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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都市] 一路彩虹 作者:月關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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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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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一個被時代浪潮拋棄,擱淺在生活灘塗上的年輕人,無意間抓住了那個飛速發展時代中的一個小小契機,由潮底翻上了潮頭,本以為從此將踏上的是一條五彩繽紛的快意坦途,卻不想這只不過是一張「名利狩獵場」的入場券。
  一番番酸甜苦辣,一次次博奕殺戮,一路路風雨伴彩虹……



第一卷 世事如棋此為始 第001章 生活自來多磨礪


  「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為何每個妹妹都那麼憔悴,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啊~~為何每個妹妹都嫁給眼淚?啊~~~我的哥哥你心裡頭愛的是誰……」

  馬路對面的髮廊門口的音箱,反來復去不斷地質問著每一個路人,那路人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來去匆匆,沒有人停下來回答一聲。

  天氣實在是太熱,道路兩道高大的楊樹都無精打采地垂拉著葉子,偶爾有一絲風吹過,才懶洋洋地擺動幾下,這是九五年的夏天,今年的夏天顯得異乎尋常的悶熱。

  張勝坐在樹蔭下,和對面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下棋。張勝穿著樸素,上衣看起來像件破舊的電工服,頭髮比較長、一根根倔強地挺立著,相貌長的挺帥,可惜那衣著和髮型把這唯一的優點都給遮住了,使這剛剛二十四歲的年輕人顯得有點邋遢。

  對面的中年人四十多歲,高大身材,大背頭,肚腩溜圓,一身價格不菲的服飾,上衣口袋裡插著一枝派克,手裡搖著一把畫滿銅錢的紙扇,彼此的身份看起來頗有差距。

  旁邊是一家小飯店,熱熱的天,沒有顧客登門,一個半禿的胖子坐在門裡邊,毫無形象地岔著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蒼蠅,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再裡邊坐著個系圍裙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鄉下來的,黝黑的皮膚,臉蛋上總帶著兩暈健康的深紅。她手裡拿著面小鏡子,正在臉上東按西摸。

  張勝是這小飯店的老闆之一,另一個老闆就是正坐在屋裡犯困的郭胖子郭依星。兩人原來都是三星印刷廠的職工,廠子被外商兼併大裁員時,兩人都下了崗,於是便用安置金合夥開了這家小飯店。

  張勝對面這個中年人叫徐海生,是三星印刷廠主抓財務工作的副廠長,旁邊停的那輛桑塔納就是他的座駕。今天他辦事路過這裡,見到老棋友,便下車和他敘敘舊,殺上一盤。

  「喏,來根煙!」徐廠長笑瞇瞇地給他遞過一根七匹狼。

  「哎喲,謝謝廠長!」張勝連忙兩手接過:「我這煙不好,吉慶的,沒好意思給您敬,呵呵,還抽上您的煙了,謝謝廠長、謝謝廠長。」

  他接過煙嗅了一下,夾在耳朵上,繼續和老廠長下棋。兩人是棋友,原來在一個廠時,徐廠長一得閒便把他提溜過去陪自己殺上一局,彼此還算熟絡。

  廠裡裁員時,張勝也曾想過走走徐廠長的路子,興許能把自己留下來。但轉念一想,自己除了陪徐廠長下下棋,還真沒有更深的交情,徐廠長那邊未必能把自已這麼一個小工人放在心上,那時的張勝性格靦腆、太過敏感於自尊,還不像現在經過生活的掙扎和磨練成熟,於是便理所當然的成為一名下崗職工了。

  兩人下棋時日已長,彼此都熟悉對方的套路。徐廠長下棋喜歡大開大闔,勢如泰山壓頂,獅子搏兔,攻勢凌厲,但凡起棋,必定雙炮先行,善攻。

  反觀張勝則截然不同,第一步必跳相,第二步必出馬,對方的『軍』都攻進大本營了,他可能尚無一子過界河,但是自已這一方必定是佈置的滴水不露,防守極嚴,然後才步步為營,逐步反攻。

