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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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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二十一章 酒樓議事


  申時(下午3點到5點),東門酒樓。
  酒樓門前,排列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分做兩隊,分別站在門的兩旁。這兩隊人不是一路的,他們大眼對小眼地相互瞪著,已經失去了某種耀眼的光輝的日光淡淡地撒在他們身上,蒸騰起凜冽的殺氣。

  高陀羅坐在酒樓前的長凳上,一只手伸進鼻孔里,微閉著一只眼,非常舒服地享受挖鼻孔的快樂。

  他是其中一隊士兵的頭,負責不讓閑雜人等輕易靠近酒樓,在酒樓上,他的主將本家大叔高擋脫正在和另一隊的頭領阮君明說話。

  有些弄不明白自家大叔為什么要和那個乳臭未干的家伙說那么多的話,說起來,他真的看不起竇建德營中這個傲氣的后起之秀,要不是猛子哥和一批驍勇善戰的弟兄們戰死在平原戰場上,哪里能容得下他如此趾高氣揚。

  “呸!”

  一口濃痰重重地吐在几尺遠的地面上,高陀羅的屁股離開了長凳,他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這時,他討厭的那個家伙從酒樓里走出來,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阮君明臉上帶著笑大踏步走出酒樓,在他身后,高擋脫同樣一臉笑容。

  “阮老弟,那哥哥我就不送了!”

  “高大哥,哪里的話,君明擔當不起,請留步!”

  阮君明做了一個請留步的姿勢,轉過身,手一揮,他帶來的那隊親兵忙走了上來,簇擁著他離去。

  當背影對著酒樓的時候,在阮君明臉上蕩漾的微笑瞬間消失,他臉上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沒想到東海營的人這么沒用,十几個好手伏擊那個家伙,居然會全軍覆沒,那家伙的運氣還不是一般的好啊!

  雖然是在感嘆高暢的運氣,實際上,阮君明的心中已然對高暢的實力起了忌憚之心,從現在起,自己不能再小瞧那個家伙,需要打起精神來應付。

  走著瞧吧?自己有的是時間陪那個家伙玩。

  不過,對東海營的人吃癟,阮君明也不無欣喜之意,那些家伙仗著是東海公高士達的族人,一直在軍中橫行霸道,誰都不放在心上,以往自己受這些家伙不少的氣。就算高士達已經戰死了,他們已經失去了靠山,他們仍然不知收斂,對眾將領推舉義父為大帥分外不滿,表面上,雖然表示服從,其實,在背后,沒有忘記使一些小動作來使義父難堪。

  說不定那個家伙會沉不住氣,魯莽行事,真是如此的話,這可是一個鏟除他們的好借口!

  “哈哈!”

  阮君明仰天大笑起來,自己還真是個天才,這樣一箭雙雕的好計都想得出來。

  親兵們面面相覷,不曉得自己的主帥為何發笑,不過,為了應景,他們也附和著笑了起來。

  “那家伙怎么說?”

  高陀羅來到高擋脫身邊,小聲問道。

  高擋脫沒有說話,嘴角的微笑直到阮君明消失在街角之后才消逝,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這個小雜種!”

  他罵了一句粗話,轉過身走進酒樓。

  “杜彪回來沒有?”

  “杜哥回來了,沒有追到那個家伙,他先把弟兄們帶回營了,讓我給阿叔你說一聲。”

  “哦!”

  高擋脫不無失望地在臨街的座位上坐下,那里,開著一張窗,他的目光穿窗而過,停留在長街上。

  一個人正在長街上向這里狂奔而來,高擋脫的眼睛不由一亮,那家伙是他安排在城西的探子,從午時開始,一直待在西營里打探消息。

  “大人,那人回來了,背著一個女的從西門進的城!”

  高擋脫揮揮手,把那個探子打發下去,嘴里喃喃有詞。

  “好家伙,居然知道從西門進城,不過,這家伙有什么可倚仗的?竟然不遠走高飛,依然留在了這里,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阿叔!”

  高陀羅看見他在自言自語,忍不住喊了他一聲。

  “肯定有問題?是陷阱嗎?”

  “阿叔,你還在想什么?還不把弟兄們叫來,既然,那個家伙回來了,我們就糾集人馬干他娘的,我就不相信那個家伙有三頭六臂,能夠擋得住我們整個東海營!”

  高擋脫抬頭,斜著瞄了他一眼。

  平原一戰后,高氏一族的精英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人基本上都是眼前這樣的蠢貨,一想到這里,高擋脫的心分外沉重。

  他要不是自己的親侄子,自己早就給他一馬鞭了!

  “蠢貨!你看不出這里面有問題嗎?”

  “什么問題?”

  高陀羅皺起眉頭,每當遇見動腦筋的時候,他就會覺得頭疼。

  “阮君明跟我們是什么關系!這個小雜種是某人的義子,他會這么心好,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義父看重的人才出賣給我們,這里面肯定有名堂。”

  高擋脫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

  “照你說的那樣,糾集人馬去西營把仇人揪出來,不錯,這很簡單,不過,你不要忘了那個人是某人新任命的司兵,他的官職比你***還要高,你這樣做,不是給了某人鏟除我們的借口嗎?”

  “那要怎么辦?難道兄弟們的仇就不報了嗎?”

  高陀羅很不服氣地說道。

  “不報?嘿嘿!”

  高擋脫眼球微微收縮,雙手用力握緊。

  “不是不報,不過,不能明著干啊,我們這些姓高的,現在可是某人的眼中釘,不管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輕舉妄動啊!”

  高擋脫手柱在桌子上托著下巴,眼睛定定地瞧著某處,高陀羅靜靜地站在一旁,他知道,阿叔正在認真思考。

  雖然,那家伙是竇建德任命的西營司兵,不過,還沒有當眾宣布,也許要在過兩天的帥營議事時提出來,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先下手為強!

  高擋脫想了想,冷笑了兩聲,說:

  “陀羅,你去把那個家伙請過來,招待他那么久了,該讓他做點事情了!”

  “他!”

  高陀羅忍不住驚訝出聲,那個人啊!與其說是人,到不如說是猛獸,真要把他放上前台嗎?他不是在關鍵的時刻用來對付某人的嗎?

  “嘿嘿,就是他,我要讓某個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高擋脫咬牙切齒,目光森然地望著窗外,高陀羅欲言又止,朝他點點頭,退了下去。

  “呀!”

  阿嵐輕輕地叫了一聲,聲音從廳堂傳了出去,驚起了庭院一棵楊樹樹梢上歇息的雀鳥,那鳥兒鳴叫了一聲,扑打著翅兒飛向了陰冷的天空。

  這是一處三進的青磚小宅院,原本是一個家道殷實的人家的住宅,不過,在張金稱攻破饒陽的時候,全家人已經死光了,現在,被竇建德派人拾掇了一下,安排給了高暢住。

  小院位于城西,一個叫楊柳井的地方,不過,井倒是有,楊柳什么的卻全無蹤影。在小院的對面,是一個氣度森嚴的大宅院,它現在是西營是指揮所所在,高暢的頂頭上司,竇建德的大舅子曹旦也住在里面。

  “還疼嗎?”

  高暢的手涂滿了藥酒,在阿嵐受傷的小腿上輕重適宜地推壓著,阿嵐臉色潮紅,她本來在佯裝望著頭上的屋梁,聽了高暢難得的柔和的聲音,她猛地回過頭,烏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高暢。

  眼前這個男人英俊的臉仿佛藏在一片彩光里,阿嵐覺得有些眩暈,對方輕輕揉捏自己小腿,那只手滿是熱量,讓她全身都酸酸的,酥酥的。

  不管那么多了,這一刻,她只想進入到這個男人的生命里。

  “喂!我說……”

  阿嵐張開嘴。

  高暢注視著她,目光中,沒有已往那般的漠然和冰冷,就像初春解凍的河流一樣,顯得分外清澈。

  然而,阿嵐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她沒有經歷過現在擁有的這種情感,因此,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阿嵐有些局促不安,她背靠著牆壁,躺在矮榻上,手無意識地抓著自己的衣襟,她這才知道,像自己這樣大膽的姑娘,也有害怕的時候。

  “想說什么?”

  高暢眼角微微瞇起,笑了起來。

  阿嵐鼓起勇氣,正要開口說什么,這時,一個身著皮甲的士兵跑了進來,他站在廳堂中間,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呆立當場。

  “什么事?”

  高暢冰冷的聲音如同一盆冷水將他澆醒,在高暢目光的掃射下,那人冷不丁地打了個寒噤,他忙低下頭。

  “大人,大帥在縣衙點將,命令各位大人三通鼓之后,必須趕到縣衙!”

  配合著他的述說,從東面傳來了一通鼓聲,這是第一通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傳令兵走了之后,高暢對阿嵐問道。

  “你剛才想說什么?”

  阿嵐抿嘴一笑,說:

  “我的事情,以后再說,你還是先去點卯吧,軍令不容情啊!”

  “好吧,你先在這里休息,我去叫外間的下女給你抱一床棉被進來,小心,不要著涼。”

  說罷,高暢走出廳堂,進內間去更換甲冑了,阿嵐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不知不覺間一臉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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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二十二章 竇建德的心事

 當第一通鼓響起的時候,竇建德正全身披挂地坐在縣衙后院的石凳上,在他身側,一株臘梅樹的枝條上吐著星星點點的花苞,暗香在庭院中流動。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一步了啊!

  最初,竇建德并沒有想造反,他家在漳南雖然算不上是什么豪族,卻有薄有資財,擁有一百多畝田地,就算是災荒年間,也不愁活不下去。他之所以走到現在這一步,是很多因素造成的。

  竇建德愛交朋友,有貝州孟嘗公之稱。只要看得過眼的人,自己又力所能及,他都會幫上一把,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回報,就算對方只能回以一個感激的眼神,他就非常欣慰了。

  這雖然讓他在河北一地聲名鵲起,然而,同時也埋下了日后的禍根。

  當河北一地的百姓無法忍受朝廷的苛政紛紛拔杆而起的時候,竇建德并沒有利用他的聲望登高一呼,隨之起事,造反雖然暢快,熱鬧,但是風險也不小啊!

