面,也可替正道武林注入新的反抗天魔力量,於我渾幫而言,實乃一大利多,更是武林之幸。」

  胡斐聞言微愕,說道:「丐幫自范幫主死後,難道一直沒有推派出新的幫主來麼?」徐幫主道:「丐幫曾經召開過三次幫內大會,卻因各路長老意見分歧,私下你爭我奪,而韓長老已死,鍾閔聖長老又下落不明,宋長老雖是最為資深,但畢竟一人孤掌難鳴,難以服眾,因此兩年來始終無法推舉出新的幫主,自是難有作為的了。」

  胡斐兩年來迭逢劇變,幾經危難,之後帶著兩童隱居管家村,過起簡樸百姓生活,平日裏再不聞江湖武林爭鬥殺戮等事,因此即使如丐幫這等江湖大幫中的諸般內情,亦是多所不知。這時聽得徐幫主說來,才知丐幫至今仍未推選出新的繼任幫主,怪不得前任掌缽龍頭袁鵬原已蔽匿江湖行蹤,最後卻還是不得不挺身而出,暫以元老之尊來統合幫內各派勢力,以免丐幫羣龍無首下,就此落得分崩離析,更將數百年歷史的丐幫瓦解於一夕之間。

  眾人短暫敘過話後,徐幫主隨即下令動手清理戰場,傷者包紮救治,死者就地掩埋,待得一切整理就緒,這才浩浩蕩蕩的率隊取道南下。胡斐原本要至武當山上探詢消息,不料卻在途中遇上這場慘烈戰役,進而得知苗人鳳苗大俠身陷危難,武當之行當即暫緩,轉而隨同渾幫與五湖門羣夥南行,好能趕往荊州參與丐幫大會。

  這日大隊人馬到達荊州,已是農曆初八,隔日便是丐幫大會。袁鵬聞訊,親自率領幫內長老出城迎接,大夥相見,自是一番熱鬧。兩童年來長高不少,袁鵬見了很是欣慰,當下拉著兩童和胡斐邊走邊說,詳細詢問這段日子三人的生活狀況,待得知道瑤瑤和雙雙學藝有成,劍術斐然,心中更是高興,儼然一副爺爺關心孫女的模樣。

  丐幫在東城石雨台兩側搭起簡易竹棚,地上舖有草蓆,是專門接待渾幫與五湖門人馬的所在;丐幫幫眾則是在石雨台前席地而坐,各以數十人圍聚一圈,喝酒吃肉,擠得台前密密麻麻的宛如廟會廣場般擁擠熱鬧。

  這座石雨台乃祭祀雨神的高地祭壇,佔地極廣,周邊林蔭匝地,雖位在城內,卻是蠻荒至極,除了祭祀時可見人潮外,平常則是鮮有人跡,算是荊州城裏的三不管地帶,丐幫在此召開大會,地點可謂極佳。

  袁鵬將徐幫主等一行人請入棚內坐定,說道:「敝幫這回召開大會,主要是為遴選幫主一事而來,是以場地簡陋,招待不週,還請徐幫主所屬渾幫幫眾與五湖門弟兄們大夥見諒。」徐幫主拱手道:「袁前輩不必客氣。」

  袁鵬接著又道:「今日冥月宮傳來訊息,說道魔月宮黑月派已遣人馬到來,恐將對我兩幫不利。冥月宮得知消息後,十八星宿與十大星座均已受令前來支援,說不定稍晚亦將抵達。」徐幫主訝道:「十八星宿與十大星座均屬冥月宮主力,向來只受宮主一人命令,卻怎會同時出宮前來?難道說,魔月宮這回派出的首領來頭不小?」

  袁鵬道:「咱們兩幫均是江湖上一大幫派,若是結合起來,必將造成魔月宮極大威脅,更何況藥蠶莊所在乃天魔佈署中原的一大要塞,豈容他人上門挑釁?這回聽說魔月宮是以黑月派掌月使『天影紅魔』親自率領人馬前來,謂其人輩份與武功都只在天魔一人之下,確是非同小可,因此冥月宮自是不敢大意,以免栽了大觔斗。」

  胡斐聞言,說道:「天影紅魔其人陰鷙狠辣,武功卓越,小弟便曾受過她的兩掌,當真生不如死,莫怪冥月宮要以主力陣式應援。這回天魔連遣兩路人馬分頭襲擊,北路已給渾幫與五湖門弟兄殲滅,但現下看來並非其真正主力,不過就是阻攔渾幫前來與丐幫會合的一步緩棋而已,真正主力卻是由天影紅魔所率領的這路人馬了。」

