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端
掃碼瀏覽

[武俠仙俠] [武俠]湖幫十三英列傳之一平湖秋水作者:洛霖〈jjj〉(已完)

[複製鏈接]
157 |12
324minaday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馬上註冊上車 享用更多功能,讓你輕鬆暢遊

您需要 登入 才可以下載或查看,沒有帳號?立即註冊

x
楔子

  他,出身顯赫的武林世家,擁有一身的傲人絕技。
  他,又是個機謀百變、能說善道之輩。
  他,在朋友的眼中被視為難纏,在敵人的嘴裡被說成可怕。
  這樣的人,原來就應該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在他的心坎裏,卻是始終害怕著兩個人。
  這是兩個不懂武功的人,卻隱隱左右著他的命運。
  一個就是「秋」,另一個則是「水」,兩個對他有愛有恨的女人。
  而當這兩個鎖緊他命運的女人,一同出現在平湖的時候。
  他原本的生命價值,也就隨著轉變起來…

[ 本帖最後由 jldark 於 2009-1-30 06:39 編輯 ]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夏末秋初時候,南陽城的天氣熱得像身處蒸籠一般。

  在這個迎接收穫的季節裡,唯一欠缺的,就是老天爺沁涼的微風,與及時而來的一
些些雨霖而已。

  一頂大轎,由八名轎夫抬著,正穿梭於南陽城的大街小巷中。

  轎內的中年婦人揮汗如雨,頻頻用手上絲巾拭去熱汗,並且由轎邊窗口向外,不耐
煩地問道:「我說華仁啊,這石瞎子的住處是到了沒有?你們有沒有弄清楚方向?」

  而轎外的人也是汗如雨下,聽見她這一問,趕忙回答著:「回大夫人的話,再穿過
這條大街,就可以看到『窄門巷』了。」

  轎內中年婦人「嗯」的一聲,算是回應了轎外人的答話。

  而適才轎外應對的那壯漢,則是不住地催促著轎夫加快腳步。

  不過多久,轎內中年婦人聽到遠處一群兒童的歌聲傳來:

  「一二三,到南陽,城裏有個瞎石賞。
   紅瓦屋,窄門巷,裡頭靈龜不尋常。
   一二三,到南陽,城裏有個瞎石賞。 
   摸泥版,說天綱,一知運數不徬徨。」

  中年婦人掀起轎窗簾幕,只見在巷子裡家家戶戶,大門都只有一扇,不像尋常人家
有兩扇門葉,又急忙地問道:「華仁,是不是到了『窄門巷』了啊?」

  轎外壯漢這才像是才放下心頭的巨石,恭敬地回著話:「請大夫人再忍耐一會兒,
我們就快到石瞎子的住處了。」

  「唉!」這時中年婦人不禁嘆道:「為了這個孩子,我還能如何?只有多吃這一點
苦了。還望這石瞎子如傳聞中這麼靈驗,能找出這孩子究竟有什麼災難厄劫,才叫我不
至平白空走了這一趟!」

  「大夫人別擔心,大少爺天資聰穎、智計過人,又加上一身無人能比的使槍本事,
在外必是逢凶化吉。況且我已著聞氏兄弟加派堡內人手,四處尋訪大少爺的蹤跡,應該
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回來。」

  「希望這樣就好了,」中年婦人放下簾幕,接著又嘆道:「不過,就算找回來了,
又有什麼用處?腳生在他的身上,最後還不又是前腳進門招呼一聲,後腳又藉機溜走
了,把家裏當作連客棧都不如!偏偏這孩子的武功又高,家丁都看不住他…」

  「話說回來,大少爺的確是天之驕子。這百年以來,家中也出了不少成名江湖的高
手人物,就是沒人能學會『未濟而乾』這絕招,將『紫金鷹揚槍』使得活靈活現的。在
整個『槍堡』裏,又有誰可以自誇能再大少爺手底下走過十招以上的?」那壯漢接口
道。

  「唉!這或許就叫做『同性相吸』,也就是這『紫金鷹揚槍』的用法,恰巧對了這
孩子陰晴不定的個性,」中年婦人又是一聲輕嘆:「自從我讓這孩子接下當家的責任之
後,也不知道他腦袋裏出了什麼問題。放著好好的舒服日子不去過,就是會三番兩次地
留書出走,說是要去趁年輕光陰去增廣見聞、開開眼界。」

  「我真不明白,難道在外真的有這麼痛快嗎?」她質問著。

  那壯漢聽了這話,連忙安慰道:「這只是大少爺的孩童天性作祟罷了,這世上哪有
人會放著舒服日子不過,專挑些苦日子來生活的?只要假以時日,少爺終究會迷途知返
的!」

  中年婦人苦笑道:「華仁,這想法我也思考過。所以,我當初在他第一次出走的時
候,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順著他的意思去,」他接著說:「結果你也曉得的,這孩子
反而變本加厲,走了一次又一次,根本不把我的苦心當作一回事來看。」

  「現在弄得家裏大小事情都又得我來操心發落。外面幾房的親戚老早就私下傳言
著,說是這孩子不堪重任,做不起堂堂『槍堡』的當家之位,這教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
先夫呢?」

  「大夫人別多心,這種謠言全作不得數,大少爺文武全才,怎麼會坐不起諸葛家的
當家之位?外面那幾房的人真不知好歹,也不想想昔日夫人是如何辛苦撐持家業的。況
且話說回來,要是沒有長房大夫人您的細心謀劃,諸葛一門怎麼能回到從前昌盛的光景
來?」

  「這種閒事,我也不想多說了,就任由這幾房去好好想想吧?反正有我耿素秋在世
的一天,外門幾房的人,就別想欺負我們母子!」她轉過頭來,又掀起了簾幕問道:
「華仁,你也別淨顧說著話,趕快先瞧瞧這石瞎子的住處還有多遠吧!」

  壯漢應了聲「是」,趕緊抬頭遠望,只見在巷末盡頭處,有一間屋子外清清楚楚地
掛著「龜書天數」四個大字。

  壯漢不禁欣喜地應答著:「啟稟大夫人,這就到了。」

  八名轎夫將轎子小心地放下,壯漢連忙趨前攙扶著中年婦人下轎,一名小婢將華蓋
撐開,好遮住如炙的驕陽;而另一名小婢則輕搖著羽扇,為剛下轎的中年婦人消署解
熱。

  石瞎子住處周圍的鄰居見了中年婦人這等陣仗,早有人進去通報一番。不一會兒,
一個青年人前來迎接。

  「貴客遠來,拜見來遲,萬請海涵,並請恕家師身體不便,未能出門來迎接!」那
青年恭敬地一揖到地,然後客氣地說。

  壯漢回禮道:「這位小哥好說,今日我家大夫人正是久聞石先生大名,有事特前來
請教,叨擾之處,尚望石先生原諒則是。不知小哥姓名為何?也好有個稱呼來著…」

  青年人見來人雖然擺著大陣仗,但卻不驕狂無禮,心中頓時起了三分相敬之意,連
忙恭敬地回道:「小人李三,是石賞先生的門下大弟子,怠慢之處,請各位千萬不要介
意。看這模樣,可知夫人必是出自名門,恕小人眼拙,還不知各位是…」

  「待我引薦,這位正是我們『金槍堡』諸葛家的長門大夫人,而在下則是諸葛家的
總管耿華仁。」那壯漢欣然回著。

  李三聽罷,不禁睜大了眼睛,驚道:「原來是『金槍堡』諸葛長夫人與『落雁探
花』耿總管大駕光臨,小人真是該死,不懂得待客之道,這就去請家師前來門前相
見。」

  李三才剛剛轉過身,便被諸葛長夫人一聲「不妨」喚住。

  只聽到諸葛長夫人淡淡地說:「李先生不必多禮,只消領妾身前往拜見石先生即
可。」

  李三意會過來,不禁歉然:「夫人說得極是,小人倒忘了在這炎熱的天氣下,實不
應讓各位久候,」然後又是深深一揖:「小人這就為夫人及耿總管帶路,請各位留心腳
下。」

  諸葛長夫人點點頭,在眾奴婢隨從的前呼後擁之下,隨著李三,走進瞎子石賞的屋
子裡。

                   
※※※※※※※※※※※※※※※※※※※※※※※※※※※※

  同樣的酷熱下,即便在山區,哄熱的林木之氣也會讓人感覺到一股不得不宣洩的氣
悶,加上四處織機雜亂的蟲鳴鳥叫,更增添對清涼的迫切需要。

  一個少年懶洋洋地從破舊的茅舍走出來,抬頭遠眺著萬里無雲的天空,喃喃自語道
:「今年這『秋老虎』的威力,看來更甚於往常。」

  他揮揮袖擦去留在額頭上汗珠,然後又道:「這天氣真不是人待得下去的,希望趕
快下點雨來,消消這火氣。」

  他肩上扛著一根幾尺長的扁擔,扁擔兩頭又掛著一個竹簍。嘴裡還哼著南陽當地的
小調,模樣活像逛大街般地搖搖擺擺,逕自向山中密林中走去。

  走得約莫三盞茶的光景,終於柳暗花明,接著映入少年眼簾中的,是一個清澈如鏡
的小湖。

  小湖位居於三面懸崖之間,僅僅可以從密林通往外界,十分清幽美麗,再加上由山
壁中滲出的泉水所造就的幾個小瀑布,差不多可以讓人用「人間仙境」一語來形容它。

  少年見到小湖平靜的湖面,不由得心情也萬分輕鬆了起來,興奮地三步併作兩步
地,向前走了去。

  「且試試看今日的狀態如何?」他連忙於湖岸放下了隨身物件,然後除下身上衣
衫,直到最後一件衣服脫下為止。

  在陽光的傾洩之下,少年精壯的體格與古銅色的肌膚一覽無遺。

  他雙手插著腰,驕傲得意地望著自己在湖面如金黃般燦爛的倒影。那是一個上蒼的
妙手之作,一個無與倫比的英雄之軀。

  再加上少年十數載日夜不懈的鍛鍊下,益發令人望之儼然。

  一個由烏蠶絲所編成的袋子,由一條麻繩綁著,掛在少年的腰間,也在午後陽光的
映襯下,金光閃閃。

  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表情滿足地望著小湖的出色景緻。

  「好!我來了!」他順手拍了拍烏蠶袋子,呼嘯一聲,身形如流星墜地地在空中劃
出一道弧線,人便如鯉魚躍龍門似地竄入湖中。

  「噗咚」一聲,湖面濺起一大片水花來,泛起的網狀波紋由中心朝著湖岸緩緩而
去。

  少年沒入水中,奮力游至湖心底,運動他的四肢,肆無忌憚地在湖水中翻攪著。

  原本平靜安寧的一池秋水,在他頑童般的作怪之下,迅速似地流動起來。

  波紋的中心,慢慢地形成一個凹洞,隨著四周捲動的潮水,一個漩渦越變越大、越
陷越深。活像是一個亙古巨大「水獸」的大嘴,拼命地吃進一切它所能吞噬的東西。

  奇怪的是,這個「水獸」的形成,卻是少年一手所為!

  只見,少年從腰間烏蠶袋子中取出一根物事,在漩渦的中心飛舞擺動,像是指揮著
一池秋水,繼續張開大口,帶進所有東西!

  漩渦在少年的鼓舞下,更是瘋狂地將水中的魚蝦一一往核心裏帶。少年在水中,得
意地看著周圍波濤洶湧的景象,心知這正是最好時機,連忙停止轉動。

  倏地,「水獸」闔上巨口,湖面上的缺口迅速填平。

  而水面上暗濤波動中,湖中身不由己的魚蝦,也一一出現在少年眼前。他約略算計
了一下,大概也有六、七十來條左右。

  少年手中的物事,在霎那間伸長起來,泛起異樣的紫色光暈。

  紫色光暈由少年四周圍爆炸而出,數十道紫色光線貫穿湖水,也穿透四周流動的魚
蝦身體。

  一時之間,湖水的潮動又失去了秩序!

  少年的身軀,在這時竄出湖面,衝向天空!隨著他的騰空,湖水又泛起了一陣的網
狀波浪。

  他瀟洒地落地,手上紫金槍串滿了大大小小的魚屍。

  「一共七七四十九槍,卻只刺中十八條魚!」他望著手上捕獲的魚,意興闌珊地說
著。

  「我這一招『未濟而乾』,空有氣勢,還是沒有抓到要領!」他又喃喃自語道著,
無奈的表情不禁流露。

  「到底真的『未濟而乾』,是長得怎麼樣呢?」

                 
※※※※※※※※※※※※※※※※※※※※※※※※※※※※

  眾人進得屋內,諸葛長夫人及「落雁探花」耿華仁,見到一個瞎眼老者,正端坐於
廳中,手裏撫摸著一隻巴掌大小的烏龜。

  諸葛長夫人揮揮手,一干小婢隨從恭謹地退出門外,只留下耿華仁隨侍在旁。

  「進來的貴客,可是南陽『金槍堡』諸葛世家的長房大夫人,與『落雁探花』耿探
花二位?」瞎眼老者對空微一拱手,開口問道。

  耿華仁一楞,隨即回道:「正是。先生果是眼盲心不盲,在下佩服不已。敢問先
生,可是名聞天下的石賞先生?」

  瞎眼老者淡淡一笑,道:「不敢當。老朽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山野匹夫罷了,怎能說
得上是『名聞天下』呢?不過,能得探花郎親口說出這四字考語,真教老朽榮於華袞,
思之汗顏。」

  「彼此彼此。在下這功名亦是被奪很久,不值得先生口中這『探花郎』一語。」耿
華仁亦是笑道。

  「冥冥之中,自有公理存在。想當年探花郎為國為民,不惜自身前程直言上書,而
遭奸臣迫害,弄得流放千里之事,老朽亦略有耳聞。這等忠臣烈士,怎麼會不值得老朽
稱做一聲『探花郎』呢?」

  「先生過譽了。當年在下只是做了份內之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耿華仁再次謙讓
一番,接著轉入正題道:「這次登門拜訪,是我家大夫人心內有一事,想請先生代為占
卜吉凶,順便指點一下迷津。」

  「既是諸葛長夫人相詢,老朽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問長夫人想要問些什麼
呢?」石賞問道。

  諸葛長夫人這時開口道:「石先生客氣了。事情是這樣的,妾身有一獨子,生性驕
狂、不受管教。自從他十八歲長成,讓與諸葛家當家之任後,反如脫韁野馬,常常藉故
出遊,棄家中大小事務而不顧。妾身對此甚為操煩,又不知如何是好。可否請先生為我
兒一占,看看究竟有沒有個方法,能令他回心轉意。」

  「長夫人既是如此吩咐,老朽必定照辦。只是老朽占人之法異於尋常,欲占人者,
必先知其生辰,默禱於心中,方可通天地鬼神,得其前後吉凶。因是如此,還煩請長夫
人將令郎八字告知一二…」。

  諸葛長夫人聽罷,用眼角餘波向身旁的耿華仁略為示意。

  後者隨即會意,低頭在石賞耳畔,言語一番。

  瞎子石賞得到生辰八字,趕忙招呼門人取來一泥版,置於桌面上。再用三條朱紅絲
線,分別綁再手中烏龜的四肢之上,每條絲線上又仔細地綁上一個秤錘。

  然後,焚香膜拜廳中所供奉之各路神佛,口裏念念有辭,用右手沾水再龜殼上劃下
一道符咒,接著冷然喝道:「疾!」

  隨著石賞一聲令下,那烏龜聽話地開始於泥版上爬行起來,三條朱紅絲線牽扯著秤
錘,慢慢地在泥版上劃下痕跡起來。

  諸葛長夫人與耿華仁不明所以,只能在旁靜靜地觀望著。

  須臾,烏龜走出泥版之上。

  只聽石賞又是一喝道:「止!」,烏龜便乖乖地停住不動。

  他解下綁再烏龜四肢的絲線,取走烏龜,面色凝重地撫摸著適才烏龜爬行所留下來
的軌跡,良久默然無語。

  這時諸葛長夫人才開口:「如何?」

  「令郎命帶刀劍,煞神十足,又出身武人之家,必是善武之人。」石賞邊摸著泥
版,一邊說著:「他的命軸又剛強深刻,四方又有能人相照,足以領導眾人。付以當家
之責,是再好也不過。只是…」

  「只不過是什麼?請先生但說無妨。」諸葛長夫人問道。

  石賞吸了一口氣,沉吟道:「只不過令郎命軸中孤星犯難,注定會與父母為難,又
是遊俠之性,利於在外發展,尤以東南方為最佳。」

  「難道,這真是命中註定?任憑妾身費盡心血,也無法留住他嗎?請先生再仔細看
看!」諸葛長夫人不禁心頭一冷,急忙道。

  「長夫人別著急,雖說令郎生性好游,但也只是無人可以安其心罷了。若能得一妻
在室,或許能讓令郎收心養性起來。」石賞道。

  「先生的意思,是要妾身為我兒討房媳婦,便可制住他的野性,專心於正務之上嗎
?」諸葛長夫人又問道。

  「老朽正是此意。不過,令郎生性聰明過人,又霸氣十足,要找到一個足以牽絆住
他的女子,可是難上加難…」

  「煩石先生指點。」耿華仁從懷中取出一錠足兩黃金,「咚」的一聲置於桌上,看
得石賞隨侍弟子,不禁眼睛一亮。

  石賞卻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是喜是怒。

  只聽他說:「姻緣天註定,這是萬般強求不來的。關於這點,老朽也只有一句話,
可供長夫人參考參考。若欲尋可堪匹配令郎之女子,請長夫人不妨從『水』字邊上下
手。」

  「此話怎解?妾身聽得不明白。」諸葛長夫人面有難色地說。

  石賞聽罷一笑,文不對題地回道:「其實,令郎是有大智慧的好男兒,將來必會有
一番成就,且福壽綿長,長夫人儘可放心。」

  諸葛長夫人正欲再問下去,卻只見瞎子石賞一拱手,道:「老朽就言盡於此,其中
真假如何,夫人之後便知分曉。」說罷,站起身來,慨然吟一偈詩道:

  「欲乘鷹揚蓋穹蒼,卻共龍騰捲長江。
   風雲際會射孤雁,後經玉衡跨中蛟。
   一十八載蘇杭春,魂離森森鎖清秋。
   有實無子志足彰,妾伴妻遠孤星郎。
   傲立江東無不知,竊笑當世英雄性。
   是非曲直天自斷,惡水狂飆吾來當。」

  聽了此詩,諸葛長夫人與耿華仁面面相望,心頭均是疑問重重。

  只見石賞哈哈一笑,也不顧得送客,逕自往後堂休息去了。

  耿華仁轉向李三問道:「李先生,這詩中是否暗藏玄機?」

  李三搔搔頭,歉然回道:「請恕小人功力尚淺,不能解此籤詩。」

  耿華仁心中雖有不悅,但口頭上仍是客氣:「不妨。」

  回過頭來看著諸葛長夫人,只見她正在垂首低吟著。

  「若欲尋合適之女子,須往『水』字邊去找,『水』字邊的女子,是住在水邊的女
子呢?亦或是姓名中帶『水』字邊的女子…」

  她抬起頭來,輕聲嘆道:「茫茫人海,這人又如何去找?」

                 
※※※※※※※※※※※※※※※※※※※※※※※※※※※※
  
  少年扛著兩簍裝滿鮮魚與山菜的竹籠,正在回到了茅舍的路上。

  他於離門口數丈之外,忽然感應到自己的茅舍中來了不速之客。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仍是昂首闊步,只是嘴裡高聲嚷著:「福全、壽全你們這兩個
兔崽子,還不趕快出來幫本少爺扛東西,這擔鮮魚山菜快讓我累死了!」

  屋中之人聞言,不情願地奔了出來,原來是兩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小夥子。他們見
到了少年,忙不佚地執手問禮:「參見當家。」

  少年將肩上物件,交到其中一人手中,然後才哼道:「你們也真神通廣大,竟然這
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

  「這還不是託當家的鴻福。」另一人趕忙回道。

  少年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冷道:「託我的鴻福,真是鬼扯!依我看來,又準是我命
中的災星『顯靈』了,這是禍不是福。說!是不是我娘派你們來,要抓我回去覆命的
?」

  那小夥子被少年銳利的目光看得心慌起來,拱手回道:「當家問起這事,福全我不
能隱瞞。這次正是耿總管遣我兄弟前來,務必請當家回到『槍堡』坐鎮的。」

  「家裡出了什麼大事嗎?」少年穿過兩人之間,不在乎地問著。

  聞福全緊跟在後,急忙道:「當家誤會了,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少年轉過身來,摟住聞福全的肩膀,親暱地說:「我拜託你,既然家中安寧得很,
又何必要我這個『小當家』回去『坐鎮』呢?一切事務,有澹雲和耿總管招呼著,不就
十全十美了嗎?況且,還有我娘這個『大當家』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說是不是
?」

  聞福全聽到這話,想說對也不是,不對也覺得不妥當,一時不禁語塞,只是著急地
說著:「當家,這…」

  「別淨是『這』跟『那』的一堆屁話!你們兄弟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應該最了解
我的個性才是。有話就直說,我諸葛破雲又不會吃掉你們,說話有什麼好顧忌的?」

  聞壽全連忙搭話附和著:「對嘛!當家又不是什麼牛鬼蛇神,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大哥你也就別再婆婆媽媽下去了。」

  「還是壽全通情達理,這話深得我心。」少年稱讚道。

  「好吧!也不管當家愛聽這話或是不愛聽,福全我就有話直說了。老實說,耿總管
要我們兄弟來,無論如何請當家回到『槍堡』…」

  少年聽罷這話,不怒反喜地道:「有意思,這次我諸葛破雲玩得高興,不想就此回
到那窮極無聊的『槍堡』中。我倒要看看你們兄弟如何地不擇手段,『務必』將我拿回
去!」

  聞福全聽得眉頭深皺,擔心諸葛破雲動了真怒,那可就不好收拾了,又是一陣溫言
道:「當家言重了,就算是向天借膽,我們兄弟也不敢『拿』當家回去!」

  諸葛破雲笑著拍拍聞福全的肩頭,道:「我拜託你,臉色別這麼難看好不好?剛才
只是我開開玩笑罷了,你們兄弟有多少斤兩、多大腦袋,難道我還不一清二楚?你們的
『三十六計』中,就只有『苦肉計』這一條,對我還有些管用。否則,若真是要你們使
強用狠,耿總管幹嘛不多派一些高手,跟著你們一起前來?」

  諸葛破雲一句「苦肉計」,像是一語道破聞家兩兄弟心中秘密地,嚇得兩人不敢抬
起頭來。諸葛破雲心中恍然,知道已經破了聞家兄弟的心理防線,於是笑道:「我又沒
說不回去,只是要多待兩日,徜徉於秀山碧水之間,順便研究研究『未濟而乾』的終極
奧義而已。」

  聞福全苦笑著說:「當家的,你若是回去晚了,會讓我們兄弟很難做人的…」轉過
頭看著其弟聞壽全,後著知其意,也跟著說:「大夫人、二夫人那兩頭,也很擔心當家
的安危…」

  諸葛破雲笑著不答,只是多問了一聲:「澹雲、耀雲、輕雲這幾個,最近生活還好
吧?」

  「二少爺還是老樣子,身體沒多大起色,哮喘的毛病有時會犯。耿總管得到大夫人
同意,讓他在帳房幫忙,聽說極得耿總管的稱讚。而五少爺使槍的本事又上了一層樓,
也管起家丁的訓練起來。」

  「至於八小姐,則是一直嚷著,要找人學槍法,可是大夫人閒女孩家舞刀弄槍不
好,弄得我們這些會武的下人,看見她都不得不迴避三分。」聞福全笑著說。

  「女孩子舞刀弄槍,又有什麼不好的?而且,身為『槍堡』諸葛家的後代,不會個
一招半式,將來如何能見人?」諸葛破雲不以為然地說,然後眼珠一轉,盯著聞福全說
:「何況,你可以偷偷地教她啊!順便也可以增進一下彼此的感情,你說對不對?」

  「當家說得對,大哥從小就愛慕輕雲小姐,口中常常有一句、沒一句的『八小
姐』、『輕雲小姐』之類的。若是讓他來教,確是上上人選!」聞壽全興高采烈地附議
著。

  「所以,你這個笨蛋,怎麼還不趁這個機會跟輕雲好好『親近親近』,難道還要我
這個『小當家』命令你,你才肯做啊?」說著說著,諸葛破雲又在聞福全腰間,輕輕地
捶了一拳。

  聞福全怪叫一聲,吃痛之下,急忙掙脫,急忙反駁著說:「誰說我一定要跟她『親
近親近』才行啊?」

  諸葛破雲裝做不懂,搔著頭問道:「『她』又是何方神聖?」

  聞福全心知說溜了嘴,不禁老臉通紅,氣呼呼地說:「就是八小姐嘛!」

  「原來是我們多擔心了,他們的感情已經進展到可以用『她』來稱呼輕雲的地步,
真是令人想不到啊!」諸葛破雲搖著頭說,與聞壽全兩人,不理會聞福全有何反應,魚
貫走入屋中。

  一進了門,他與聞壽全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門外,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聞福全,呆呆地站著。

  諸葛破雲探出頭來,瞧著發窘的聞福全,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只好捉狹地說:
「我拜託你,我又沒一定要你娶輕雲,幹嘛這等無奈!你再使性不進來,今晚這桌好酒
好菜,就只好讓我和壽全獨食了,到時可別怪我沒提點你!」

  聞福全一楞,連忙出聲道:「別忙別忙,我可以幫忙做菜!」

  諸葛破雲沒入屋內,接著聞福全也跟著進入。

  茅舍的大門關上。

  三人的笑語,不時從屋內傳出…

  「對了,我忘了輕雲做菜的功夫也不怎麼樣,你也要在這方面多下苦功,好可以與
『她』來個『親近親近』…」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聞氏兄弟辭別諸葛破雲的兩天後,他依當初與他們的約定,收拾起簡便的行囊,準
備回到南陽城西郊的「金槍堡」諸葛世家去。

  可惜天公並不作美,這天的天氣惡劣地讓人望之卻步。

  清晨,天空就下起傾盆的大雨來,雨越下越大,有時還夾著震耳欲聾的雷聲。

  諸葛破雲仰首望著天,讓如珠般的雨滴打在他的臉上,心裡一面著急著會因為天雨
務了行程,害得聞家昆仲無辜受責;另一頭,則擔心這粗陋的茅舍,會禁不起大風大雨
的侵襲。

  說起來,這也是他的另一個「家」,見到自己的家變成斷垣殘壁,對任何一個人來
說,對決對不是個十分暢快的事。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等候,雨勢仍未有些許減弱。

  夜裡的情形,在陣陣狂風的推波助攔之下,更讓雨勢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由於不想失信於人,諸葛破雲於是暗自決定,不管明天一早天氣如何,他都得按照
原定計劃,風雨無阻地出發才行。

  幸好第二天一早,天空略為轉晴,於是他再也不拖延,興孜孜地背著行囊上路,希
望能及時趕回「金槍堡」去。

  雨勢雖已暫停,但下山沿途路段受到山洪爆發的影響,變得寸步難行。

  輕身功夫高強者如他,也要花上數個時辰,才能下得了山。

  下山之後,天氣轉得更為晴朗。諸葛破雲不禁暗叫老天開眼,若是一路好天下去,
不過二日他便能回到家中,了掉一個心願。

  隨著心情的輕鬆,他信步地走進下山後第一個遇上的小鎮。

  那是一個離他所居的山區不到半日路程的小鎮,平常他若需要米、酒之類的生活物
品,會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所在。

  諸葛破雲出發前早就算計好,要在小鎮中的客店,補充一些路上所需的乾糧清水,
順便買一匹馬,以節省腳力。

  但是,好事不成雙。他雖然買齊了乾糧,打足了清水,不過卻找不到賣馬的人家。

  在這窮苦的僻鄉,似乎擁有一匹馬也算是奢侈。

  諸葛破雲想想也無妨,雖然此處無馬,他還可至下一個城鎮再想辦法。最重要的是
乾糧,沒得吃就大勢不妙了。

  因為出來的時候未了減少重量,他只帶了一葫蘆的水與一些備用衣衫。幾個時辰的
趕路下來,腹中早就已經是飢腸轆轆。

  於是他隨手抄起了一個麵餅,邊走邊吃著,繼續接下來的路程。

  突然,天空烏雲密佈、轟隆作響起來。

  街上的行人分頭奔走,家家戶戶紛紛關起門窗來。

  他大呼不妙,面對這刻意作怪的自然造化,也只能望天興嘆。

  果不其然地,天空又灑下斗大雨滴。

  諸葛破雲無奈,只能在街邊先找了戶人家的屋簷,先暫避雨勢。

  他站在屋角的屋簷底下,嘴裡仍嚼著那半個麵餅,左右觀察情勢後,他才發現,原
來自己身處於一家草藥舖的屋簷下。

  草藥舖的門扉半掩著,裡面透出些微燈光。

  諸葛破雲猶豫著,思量著要不要先與屋內店家打個商量,找個地方好好躲雨兼歇歇
腿。因為這場雷雨,看來非須臾所能結束。

  正在想著,忽然看見一個妙齡女子從屋內奔出來,急急忙忙地收拾著一些放置在屋
外曝曬的藥材。

  妙齡少女顧著做自己的事,連一眼也沒多看諸葛破雲,讓他原本想說出口的商量
話,哽在喉頭中說不出來。

  諸葛破雲雖是生來伶牙利齒,但是就缺了一番與女子搭訕的經驗,這時也不禁手足
無措,不知該如何開口才是。

  眼見妙齡女子越走越近,他卻不由得地退了一大步,背後半個身子暴露在屋簷覆蓋
之外,登時淋了一身濕。

  想想裝啞巴也不是辦法,諸葛破雲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地喚著那少女道:「這位姑
娘,我…」