  直到那一天的來臨,竇建德才走上了不歸之路。

  同縣的孫安祖因為水災,妻兒皆被餓死,縣令見孫安祖驍勇過人,將他選入征伐高麗的軍中。孫安祖向縣令陳述自己家中貧困,不愿入伍。縣令大怒,處以鞭刑。孫安祖一氣之下,殺死縣令,藏在了竇建德家中,竇建德資助了他一些錢財,暗中放他逃走。

  后來,孫安祖在高雞泊糾集了一批同樣家破人亡活不下去的人以及拒絕東征的士兵扯旗造反,做起了盜賊,自號“摸羊公”。

  當時,在清河群一帶,還有張金稱,高士達等起事的部隊,他們往來漳南一帶,所過之處燒殺搶掠,因為竇建德的聲望,唯獨不去騷擾竇建德所在的村落。清河群的通守因此懷疑竇建德與他們私通,派兵前去逮捕他。

  竇建德知道這只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曾經在一次見義勇為中,暴打過清水群通守的公子,那時,他并不知道那個做壞事的家伙是通守大人的公子,但是,仍然被通守記恨上了,所以,找了這個理由來公報私仇,當然,這個理由也并非站不住腳,他的確和那些反賊有所聯系。

  倉促之下,竇建德單身逃亡了,然而,他的全家卻因此被殺害了。

  為了報這個深仇大恨,他聚集了一百多個人投奔了高士達,高士達大喜,任命他為司兵,孫安祖被張金稱殺害之后,手下的几千人全部投到竇建德那里,讓他聲勢日盛。

  大業十二年(616年),涿郡通守郭絢率兵萬余人攻打高士達。高士達認為自己智略不及竇建德,便以竇建德為軍司馬,讓其指揮作戰。

  掌管兵權后,他想樹立自己的威信,便提議由高士達留下看守輜重,自率精兵七千人前去抵抗郭絢。

  竇建德假稱和高士達不和前來投奔,郭絢卻心懷疑慮。正值高士達也四處宣稱竇建德背信棄義投降隋軍,并將俘獲來的一名婦女,當作竇建德的妻子,在軍中殺掉。

  竇建德派人給郭絢遞上降書,并說自己愿意作為先鋒,帶郭絢去攻打高士達。郭絢相信了竇建德,率兵至長河界地與竇建德相會,准備一起攻打高士達。

  等郭絢放松了對竇建德的戒備后,他抓住戰機,發起突然襲擊,大破郭絢軍,殺傷數千人,獲馬千余匹,并將逃跑的郭絢斬首。

  自此,竇建德所率義軍兵威大振,自成了竇建德營。不過,也因此和高士達有了一定的嫌隙,高士達對他暗暗有了忌憚之心。

  所以,這次楊義臣率領一萬多隋軍來攻打高士達,高士達沒有派竇建德出戰,而是自己率領主力部隊前往平原迎戰,把竇建德留在了后方看守糧草輜重。

  當初,楊義臣率軍前來的時候,竇建德認為楊義臣的軍隊戰勝張金稱后,士氣高漲,大軍最好退回高雞泊中,避開隋軍的鋒芒,然后,等隋軍疲憊之后,伺機再戰。

  然而,因為對竇建德有了猜忌,所以,高士達沒有同意他的意見,而是選擇了和隋軍硬拼。

  結果平原一戰,高士達打敗,自己丟掉了腦袋不說,也把部隊全部打光了,當楊義臣乘勝進攻后面的老營時,竇建德寡不敵眾,只好帶著一百多匹精騎突圍而去,逃往饒陽,乘守軍不備,一舉攻下了饒陽,稍作喘息。

  被打散的高士達的潰兵聽聞竇建德在饒陽,紛紛向這里本來,現在,已經聚集了好几千人。

  那些不是高氏一族的將領紛紛推舉竇建德為將軍,成為本部新的頭領,然而,對此不滿的人也不少,他們中帶頭的人就是高氏一族的東海營。

  哎!

  竇建德長嘆一聲,內憂的確讓他煩悶,然而,這不是讓他最為煩惱的事情。他所煩惱的是,在饒陽待了這么久,部隊越聚越多,糧草已經有些接濟不上了,他要為這几千人的肚子負責,決定日后的行止。

  一旦缺糧,他相信,這個匆匆拼湊起來的隊伍頓時會作鳥獸散。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路是退,一條路是進,他一直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難以決定。

  幸好,那個人來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所以,他這才在准備不是很妥當的情況下,召開這次大帳議事,現在,他已經做了決定,只希望那個人能像說服自己一樣說服全軍將領。雖然,對他的口才和本事抱有信心,但是,事關緊要,竇建德心中仍免不了患得患失。

  第二通鼓響起,竇建德站起身來。

  在庭院的角門處,兩個女子走了過來,走在前面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正是他的夫人曹鳳,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貼身丫鬟。

  曹氏一族是平原一帶的豪強,當他率軍攻進平原的時候,曹家是內應,為了把整個家族和竇建德拴在一起,他們把女兒嫁給了竇建德做了續弦,竇建德的原配已經在漳南的那次官府圍捕他的行動中被殺死了。

  “夫君,小明已經來了,他說時間差不多了!”

  竇建德的親子也死光了,阮君明不但是他的親兵隊長,也是他收養的義子,他在軍中收養了好几個義子,但是大多都在平原一戰中戰死了,留在身邊的只有阮君明一人。

  “我知道了!”

  竇建德點點頭,向角門走去,走到自家夫人之前,他停下了腳步,對夫人問道。

  “夫人,不曉得先生現在怎樣?有沒有醒過來?”

  曹鳳點點頭,說:

  “凌先生已經醒了,下女們正在伺候他更衣,一會就出來。”

  竇建德遲疑了一下,然后說道。

  “我還是等等先生,一會,和他一起出去吧,你去告訴小明一聲,讓他准備好外面的事情!”

  “嗯!”

  曹鳳溫順地點點頭,行了個禮,轉身離去了。

  竇建德瞧著曹鳳離去的背影,眼神非常溫柔,雖然,一開始他們的結合帶著非常重的功利目的,但是,相處一久,他對這個比自己小了二十多歲年輕貌美的女子充滿了愛憐之情。

  只是,在現在這般光景,所謂的柔情還真是不合時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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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二十三章 帥帳議事 (上)

 申時,原饒陽縣縣衙大堂,如今,竇建德的帥帳所在。

  高擋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瞇著眼睛,瞄了對面正襟危坐的王伏寶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把內心的憤怒壓了下來。

  一個月前,當自己帶著潰散的部隊來到饒陽城的時候,就是以王伏寶為首的眾多異性將領推舉了竇建德為新的大帥,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難道他們忘記了東海公是如何對待他們的嗎?在東海公尸骨未寒的時候,就把高家人拋棄了!

  王伏寶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膚色黝黑,一向沉默寡言,他是跟隨竇建德從漳南起兵的老兄弟,那些人,在多次大戰中,活下來的已經沒有多少了,王伏寶是官職最高,也是最深得竇建德信任的人,他統領的東營是現今饒陽城里最有戰斗力的部隊。

  高擋脫的目光在王伏寶臉上一閃而過,停留在旁邊的曹旦身上。

  大胖子曹旦正在恣意大笑,眼睛瞇縫起來,形成了一根線,在他身旁,几個將領正圍繞著他,和他說著什么。

  這個靠著自己姐姐的關系才坐上高位的大胖子并沒有什么本事,不足為慮,然而,他卻統領著西營,掌握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果,要對付竇建德,他是最好的突破口。

  這時,一個陌生面孔在一個親兵帶領下走進大堂來。

  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面白無須,容貌頗為英俊,在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烏黑的眸子,閃耀著冷冷的寒光,漠視一切,顯得高高在上。

  雖然,沒有和目標見過面,高擋脫也知道那人就是他們高氏一族的大仇人。

  親兵端來一個錦墩,放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上,高暢坦然坐下。

  他朝那些向自己行注目禮的人點了點頭,然后,解下腰刀,放在自己身下,背挺得筆直,雙手平放在面前的几案上。

  高暢原本低著的頭突然上昂,目光一閃,往斜上方投去,他感到剛才那個方向有人在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望向自己。

  不過,待他望過去的時候,那目光已然很好地掩飾了起來,他只瞧見一個端坐在位置上沉默無語的人,一個年歲較輕的人在湊在他耳邊小聲說話。

  高擋脫低著頭,面色平靜地聽著和自己交好的劉雅在耳邊竊竊私語,然而,內心卻和表面的平靜大相徑庭。對方果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輩,自己只是稍稍露出敵意,他馬上就察覺到了,這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只看他泰然自若地坐在大堂上,沒有一點身處陌生地方,身在一群陌生人中的局促感;也沒有故意做出一副高傲的樣子,來掩飾內心的不安;更沒有卑躬屈膝,與身邊的人打招呼,迎合眾人,來免遭眾人排擠。

  這是一個能做大事情的人啊!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和高家有深仇大恨,自己真不想和他作對!

  不過,和他既然已經仇深似海無法化解,只能乘對方沒有在這里扎下根之前,采取最迅猛的攻擊,把他解決掉。

  三通鼓響過之后,堂上安靜了下來,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靜待竇建德出場。

  從后堂內第一個走出來的人是阮君明,因為是竇建德的親兵隊長,所以,在平原一戰中,他并沒有出戰,是竇建德唯一活了下來的義子,深得竇建德的信任。

  “大帥到!”

  隨著他喊聲,將領們紛紛起立,竇建德龍行虎步地走了出來。

  “大家不要多禮,請坐!”

  竇建德笑著走到堂前,雙手往下虛按,示意大家坐下。

  高暢隨著眾人一起坐下,竇建德沒有落座,而是走到一側,端了一個錦墩放在自己的虎皮大椅旁,然后,對阮君明說道。

  “小明,去請凌先生出來吧!”

  凌先生?

  高擋脫心里一驚!姓竇的又在耍什么花招?他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他皺著眉頭,和眾人一樣,目光投向后堂。

  一個長袍飄飄的中年儒生面帶微笑地走了出來,他面如冠玉,一道臥蠶眉,眼神如同流動的溫玉一般,汩汩有光,頜下三縷長髯,長袖飄飄中,緩步走來,宛若神仙中人。

  竇建德迎了上去,把中年儒生引到錦墩前,拱手彎腰說道。

  “凌先生,請坐!”

  中年儒生神色為之一變,雙手合攏,向竇建德躬身行了一禮,朗聲說道。

  “自古以來,就有上下之分,在下不敢僭越!”

  “先生高才,如漢之子房,自然當得,何來僭越之說。”

  竇建德臉上故作不悅,他知道,對這種比較傲氣的士子,不能拿出對付軍中將士的那一套方法來。因此,雖然這樣文縐縐的說話非常費力,他很不習慣,卻不得不如此。說起來,這可是第一個投奔自己的士子啊,昨夜聽他一席話,茅塞頓開,的確是一個怠慢不得的高才。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個中年儒生把錦墩稍稍往下挪了挪,不再與竇建德的位置平行,等竇建德坐下后,才坐了下來。

  竇建德的目光在堂上眾將領身上一一掠過,他的眼神充滿了威嚴,讓人不敢直視,他第一個看的就是坐在自己左手邊的高擋脫。

  高擋脫正襟危坐,平視前方,滿臉絡腮胡子的掩蓋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這個人雖然是自己的下屬,同時也是潛藏的敵人,他肯定不會甘心把軍隊的領導權拱手讓給自己這個外姓人,只是,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自己不好隨便動他。

  他第二個注視的人是坐在右側第一位的王伏寶,王伏寶沉默寡言,然而智勇雙全,在與涿群通守郭絢的戰役中,竇建德就是采取了王伏寶的計策,才取得了全勝,在戰斗中,王伏寶還斬下了郭絢的人頭。

  現在,除了自己親自統領的騎兵部隊外,他的東營因為全是精壯的士兵,故此,戰斗力是最強的,在他的統領下,自己也頗為放心。

  他的目光在眾將領身上一一掠過,最好,落在了坐在最末一位的高暢身上,這是一個來歷不明,自己也無法看清的人啊!也不知道,自己在不了解他底細的情況下,就讓他擔負大任是不是做錯了?

  想到這里,他狠狠地瞪了曹旦一眼,要不是這個大舅子沒有能力,無法訓練出精兵來,他也不會把西營司兵一職交給高暢。雖然,王伏寶也能練兵,但是,把所有的軍隊都交給他,就算他再忠心,自己也不能冒這個險。

  本部雖然作戰勇猛,卻始終沒有什么陣法可言,單兵能力比楊義臣率領的隋軍要強,然而,組合起來作戰,卻不是那些隋軍的對手,這是沒有經過精心訓練,不通陣勢,一上戰場就知道各自作戰的的原因吧?只能希望這個原本是隋軍將領的高暢能訓練出一營精兵來,只是訓練軍隊,沒有領兵權,對自己來說,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在竇建德打量屬下的時候,那個中年書生也在打量堂中眾人,自己選擇竇建德投奔,也是一件冒險的事情啊!