  張勝的打法和徐廠長截然相反,張勝屬於那種未慮勝、先慮敗的人,而徐廠長的自信心顯然比他強得多。此時徐廠長雙軍一炮已經逼近他的老帥,但是張勝也已暗伏殺機。

  他的一隻炮架在了老帥旁,看住一側,前指對方,過了界河的只有一隻馬,一枚小卒。可是徐廠長急於進攻,他的防線存在著許多漏洞,只要他再急著攻一步而不是嚴密後防,那麼張勝臥底一將就能逼出他的老帥,這時那枚過河小卒就起了必殺的作用。

  可徐廠長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危機,或者說他太熱衷於進攻了,張勝這半壁江山中,他可以至少有四套精妙的組合殺法吃掉張勝的老帥,這局棋太讓人興奮了,他拈著棋子只想著怎樣漂亮地贏這一局。

  或許,張勝的那招殺棋他已經看到了,因為張勝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度曾停在自已那匹看似孤軍毫無殺傷力的馬上,但他最後還是一笑移回了目光。因為張勝始終不曾看過那匹馬一眼,他緊鎖著眉毛,一直盯著自已眼前的棋面,似乎在苦思解圍之道。

  徐廠長就算看出了那步棋,他也不認為張勝自已看出來了,低估敵人有時會犯大錯,當徐廠長提軍準備進將時,他終於嘗到了輕敵的滋味,一匹臥槽馬、一枚過河卒、一隻海底炮,任他千軍萬馬,都來不及救援了。

  「行啊,小子!」徐廠長哈哈大笑起來:「上當了,上當了,上了你小子的大當了,你這小子,夠陰的啊,裝的夠象,連我也瞞過了,哈哈哈……」

  張勝笑嘻嘻地道:「不裝象不成呀,廠長的棋下的太好,不偷襲我可贏不了。」

  徐廠長笑著擺手道:「願賭服輸,願賭服輸。」

  他抬起手腕看看那只歐米迦金錶,說:「哎呀,不行了,不能再下了,我去前邊證券交易所看看行情,然後還得趕回單位去。」

  他站起來,走過去打開車門,又回頭道:「小張啊,我先走了,哈哈,看我下次怎麼收拾你小子!」

  「好啊,廠長有空常來!」張勝客氣地站起來道別。

  郭胖子打了個哈欠,掀開簾子從裡邊走了出來,張勝正在那兒撿著棋子,郭胖子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我靠!」張勝立即跳起來追殺。

  郭胖子身材肥胖臃腫,別看他身寬體胖,卻是個多愁善感的男人,他身體不好,心臟經常偷停,據他自已說,有時午夜心臟偷停,忽爾醒來,望著淡淡月光,想像萬一自已一睡不起,嬌妻就要改嫁別人、寶貝胖兒子就會給後爹欺負,經常想著想著便會黯然淚下。這樣的男人雖不至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一如林妹妹那般情緒化,做為男人也夠敏感了。

  他見張勝跳起來和他鬧,忙笑道:「別鬧別鬧,我站著就嘩嘩淌汗,可受不了!」

  張勝笑道:「不行,犯我菊花者,雖遠必誅!」

  「靠,要誅隨你,這個月的房租你一個人付!」郭胖子使出了殺手鑭。

  一聽房租,張勝頓時便蔫了。兩個毫無經商經驗的人,腦門一熱便跑來開飯店,守著這醫學院的後門,學生倒是不少,可吃的簡單吶,頂多一個炒麵、一個土豆絲。逢到有球賽這裡邊才熱鬧些,學生們一直坐到球賽結束,一人一碗麵條。