  妙齡女子聞聲,抬起頭來,凝望著諸葛破雲的臉龐。

  諸葛破雲看見少女又圓又大的明眸時,又忘記了想說的話。

  在那一刻,一個天真的少女,與一個發窘的少年,四目相望。

  老天在這時也頑皮了起來,一道閃電打在諸葛破雲身後不遠之處,接著是一聲轟天
價響。

  「啊…」少女驚呼起來,想也不想,就往諸葛破雲懷中撲去。

  而諸葛破雲早就被她的眼光看得方寸大亂,饒是武學高手如他,一時也忘了要避嫌
才對,只能眼睜睜地讓少女投懷送抱。

  少女一頭深埋進諸葛破雲的懷裡,讓他瞳孔放大,渾身不絕一震。一低頭,只見少
女的臉頰,正挨在自己的胸膛上。鼻子中又聞到由少女髮絲傳來的淡淡香氣,讓他不禁
多嗅了幾下。

  「我怕!」少女的聲音,從諸葛破雲的胸口中傳來。

  諸葛破雲覺得天旋地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在滂沱的雷雨中,一對少男少女,就這麼相遇…

                  
※※※※※※※※※※※※※※※※※※※※※※※※※※※※
 
  回過頭來看「金槍堡」,堡內堡外正為一股欣喜之氣而鼓舞著。

  最賣力的無非就是諸葛破雲的生母,也就是長房大夫人耿素秋。  

  她一接獲聞氏兄弟傳回來的喜訊之後,就連忙吩咐下人僕役打掃諸葛破雲的房間、
修整花園、準備筵席等等,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她也沒忘記瞎子石賞的提醒,一大清早起床,就秘密地要幾名得力的家將,
四處去打聽河南、湖廣兩道附近的名門閨秀,看看有沒有符合「水」字邊這個條件的。

  只見堡中大廳裏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都在諸葛長夫人的號令下奔走工作著。

  「金槍堡」的總管,「落雁探花」耿華仁,與另一個少年,也就是諸葛家長房的二
少爺諸葛澹雲兩人,走入廳中,向她行禮問安。

  「大娘,今年的上半年的帳目已經整理好了,您要不要過目一下?」諸葛澹雲神情
恭敬地問著諸葛長夫人。

  「不必了!」長夫人不耐煩地揮著手說:「你難道沒看見我正在為破雲回家的事張
羅嗎?怎麼還挑這個時後來掃我的興?」

  「孩兒不敢,那大哥什麼時候回來呢?」諸葛澹雲道。

  「這你都還不知道,到底你心目中有沒有破雲這個大哥存在?」諸葛長夫人一臉不
悅地問道。

  在旁的耿華仁,連忙為諸葛澹雲開脫解釋著:「回大夫人的話,二少爺這幾日都在
帳房之中,日夜不懈地整理著今年的帳目,到今天一早才全部大功告成。所以不知道大
少爺要回來的消息,不知者無罪,請大夫人千萬息怒。」

  諸葛長夫人冷哼了一聲,道:「堡內人這麼多,又不是不會口耳相傳的,怎麼會聽
不到一絲消息,這可真是奇怪啊!」

  諸葛澹雲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低頭不語。

  這時,諸葛長夫人捧起放在桌上的參茶,低頭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其實,這
也不能怪你。畢竟,不是一個親娘所生的兄弟,感情還是會有些許差距的…」

  面對諸葛長夫人的冷嘲熱諷,諸葛澹雲只能默默承受。

                  
※※※※※※※※※※※※※※※※※※※※※※※※※※※※
  
  諸葛家長房這一代裏,就只有出了諸葛破雲與澹雲兩兄弟。破雲為大夫人耿素秋所
生,澹雲則出自小妾余繡娘。

  自從他們生父諸葛強過世後,整個諸葛家的家計重任就由耿素秋一把擔起。十幾年
來,諸葛澹雲與余繡娘,都得在耿素秋的陰影下過活。
再加上諸葛澹雲幼年罹患哮喘,體弱多病,近年來雖有好轉,仍非可堪練武之材,所以
武功一直在同輩中位居最後。

  在一個崇尚武功修為的武學世家裏,這點對諸葛澹雲而言,是個極大的致命傷。

  雖然他在見識、智計上都不輸其兄諸葛破雲,但是也只能被當成一個僕役般供人使
喚,沒有什麼地位可言。

  諸葛長夫人見他不語,登時又覺得心煩起來,皺著眉頭說:「瞧你這個死氣沉沉的
樣子,讓人見得生厭。出去告訴耀雲,要他多派人手在通往『槍堡』的路上守候著,我
要他們一見到破雲歸來,就要立刻飛馬來報,聽到了沒有?」

  「是!孩兒這就去辦。」諸葛澹雲只能告辭而去。

  一出了廳門,一陣委屈又湧上心頭。

  看來,無論自己如何努力,耿素秋對兒子的關愛,還是不會落在他的身上來。

  他知道,只有諸葛破雲,才是耿素秋心頭上的至寶。

  而他的大哥,現在又在何方呢?

                 
※※※※※※※※※※※※※※※※※※※※※※※※※※※※

  此時的諸葛破雲,卻只能當自己是木頭人地站著。

  懷裡的少女,還是絲毫未動聲色,諸葛破雲只能些微感覺到,她因驚恐而微微顫抖
著。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諸葛破雲心中想著。

  他只好小心地,用手指輕輕點著那少女的肩膀,並且溫言道:「姑娘!別怕!剛剛
只是個意外,不會死人的。」

  少女聽見他的聲音,才猛然覺醒過來。一回神,才發現自己正埋在一個陌生男子的
懷裡,又是驚叫一聲,連忙奮力推開諸葛破雲的身體。

  她這麼一推,讓諸葛破雲不由得小退了一步。

  「你做什麼?」少女的美目中流露著憤怒,大聲問道。

  「我能做什麼?」諸葛破雲不禁傻住,順口回答道。

  「你…你…」少女聽了他的答話,氣得說不出話來,連連退了兩大步,才穩住心
情,怒道:「你竟敢調戲我!」

  此話一出,更讓諸葛破雲訝異十分,連忙分辯道:「姑娘,我拜託妳,不要隨便誣
賴人,好不好?妳再回頭仔細想想,是你自己往我懷裡靠的,還是我自己攬住妳的?」

  「那是我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才會跌進妳懷裡的。」少女一定神回想,雖發覺是自
家理虧,仍是裝做有藉口地大聲說著。

  「沒見過像你這種不講道理的女人,真是不可理諭!」諸葛破雲不禁火大起來,不
客氣地指責著少女。

  「我自小到大,也沒有見到你這種輕薄下流的薄倖之徒,真是可惡至極!」少女也
不甘示弱地反嘴著。

  「吐血!」諸葛破雲頗覺自己無辜,又問道:「那妳說我調戲妳,到底調戲姑娘妳
哪裡?又道我輕薄妳,又輕薄姑娘妳哪裡啊?」

  「還說沒有!你明明就碰到了我的…」少女怎能隨口說出這重要不為,只能突然住
口,一雙大眼惡狠狠地盯著諸葛破雲不放。

  「說不上來了嗎?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妳還能強辭奪理!我拜託妳,就算妳是女
孩家臉皮薄,也不能像瘋狗一樣,到處亂咬人啊?」諸葛破雲也怒目圓睜,還以顏色地
說著。

  「你罵我是瘋狗,你才是瘋狗呢!」少女隨手拿起一根扁擔,朝諸葛破雲悶頭就打
了下去,嚇得諸葛破雲左閃又躲。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兇婆娘,怎麼講不過我,就打起人來啊?你還講不講
道理?」諸葛破雲叫道。

  「我本來就不是個『君子』。況且對付你這種敗類,又何需講什麼理,只要亂棍打
走就好了。」少女道。

  諸葛破雲一聽少女這麼說,心中怒火更是火上加油,也顧不得「好男不與女鬥」的
道理,右手一把握住扁擔一頭,硬是將扁擔扯了過來。

  「好痛呦!」少女叫道,低首一看,手掌已經磨破,並微微滲出鮮血。而諸葛破雲
這時才暗暗後悔起來,歉然地望著少女微濕的雙眼,柔聲地說:「我不是故意的,你的
手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少女紅著眼睛,轉過身來,不知是低頭哭泣還是害怕,這反倒教諸葛破雲沒法可
想,索性翻過身去,來個相應不理。

  兩人只好在大雨下的屋簷底,背對背地站著。

  良久,少女突然回過頭來,對著諸葛破雲說:「你還沒走?」

  諸葛破雲轉過身來,指了指天,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鬼臉,道:「我也很想啊!可
是雨下這麼大,教我怎麼說走就走?」

  少女抬頭望天,心想諸葛破雲說得不錯,只好道:「好!我就讓你待在我家屋簷底
下一會兒,雨停了你就得馬上離開!」說罷就要進到屋內去。

  諸葛破雲突然膽大起來,叫住少女說:「姑娘,不如妳好人做到底,讓我也進到屋
內躲躲雨吧!」

  「你別想!」少女趕快進門,用力將門關上,讓諸葛破雲老老實實地吃上一記閉門
羹。

  看著大門關上,諸葛破雲只能苦笑著,心中祈禱這雨趕快下完。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披著簑衣的老者,這時也快步從傾盆大雨之中,躲向這草藥
舖的屋簷底下。

  諸葛破雲向老者微微頷首示意,後者亦隨即回禮,問道:「小兄弟,冒著大雨趕路
啊?」

  「是啊!老丈,晚輩急著趕回南陽去。」諸葛破雲應道。

  老者驚訝道:「南陽!那可要兩天以上路程啊!小兄弟,看你應對有禮,你住在那
裡啊?」

  諸葛破雲指了指山的方向,道:「晚輩住在那山裡面,今天一早才下山來的。」

  老者更為驚奇,又問道:「我聽說那山中因為山洪爆發,很多道路都背山石堵住,
通行不能。小兄弟能在幾個時辰內就下得了山,想必一定有點本事吧?」

  諸葛破雲回道:「老丈過獎了,晚輩也只是運氣比較好罷了。」

  老者贊許地看了諸葛破雲一眼,又接著說:「見小兄弟全身溼透,不如與這藥舖商
借一地方,也好躲雨烘衣,否則可能會招惹風寒。」

  「老丈的好意,晚輩心領了。只是這家姑娘十分潑辣,適才晚輩開口,就馬上吃了
個大大的閉門羹。」諸葛破雲笑道。

  「竟有此事,待我問問。」老者扣起門來。

  諸葛破雲連忙制止道:「此事千真萬確。老丈何苦如此,只是再惹得自己不愉快罷
了。」

  老者對諸葛破雲會心地一笑,然後道:「不妨,」仍舊敲著門,直到聽見少女回應
聲,才出口說道:「依戀!開門,是爹回來了!」

  諸葛破雲聽得頭皮發麻,原來這老者是剛才那妙齡少女的親爹。

  只見少女開門,高興地喚著老者:「爹!你終於回來了,剛才有個好色之徒,想要
調戲…」少女說著說著,赫然發現諸葛破雲還在屋簷下,嚇得連忙住口。

  諸葛破雲則是尷尬萬分地向少女點頭示意。

  老者看了看自己女兒,又看了看諸葛破雲,不解地說:「剛才你們兩人,有發生什
麼事情嗎?」

  少女跺著腳,憤憤不平地說:「誰會跟他發生什麼事情?」

  「對嘛!誰敢惹這麼潑辣的婆娘啊?」諸葛破雲也別過頭去。

  「你…」少女氣得玉容煞白,指著諸葛破雲,就要開罵。

  諸葛破雲不理她,轉向老者回話:「老丈,就是如此了。」

  老者會意過來,心想是自己女兒理虧,笑著搖搖頭,拉著諸葛破雲的手道:「小兄
弟,外頭雨大,還是先進來再說吧!」

  少女見到自己爹爹,當面邀請諸葛破雲進屋,也不能說些什麼。只好跟在後頭,看
諸葛破雲還有什麼把戲可耍。

  老者領著諸葛破雲進了屋內,著他坐在火爐旁取暖,一面向少女吩咐著:「依戀,
還不趕快去準備熱薑湯,給客人驅驅寒氣。」

  諸葛破雲這時才知道,那女孩的閨名叫做「依戀」!

  少女躲在老者背後,欲語還休地應著:「爹,這傢伙…」

  「聽爹的話,快去準備薑湯,不要害客人受了風寒,就變成罪過了。」老者又再一
次吩咐著。

  「好啦!女兒這就去嘛!」少女萬般不情願地走進廚房。

  待少女走後,老者才開口問起:「老夫再這裡住了三十年,附近村落,連山裏的獵
戶都認識。不過卻是第一次見到小兄弟,不知小兄弟姓名為何?」

  諸葛破雲不願以真姓名示人,以免惹得不必要的困擾,只好胡謅一個假姓名來:
「晚輩姓葛名亮,乃是南陽人氏,也是初到貴地。」

  「這個地方很偏僻,小兄弟又是所為何來呢?」老者問道。

  「晚輩只是愛遊山玩水,走到哪裡就住到哪裡,並無別的目的來著。」諸葛破雲回
道,接著心念一轉,才問起老者名姓起來。

  老者淡然一笑道:「老夫姓水名楚,只是個鄉下窮草藥醫生而已,剛才那女孩正是
小女水依戀,」接著他把話鋒一轉,問道:「敢問小兄弟,你剛才與小女,究竟發生了
什麼誤會呢?」

  諸葛破雲苦笑道:「這就說來話長…」於是將剛剛發生的種種經過,向水楚和盤托
出、沒有隱瞞。

  水楚聽罷大笑起來,遂向諸葛破雲賠禮道:「如此說來,這是小女不對,都該怪我
沒將他好好管教。」

  「怎麼可以怪老丈呢?話說回來,我也有不是之處。」

  「好吧!請看在老夫薄面上,讓事情就這樣算了吧!我看這場雨也不會說停就停,
不如這樣吧!今天小兄弟就留宿再寒舍一晚,老夫讓小女好好準備一桌飯菜,就當是壓
驚陪罪吧!」水楚道。

  諸葛破雲見天色已晚,又抵擋不住水楚的殷勤挽留,只好答應留下來。

  不過,水依戀見了他,仍是不跟他說話,對剛才的事好像仍是懷恨在心,只是在水
楚面前,不便發作罷了。

  諸葛破雲也不計較,高興地與水楚,指天說地起來…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經過了一夜的風狂雨疾,這秋老虎的性情,終於在第二天溫柔和順起來。

  打從諸葛破雲一睜開眼起床始,金黃色的陽光就和煦地照在大地上,藍天也露出難
得一見清爽面孔,讓路人甲乙丙丁都忍不住停步抬頭起來。

  諸葛破雲整理好了行囊,偷偷地在床頭留下一錠銀兩,算是報答昨夜水家父女的熱
情款待,接著就要出發,趕回南陽「金槍堡」。

  他向水楚答謝道:「多謝老丈昨夜留宿之恩,晚輩感激不盡。」

  水楚「呵呵」地笑著搖首:「小事情,請小兄弟別放在心上!」

  水依戀在後面廚房聽見兩人交談的聲音,也探頭出來。又見諸葛破雲行裝已畢,一
副「就此告辭」的態勢,突然面有難色起來。

  諸葛破雲見她走了出來,心想不與這潑辣姑娘打聲招呼就走,在情理上畢竟說不過
去,只好耐著性子,向水依戀執禮告別。

  水依戀今日身著一襲藍格子短衫,露出兩支白如蓮藕的玉臂來。臉上雖仍是不著脂
粉,但比起昨天來,多了一份嬌媚起來。她還是不愛搭理諸葛破雲的招呼,只是期期艾
艾地對著老父水楚問道:「爹,您這就要送客人出門了嗎?先吃點早飯再走吧!」

  水楚楞了一下,看著水依戀,反倒看得水依戀的頭越來越低。又見水依戀把平日不
輕易示人的衣服穿了出來,他哪會不明白親生女兒的心理想什麼,心中不禁暗笑,順口
也做做戲地說:「那可不行,客人若出門遲了,恐怕會耽誤行程了!」

  水依戀聽了這番言語,心頭不禁沉重了起來。只見她咬著下唇,遲遲不肯出聲,不
知道在考慮些什麼。

  水楚看得有些於心不忍,只好幫她接話,笑著對諸葛破雲說:「小兄弟若是不嫌礙
事,何不妨在舍下先用過早餐,再出發也不遲。」

  「不忙,老丈就請別送我,晚輩一個人走就行了。」諸葛破雲心中擔心行程會耽
誤,故出言婉謝水處的邀請。

  「不打緊的,小兄弟千萬別客氣,」水楚拉起他的手,逕自領他坐下後,又說:
「反正也很久沒人可與老夫,談天談得著麼投契。何況,多一個人吃飯,也會使人比較
痛快些…」水楚的眼角掃向一旁不知所措的女兒。

  水依戀像是被水楚一語道破了心事,不敢搭話,頭又垂得更低了。水楚心中竊笑不
已,表面上仍裝坐鎮靜地吩咐著女兒說:「還不快去多準備一副碗筷,客人要留下來用
飯呢!」

  水依戀抬起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回道:「爹爹,女兒這就去!」說罷喜孜孜地
轉回廚房去準備一切。

  諸葛破雲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的笑容,忽然又想起昨天發生的種種,心中不禁湧出
一種奇怪的感覺。

  水楚望著女兒的背影,啼笑皆非地對諸葛破雲說:「我這個女兒,就是怕生了些。
昨天之事,還望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老丈言重了,事情我都給忘了,何必再提呢?」他客氣地回道,隨即小聲說:
「只是令嬡那一邊,似乎仍有些不滿…」

  水楚哈哈一笑,道:「別擔心依戀。這個小妮子的脾氣,就跟天氣是同一個德性。
只要太陽出來,心頭就什麼事都雨過天青了!」

  諸葛破雲聽得糊塗,只能搭話道:「如此就好。」

  「小兄弟家中尚有何人?」水楚突然問道。

  諸葛破雲一楞,回答道:「尚有高堂老母和一個弟弟。」

  「小兄弟可讀過四書五經?」他又問道。

  「小時候學過幾年,只是晚輩資質駑鈍,所以只好停下了。」

  水楚聽著,連呼可惜,並道:「看小兄弟生性聰穎,反應奇佳,怎會是資質駑鈍之
輩?想必是家中有事延誤了。若是能寒窗苦讀,假以時日,必能取得功名、光耀門楣,
也可榮登朝臣,不必在這窮鄉僻壤中沒沒無聞啊!」

  諸葛破雲嘴裡連聲諾諾,心底卻暗暗竊笑著。

  以他的「金槍堡」諸葛家在河南道的財勢、地位,就遠比一個小小知縣、知府強得
多了,他怎麼會稀罕去求取功名呢?

  他也反過頭來問水楚:「老丈也讀過四書五經嗎?」

  「讀過讀過。小兄弟別看老夫是個草藥郎中,其實小時候家裏也曾有幾畝田地。只
不過官府暴虐,硬將先父的遺產充公,當作是『皇莊』去了。老夫沒了生計,只好落得
這種下場…」水楚回道。

  諸葛破雲不平地說:「竟有如此貪官污吏?老丈可想過要上告朝廷,拿回應有的公
道?」

  「唉!」水楚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世道淪落,皆約『利』而非『義』,有錢有勢
說話才大聲,朝廷哪會聽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真心話?活到這把年紀,老夫我也認命
了,什麼豪宅田產都不奢想,只求生活安定、衣食無憂罷了。只不過,就苦了我女兒依
戀,生在這種窮人家,終身與榮華富貴無緣啊!」說著說著,眼眶竟微濕起來。

  一時之間,兩人悵然無語,各有心事。

  水依戀這時端著飯菜走出來,望著兩人臉色不對,對水楚問了聲:「爹爹,怎麼回
事?」

  水楚這才回過神來,打著哈哈說:「沒事沒事,來!吃飯吧!」親切地為諸葛破雲
添飯添菜。

  諸葛破雲則是細細地再次端視著水依戀,突然發現這個姑娘雖然野蠻不講理,身世
也令人唏噓,心中對她的親切感不禁大增。

  水依戀坐了下來,只是低頭吃著,仍舊未理會諸葛破雲。

  諸葛破雲嘗試打破尷尬地道:「水姑娘今天看起來很漂亮啊!」

  水依戀抬起頭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啐了一聲:「死性不改!」接著夾了一塊
肉,放在諸葛破雲的碗中,才道:「『食不言,寢不語』這個道理,你是懂還是不懂啊
?」

  諸葛破雲見到那塊肉,心頭稍安,知道水依戀的心結,就如適才水楚所說的一般,
已隨著天氣雨過天晴。他一樂之下,說了聲:「對不起!」

  水依戀還是頭低低,有點埋怨地說:「早說這一句話,不就好了。」

  水楚看見這對小兒女的模樣,也歡喜地笑著,並且說:「好了,現在人家葛公子也
向妳賠罪了,不要再擺一副拒人千里的態度出來,反而讓人家覺得你沒有家教!」

  「人家哪有?」水依戀不服氣地回道,卻是已經抬起頭來。

  水楚看著自己女兒的撒嬌神態,心中忽有一念頭,問著諸葛破雲:「小兄弟此番去
南陽,還會再回來嗎?」

  「這事晚輩也拿不準,若沒發生什麼變故,應該回來吧!不過,也很有可能回不來
了。」他回道。

  水家父女的眼神中流露著一絲遺憾,水楚淡淡地說:「不妨。俗話說:『有緣千里
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若是有緣,定有再會的一日的。」

  「老丈說得極是,晚輩下次若有機會回來,定會再度登門拜訪。」

  「就這麼一言為定,到時我們父女再準備好酒好菜,我們聊個通宵、不醉不歸!」
水楚欣然地道。

  諸葛破雲拱手道:「一言為定!」

  他轉過頭來,看著戶外的天色,是一片陽光普照。

  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匆匆吃完,便向水家父女辭行。

  臨出門時,水依戀突然走上前來,遞給諸葛破雲一個小包袱。

  「這是…」諸葛破雲狐疑著,看了看身前的水依戀。

  水楚接過話來,道:「這是小女今天一大早,為小兄弟準備的乾糧,望能讓小兄弟
在路途上止飢解饞。」

  諸葛破雲連忙道謝:「水姑娘如此好意,真是愧不敢當!」

  水依戀望著他,輕輕地抿嘴一笑,並未作話。

  諸葛破雲轉過身去,昂首闊步,就此上路。

                  
※※※※※※※※※※※※※※※※※※※※※※※※※※※※

  經過了幾個時辰的加緊趕路,諸葛破雲終於趕到了路上的第二個小鎮。這是一個比
較大的城鎮,鎮上有馬店。諸葛破雲問清了往馬店的路線後,循線找到了馬店的所在。

  馬店的夥計正在店外納涼著,見了諸葛破雲急忙的樣子,起來招呼道:「客官,您
要買馬嗎?」

  諸葛破雲應了聲:「沒錯!」探頭往馬廄一看,只見那裡並沒有任何一匹馬,連忙
又問:「店裏的馬養在哪裡,可否讓我看看再說?」

  「真對不住,客官!您這回白走了一趟,店裏最後的三匹馬,在一盞茶之前,給兩
位先來的客官挑走了。」那夥計回道。

  諸葛破雲不禁扼腕,又問道:「我急著趕路,不知道小哥可不可以儘快幫我找一匹
馬,價錢方面沒有問題。」

  「對不住,客官!您沒聽人講,近來西北外族寇邊,民間的良馬都被官府徵用去打
仗了。聽說洛陽的馬市,還因為沒有貨源,整整休市了一個多月,更何況是我們這個小
地方,一時之間怎麼找得到一匹馬呢?」

  「那麼,前面賣出的三匹馬,又是怎麼回事?」他反問著。

  「那是三匹未經馴服的野馬,是我們店家不知從何處找來的。馬髻、馬鞍都才安上
去,尋常人根本騎不得。我說得嘴都乾了,那兩位客官還是高價買去。恐怕現在他們已
經摔得頭破血流的…」

  諸葛破雲見買馬不成,也不願與馬店夥計多抬槓,轉身就走。

  找不到馬,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腳力了。

  他出了鎮,向西而去,前頭又是一大段山路。

  走出半個多時辰,諸葛破雲汗流浹背,抬頭一看,遠處拐彎處隱約有兩人三騎,正
緩步走著。他想起那馬店夥計當時之言,心中靈機一動,連忙加緊腳步,喊了聲「慢
著」,向前追了上去。

  一拐了彎,果然見到一個虯髯大漢,正騎在馬上;身旁有一少年身背長劍,牽著其
餘的兩匹馬跟在後頭。

  諸葛破雲的腳步,驚動了少年,只見少年回過頭來,清澈的眼眸中突然精光一閃,
射向諸葛破雲的胸前要害。

  諸葛破雲駭然,忙揮手護住胸前,停下了腳步,冷眼看著那揹劍少年。另一隻手摸
向腰間烏蠶槍袋,以防不測之禍。

  諸葛破雲幼年時,也曾學過劍法,知道「百日練刀,萬日練劍」的不易。這時看那
少年的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竟然可以仗劍行走江湖,心道那少年必非尋常之輩。

  加上那道老練狠辣的臨敵眼神,一轉身就能緊緊鎖住諸葛破雲的要害之處,如何不
教出自武學世家的諸葛破雲不留心提防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而視,一時氣氛劍拔弩張。

  這時虯髯大漢拉過馬頭來,對諸葛破雲問道:「朋友有何貴幹?」

  隨著他的問話,少年眼中的精光,更為炙熱閃亮起來。
諸葛破雲看了大漢一眼,這人約莫三十上下,騎在馬上,隱隱透出淵停嶽峙的氣勢。他
知道這下遇上了高手人物,不敢輕易造次,於是上前打躬作揖一番,開口說:「這位朋
友,小弟有急事要到南陽去。見朋友多出一匹馬,想麻煩朋友割愛,價錢方面沒問題,
不知朋友意下如何?」

  「既是如此,讓你一匹馬又有何妨!」虯髯大漢笑道。

  隨著他的笑聲,那少年的眼神也有所轉變,先前迫人的精光,倏然消失無蹤,代之
是一種晶瑩無邪的感覺。

  他轉過頭去,將兩匹馬牽制路旁。

  虯髯大漢忽然沉吟道:「只不過這三匹馬…」

  諸葛破雲知其意,連忙回道:「我知道朋友的意思。朋友是想說,這三匹馬是未經
馴服的野馬,騎乘可能不易,對不對?」

  大漢微微一楞,問道:「敢問朋友可是善相馬的專家?」

  諸葛破雲笑道:「非也。只是剛剛才路過朋友買馬的馬店,聽了店家夥計的言語罷
了。」

  「如此就不必在下多費唇舌了。」虯髯大漢恍然道。

  「我見朋友胯下這匹馬,似乎很溫順聽話,不知其餘兩匹如何,讓小弟試試怎麼樣
?」諸葛破雲道。

  「有何不可?請朋友多多小心了!」大漢欣然道,轉過頭吩咐著揹劍少年說:「去
塵,牽一匹馬過去,讓這位朋友試騎看看。」

  少年點了點頭,走了過去,將馬韁交到諸葛破雲手中。

  諸葛破雲翻身上馬,便運動內勁勒住馬頭,想要策馬而行。

  不料,任諸葛破雲想盡方法,這匹馬仍絲毫不動,這急得諸葛破雲老臉通紅、滿頭
是汗。

  虯髯大漢看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在旁提點一番:「朋友,這馬就如同女人一般,
是需要軟硬兼施、剛柔並濟,才會甘心就範的。」

  諸葛破雲想起前天遇見的少女水依戀,初見面時刁蠻專橫,後來臨別時又轉為溫婉
可人,令他百思不解,頓時心有戚戚焉,笑著說:「可惜小弟對女人的心理,是一點了
解也沒有,更不用說是這種畜生了。唉!罷了!」他長嘆一聲,放鬆了韁繩,翻身下
馬。

  虯髯大漢訝異著說:「朋友不多試一下嗎?」

  「小弟原沒這個馴馬的本事,只是心存僥倖,想試試自己運氣。既然這匹馬不肯供
我驅馳,我又何必強『馬』所難、自討沒趣呢?」諸葛破雲輕輕地撫摸著馬頸,像是對
著馬說,也像是對著兩人所說。

  揹劍少年又走上前來,領回那匹野馬。

  諸葛破雲見一試不成,也就懶得再試第二次了,拱手向虯髯大漢與揹劍少年謝道:
「多謝朋友高義,在下還有急事,這就告辭了。」

  「朋友且慢!」虯髯大漢下馬來,叫住諸葛破雲。

  「這馬性,既然如同女人一樣,做一個騎馬的人就必須要用『真心』與『耐性』來
磨,才能教它服服貼貼。那兩匹馬野性較重,的確不太好騎。朋友何不妨在試試這一匹
馬,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虯髯大漢要諸葛破雲上馬,自己則幫他牽著馬韁,輕
拂著馬身,在馬耳際低頭輕語了幾聲。然後才將馬韁交到諸葛破雲的手中,示意他放膽
一騎。

  諸葛破雲一試之下,那匹馬果然乖乖地小步前行。

  他不禁十分驚奇地問著虯髯大漢:「朋友是怎麼辦到了?」

  「『真心』、『耐性』,再加上一點『手法』罷了。」大漢翻身上馬,淡然一笑
說。

  諸葛破雲回想起來,適才那虯髯大漢在撫摸馬身的時候,手是有些奇怪,似乎是一
種上乘的內家掌法,心中凜然,又是一禮道:「朋友手上的功夫,真是不同凡響,小弟
好生佩服!」接著從懷裡抽出一張價值百兩的銀票,交給虯髯大漢:「這就算是這匹馬
的價錢吧!」