  在河北諸軍中,竇建德的部隊是軍紀最好的,這証明他不是一般的蟊賊,一定是有著遠大的理想才這樣做的,這是他選擇竇建德的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在其他路反賊都在隨便殺士子的時候,竇建德是唯一貼出招賢榜的河北義軍首領,自己則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如果竇建德日后能有所發展,自己肯定居功至偉,再說,在這里,自己也能一展抱負。

  正因為抱著這樣的目地前來,所以,當竇建德把他比作漢之子房之時,他內心頗為竊喜。為了報答這個知遇之恩,自己只能為建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在參加軍議時,他自然要好好打量這些將領,了解個人的性情,才學,不管是面對敵人還是朋友,知己知彼總是必要的。

  學過一點相面之朮的他,對自己的眼光還是蠻有自信的。

  王伏寶,神情木納,寡言少語,喜怒不言于色,這人若非大忠,便是大奸,究竟怎樣,還需要觀其言,察其行,多點時間來了解。

  高擋脫,外表粗豪,然而靈動的眼珠子,卻顯示他是個內心縝密的人,結合他東海營統領的身份,這是一個隱藏的憂患,有機會應早早拔除。

  曹旦,無能之輩,除了身為竇建德的大舅子外,一無是處,關鍵的時候,不能指望這人。

  阮君明,是個勇猛之人,只是神情微微有些陰鷙,是一個心思很重的家伙,不可以完全對他推心置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高暢那里。

  繞是自詡泰山崩于前也不色變的他,那一霎那,神色也為之一變,一絲惶然,一抹驚嚇,在他臉上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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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十四章 帥帳議事 (下)

那個中年書生姓凌名敬,乃是鄭州(治今河南榮陽西北)人,家境也算富裕,故而從小飽讀詩書,在河南一帶頗有聲名,與瓦崗軍祖君彥并稱河南雙杰。

  大業九年(613年)六月至八月,楊玄感起兵叛隋,攻打洛陽,這次叛亂很快被楊廣鎮壓下去了,然而,凌敬一家卻毀于兵災之中。

  那時,凌敬躲在大山里一個叫老君觀的道觀,方逃脫了性命。

  相面之朮是在道觀內向一個老道士學來的,老道士羽化登仙后,凌敬走出道觀,懷著對隋王朝的刻骨仇恨,在兩河一帶游蕩,觀察著各路豪強,足有一年之久,最后,選擇了投奔如今勢力不強,名聲不顯的竇建德。

  之所以選擇竇建德,除了上述的那些理由外,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那就是按照相面之朮,竇建德臉上有紫氣升騰,那可是王者之氣,雖說這王者之氣能否轉化為天子之氣,還是另一回事,但是,在那些豪強身上,唯有竇建德的命格暫時最好。

  相面首重望氣,氣是一個人魂靈的根本,它顯示著這個人日后的運勢變化,望氣之朮是老道士所屬的老君觀獨門所有,凌敬乃是這一世唯一的傳人。

  在高暢的臉上,凌敬所看到的是一團漆黑的霧氣,那并非屬于這人世間,而是來自幽冥之地的死氣。

  一般人如果臉上出現黑氣,那是要倒大霉的征兆,嚴重一點的,可就離死不遠了!

  高暢臉上籠罩的黑氣卻并非如此,它凝聚成一團,由內而外散發出來,并非外界的厄運引致而成。在那團黑氣的中央,他的眉心處,隱約可見一朵紅蓮在燃燒,火光閃耀之處,煞氣凜然。

  一眼過后,凌敬的足心頓時一陣冰寒,背上的冷汗潤濕了內衫,他猛地閉上眼,待呼吸平穩之后,重新睜開眼。

  他切斷了心之慧眼,現在,高暢在他眼中只是一個英俊的年輕將領而已。

  竇建德的聲音落下,他剛剛宣布凌敬為軍師祭酒(參謀總長),凌敬神色早就恢復如常,他手拂長髯,面帶微笑,對著堂下眾將領微微點點頭。

  高暢并不知道凌敬剛才那貌似漫不經心的一眼,已經窺探出了自己的一小部分祕密,他的目光在凌敬臉上一掃,垂在桌面上,他知道,接下來是宣布自己的任命了。

  “騎兵營改名為驃騎營,由我親自統領,東營改為虎威營,由軍司馬王伏寶統領,東海營仍為東海營,由軍司馬高擋脫負責,西營改為長河營,由軍司馬曹旦統領,由于西營大多為新兵,訓練不精,因此,我請了位少年英雄來擔任司兵一職,負責訓練新兵,這位少年英雄就在堂上,高暢,你和各位弟兄打個招呼吧!”

  高暢來到堂前,面如表情地雙手抱拳,向堂上各位施了一禮,然后向竇建德單膝跪下,行了一個軍禮。

  “慢!”

  說話之人不是高擋脫,而是坐在他身旁的劉雅,劉雅也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年輕人,他不是竇建德的嫡系,而是豆子炕阿舅賊劉霸道的子侄,劉霸道死后,阿舅賊的統領權被平原人李德逸奪得,劉雅帶領一部份親兵離開了豆子炕,投奔了高士達,深得高士達喜愛,因而獨領本部人馬。

  平原一戰后,他收集余部來到饒陽,這時,竇建德已被眾將領推舉為大帥,還把所有的潰兵都統一編為了東,西兩營,交給自己的心腹統領,勢力日盛。

  自家人馬的糧草供應全靠竇建德接濟,劉雅縱然心懷不滿,也不能多說什么,不過,要是能給竇建德添點麻煩,他也不會不樂意。

  “雅將軍有什么話要說?”

  “大帥,據我了解,這個高暢原來可是官兵啊,在他刀下,沾滿了弟兄們的鮮血,如今,我們不僅不為弟兄們報仇,還讓他榮登高位,我擔心軍心不穩啊!”

  高暢低著頭,眼睛中,寒光一閃。

  “這事情我知道,雅將軍費心了,當兵打仗,各為其主,生死種種,各安天命,這里面,沒有什么私人恩怨的成分,既然,高暢將軍敢投奔我竇建德,難道我是那樣小雞肚腸的人嗎?大丈夫要做大事情,就必須胸懷寬廣,劉雅將軍,你不要告訴我你這一輩子只想做一個盜賊就滿足了吧?”

  “這!”

  劉雅還待進言,竇建德擺了擺手,劉雅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還有沒有人反對,沒有的話,我就正式下令了!”

  竇建德瞧著高擋脫,慢慢說道,他知道劉雅之所以站出來,后面一定有人支持。

  “大帥!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高擋脫皺著眉頭,慢條斯理地說道。

  “高老弟,有話請說。”

  “訓練新兵,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所托非人就不好了,我這樣說,并不是對高暢將軍有什么意見,也不是指責大帥識人不明,不過,各位將領,包括我對高暢將軍的能力和勇武都不曾有絲毫了解,就這樣讓他擔任司兵這一職,是不是過于草率了!”

  竇建德低著頭,手摸著下頜的胡須,半晌不語。

  “我看,還是先請高暢將軍起身再說吧?”

  凌敬笑著說道,對高暢這個人,他充滿了好奇心,如此奇怪的面相,甚為少見,對方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知是地獄里出來的惡煞?還是黃泉的使者?

  “高將軍,請回座吧!”

  高暢施了一個禮,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終于知道掩藏在背后的敵人是誰了,對方還有什么招數,他拭目以待。

  “老弟,要怎樣做才能証明高暢將軍的能力呢?”

  “嘿嘿!”

  高擋脫笑了笑,說:

  “大帥,我這里也有一個人才想要向大帥推荐,想讓大帥給他安排一個重要的職位,這個人的能力我頗為了解,只是,大帥對他和我對高暢將軍一樣一無所知,不如這樣,這個司兵一職,就當是一個彩頭吧,讓他們比武奪帥。”

  “比武奪帥!”

  竇建德皺起了眉頭,這家伙還真是陰險,什么比武奪帥,不過是想在長河營分一杯羹罷了,要是他安插一個自己人去做司兵,以曹旦的能力,還真有可能把長河營拉到他那一方去。

  只是,對方已經將軍了,自己該如何應對呢?

  高暢的武藝他雖然已經見過,不過,那場他和阮君明的比武最后無疾而終,因此,對他并沒有完整的了解,而且,高擋脫推荐的究竟是什么人,自己也不知道,還真是難以決斷啊!

  “大帥,既然高司馬推荐了能人,不如,叫他把那個能人叫上堂來,讓大家認識。”

  凌敬眼神一轉,對竇建德說道。

  不愧是讀書人,腦袋轉得這么快,先看看對方的底牌再決定該如何應對,很好。竇建德朝凌敬點點頭,目光轉向高擋脫。

  “甚好!”

  高擋脫點點頭,事情的發展都在他的預期之中,他欣然同意了竇建德的這個意見,只是,不曉得,當竇建德看到那個人之后,神情是否還能這樣自若。

  比武奪帥?

  高暢雙手平放在几案上,目光落在修長的手指上,轉生在這個世界,就要服從這個世界的宇宙法則,像斗氣,魔法,道朮這之類的本事自己是無法使出來的,要想獲得個人力量的強大,自己只能依靠這具身體了。

  這具身體的素質雖然很好,只是,高暢相信,他絕非這世界上身體素質最好的人,一定有其他人比他更加強大。

  既然,那個人如此針對自己,那么,他肯定知道自己在黑松林以一人之力殺掉了十來個精銳的武士,或許,他就是那幕后的黑手,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提出了比武奪帥,那么,他肯定對他推荐的那個人抱有必勝的信心,不然,不會這樣做。

  看來,自己可能要遇見大麻煩了!

  “報!”

  一個親兵從大門奔了進來,他神色有些慌亂,沒有注意到腳下,摔了一個大跟斗,他慌忙爬起來,單膝跪地,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大帥,那個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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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十五章 力舉千斤的雄闊海


  “慌什么?說清楚點!”
  竇建德皺了皺眉頭,沉聲喝道,堂下,一干人好奇地望著那個親兵,高擋脫手指輕敲几案,嘴角挂起一絲微笑。

  “那個人把門口的石獅子舉了起來,扛到前院來了!”

  “什么?”

  眾人驚訝出聲,縣衙門口的石獅子少說也有一千來斤,居然被人舉起,那家伙還是人嗎?莫非是霸王轉世?

  “出去看看!”