  唉,三室一廳的房子,光是房租就兩千,大廚一千二,水案八百,兩個服務生一人五百,開業半年了,每個月把帳一結算,贏利勉強夠支付這些費用,合著兩人是來義務打工的。

  這個地方開飯店,啥時才能賺錢吶?想起目前的窘狀,兩人都換上了一臉的愁容。

  郭胖子沉默半晌,說道:「勝子,其實我一直在核計,咱們這飯店,是鐵定不賺錢了,聽說醫學院年底要開二院,調走一批學生,那時就更完了,你說呢?」

  張勝歎口氣,問道:「郭哥,咱倆有話直說,你啥打算?」

  郭胖子苦著臉搖搖頭:「咱們是倆愣頭青啊,當初咋就鬼迷了心竅聽人忽悠呢?得,粘在手上了,想脫手都不行,我一想起來就心急火燎啊。咱們倆月以前就貼出兌店告示了,可就是盤不出去。人家做買賣都猴精猴精的,派了家裡人蹲咱們口數顧客,看吃啥,計算一天的交易額。咱請了親戚朋友來扮顧客,人家都看的出來,我是沒轍了。」

  他一拍大腿說:「店盤不出去,開著只有賠錢,咱倆一天家都不回地忙活,可總這麼著也不是辦法,我核計……要不咱停業吧,東西賣吧賣吧,只要回本就成。」

  張勝經歷了一次次生活的挫折,已經不像當初那麼天真幼稚、做事衝動了,小飯店的窘境其實他早就想過,只是未到最後一步,他總是抱著一線希望,盼著能把店兌出去,盡量挽回損失,可是出兌告示貼了兩個月了,根本無人問津,反倒影響了生意,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他坐那兒想了半天,歎氣道:「其實我也想過,唉,越想越洩氣,要不……下午把房東請來,炒幾個菜喝頓酒,和他商量商量,咱……不幹了!」

  生活就像是在走迷宮,你永遠也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就像你不知道你最後能不能走出迷宮,又或者這個迷宮根本沒有出口。命運就像是一盤棋,如果已經走成死局,那麼除了擲子認輸另起爐灶,還能怎麼辦呢?對這兩個難兄難弟來說,他們現在就是一局死棋。

  「那可不成!咱們一碼是一碼,兩位弟弟,大哥我不是難為你們,咱們是親兄弟明算帳,對吧?咱們簽的合同是兩年,你們這才幹了半年,你說不干就不幹了,我這店怎麼辦吶?你們要是兌得出去,照原合同給我交房租,我二話不說,可你們停業……不行不行!」

  房東葉知秋三十五六歲年紀,個頭不高,黑瘦油骨的模樣,額上頭髮稀疏,只用幾綹長髮從側翼撥過來,蓋住那紅潤肉頭連髮根都看不見的前額頭皮。他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的挺歡實,可不管兩人說的多可憐,就是不鬆口。

  郭胖子急了,氣的直喘:「我說葉哥,你這麼說太不地道了吧?我們哥倆這半年是白替你打工你知道不?我們賠的稀哩嘩啦的啊,我們也有老婆孩子要養,你這房子還是你的,你有啥損失?做人可不能太絕!」

  葉知秋「啪」地一摞筷子,冷笑一聲道:「二位,我也沒逼你們吶,咱們的合同白紙黑字在那寫著,你們實在要停業我也管不著,不過房租得照繳,不然就是違反合同,就得賠我違約金一萬元,這可是早就訂好的。」

  郭胖子氣急敗壞地道:「哪有你這樣的啊?噢,合著我哥倆必須賠錢幹兩年,白替你打工?我不幹了,把房子賠給你都不行?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這不是逼良為娼嗎!」

  張勝沒說話,他在一旁冷眼旁觀,想摸清房東的底線,盡可能的勸他解除合同,可是房東的話讓他心裡一沉,這房東……不是善碴兒啊。他也不說別的,繞了半天,只拿那一紙合同說話,什麼人情全然不講,這還怎麼談?