  「朋友出手闊綽,一匹馬就值一百兩,這生意做得做得!」虯髯大漢也不推託,笑
聲中將銀票放入懷中。

  諸葛破雲再試一下馬,發現駕馭自如,心中大喜,便辭行道:「朋友,多謝你慷慨
割讓,小弟就此告辭了!」

  大漢也抱拳一禮道:「小事一樁、不足掛齒。況且,朋友也讓我們發了筆小財!只
不過,這馬能走多久,還看朋友的本事。」
「多謝指點。」諸葛破雲道,順便看了揹劍少年一眼,忽然笑道:「朋友這位隨從,雖
然小小年紀,看來武藝不凡,將來若有機會,定要討教一番。」

  「『有緣千里來相見』,這種機會是等得到了,朋友珍重!」

  少年聽得他這話,也只是微微一笑,拱手一禮,道:「有緣再見!」

  諸葛破雲看這兩人有趣,心中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只恨有事在身,不能與他們
多聊聊。

  諸葛破雲無奈,只能轉過身去,策馬前行。

                  
※※※※※※※※※※※※※※※※※※※※※※※※※※※※

  果然有「馬」萬事足,不但行進的速度加快了,可依照預定的行程趕回南陽「金槍
堡」,連諸葛破雲本人,也覺得心情輕鬆起來。

  走出山路之後,諸葛破雲連續經過了幾個小鄉村。

  他沒多做停留,仍是繼續趕著路。又多走了一個多時辰,一路平坦,慢慢快接近渡
口。

  只要到了渡口,找到渡船,順著白河而下,就會到達南陽。

  諸葛破雲見天色不早、歸鄉在望,又用力策馬起來。

  馬兒四蹄飛揚,朝通往渡口的路上飛奔而去。

  過不多時,諸葛破雲見道旁,有兩小兒,拖著一塊木板緩緩而行。他生怕有誤,馬
蹄會傷了孩子,略略收緊了韁繩,讓座騎小步前行。

  他側頭望去,只見兩孩童中年紀較大著,約莫八、九歲,正用吃奶的力氣扛著木板
的一端;而另一個男孩只有五、六歲左右,力氣不大,只好在後推著另一頭,算是幫幫
忙。

  諸葛破雲單人一騎從旁走過,惹得兩個孩童異樣的眼光,後面年計較小的男孩,不
由得停下了腳步,用欣羨的表情凝望著馬上的諸葛破雲。諸葛破雲童心大起,對著那小
男孩做了個鬼臉,惹得那小男孩哄然一笑。

  只見前面的男童回過頭來,對著那小男孩叫著:「小楞子,別看了!你要出力啊
!」

  小男孩應了一聲「好」,又鼓起力氣來,奮力地推著木板後端。

  諸葛破雲見離他們已遠,正欲再度策馬疾行之時,忽然耳邊傳來小男孩的哭聲。

  他猛然回馬,前去查看。只見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好像是跌了一跤,痛得不禁大哭
失聲。

  那大男孩連忙扶起小男孩,連聲安慰著:「不哭不哭,再忍一下子,我們就到
了。」

  諸葛破雲聽得不忍,翻身下馬,蹲下來柔聲地問著那大男孩:「小弟弟,你們為什
麼要搬這塊木板呢?」

  大男孩扶起小男孩回答說:「我家被大水沖走了,沒有地方睡覺,我娘要我們兩個
找些木頭,搬回去蓋房子。」

  「你們兩個年紀還這麼小,搬得動這麼大塊的木板嗎?為什麼不通知大人來搬呢
?」他又問著。

  「我爹被大水沖走了,還沒有回來。家裏只剩娘跟爺爺、奶奶在蓋房子。他們很忙
的,沒空來搬這塊木板。」大男孩紅著雙眼說著,並對著小

  男孩說:「沒有大人,我們也可以搬得動,二楞子,對不對?」

  小男孩擦乾眼淚,用力地點點頭,表示同意。大男孩高興地對小男孩說:「來!我
們開始搬,不要怕重,一下子就到了!」

  諸葛破雲見這對兄弟甚有骨氣,心中泛起了憐惜的感覺,就對著大男孩說:「你們
都別搬,這塊木板,由大哥哥幫你們搬就好。」說著,一手抓起那塊木板。

  這個舉動,看得兩個小孩眼睛睜得大大的。

  諸葛破雲笑著:「大哥哥就用這匹馬,把你們跟這塊木板帶回家,免得你娘他們為
你們操心,好不好?」

  那大、小男孩一聽見能騎馬,忙不佚地點頭說好。

  諸葛破雲見兩小兒雀躍歡呼的純真模樣,也是樂在心頭,將那小男孩放在自己前
面,要他緊緊抓住韁繩;再與那大男孩一同上馬,叮嚀著要他抓穩自己的腰帶。這才左
手提著木板,右手拍著馬首,一同上路。

  這兩個孩子平生第一次騎馬,見到過往景物浮光掠影般的過去,都覺得新奇有趣。
尤其是那小男孩,歡喜得放開雙手,嚇得諸葛破雲連忙又用右手抓著他不放。

  大男孩向諸葛破雲指明方向,他依言而行,果然過不多久,來道一水濱村莊。只見
大水過後的村莊,是一片斷垣殘壁、滿目瘡痍的景象,三兩村人,或埋頭尋找,或進行
重建,真是淒慘萬分。

  諸葛破雲抱著兩小兒下了馬。那小男孩似乎還意猶未盡,站在馬側,用他那小小的
手掌,摸著長得比他高的馬腿。那大男孩卻是四處觀望,並出聲呼喊親人們。

  一個婦人聽到呼聲,連忙奔過來,一把抱起大男孩,道:「大楞子,你們跑到哪裡
去了,害娘擔心了一會兒。」

  「這位大娘,這兩個孩子跑到半里外的地方,去搬我手中的這塊木板。恰巧被我遇
見,就順道把他給帶回來了。」

  婦人看到那木板,不禁責怪起那大男孩道:「大楞子,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這塊
木板這麼大這麼重,你們兄弟怎麼搬得動,來給娘看看弄傷了手沒有?」說著細細檢視
著兩兄弟的手掌有無擦破。

  婦人見愛兒無恙,才站起身來,對諸葛破雲檢衽行禮,謝道:「多謝這位公子,我
這兩個兒子不懂事,讓公子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就要接過諸葛破雲手中的木
板。

  諸葛破雲連忙制止:「大娘別忙,這粗活就讓我來,妳只要說聲放在何處就行
了。」
那婦人更是不好意思,不過在諸葛破雲堅持底下,只好領著他到一廢墟。諸葛破雲隨便
找了塊石頭拴住了馬,並放下了木板。

  一對頭髮花白的老夫婦,表情黯然地坐在地上,見到兩個男孩歸來,高興地與男孩
們擁了個實,七嘴八舌地問著他們。

  大男孩口齒較伶俐,將事情前後對老夫婦說了明白。老人聽罷,連忙前來拜謝。諸
葛破雲還了個禮,問老人說:「聽兩個小孩說,這裡鬧大水,把老丈家給沖走了,不知
老丈有何打算?」

  老人嘆道:「還能如何?這大水一來,不但全數家當盡付東流,連我那可憐的兒
子,也在滔滔洪水中不知去向。整個村子的人死得死、逃得逃。只有兩個孩子的娘,還
一心指望丈夫會劫後重生,所以想重建家園,我們兩老勸他又勸不聽…」

  「這也只能怪我們命苦,落得淪落街頭的地步罷了。我就怕今晚又下起大雨來,沒
了吃住,怎麼挨得過去?我們兩老歲數夠了不打緊,可是大楞子和二楞子這兩個小
孩…」老人又說。

  諸葛破雲聽了不勝唏噓,摸摸懷裏還有兩錠銀元寶,想也不想地掏了出來,硬是塞
進老人手裏。

  老人見了兩錠元寶,怎地不喜出望外,感激地說:「公子這…」

  諸葛破雲道:「老丈那兩個孫兒聰明懂事,我一見就喜歡。這點銀子,就算給孩子
的見面禮吧!」

  老人本是走投無路,今番遇上了諸葛破雲,不禁百感交集,忍不住落下淚來,就要
倒頭就拜,又被諸葛破雲扶起。
婦人連忙喚來兩個男孩,要他們向諸葛破雲道謝。諸葛破雲這次沒阻止,只是笑吟吟地
任他們打躬作揖,才又問著那小男孩:「小楞子,你肚子餓不餓?」

  小男孩天真地回著話:「大哥哥,我肚子好餓,我和哥哥今天到現在都還沒吃東
西…」

  諸葛破雲心想那還了得,趕快從馬背上取下今早水依戀交給他的包袱,交到那小男
孩手中,做了個鬼臉說:「二楞子別擔心,大哥哥這個包袱裏有名堂,能變出好吃的東
西來,」說罷便將包袱解開。

  一打開來,諸葛破雲不禁一楞,原來水依戀交給他的,是一塊塊方方正正的綠豆
糕。想起水依戀今早怪異的神態,諸葛破雲這才恍然明白,不禁暗罵自己不解風情。

  小男孩則是一陣歡呼,捧著綠豆糕到大男孩面前,要他先吃一塊,然後才分給眾大
人。

  眾人不敢全部吃完,由老人決定留下兩塊,還給諸葛破雲。

  他卻捨不得吃掉,依舊將那兩塊綠豆糕包好,放進行囊中。

  老人問道:「不知恩公可否將姓名告知,將來也好回報。」

  「我只是路過而已,老丈又何必將我放在心上呢?快領著家人,先找到一安身之
處。等安定之後,這房子再建不遲!」他道。

  老人知他是施恩不望報,也不多問下去,只能再三稱謝。

  諸葛破雲見事已畢,告別眾人上馬而去,臨行之時,仍見兩小兒與那婦人齊心合
力,在努力搭建新居,不禁搖頭嘆氣。

  想到自己還有要事待辦,也只能狠下心來,絕塵而去。

                  
※※※※※※※※※※※※※※※※※※※※※※※※※※※※

  這一大早開始,諸葛長夫人耿素秋的臉上就沒出現過笑容。

  諸葛破雲早該於前一日返家,此刻卻遲遲不見其蹤影,怎不教她的心情,不七上八
下、憂心忡忡的?

  全家大小,也隨著她的神情凝重,而沒有聲色。

  直到負責在外打探的諸葛耀雲快馬重回家門,將好消息通知她,長夫人才喜上眉梢
起來。

  大家看她高興,才通通鬆了一口氣…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在數十家將的簇擁之下,諸葛破雲一行人,回到南陽「金槍堡」。

  一入堡中,諸葛破雲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要他明說,也說不上來。

  眼前上百家丁列隊歡迎著,活生生就像是歡迎著載譽歸鄉的英雄,讓他渾身有些不
大自然。他心底明白,這一定又是他的親娘諸葛長夫人要下人這麼做的,不禁哭笑不
得。

  「大哥,有什麼不妥嗎?」走在他身旁是一個勁裝的持槍少年,正是他的堂弟諸葛
耀雲,見他這種表情,不禁問起他來。

  「沒什麼。只是許久沒回來,不大習慣這種場面罷了!」他說。

  諸葛耀雲會意一笑,道:「大哥在外的日子,不如在堡中錦衣玉食般地舒服,應該
是清苦許多吧?」

  諸葛破雲不置可否,只是說道:「雖是清苦,卻很自在,」轉過頭來問起諸葛耀
雲,他家中的近況。

  只聽諸葛耀雲乾笑道:「哈哈!仍是老樣子,三十幾張嘴,靠幾塊旱地圖個糊口,
說不上是好是壞。」

  諸葛家自明朝開國起,在南陽發跡,相傳數代,親族眾多。這「金槍堡」原只是本
家子弟聚居之地,到了諸葛破雲曾祖父諸葛定遠這一代,以三十六式「鷹揚槍法」威震
中原,這才壯大起來,奠定起「金槍堡」的規模與聲名。本家勢盛,外家幾房卻因連年
天災、盜匪為患等原因,逐漸沒落下去。到了諸葛破雲這一代,許多外家子弟紛紛投
奔,在本家旗下充當家臣,以求庇蔭。

  這少年諸葛耀雲,便是其中之一。他出自附近外家一支,在諸葛破雲這一代堂兄弟
中排行第五,因為精明幹練,才破例被耿素秋養在「金槍堡」中,擔當護院的責任。

  「聽說近日白河大水,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你家裏?」諸葛破雲又問。

  只見得諸葛耀雲眉頭一皺,強顏歡笑地說:「不打緊,反正家裡還有我幾個弟弟
在,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諸葛破雲聽他言語不太自然,轉過頭來多看了他一眼。

  諸葛耀雲則趕緊將頭放地,不敢接觸諸葛破雲銳利的目光。

  諸葛破雲知他心中有鬼,也不便逼問下去,只能對他說:「若是有事需要幫忙,娘
那頭不方便說,就來找我與澹雲商量。」

  諸葛耀雲抬起頭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弟遵命!」

  兩人這才走入正廳。  

                 
※※※※※※※※※※※※※※※※※※※※※※※※※※※※

  「你這個不肖子,還有臉知道回來?」諸葛長夫人端坐大堂中,見諸葛破雲回來,
開口就罵著。

  「您老人家要我回來,我就只好回來了。」諸葛破雲回道。

  「哼!聽你的意思,要是我不派人尋你回來的話,你就打算一輩子不回來了嗎?那
我生你這個兒子,還有什麼用?」長夫人怒道。

  「落雁探花」耿華仁怕兩母子一見面,就把氣氛弄得火藥味十足,連忙出言調解道
:「大夫人,當家也是才剛進門,想必旅途勞頓,需要有個休息。這番責罵的話,晚些
再說也不遲啊!」

  「好!既然有耿總管為你說情,我就暫且不追究你私自出走之罪,先回房去待著吧
!等我氣消後,再來見我!」長夫人嬌叱道。
諸葛破雲低頭回道:「是!孩兒遵命!」

  「華仁,找些人幫他梳洗一番,這孩子出去玩野了,連個大少爺的樣子都沒有,不
讓一班下人見笑了嗎?」諸葛長夫人起身離坐,對耿華仁這般指示,接著就頭也不回地
走了。

  諸葛破雲見她入內,才抬起頭吐了一口大氣道:「又挨罵了!」

  「當家的,你這回真的讓大夫人擔心了好久,還有心情說笑話啊?」耿華仁見到諸
葛破雲這般調皮,也忍不住說了句重話。

  「耿叔您就別罵了,下次我知道要小心一點了!」諸葛破雲伸著舌頭說。

  「你還有『下次』啊?難道,你沒讀過孔聖人的那句話:『父母在,不遠遊』,你
這一出走,大夫人的心都絞的出汁了…」

  諸葛破雲回道:「破雲怎麼會不知道,孔夫子說過這句話?只是他老人家又說:
『遊必有方』,破雲只是出外長長見識,增加人生經驗而已,有什麼不對的?」

  耿華仁無奈地搖著頭,道:「算我說不過你。」接著喚來小婢家奴,對諸葛破雲說
:「先回房休息吧!有事待會兒再說。」

  諸葛破雲應了聲「是」,旋即走出廳堂,抬頭一看,見聞氏兄弟正候在門外,見他
出來,一父不勝歡喜的模樣。

  「當家的,你真的回來了。」聞福全說道。

  諸葛破雲伸手敲了一下聞福全的額頭,笑著罵道:「我拜託你,我不親自回來的
話,難道眼睜睜地看你們為我受過?」

  聞壽全一旁陪笑著:「當家說得對極了。」

  諸葛破雲向他們問道:「澹雲呢?怎麼不見他來,跟我打聲招呼?難道他出事了
?」

  聞福全與聞壽全呆了一會兒,不敢立刻接話。

  「你們都傻了,怎麼不回話啊?」諸葛破雲不悅地問道。

  聞壽全只好硬著頭皮回答:「昨天,大夫人發二少爺好大一頓脾氣,說他不該多管
閒事,拿錢去幫外家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諸葛破雲訝道。

  「其實,這詳細情形,我們兄弟也不是…很清楚,不如當家的,你就親自問問二少
爺本人吧!」聞壽全應著話。

  諸葛破雲看了兩人畏縮的模樣,知道也問不出個究竟,沒好氣地回道:「好,我知
道了。你們就都先下去吧!」

                
※※※※※※※※※※※※※※※※※※※※※※※※※※※※

  帳房裏,諸葛澹雲正埋頭苦幹,仔細核對著一條條的帳目。

  他突然聽見外面人聲吵雜,下人們一聲聲「小的給當家請安」的聲音,知道是大哥
諸葛破雲經過了,連忙開門探望。

  他一出來,就被諸葛破雲摟了個實,只聽見諸葛破雲責問著:「好小子,我回來也
不出來問聲好,還當不當我是你大哥啊?」

  諸葛澹雲回道:「大娘說我的帳目做得不好,罰我重做,又說沒做好之前,不可以
離開帳房。所以我…」

  諸葛破雲放開他,負手走進帳房中,問道:「那帳目作好了嗎?」

  「小弟重新整理,已經完成個大概。」

  諸葛破雲坐了下來,又道:「好,澹雲,把帳目拿來讓我瞧瞧。」

  諸葛澹雲恭恭敬敬地將賬本呈上,說:「請大哥過目!」

  諸葛破雲接過一看,只覺得條條帳目,無論支出、收入,均列得清清楚楚,不禁感
到欣慰,他於是逐次逐項地細閱起來。

  「這一條,」他指著賬本,問著諸葛澹雲說:「堡內燈油蠟燭,去年不是花了四百
多兩銀子嗎?怎麼今年變成只花了一百多兩?」

  諸葛澹雲解釋著說:「是這樣的,我看這筆開銷太大,所以想了個法子,先節省夜
間燈火照明的時間,除去不需要用燈的地方;再與南陽城裏幾個大戶管事合作,一起大
批買進燈油蠟燭,又省下了一筆支出。這事我請示過耿總管,是他老人家答應的。」

  諸葛破雲又指著另一條問道:「這一條說著城東方塘半畝地,由王老實繳租納糧。
家裏原本不是租給王老實一畝地嗎?怎麼又變成了半畝?這我道看不懂了。」

  諸葛澹雲笑著說:「說來話長,這王老實生有兩子,兩人共耕一畝地,每年總是為
了交租這事爭吵。小兒子說大兒子要負擔多些,大兒子又嫌小兒子做莊稼不出力,我於
是便把租地平分給他們兩個,並且好好了教訓他們孝悌之道一頓,把事情處理掉了。這
一件事,我也請示過耿總管,是他說可以的…」

  諸葛破雲闔上賬本,不悅地對諸葛澹雲說:「你好歹也是諸葛家長們的堂堂二少
爺,何必連這種事情都要經過耿叔同意?老實說,這兩件事情,你都做得十分恰當,連
我也未必能及,下次有什麼事,自己做主張就好了!不要像個女人家,一點男子氣概都
沒有。」

  「可是,有耿總管幫忙說話,事情會比較順利些…」

  諸葛破雲聽罷,頓了一頓,才語重心長地說:「聽說你為了耀雲家那邊的事情,被
我娘痛罵了一頓,究竟是怎麼回事?」

  諸葛澹雲神色黯然,淡淡地說:「其實大娘教訓得是,是我自作主張、多管閒
事。」於是將原委說了一遍。

  諸葛破雲聽罷,沉吟道:「你說耀雲家那邊生活清苦,我們做本家的,有義務多多
照應他們,這句話我同意。不過總不能年年送金送米,這不是辦法啊,你說對不對?」

  諸葛澹雲回道:「大哥說得是,這的確祇能治標而已。小弟心中有一想法,或許可
以治本…」

  諸葛破雲一楞道:「說來聽聽,也讓我幫忙出出意見。」

  「小弟想過,既然耀雲家那幾塊田產不適合耕種食物,何不改種牧草、蓄養馬羊之
類牲畜,一可進地力,又可以多賺些收入。」

  諸葛破雲拍手道:「有道理!我回來的路上聽到人說,近來西北征戰頻仍,缺少很
多戰馬。若可闢建牧場,耀雲家生計應不成問題。」說著說著,又覺得不對起來,再道
:「可是,要是遇上糧價高漲,他們家又沒耕地,光吃馬肉也不濟事…」

  「大哥別擔心,你忘了我們本家有大片耕地,每年收穫都剩下一大堆吃不完,賣到
外面去。只要我們跟耀雲家商量好,用糧食換取牲畜,不但可以多賺些錢,也可以互通
有無。」諸葛澹雲笑道。

  諸葛破雲靈光一閃,登時叫道:「此計甚妙!」

  「澹雲,你別管娘那邊會如何反對,先派人去調查耀雲家那幾塊地的水土,看看適
不適合做為牧地。我們再來想個對策…」

  「大哥,這些事我也早就做好了,」諸葛澹雲遞過來一個本子,上面詳列地目、水
土、應種牧草的種類、牲畜的市價與成本等等,看得諸葛破雲大吃一驚,不相信地望著
這個小弟。

  「萬事皆備,只欠東風,」他笑著說:「就只剩下錢的問題了…」

  「要多少錢?」諸葛破雲問道。

  「前前後後要花白銀兩千兩左右。」

  「家裡的錢不夠嗎?」

  「扣掉開支,以及一些預算的話,還可以勉勉強強付的出來。」

  「那為什麼還不做呢?」

  「這筆錢數目太大,若沒有大娘親口同意的話,誰敢擅自行事?況且,我也沒對耀
雲他們提起過。」諸葛澹雲道。

  諸葛破雲聽得直搖頭:「你這辦法利人利己,娘有什麼不好答應的?再說,澹雲他
們若得知此事,準會歡天喜地,」他突然嚴肅起來,厲聲道:「去做!有事的話,我這
個『小當家』來承擔!」

  「大哥,」諸葛澹雲為難地說:「這事,你千萬要三思啊!」

  諸葛破雲笑了一笑,拍拍諸葛澹雲的肩膀,道:「我們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是直
到今天,大哥才知道你有本事,懂得深謀遠慮,又為家族著想。何況這是好事,就算是
要上刀山、下油鍋,我也要挺你這個弟弟挺到底!其他的廢話,你就不必說了。」

  諸葛澹雲半晌說不出話來,感激地流下眼淚。

  「我拜託你,才說你一聲好,你就又原形畢露。是諸葛家的好男兒,就不要掉眼
淚。有什麼苦事,忍一下就過去了,聽到了嗎?」

  諸葛澹雲擦擦眼淚,點了點頭,算是聽見了。

  「好了!我肚子也餓了,一起去看看開飯了沒有。」諸葛破雲又摟諸葛澹雲的肩
膀,一同走出了賬房。

                   
※※※※※※※※※※※※※※※※※※※※※※※※※※※※

  兩人並肩走進飯廳中,裡面已經有幾人坐著等待著。

  其中一個長相可愛、身材窈窕的少女,正伴著一箇中年婦人講著悄悄話,兩人連忙
向那中年婦人請安問好。

  那中年婦人正是諸葛澹雲的生母余繡娘,而她身旁的少女,則是諸葛破雲的堂妹諸
葛輕雲。

  余繡娘見到諸葛破雲,便語帶嗔怪地問道:「去那裡鬼混了,也不記得派人回家報
個平安,害你娘茶不思、飯不想地念著。」

  「對嘛!搞不好在外頭,有了妻房,我們也不知道。」諸葛輕雲搭話著。

  余繡娘白了諸葛輕雲一眼,道:「妳這小丫頭,見妳大哥回來,也不先問聲好,說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麼?」

  諸葛輕雲伸一伸舌頭,笑道:「人家只是猜想一下而已嘛!」

  諸葛破雲知道這個小堂妹,就喜歡跟自己鬥嘴,抓到這個大好機會,怎麼會輕易放
過。不過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見他淡淡一笑道:「這妻房大哥道沒想
過。但是,漂亮姑娘我就遇上一大票。我還正想著,下次要帶福全去見識見識、參觀比
較一番…」

  「你敢帶福全去,我以後…就不會再理他了!」諸葛輕雲氣道。

  兩兄弟相視一笑,各自猜出這小堂妹的心事來。

  「二娘,怎麼不見我娘出來?」諸葛破雲問道。

  「耿總管去請姐姐了,應該就快到了。」余繡娘回道。

  諸葛破雲於是招呼澹雲、耀雲兩個弟弟坐下,沒過多久耿華仁走出來,無奈地說:
「大夫人說是頭痛,不吃這頓飯了。」

  諸葛破雲苦笑著說:「應該是看見我才頭痛的吧!」

  耿華仁不做聲,看到諸葛澹雲也在其間,驚呼道:「二少爺,這…」

  「他的帳目已經做好了,也讓我看過了,做得不錯!」諸葛破雲回答耿華仁說:
「所以,我就拉他一起來吃這頓飯了。」

  「如此便好。」耿華仁鬆了一口氣說。

  耿華仁這話,登時惹得諸葛破雲有些不悅起來,他吩咐著:「既然我娘不來,我們
就開動吧!」

  眾人見到諸葛破雲神情不豫,心道是不見了耿素秋出來所致,也不敢多說什麼,一
頓晚飯,就此草草結束。

  飯後,耿華仁遣人送上甜品,正是諸葛破雲平日最喜歡的「百香桂花糕」。耿華人
還不忙補充著說:「大夫人聽見當家的要回來的消息,知道當家的喜歡吃這甜品,於是
連夜派人到洛陽去買了回來。」

  諸葛破雲掀開盒蓋,拿了一塊出來,遞給諸葛澹雲,說:「來,吃一塊!」

  諸葛澹雲不敢接過來,只是道:「這是大娘對大哥的心意,我怎麼能夠奪人所愛呢
?」

  諸葛破雲於是傳給諸葛耀雲,說:「澹雲不吃,耀雲你先吃吧!」

  「大哥,這…」諸葛耀雲羨慕地看著那塊桂花糕,卻也不敢接。

  「吐血!」諸葛破雲將桂花糕丟回木盒中,道:「這甜品我吃不下去,吩咐送給下
人吃吧!明天一早,我不想在看到這盒東西,出現在我眼前!」

  說罷起身,拉著諸葛澹雲,向外而去。

                
※※※※※※※※※※※※※※※※※※※※※※※※※※※※

  兩人飯後一同走到堡中的練武場中,諸葛破雲拿出腰間所配的「紫金鷹揚槍」,交
給諸葛澹雲,說道:「我上次走之前,教你的『臨門三不顧』,你還記得多少?」

  諸葛澹雲小心地接過槍來,回道:「小弟都還記得。」

  「很好,就用這把『紫金鷹揚槍』,演一遍給我看看。」他令道。

  諸葛澹雲紮起衣角,使起「鷹揚槍法」中的「臨門三不顧」,只見他身形來去穿
梭,手中槍影翻飛。

  諸葛破雲看完,搖了搖頭,取回槍後說道:「這『臨門三不顧』,是『鷹揚槍法』
中除了『未濟而乾』之外,最厲害的殺招。好好的一招給你一使,變成了三腳貓招式。
你這招,連我的一半都還不到,將來怎麼學『未濟而乾』?」

  諸葛澹雲驚道:「我可以…學那招『未濟而乾』?」

  「有什麼不能學的,好歹你也是諸葛家的子孫。」

  「可是…」諸葛澹雲欲言又止。

  「別這麼多廢話!還記得我上次教你這一招的時候,說了些什麼嗎?」諸葛破雲問
著他,又提示道:「這跟我們老祖宗有點關係…」

  「我全記得,大哥說要學好這招『臨門三不顧』,就要記起我們諸葛武侯與劉備之
間『三顧茅廬』的故事。」諸葛澹雲回道。

  「沒錯!三國時代,群雄相爭,各有千秋。惟獨劉備運氣最差,被別人打得東倒西
歪地躲躲藏藏。後來到了荊州地帶,又被曹操領著大軍追著打。他沒辦法,只好去問一
個算命仙叫做徐庶的,徐庶說他命中缺『火』,要找一個名字裏有『火氣』的年輕人相
助,才能君臣調和、匡扶天下。於是他到處差人打聽,終於知道我們的老祖宗諸葛亮是
個最佳人選…」

  「大哥,我讀過『三國志』,可是好像沒這段…」諸葛澹雲道。

  「吐血!這是我們諸葛家的不傳之秘,寫那書的人怎麼會曉得?你看,這諸葛亮字
孔明,又『亮』又『明』的,命中火氣是說有多旺,就有多旺。劉備聽到他的名字,喜
出望外,便領著關公、張飛兩個武林高手,要去臥龍崗,軟硬兼施地把我們老祖宗架出
山來…」

  「關公與張飛,只聽過他們是沙場勇將,真的是武林高手嗎?」

  諸葛破雲故做神秘地說:「既然你問起,我就老實跟你說,不過你要保密,否則關
公和張飛的後人,一定會怪我洩露機密!」

  諸葛澹雲見他說得煞有其事,忙不佚地點了頭說:「既然大哥如此交代,小弟便照
辦就是了。」

  「很好!那我就說了。這關羽善使大刀,尤其練就一身詭異的『劈空刀法』。他那
『青龍偃月刀』刀風一起,人頭便落。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有這種絕技,所以都吃了大
虧…」諸葛破雲緩緩道出。

  「都是哪些人,吃了這『劈空刀法』的虧?」諸葛破雲訝道。

  「虧你還熟讀古書,懂得吟詩作對,你難道不知道關雲長誅顏良、殺文醜、過五
關、斬六將的故事?那些人,就是死在『劈空刀法』下的倒楣鬼…」諸葛破雲接著說:
「拿顏良做個例子,他遇上關公時,正在山上帥帳中飲酒作樂,見關公拿著大刀,在山
下叫陣,只是冷笑要他有種上來再說…」