  竇建德把內心的驚訝強制壓了下來,馬上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堂上的各位將領,皆是一些悍不畏死,勇猛豪強的好漢,正因如此,如果,遇見比自己這些人還要厲害的人,他們將會打心里佩服。

  要是,那家伙真的能夠力舉千斤,那么,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挖到自己這里來,竇建德抱著這樣的想法當先走了出去。

  高擋脫瞄了一眼走在最后的高暢,在那個人臉上,平靜如水,一點也看不出有何驚訝或害怕的神情。

  是故作鎮定吧?高擋脫冷冷一笑,隨著眾人走出大堂。

  那人原本是他准備在關鍵的時候拿來對付竇建德的,只是,現在為了報仇,不得不把他擺上了前台,高擋脫相信自己能得嘗所愿。

  高暢的左手放在刀柄之上,跟在眾人之后,最后一位走出大堂,遠遠地,一陣叫好聲傳來,伴隨著喧囂的喊叫。

  一個能夠力舉千斤的大力士將成為他的敵人,這樣的信息,無法令他的內心生起波瀾,更不會覺得害怕。害怕!不知道多少世之前,他就沒有了類似的情緒,當遇見某種無法抗拒的壓力時,他只會覺得厭惡,甚至惡心。至于害怕,那對解決事情沒有半點好處,只會讓自己判斷失誤,做出錯誤的應對,因而,早被他從自己的情感反應庫中刪除掉了。

  他站在台階上,目光穿過人群頭頂,冷冷地投到場中的那個人身上。

  那人的身高,按照某一世的標准,大概在兩米以上吧,在平均只有一米六七的人群之中,頗為顯眼,完全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現在是寒冬時分,他上身依然不著一縷,黑毛叢生的軀干上,肌肉顯得極其強壯,他雙手舉著那個足有一人多高的石獅子底座,在場中邁著步子來回走動,嘴里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聲。

  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沒有用發簪挽上發髻,也沒有戴上冠巾,也沒有用布條把頭發束起來,風一吹拂,狂發亂飛。

  滿臉虯髯,獅子鼻,闊口,掃帚一般的粗黑眉毛呈八字刻在額頭上,一對銅鈴般大小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如同野獸一般閃耀這嗜血的紅光。

  高暢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巨大的力量,那是來自于山林的野性之力,沒有半點束縛,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眼前。

  目光慢慢投向頭頂的天空,申時將逝,酉時即將來到,夜色籠罩在天穹的上方,時刻准備著降臨。

  高暢握在刀柄上的手,緩緩用力,手背上,青筋畢露。

  “啊!”

  那個大漢大吼一聲,雙手用力把石獅子往上拋起,石獅子在空中拋起三四尺,然后,直直地朝著他的腦門落了下來。

  “呀!”

  眾人失聲驚呼,聲音穿透了云霄,響遍了整個饒陽城。

  那人身子微微下蹲,雙腿扎成了四平大馬,他雙手高舉,接住了下落的石獅子,雙手一沉,那石獅子落了下來,然后,在即將碰到腦門的時候停止了下落之勢。

  “好!”

  掌聲響起,叫好聲不斷,每個人的臉上盡是亢奮之情。

  好一尊魔神,西楚霸王也不過如此!竇建德雙眼冒光,忍不住走上前去。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凌敬沒有隨他上前,而是飛快地掃了台階上的高暢一眼,此時,那里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那一刻,在他眼中,高暢就像一把出鞘的寶劍站在那里,森然,凜冽,寒光閃閃!

  然后,高暢突然笑了一笑,那笑容就像劍鞘一樣把他的銳氣和鋒芒封了起來,只是保留下了那無法讓人忽視的威嚴。

  凌敬的心為之一顫,忙收回了掃視的目光。

  場中那個大漢再次把石獅子往上一拋,只是,他沒有再接住石獅子的打算,而是,往旁邊走了兩步,石獅子落了下來,重重地砸在地面,頓時,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大地仿佛抖動了一下,院牆一側的老槐樹,僅存不多的樹葉紛紛離開枝條,蕭蕭飄落。

  “好!”

  掌聲,叫好聲再次響起。

  高擋脫冷冷一笑,瞧著竇建德欣喜的神情,心中有些不甘,也有了某種解脫的感覺。

  和這家伙相處一個來月,他已經了解了他的一部份底細,那不是他能夠駕馭的人,他費勁心力供應他,也只能換的幫他做一件事情的承諾。

  那人原本是一個野人,自小被父母拋棄,一直生長在太行山中,由一只老虎養大,直到十歲之時,遇見了一個山中異人,那異人收服了他,把收他為徒弟,不僅教他武藝,還教他讀書識字,以及做人的道理,異人死了之后,他才走出了大山。

  可惜,他雖然天生神力,也在異人那里學到了一些本事,然而,這家伙的思想方式始終無法擺脫野獸的模式,斗大的字也能識得几籮筐,不過,所謂的忠義,仁孝,對他而言,不過是狗屁一樣的東西。

  他所遵循的是山林中的法則,弱肉強食。

  他出山之后,遇見了一群山賊,于是,順水推舟地和山賊混在了一起,因為,山賊能夠提供食物給他。他食量驚人,一頓要吃一只烤全羊,饅頭起碼要吃上一籠,這樣的胃口,不是一般的人能夠供應的。

  后來,山下鬧起了飢荒,人們紛紛背井離鄉,逃亡遠方,山賊在附近再也搶不到糧食了,只好拉起部隊來到平原上,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張,庫存的糧食就消耗殆盡,肚子一餓,他的心情就非常不好,心情一不好,自然就要發怒。于是,他拿起師傅幫他打造好的大板斧,殺光了那群山賊,靠著人肉熬了几天,當高擋脫率領部隊逃離平原的途中,正好遇上他,那時,他已經吃光了存下的人肉,于是,把主意打在高擋脫這群人身上了。

  幸好,那個時候,高擋脫他們還有几匹戰馬,于是,就殺了一只馬,烤熟了之后送給了他,逃得了性命,之后,那人和高擋脫達成了一個協議,要是高擋脫能夠供應他吃喝,他就幫高擋脫做一件事情。

  原本想利用他的本事來殺死竇建德,然而,在目前的情況下,就算殺死了竇建德,高擋脫也無法奪取指揮權,在他前面,還有王伏寶等人,退而求其次,他只好把這條猛獸放出來,讓他在與高暢比武的時候殺掉高暢,為自己的侄子和犧牲的那些弟兄們報仇。

  “好漢子!”

  竇建德走到那人面前,仰著頭,打量了他一番,發出衷心的感嘆。

  “嘿嘿!”

  那人裂開大嘴,露出一口大黃牙,笑了起來。

  他雖然殺人吃人肉,不過,那是在肚子餓得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才這樣做的,他的師傅曾經告訴過他,不要生食人肉,所以,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會胡亂大開殺戒。他并沒有自小就被拋棄,因此對人類抱有所謂仇恨之心,他只是想活下去,吃飽飯,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天天肉食,不過,他并不耐煩天天去尋找食物,特別是在這個沒有野獸出沒的平原上,要是有人能夠幫他解決這個難題,他愿意幫他做一些事情。

  現在,他就要遵守自己的承諾,幫那個家伙殺一個人。

  只要對別人有了承諾,就必須遵守,這是師傅的教誨。

  師傅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為敬畏的人,這不僅僅是因為師傅教會了他許多東西,還因為不管他怎樣厲害,就算能生裂虎豹,也打不過他的師傅,對于比自己弱小的家伙,他根本不屑而顧,對比自己強大,能夠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人,他本能地感到害怕,以及臣服。

  就算師傅已經死了,若非肚子餓得受不了,他仍然不敢違背師傅的教誨。

  “好漢子!”

  竇建德再次發出一聲感嘆,向前一步,踮起腳尖,輕輕拍了一拍那個人的肩膀。

  眼前這個人雖然強壯,但是,仍然不是自己的對手,他在笑,看來對自己沒有威脅,按照這樣的思路,他沒有拒絕竇建德的靠近。

  “你叫什么名字?”

  “你能讓我當大官嗎?”

  他瓮聲瓮氣地說道,按照那個家伙事先教好他的說法。

  竇建德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迅速地點點頭。

  “那人對我說,這里有人能讓我當大官,能讓我天天吃肉,那個人是你嗎?”

  他指了指高擋脫,對竇建德說道。

  “這個?自然可以!”

  “我師傅叫我雄闊海,你也可以這樣叫我,只要能天天吃肉,我可以幫你做事情!”

  “雄闊海!好!好名字!”

  竇建德哈哈笑道。

  這個叫雄闊海的壯漢看上去腦袋不怎么靈光,不過,只要他能沖鋒陷陣就行了,腦袋太靈光了,個人武力又如此強大,用起來反而不放心,這樣一副身胚,在兩軍交戰之前,只要一站到陣前,敵方就會感到膽戰心驚吧。

  “大帥,不知在下推荐的這個人如何,是條好漢吧?”

  “嗯!”

  竇建德冷靜下來,這才想起這人是高擋脫推荐給自己的,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把一個個人武勇如此強大的人交給自己?

  “那么,接下來,就讓雄闊海老弟和高老弟比武奪帥,如何?”

  “這個?”

  竇建德有些遲疑,這個雄闊海的確是名猛將,然而,讓他做司兵一職,訓練新兵,恐怕難當大任吧,那可不是光憑個人武勇就可以訓練好的。

  可是?當面拒絕這個建議嗎?就極有可能失去雄闊海這員猛將,還真是進退兩難啊!

  高擋脫針對的目標是高暢!如果這個時候,竇建德還不知道高擋脫這樣做的目的,他就不是竇建德了。

  雖然知道他的用心,然而,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他總要做一個決定,竇建德把目光投向了凌敬,他相信他能解決這個難題。

  “大帥,是不是要比武奪帥,我看還是問問兩個當事人的意見吧?”

  竇建德默默地點點頭,他還沒有出聲,高擋脫搶先發話了。

  “雄闊海,大帥要給你一個大官,不過,要先看看你的本事,你要打敗了那個人,才能當上大官,你愿意嗎?”

  高擋脫指了指台階上的高暢,對雄闊海說道。

  那個小個子就是這家伙想要殺死的人嗎?雄闊海咧嘴笑了笑,一邊點頭,一邊用銅鈴一般的大眼瞪著高暢,眼中,隱隱有著火苗閃耀。

  竇建德神色一黯,望向高暢,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他,等待著他的回答,場中,除了呼吸聲外,一片靜默。

  “高暢,你愿意和雄闊海比武奪帥嗎?”

  高暢望了望已經陰沉下來的遠方的天空,臉上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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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二十六章 酒宴風波

插在牆壁一側的火把點了起來,亮光把夜色從堂前驅散出去,大堂里面,歡歌笑語,酒宴正酣。

  竇建德特意叫人給雄闊海烤了一只羊,他坐在靠近門的地方,據案而嚼,在他身旁,已然擺著兩個空了的酒壇子,他喝酒并不是用碗,更非杯子,而是抱著酒壇狂飲。

  在雄闊海的對面,高暢面無表情地正襟危坐。

  雖然不知道對手的武藝如何,不過,只是憑他的天生神力,就很難對付了,如非實在沒有別的選擇,高暢不想和他進行這種個人武勇的單獨較量。

  從這一點來說,轉生后的他并沒有身為武士的自覺,沒有那種一遇見強敵就分外欣喜的情緒。

  相比得到的收益,所冒的風險未免大了一點,正常情況下,他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然而,他已經被逼上梁山了,沒有退縮的可能。

  一旦退縮,就無法在竇建德這里繼續待下去。

  當然,可以另謀生路,只要他有本事,不愁找不到賞識他的人,只是,如果他這次選擇了退縮,那么,在心靈深處,就難免會留下陰影,這樣的他就不是真正的他了!

  趨吉避凶是人的通性,在無法抗拒的力量面前,一時的胯下之辱也并非不能忍受,然而,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害怕挑戰,在強敵面前選擇退縮。

  所以,高暢沒有絲毫的遲疑,就答應了這次比武,對手雖然強大,然而,他也是一個非人的存在。

  雄闊海瞪著高暢,右手拿著一只烤羊腿塞進嘴里,左手拿起一個酒壇,骨碌碌地往嘴里灌酒,一口酒,一口肉,很快,那只羊腿就變成了一副光光的骨架。

  雄闊海看不起對面坐著的那個對手,在他眼中,活著的生物只有兩種。一種是強者,像師傅那樣能讓他害怕,感到生命收到威脅的強者;另一種則是弱者,像出山之后瞧見的這些人,統統都是弱者。

  高暢在他眼中,不過是和手中羊腿一樣的東西,他輕易就能把他撕裂,吞入腹中,只要殺死這個弱者,就能還了那個家伙的人情。

  他不想欠任何一個弱者的人情!