  說起來,論為人處事、社會經驗,他倆怎麼跟人家比呀?要有這房東一半精明,他倆剛下崗的時候也不會被這個姓葉的忽悠的兩眼冒金星,生怕別人搶了風水寶地似的訂合同租房子了。

  葉知秋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郭胖子的態度,很冷靜地說:「什麼道理?咱們一切按法律辦、按合同辦,這就是道理!」

  他按著桌子掃了二人一眼,說道:「二位不知道吧?我小姨子可是政府官員,以前還學過法律,我這合同就是小姨子幫我起草的,保證合理合法滴水不漏,你有脾氣就去打官司,看看誰贏!」

  郭胖子發了半天怔,一屁股坐了下去,壓得那椅子吱呀一聲,他側過身子,耍賴說:「葉哥,你還別拿這些事壓我,我就是幹不下去了,你愛咋咋地吧!」

  葉知秋輕蔑地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地道:「咱們兄弟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半年下來怎麼也算有點交情,太絕情的話我還真說不出來。

  可你們這態度,耍潑扯皮到我頭上了,那可是你們不仁,怪不得我不義。實話告訴你們,我小姨子一個電話,就能叫工商局的來封了你們的店門。看你們這一臉奸相,要是不偷稅漏稅,誰信呀?」

  房東說著,拿起那塊黑磚頭似的大哥大,按了幾個號碼,很親切地說:「焰焰啊,我是姐夫,嗨!你能有幾個姐夫啊?我是葉知秋,對,對,你在哪呢?哦?要去市政府辦事,現在到哪兒了?太好了,你順道拐到老房店面來,有人想找碴呢。」

  「對,我也在這兒呢。是這麼回事,租我房子那倆小子想毀約不幹了,法律上的事你比我明白,對!就是這樣,好,我等你!」

  葉知秋放下大磚頭,神氣地瞟了兩個可憐蟲一眼,伸手撥拉了幾下頭髮,把額頭正前方那彷彿開了光似的頭皮蓋住,然後提起筷子,夾起一塊九轉肥腸扔進嘴裡,又抿了一口五十六度的高梁燒,自顧吃了起來。

  張勝看著那張為富不仁的笑臉,忽然有種一拳把它砸成紅燒獅子頭的衝動!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12-22 09: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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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2章 已置死地忽得生


  一會兒功夫,一輛紅色小奧拓停在小飯店門口,車門一開,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女人從車裡走了出來。

  淺粉色的職業套裝,卻難掩前凸後翹的豐滿體型。一副金絲眼鏡,高高盤起的髮髻,在額前垂下幾縷劉海,看起來既幹練又嫵媚。

  兩瓣紅唇豐滿潤澤,唇膏是水晶色的,潤澤誘人,讓男人看了就忍不住逡巡幾眼,想來那性感的紅唇用來接吻感覺一定不錯。不過,此時那年輕女人唇角下彎,粉面帶煞,鏡片下那雙杏眼著實有些盛氣凌人。

  她一撥門簾兒,「嘩啦」一聲就闖了進來,後邊門簾兒尚在劇烈地搖動著,她已出現在張勝和郭胖子面前。

  這粉紅職業裝的都市麗人對著郭胖子和張勝,眼光卻微微上瞟,皺著眉頭對二人頭頂的空氣說:「是誰想毀約呀?知不知道毀約是要承擔違約責任的?要想毀約,先拿一萬塊違約金出來。哪兒來的法盲,一點不懂法律常識!」

  葉知秋在一旁用感性的聲音念著旁白:「知道眼前這位是誰嗎?她就是……市發改委的崔知焰崔主任。」

  其實他小姨子只是市發改委辦公室副主任,而且剛提拔還沒多久,對這兩個土包子說話,當然官兒說的越大越好,再說,副字誰愛聽呀。

  一見人家這趾高氣揚的架勢,張勝兩個人氣勢便為之一挫,待這女人像機關鎗似的,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堆契約、合同、法律的專業術語之後,兩人便只有瞠目結舌的份兒了。

  看兩個小工人完全被震傻了,崔副主任很滿意地扶了扶眼鏡,帶著一種優越感總結說:「因此,你們要是繼續營業,或是轉租出兌,這都沒有問題。你們停業也是你們的自主行為,和我姐夫無關。

  但租房期是兩年,你們必須繼續履行合同,如果因你們違約影響了我姐夫的經濟利益,那麼你們要負法律責任。我姐夫的合法權益是受到合同保障的,這份合同,是受法律保護的,我希望你們考慮清楚,否則,我會起訴你們。」