  諸葛破雲突然住口不說,惹得諸葛澹雲一陣心癢難熬,催促著他:「然後怎麼樣了
?」

  「如果你是顏良,看見敵手持兵器,利於三丈之外,你會如何處置?」諸葛破雲饒
富興味地問起諸葛澹雲。

  他想了一想,回道:「看他如何出手,再見招拆招。」

  「有理。我再問你,你到底要敵手距離多遠,才能見招拆招呢?」

  「也要有這麼遠。」諸葛澹雲用手比了比距離。

  諸葛破雲搖著頭,叫道:「完了完了!你這個『顏良』的項上人頭,現在已經落在
地上了。」

  諸葛澹雲不解地反問著:「這有什麼不對?」

  「我拜託你,你難道不知道關公有手『劈空刀』的絕招嗎?他在三丈遠處一揮刀,
你還不會人頭落地嗎?」諸葛破雲氣道。

  「啊!我真的忘了,不過這也只是情況特殊嘛!」他摸摸頭道。

  「那如果你碰上了使鏈槍、軟鞭、流星錘的高手時,這距離你又怎麼能一眼拿捏出
來?」他眼睛一瞪,問著諸葛澹雲。

  「這…」諸葛澹雲不禁語塞。

  「還記得『臨門三不顧』中,第一個『不顧』是什麼?」

  「啊!」諸葛澹雲驚叫出聲,似是澈悟,嚷著說:「『不顧長短』!」

  「對!不顧敵人手上兵器長短,緊守住『界線』,」說著說著,諸葛破雲跑起來,
用槍尖在地上話了個大圓,然後對他說:「我使槍的『界線』就這麼大,敵人一進圈
內,便出手迎敵。」

  諸葛澹雲嘴巴張的大大地說:「竟然這麼遠。」

  「『紫金鷹揚槍』的可貴,不在它是由深海珊湖金所鑄造成的,而是在它『長短自
如』的特性,可以『以短取長,用長制短』。如果你的『界線』越大,先發制人的會也
就越大。不過,這就必須在眼光、身法、用勁上多下苦功,方可大成。」諸葛破雲說。

  諸葛澹雲向視聽到了仙界綸音般,不住地大點其首。

  「所以,我們的老祖宗諸葛武侯,就一下子用這『長短不顧』之法,把名震天下的
高手關公,給趕了出去。」諸葛破雲揚起眉來,口沫橫飛地續道:「關公敗陣,那張飛
馬上不服氣,挺著『丈八蛇矛』向我們老祖宗挑戰。你先猜猜,那張飛的絕技是什麼
?」

  諸葛澹雲那裡會知道,只好搖頭說:「不知道。」

  「那張飛使起蛇矛來,就好像生出了萬千手臂般,尤其是他那招『百花齊放』,一
施展起來,敵人就眼花撩亂,不知如何抵擋。」

  「所以面對這種敵人,要『不顧皮相』!也就是不管敵人出招如何,專心找出主要
的殺招,然後破敵致命。」諸葛澹雲回道。

  諸葛破雲拍手大笑著說:「給你猜對了!那張飛就是這麼失手的。劉備一見兩大高
手盡皆落敗,前面兩顧茅廬都沒成功,於是就只好跪在草堂之前,放聲大哭,說了一堆
廢話。不過我們老祖宗狠聰明,是一句也沒聽進耳裏。」

  「可是,後來怎麼劉備請得諸葛孔明下山,成就一番功業呢?」

  諸葛破雲意索蕭然地說:「這都怪我們老祖宗太得意忘形,忘了『臨門三不顧』的
最後一個『不顧生死』,不肯讓劉備在草堂之前引劍自盡,才中了他的圈套的。」

  「原來如此,史書上也是這麼寫的。」諸葛澹雲回道。

  「澹雲,所以你要謹記在心,臨陣對敵,一但逼得使出這招『臨門三不顧』,就要
誓死如歸,而且下手絕不可手軟。江湖中人,可以縱橫者,多賴其絕技。絕招若不奏
效,就只有落得名敗身死的地步,所以我今天這番故事,就是要點出你再『臨門三不
顧』上的大缺點,他日你若能通曉這招,那學『未濟而乾』,也不在事件辛苦事了。」
諸葛破雲語重心長地說出心裏的話來。

  諸葛澹雲渾身一震,不禁躬身一禮:「今日大哥一言,澹雲終身不敢或忘!」

  諸葛破雲哈哈一笑道:「我只求你,趕快學會這招。還有,不要說出剛才那個故
事,否則關公顯靈,用雷將我一劈,可是什麼也抵擋不了的…」

  月光下,兩個親兄弟,夾雜著笑語,一同回去…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這天夜裡,諸葛破雲與其弟諸葛澹雲一席話後,便各自回房安歇。他上了床許久,
卻覺得輾轉難眠,索性下了床來,打開窗戶,獨自欣賞月色,也順便思索些事情。

  突然,眼中發覺一人從遠處走廊經過,令諸葛破雲不得不轉移其注意力。他定睛一
瞧,那背影似乎是其堂弟諸葛耀雲。

  諸葛破雲心想時值深夜,那諸葛耀雲仍是勤奮不殆,在督導著眾家丁防守堡內,不
禁感到快慰,於是便開了門,踱了出去。

  諸葛耀雲行走似有有些匆忙,還不時回過頭來左右觀望。這舉動讓諸葛破雲稍稍訝
異起來,他隨即屏住呼吸,放輕腳步,亦步亦趨地遠遠躡在後頭,想要一觀究竟如何。

  只見諸葛耀雲進入飯廳,不一會而捧著一個木盒走出來。

  諸葛破雲見他手上所捧的,正是今晚晚飯時,耿華仁遣人送上的甜品「百香桂花
糕」,不禁暗自一笑,怪自己有點大驚小怪。

  他於是快步上前,要追上諸葛耀雲。

  諸葛耀雲聽到他的腳步聲,似乎有些驚慌起來,大聲地喝道:「來人是誰?」

  「是我,耀雲!」諸葛破雲出聲道。

  諸葛耀雲見到諸葛破雲親至,連忙將那木盒藏在背後,回道:「原來是大哥,我還
以為是何方宵小,闖入堡內偷竊呢!」

  諸葛破雲洒然笑道:「瞧我倒變成了宵小之輩,害你嚇了一跳。」

  「大哥,耀雲不是這個意思。」他有點惶恐地回答著。

  「只是玩笑話,我又沒有怪你,不要大驚小怪的。」

  諸葛耀雲連忙稱是,道:「是耀雲多心了。」

  「耀雲,你有什麼東西藏在背後?」諸葛破雲笑著問他。

  「這個…」諸葛耀雲慢慢地把木盒拿出來,遞給諸葛破雲道:「是今晚大夫人差人
送給大哥吃的…『百香桂花糕』。下人們沒有收起來,所以我就趁…尋夜的時候,把…
它取走。以免大哥明天一早,見了它…就心煩…發脾氣。」

  諸葛破雲見他說得吞吞吐吐,不覺滑稽,開了個玩笑說:「該不會是你想要獨食吧
?」

  這一句話一出,嚇得諸葛耀雲跪了下來,連忙求饒著:「大哥,我認錯了,求你饒
過我這一次,我下次不敢私自拿堡內的東西了!」
 
 這句話大大出乎諸葛破雲的意料之外,讓他也不禁傻住。

  「耀雲,你這是開什麼玩笑?」他反問道。

  諸葛耀雲更是慌張失措,連忙磕起頭來:「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您不要生
氣,趕我出門!」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諸葛破雲說著也跪了下去,對諸葛耀雲大磕其頭說:「五
少爺,我拜託你,先把話講清楚好不好?我都被你糕得糊塗起來了!」

  諸葛耀雲見他如此,忙道:「大哥,你這是…」

  這是,堡內守護的家丁,聞聲而來,見到兩人跪在地上,軍事大吃一驚。諸葛破雲
怕事情鬧大了,扶起諸葛耀雲,對著圍觀的十幾個家丁道:「我們只是鬧著玩,你們還
在這裡看什麼?」

  眾家丁見諸葛破雲發起脾氣來,怕會殃及池魚,連忙施禮告退,走得一個人也不
剩。

  諸葛破雲等人都走了,才嚴肅地對諸葛耀雲說:「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你又為何
要像我磕頭認錯?」

  諸葛耀雲畏懼地回答:「今晚,我見大哥說不想看見這盒『百香桂花糕』再出現,
於是起了歹心,想要據為己有,拿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諸葛破雲訝道:「難道,你家裏真的窮得連這東西也買不起?」

  「沒這回事,大哥您別多心。只是,看見這盒糕點,就讓我忍不住想起小時候,我
哥哥和我搶點心的故事。」諸葛耀雲說。

  諸葛破雲微微一笑,道:「你說的哥哥,是死去的輝雲吧?」

  諸葛耀雲抬頭看著夜空,面帶笑容地說道:「大哥說得沒錯。我還記得小時候,家
裏還算富裕,常常有些點心零嘴可吃,只要一到飯後吃點心的時候,哥哥跟我就會為一
塊糕餅,吵得不可開交,有時還會大打出手…」

  「那我與澹雲就好得多了,小時候有點心吃,都是他有一份,我也有一份,各吃各
的,從來也不會吵嘴打架。」諸葛破雲笑道。

  諸葛耀雲看了他一眼,捧起了木盒道:「我們最後一次為糕餅打架,是我八歲的時
候。我那時候個子小,力氣又不大,當然敵不過十歲的哥哥,被他打得鼻青臉腫的。後
來他見我可憐,又把那塊糕餅讓給我吃…」他打開木盒,端視著盒內的「百香桂花
糕」,喃喃自語地說:「就是這種『百香桂花糕』,香香甜甜地,又不油不膩,我哥哥
還向我說對不起,說從此要好好照顧我才對。」

  「不過,之後他染了天花,就這麼過去了…」諸葛耀雲感慨說。

  諸葛破雲心裏,突然泛起當日在白河村莊,那兩個孩童,高興地分食水依戀所送他
的綠豆糕時,快樂滿足的請景。於是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盒『百
香桂花糕』,竟也能讓你想起這麼多往事,你就拿去給弟弟妹妹吃吧!

  「不夠的話,我明天在要人去洛陽,買一大批回來。」

  諸葛耀雲一楞,道:「大哥,你真的不怪我嗎?」

  「我也是你的哥哥,有什好怪的?」他笑道。

  「你不一樣,你是含金湯匙出生的,貴為『金槍堡』的當家,而我們只是家臣而
已,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諸葛破雲聽到這話,臉色登時大變,怪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不是姓『諸葛』
的嗎?難道你跟我就沒有血緣關係嗎?」
諸葛耀雲不禁瞠目結舌,猶豫地道:「我是外家出生…」

  「就是外家的人,我諸葛破雲也要照顧。我明天就去與娘商量,看看有什麼方法改
善你們家那邊的生活。」

  「大哥您就別管這事,大夫人那邊也有她老人家的道理在,是不會就此同意的。向
二哥就為了這檔事,被大夫人罰在帳房重新整理帳目,不讓他吃飯,整整餓了一天…」

  「什麼?」諸葛破雲聽到,怎能不勃然大怒起來,指著諸葛耀雲問道:「你怎麼不
早說?那要是我沒回來,澹雲不就活活餓死在帳房中嗎?」

  「耿總管、二夫人與我,都偷偷帶東西給他吃,所以…」

  「吐血!」諸葛破雲頓足道,接著冷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算了!這事澹雲
不提,我也不便追究下去。耀雲,肯陪大哥散散步、聊聊天嗎?」

  諸葛耀雲點頭,跟著他走了下去。

  兩人信步走到花園中的一棵大樹底下,諸葛破雲停下了腳步。

  「這棵樹,」他指著大樹,對諸葛耀雲說:「是我出生那一年,先父在這裡親手種
下的,希望我跟這棵樹都能參天入雲,成為『金槍堡』諸葛家的棟樑。」

  「大哥辦到老爺的期望了,不是嗎?」諸葛耀雲問道。

  諸葛破雲沒回答,只是望著那大樹,若有所思地說:「我從五歲開始學武,從小到
大的心願,就是要趕快練成『未濟而乾』,好光大諸葛家的名聲。不過,本事越高了,
心裏卻是越孤單了!」

  「我不明白,大哥上有兩位夫人,下有五百家丁奴婢,再加上二哥、八妹跟我在,
心裏怎麼會越來越孤單呢?」諸葛耀雲不解道。

  「從小我就被大家當個寶貝哄著,當個諸葛家的希望看著。長輩看到我是諄諄教
誨,下人們見了我又是唯命是從,只能打腫臉充胖子,裝起一副英明神武的模樣。其
實,我根本不喜歡這套,只想著能痛痛快快地想什麼,就作什麼,而不是端個架子嚇唬
人…」

  「大哥你其實是一個面惡心善的人,這我從一進『槍堡』就明白了。還記得我十一
歲被送進來的那一天,你就坐在大夫人身旁…」

  「一見面,就先把你徹頭徹尾地,數落了一頓,嚇得你是屁滾尿流,晚上還做惡夢
流著眼淚…」諸葛破雲接過話來。

  諸葛耀雲驚道:「大哥,你怎麼這麼清楚?後來我醒來之後,發現床頭放著一袋糖
果,我還一直以為是二哥放的,原來是…」

  「別亂猜,那袋糖果卻是澹雲放的,我只是覺得自己過分了些,所以半夜偷偷去看
看你,沒想到你一個十幾歲的人,竟然還會掉眼淚,笑得我滿地打滾,差點驚動家丁來
看。」諸葛破雲笑道。

  諸葛耀雲則是老臉通紅著說:「那時我還小,不懂事!」

  諸葛破雲突然正色起來,拉著諸葛耀雲的手,說:「其實,這幾年來,對這件事
情,我一直心裏頭不怎麼踏實,想對你陪個不是。」

  「大哥,事情都過去了。何況,當年我們年紀都還小。」

  「耀雲,不管別人怎麼說,我與澹雲的心裏面,從來沒把你當做是外人看待,只是
嘴裏說不出來罷了。這點,你真的要原諒我們!」諸葛破雲握著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做哥哥的,會好好地照顧你的,只求你把份內的事做得好,其他的麻煩,就交給我
們來擔心就好了。不要有事就往心裏擱著,這樣我們會很難做的!」

  諸葛耀雲眼眶微紅,微笑地點了點頭。

  「啊!我想起來了,我房裡還有兩塊綠豆糕,是在路上一個姑娘送我的…」諸葛破
雲拉著諸葛耀雲,道:「我們這就回我房裡去,一人一塊把他吃光!做大哥的這樣,算
是照顧弟弟吧!」

  「有姑娘送大哥綠豆糕!長得漂亮的姑娘?」諸葛耀雲問道。

  「漂不漂亮我說不上來,不過卻很潑辣野蠻…」諸葛破雲回道。

  他心一飄,又回到了與水依戀初見時,那個打雷下雨的情景。

                  
※※※※※※※※※※※※※※※※※※※※※※※※※※※※

  聞氏兄弟聽到了諸葛破雲的交代,也不禁斟酌一番起來。

  「當家的,你說要我們送點錢,去給五少爺他們家,這點我們還可以了解。可是,
你又要我們到白河濱小村落,去幫兩個小孩,把沖走的房子重建起來。這…未免太莫名
其妙了吧!」聞壽全道。

  聞福全則是在一旁搔著頭,也是一臉的疑惑難解。

  諸葛破雲一翻白眼,說道:「那兩個孩子,沒了住的地方,會很可憐的。何況,他
們教會我一些做人道理…」

  這話一出,更讓聞家兩兄弟瞠目結舌,摸不著頭緒。

  諸葛破雲也不多解釋,催促著兩人快點上路。

  兩人無奈,只得奉命而去。

  諸葛破雲見要事已分撥完畢,遂在堡中四處走走看看。

  經過各處,當地的當值人員,均一一前來見禮。諸葛破雲詳細詢問近況,見有功則
嘉勉,見犯過則指責,整個「金槍堡」上下,再他這麼一巡,登時振奮起來。

  「落雁探花」耿華仁聽到消息,連忙趕來隨侍在旁,回答諸葛破雲提出的一些問
題。

  等諸葛破雲巡完整個「金槍堡」,已是午後時分。他人進入大堂時,卻見聞壽全已
經等候多時,不禁大吃一驚,道:「壽全,怎麼你還沒去到那村莊,在這裡呆著做什麼
?」

  聞壽全拱手道:「回當家的話,小人到了那地方後,找到了那戶人家。不過他們的
房子,已經有人幫他們蓋好了,聽說是當家在外面的朋友…」

  諸葛破雲聽得皺眉:「我哪有『朋友』啊?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小人前前後後問了四遍,那老丈確是說那兩個出力蓋屋的人,是『金槍堡』諸葛
破雲的朋友來著,那不就是當家的朋友嗎?」

  「兩個人?」諸葛破雲又問。

  「一個滿臉大鬍子,還有一個少年人。那老丈是這麼形容的。」

  諸葛破雲想起來,立刻恍然大悟,對聞壽全說了聲:「我知道是誰了。壽全你辛苦
了,先下去休息吧。」

  他心裏疑問重重,那兩人怎會知道自己是諸葛破雲呢?

  正在思量時,耿華仁進門稟告,說是諸葛長夫人有請。

  諸葛破雲問道:「娘現在在何處?」

  「大夫人就在花園池塘涼亭中等候。」耿華仁回道。

  諸葛破雲起身,與耿華仁同至花園涼亭。

  諸葛長夫人做在亭中,見諸葛破雲過來,笑吟吟地招著手,喚著他說:「破雲,到
娘這裡來坐坐。」

  諸葛破雲上前,先行禮問安,然後才在長夫人身旁坐下。

  「聽華仁說,今天一大早,你就四處巡視堡內事務,一一了解狀況,讓堡中人心士
氣大振,你倒是知道要改過遷善啊!」諸葛長夫人接著說:「娘聽見這個消息,心裏的
氣便沒了。想到我們母子也好久沒說說話,所以差人要你前來。」

  「娘不生氣,孩兒就可以心安了。」諸葛破雲笑道。

  諸葛長夫人輕嘆了一聲,道:「自從你爹過世後,娘就只有你這個依靠。從你小時
候開始,什麼事情讓你委屈過?十幾年辛辛苦苦,只是盼著你能夠揚眉吐氣,繼承你爹
的家業,好好發揚光大罷了!你若能達成娘的願望,娘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生你的氣
呢?」

  諸葛破雲回道:「振興諸葛家,也一直是孩兒的心願。」

  諸葛長夫人親切地摸摸諸葛破雲的臉龐,心疼地道:「瞧你這一陣子在外,一定沒
有好好照顧自己,人都瘦了下來。」

  諸葛破雲聽得感動,道:「娘,對不起!」

  諸葛長夫人笑道:「別說這些了,事情過去就算了,」接著站起身來,指著池塘中
的鯉魚,對著諸葛破雲說:「你看!這幾條前來託人找回來的『金鯉』,長得有多大,
在池子裏游得多逍遙自在!」

  諸葛破雲也起身來,望著魚游來游去,卻是另一番想法。

  「娘,孩兒斗膽,想與娘商量一件事。」他突然開口。

  諸葛長夫人神情一冷,道:「有話就直說吧!」

  「孩兒想用堡內庫銀兩千兩,幫東郊外家親戚們,蓋一個牧場。」

  「這事情耿總管也些微提過,該是澹雲這孩子出的餿主意吧?」

  諸葛破雲道:「雖是如此,也是孩兒的想法。」

  諸葛長夫人坐回了座位,喝了一口茶,然後道:「破雲,你年紀尚輕,有很多事情
思慮不周。自從你曾祖父分家之後,我們本家與外門幾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們過他
們的,我們挨我們的。有什麼道理要我們本家出錢,幫他們做生意。

  「何況,白銀兩千兩,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堡內還有四、五百張口等著飯吃,等著
衣服穿。你不先為自己著想,淨理著外家生活如何做什麼?不是庸人自擾嗎?」

  諸葛破雲反駁道:「我問過澹雲,家裏拿得出這筆錢。而且自西北征戰後,戰馬的
行情看漲,應是做得的生意。娘,孩兒求求你,也為耀雲設想一下…」

  諸葛長夫人勃然怒道:「誰說娘沒為耀雲設想過?想當初,他家幾塊旱地種不出東
西,全家窮途潦倒。他爹領著耀雲來求我,要我讓耀雲在堡中工作,以補貼家計。那時
我有皺過眉頭嗎?還不是一口答應下來,這算不為耀雲設想嗎?」

  「就說澹雲這孩子,三番兩次私下作主,先是跟南陽幾個大戶一起買燈油蠟燭,後
又是分了方塘王老實的一畝地,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瞎搞。沒想到,他是搞
的越來越膽大,竟然一開口就要兩千兩銀子,去做他的人情!」

  諸葛破雲急道:「娘,你別想歪了!他這是一番好意,為我們家後代子孫著想…」

  「他哪裡懂得為後代子孫著想?」諸葛長夫人嚴詞質問道:「真正會為後代著想的
人是我,不是他諸葛澹雲!他又不是『金槍堡』的當家,憑什麼說話作主?破雲,你別
受他妖言所惑,壞了娘一心一意為你營造出來的地位。這樣下人們會不尊重你的!」

  諸葛破雲聽得氣惱起來,回道:「娘,下人們的尊重是要靠我們去爭取的,而不是
擺個架子就成。您呼風喚雨這麼多年,難道看不出來,下人對您只有敬畏,沒有心服口
服啊!」

  「是誰敢這樣的?破雲,你就直說無妨,娘明天就讓他捲鋪蓋走路,看誰還趕這麼
囂張,藐視我們這些主子!」

  「我不會說的,」諸葛破雲站起身來,看著池塘的魚,淡淡地說:「其實,在這個
重重深鎖的『槍堡』中,只有娘是主子,我們都是奴才而已…」

  諸葛長夫人赫然住口,不可置信地看著諸葛破雲。

  「這個心裏話,孩兒好早就想對娘說了。孩兒有時好恨,自己就像這池中鯉魚,只
能活在這池塘裏,永遠無法進到河裏,自由自在的生活著!」諸葛破雲道。

  他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內心激動,對著諸葛長夫人說:「孩兒一直懷疑,自己所
聽到的,所看到的,都是假的!」他又頓了一頓,然後才說:「可是,今天聽娘親口
說,孩兒才知道,原來這都是…都是真的。澹雲也是爹的孩子,對任何事卻不能作主,
還要耿叔同意才敢去做;耀雲連盒糕餅都捨不得吃,只想到要拿去給家裏的弟弟妹妹
吃…」

  「這到底是什麼地獄,連姓『諸葛』的人,都要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看他們這般
模樣,做大哥的我,怎麼不痛心疾首!」說著,諸葛破雲一聲不響,走出涼亭外。

  「破雲,你又想離家出走了?」諸葛長夫人驚道。

  「對不起,娘,就算孩兒不孝吧!孩兒真得看不下去了,只好一走了之,請娘原諒
!」

  諸葛長夫人追了出來,在諸葛破雲身後叫道:「好,你走吧!我待會兒就把諸葛澹
雲、耀雲趕出去,看你還如何維護他們?」

  諸葛破雲沒回頭,只是淡然回道:「如此也好,那我就不必再回到這死氣沉沉的
『槍堡』之中了。」

  「你這一出去,別想我有一毛錢資助你?」

  諸葛破雲走得更急,只聽到他的聲音,迴蕩在花園裏。

  「多謝娘的成全。沒有『槍堡』,我諸葛破雲也一樣能劈荊斬棘,成就一番功業,
不讓諸葛家丟臉的!」

                
※※※※※※※※※※※※※※※※※※※※※※※※※※※※

  諸葛破雲收拾收拾行囊,又負氣出走。

  在諸葛長夫人的嚴令下,家中沒一人敢攔阻。

  他則是樂得輕鬆,高興免去一場無謂的麻煩。

  他心中只希望這一走,能讓諸葛長夫人有所覺悟。

  一路走來,慢慢地心情又從谷底爬了起來,只見沿途農夫,個個辛勤努力在收割
著。他看看天空,已是夕陽西下之時。

  「諸葛兄別來無恙?」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他身後傳出。

  諸葛破雲回過頭來,只見那天遇見的兩位高手,正佇立道旁。定眼一瞧,那虯髯大
漢騎在馬上,而那揹劍少年卻能是手牽著馬,站在一旁。他向起聞壽全的回報,出聲詢
問:「敢問兩位朋友,可就是在白河濱小村落,幫人起屋蓋房的兩位仁兄?」

  「正是。」兩人走了過來,那大漢笑著回道:「諸葛兄真是神通廣大,這麼快就得
到消息了!」

  諸葛破雲一抱拳道:「這位仁兄見笑了,小弟聽家人回報,才知是兩位仗義,將那
戶人家安頓好,真是感激不盡!」

  大漢下馬來,也回起禮來,道:「只是見到諸葛兄,再那路旁拾起那兩個孩子,又
贈金送食的善舉,心中一感動,便有糊塗了起來。將諸葛兄買馬的錢,借花獻佛,望諸
葛兄別嫌在下多事。」

  「朋友真夠灑脫,這一百兩白銀,就這麼不見了。」諸葛破雲笑道,接著話題一
轉,問道:「在下自認一向在江湖中甚少走動,仁兄怎麼知道我是諸葛破雲呢?」

  大漢搖搖手道:「不是我看出來的,」指著揹劍少年,對諸葛破雲說:「是去塵看
出來的!」

  諸葛破雲大奇,望著那少年。只聽他緩緩道出原因:「諸葛大哥腰間配有短槍,槍
身犯著紫色光芒,槍袋上又繡著一隻金鷹。方圓百里之內,

  只有諸葛破雲一人,會有如此打扮。」

  諸葛破雲不禁佩服起他眼光之高明,笑道:「原來如此。」

  那大漢又開口:「看諸葛兄背著行囊,是否又有遠行?」

  諸葛破雲回道:「只是隨處走走,散散心吧了!」

  「諸葛兄真會說笑,不如這樣吧!我們兩人在附近小客棧裏住,今晚順便約了一個
愛講話,跟一個會喝酒的朋友一同吃飯。諸葛兄如不嫌棄,一同移駕前往如何?」大漢
道。

  「當然好。不過小弟話可得先說在前,這次可沒有一百兩銀票來付酒資了,請諸位
仁兄多多原諒!」諸葛破雲笑道。

  那大漢聽得懂意思,卻也不見怪,只是搖搖頭道:「沒關係,這次算我賠本。反正
一個人,身上沒了錢,有些朋友也是不錯的。」

  諸葛破雲聽得一楞,不禁低頭思索起來。

  那大漢哈哈一笑,轉過馬頭,向前慢慢走去。

               
※※※※※※※※※※※※※※※※※※※※※※※※※※※※

  諸葛破雲隨著兩人,進了南陽城中的一間小客棧。

  靠窗那一桌,有一個中年文士,與一個江湖郎中打扮的漢子,已經在那裡談天說地
起來,見到三人,立刻起身招呼。

  中年文士見諸葛破雲面生,連忙問著虯髯大漢道:「老好人,你帶來的這位是…」

  「容我先介紹,這位是諸葛破雲公子。」大漢向兩人道。

  「久仰,久仰」兩人客氣地見禮,諸葛破雲也回了個禮,然後才說:「小弟初出江
湖不久,不知兩位仁兄是…」

  那郎中打扮的大漢,聽了他這話,用他那倒三角眼看著諸葛破雲,嘴裡說道:
「『江湖』?什麼是『江湖』,可不可以拿來做酒啊?」

  諸葛破雲聽得皺眉,不知如何接話。

  只見那中年文士輕輕一笑道:「這酒鬼一天到晚只會喝酒,請諸葛兄別見怪。在下
姓楊名文信,是個走道說書的,這酒鬼姓皇甫單名一字迪,是在湘南出名的大夫。不知
諸葛兄,平日靠什麼發財?」

  那大漢聽得大笑起來,道:「人家是南陽『金槍堡』的少堡主,還需要發什麼財?
憑那把『紫金鷹揚槍』就夠了。」

  兩人一聽大漢道出他的名頭,均是眼光一亮。尤其是皇甫迪,還細細打量起他掛在
腰間的槍袋來。

  諸葛破雲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只能回說:「各位見笑了!」

  中年文士道:「聽說南陽諸葛家,有一招『未濟而乾』,不知是真是假?」

  「的確如此,那正是我家『鷹揚槍』中的必殺技。」

  「『必殺技』?什麼是『必殺技』?可不可以做酒啊?」皇甫迪又問著。那大漢見
他酒後微醺,不免說了聲:「就像皇甫兄的『強渡斷魂橋』一樣,是世上罕見的絕招。
皇甫兄就不要再為難諸葛兄了!」

  皇甫迪悶不做聲。楊文信連忙數落著他道:「就是這個死脾氣,難道別人本事高
點,也不行嗎?還不自罰三杯?」

  「罰就罰!」皇甫迪仰頭喝了三杯酒。大漢則趁這機會,向兩人道出與諸葛破雲相
見的經過。

  中年文士聽完,伸出大拇指贊道:「諸葛兄能見義勇為、救濟孤苦,這個精神,我
楊文信萬分佩服,決定將你的故事寫成段子,在各大都市演說,綱目名稱就叫做…」他
想了一下,靈光一現,叫道:「就叫做『俠士金槍,路見孤雛救急難』,諸葛兄以為如
何?」

  諸葛破雲還來不及回答,未料皇甫迪先開口:「說書的,聽你說了一番甜言蜜語,
其實還不是手癢難熬、利慾薰心,想藉這個故事,開創你的『說書』大業。你拿這好事
開玩笑,我第一個不服氣!」

  諸葛破雲聽他這一言,才知這皇甫迪也是重義之輩,不禁舉起酒杯,對皇甫迪說:
「皇甫兄此言正合我意,我敬皇甫兄一杯!」

  「受之不敬,卻之可惜,」皇甫迪望了楊文信一眼,還是喝下這杯酒。

  只聽楊文信語帶玄機地說:「好啊!枉費我們朋友一場,今天你這酒鬼竟在新朋友
面前,揭穿我的底。好!你無情、我就無義,明天我就在這南陽大街上,宣講一則故
事,叫做『忠犬護主,酒林聖手顯神通』,完全不收費,看看是誰先洩底?」

  皇甫迪聽罷,急忙又還給諸葛破雲一杯酒,苦笑著道:「剛才說得話全部收回,就
當我皇甫迪酒後戲言。」

  眾人一同大笑,只有諸葛破雲不知所以,連忙探問:「這是怎魔回事?這『酒林聖
手』又是誰?」

  那大漢笑道:「這是皇甫兄的往事,『酒林聖手』這四個字,是兩湖好漢贈皇甫兄
的綽號,諸葛兄不必介懷。」

  諸葛破雲明白後,才又道:「這綽號玩意倒是挺好玩的!」

  這一句話,惹得其餘四個人一楞,楊文信這才說話:「聽諸葛兄一語,才真的知道
剛才諸葛兄,說自己是初出江湖,卻是不假。」

  諸葛破雲反問著:「有什麼不對之處?」

  「大大地不對,」皇甫迪回答說:「凡江湖成名之人,都會有個綽號,來形容自己
為何,缺了綽號,別人哪會記得你?」

  諸葛破雲搔著頭說:「我才剛出道,哪裡知道這麼多?」

  「『金槍堡』諸葛家在武林中成名百年之久,諸葛兄又是少堡主,怎麼會沒關係?
這麼辦吧!今天我們出出主意,幫你想個綽號。」

  諸葛破雲覺得不妥,看著眾人,問道:「真的非要這綽號不成?」

  那大漢點點頭,解釋道:「在座幾人,都有綽號。諸葛兄若不嫌棄,我們也可以幫
你想想名字,就算是大家送你的見面禮。」

  諸葛破雲還是有點不相信,指著揹劍少年說:「他才十多歲,也有綽號嗎?」

  楊文信哈哈一笑道:「諸葛兄可真看扁了這個小子,他可是堂堂『鐵劍真人』展長
天的關門弟子,八歲就出來闖蕩了,一身輕功,我和酒鬼拍馬也趕不上。」

  諸葛破雲大奇,問著少年說:「那『鐵劍真人』,可是與『誅神劍魔』,再太湖之
濱血戰一晝夜的『鐵劍真人』?」

  「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皇甫迪接口道:「諸葛兄見他背後所揹之劍,正是轟動
武林『嵩陽四劍』的赤劍『斷江流』。」

  這「嵩陽四劍」出土自嵩陽書院後山,離南陽並不算遠。諸葛破雲怎麼可能不知
道,他不禁大吃一驚,怔怔地望著這少年。

  那少年見他如此,只好不太好意思地拱手:「小弟『天外追星』沈去塵,正是『鐵
劍真人』關門弟子。」

  諸葛破雲聽他自道名姓,才深深體會到,江湖之大,果是臥虎藏龍。眼前一個質樸
無華的少年郎,也是高人子弟。

  他不禁暗叫好險,若當日不由分說,與沈去塵動上手來,這勝算之小,可以想見!