  啃完羊腿上的肉,趁著酒興,他大笑一聲,突然用力一拋,手中那只羊腿骨架夾雜著風聲朝高暢奔去。

  高暢坐在錦凳上,身子紋絲不動,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聽“滄啷”一聲,白光一閃,不知何時,他已經拔出刀來,將雄闊海扔來的那副骨架在几案前劈為兩塊。

  好漂亮的拔刀法!

  看到這一幕的人紛紛大為吃驚,他們這才注意到這個神情冷漠,外表頗為英俊的年輕武士原來也有一身好武藝。

  看來,次日的比武不見得會是一邊倒的戰局。

  雄闊海將油膩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一擦,神色變得凝重,目露凶光,頭發無風自動,一股凜冽的殺氣從他身上散發開來,逼向高暢。

  這一刻,在眾人的眼中,雄闊海就像是一個人形凶獸,露出了他的爪牙。

  坐在高暢身旁的將領有些抵擋不住了,紛紛把手放在刀柄上,催生心中的殺意來抵御雄闊海那排山倒海般涌來的殺氣。

  此時,穿堂而過的風似乎也被那殺氣粘住了,形成一條透明的帷幕擋在雄闊海和高暢之間,空氣中漂浮著森然的寒意。

  表面上,高暢臉上的神情非常平靜,他的身形在雄闊海的殺氣沖擊之下,巍然不動,如同海潮撞擊下的礁石。

  堂上的竇建德和其他將領們注意到了這里的異樣,紛紛放下酒碗,竇建德瞧了坐在身旁不動聲色的凌敬一眼。

  “滄”!

  長刀入鞘,高暢慢慢閉上雙眼。

  雄闊海的心中又急又怒,只要他散發出這樣的殺氣,就連虎豹當面,也會膽戰心驚,提不起反抗的力量,然而,對面這個弱小的家伙,居然如此無視自己。

  頓時,他就想沖過去,像在深山對付猛獸一樣將他撕裂成兩半。

  然而,他并沒有真的這樣做,自己的師傅也是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人,同樣也不害怕他的殺氣,他每每和師傅過招,被教訓的都是他自己。

  對面的人不是一個弱者,他突然有了一個這樣的感覺!

  他的本能將心中嗜血的沖動壓制了下去。

  雄闊海的殺氣雖然凜冽,狂暴而洶涌,不是一般人能夠抵擋的,但,那些人中不會包括高暢,要知道,高暢在某一世可是獨自抵抗過龍威的,如果說龍威是大海,雄闊海的殺氣只不過是溪流而已。

  高暢的呼吸聲分外綿長,他的心神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感受著黑暗的脈動,心跳的節奏與之共鳴。

  無人,無我,無刀!

  “兩位壯士!且慢!”

  凌敬從堂上走了下來,在距離高暢兩人十來步遠的時候,他的面色變得極其蒼白,身子微微顫抖,雄闊海的殺氣令他無法再上前一步。

  “兩位都是武藝高強,出類拔萃的好漢,如果,明日在校場之上,萬人眼中比武,分出高下,那是何等的榮耀啊!此時動手,只不過有我們區區几人瞧見而已,對那些不能目睹兩位好漢本事的全軍將士來說,未免太可惜了!”

  雄闊海哼了一聲,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他就此借坡下驢,微微向前傾的身子重新落座,堂前彌漫的殺氣一掃而光。

  感受到了殺氣的消散,高暢從無悲無喜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他的手離開了刀柄,眼睛慢慢睜開。

  事情告了一段落,酒宴仍然繼續,表面上,竇建德面色如常,實則內心極其惱怒,雖然,雄闊海是一員猛將,不過,卻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家伙,自己真能駕馭他嗎?

  每個人都有想要的東西,也都有懼怕的東西,他想要什么?又害怕什么呢?

  不過,竇建德并沒有為此煩惱多久,很快,一件突發的事情讓他把精力轉到了這次帥帳議事的正題上來了。

  一個探子闖了進來,他帶來了隋軍的最新動向。

  原本駐守在平原的楊義臣軍并沒有趁勢追擊饒陽的竇建德,而是拔營離開了平原,前往豆子炕征伐盤踞在那里的格謙,格謙是繼李德逸之后又一個統率阿舅賊的頭子。可能,在楊義臣心中,被擊潰了的竇建德已經不足為慮了吧?相比之下,格謙為禍更大,應該早早除掉為妙。

  這是一件好事情,一直豎在頭上方的利劍終于拿走了,堂上諸人不管如何心懷鬼胎,在這一刻都齊齊地舒了一口長氣。

  話題回到了最初未曾解決的議題上了。

  因為饒陽缺糧,竇建德已經決定拔營而走,依照凌敬的意見,竇建德決定避開平原的楊義臣,前往攻打河間群的樂壽,在那里,有某個豪強一直在和他暗通消息,那里,有他需要的糧草和人馬。

  然而,高擋脫和一部分將領卻不同意,他們被楊義臣打怕了,害怕楊義臣又追到河間群來,他們的意見是回到高雞泊,那里地勢險要,隋軍不敢輕易進入。

  由于一部分將領的反對,倉促之間,竇建德又不想強制把命令發布下去,因此,形成了僵局。

  現在,由于楊義臣軍的離開,事情有了轉機。

  “只要楊義臣的軍隊真的離開了平原,我不反對大帥和軍師的決定,不過,我們怎么知道楊義臣真的離開了平原呢?難道,他不會殺一個回馬槍嗎?”

  是啊!要是楊義臣真的殺一個回馬槍,自己這點人可不是他的對手,那時,就危險了!

  對于高擋脫的疑問,竇建德無法作答。

  “這件事情很簡單啊!”

  “軍師有何妙計?快快請講!”

  凌敬理了理頭上的冠巾,手拂長髯,微笑著說道。

  “不管楊義臣有沒有離開平原,我們可以派出一股人馬前去攻打平原,那股人馬最好虛張聲勢,就像我軍全部出動一般。在平原有隋軍的大量輜重,如果楊義臣沒有離開,他不會讓平原輕易落入我等手中,必定會回師一擊,要是他已經離開了平原,我們跟在那股疑軍后的主力就可以順勢奪了平原,補充糧草輜重之后,全軍遠遁,前往攻打樂壽,讓楊義臣無法琢磨出我軍動向!”

  “好!真是妙計啊!就這樣做!”

  竇建德猛地一拍桌面,桌上的酒碗騰地跳了起來,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計是好計,不過,接下來問題又出現了。

  究竟該派哪一營軍隊去做疑軍呢?要是楊義臣并沒有離開平原,那一營軍隊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竇建德當然不想派出自己的嫡系人馬,同樣的道理,各營的將領也不想接受這個任務,在這個還沒有完全整合好部隊的時候,強行下令這一招不好使用啊!可是,要是不強行下令,誰又會主動出來領受這個任務呢?

  這是一個難題啊!

  竇建德皺起了眉頭。

  “大帥,不如這樣吧?”

  瞧了一眼發言的高擋脫,竇建德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不曉得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既然已經決定了比武奪帥,明天的勝者僅僅只是一個司兵,未免有些不合適!干脆這樣吧,明天的勝利者就是長河營的真正的統領,我們給他三天的時間,讓他整訓全營,三天之后,就讓他帶領長河營眾將士前往平原吧?”

  這是他為了殺死高暢布下的連環計,明天,如果高暢擊敗了雄闊海,等待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是雄闊海勝利了,這個已經不在自己掌控下的人對自己來說,也沒有什么利用價值,為了避免被竇建德所用,最好將他犧牲掉。

  大家都是聰明人,竇建德也明白高擋脫的心思,然而,他卻不得不鑽這個套子。

  就算是前往樂壽,途中沒有糧草接濟的話,現在這幫烏合之眾也肯定會作鳥獸散,事情如果真的發展到那步田地,東山再起,也就遙遙無期了。

  相比之下,犧牲還不是自己嫡系的長河營,到是一個能夠接受的事情,雖然,也許會失去一個智勇雙全的將領,一個沖鋒陷陣的猛將,也在自己的能夠承受的范圍。

  他瞧了凌敬一眼,凌敬微微頷首。

  “高司馬的意見你們同意嗎?明天的勝者將為長河營的統領,三天之后,作為本部先鋒,前往攻打平原!”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真正帶兵的機會,雖然有一些風險,然而,相比得到的東西,這個風險值得冒。

  高暢在聽高擋脫提出建議的同時,就已經有了決定,不過,他還是等雄闊海點頭之后,才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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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二十七章 比武奪帥 (上)

十一月十三日,午時。

  這是一片方圓一里左右的平地,兩邊稍稍向上隆起,形成了兩個小土坡,平地上,原本生長的野草已經被全部鏟除了,距離西城門比較近的那個小土坡,上面用原木搭了一個粗糙的高台,高台兩旁,笙旗招展,在北風中獵獵舞動。

  竇建德,凌敬,高擋脫,王伏寶等等一干將領坐在高台上,在高台對面的另一個小土坡上,則坐滿了長河營的士卒,密密麻麻的,一千來人左右,几乎是全營出動。

  諸葛德威也在人群之中。

  今天上午,他在高暢的宅子門前徘徊了好一陣,最后還是走了進去。

  那時,他已經知道了今天下午比武奪帥這事,因為這件事情,讓他對昨天下午自己所做的決定感到猶疑。

  只有一次的生命是他唯一的賭注,他必須看好了才能下注,如果,這次投靠的主公在比武中敗亡,投靠他的自己的下場自然不問自知。

  但是,昨天下午,他已經得罪了曹先民,要是不找一個靠山,不要說隊副這個官職,就是在本隊中也難以待下去,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如果,高暢能在這次比武中獲勝,選擇在最困難的時候投奔他的自己,一定會得到最好的回報,不過,要是高暢敗亡了,他也沒有陪他一起前往地獄的打算,他已經找好了退路。

  心中浮想聯翩,臉上的神色也就陰晴不定,看上去,他好像炯炯有神地在看著土坡下的校場,實際上,他的心思全不在這里。

  阿嵐站在高暢身后,幫他把皮甲的帶子系好,這次比武,高暢沒有穿自己那身漂亮的甲冑,而是找了一件輕便而簡陋的皮甲。

  對付力大如牛的敵手,笨重的盔甲并沒有什么防護作用,如果被對手擊在自己身上,就算身披重甲,也禁受不起,到不如選擇輕便的皮甲,保持身形的靈活。

  一杆長槍插在身旁,槍頭附近的紅纓在風中輕輕搖曳。

  一根紫色的發帶把高暢的頭發束了起來,他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云層隨風變換著形狀慢慢漂移。

  他心中一片安寧,沒有即將面臨生死的緊張和慌亂,也沒有感到熱血沸騰。

  阿嵐默默地在他身邊,終于,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她還想做點什么,讓自己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久一點,只是,卻不知道該做什么才好。

  她痴痴地注視著他的側臉,仿佛想把他的身影深深地印在自己心上。

  她向前伸出手去,手在空中停滯片刻,落在他的肩上,她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好了!”

  “好了?”

  高暢低下頭,回望著她。

  “嗯!好了!”