  袁鵬嘴角淺淺一笑,說道:「丐幫數百年來屹立不搖,如何是天魔輕易便能一舉瓦解的了?渾幫雖是後起之秀,但幫眾規模也已不在敝幫之下,天魔計謀深算,自是要將咱們兩幫除之而後快,以免夜長夢多,於她魔月宮大是不利。」徐幫主道:「正是。冥月宮必也深明這層道理,因此聽到消息後,當即派出宮中主力前來應援。」

  胡斐心中不解,說道:「在下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徐幫主。」徐幫主朝他笑道:「胡兄弟何事困惑?」胡斐道:「天魔既知咱們將要大舉前去藥蠶莊,當可乘機以逸待勞,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的反倒派出人馬前來襲擊?」

  徐幫主道:「天魔跋扈不馴,高傲自大,佈棋向以攻略為主,謂兵法有云:『攻者強,守者弱;佔先機,搶鰲頭。以敵之盛應我之強,以我之強攻敵之盛,則堅可破,意可摧,克敵制勝矣。』天魔雖是女流之輩,但卻專研兵略,其心勃勃,自不能等著敵人結盟壯大,當是『以己之強攻敵之盛』,務求立於不敗之地是也。」

  胡斐聞言,大是嘆服,說道:「徐幫主既知天魔兵法,想來自有破解之道了?」袁鵬見徐幫主抬頭望天,緩緩說道:「天魔擅以觀察天象變化,若老朽所猜不錯,今晚子夜過後,星象東移,便是天影紅魔到來時刻了。」

  胡斐不明其理,問道:「此話怎解?」徐幫主沉吟半晌,說道:「冥月宮劍法陣式均以星座位置排列『星羅棋布』,迥異於北斗七星劍陣有所謂的主星之別。況且星象東移乃屬天象異變,屆時星月暗淡,狂風驟起,天地陰陽二氣處於混沌雜亂之際,必將影響十大星座與十八星宿各人內力真氣運行。天魔擅觀天象,自不容錯過。」

  胡斐聞言至此,方知冥月宮門派武功之內力真氣運行,竟然還與天象變化有著極大關連,雖不明箇中道理,但想到自己所練九融真經亦是極為注重陰陽五行之生剋變化,練功須得挑時選位,容不得半分差池,否則輕者真氣逆轉,功力不進,重者傷筋損脈,全身癱瘓如廢人。這麼一想,對於天象影響真氣運行一事,自當不以為怪。

  跟著想來,那天魔早年原與冥月宮創辦者北魁星結為夫妻,後來不知為何翻臉成仇,致使其人脾氣越顯怪異乖戾,亟欲攪動天下之大亂而為已樂。但她既與北魁星相處時日不短,對其武功必是知之甚詳,因而得能攻其冥月宮弱處,佔盡先機,自是不足為奇的了。只是如此一來,十大星座與十八星宿前來應援,豈非處於挨打局面?

  正思忖間,但見數名丐幫弟子奔來稟報,說道冥月宮十大星座暨十八星宿前來拜會。袁鵬一聽,臉容甚喜,當下帶領幫內長老共同前赴城外恭迎冥月宮貴賓到來。

  胡斐心中卻是尋思:「湯笙原屬十八星宿一員,只是現下他已由「消遙使」擢升至「掌星使」,位高權重,卻不知這回他來是不來?」跟著又想:「十大星座中的天璇星邵登棟與文璣星廖瑋凱當日都給『天山魔影』袁姑娘出手除去,如此十大星座威力難道不受影響?」想到這裏,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袁紫衣的俏麗模樣,又為她深陷魔界而感到困惑,種種心中疑問,這段時日來總是難以將之分析開來,甚且愈想愈是糾纏,心中不免鬱鬱。

  不知過了多久,但聞人聲鼎沸,胡斐自思緒中回過神來,兩眼朝聲音來處看去,就見袁鵬領著冥月宮服色數十人來到石雨台前廣場,尚未仔細看清各人長相,耳裏便聞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袁長老,本宮宮主不喜吵鬧,尚請安排邊遠角落歇息即可。」胡斐聞言心中一震,忖道:「湯笙果然來了。他說本宮宮主不喜吵鬧,難道那個像極蘭妹的少女宮主竟然親臨丐幫大會?湯笙若邀我前去拜見他們宮主,我去是不去?」

  胡斐腦筋還沒理得清楚之際,便見人羣中一個白色身影映入眼簾,心中不禁喊道:「蘭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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