  「好了!言歸正傳,」楊文信拉回眾人注意力,又道:「經過剛剛我腦袋這麼一過
濾,想到了兩個合適的名字來…」

  「哪兩個名字來?」諸葛破雲問道。

  「這就要看看諸葛兄,喜歡比較新鮮的,還是中意比較穩重的。」

  諸葛破雲又糊塗起來,看著楊文信。皇甫迪搶話說:「他的意思是,你喜歡像他那
個『警世墨客』這麼囂張的綽號,還是像我『酒林聖手』這麼老實的稱呼。」

  「皇甫迪,算你有種!」楊文信一聽,氣得直瞪眼,道:「好!這綽號之事就暫且
擱下不提,小弟先說那『忠犬護主,酒林聖手險神通』的傳奇來。話說,從前有個『老
實』的『酒林聖手』皇甫迪大夫,是賺錢有術,卻活人寥寥…」

  皇甫迪聽到自己故事,連忙制止道:「楊兄剛才說得極是,小弟一時酒後失言,請
楊兄多多見諒。為這位諸葛兄取綽號,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我們還是回道正題來才是
!」

  楊文信白了他一眼,然後道:「小弟的意思是,在『金槍難敵』與『玉面諸葛』兩
個之中,請諸葛兄任選其一。」

  諸葛破雲搖頭,道:「不如叫做『金槍諸葛』,前頭二字說我手上的『紫金鷹揚
槍』,後棉兩字襯我諸葛家之姓,不知各位以為?」

  楊文信語皇甫迪兩人一齊搖頭,表示這四字不大稱頭。

  只見,虯髯大漢微微一笑,道:「見諸葛兄救人於危難,其行為大異於一般富貴人
家子弟。在下心中想到,不如就叫『金槍太保』!」

  「妙啊!」楊文信鼓掌,頭一個表示贊成。

  「不錯,這『金槍太保』夠囂張!」皇甫迪也馬上附和著。

  諸葛破雲看著沈去塵,他也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諸葛破雲舉起酒杯來,像眾人道謝說:「多謝各位,我『金槍太保』諸葛破
雲,敬大家一杯。」

  眾人也舉杯同飲,慶祝諸葛破雲有了像話的綽號。

  酒過三巡,楊文信仍不死心地說:「回去之後,我便將今日之事,寫成段子,綱目
就叫做『群英聚議,金槍太保名顯彰』!保證財源廣進,賺得一大筆銀子,好痛痛快
地,過個中秋節…」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經過了一夜的喧鬧,諸葛破雲等五人,終於在清晨破曉中,各自道別,迎向不可知
的前程。

  「酒林聖手」皇甫迪肩挑著隨身的藥箱,仍是不服氣地對諸葛破雲說:「別以為有
個『金槍太保』般囂張的綽號,就可以橫行江湖!哪天你來到江南,我一定要讓你見識
一下我『強渡斷魂橋』的厲害!」

  諸葛破雲看著他從灼灼雙目中透現的自信,不禁也豪情萬千地回道:「破雲會記住
皇甫兄今日的一番話,他日若至江南,一定不忘向皇甫兄討教一番,」他頓了一頓,笑
道:「不過,小弟也自認酒量驚人,不如下次酒量與功夫一塊較量較量,看看誰勝誰負
!」

  皇甫迪哈哈一笑,連聲道:「有趣!有趣!我會等諸葛兄的。」

  「警世墨客」楊文信在旁插話道:「有這種好戲,別忘了通知小弟一聲。到時,小
弟再將兩位之間的比鬥寫成段子,就叫做『翻天覆地,酒鬼太保生死鬥』,保證又是高
朋滿座,過得一個好年!」

  皇甫迪白了他一眼,道:「難道我那個醜事,不能讓你平白賺進大把銀子啊?你把
這事再寫成段子說出去,萬一諸葛兄落敗,豈不是讓他很沒面子?那麼將來還怎麼同桌
喝酒?」

  楊文信搖搖頭說:「你那個故事說出去,就怕也沒人會信!誰會相信有人會為一隻
小狗,獨挑『巫山教』總壇,又差點送命呢?」他接著匱然嘆道:「這世上,連人命都
不值錢,況且是條狗?」

  諸葛破雲聽得出神,一時沒有追問到底如何。

  「總之,與諸葛兄做了朋友,小弟是榮幸之至!」楊文信向諸葛破雲一禮道:「要
是諸葛兄,又有什麼俠義傳奇發生的話,別忘了通知我一聲,小弟必會將諸葛兄寫得英
明神武,讓後人千古傳誦…」

  諸葛破雲反而不推辭,只是回禮道:「還望楊兄多多指教!」

  楊文信聽他這回答,不禁一笑道:「酒鬼說得沒錯,諸葛兄的『有趣』,比起你的
『有錢』,是可愛得多了!」

  遂與皇甫迪兩人一齊辭行,道:「我二人仍有要事,要去岳州一趟,諸葛兄送到此
處即可。」又向虯髯大漢叮囑道:「老好人,你與沈小子,一求取到『續命萬靈』後,
須盡快回來!」

  諸葛破雲疑道:「是什麼事情如此要緊?可否也讓小弟,盡點棉薄之力?」轉而望
向虯髯大漢詢問著。

  沒想到那虯髯大漢回道:「只是朋友之事,是我自做主張要幫他的。諸葛兄若涉入
其間,我那朋友怪罪起來,恐怕有些不妥。」

  「這個王八蛋、不孝子,還要我們求他,才能幫他?」皇甫迪啐了一口,極不甘願
地說著。

  諸葛破雲聽他說這「不孝子」三個字,登時心頭一沉,半晌說不出個話來。眾人見
他臉色有異,道他是被大漢一言婉拒,所以惱羞成怒。為了不造成不愉快,均不再提此
事。

  皇甫迪、楊文信一陣珍重之聲後,先行離開。

  諸葛破雲追了上前幾步,看著兩人離去背影。想起昨夜一場你一言、我一語、杯盞
交錯的情景,不禁會心一笑。

  只聽,遠處傳來楊文信悲涼的吟詩聲:

  「少年離別亦非輕,老去相逢赤悵情;
   草草杯盤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
   自憐湖海三年隔,又做塵沙萬里行;
   欲問後期何日至,奇書應見雁南徵!」

  諸葛破雲聽了這詩,也心有戚戚地道:「人海茫茫,何時能見?」

  虯髯大漢在他身後說:「我說得不錯吧!人若沒錢,有些朋友也是不錯的!」接著
才又說:「我們也得走了,諸葛兄請多多保重。」

  諸葛破雲見他馬鞭一揚,已奔了出去,急忙問道:「兄台還沒說出你的名字與綽號
與我聽,我哪會記得你啊?」

  只見牽著馬的「天外追星」沈去塵,回道笑道:「有緣分再說吧!」

  諸葛破雲聽得一楞,如墜五里霧中,不明其所以。

  只能目送兩人,消失在漫天煙塵之中…

                 
※※※※※※※※※※※※※※※※※※※※※※※※※※※※

  這個小鎮依舊安詳,一副不因塵世紛擾而動盪的寧靜。

  諸葛破雲原想四處流浪,卻不由自主地回到這裡來。

  身上的盤纏已快告盡。之後的日子裡,諸葛破雲得靠自己的力量,來求取三餐的溫
飽。這是他從來也沒想到過,會活生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想到自己還沒有一個工
作,他不禁頭痛起來。

  這是一種抉擇吧?諸葛破雲這樣告訴自己,在他的心裏頭,只想著要把自己的幸
運,分享給身邊所有與他生活在一起的人。為了這點,自己做點犧牲,其實也是值得
的。

  因為,沒有一個人,是應該生而痛苦、畏縮與無奈的。

  他這麼孩子氣地一走了之,只是為了向他親娘諸葛長夫人,宣示他的這種執著。能
帶來多少的效果,自己心裡是半點把握也沒有。
為了一個想法,而會不顧一切後果的傻瓜,天下只有他一個吧!

  想著想著,他走到了草藥舖的大門口,急忙地向舖內張望著。

  終於看見水依戀了,他的心中一陣雀躍!

  水依戀今天著一身青色衣衫,綁了個辮子,正低頭清掃著屋內。

  諸葛破雲想起她的綠豆糕,不覺窩心了起來,可是一雙腿就是不爭氣,始終不肯在
他的驅馳下就跨步入內。

  諸葛破雲心中盤算著,若是一進了門,該開口對水依戀說些什麼?是先說聲好呢?
還是先稱讚她的綠豆糕好吃呢?

  自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金槍太保」諸葛破雲,平日呼風喚雨的南陽「金槍堡」
少堡主,此時是近情而怯、進退為難。

  屋內的水依戀,見門邊黑影晃動,以為又是些老鼠,跑來偷咬放置於門旁的草藥,
舉起了掃把,一個箭步奔出屋外來。

  「哇啊!別打我!」她一出門,卻看見諸葛破雲,驚慌失措地向後一閃,雙手還遮
著頭,一臉畏畏縮縮的神情。

  「是你!」水依戀看見他,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這次我是什麼都沒做,妳幹嘛一見面就打人啊?」他叫道。

  「我哪有?」水依戀一縮手,將掃把藏在背後,接著臉色一沉,語帶嗔怪地質問著
:「誰叫你的模樣鬼鬼祟祟,人家以為是老鼠嘛!」

  諸葛破雲這才恢復正常,笑道:「原來妳上次打我那幾記扁擔,是把我當老鼠打,
所以才會那麼手下不留情。」

  「死性不改!」水依戀白了他一眼,接著問道:「不是說可能不回來了嗎?怎麼這
麼快又見到你?」

  「家裏事情料理完了,便趕快回來了!」他左右張望地回答著。

  「你在看什麼?」水依戀疑道。

  「老丈呢?」諸葛破雲問道。

  「附近村莊鬧起瘟疫來,他老人家與幾位懂醫道的朋友,一同前去醫治災民了,今
天你白跑了一趟。」水依戀冷冷地回道。

  「那我以後再來了。」諸葛破雲見她神色不愉,連忙告辭。

  「喂!你幹嘛說走就走啊?」水依戀喊住他,問道。

  諸葛破雲一聽,知道轉機來了,裝做無奈地說:「老丈不在家,妳一定不會讓我進
去的,還不如知趣些,免得又受無妄之災!」

  水依戀的俏臉氣得煞白,拿著掃把指著他說:「葛亮,你再把人家形容成這樣潑辣
的模樣,看我麼教訓你!」

  「好好好,我下次不敢了!」諸葛破雲舉起雙手,做臣服狀。

  「好啦,進門再說啦!」水依戀心頭稍寬,對著諸葛破雲說。

  她領著諸葛破雲進了門,倒了一杯茶,遞給諸葛破雲說:「葛大哥,請用茶。」

  諸葛破雲顯然一時不習慣被稱呼為「葛大哥」,不禁一頭霧水地問著她道:「誰是
葛大哥啊?你怎麼對他就這麼有禮?」

  「葛大哥就是你!你的名字不叫做葛亮嗎?」他沒好氣地反問。

  「對對對!我是葛亮!」諸葛破雲想起上次,對水家父女瞎編了一個假姓名葛亮,
為怕這事拆穿,連忙回道。

  水依戀見他不大自然,輕聲地問了聲:「是不是趕路的時候,天氣太熱給煞到了,
否則你怎麼會語無倫次?要不要我用些可以退火的藥草,熬一鍋藥湯先給你喝?」

  諸葛破雲忙回道:「我身體沒問題,請水姑娘不要費心。」

  「你…」水依戀聽了這話,跺腳道:「你不要這樣,人家是一番好心,你幹嘛怕成
這樣啊?」接著低下頭去,面有憂愁地說:「人家已經讓你進門了,你還…這麼…擔
心…」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已經聽不出是什麼來。

  諸葛破雲這才真正體驗到,水依戀對他的款款情意,又見她因誤會自己身體不適,
臉上所流露的擔憂。不禁心中一軟,想要哄她轉憂為喜,於是道:「你真的不要擔心
我,我從小就一副傻楞楞的,有時連自己名字也記不太牢…」

  水依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不相信他的說辭。

  「你不相信?好!我就告訴妳一個關於我名字的秘密,」諸葛破雲說:「我一生來
就迷迷糊湖,於是我娘就把我取名叫做『葛亮』,意思就是要我時時警惕自己,做事要
用點腦筋,不要向豬一樣笨!」

  水依戀聽到他這麼說,也不由得有興趣起來,一雙明眸怔怔地望著他,只等著他接
下去說。

  只聽諸葛破雲問著她道:「妳知不知道有個古人叫諸葛亮的?」

  「身為南陽人,怎麼會不知道諸葛武侯赤壁借東風、又七擒七縱孟獲的故事?人家
當然知道啊!」水依戀不解地回道。

  「所以,從小只要我糊塗,我娘就會『諸葛亮』、『諸葛亮』的罵著我,鄰居他們
都以為,我娘當我做『諸葛武侯』看待,其實才不是這樣,我娘事在罵他這個像『豬』
一樣笨的兒子『葛亮』…」

  水依戀聽他這話,噗哧一聲,登時笑顏逐開。

  諸葛破雲見到她如花般的笑顏,不禁看得呆了。 

  水依戀見他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由得臉紅心跳起來,轉過身去,問著諸葛破雲說:
「你幹嘛這樣看著人家?」

  「我這笑話,讓妳心情好多了嗎?」諸葛破雲試探著。

  「你…」水依戀這才會意過來,轉過身瞪著諸葛破雲,道:「原來你是尋我開心來
著的!」

  「我看妳滿臉憂愁,才說這笑話給你解悶的!」他連忙解釋說。

  「可是…」水依戀眼神一轉,才又道:「就算你要哄我開心,也不必拿自己名字開
玩笑啊?你這麼做,人家會難過的…」

  諸葛破雲見她說出這話,真是又驚又喜,道:「水姑娘…」

  水依戀則高興地說:「葛大哥,你趕來而來,肚子一定很餓了吧。我現在就去做
飯,麻煩你先幫我看店一下。」

  諸葛破雲還沒能回話,只見水依戀對他甜甜一笑,像小鳥般地奔向廚房去了。只能
坐在店裏,充當起臨時店東來。

  不過多久,一個老婦人進來水家藥舖中。

  諸葛破雲起身招呼道:「大娘,您要抓藥啊?」

  老婦人驚奇地看著諸葛破雲,問道:「依戀呢?」

  他回道:「正在後頭做飯,請您稍待一會兒,我去請他出來便是。」

  水依戀早已聞聲而出,見到老婦人,親切地問道:「鄭婆婆,您老人家來抓藥啊
?」

  老婦人拉著水依戀,指著諸葛破雲問他說:「這小夥子是誰?」

  「是爹的朋友,鄭婆婆您為什麼要這麼問呢?」水依戀道。

  「大事不好了!聽說鄖陽今年山裏鬧天災,收成不好,那些『禁山』的流寇下山來
『打草榖』,要搶老百姓的收成。官軍一路上都抵擋不了這些強盜,他們就快打到這附
近來了…」鄭婆婆於是道。

  水依戀一聽,大驚失色道:「我爹還在白河那邊村落救人,這可如何是好?」

  「這也是聽說而已。我只是好心,先來通知你這個消息,讓你好友個準備準備,若
是真的流寇殺來了,你就先跟我們全家去山裏躲躲,那裡會比較安全妥當些…」鄭大娘
又說便走了。

  水依戀送她出門,還不忙連聲道謝。

  她轉過身來,對諸葛破雲說:「我好擔心我爹會不會出事?」

  諸葛破雲沉吟道:「我一路而來,並沒聽說鄖陽那邊有戰事啊?搞不好只是無稽之
談,水姑娘你先別擔心。若是真得有事的話,妳先跟鄭大娘一家上山避難,我再去白河
接回妳爹。」

  「葛大哥,這對你來說,會不會太危險了?」

  諸葛破雲拍拍自己胸膛道:「我還會一些武術,應該不成大礙。」

  在諸葛破雲一陣安撫下,水依戀仍不能放下心頭大石,但也無計可施,只能聽他的
話,靜觀其變…

                
※※※※※※※※※※※※※※※※※※※※※※※※※※※※
  
  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這個令人擔憂受怕的一夜,老天竟又
降下一陣洶湧的大雷雨來。

  大雨滂沱,又兼雷聲隆隆,吵得諸葛破雲睡不著覺,只好翻身而起,點起了燈火,
坐在床沿獨自沉思。

  忽然他不覺渾身一振,隔壁房間彷彿傳來水依戀的驚叫聲,諸葛破雲連忙提起「紫
金鷹揚槍」,敲起她的房門來。

  一陣呼喚聲後,水依戀仍舊沒有回應,這才教諸葛破雲心急起來,再也不顧男女之
嫌,奮力破門而入。

  門一打開,諸葛破雲一舉燈,只見水依戀嬌小的身體,蜷縮在床的一角,正魂不附
體地顫抖著,口中一直喃喃自語地念著:「不怕,不怕…」

  諸葛破雲見他這樣,怎不心酸起來,將槍與油燈放在桌上後,緩緩地走過去,細聲
喚著水依戀的名字。水依戀害怕得失了神,仍是沒有回應,諸葛破雲只好用手,輕輕拍
著他長髮披著的肩頭上,口中喊道:「水姑娘,水姑娘…」

  水依戀回過神來,一見到諸葛破雲的臉,就撲上前來,緊緊抱著他的身體不放,哭
著說:「葛大哥,依戀好害怕!」

  諸葛破雲見他的頭,埋進自己懷裏,又回憶起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來,想起水依
戀是個怕打雷的女孩。於是也不推開她,就讓他的臉頰,在自己寬闊的胸膛摩擦著。

  那種感覺彷彿被好多針刺中一般,讓諸葛破雲心頭一陣激動起來。他心頭一軟,溫
言對著懷裡的水依戀哄著說:「不怕!不怕!我在這裡,我會保護妳的。」接著雙臂一
張,也緊緊抱起水依戀來,並柔柔地拍著他的背。

  慢慢地,水依戀的心情,在他堅實的保衛之下,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逐漸平撫
過來。

  諸葛破雲見她好轉,也不禁安心地一笑。

  不過奇怪的是,水依戀還是緊緊地抱著他,像是怕諸葛破雲就此不見了一般。諸葛
破雲只好笑著對她說:「原來妳是真的怕打雷!」

  「從小開始,就不知怎麼地,只要打起雷來,我就怕的要死。」懷中的水依戀然後
又說:「爹不曾這麼地抱著我、哄著我笑、說要保護我!妳是依戀有生第一個男人,會
對我這麼做的。」

  諸葛破雲聽到這話,想起她的身世來,不禁感動地說:「依戀,今天晚上,不管怎
麼樣,我都會保護妳的!」

  「真的!不能騙人家呦!」水依戀抬起頭來,對著他說。

  「一定、一定,我都被妳抱著這麼緊,怎麼還能脫身呢?」諸葛破雲笑道。

  水依戀聽罷,用力推了他一把,卻再諸葛破雲環實的雙臂左右下,根本動彈不得,
只好嗔道:「現在人家不想抱你了,怎麼你還不放開人家,好可以脫身呢?」

  「我前前後後被你偷抱了兩次,這麼可以就此罷休!當然要好好把你抱一次回來,
就算是報仇,難道不行嗎?」他揚眉說道。

  水依戀聽他也表露情意,於是再也不顧什麼,又埋回他的懷裏,用手輕輕捶著他的
胸,罵道:「死性不改!」
諸葛破雲也不回嘴,只是靜靜地嗅著由她秀髮中,傳來的陣陣幽香。兩個人就在這風雨
交加的深夜裏,交換著心靈上的感覺。

  水依戀大起膽來,用玉指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劃啊劃著,諸葛破雲覺得搔癢難當,卻
又不忍阻止她,只好問道:「依戀,你在做什麼?」

  「在你的胸口上,寫上我的名字!」她笑吟吟地回道。

  「我拜託妳,我是『豬』葛亮,又不是岳飛爺爺,妳難道真要學岳母一樣,給我紋
上『精忠報國』四個大字啊?」他驚道。

  「誰想學岳母?」水依戀嘟著嘴道:「我只是想在你胸口上,寫下我的名字,好教
你這一輩子,心裡永遠也會記得依戀!」

  諸葛破雲不服氣地說:「好啊!你在我胸口寫下名字,讓我到死都忘不了妳。那我
也像如法炮製,在你的胸口上卸下我的名字…」

  「葛大哥!」水依戀嚇得縮了手,緊緊護在胸前,急忙道:「我們還沒成親,這地
方你不可以…」

  「傻瓜!」諸葛破雲抬起手來,在水依戀額頭上巧了一記,笑道:「你以為我說真
的啊?誰不知道,水大姑娘除了怕打雷之外,就是最討厭輕薄無禮的小人。既知如此,
我何必自找苦吃?」

  水依戀又白了一眼,啐道:「死性不改!」然侯突然臉紅起來,溫柔地說:「人家
會補償你的,不如給你一個獎勵…」

  「什麼獎勵?」諸葛破雲訝道。

  只見水依戀閉起眼、仰起頭來,一句話也不說。

  諸葛破雲見到他滿臉羞紅,起起朱唇,長長的睫毛不住跳動,早已猜到了是什麼
「獎勵」。於是低下頭去,在水依戀的臉頰親了一下。

  這好像出乎水依戀的意料之外,她慌張地張開眼來,靜靜地看著諸葛破雲,似乎有
些埋怨。諸葛破雲只是聳聳肩道:「這只是『利息』罷了。別忘了妳還欠我一次『本
金』,將來我一定會討回來的。」

  水依戀聽了,無限嬌羞地埋回他懷裏,輕道:「人家知道了。」然後幽幽一嘆,對
著他笑說:「沒想到,你是一個守禮君子…」

  諸葛破雲做了個鬼臉,道:「這『守禮君子』四個大字,又沒寫在我臉上,妳怎麼
就這樣一口咬定?」

  「葛大哥,妳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是…」諸葛破雲說到一半,突然臉色大變,摀住水依戀的嘴說:「先別作聲,
有批人急急忙忙地來了。」

  水依戀也是臉色大變,看著諸葛破雲,不知如何是好!

  諸葛破雲放下手,道:「出去看看!」牽著他的手,來到店廳,隔著窗,仔細地觀
察四周。

  「這批人都帶著兵器,顯然不是平常百姓。」諸葛破雲說道,又拉水依戀回到原來
自己睡的房間,用棉被將她裹住,要她躲進床底下,這才叮嚀著說:「依戀,不管外面
出了什麼事情,你千萬不要出來。我這就去探探究竟,沒事就會回來陪妳,知道嗎?」

  「可是,這麼深的夜,萬一是鄖陽的山賊來襲,葛大哥你…」

  「放心!」諸葛破雲在她的朱唇上,用手指點了一點,笑道:「這『本金』沒拿回
來,我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水依戀只好點點頭,說道:「我等你回來!」

  諸葛破雲則趕緊回到水依戀房間,提起「紫金鷹揚槍」,吹襲了燈火。來到店廳一
角,伺機而動。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諸葛破雲側耳一聽,只覺來人腳步甚急,一時無法計算出數目來,又聽見幾戶人家
破門聲起,心知不妙。連忙運起內力,準備見機行事。

  果不齊然,在雷雨交加中,一人破門而入,諸葛破雲哪敢怠慢,順手就給了那人一
槍。  

  「哇!」只聽見那人慘呼一聲,翻倒在地。諸葛破雲站起身來,在漆黑中低聲喝問
:「來者何人?為何深更半夜前來騷擾百姓?」

  只聽那人回道:「好漢饒命!我是河南道的官兵。不信你可以點燈一瞧究竟,便知
我所言不假!」

  諸葛破雲半信半疑地點起了油燈,一照之下,果然見到一個身著明軍制服的士兵,
左大腿淌著鮮血,正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於是又問道:「既是官兵,又為什麼要跑到我家裏來,是不是想趁大雨之夜,摸
黑打家劫舍?」

  那人見到諸葛破雲手持長槍,威風凜凜地站在面前,登時慌忙解釋道:「小人是河
南道吳參將旗下,原來奉巡撫大人之命,在此東方三十里處佈陣防禦,準備抵擋鄖陽
『山王會』流寇。沒想到,大軍被『山王會』人馬夜襲,一夕間全軍覆沒,吳參將陣
亡。只好與同鄉十幾人,一路逃到這裡來…」

  諸葛破雲聽罷,不禁全身一震,又問道:「那『山王會』賊兵,現在又在何處?」

  「就在附近。小人這是命大,才能活到現在!」

  諸葛破雲正要說話,又聽遠處馬蹄聲響,心中大疑,連忙小心地探頭出去一看。

  不看便罷,一件來人竟是自己熟習人物,不禁高興得大叫起來。

  原來前來兩騎,正是那虯髯大漢與「天外追星」沈去塵。

  「兩位仁兄,是我『金槍太保』諸葛破雲!」他招手道。

  虯髯大漢停住馬,對諸葛破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在這個地
方,也能見到諸葛兄!」

  「小弟也想不到,可以與兩位這麼快又見面了。」他拱手道。

  「諸葛兄先別說這些,快隨我等上馬離開。鄖陽『山王會』的大批人馬,今晚破了
官軍,就要殺來了!」那大漢看看遠方說。

  「可是,這小鎮上還有許多無辜百姓,怎能說走就走?」

  「什麼?」大漢聞言一震道:「在下來此,沿途上幾個村落,都已接到消息,早就
逃得不見一人。怎地這個小鎮,竟不知官軍潰敗、賊寇將至一事?」

  「叔叔,」沈去塵在旁道:「這可能是,因為今晚突然下起大雨,通知不易;又事
出突然,才會如此。」

  大漢頷首道:「去塵這話有理。」隨即下馬,吩咐諸葛破雲道:「請諸葛兄同我二
人,趕快分頭通知百姓,要他們及早逃走。否則等『山王會』人馬一到,恐怕就太遲了
!」

  諸葛破雲點頭道:「就依仁兄所言。」

  不久,整個小鎮燈火通明起來。人人聽到消息,紛紛攜家帶眷、奪門而出。諸葛破
雲三人回到藥舖前之後,那大漢才道:「這下應該不成問題了,請諸葛兄上馬,我們速
速離開!」

  「小弟有一朋友,正在屋內躲著。待我去喚她,一同離開便是了。」諸葛破雲轉過
身去。

  正在進門時,忽聽遠處殺聲震天!