  阿嵐移開視線,她不想在他面前顯露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擾亂他的心神。

  高暢沒有再說話,他的眼神銳利如鷹,視線中,校場的另一邊,手持雙斧的雄闊海大步走了進來。

  他身上沒有穿任何甲冑,只是一件粗布衣衫,手中的巨斧甚為驚人,看上去,每一只足有好几十斤,斧頭的鋒刃閃著寒光,明亮如水。

  雄闊海沒有騎馬,依他的身段和重量,很難找到一匹能夠和他相匹配的好馬,再說,他也不需要那玩意,短距離的奔跑,他并不比奔馬更慢,況且,還有一個原因,讓他不能騎馬。

  “嗷!”

  雄闊海向野獸一樣朝天大聲嚎叫。

  鬧嚷嚷的人群頓時靜了下來,那嚎叫聲穿透穹蒼,如同滾雷一般在眾人耳邊回蕩。

  諸葛德威臉色為之一變,心里涼了半截,校場中的巨漢在他看來,根本是個無法戰勝的魔神,他對自己的前途感到了悲觀。

  高擋脫瞧著雄闊海,表面平靜,然而,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的內心的緊張。

  尚智的手放在刀柄上,很快,他討厭的那個人就要死掉了,只是,他并沒有感到雀躍,他無從了解自己此時的心情。站在他身邊的阮君明臉上露出了笑意,他的目光在雄闊海,高暢身上掠過,落在了神情落寞的阿嵐身上。

  高暢拔出長槍,翻身上馬。

  那是一匹栗色的健馬,昨夜竇建德特意叫人給他送來的,隨之而來的,還有大牛等人,那二十來個人都是尚家庄出來的漢子,被竇建德派給他作為親兵使用。

  是收買?還是愧疚下的補償?

  對此,高暢沒有多想,從今天上午開始,他一直保持著心如止水的心態,就像在轉生的間隙,漂浮在無邊的黑暗中一般。

  在那里,所有經過的事情,所有遇見的人,都會一一被黑暗吞噬,最終潛伏在記憶的河流之下。

  只有這樣,他才能使用隨同轉生帶到這具身體里的黑暗之力,若非如此,只憑這具肉體本身的力量,無法戰勝雄闊海。

  無人,無我,唯有無邊無際,永恆的黑暗!

  馬兒踏著細細的步子朝場子中間的雄闊海奔去,蹄聲越來越急,最后,如同雨打芭蕉一般響起,馬兒在高暢熟練的操縱之下,飛一般奔跑起來。

  雄闊海的身影在高暢眼中越來越大,高暢單手持槍,槍尖遙指雄闊海。

  單純和雄闊海斗力,無疑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所以,高暢准備借用馬力去沖擊雄闊海,所謂戰朮,不過是揚自己之長,擊對方之短。

  雄闊海雙手低垂,斧刃向前,斧尖微微擦著地面,他的身形巍然不動,沒有一點閃避的意圖。

  眼看戰馬就要沖到身前,高暢那張蒼白的臉映入眼底,槍尖上的寒光森然奪目。

  高暢身子微微探出馬背,雙腿緊夾馬腹,馬兒發出一聲長嘶,前蹄懸空,朝雄闊海撞去,就在此時,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發出電光。

  “嗷!”

  雄闊海突然發出嚎叫,聲浪直沖云霄,高暢身下的馬兒突然失去了控制,它嘶叫了一聲,叫聲中,失去了雄渾的氣勢,充滿了恐懼。

  雄闊海本是被老虎養大的,在他身上,仍然殘留著猛虎的氣息,這也是他不能騎馬的原因,沒有一匹戰馬在他身下,仍然能夠站立起來行走。

  所以,高暢借助馬力去沖擊雄闊海,想在力量上有所增強的戰朮是錯誤的。

  雄闊海只是稍稍露出自己的野性,高暢的戰馬就失去了方寸,由于本能的恐懼,這個時候,那匹戰馬已經四肢癱軟,無力沖鋒。

  寒光一閃,雄闊海手中的巨斧龍卷風一般卷過,戰馬的前蹄齊膝被砍了下來,它一聲悲鳴,向前摔了下來。

  身下的戰馬失去了控制,馬上的高暢自然也無法保持平衡,他的重心隨之前移,眼看,就要摔下馬來。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面對意外,他們總會有一點時間感到錯愕,那點時間或長或短,讓他們無法做出正確的應對。

  然而,在高暢身上,并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沉浸在無邊的黑暗里的他的靈魂,不被任何外物所影響,同樣,也不受自身的情緒和外界事務變換的影響。

  他很自然地做出了應對,就像早就知道會遇上這樣的事情一樣。

  手在馬背上輕輕一按,雙腳已經脫離了馬鐙,人如炊煙般裊裊升起,與此同時,長槍脫手而出,閃電般投向雄闊海的面門。

  雄闊海沒有料到他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能發起攻擊,他只來得及偏偏頭,長槍從他臉頰旁掠過,帶走了一絲血肉,插在了几丈后的泥地上。

  雄闊海憤怒的喊叫,前沖一步,斧頭向空中的高暢直劈而去。

  血猛地噴了出來,戰馬頹然倒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它躺在地上,身體不停抽搐,鮮血流了一地。

  在半空中,高暢已然拔出長刀,寒光一閃,在雄闊海的斧頭未曾劈下之時,他已經搶先劈出了一刀,直奔雄闊海的面門。

  “鐺!”

  刀鋒和斧頭在半空中相擊。

  高暢只覺一股大力從手腕傳來,手臂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長刀險些從手上跌落。借著雄闊海的大力,他的身子落葉一般向后飄落。

  “啊!”

  雄闊海沒有受任何影響,身子微微一滯,隨后,又往前邁了一大步,另一柄斧頭朝高暢砍去。

  高暢落地之后,沒有站穩,而是順勢倒向地面,避過了雄闊海的斧頭。

  “哦!”

  場外的人沒有看清這一幕,還以為高暢被雄闊海的斧頭劈中了,不禁齊聲嘆息。

  阿嵐的心一緊,腳下一動,就要往場中跑去;諸葛德威皺了皺眉,只覺雙手手心被汗水全部濡濕了;曹先民大叫一聲,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在人群中高高躍起;阮君明嘴角挂起了一絲微笑;尚智臉上的表情極為復雜,難以歸類;高擋脫眼睛微微瞇起,指尖刺進了掌心;竇建德有些失望,嘆了嘆氣;凌敬手拂長髯,眼睛閃爍,不曉得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們臉上的表情馬上發生了改變。

  高暢在地上滾動起來,舞動著刀花,刀刀劈向雄闊海的下盤。

  地躺刀,這是高暢對付雄闊海的另一個辦法,雄闊海身材過于高大,下盤是他的弱點之一。

  果然,雄闊海被他的這一招弄得手忙腳亂,他舞動著雙斧,像風車一般滾動著朝地面砸去,只聽得一陣砰砰的聲響,那是斧頭砸在地面發出的聲音。

  然而,地躺刀非常耗費體力,在雄闊海這樣的防守之下,高暢也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很快脫離了戰圈,躍到長槍旁,伸手拔出了長槍。

  雄闊海收住揮舞的斧頭,面向重新把長槍拿在手中的高暢。

  他沒有馬上沖過去,事實已經証明,對方并不是輕易就可以打發的小角色,他不能再小看對方。

  兩人隔著几丈遠對峙,校場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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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第二十八章 比武奪帥 (中)

吼!”

  雄闊海雙手高舉巨斧,仰天長嘯,右腳抬起,然后,用力一跺,腳下的泥地頓時多了一個小坑,他朝著高暢沖了過來,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山,氣勢逼人。

  不能躲避,只能迎頭而上。

  高暢身形一動,由極靜變成極動,閃電一般迎了上去。

  場外的人只看見兩個人如同兩條奔涌的河流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糾纏片刻,然后,分了開來,又再次撞了上去,兵器相擊的聲音時斷時續地響起。

  高暢腳下的步伐異常靈活,身形閃動的速度極快,鬼魅一般,在白晝之光下,騰挪之間,如同一個沒有實體的影子,長槍在他手中,活過來一般,像一條靈動的長蛇,上下揮舞,槍槍都對准了雄闊海的空處,尋隙而入,避免和雄闊海的斧頭硬拼,迫使雄闊海躲避。

  高暢的步調和槍法,讓雄闊海頗有些狼狽,只是,也僅僅是有些狼狽而已。

  雄闊海身形雖然巨大,然而,并不笨拙,雖然沒有高暢那般輕靈,卻有著與他的身形不相稱的靈巧。

  他把斧頭舞得像風輪一樣,招招往高暢的槍杆招呼,讓高暢許多的招式都沒有辦法使到實處,只能不停地變招,即便如此,槍尖也時常與雄闊海的斧頭相碰,發出叮叮的聲響。

  雄闊海的招法非常朴實無華,一下接著一下,沒有任何花巧,他的天生神力讓他不在乎什么虛實,變化,只要被他的斧頭挨著一下,如果砸中的是長槍,肯定槍杆斷折;如果砸中的是人,肯定會骨斷筋折。

  他就這樣舞著雙斧,一步一步向高暢緊逼,高暢只能無奈地后退。

  不過,雄闊海也不是毫無顧忌,在進攻的時候也沒有忘記防守,高暢的槍法頗為刁鑽,每一槍的行進路線都非常詭異,讓他防不勝防。

  總的看來,雄闊海現在已經占據了上風。

  每當雄闊海發出一聲怒吼,阿嵐懸在半空的心就猛地跳了一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的爭斗,胸前不停地起伏,呼吸分外急促。

  高暢雖然處在下風,卻依然不慌不忙,槍法不亂,就算在后退,步伐的節奏也掌握得很好,一時之間,雄闊海也把他沒有辦法。

  在上馬戰斗的時候,他已經運轉了一種特殊的心法,讓自己的意識容身在黑暗之中。

  真正黑暗對一般人來說,只能讓他們感到絕望,讓他們感覺到沉重,感覺到一種無法掙脫的束縛;然而,真正的黑暗對他來說,卻是力量的源泉。

  這樣的他封閉了所有的感官,他不是在用眼睛去看,不是在用耳朵在聽,不是在用雙腳行走,不是在用雙手戰斗。

  一切源于本能。

  所有的反應都是最為恰當的,所有的應對都是最正確的,所有的招法都是最適合的!

  容身在那片黑暗之中的他,變身為一具人型的戰斗機器。

  無悲無喜,無所謂恐懼,無所謂憤怒,無所謂熱血沸騰,只是在用最合適的方式去贏得最后的勝利。

  因此,戰局到了現在,表面上,雄闊海雖然大占上風,然而,事實卻并非如此。戰斗之中,雄闊海有一種老鼠拉龜使不上勁的感覺,每一下重擊,都打不到實處去,讓他有一種想吐血的沖動。

  不過,高暢那種戰斗狀態卻無法持久,畢竟,他無法長久地擺脫這個宇宙的法則,如果,感官封閉得太久,這個身體就會收到無法修補的傷害,淪為廢人,甚至,靈魂有可能迷失在黑暗之中,再也回不到這個身體上,這樣的話,對這個身體來說,也就相當于死亡了。

  如果,雄闊海知道這一點,肯定會樂于這樣拖下去,可是,他對此一無所知。

  突然,高暢使了個虛招,把雄闊海逼了開去,收了長槍,轉身疾走。

  雄闊海怒吼一聲,拔足追來。

  兩人一前一后,一逃一追,在校場中兜起***來。

  “這樣看來,雄壯士應該取得了勝利,大帥,是不是就此讓兩人罷斗,畢竟,不管是誰,有所損傷都不好啊!”