  「遲了!」那大漢臉色一沉,望著遠方道。

  他暗自懊悔地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們只顧著通知百姓,卻疏忽了這
一下燈火通明,會引起敵軍注意。現在,賊兵大隊人馬已到鎮外,恐怕想走也難!」

  沈去塵道:「叔叔,敵軍人數雖多,量我三人武功,應可應付得過去。不過小鎮上
無辜百姓,這可如何是好?」

  大漢點頭回道:「我也在為這些百姓擔心。可是壞就壞在,敵軍的狀況不明,教我
如何在一時之間,拿出個對策來?」

  諸葛破雲聽他這話,靈機一動,回道:「或許這個人,會對我們有些幫助!」說
罷,回到屋內,揪出那個躲在桌底下的士兵,交給大漢,說:「這是剛敗官軍中的散兵
遊勇,從他口中,或許有些消息。」

  那大漢大喜,連忙細問。只聽那士兵回道:「回這位好漢的話,那領軍的賊首應是
『山王會』的『獸人王』晁定凱,是他親手盞掉吳參將的,其他的小人便不知道了。」

  大漢微微一笑,道:「有這個消息就夠了,」說罷,撕下左手衣服袖子,為那士兵
包紮傷口,並安慰道:「我們三人,這就出小鎮去退敵,以保全鎮性命。有件事情,不
知道可不可以麻煩兄弟?」

  那士兵見大漢為他包紮傷口,早就感動不已;又聽那大漢稱自己為「兄弟」,完全
不因他臨陣脫逃而鄙視,更是五體投地。他連忙回答說: 

  「有什麼事情小人可以效勞,就請好漢吩咐。」

  「我要兄弟招集軍中離散至此的官兵們,負責疏散百姓,向山區那方向移動,以免
百姓在紛亂中,進入了敵陣,可就冤枉了!」

  那士兵一震,驚道:「這個責任太大,小人恐怕擔當不起!」

  諸葛破雲大怒道:「我們三人出去拼死抵擋山賊,要你做個輕鬆事,你就畏畏縮縮
地不敢答應,你到底是不是條漢子啊?」

  那士兵被諸葛破雲激得臉色大變,還是低頭思索、未發一語。那大漢見狀也不責
怪,只是淡淡地說:「若不這樣吧,兄弟這就上馬走人,至少可以保住自己一命。」

  「可是,這不就讓後代子孫,見笑兄弟是貪生怕死之人?」

  這句話,讓那士兵不禁如夢初醒。抬起頭來,對著三人說:「好漢說得對!今天就
算是我元二郎,敬重各位肯捨身取義,將我這條賤命,賣斷給諸位好漢!」

  「這才算句男人該說的話!」諸葛破雲贊道。

  那大漢拍拍士兵的肩膀,又低頭交代一番,那人才領命而去。

  沈去塵這時說:「叔叔,若不及早出鎮外待敵,恐怕等他們入鎮之後,後果會更為
不測!」接著奔進屋內中,於廚房火灶內取出火種,然後才又出來。

  「希望這火種還能用!」沈去塵對兩人道後,便催促著諸葛破雲上馬。諸葛破雲還
推辭著:「這是你的馬,若我騎了,你該怎麼辦?」

  「諸葛兄真是健忘,又記不得小弟的綽號叫什麼。」他笑道。

  諸葛破雲才恍然大悟,笑道:「我差點忘了,你輕功一流的,」轉過馬頭來,對那
大漢道:「我『金槍太保』諸葛破雲,這次要看看這些『山王會』的兔崽子,將要奈我
如何?」呼嘯一聲,當先而去。

  諸葛破雲臨去的一番豪語,不禁讓兩人心底佩服起來。只聽那大漢笑了一笑,指著
諸葛破雲的背影,對著沈去塵說:「說書楊的話,真的說得沒錯。他的『有趣』,的確
比他的『有錢』,還令人欣賞。」

  說罷,兩人也緊跟而去。

                 
※※※※※※※※※※※※※※※※※※※※※※※※※※※※

  等兩人到了鎮外空地時,諸葛破雲已經與「山王會」人馬,打得難分難解。那大漢
勒住了馬,冷靜地觀察動靜,只見大雨之中,眼前一望而去,盡是旌旗火把,甚是駭
人。

  「叔叔,瞧著風狂雨急的當頭下,這批人馬還能維持隊形,顯然來人之中,必有懂
得行軍作戰的能人。」沈去塵道。

  那大漢見狀,也嘆了一口氣道:「照這個情形看來,傳言中『山王會』中人驍勇善
戰,應是名不虛傳!」

  沈去塵聽到此言,雙眼突然綻放出驚人的神采,笑道:「既是如此,我們也就不必
太過客氣。」

  那大漢贊許地看了沈去塵一眼,吩咐沈去塵說:「先在旁照應!」

  沈去塵點一點頭,取出包袱內的長劍,卻沒用上背後的「斷江流」。身形如魅影般
一閃,穿梭於諸葛破雲左側,緊守住他的左面。   

  那大漢則提起隨身兵器「鑲龍熟銅棍」,大吼一聲,直奔諸葛破雲右面,解去他右
面來的危機。

  諸葛破雲在兩人的幫助下,出手更為得心應手。

  幾道紫色光影,在「紫金鷹揚槍」下,又添了幾條冤魂。

  時值深夜,又在大雨滂沱中,敵軍的視線嚴重受到影響,失去了以往群戰圍攻的有
效殺傷力,在諸葛破雲實實虛虛的攻擊之下,殺得第一陣送上門的敵軍膽顫心寒、抱頭
鼠竄而去。

  大漢見到他的槍法驚人,也不禁注意起來,雖是一面殺敵,另一面卻不放過眼中他
的一舉一動。

  諸葛破雲正兀自得意,那大漢忽然叫道:「正主兒到了。」

  沈去塵聽到了,連忙與大漢奔回諸葛破雲身邊,不再追趕潰敗的殘敵。只聽他道:
「叔叔,這人終於來了。」

  大漢則是若有所思,一時並未答話。

  諸葛破雲抬頭一望,只見遠處丘陵處燈火輝煌,一個可供十幾人遮掩的華蓋之下,
傲立著一魁梧大漢。

  他指著那人方向,問著二人:「那人可是『獸人王』晁定凱?」

  沈去塵點頭道:「虎皮衣、鹿角盔與熊掌手套,跟傳說中形容的樣子相同,應是他
本人沒錯。」隨即轉頭對大漢說:「這人一來,敵軍陣勢必定防守堅固、無隙可乘。叔
叔,去塵以為,擒賊先擒王!」

  「正該如此!」諸葛破雲道:「待我殺上去,擒他下來便是!」

  「諸葛兄且慢!」那大漢制止他道:「這個方法太費力,何不動動口舌,逼他出來
應戰。」

  沈去塵聽到大漢提議,登時面有難色,似是百思不解其意。

  諸葛破雲也一楞,問道:「這『獸人王』晁定凱手下人馬這麼多,怎麼可能會笨得
自己送上門找死嗎?」一臉不相信地看著那大漢。

  大漢堅定地回道:「這時硬攻上去,便是去塵上去了,也難近得了他身邊十步之
內。若不激他出陣的話,除非有更好的方法…」突然轉問諸葛破雲:「諸葛兄對此,有
什麼高見?」

  諸葛破雲沉吟道:「我南陽『金槍堡』,訓練家將家丁,也沿襲戰陣之法。不過,
我會的是步戰,對付千軍萬馬,卻是平生第一遭,」接著惋惜地說:「若是這裡有我家
五百家丁相助,該有多好?」

  那大漢突然笑道:「諸葛兄果然有趣,在這生死存亡之中,還能說笑。真教小弟對
諸葛兄的胸襟,佩服之至!」
「這也可能是小弟最後一次說笑吧!」諸葛破雲看著遠方虎視眈眈的敵軍,對兩人說:
「這下,除非說得天兵天將下凡,否則小弟看是在劫難逃、有死無生了!」

  「諸葛兄有理,這確是一個好方法。」那大漢竟然脫口而出。

  一直發著呆的沈去塵,聽到大漢這句玩笑話,全身一震。

  諸葛破雲沒好氣地望了大漢一眼,然後才淡然道:「這本是我的事,兩位仁兄一路
仗義幫到這裡就好。請二位速速回頭,回轉藥舖去,屋內還有一女子,是我的朋友…」

  「生死存亡間,可讓諸葛兄牽腸掛肚的女子,應是紅粉知己吧?」大漢回問,也不
等著諸葛破雲回答,正容道:「若我兩人眼睜睜見諸葛兄犧牲,將來怎麼面對後世子孫
的追問?」

  諸葛破雲啞然,只是感激地看著兩人,心中一陣激動。

  他這時才感覺到,「朋友」的確是個他一直想要的東西。

  他轉過身去,背對兩人,問著:「兩位不怕死?」

  那大漢卻說:「諸葛兄此差矣!以我三人本事,齊心對外,總會有個機會逃出生
天,怎會輕易就死。請諸葛兄就當成兒戲,上陣拖個時間便是了!」

  諸葛破雲心道大漢太過樂觀,轉眼看著沈去塵,聽他有何意見。

  未料,沈去塵竟然附和著大漢意見道:「這個有趣!拖住時間,然後轉頭就跑,氣
死這批王八蛋!」

  「那是你輕功好,小弟可沒這種本事!」諸葛破雲道。

  「反正只是上去說說笑,不如就學學說書楊吧!」大漢竟然不顧一切地說著笑話,
道:「也編個故事,就叫做『單槍應敵,太保陣前說傳奇』,唬得這『獸人王』晁定凱
一楞一楞的,然侯趁他們聽得出神的時候逃跑。若是激得那晁定凱出來,又是一舉兩
得…」

  「可惜,我沒這編故事的本事。去塵,你呢?」他問著沈去塵。

  沈去塵聳聳肩,回道:「我也不行。」眼角撇向諸葛破雲。

  諸葛破雲見二人一搭一唱,氣得直跺腳,不禁嘆道:「唉!我就暫且依計行事,出
去會會那晁定凱。不過,兩位仁兄若因此沒命,可別在陰間,怪我沒有提醒兩位,不要
陪我一起送命!」

  只聽大漢笑道:「如此的話,在下兩人就在後面,為諸葛兄押陣。只是這晁定凱手
上兩把『百煉鋼抓』甚是厲害,請諸葛兄千萬注意!」

  「他有『百煉鋼抓』,我有『紫金鷹揚槍』,單打獨鬥,我才不怕!」諸葛破雲轉
過身,喃喃自語道:「我怕得是,你們兩個這等當這千軍萬馬,會自動消失的癡人模樣
!」

  沈去塵看他走出去,還是擔心他會有失,還想出言阻止,卻為大漢所制住。只聽,
那大漢輕聲笑道:「去塵莫憂!我包管這『金槍太保』,會氣得那晁定凱暴跳如雷,又
對他無可奈何!」

  「叔叔…」沈去塵欲言又止。

  那大漢看著諸葛破雲的背影,道:「你依我言,快去行事!如此如此…這般這
般…」

                  
※※※※※※※※※※※※※※※※※※※※※※※※※※※※

  諸葛破雲提著「紫金鷹揚槍」,直往敵陣大步邁進。

  只聽諸葛破雲扯著嗓子,對著丘陵之上的「獸人王」晁定凱高喊著:「那位立在上
面的大王,可就是『山王會』中,最強、最猛、最囂張的『獸人王』晁定凱?」

  晁定凱身邊一大將指著諸葛破雲,喝道:「來者何人?」

  諸葛破雲瞪了他一眼,道:「我在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卻問我是誰,有
沒有搞錯啊?」接著鼻子一出氣,反問道:「我倒想知道你是何人,敢指著我鼻子叫罵
!」

  那大將冷笑道:「連我堂堂『山王會』的『十四營將』『破軍』爺爺都不認得你,
你又算得上是什麼東西啊?」

  諸葛破雲聽得火起,罵道:「連我英明神武、呼風喚雨的『金槍太保』諸葛破雲爺
爺都不認識,你『破軍』又算是什麼東西啊?還不閃過一邊去,讓我跟大王好好說說
!」

  那大將平生第一次遇見,像諸葛破雲這種人來,不覺一楞,又怒道:「廢話少說!
你們三人在此阻擋,又要你前來叫陣,究竟是意欲何為,快說出來!否則我『破軍』一
聲令下,便將你碎屍萬段!」

  諸葛破雲想到要拖時間,便得抓住來人語病,讓來人窮於應付。於是大笑一聲,冷
道:「路是人走的,閣下帶著大批人馬,硬是要過去,又有誰會阻攔?分明是你這位大
王膽小,見了我們三人在此,怕後頭有千軍萬馬等著,所以才不動聲色的。」

  「笑話!若不是雨勢太大、視線不清,我家大王才沒這個閒功夫,與你這個不知道
何門何派的『金槍太保』,在此鬼扯一通!」

  諸葛破雲聞言,不禁心花怒放,看來這招計策,可能會奏效。又轉變態度,對晁定
凱拱手一禮道:「既是如此便好,這趟『山水有相逢』,便會成為我『湖幫』與貴『山
王會』之間的佳話。」

  破軍聽得諸葛破雲自報名頭,又是一楞,連忙問:「什麼『湖幫』?這裡方圓百
里,連個像樣的大湖都沒有,那來的『湖幫』啊?」

  諸葛破雲直搖頭笑道:「說你沒頭腦,還真是沒頭腦!那麼,這邊一片平坦,也不
算是山。敢問你們『山王會』,又怎麼會在這裡?」

  這句話直教破軍啞口無言。諸葛破雲見他語塞,又道:「誰規定我們『湖幫』一定
要在湖上,才做得數?閣下這一問,又把缺點透露出來了。」

  破軍不解道:「哪個缺點?」

  「就是跟你們大王一樣的毛病『笨』,天空下著這麼大雨,還眼巴巴地,帶著大批
人馬來送死。」諸葛破雲哼道。

  他這話一出,「山王會」眾人立刻群情激動,一夥人喊著要殺諸葛破雲。他卻是毫
不在乎,只是長嘆一聲:「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獸人王」晁定凱終於開口道:「這位朋友好有膽氣,敢在我上千兒郎面前,說我
晁定凱是笨蛋,分明是活得不耐煩!」

  「我是看在大王年紀輕、武功不差,又長得有點順眼的份上,拼著命來勸你回頭是
岸。沒想到大王確恩將仇報,想取我性命?這又有何妨,只要大王上前來,與我一對
一,來個較量。大王自會知道,我『湖幫』中人的本事如何?」諸葛破雲道。

  「廢話!朋友口口聲聲說事出自『湖幫』,我晁定凱自出道來,只聽過在洞庭君山
之中,有個『湖王山莊』。還沒聽過有什麼『湖幫』,這分明是鬼扯?」晁定凱眼睛一
瞪,怒道。

  「大王說是那『君山湖王』段萬勝吧?這個老頭,便是我『湖幫』,下一個要幹掉
的王八蛋。」諸葛破雲回道。

  「哈哈…」晁定凱捧腹大笑,好一陣子才回過氣來,對諸葛破雲說:「人家都說,
段萬勝的『霸氣縱橫』,在天下武林排得上前十名,朋友不過二十上下,卻狂言想殺段
萬勝,是不是癡人說夢啊?」

  諸葛破雲冷笑一聲,回道:「是不是鏡中撈月,這大王將來自會知道。不過,得在
大王逃過這場大劫之後…」說罷,長嘆一聲,又搖了搖頭,似是百般無奈地轉過身,便
要回去。

  晁定凱見他話藏機鋒,不禁追問道:「朋友這話何解?」

  諸葛破雲見他興致已起,已是落入圈套,正是學「警世墨客」楊文信,來段故事的
時候。

  可是,該說個什麼故事呢?

  他的腦海中,立即搜索著合適的故事,但是卻無所獲。

  「真該叫那個說書的,也來幫忙才對!」諸葛破雲越急,心頭思緒越亂,半刻不敢
轉回頭去應話,就怕露出馬腳來。

  正在沒辦法時,耳朵聽見那晁定凱又冷笑道:「我晁定凱一路打來,是殺得官兵哭
爹叫娘,沒人拿我有辦法!朋友怎麼會說,我這是自找死路?若朋友說不出個道理來,
我就只好那你這顆狗頭祭軍旗了,哈哈哈……」說罷仰天大笑。

  「真是囂張!」背向他的諸葛破雲心中暗罵著,想著若不將他的狗屁氣勢給壓下
去,他還算是「金槍太保」嗎?如此一廿,突然靈光一閃、豁然開朗,心頭冒出許多話
來,不由得也仰天大笑起來。

  「大王,虧你還自認用兵如神,怎麼還不覺悟起來啊?」他回過頭來,沒好氣地說
道:「要不是我有個菩薩心腸,才懶得與大王多費唇舌、自討沒趣。」

  接著又問著晁定凱道:「敢問大王,是否趁夜精騎盡出,破了河南道吳參將手下官
軍,追擊三十里遠,才來到這裡?」

  晁定凱聽他一說,彷彿是親眼所見一般,立刻臉色大變,問道:「朋友這消息,是
從何處得來?」

  諸葛破雲道:「請大王先回答小弟的問題再說。」

  晁定凱定了定神,昂然道:「正是!」

  「大王破了官軍之後,來到此地之前,是否發現到,所經過的鄉鎮,都是人去樓
空、雞犬全無?」他又問道。

  「不錯。」晁定凱的眼神中透出疑色。

  「來到這裡,發現這個小鎮,深更半夜地卻燈火通明,猜是鎮中百姓仍在,所以領
軍而來,想有所收穫,對不對?」

  「對!」晁定凱越聽越心驚膽跳起來,連忙回道。

  「最後一個問題,自我三人出鎮來見大王以來,敢問大王可有見到一個百姓,逃出
鎮來,以避大王的洶洶大軍?」他沉聲問道。

  晁定凱聽得一驚,登時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黑壓壓的大軍,亦是人聲寂然。

  當諸葛破雲將「獸人王」大軍,今夜的行軍作戰經過,一一說出時,不只是只有晁
定凱,連他身旁一干將領,也都聽出不對來。

  諸葛破雲見眾賊兵疑惑起來,馬上乘勝追擊地道:「此中道理,若是大王還想不出
來,就是神仙親至,也難救回諸位一命了!」

  晁定凱突然全身一陣,失聲道:「『調虎離山』!」

  「看來大王的『笨』,較之於破軍兄的『笨』,還是好的多!」

  只聽,晁定凱心浮氣燥地懊悔著說:「都是我大意…」

  這話一出,一班將領又是一驚。

  這不就,是證明諸葛破雲之言屬實!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軍心波動了起來。

  諸葛破雲這才喜顏逐開,暗笑妙計得售。

  正想多數落晁定凱幾句,突然千百勁箭,向他射來!

  嚇得他哇哇大叫,提槍擋了幾下,便回頭就跑。

               
※※※※※※※※※※※※※※※※※※※※※※※※※※※※

  「獸人王」晁定凱,成名天下十多年以來,今晚是他覺得最難堪的一夜。

  諸葛破雲沒開口前,他都一直為今夜能以極少損失夜破官軍,而一直洋洋得意著,
認為此舉將成為畢生的「傑作」之一。

  等到諸葛破雲一開了口,「傑作」變成了「莽撞」、「大意」。

  諸葛破雲一說完了,這「傑作」將化成「後悔」、「遺憾」!

  見到部下們銳氣盡失,自己又被諸葛破雲說成「笨蛋」,晁定凱心中怎不羞愧難當
起來。登時這股羞愧,化成一道火紅紅的怒火,向這個一語「點破」自己不對的年輕
人,瘋狂發洩著。

  「射死這個動搖軍心的混蛋!」他狂吼著。

  諸葛破雲這時那敢怠慢,一溜煙地回到那虯髯大漢的身邊,對著他說:「小弟已經
盡力了,不過他們好想聽得不十分中意…」接著一躍上馬,揚鞭向小鎮方向而去。

  奔不出去多久,他轉過身來查探追兵距離,卻發現那大漢絲毫未動,仍是站在原來
的位置上。諸葛破雲心道是這大嚇得傻了,如同先前依戀一般,連忙撥馬回轉,遠遠對
那大漢喊著:「那位仁兄,趕快回神來,那晁定凱大軍殺來了!」

  「諸葛兄先別急,我們還有些事情得做!」

  「不是說,拖個時間後,就掉頭走人嗎?」諸葛破雲勒馬,一或第反問著大漢,然
後大叫不好地說:「該不會是….該不會你們想要小弟再說個故事,把他們全部說得是
昏昏欲睡…」

  那大漢笑著,對他眨一眨右眼,道:「聽到諸葛兄精采絕倫的段子,讓在下有點心
癢難熬,想幫諸葛兄『畫龍點睛』一番。」

  諸葛破雲氣苦道:「性命要緊,求仁兄就別玩了!」冷不防一箭擦過左肩,又嚇得
他哇哇大叫,強拉著那大漢,回頭就跑。

  「這沈去塵呢?他倒是逃得比誰都快!」諸葛破雲罵道。

  「我們說好的,他去『點睛』,我來『化龍』!」話聲中,那大漢輕輕撥開諸葛破
雲的手,向前走去。

  諸葛破雲頓足搥胸,他最害怕的惡夢終於來臨了。先前他就不忘提點兩人別瘋,沒
想到這兩個人竟然沉迷至此!

  諸葛破雲心中算計著,是該留下來陪他們胡鬧,還時回轉到小鎮中尋找水依戀。念
著水依戀時,不禁心神一蕩,想起自己說過,要保護著她,

  正該在這個當頭急流勇退才是;可是話說回來,若自己就此遁走,那這兩位「朋
友」又會如何?

  眼見追兵已至,自己有拿不出個主意,諸葛破雲備感無奈,突然聽見大漢回身道:
「諸葛兄先別想那些,只要動動腦筋想想呆會兒如何接話便是了。」

  「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話可說!」諸葛破雲語帶悲音地回著。

  亂箭紛飛,一枝枝指向大漢身軀而來。

  後頭一線排開的馬隊,馬上的壯漢們紅著眼,揮舞著斬馬刀,如潮水般地掩襲而
來。

  只見那大漢抬起雙手,張開雙掌,眼中仍帶著笑意。

  傾盆大雨之中,一道電光劃過天際,擊中數十丈遠的樹梢。

  晁定凱的嘶吼聲,仍迴盪在四周:「殺了他們!」

  「有這般容易嗎?」大漢的嘴裡吐出這幾個字來。

  「元─神─罡─氣!」隨著大漢的聲音,一道無形氣幕,在他的周圍綻放開來,撥
開了雨水,擋住了勁箭。

  馬上騎士赫然一楞,止住了發見的動作。

  諸葛破雲生平未見有內家高手,能至如此的修為,不禁駭然!

  晁定凱也是江湖高手,一見之下,亦是略略一驚。

  不過他仍有如意算盤,一道氣幕,又能擋得了多久。

  因為,上百馬刀手的大刀,已距大漢不到五十步之遠!

  就算是在厲害的高手,也不能擋得住亂刀分屍之禍。

  晁定凱揚起「百煉鋼抓」,一馬當先,也隨之而來!

  這一刻,大漢慢慢放下雙手,挑起地上的「鑲龍熟銅棍」。

  手一揚,慢慢在面前,描起一個大圓來。

  大圓一張,架住了第一波攻來的長刀。

  第二個圓,又從第一個圓裏,冒了出來,架住了第二波。

  第三個圓,又從第二個圓裏,冒了出來,架住了第三波。

  如此,不停的圓,從前一個圓冒出來,架住了接下來的長刀。

  晁定凱見狀,向著圓心,攻出了足以致人死命的一招。

  只聽大漢喝道:「大王小心了!」

  圓心中,一隻蒼龍,張開血盆大口,向晁定凱迎面而來。

  晁定凱一怔,連忙縮手招架。

  可是,蒼龍就像是隱形的一般,竟讓他擋無可擋、架無可架!

  終於,他倏然停手,壓住眾人,眼睛灼灼地看著虯髯大漢。

  「氣幕、圓波、棍出蒼龍,閣下是何方英雄?」

  虯髯大漢聳聳肩、撇撇嘴,指著立於身後的諸葛破雲,啞著聲音回道:「在下行不
改名、坐不改姓,正是…」

  「正是何人?」

  「正是…」大漢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驕傲地說:「在下正是『金槍太保』諸
葛破雲座下『哼哈二將』之『哼』!」

  「獸人王」晁定凱聽得皺眉,疑道:「『哼』!」

  「還有一個『哈』,去後頭小解,待會再為大王介紹。」

  諸葛破雲的聲音傳起:「晁大王,這場遊戲,應該結束了吧,你再不回去『禁
山』,恐怕以後想回去就難了!」

  晁定凱不禁又紅起眼來,好像一口就想吃掉諸葛破雲似地看著他。正想下令動手
時,突然遠出山頭傳來一陣陣「轟轟」的悶聲,像是雷聲,卻又不像是。

  破軍驚道:「大王,這是『子午鎮天雷』的聲音。難道,汪震偉這麼快就追來
了…」

  晁定凱不動聲色,只是喝道:「看在兩位今日敢隻身,擋我上千兒狼的豪氣上,我
晁定凱就放過你們…」轉過馬頭,仍是怒視著諸葛破雲,道:「『金槍太保』與『哼哈
二將』,我會牢牢地記住你們!」

  諸葛破雲知他欲走,還不忘調侃一番,笑道:「累大王日夜思念,小弟心裡會難過
的,請大王多多保重!」

  晁定凱氣得想破口大罵,卻又念及追兵將至,唯恐後路被斷,只好恨恨地說:「你
等我!」隨後拍馬而去。
眾人見狀,也紛紛跟隨而去。

  見了「山王會」退兵,諸葛破雲不禁高興地怪叫起來,搭著虯髯大漢的肩說:「這
位仁兄,你好大的本事!」

  大漢白了他一眼,不解地說:「諸葛兄用一張利口,說得那『獸人王』晁定凱氣得
半死,才叫大本事呢!」

  「那雷聲,又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假的!恰好我有個會做玩具的朋友,送的禮物之中,有件可以做出這種聲響的炮
竹,我就讓去塵去放著玩。」大漢眨眨眼道。

  諸葛破雲見他逕自策馬走遠,連忙追上去,又問道:「你還有什麼奇怪的朋友,沒
有說出來?」

  「讓我想想,應該還有一個吧!」

  「誰?」

  「吹牛不用打草稿的『金槍太保』諸葛破雲,什麼『湖幫』,什麼千古佳話,真虧
你想得出來!」

  「有『山』就有『水』,『山』『水』才有得相逢!對不對,反正騙死人又不必殺
頭,就讓這晁定凱去想破腦袋吧!」

  「諸葛兄說得好,就讓他去傷這個腦筋吧!哈哈哈…….」

  雨還是下得很大。

  不過,諸葛破雲的心情,卻日正當中……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清晨陽光中的熹微,偷偷地從雲端的一頭探出來。

  晨光照耀中,諸葛破雲催馬前行,回到了小鎮之中。

  趕來迎接的,不是別人,正是元二郎與水依戀。

  水依戀一見到諸葛破雲安然無恙地平安歸來,興奮地衝了上去。

  諸葛破雲剛勒住馬,一落了地,就被她緊緊地抱住。

  「葛大哥,太…太好了,你還活著?依戀擔心死了!」

  諸葛破雲則是做了一個鬼臉,輕輕地撫摸著水依戀的瀏海,淘氣地說:「閻羅王嫌
我太過囉唆,要我回來再禍害人間一百年,然後才肯收我進地府。」說著,拉著水依戀
的手,問著她說:「妳怎麼沒跟鎮中百姓,先至至山中躲避,而留在這裡呢?」

  元二郎立刻代她回答著:「回葛大俠的話,水姑娘因為掛著你的安危,所以才始終
不肯離去。縱然小人百般勸阻,可是她還是堅持要留下來,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
屍…」

  水依戀白了元二郎一眼,他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認錯說:「是小人失言,葛
大俠英雄蓋世、福星高照,怎麼會這這麼短命呢?當是逢兇化吉,讓一干『山王會』賊
人是聞之喪膽…」

  諸葛破雲生平最怕著種阿諛之言,登時皺起眉來,老實不客氣地,對元二郎問道:
「先別說這些,其他鎮中百姓都平安嗎?」

  「全都沒事。現正由小人一班軍中同袍照應著,」元二郎向諸葛破雲身後探望,疑
道:「其餘兩位大俠呢?」

  「兩位仁兄隨後就到,我們先回去吧!」他扶著水依戀上馬,自己則充當馬僮起
來,牽著馬在鎮中路上,與元二郎並肩同行。

  不久,那虯髯大漢與「天外追星」沈去塵追了上來。

  諸葛破雲與兩人會合後,才回想起剛才「山王會」部眾陣勢浩大的模樣,登時忍不
住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又聽沈去塵問起事情始末,自是七嘴八舌地,向沈去塵陳說著
經過。

  沈去塵聽完則是未發一言,只是禮貌地向諸葛破雲道喜著:「自此一役後,小弟看
這大江南北,要不知道『金槍太保』大名的人,恐怕寥寥無幾了。」

  馬上的水依戀,見到諸葛破雲與兩人有說有笑的,在旁輕聲問道:「葛大哥,這兩
位英雄是誰,可不可以為依戀介紹一下。」

  諸葛破雲暗叫「糟糕」,忙用眼神向二人示意別出聲。

  那虯髯大漢與沈去塵,一聽到水依戀稱諸葛破雲為「葛大哥」,都不禁一楞,不明
其所以。又見諸葛破雲以眼神大打暗號,才心知肚明,諸葛破雲不願洩露自己身分的意
思。

  「這位姑娘,想必是『葛兄』剛才口中提起、心裡牽掛的『紅粉知己』吧?」虯髯
大漢抬起頭,向水依戀一番打量起來。

  諸葛破雲見他改口叫自己為「葛兄」,才鬆了一口氣,轉愁作喜地回道:「仁兄見
笑了,她姓水名依戀,是我前些日子才認識的。」

  水依戀下馬微微一禮,笑道:「兩位大恩大德,小女子先代表全鎮鄉親,在此謝過
了。只是未知英雄大名,恐怕…」

  諸葛破雲靈機一動,也順水推舟地說:「依戀說得對,小弟認識仁兄也有一段時
日,卻還不知仁兄真實姓名。仁兄今日若再不道出真實姓名,恐怕有傷彼此之間的交情
了…」

  那大漢心知諸葛破雲這話,是想藉水依戀之口,來套出自己性命,只好無奈地搖搖
頭說:「跟葛兄交往,還真須小心翼翼,以免又一時中了圈套,」當下也不再作態,向
諸葛破雲眾人一揖道:「在下鐵云誠,江湖中的朋友稱我做『無影神龍』,請多多指
教。」

  眾人也還一禮,然後才聽那元二郎帶著崇敬的眼神問說:「莫非大俠就是前些日
子,解陜中義軍之圍的奇俠鐵云誠?」

  諸葛破雲聽元二郎這一說,又想起鐵云誠剛才力挽狂瀾的武功見識,也心中不由得
欽慕起來,笑著說:「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鐵兄。」

  「過去小事,不值得多提,」鐵云誠笑著回道,順便也叫身後的沈去塵,也向水依
戀自我介紹一番。

  水依戀見沈去塵不過十四、五歲模樣,竟然也有本事退敵,有點不可置信打量著
他。

  諸葛破雲見狀笑著解釋道:「依戀,你可別小看這個小子年紀輕輕。他可是高人門
下,一身輕功,我連拍馬都追不上。尤其要不是剛剛他的這麼一手,恐怕我們跟那『獸
人王』晁定凱一甘賊人,還得有一番浴血惡戰呢!」

  諸葛破雲的說辭,讓沈去塵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趕緊分辨著說:「葛兄把去塵說得
太好了,反叫我愧不敢當!其實真正的功臣,該歸功那赫赫有名的『玉面尊諸』汪震
偉…」

  「『玉面尊諸』汪震偉?」諸葛破雲狐疑道。

  鐵云誠也說:「沒錯!這番要不是那晁定凱,對這『玉面尊諸』心存忌憚,恐怕我
們也沒這麼容易,就讓他們空手而回。」

  諸葛破雲問道:「這又是何方神聖?小弟可否也認識認識,順便也好謝謝他『顯
靈』之恩?」

  沈去塵笑道:「這人的事,元兄久處軍旅,應該比較清楚。」

  元二郎這才回道:「說起這汪將軍,在軍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英雄人物,」
然後又說:「小人也是三生有幸,無意間才能得睹汪將軍的廬山真面目。他人面如冠
玉,身材修長,活似脫俗神仙般。又用兵如神、屢戰不敗。聽說這幾年來,西北的馬
賊、鄖陽的山寇,加上蒙古韃子,都曾經在他手下,吃過了不少苦頭。」

  諸葛破雲這才駭然道:「沒想到,官軍中竟也有這等豪傑人物?」

  「關於他的傳說,是說一夜也說不完。據說,他出陣殺敵,必在陣前立『回頭是
岸』的『良心諫』大旗數面,又用『子午鎮天雷』來警告對手不要送死。去年年初,瓦
喇犯境,一路打上大同,邊軍無力退敵。朝廷召河南、四川諸衛所兵力赴援。就是這汪
將軍,在戰陣之中,用他那雙八角銅錘,把蒙古一個萬夫長擊斃,才退去敵人的。」元
二郎道。 

  「既然如此有此人才,怎都不見這邊患消弭,反而西北仍戰事連連,弄得洛陽馬
市,因無馬賣而蕭條呢?」諸葛破雲反問道。

  「諸位大俠有所不知,」元二郎長嘆一聲,才恨恨地說:「恰好這汪將軍生性剛正
不阿,不懂逢迎之術,在官路上一直不順遂。軍旅十年,只掙得一個千戶的小官。」

  「這次我軍會失利,也是因為吳參將剛愎自用,不聽汪將軍之言。之前,汪將軍曾
數遣軍使,勸吳參將不要於山頭安營紮寨,否則會應了『馬謖失街亭』的故事。吳參將
還直笑他不懂用兵之道…」

  聽到這裡,鐵云誠不免匱然道:「不知古往,如何今來!」

  沈去塵不免一問道:「叔叔,去塵以為,吳參將並非無理。樹寨於山頂,可依險而
立。若遇敵人強攻,則收以高制低之利…」

  鐵云誠笑了笑,回道:「去塵說得不錯。可是這鄖陽『山王會』素精於步馬之戰,
又久居山中。自是知如何運用地形,以小拉大、用多擊寡。再加上連日陰雨,山中雲霧
繚繞,你說如何佔其地利?」

  這話說得少年沈去塵無話可說,只能低下頭去。

  「若我是那晁定凱,必趁此時機,以騎兵惑敵,數進數退,讓吳參將以為我軍不足
為懼。並以數百精銳,棄馬上山,埋伏於寨旁。」 

  「再以一軍佯攻,誘得官軍下山追擊,讓伏兵盡收營壘之後,才來個前後夾攻。」

  沈去塵聽得臉色大變,不由得插話道:「這時退路已失,又無友軍來援,便是孫武
再世,也要飲恨沙場!」

  元二郎也同意道:「大約的情形,與鐵大俠所說出入不大。」

  諸葛破雲雖不懂行軍作戰之法,但聽鐵云誠一番話,也是不住點頭,表示亦有同
感。

  鐵云誠一頓,續道:「當年諸葛武侯北伐曹魏,以參軍馬謖、王平鎮守要衝街亭,
馬謖後來被魏將司馬懿斷其水源,擊潰於山上。這跟吳參將一樣,犯了『取勢』的大
錯。」

  沈去塵若有所思地說:「『取勢』的大錯?」

  鐵云誠解釋道:「在戰陣之中,有時絕對的優勢,並不是絕對的勝機。一個真正的
能將,著重的是對比的優勢…」

  「善用兵之人,必重進退之路,貿然樹寨於山,等於自斷退路。困死了自身可進可
退之勢,怎麼能因時制宜?」

  接著,他用棍在地上,劃出了一個圓來,對著眾人說:「各位請看,其實用兵之
道,就在這『轉圜』中,可求出道理。」

  「鐵兄這一說,我就懂了,」諸葛破雲拍手笑道:「鐵兄之意,是不是這打仗要隨
機應變,不要照章行事、墨守成規。」

  鐵云誠道:「就如諸葛兄,在面對晁定凱之時,將我方的劣勢一一道出,反成了致
勝的關鍵來。所以兵書上才說:『兵不厭詐』!」

  「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倒讓那善用兵的山大王上當了!」

  諸葛破雲這話說完,三人又是一陣大笑。

  這才停住話題,轉回水家藥舖,更衣休息了事。

                
※※※※※※※※※※※※※※※※※※※※※※※※※※※※

  天一亮,逃入山中的小鎮居民,在獲知故鄉無災無難後,又紛紛攜老偕幼,返回小
鎮來。

  由於三人不願出名,元二郎只好成為「救鎮英雄」,四處受人稱謝,一班軍中同
袍,更是他為偶像起來。

  諸葛破雲在藥舖門口伸了個懶腰,看著天上雲氣漸去,旭日又上枝頭,回過頭來對
鐵云誠二人說:「你看這賊兵一退,連太陽也趕回來報到,不再東躲西藏了。」

  鐵云誠則微笑不語,與沈去塵又乾了一杯酒,以示慶賀之意。

  水依戀經過一夜的驚魂後,早就體力不支,趴在另一張桌子上睡著了。諸葛破雲見
她睡熟,忙拿了一件較厚的衣服給她蓋上。

  這惹得二人為之側目,紛紛稱讚諸葛破雲體貼。

  諸葛破雲被兩人說得不好意思,只好連連以藉口搪塞,並且也將與水依戀相遇的經
過,向二人仔細說了一遍。

  「總而言之,這女子是小弟一生之所僅見,最潑辣蠻橫的人。」諸葛破雲還不忘將
水依戀的大缺點,不厭其煩地向二人灌輸一番。

  沈去塵聽罷,仍是捉狹地說:「可是,小弟總覺得諸葛兄的心,是向著水姑娘的好
處多一些,而不怎麼在乎她這個缺點…」

  「我怎麼不在乎?天下男人,有誰不喜歡溫柔體貼的女子?」諸葛破雲猛然反駁
道。

  「原來,諸葛兄是不喜歡水姑娘?」沈去塵聽得才疑惑了起來。

  這話也問得諸葛破雲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才是。

  鐵云誠這時才笑道:「去塵,你年紀還小,不懂這男女間的感情之事,就別胡亂猜
測,免得壞了別人的姻緣!」

  沈去塵搔著頭道:「叔叔是過來人,叔叔對此又怎麼說呢?」

  鐵云誠白了沈去塵一眼,怪他怎能也拖自己下水,然後回道:「叔叔只記得年輕的
時候,愛上了一個人,總是不停地找旁人談論著這人。不管這女人的好處、壞處,都會
一古腦兒地說個不停…」

  「是不是就像諸葛兄這樣?」沈去塵問道。

  「一模一樣。其實說穿了,這只是藉由談話之中,來表達對這個女子的思念。這要
真正愛過的人,才會體會到箇中滋味。」

  兩人不約而同看著諸葛破雲。只見他卻搖手道:「我怎麼知道呢?」轉過身去,走
到水依戀的身邊,輕聲地喚著她:「依戀!」

  水依戀睡眼惺忪地回著:「別吵我嘛!人家昨晚整夜沒睡好…」

  「要睡,也要回房裡躺著好好睡,」諸葛破雲索性一把將她抱回房,好好安頓後,
才安心地走出來。
一出來,見到二人臉上一副想笑的表情,他不禁又言不由衷地說:「一個大姑娘家,睡
沒睡相,這可如何見得了人?」

  兩人假裝沒聽到,相視而笑,又是一飲而盡。

  諸葛破雲知道這下露了相,怕又被二人取笑,連忙換過話題,問著鐵云誠說:「不
知鐵兄二人,為何來到這小鎮?」

  「其實說來也巧。我二人聽人說,在這附近山中,有一種『續命萬靈』藥草,能解
疑難症,故為此而來。正好,諸葛兄在這山中住過一陣子,可有聽過這事?」

  「小弟沒聽說過,不如待我喚起依戀,問問她這事。」

  「諸葛兄不急。水姑娘過於勞頓,現在問也未必問得出什麼。不如,我們就先行告
辭,辦完這事後,再與諸葛兄痛飲一番。」

  「這…」諸葛破雲沉吟道。

  鐵云誠正要說話之際,水楚匆匆忙忙地進了門來,一見到諸葛破雲,著急地問:
「葛亮,我那女兒依戀…」

  諸葛破雲笑道:「老丈放心,她正在房裡睡著。」

  水楚進了房門,見女兒安然無恙,歡喜地走了出來,嘴裡直謝著諸葛破雲:「真是
感激不盡!老夫一聽見山賊打到這邊來,便放下手邊事情,連夜趕回來,就怕依戀有一
點損傷。幸好有小兄弟在,才能保她小命。大恩不言謝,老夫只有放在心底!不知,這
兩位好漢是…」看著諸葛破雲,問道。

  當下諸葛破雲將二人向水楚引薦,並說出兩人來由。只聽水楚道:「原來是為『續
命萬靈』而來,其實這事並不難…」

  三人聽他這說,怎不心花怒放,又忙追問下去。

  水楚才回道:「老夫年輕時候,曾在山中見過這藥草,憑著過往記憶,應該可以找
到。只是…」

  「只是什麼?」鐵云誠忙問道。

  「只是這『續命萬靈』的藥性,並非如外界謠傳,有如此起死回生的神效。反是若
服用不當,病患難免有性命之憂!」水楚回道。

  「可是,我那朋友,是如此交代我們,定要找到這『續命百靈』,才能救人活
命。」鐵云誠如此回道。

  「鐵兄口中的朋友,可是那酒鬼皇甫迪?」諸葛破雲問道。

  「正是。」

  水楚一聽「皇甫迪」三字,不禁一震,也問道:「兩位所說的是在湘南地方,人稱
『要錢名醫』的皇甫迪嗎?」

  諸葛破雲聽得直搖頭,道:「看來酒鬼的名聲不怎麼好。」

  水楚反而說:「不!如果是皇甫迪說要這藥草,才能治病的話,就應該沒錯,」他
接著說出原因:「因為,皇甫迪一生行醫,除非他不肯治;只要他肯治,就從來沒有失
手過!」

  三人這才轉愁為安來,問著水楚如何能尋到那「續命萬靈」。

  「老夫這就與二位同行,一起去找那『續命萬靈』。」水楚又說。

  諸葛破雲則道:「這可不行。我沒去的話,就對不起酒鬼了!」

  「可是小女沒人照應,老夫有點擔心她會…」

  鐵云誠一笑道:「何不大家一齊去,就住在葛兄的住處。我們去找藥草,由葛兄照
顧令嬡,也為我們準備食物。」

  眾人一聽,盡皆叫好同意。

  於是當日下午,就由諸葛破雲帶路,一起上山,來到了茅舍。

                
※※※※※※※※※※※※※※※※※※※※※※※※※※※※

  眾人一路上山,到了目的地之後,已是黃昏時分。

  鐵云誠見太陽西下,不由得心急起來,一路上連番問著水楚,關於那「續命萬靈」
的所在。

  諸葛破雲知他心意,也在旁對水楚說:「不如,就請老丈即刻領著他們去找,這水
姑娘由晚輩照應即可。」

  未料水楚卻說:「不急!各位有所不知,這『續命萬靈』,乃附於樹根而生,生性
晝出夜伏。一旦到了入夜時分,便又藏回土中。所以即使現在出發,也不免徒勞無
功。」

  鐵云誠聽罷,只好回道:「既是如此,那麼明早去找也不妨。」

  諸葛破雲無奈地聳聳肩說:「也只好如此。」

  當夜,眾人用過飯後,諸葛破雲三人趁機離開,好讓水家父女有機會聊聊家常。

  當下諸葛破雲趁著月色,領著鐵云誠、沈去塵二人四處遊歷,不一會兒便走到了他
最喜歡的那個小湖邊。

  只見山泉潺潺,如水銀洩地般流進湖中,在月光映照下,就像一條條的銀帶般美
麗。三人駐足於湖畔,靜靜地欣賞這般美景。

  諸葛破雲見這美景當前,不由得看得癡了,喃喃自語地說:「見到如此景色,真教
小弟就想長住於此地,一生從此不再離去。」

  「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諸葛兄剛才的話,可為印證。」

  諸葛破雲回過頭來,對鐵云誠笑著說:「跟鐵兄在一起,小弟才真的感覺到,什麼
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鐵兄的話雖然不直接,但是話中的真義,卻常教
小弟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

  「是嗎?」鐵云誠找了塊石頭,緩緩地坐了下來,回道。

  「你們兩個都是方外高人,出手不留痕,這才叫我佩服啊!」

  「哈哈!你別盡往我倆臉上貼金,其實諸葛兄自己才是智慧出眾的不世奇才。」鐵
云誠失笑道。

  「是嗎?」他也學起鐵云誠的口氣來,惹得三人一陣笑聲。

  「沒錯!就拿諸葛兄家傳這『鷹揚槍法』來說,在下敢說這百年之中,恐怕諸葛一
族中,就只有諸葛兄學得會『未濟而乾』!」

  「鐵兄恐怕是高估小弟了!」諸葛破雲意索蕭然地席地而坐,對著兩人說:「這招
『未濟而乾』,自我先曾祖定遠公以來,家中沒人學會過。我也只是照著先父留下來的
筆記,依法修練罷了。誰知道我所會的,是不是真的就是,百年前名動天下的『未濟而
乾』呢?」
這話惹得其餘兩人心頭一訝,不相信地向諸葛破雲望來。

  「你們心底一定以為我很傻,想不通為什麼要在兩位面前自露馬腳吧?」諸葛破雲
微微一笑,轉過頭去,看著湛然如境的湖面,然後道:「我自幼生長在『槍堡』中,裡
面上上下下都是我的屬下,這些心裡話,從來也沒有人可以傾訴…」

  鐵云誠道:「諸葛兄…」

  諸葛破雲抬起手,打斷他的話說:「我知道鐵兄想說的是,就算如此,我也不應該
在兩位面前自暴其短,讓兩位當做笑話。」

  沈去塵聽到,連忙回道:「諸葛兄,叔叔不是這個意思…」

  聽到他這話,諸葛破雲則是對沈去塵做了一個鬼臉,道:「沈去塵,我若不當你們
是生平知己,會說得出剛才的一番話來嗎?」隨即這起身來,續道:「我諸葛破雲一生
的志向,就是要用這招不肖的『未濟而乾』,縱橫天下、睥睨群雄,光大我南陽『金槍
堡』諸葛家一門!」

  說著說著,諸葛破雲竟然取出腰間配槍,深深地向兩人一揖道:「破雲知道兩位均
是千載難逢的好對手,於是見獵心喜,想趁此良辰美景之下,就以這招『未濟而乾』,
向兩位討教一番。」

  這話一出,連一向足智多謀的鐵云誠也不禁駭然!

  兩人面面相望,心中均知若與這「金槍太保」諸葛破雲動起手來,即使有心相讓,
雙方也未免不得不有所損傷。何況,他們對「未濟而乾」只聞其名、未見其形。這更教
誰都沒有把握,能在這一招下全身而退,且不傷及朋友之情。

  一陣沉吟之後,沈去塵首先開口道:「諸葛兄,這恐怕不是好法子?尤其,是我們
之間又是朋友關係,這教去塵怎麼出得了手…」

  諸葛破雲的鷹目中射出一道犀利光芒,對著沈去塵厲聲喝道:「破雲素聞『絕地七
重斬』中,就以第七式『昊天並滅』最為可怕,一直想看看其廬山真面目。今日,沈老
弟若真當我諸葛破雲是朋友,就不要再客氣,否則槍下無眼,只怕『絕地七重斬』,會
從今夜而絕!」

  沈去塵小小心靈中,那想得到諸葛破雲說翻臉就翻臉,當下面容煞白、不知所措,
頻頻望向一旁的「無影神龍」鐵云誠,看他將要如何應變。

  「說打就打,說幹就幹,全不拐彎抹角!」只聽鐵云誠贊道:「諸葛兄果然無愧
『金槍太保』之名,真讓在下不得不佩服起來。」提起了「鑲龍熟銅棍」,對諸葛破雲
一抱拳道:「只不過,在下曾與去塵過世的師傅有約,要保他生命無恙。所以,今夜他
與諸葛兄之戰,就讓在下濫竽充數如何?」

  「鐵兄好膽識,亦是我心儀對象。對於此議,諸葛破雲又怎會不同意!」他也笑
道,隨手用「紫金鷹揚槍」劃出了一個圓,道:「人說:『槍棍本一家』,鐵兄正好又
是使棍的行家。破雲不才,便請鐵兄仔細一窺這『未濟而乾』的堂奧!」

  鐵云誠站直身形,也用棍劃出一個圓來,朗聲回道:「在下一生所學,盡化做這招
『蒼龍歸海』之中,這次就趁機拿出來獻醜,望諸葛兄瞧過後,不要見笑才是。」

  諸葛破雲看他這起手一招舞得圓融如意,心底暗驚,也不再惺惺作態,一聲清嘯之
中,揚起「紫金鷹揚槍」,向鐵云誠殺來。

  隨著槍影翻飛之中,兩道紫色長虹,從諸葛破雲左右流洩而出,組成了一個類似
「太極」的渾圓來。鐵云誠見狀也不敢輕忽,連忙運起「元神罡氣」罩住全身;手中
「鑲龍熟銅棍」一指向天,左搖又擺,蕩起無數圓波般的棍影來。

  「諸葛兄請先攻吧!」鐵云誠出言邀戰道。

  「那小弟就不客氣了!」諸葛破雲先前見過鐵云誠使過這招,抵擋住了「山王會」
群盜的攻擊,大略能掌握到一些破招之道,心中一喜。只見他一躍上天,身旁兩道長虹
忽地收緊,化做一股紫色尖錐,如翔天之鷹銳利的嘴般,憾天拔地似地,猛擊鐵云誠圓
波的中心。

  鐵云誠的髮鬚俱張,顯然是功力也摧發到極至,倏地張大圓波的影響範圍,好似要
一古腦地,將諸葛破雲吸進去般。

  一條蒼龍,若隱若現地,在波心中探出頭來。

  在旁的沈去塵看得心浮氣躁起來,右手摸向背後「斷江流」的劍柄,準備出手勸
阻,以免兩敗俱傷之事發生。

  說時遲,那時快,鐵云誠的棍,與諸葛破雲的槍,已經正面交鋒上。煞那間,在兩
人身邊四周,泛起了令人眼撩亂的「圓」來。

  金槍太極,銅棍生波。

  飛鷹伏擊,蒼龍現首。

  強者戰強者,絕招拼絕招。

  兩人不同出身、不同武器、不同心思,卻用上大同小異的招式。

  只是,一個是欲展翅振翼,而另一個則要收尾回巢。

  戰意高低相較之下,鐵云誠的波心,開始陷出一個洞來。

  而飛鷹的紫色雙翼,不斷地撥開攻來的棍勢,越來越佔上風。

  蒼龍始終出不了頭,猶如身困淺攤,坐以待斃。

  「天外追星」沈去塵急得想拔出劍來,但赤劍「斷江流」卻夷然不動,令他不禁氣
苦,只能在一旁徒增愁緒。

  忽地,鐵云誠招式一轉。兩道青色棍影,如彩帶般攬向諸葛破雲全身,以十八種不
同的角度,應對著諸葛破雲十八種不同長短的攻擊,彷如蒼鷹翱翔於空。

  諸葛破雲一見大驚失色起來,怪叫一聲駭然收式,連退十數步後,指著鐵云誠,用
一百個不相信地語氣問:「這是『未濟而乾』?」

  鐵云誠劃出一個圓,作為結尾,收式後才淡然回道:「諸葛兄這招『未濟而乾』,
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奇招。」

  「你在哪裡學會這招的?」諸葛破雲聽他一言,頓時起了殺心。

  這時,沈去塵背後的「斷江流」發出一聲鏗鏘之音,竟已出鞘一寸!累得沈去塵連
忙手握劍柄,不敢稍有放鬆。

  鐵云誠聽見「斷江流」出鞘之音,只是一笑道:「諸葛兄莫驚,剛才那一招只是在
下得睹『未濟而乾』之後,隨手由心地模仿起來的一招,信不信由你。」

  諸葛破雲一沉吟,才發現適才鐵云誠這招的出手方式,是由左而右,卻與他的「未
濟而乾」由下而上起式大相逕庭。他口氣略略一緩道:「今日,鐵兄若不能給小弟一個
滿意解釋的話,小弟必不會善罷甘休下去!」

  鐵云誠道:「敢問諸葛兄,前日與『山王會』一戰,是不是令兄台起了心灰意冷、
遁隱塵世的念頭?」

  諸葛破雲身軀微微一震,並不答話。

  「只不過,諸葛兄仍不甘心。又見我二人身懷絕藝,想以我二人為賭注,試試諸葛
兄是否有一嘗宿願的運氣。故用言語相激,想看看『鷹揚槍』與『絕地七重斬』,到底
孰勝孰負?」

  諸葛破雲臉上表情仍是漠然,只不過頭已低了下去。

  「諸葛兄莫要慚愧,在下也是碰巧看穿諸葛兄的心意罷了。又正好在下有個『默念
師容』的本事,所以就順水推舟,將『未濟而乾』現學現賣,使得七分像樣,騙得諸葛
兄罷手。」鐵云誠坦然道。

  諸葛破雲冒出一身冷汗,吃驚地問道:「『默念師容』?」

  「天下武功,只要讓叔叔看過一眼,他便能模仿得出,」沈去塵補充道:「諸葛兄
若不信,去塵願以這條性命擔保!」

  諸葛破雲雖聽到沈去塵信誓旦旦,卻仍半信半疑地問說:「天下之間,竟然也會有
這種奇人異士?」

  鐵云誠長嘆一聲道:「在下還真希望,不要有這種本事!」

  「這又為何?能得天下絕學精奧,不是學武人夢寐以求的嗎?」

  「有了絕學,沒了朋友,人生又有什麼意義?」鐵云誠回道。

  諸葛破雲一楞,才啞然失笑道:「鐵兄此語,是怕我諸葛破雲,因為鐵兄身具『默
念師容』神通,而不跟你做朋友,是不是?」

  鐵云誠頹然的眼神一亮,望著諸葛破雲。

  「當鐵兄是朋友,總比當鐵兄是對手,來得划算得多,」諸葛破雲又回復到放浪不
羈的模樣來,搔著頭兀自苦惱著說:「小弟原本想戰敗之後,就此歸隱山林,終身不提
爭霸江湖之事。這下讓鐵兄拆穿了把戲,教我如何是好?」

  鐵云誠對他眨了眨眼,笑道:「這種人生大問題,恕在下不能入局。不過,有時心
裡想得圓滿,手上卻未必做得圓滿…」

  諸葛破雲一聽跳得起來,問道:「鐵兄且慢,這話怎麼解釋…」

  話未講完,卻見兩人已施展輕功,一前一後,向茅屋方向而去。

  諸葛破雲只能跳腳,恨恨道:「又留個難題給我!」忙追著兩人身影疾行,但口中
仍不解地喃喃自語著:「有時,心裡想得圓滿,手上卻未必做得圓滿…」

  今夜的月亮好大好圓,然而明天的呢?

  明天還是有明月,只是圓與缺不同…

                   
※※※※※※※※※※※※※※※※※※※※※※※※※※※※

  第二天,諸葛破雲送走鐵云誠三人後,由諸葛破雲出門捕魚採果,留水依戀一人在
家,以策安全。

  諸葛破雲走出門沒半盞茶時間,就遇上氣急敗壞的聞家兄弟。

  「當家的,真是太好了,你還安然無恙!」聞福全喜道。

  「我住在這深山之中,會出什麼事來?」他反問著聞福全。

  聞壽全連忙搭話道:「是這樣的,我們一路上,聽見鄖陽『山王會』打到這裡來的
消息,唯恐當家的出事…」

  諸葛破雲恍然道:「原來是這檔事。這你們更不必擔心,因為那『獸人王』晁定凱
吃過我的苦頭,我量他也不敢找上門來。」

  見聞氏兄弟滿頭霧水地看著諸葛破雲,他只好將前事對二人說了一回,是聽得兩兄
弟一副喜不自勝,皆道:「原來當家的有了個『金槍太保』的響亮名號,那這回我們
『槍堡』可是大大地露臉了!」

  「廢話少說!這次你們來找我,又想怎麼『拿』我回去?」

  聞家兄弟連呼冤枉地回道:「小人怎敢!只是有幾個好消息,特地前來通知當家
的…」

  「好消息?」諸葛破雲狐疑道。

  「第一個好消息,是大夫人終於親口答允二少爺的提議,用庫銀兩千兩,助外門幾
房興建牧場,現正由二少爺與五少爺統籌辦理。」

  聽到這話,諸葛破雲的臉上,不禁也露出欣喜之色,問道:「娘還是想通了,我這
一趟離家出走之計,總算沒有白費工夫。說下去,還有什麼好消息?」

  聞壽全笑道:「大夫人遣人四處物色適合當家的名門淑女,終於找到了,現已派耿
總管請人提親,不日就會有回音…」

  「什麼?」諸葛破雲聽得大驚失色,連忙抓著聞壽全問道:「知道對方是那家的閨
秀嗎?」

  「回當家的話,聽說是開國功臣『東甌王』湯和宗室,南京錦衣衛都指揮使『靈璧
侯』湯紹宗的遠房堂妹,叫做湯敏芬的姑娘…」

  「天啊!」諸葛破雲一聲慘叫,罵道:「沒事找個這種麻煩給我幹什麼?快回去告
訴娘,這門親事我不答應!」

  聞氏兄弟面面相望,均是大出意料之外。

  「啟稟當家的,這話小人不敢說…」聞福全只好硬著頭皮回道。

  「吐血!」諸葛破雲氣道:「你們不說,難道要我跑回去『槍堡』對娘說?虧我還
當你們兄弟是心腹,你們這樣對得起我嗎?」

  兩人的頭垂得低低的,不一會兒聞福全出聲:「其實當家也不必大老遠地跑回『槍
堡』去…」

  諸葛破雲一喜:「你們終於回心轉意了!」

  「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小人只是想說,大夫人聽到山賊入寇的消息,擔心當家的生
命安危,已經在前來此地的路上!」聞福全道。

  「天啊!」諸葛破雲一聽到這消息,恍如天旋地轉,半晌說不出話來。聞氏兄弟見
他發起呆來,也只好守在一旁,不趕出聲。

  諸葛破雲看著天,想起水依戀與諸葛長夫人,一陣苦笑起來…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324minaday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3:07 | 顯示全部樓層
  諸葛家長門大夫人耿素秋,果如聞氏兄弟所說一般,千里迢迢地,正在前來小平湖
的路途上。

  這一次她輕裝簡從,身邊只帶了六個足以相信的親信。目的是想要勸其子諸葛破雲
回轉南陽「金槍堡」中。

  她心裡的如意算盤,正打在「龜數天書」石賞所說的「水字邊」的女子,可安諸葛
破雲想要流浪在外的玩心上。

  「東甌王」湯和後裔,南京都指揮使「靈璧侯」湯紹宗的堂妹,聞名天下的「九
江」湯家之女湯敏芬,不但出身顯赫,又切合「水字邊」的箴言,怎不教耿素秋又驚又
喜,感謝蒼天得覓愛子良配。

  耿素秋摸著手裡的漢玉玉珮,這是當年其夫於定情時所贈她的禮物。暗自思量著,
也要用此物,來定下諸葛破雲的終身。

  只要能哄得諸葛破雲回堡,再用美妻嬌娘將他的心安定下來。那麼就算損失各兩千
兩白銀,送與外家做人情,那又有何妨?