  凌敬對竇建德如此說道,竇建德微微頜首。

  “大帥,那兩人可是立下了生死狀的,高壯士沒有出言認輸,大帥如果就此罷斗,對高壯士未免有些不公平。”

  一旁的高擋脫不干了,他好不容易設下這個局,就是為了殺死高暢,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那就太划不來了。

  竇建德聽了高擋脫這樣一說,同樣點點頭,不說話了。

  不過,就算他下令,雄闊海也不會聽他的命令,高擋脫要的是他殺死高暢,沒有殺死高暢,就不能算他還了高擋脫的人情。

  可以說這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在高台上發生這個小插曲的時候,場中的情形又有了變化。

  雄闊海看見自己無法追上高暢,心中怒火中燒,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于是,他使出了自己的絕招。

  一柄巨斧脫手而去,旋轉著,呈一道漂亮的弧線,向高暢的后腦飛去,兩人相隔的距離只有七八步遠,那柄巨斧可以說瞬息即至,雪亮的鋒刃眼看就要吻上了高暢的后腦勺。

  “呀!”

  場外的一千多人齊齊發出一聲驚呼,聲音驚得土坡后的原野上吃草的几匹馬兒齊齊昂起了頭。

  阿嵐閉上了眼睛,心中一陣冰涼,身子几乎就要倒了下去。

  “啊!”

  上千人又齊齊發出了另一聲感嘆,難道事情有了轉機,阿嵐忙睜開眼。

  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像后腦長著眼睛一般,高暢猛地低下頭,斧頭擦著他的頭頂飛了出去,飛出十來丈開外,重重地砍在一面笙旗的旗杆上,那面笙旗微微搖晃片刻,然后,旗杆從中折斷,倒了下來。

  頓足,收腿,扭腰,轉胯,回身。

  槍尖毒龍一般從腋下飛出,直刺雄闊海的面門,好一式漂亮的回馬槍,沒有戰馬,高暢仍然使得如此完美。

  雄闊海措手不及,前沖的步子也無法停下來,只來得及把手中殘留的那只巨斧往上一舉,當在面門前。

  “叮!”

  槍尖擊在斧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雄闊海仍然在往前沖,高暢手中的槍杆在那股前沖的大力下,頓時,彎成了一道弧線,高暢只覺手心發麻,無法握緊長槍。

  雄闊海繼續前沖,斧面遮住了他的視線,但是,他能感受到槍尖上傳來的力道,自己的對手就在前方,他要沖過去,把他撞翻在地。

  高暢的手一松,槍尾翹了起來,帶著槍身,飛上了天空。

  突然之間,手上一空,前面沒有了阻滯,雄闊海身體的重心稍稍向前傾斜,他收不住勢子,踉踉蹌蹌地向前沖去,在松手的同時,高暢原地躍了起來。

  一個連環踢,左腳踹在雄闊海的右大腿上,右腳踹在雄闊海的左大腿上,借著這股力量,他的身子跳得更高。

  “滄啷!”

  長刀在空中出鞘,雙手緊握刀柄。

  本來,雄闊海還能把重心調過來,但是,雙腿受了高暢這一擊,前沖的步子也就受到了阻滯,上身卻依舊向前扑去,終于,徹底失去了對身體平衡的掌握。

  “蓬!”

  一聲巨響,塵土飛揚,他面朝底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高暢雙手持刀,他頭上方輕飄飄地落下。

  巨斧飛出了老遠,雄闊海雙手按著大地,想要站起身來,然而,無論他的反應有多快,似乎也來不及了!

  視線中,高暢的身形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長刀在手,鋒刃森然,雪亮的刀光宛如銀河倒挂,向著他的腦門直直地落了下來。

  “嗷!”

  雄闊海大叫一聲,手腳一陣冰涼,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放棄了掙扎,眼前白光大盛,閃耀了整個世界,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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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二十九章 比武奪帥 (下)

  幼時,和虎兄弟們爭搶虎媽媽的奶汁;童年,在山谷溝壑之間游蕩;少年,遇見了那個滿頭白發要自己叫他師傅的老人;壯年,埋了死去的師傅,走出大山來……
  往事一幕幕飛快地從眼前掠過,最后,化為一團雪亮的寒光凝聚在眉心。

  雄闊海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手指張開,抓緊地面,他昂著頭,牙關緊咬,等待著白刃貫腦的那一刻。

  高暢猶如一片落葉輕飄飄地落下,他的身子微微下蹲,手腕輕輕一抖,白光閃現,刀鋒劈了下去,卻在雄闊海的額頭停住。

  在那一刻,滿腔的殺機蕩然無存。

  本能告訴他,留下這個人的性命或許比殺死他對自己更有利,于是,几乎是條件反射,他收住了下劈的刀勢,在將要把雄闊海的腦袋劈為兩半的時候,停了下來。

  刀氣森然,激蕩之下,雄闊海額前的散發一分為二,頹然飄落。

  高暢舉著刀,保持著這個動作,烏黑的眸子定在雄闊海的臉上,如同兩朵鬼火在燃燒,冒著冷冷的幽光,一股寂滅之意隨之流轉。

  原以為必死的雄闊海心頭一震,頭上方那人擁有一種非人的威勢,這一刻,一股無形的壓力從他那里降臨下來,讓他無法抵擋。

  身體,意志,靈魂,自己能夠擁有的一切都在那人身下匍匐著顫抖。

  森然的刀鋒仍然懸在他的額頭上,向他傳遞了一個確切無誤的信息,要嘛臣服,要嘛毀滅!

  雄闊海不是一個懦弱的人,雖然,生命對他來說是無比重要的東西,然而,他身上固有的野性卻讓他對自由充滿了無比的向往,年少時,在被他的師傅捉住收養的時候,他就曾經無數次想要逃回山林中去,經歷過無數次失敗之后,一直過了好多年,才被他的師傅收服。之所以如此,不僅僅是因為師傅的強勢讓他無法反抗,師傅的力量讓他由衷佩服,更主要的原因還在于,師傅對他非常之好,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從虎兄虎弟,以及虎媽媽那里感受不到的東西,因此,不忍離去。

  即便如此,當他的師傅死了之后,他雖然感到了傷心,卻也不無欣喜和解脫之意,因為,再也沒有人能壓制他了,他重新獲得了自由。

  這樣不許做!那樣不許做!沒有人能夠再這樣在他身邊嘮叨,這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現在,雖然有兩條路擺在了他的面前,然而,他卻無力去做出選擇,一種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感受籠罩在全身,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懼。

  在心神激蕩的時候,雄闊海已然失去了思考以及判斷的能力,所有的反應全部交由生命的本能所主宰。

  本能讓他的靈魂與頭上方那個強大的靈魂有了片刻的交集,那種源自黑暗深處的強大力量迅速貫穿下來,然后,攸然收回。

  那一刻,高暢的身影在他的心中,就是一尊神。

  雄闊海四肢伏地,整個人放松下來,低下了頭,額頭輕觸地面,這是一個向對方表示臣服的姿勢,他知道,對方一定能理解。

  果然,一直籠罩在他身上的那股強大的壓力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他就像從地獄中轉了一圈之后回到了人世間,雄闊海長出了一口氣,四周的喧囂的聲響這才重新傳來。

  “滄啷!”

  長刀入鞘,高暢仍然站在雄闊海身前,雖然沒有了直接的威脅,沒有高暢的吩咐,雄闊海依舊保持著臣服的姿勢,一點也不敢動彈。

  “哇!”

  事先因為出現了如此奇怪一幕而感到驚訝,以致鴉雀無聲的人們,擺脫了那種震撼感,這才發出了一聲驚嘆,七嘴八舌地交談起來。

  阿嵐的眼睛閃動著波光,她痴痴地望著場中巍然屹立的高暢,他的身影就像萬仞峰頭上的一棵孤松,散發著清冷和高傲的氣息。

  高擋脫的牙齒咬得格格做響,雙拳緊握,指尖把掌心刺出了血絲,他狠狠地瞪著場中的高暢,怨毒如同兩團火焰在他眼里燃燒。

  真是威風啊!

  諸葛德威羨慕地瞧著高暢,什么時候自己也能像那個人一樣啊!他炯炯有神的雙眼散發出了一絲狂熱。

  “呸!”

  曹先民往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濃痰,擠出了人群,看來,今天晚上要拜訪一下自己那個遠房親戚了,就帶上上次在平原一戶大戶人家那里搶來的玉佩做禮物吧,一想到這,曹先民難免有些心疼,他往地上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痰。

  尚智手握刀柄,移開視線,沒有望向場中的高暢,他的目光停留在遠處天空的一朵灰色的云上面。

  不管有多么不樂意,自己的確不如這個人啊!只是,他仍然無法對高暢滋生出好感來,高暢能力越強,他就越討厭這個人!這是一種難以克服的偏執!

  阮君明嘴角微微抽動,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么?

  “起來吧!”

  半晌,高暢的聲音幽然而降,雄闊海慌忙站起身來,在他前方,高暢已經朝著高台走去,雄闊海忙跟在他身后,搖擺著笨重的身形走了過去,如同一只溫順的大熊。

  “呵呵!”

  場外的將士看見這一幕,就像看了一場好笑的馬戲表演一樣,紛紛發出笑聲,指著雄闊海肆意談笑著。

  “嗷!”

  雄闊海感到了自己成為了小丑一樣的角色,分外不忿,他仰天長嘯,目光狠狠地環顧四周。

  頓時,全場啞然。雖然被馴服了,那家伙仍然是一頭猛獸,只不過自己卻不是那個馴獸人,大家猛然醒悟過來。

  高暢回頭冷冷地瞧了雄闊海一眼。

  雄闊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連忙低下頭,就像正在頑皮的小孩撞見了自己的家長,這一幕看上去非常好笑,只是,現在,卻沒有人敢放肆地笑出聲來。

  高暢來到高台下,向著竇建德單膝跪地,雄闊海瞧了瞧,有些不情愿地學高暢的姿勢,單膝跪了下來,他無法想象自己的主人這般強大,為什么還要向那個弱小的家伙低頭,雖然,無法理解,但是,他仍然低下了自己的頭。

  “暢將軍,請起!”

  竇建德樂呵呵地說道,他沒有想到高暢能夠獲得勝利,并且毫發未傷,而且,還把那個野人收服了,因為這樣,更是顯得難能可貴。

  高暢站了起來,神情默然地站在高台下,雄闊海站在他的身后,低著頭,他有些不耐煩了,然而,出于對高暢的敬畏,他只能強制忍耐。

  “恭喜大帥!能夠收得暢將軍這樣的勇將,雄將軍這樣的猛將,大業將成啊!”

  凌敬抱著雙拳,向竇建德作揖,笑著說道。

  “哈哈!”

  竇建德志得意滿地大笑,隨后,提高聲音,大聲說道。

  “長河營的弟兄們!從今以后,暢將軍就是你們的統領,你們滿意嗎?”

  “滿意!大帥英明!”

  一千來人齊聲呼喝,作為一個士兵,誰也不會希望自己的主將是窩囊廢,能有一個勇將率領,活命的機會,發財的機會都會大上許多。

  “至于雄將軍,雖然不敵暢將軍,也是難得的猛將,雄將軍,我拿一隊人給你,讓你訓練出一隊像你這般的猛士,可否?”

  雄闊海敗給了高暢,只能說他的腦子沒有高暢聰明,本身的實力還是非常強大的,所以,竇建德還是想籠絡他。

  然而,雄闊海并不領這個情,他搖著自己的大腦袋,瓮聲瓮氣地說道。

  “老頭,我不想當什么大官,我只想跟著主人!”