  因為只要諸葛破雲回來,「金槍堡」,終究還是他們母子的。

  耿素秋想到這裡,不覺心安起來,又探了頭向外,催促著家僕腳步加快,以早點見
到諸葛破雲…

                   
※※※※※※※※※※※※※※※※※※※※※※※※※※※※

  此時的諸葛破雲,也焦急地在山道之上,等著耿素秋的來臨。

  從來沒有出過門來找他的母親,這次的來到,又將意味著什麼?諸葛破雲心底想
著,不過還是猜不出究竟,只好靜觀其變。

  等了一個多時辰,仍不見耿素秋人馬的蹤影。傳話的聞氏兄弟,首先著急起來,擔
心他們途中有變。

  「當家的,會不會大夫人在路上發生…」老實的聞福全突然脫口而出,嚇得其弟聞
壽全趕緊掩住他的嘴,怕惹諸葛破雲生氣。

  諸葛破雲不耐地望了噤若寒蟬的聞家兄弟,開了口說:「這『山王會』的賊兵都退
走了,路上應該不會出什麼狀況。你們若還是有所顧慮的話,不如一路走下去找找看,
也比在這頭苦等強多了!」

  聞氏兄弟連點頭稱是,與諸葛破雲沿路走了下去。

  不到一會兒,三人見到一頂軟轎,在蜿蜒的山路中緩緩而行,反應快的聞壽全立刻
道:「當家你看,那批人會不會是大夫人一行?」

  諸葛破雲銳利的鷹眼一瞧,已經認出其中幾個家丁的模樣,笑著說:「沒錯,是娘
來了!」隨即與聞家兄弟快步下山,迎向那批人。

  未久,抬轎的家丁見到諸葛破雲前來,均停下腳步來守候,並有一人向耿素秋稟告
起來。

  耿素秋一掀起轎簾來,就見到已經撲倒在地的愛子,言詞墾切地說:「孩兒不孝,
累娘冒旅途風霜之苦,到這身山野地來。」

  耿素秋眼眶微紅,彎腰拉起諸葛破雲,對他笑說:「沒這回事!娘待再『槍堡』久
了,天天對著相同人物、景色,也是心煩氣悶得很。剛好,有個機會出來遊山玩水,陶
冶心性一番,也算樂事。對了,那山賊有沒有騷擾到這裡?」

  一旁跪著的聞壽全搶著話道:「回大夫人的話,那『山王會』山賊,都被我們當家
給打跑,不敢再回來了!」

  耿素秋對他的插嘴感到不悅,叱道:「我與你們當家在說話,有你這個家臣說話的
餘地嗎?還不給我自行掌嘴!」轉過頭來問著諸葛破雲道:

  「破雲,這是怎麼回事,說給娘聽聽。」

  諸葛破雲只好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大概地說了一遍。

  耿素秋聽罷,不喜反憂地怪罪著他道:「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惹上這個叫做什麼
『獸人王』的草寇,萬一你有什麼差錯,教娘這後半輩子,還能有誰可以指望!」

  諸葛破雲哈哈一笑,道:「請娘千萬別擔心,旁人都說『獨子命硬』,我是娘唯一
的親生兒子,怎會出了什麼差錯呢?」

  耿素秋嗔怪地白了諸葛破雲一眼,道:「別自以為命大福厚,還是要小心一點才
是。」接著,又問道:「這兒距你的住處還有多遠,娘這一路顛波下來,也覺得累了,
想先找地方休息休息。」

  諸葛破雲指了指茅屋方向,回道:「應還有一盞茶之遙,就會見到,只不過…」

  耿素秋狐疑道:「只不過什麼?」

  「這屋中還有一名女子,是孩兒朋友的女兒,請娘不要見怪!」

  耿素秋聽到一驚,又問道:「你在外面,已經有相好的姑娘了?」

  諸葛破雲不好意思直說,只好避重就輕地回道:「不過,她還不知道孩兒的真實身
分。」

  耿素秋聽完他這話,更是驚異萬分。不過她沒再追問下去,只是淡淡地說:「娘明
白了,就帶娘去見見那姑娘之後,再說吧!」

                 
※※※※※※※※※※※※※※※※※※※※※※※※※※※※

  水依戀開得門來,見到諸葛破雲笑嘻嘻地,扶著一個中年婦人下轎。兩人身邊又站
著七、八個奴僕裝扮的人,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問道:「葛大哥,他們是…」

  這次諸葛破雲應變得快了,趕忙在耿素秋的耳邊低聲囑咐道:「娘,孩兒現在的名
字叫做『葛亮』,請娘千萬別叫錯了。」

  耿素秋無奈地搖了頭,下了轎後,仔細地打量著水依戀,問著身邊的諸葛破雲說:
「『亮兒』,這位姑娘是…」

  諸葛破雲連忙將滿頭霧水的水依戀,拉到耿素秋面前,向她轎紹道:「娘,她叫做
水依戀,是附近太夫的女兒,因為有事,才到這裡暫住幾天的。」

  「姑娘姓『水』?」耿素秋的眼睛登時睜得大大地,不相信地望著眼前的水依戀,
反而把她看得低下頭去。

  諸葛破雲見狀,忙拉了她一把,在旁提點道:「這位就是我娘!」

  水依戀這才會過意來,撿衽行禮,道:「依戀見過葛伯母!」

  耿素秋似乎不喜歡水依戀這種稱呼方式,口氣不悅地道:「就叫我葛夫人吧!」

  水依戀回道:「是。」遂領著眾人入屋休息。

  一番安頓過後,耿素秋遣走轎夫與聞氏兄弟,要他們隔日再回到山中接人。眾家丁
一走,只剩諸葛破雲面對著「秋」、「水」二人。

  諸葛破雲的心情七上八下地,生怕有所閃失,得罪到其中一人。

  耿素秋休息片刻後,便來找水依戀聊天,問得都是些她與諸葛破雲認識的經過。諸
葛破雲怕耿素秋一不小心洩底,自是也在一旁聽著,有時也順口插插話。

  只見兩人談笑風生,並無隔閡,才教諸葛破雲鬆了一口氣來。

  一會兒,水依戀以入內準備飯菜為由,先行離開。

  她前腳剛走,耿素秋就急忙地問著諸葛破雲道:「破雲,你真的喜歡這個水姑娘
?」

  諸葛破雲聽得親娘這一問,就像當初面對沈去塵般,哪裡說得出所以然來,只好搔
著頭笑著:「孩兒也不知道,只能說依戀是個不會讓孩兒討厭的女孩,雖然她有時真的
蠻潑辣無理的。」

  耿素秋聽見,眼中閃過一股難以言諭的異采。只是回道:「說得也是,像你們這般
年紀的感覺也說不定就是感情,」接著轉入正題,道:「破雲,前些日子九江的湯家來
說媒,說想撮合他們家二小姐與你之間的婚事,娘還沒答應…」

  諸葛破雲不待她說完,便打斷道:「這事,我已經聽聞家兄弟提過了。聽說,對方
的小姐,是個叫做湯敏芬的姑娘吧?」

  耿素秋面露喜色地道:「原來你都知道了,也省得娘多費口舌。破雲,你可知這九
江湯家,是本朝開國功臣湯和的後人…」
「也是南京都指揮使『靈璧侯』的親堂妹,家世顯赫,與我們南陽諸葛家正是門當戶
對,娘是不是想說這個?」

  耿素秋望了她一眼,輕嘆一聲道:「娘想說的,都讓你搶著說了,娘還能再說什
麼。只是,此乃天賜良緣,錯過可惜啊!」

  諸葛破雲淡然道:「那麼就讓它可惜吧!孩兒年紀尚輕,未能建立一番事業,怎麼
有臉提到娶親呢?」

  耿素秋臉色一變,道:「『槍堡』就是你的事業根基,有什麼不能用來成家立業的
呢?」頓了一頓,又道:「除非,你打算這一輩子都不回『槍堡』來,都不管娘的死活
了…」語氣漸漸轉悲。

  諸葛破雲忙辯解道:「娘,就算再怎麼樣,孩兒也不會真的拋下娘不管啊!除非,
是娘親口趕我出『槍堡』!」

  「你這孩子說得是什麼鬼話,我這個做娘的,會狠心到把自己骨肉趕出門去嗎?這
話未免叫娘太傷心了…」

  諸葛破雲看著耿素秋難過的樣子,知道是自己失言,歉然地說:「娘,是孩兒說錯
話了,請娘責怪孩兒吧!」

  耿素秋又是一聲輕嘆,道:「算了,我們母子之間的嫌隙已經夠多了,娘今天也不
是專程來找你麻煩的,娘只希望你能快點回家。」

  「聽他們說,娘撥了庫銀,讓澹雲、耀雲去見牧場了。」

  「你為這事都氣的不回家了,娘又怎麼能不順著你的意思去做?」耿素秋又道:
「破雲,你才是娘的依靠啊,娘是真的為你千思量、萬算計,並不是真心地故意虐待澹
雲他們,這點你要明白才是。」

  「娘的想法,孩兒都知道,只是耀雲他家的確生活困苦,不能不救,」諸葛破雲道
:「所以,孩兒才使出『苦肉計』,希望娘能回心轉意,請娘就看在這點心意上,原諒
孩兒吧!」

  耿素秋聽見諸葛破雲坦承己過,也不禁欣慰起來,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說:「這下好
了,好人都讓你這『當家』做了,娘只能做個壞人,不知道下人們又會怎麼說娘?」

  「他們一定說娘是個有慈悲心腸的好人。」

  「但願如此,」耿素秋站起身來,走出門外,看著天邊的夕陽,感慨地說:「自從
你爹過世之後,我一個女人家,既不能文又不會武的,勉強地扛起這『槍堡』的重擔
來,一路走來也十幾個年頭了…」

  她轉身來,問著諸葛破雲道:「還記得我們怎麼熬過來了嗎?」

  諸葛破雲回道:「很多是不太記得了。不過,孩兒印象之中,曾經與娘在帳房同住
過好幾個月,那時候是『槍堡』最黑暗的日子。」

  「是啊!」耿素秋別過頭去,說起前塵往事:「那年,管帳房的老蔣不知道是吃了
什麼熊心豹子膽,把家中僅剩無幾的金銀夾帶私逃、不見蹤影。一時之間,很多人都上
門討債,弄得堡中人心惶惶。娘與你二娘見著這情形,只好將所有手是拿出來變賣,才
補平了虧損,又怕有人在帳目裡動手腳,只好親自入帳房管起帳來…」

  「後來,那老蔣不是被耿叔在江南擊殺,帶了人頭回來嗎?」

  「有什麼用,華仁尋到他時,他早已將金銀散盡,正流落街頭。錢沒追回來,只好
取了他那條狗命!」耿素秋嘆道,接著一轉話題,對諸葛破雲說:「話說回來,你耿叔
這十幾年來,為我們諸葛家做了太多了,早就超過當年你爹救他一命的恩德了!」

  「孩兒知道,所以孩兒一直把耿叔當成長輩在尊敬著。」

  「破雲,所以將來你千萬別忘了好好照顧華仁,讓他頤養天年。他也曾經是個高高
在上的探花郎,當過幾品的大官。這些年來,就這麼埋沒在『槍堡』中,是我們諸葛家
對不起他啊!」耿素秋道。

  「孩兒謹遵教誨。」諸葛破雲肅然領命道。

  「別只是嘴裡說說而已,你這孩子聰明過人,應該知道娘這次低聲下氣前來的目
的,就是要請你這個『當家』回去『槍堡』!」
諸葛破雲聽了這話,面帶為難地說:「娘,孩兒還有幾個朋友,正在山中尋找一種可以
治病的藥草,所以才將水姑娘託付給我照料,我若跟娘走了,怎麼像他們交代的過去
?」

  「大不了,等他們回來,我們再啟程回去,不就兩全其美了!」

  諸葛破雲又說:「娘說得沒錯,可是孩兒正在鑽研『未濟而乾』的奧妙,想要趁此
良機參透這招的精髓。若是回去了,堡中事務繁雜,就再也不能專心…」

  「都是你的理由。每次一說不過娘,就拿『未濟而乾』這招救命法寶來壓住我!娘
也不懂武功,只能任你這麼唬弄。你倒跟娘說說,你還需要多少光陰,才能把這『鷹揚
槍』的最後一招融會貫通?」

  諸葛破雲自覺慚愧,忍不住低下了頭。

  「好了,娘也不囉唆了,」耿素秋笑道:「能看到你平安無事,娘也就放心一點
了。明天娘就先回去『槍堡』,你若想回來了,就快點回來吧!」

  「娘… 」諸葛破雲欲言又止。

  「天涼了,陪娘進屋吧!」耿素秋一笑置之,這才結束話題,與諸葛破雲入內。

  一進了門,香噴噴的菜餚已經擺滿在桌上…

                
※※※※※※※※※※※※※※※※※※※※※※※※※※※※

  這頓飯,是諸葛破雲自與耿素秋決裂後,吃得最舒服的晚餐。

  在他左邊坐得是,養育自己長大成人的親娘耿素秋。

  而坐在右邊的是,自己的愛人水依戀。

  兩個對自己意義重大的女人,正是相談甚歡,沒有隔閡。這讓諸葛破雲看在眼裡,
樂在心底,自然也飯量大增,將桌上菜餚一掃而盡。

  愉快的饗宴結束後,耿素秋又坐了一會兒,便要上床就寢。

  諸葛破雲細心地為其母舖好床鋪後,又坐在床頭許久,一直等到耿素秋睡著了,才
放心地走了出來。

  時值深夜,但諸葛破雲卻仍不睏,索性取了一張板凳,擺在屋前,自顧自地欣賞起
月色來。

  水依戀也還沒睡,回到廳內,突然見到諸葛破雲獨自一個人,似是沉思些什麼,便
也走了出來,坐在諸葛破雲的身旁,倚著他問道:「葛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諸葛破雲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攬住她的腰。

  水依戀見他沉默,也不再追問,只是溫柔地靠進的懷中。

  諸葛破雲此時想的,不是諸葛長夫人來的這件事,也不是那門與「靈璧侯」親戚湯
敏芬的親事,而是前夜鐵云誠臨走的一番話。
「心裡有時想得圓滿,手上卻未必做得圓滿。」

   他開始捫心自問,自從他十八歲接掌南陽「金槍堡」當主以來,似乎每一件事,都
如同鐵云誠說得那般無可奈何。

  為了不讓親母耿素秋擔心,為了追求真正的「未濟而乾」,他在兩年前初為當家之
時,毅然決然地,離開諸葛家,到深山野地修練。

  滿心地以為憑己身的悟性與智慧,能在一年半載摸透這傳家絕技的秘密。沒想到事
與願違,至今仍是一籌莫展。

  又為了諸葛澹雲與諸葛耀雲的事,與親娘展開一場決裂。孩子氣地想要藉著出走,
換回耿素秋對興建牧場的同意。這計謀雖然已經奏效,但是將來對「槍堡」與外家是福
是禍,諸葛破雲卻也無從猜想起。

  當時自己覺得是擔當一切了,後來還是沒能一手掌握住。

               
※※※※※※※※※※※※※※※※※※※※※※※※※※※※

  想起耿素秋在飯前的一番言語,諸葛破雲的內心底,不禁又泛起了其父過世時的那
一夜情景來…

  那一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雪,直將天地一切都盡數遮蔽掩蓋…

  才七歲的小諸葛破雲正睡得好好的,突然聽見了一聲震天的哀嚎聲,才猛然從睡夢
中驚醒過來!

  一睜開眼,只覺房間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還沒弄清楚究竟,只見得隔著窗外一片火光,人影快速閃過去。不時傳來驚呼聲、
焦急聲與吵鬧聲。

  而當時門外的對話,在他心頭,仍猶如昨日夕照般深刻:

  「老爺快不行了,趕快派人出堡去請大夫…」

  「老爺已經沒氣了,就算是華陀親自來救,也束手無策啊!」

  「老爺一死,這『槍堡』沒了人主事,可就算是跟著完了…」

  「快來人啊!大夫人…大夫人要尋短見,說是要跟著…跟著老爺一起上路,啊!快
將大夫人拉下來,看看她斷了氣沒有…」

  「二夫人呢?她人怎麼也不見了,難道她也…」

  「快去看看大少爺,這個當頭,他可也不能再出事啊!」

  「難道,真是蒼天要亡這『槍堡』…」
  
  小諸葛破雲聽到這些話,連忙在黑暗中起身穿鞋,要看看究竟。

  就在要推門而出之際,門外衝進來了一個人。他吃了一驚,又坐回床邊。那人一見
到他,便緊緊地摟住他,就生怕他會有一絲一毫的損傷般。

  小諸葛破雲的眼神,盯在那個人的臉上,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大少爺,老爺過世了,『槍堡』群龍無首,大家都人心惶惶,你人好好沒有事,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人撫摸著小諸葛破雲的前額,眼淚不聽話地掉了下來。

  良久,小諸葛破雲才發現這不是夢,囁嚅地問說:「耿叔叔,我爹與我娘,他們呢
?」

  「落雁探花」耿華仁的眼中仍閃著淚光,強忍悲痛地回道:「大少爺,老爺已經斷
了氣,大夫人還在急救中,你千萬要節哀順變…」他話還沒

  說完,忽然聽見身後的哭聲,連忙轉過身去。

  小諸葛破雲一看,只見在孤獨的雪夜下,一個女婢牽著一個孩童的手,無助地站在
門邊,那孩童仍兀自哭叫著。

  那是小諸葛澹雲,是他唯一的親弟弟。

  「大哥…他們說…爹和娘都死了…」小諸葛澹雲哭著說。

  小諸葛破雲也差點哭出來了,天知道他們兄弟該何去何從?

  這個當頭,耿華仁當機立斷,一把抱著小諸葛澹雲,牽著小諸葛破雲的小手,走出
門外,對著大雪紛飛的夜空裡嘶吼著:「兩位少爺有令,全堡人等各歸本職、不許輕舉
妄動,違者重懲不怠!」

  一時之間,所有人聲物語,就像水化冰般地,被耿華仁一聲吼叫凝結住了!整個
「金槍堡」靜悄悄地,再也聽不見一字一句發出。

  而寂靜後的第一句話,竟是小諸葛破雲說的。

  「耿叔叔,我們的娘,現在哪裡呢?」他的眼中突然閃爍出,一種不該出現在這種
年紀孩子的堅毅眼神,口氣嚴峻地問著耿華仁。

  耿華仁初次見到,被他這種眼神所震攝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諸葛破雲從耿華仁的手上,搶過小諸葛澹雲來,破口大罵著耿華仁道:「飯桶
!」隨即牽著小諸葛澹雲的手走開了。

  耿華仁一臉不相信地,呆望著兩個小孩漸行漸遠的背影。

  小諸葛破雲則完全不理會他的注目,越走越快…

  直到小諸葛破雲的另一句話,在他耳際迴響起,他才完全回過神來,激動地追隨而
去。

  「除非姓諸葛的都死光了,否則『金槍堡』就會永遠存在!」

               
※※※※※※※※※※※※※※※※※※※※※※※※※※※※

  從說出那句話開始,諸葛破雲的人生就變樣了!

  他開始學著裝獨立,學著要在眾人的心目中,建立他是足以替代其父的中流砥柱形
象。於是,他變得冷漠,經常離群而居,時而暴虐,時而威嚴,時而堅毅果決!

  母親耿素秋大難不死後,支撐起「金槍堡」事業起來。他成為母親心底最重要的依
靠,母子相依之下,度過了少年慘淡的歲月。

  之後,在母親重重的陰影壓迫下,諸葛破雲開始學著如何叛逆,學著玩世不恭,想
逃脫那種無形控制,不願意成為「池中之物」!

  他又學著要揚名於世,去爭那絕世英名。想憑家傳武學,爭霸江湖,稱雄海內,超
越他的父親。好來發洩那股從父親死後,怎麼排解也排解不掉的無助、消極與軟弱。

  然而,心裡想得圓滿,手上卻未曾做得圓滿。

  看到其弟諸葛澹雲、耀雲的委屈,他發現他根本未曾掌握過「金槍堡」大局,一切
的一切,只是其母故意套在他身上的假象。

  遇見了「無影神龍」鐵云誠與「天外追星」沈去塵後,兩人的武功才智,讓諸葛破
雲不金自慚形穢。才方知天下之大、人外有人。

  他心知肚明,在與「山王會」對陣時,要不是有鐵云誠語帶機鋒地提點,憑他一己
之力,想逼退「獸人王」晁定凱,簡直難如登天一般。

  所以,他才不甘心地,藉詞單挑鐵云誠,沒想到還是一敗塗地。

  尤其,當鐵云誠一語道破,自己心底的念頭時,諸葛破雲登時氣餒之極,失去了與
之較量的信心。

  在江湖中,還會有多少像鐵云誠這種人呢?

  而「諸葛破雲鬥得過他們嗎?」的問號,一直在他心中質疑著。

  他曾經動過念頭:「不如,就帶著水依戀,一生躲在這裡吧!」

  可是,蒼天弄人,就偏偏不讓諸葛破雲躲避命運!

  隨著耿素秋的來臨,他的人生步驟,又便得紊亂起來。

  自己心底想要掌握的人生,到頭來自己還是被宿命牢牢牽扯著。

  這不就是應了鐵云誠那句:「有時自己心底想得圓滿,手上卻做不出圓滿!」

  想到這裡,諸葛破雲發覺自己,還是如同當年父親死時般地無助、空虛、軟弱…

               
※※※※※※※※※※※※※※※※※※※※※※※※※※※※
  
  「葛大哥,你會冷嗎?」

  諸葛破雲這才從回憶中覺醒過來,茫然地問著水依戀道:「依戀,你剛剛說什麼
?」

  水依戀擔心地說:「你在發抖!」

  「哈哈!沒這回事,只是風大了些,難免哆嗦了一下。」他打哈哈地回著水依戀的
質問。

  「騙人,」水依戀從屋內取出了一件長袍,讓諸葛破雲穿上,才假裝生氣地說:
「你以為死撐著,就能當英雄了嗎?」  

  諸葛破雲則作了一個鬼臉,笑道:「被你發現了!」隨即關心著水依戀:「妳不冷
嗎?」

  「我的身體才沒你這麼差,一點風來就會打哆嗦!」她揚眉道。

  「胡說,我猜是因為有我這個『暖爐』在你身邊吧,所以…」諸葛破雲話還沒說
完,就被水依戀在腰間捏了一把。

  「唉呦!」諸葛破雲才痛叫一聲,就被水依戀掩住了嘴。

  「噓!別吵醒了伯母休息!」水依戀瞪著她說。

  諸葛破雲拿開她遮口的手,捉狹地回道:「我知道。要是給娘知道,這麼晚了我們
還在這裡花前月下的話,恐怕她會氣得跳腳。」

  「誰跟你花前月下?」水依戀雖然強辯著,臉蛋卻早已羞紅起來,在月光的映照
下,更是嬌美得不可方物。

  諸葛破雲看得呆了,脫口而出道:「依戀,有你在這裡,我真的很心滿意足了。」

  「死性不改!」水依戀又啐了一口,然後重回他懷中。

  「你剛剛突然便得好靜,在想些什麼心事?」

  諸葛破雲笑道:「也沒什麼,只是些小時候的往事吧!」

  「小時候,被你娘追著罵『豬』葛亮的往事嗎?」水依戀吃吃地問著,接著又說:
「不過,今天看到你娘這麼端莊有禮,真難想像她罵你的時候,會是什麼樣景象?」

  諸葛破雲看著水依戀的眼,笑了一笑:「其實,我自小以來,娘就很少罵我,一直
把我當作心肝寶貝疼著…」

  「我娘是一個堅強的女人,自我爹過世後,她就很少笑。為了怕家人笑她軟弱,連
每年爹的忌日裡,他也不曾放聲大哭過,只是不停地在地上,畫著圈圈…」

  「畫圈圈?」水依戀不解道。

  「這是她對我死去的爹表達思念的一種方式。一個圈圈,代表她想對我爹說的一句
話,圈圈越多,話就越多。有一年,她就一晚沒睡,畫了好多好多的圈圈…」諸葛破雲
道。

  水依戀聽了,也不勝唏噓地說:「你娘好可憐!」

  「我娘還有我跟弟弟,怎麼會真的可憐?」諸葛破雲失笑道。

  水依戀又道:「這些圈圈中的話,你爹真的聽得到嗎?」

  「我想會的。」諸葛破雲翹首望天。

  水依戀突然蹲了下去,拿著一顆小石子,也在屋前空地畫起圈圈來,問著諸葛破雲
:「依戀這些話,我死去的娘也聽得見嗎?」

  諸葛破雲道:「就試試看吧,說不定也有用!」

  水依戀開始邊畫著圈圈,邊說出些深埋在心中,想對其亡母的話來:「娘,你在天
上好嗎?我與爹爹,都過著很好…」

  「娘,依戀長大了,現在能幫爹爹照顧藥舖了…」

  「娘,爹爹很想你,常常會在酒後痛哭,說自己無能,救不回娘這一條命。妳若有
靈,請你回來勸勸爹爹吧!」

  「娘,依戀將來會好好孝順爹爹的。雖然他常嘆氣說,自己無能保住祖產,讓那些
貪官污吏奪走了,壞了我終生的幸福。不過依戀很認命,窮就窮些吧,也沒什麼了不
起…」

  諸葛破雲聽到這裡,感動地摟住水依戀,道:「依戀別擔心,我會保護妳的。」

  水依戀回過頭來,深情地說:「我知道你會的。」仍舊畫著圈圈。

  諸葛破雲訝道:「怎麼不說話了?」

  「現在跟我娘說的是悄悄話,怎麼能出聲?」

  諸葛破雲只好收口,靜境地凝視著水依戀畫著圈圈。

  只見水依戀仍是不停地畫著,終於惹得諸葛破雲再度出聲:「依戀,圈圈若是畫得
不圓,就像話沒說完就打斷了,會不靈的!」

  水依戀反而說:「沒關係,心裡想得是圓,手上劃得圓不圓,又有什麼關係,我娘
這麼聰明,一定會聽懂的。」

  這句話聽在他耳裡,彷彿如暮鼓晨鐘,一棒狠狠地打進諸葛破雲的心坎裡,讓他全
身不由得一震!

  突然好像掌握道什麼秘訣似地,諸葛破雲再度重新審視那些圈圈,同時口中喃喃地
說:「太極生兩儀、做四象、化八卦,演出六十四卦,始於乾,而終於未濟…」

  「心裡想得圓滿,手中卻做不到圓滿…」他又念著。

  水依戀聽他發癡地念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駭然起身,問著他:「葛大哥,你要不
要緊,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諸葛破雲卻不理會,只是努力地整理心中的千頭萬緒。過不多久,他竟然冒出一句
話:「鐵云誠真乃神人也。原來他真的有『默念師容』的不世神通,這一次,我是真真
正正地服了他了!」

  「葛大哥,你說鐵大俠有什麼神通?」水依戀問道。

  諸葛破雲不願洩密,只是淡淡地說:「沒什麼。」一把抱住水依戀,在她的櫻唇上
深深地一吻,說道:「依戀,謝謝你!」

  水依戀那知他竟從她一句話中,悟出了「未濟而乾」的真理,自是不知所謂,忙問
道:「謝我什麼?」

  「謝謝妳,出現在我的人生之中。」他道。

  「那我也要謝謝你!」水依戀回道。

  「謝我什麼?」諸葛破雲也訝道。

  「謝謝你說要保護我的人生!」水依戀欣然道。

  諸葛破雲捧起水依戀的臉,又是深情一吻。

  然後,這對情侶,就沐浴在月光下,相擁相依著…

  然而,剛才這些綿綿情話,卻也被躲在門後的第三者所聽見。

  黑暗中,這個第三者的眼中,冒出無端的怒火來…

               
※※※※※※※※※※※※※※※※※※※※※※※※※※※※
 
  次日早上,聞家昆仲與其餘家丁,依約前來接回耿素秋。

  耿素秋與水依戀告別後,取出了一塊玉珮,交到諸葛手上。

  「娘,這是…」諸葛破雲不解地問著。

  「這是當年你爹送給娘定情的信物,是塊漢玉來著,正面刻著『清流涓涓』,背面
刻著『慰我佳人』。當年雖然艱苦,但是娘始終捨不得賣掉,終於等到你長大了,就留
給你做傳家之寶吧!」耿素秋又道:「如果,看到真正心儀的對象,就用這玉珮來下訂
吧!」

  接著她望了站在遠處的水依戀一眼,淡淡地說:「娘聽說湯家小姐就在附近,幫助
剿匪官軍籌餉。本來想讓你先見過一眼…」說著耿素秋嘆了一聲,道:「可是你這孩子
就是這麼死性子,娘也沒辦法了。人說:『姻緣天注定』,就讓老天去決定你的姻緣吧
!」

  說罷上了軟轎,一行人就此離去。

  諸葛破雲望著母親的轎子,想著她的話,心中百感交集…
回覆

使用道具 舉報

返回頂部上一主題下一主題返回列表
快速回覆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