  竇建德臉色為之一變,不過,他馬上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哈哈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強求了,雄壯士能跟著暢將軍,同樣也是在為本帥出力,呵呵,不緊要,就這樣吧,你也進長河營吧,做暢將軍的親兵隊長。”

  接著,他邀請高暢和雄闊海參加一會的慶功酒宴。

  高暢知道雄闊海剛才的回話駁了竇建德的面子,而且,讓自己站在了風口浪尖,說不定,竇建德會對他有了猜忌之心。每個統帥都希望自己的下屬本領高強,然而,如果下屬太過強勢,統帥肯定會有猜忌之心,這是人之常情。

  為了彌補這個裂痕,他應該答應竇建德的邀約,然而,他另有隱情,不得不拒絕了竇建德的好意。

  “大帥,卑職還有些瑣事要處理,酒宴就不參加了!”

  “是嗎?”

  竇建德臉色一沉,勉強笑了笑,點頭同意。

  “晚上,卑職再到大帥府上,答謝大帥的知遇之恩!”

  高暢補了一句,竇建德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他瞧了凌敬一眼,笑著點了點頭,高暢向他行了一個禮,轉身離去了,雄闊海連忙跟在他身后一起離開。

  竇建德瞧著高暢的背影,目光炯炯,若有所思。

  實在是迫不得已,高暢才駁了竇建德的這個面子,他運轉那個功法太久,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時間過長,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了,現在只是在勉力支撐。

  在他的眼中,世界此刻只有黑白二色,右耳基本上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了,四肢酸軟,完全是在用毅力挪動雙腿。

  他迫切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逆運功法,讓自己擺脫黑暗,恢復正常。

  所以,雖然知道不妥當,他還是拒絕了竇建德的邀約。

  阿嵐向他奔來,臉上的笑容如同春花盛開一般燦爛,一直跑到他身前,這才停下了步子,然后,緩緩向他走來。

  高暢向她勉強笑了笑,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把她摟在懷里,阿嵐的心跳驟然間變得異常激烈,高暢一直對她冷冰冰的,讓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這一刻,突然在這么多人面前這樣做,自然心潮激蕩,起伏難平。

  “抱著我,快點找一個不受人打擾的地方,我需要運功療傷!”

  高暢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你受傷了?

  阿嵐神色一變,差一點就說出口來,她的目光在雄闊海臉上一掃,臉上露出了微笑,她在高暢耳邊輕聲說了聲好。

  這時,今天上午曾經過府前來參拜高暢,與阿嵐有一面之緣的諸葛德威跑了過來。

  “你!”

  她指了指諸葛德威,然后,再指了指雄闊海,對他說道。

  “你把這個人找個地方好好安頓下來,過一會,暢將軍會去找你們!”

  諸葛德威有些愕然地瞧了瞧她,原本想上來討好自己的主子,卻不曾想得到這樣一個命令,他遲疑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你!“

  高暢轉過身,一只手仍搭在阿嵐肩上,另一只手指了指雄闊海,聲音異常堅定地說道。

  “跟著他,兩個時辰后,跟他一起到我的府上來!”

  “哦!”

  “是!卑職遵命!”

  兩人齊聲應道,然后,瞧著高暢和阿嵐相擁著向遠處走去,另一邊,長河營的一些將領正樂呵呵地向這里走來。

  諸葛德威冷冷一笑,這是一個和那些家伙套近乎的好機會,至于身邊的這個野人,就讓他作為一張好牌來震懾那些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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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1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集 第三十章 暗流

  這是城北的一個大宅子,原本是饒陽城最富有的張家所有,現在,張家的人基本上都已經死光了,宅子如今的主人乃是東海營的統領高擋脫。
  后院原來是一個花園,由于沒有人打理的緣故,已經破敗了,雜草瘋長,甚至,蔓上了青石板鋪就的走廊。

  在花園的盡頭,有一間白色的小屋,曾經是宅子原主人用來賞花飲酒取樂的住所,現在,由于它四周空曠,坐在四面窗戶大開的屋中,視線一覽無遺,不容易讓人靠近,成為了高擋脫和下屬商量要事的所在。

  夜色吞噬了大地,澆了桐油的火把已然點亮,它們密布在屋子四周,將后院照得一片亮堂。

  高擋脫神情木然地坐在太師椅上,他的侄子高陀羅在他身前來回走動,扑哧扑哧地喘著粗氣。

  高陀羅突然停下步子,對他說道。

  “阿叔!現在應該怎么辦呢?原本以為那個野人可以輕易殺死那家伙,沒想到不僅敗在他手中,而且還投靠了他!”

  高擋脫皺著眉頭,沒有回應。

  “那家伙是不是會使什么法朮?不然的話,根本沒有辦法解釋,我們都知道那個野人有多么可怕,和一頭嗜血的野獸沒有什么不同,說是能降龍伏虎也不為過,我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不是正在吃人肉嗎?”

  說到這里,高陀羅的眼睛流露出一絲懼意。

  “這樣一個不開化的家伙,居然會向那人臣服,拜那人為主人,真是難以想象!”

  高陀羅不自覺地搖搖頭,沉默片刻,然后說道。

  “也許,那個叫高暢的家伙并不是人吧?我們還是少去惹他為好!”

  “混賬!”

  高擋脫重重地在身旁的茶几上一拍,將那張由南方送來用竹子編制的茶几順手推倒,上面的東西落了一地,發出咣當的聲響。

  眼見自己的阿叔發怒,高陀羅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退向一邊,噤若寒蟬。

  “你猛子哥和那么多族人的仇就不報了嗎?什么神鬼?那家伙只是運氣好一點罷了!就算他闖過了這一關,你莫要忘了,接下來還有一道關卡在等著他!”

  高擋脫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

  “我就不信那家伙還能過這一關,就以長河營那些烏合之眾,三天的時間,他又能弄些什么花樣出來,又能讓那些人改變些什么?平原,就是那個家伙的葬身之地。”

  “阿叔!”

  高陀羅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

  “如果楊義臣的軍隊真的離開了平原,平原留守的隋軍并不多,他只要堅持半天,后面的大部隊就能趕到,這并不足以致他于死地啊!”

  “是嗎?”

  高擋脫笑了一笑,火光閃耀中,他的臉顯得異常的陰森。

  “你別忘了,我們在平原還留有一顆棋子!”

  “哦!”

  高陀羅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嘿嘿地笑了起來。

  笑聲過后,高擋脫沉下臉,神情凝重地說道。

  “自從那個姓凌的書生來了之后,竇建德變了許多,心也大了起來,看來,他的目光不僅僅只看到信都和清河這兩群!東海公戰死之后,我們和他越來越不對路了,他要想發展,肯定要整合隊伍,這樣的話,我們這些眼中釘就一定沒有好果子可吃,在目前這個情況下,我們不能和他硬拼,但是,忍耐也是沒有用的,現在的東海營根本沒有人員補充,都是我們高氏一族,死一個少一個,讓我們姓高的為了他的霸業流血,我死了之后,沒有臉去見東海公啊!”

  “那怎么辦呢?”

  高陀羅神情惶急,又開始來回走動。

  “嘿嘿!”

  高擋脫笑了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既然不能硬拼,也不能忍耐,我們只能和他分道揚鑣了,他去圖謀他的霸業,我們就回到高雞泊做強盜,等待時機,再次興起!”

  “走?能走得脫嗎?”

  面對高陀羅的疑問,高擋脫不置可否,他拉長了聲音說道。

  “平時當然不好走,也不能走,不然,我們就會成為背信棄義的小人,竇建德要是占據了大義的名分,就可以明目張膽地對付我們,不過,這次進攻平原,給了我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什么機會?”

  “你過來!”

  高陀羅走了過去,高擋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高陀羅一邊聽,一邊點頭。

  “記住,這事成不成,全在你身上,你一定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千萬不要把事情搞砸了,我們高氏一族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壓在了你的身上!”

  “阿叔!你放心,我一定辦好,就算這條命不要,也要把這事辦好!”

  “那就好!”

  高擋脫瞧了信誓旦旦的高陀羅一眼,雖然,這個侄子做事情比較沖動,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他,自己有點不放心,但是,他是自己唯一相信的人,也只能用他了。

  “阿叔,那我就下去做准備了!”

  “你下去吧!”

  高擋脫揮了揮手,目光穿過打開的窗戶瞧著自家侄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手輕輕摸著自己的胡須,眼睛瞇了起來。

  竇建德!這不能怪我,這是你逼我這樣做的!

  與此同時,在縣衙的后院,也有兩人在秉燭夜談。

  “凌先生,剛才暢將軍前來拜訪,你可看出他有什么不妥之處?”

  竇建德站在窗前,雙手抱胸,視線投在無邊的黑夜之中,就像在找尋什么一般,在他身后,凌敬頭戴高冠,長袍寬袖,高坐在長榻之上。

  “大帥,恕凌某眼拙,看不出任何不妥之處,暢將軍雖然不多話,看上去不容易和人接近,那是他的本性,這并不能說是不妥!”

  凌敬對高暢抱有非常強烈的好奇之心,在高暢身上出現的那種奇特的面相,究竟代表著什么?他苦思了許久,仍然找不到答案。

  是自己的望氣之朮出了差錯?

  這樣的疑問不時出現在他心頭,讓他非常苦惱,也正因如此,關于高暢這個人,他一直抱著非常謹慎的態度在小心地觀察,只是,暫時還得不到一個清晰的看法。

  “讓他率領長河營作為疑兵進攻平原,明眼人都知道,長河營是一顆棄子,以他的智力,他不可能不清楚,然而,他卻沒有多說什么,一點猶疑都沒有就接下了這個命令,這樣,反倒讓人想不通,事出反常必為妖啊!”

  對凌敬,竇建德是可以推心置腹,凌敬作為一個儒生,在自己軍中沒有一點根基,同時也不能掌握軍隊的指揮權,他的權力全部來自于自己,所以,不會對自己有威脅,他用不著提防他。

  士為知己者死,他們儒生不是信奉這個嗎?所以,竇建德就以知己來對待凌敬,讓他感恩戴德,更好地為自己出謀划策。

  “大帥不用擔心,今日見面,你可是明白無誤地把這次行動的危險性告訴了暢將軍,并且,允許暢將軍在適當的時候決定全軍的進退,所以,暢將軍不可能認為大帥把他當作了棄子!”

  凌敬知道竇建德的不安在于何處,還不是因為高暢的能力實在是太強了,讓他心中隱隱有了顧忌。

  能夠戰勝雄闊海,雖然令人意外,這還不足以讓竇建德不安,能夠收服雄闊海,這才讓他感到了心神不定,這表示高暢不僅僅是一個武藝了得的勇士,而且還頗有統領的風范,以及上位者的尊嚴。

  為了消除竇建德不安,也為了試探高暢,凌敬心思一動,想出了一條計策,于是,他繼續說道。

  “現在說暢將軍有何不妥,還為時過早,不過,大帥如果覺得不放心的話,凌某倒有一計,能讓大帥放心!”

  “哦!先生,請快快道來!”

  凌敬微笑不語,伏在案上,拿出一張紙,龍飛鳳舞地寫了几行字,然后遞給竇建德,竇建德接過來之后,飛快地掃了一眼。

  “這樣能行嗎?”

  “也許吧?試一下總不會有壞處!”

  凌敬從竇建德手中拿回那張紙,放在火燭之上,讓它變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燼。

  窗外,夜色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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