  郭胖子這時攸地一下站了起來,嘴歪眼斜地扯住那婦人,哆嗦道:「你……你們……不能這麼欺負人吶!你們這是……往死裡逼我們吶!」

  崔知焰厲聲道:「放手!不要和我拉拉扯扯的,否則我要告……」

  「噗嗵!」郭胖子搖晃了兩下,兩手胡亂抓了兩把,一下扯掉了崔主任的皮包,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他落地的造型非常壯觀,碩大的肉軀忽地向前一倒,重重地砸在地上,地皮都為之一顫。

  「這……這是怎麼了?」威嚴無比的崔主任見此情景也慌了。

  張勝知道郭胖子這是氣急之下心臟偷停了,忙撲上去叫道:「不好,他有嚴重的心臟病,一急就容易犯病!」

  張勝知道郭胖子衣袋裡有藥,急忙在他身上翻起來。

  崔知焰也慌了,她雖瞧不起這倆臭工人,可要是逼出人命,一旦上了報紙,哪有她的好話?自已是什麼職業什麼身份?多少人盯著她的位置呢,這才上任三個多月,犯得著為這麼兩個小人物壞了前程嗎?

  她急忙蹲下來,對著郭胖子的頭臉一陣亂拍。張勝從郭胖子衣袋裡摸出「慢心律」給他拿水灌服了,又不斷地撫胸壓胸,忙的一身臭汗,郭胖子總算悠悠醒來。

  崔知焰一見,不由的鬆了口氣,旁邊葉知秋也連拍胸口,這一會兒功夫,他汗都下來了。這要是逼死人命,少不得纏上一場官司,再說這房裡要死了人,誰還租這房子做買賣?不吉利呀。

  張勝見此情形,心中忽然一動,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不求訛人,只希望能藉此擺脫這家飯店。此時郭胖子剛醒,不能動他,張勝便幫崔知焰撿起皮包和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想緩和一下彼此緊張的關係,然後再用郭胖子的病來做做文章。小人物無論知識、見識、地位還是能量都居於弱勢,就只能充分利用小人物的智慧來擺脫困局了。

  他往皮包裡塞文件時,看到一份文件上寫著《關於設立橋西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立項報告》。這種政府大事和他張勝無關,他也沒往心裡去,直接把文件塞回去,然後把包遞回到崔知焰手上,崔知焰冷哼一聲,接了過去。

  張勝穩定了一下情緒,陪著笑臉對崔知焰說:「崔主任,你也看到了,我倆都是下崗職工,生活本來就艱難的要命,又不會做生意,他又有嚴重的心臟病,我們真的是快被折磨瘋了……」

  崔知焰皺著眉頭望了眼店外,見店子冷清,此時沒客上門,除了店裡的大廚水案和服務員,沒人看到這一切,這才冷冷地說:「做買賣就要有承擔風險的勇氣,你們這個樣子,我很難和你們說話。我還要去市政府辦事,跟你們可耗不起。」

  張勝聽她的話裡有了鬆動的意思,馬上趁熱打鐵道:「您就當發發善心,畢竟這房子您本來就閒置著,其實再租也不是租不出去,再租租不出這價我倒承認,可這地段不賺錢,它確實不值一個月兩千啊。

  不瞞您說,我自打開了這小飯店,對這方面也比較注意,電力學校那地段比這熱鬧,可人家同樣的房子一個月才一千二,您這價我們真的是有賠無賺呀!」

  郭胖子躺在地上象垂死的豬一樣呻吟一聲表示贊同。

  崔知焰差點兒逼出人命,口氣也不再那麼凌厲了,她看了看姐夫,放緩了語氣道:「你們的困境……我們也是瞭解的。不過我們也是按合同辦事嘛,又沒有強租逼租的事情。

  我現在還有急事……這樣吧,晚上我和姐姐姐夫再商量商量,明天給你們答覆,你們也別著急上火的,我們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

  張勝一聽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忙道:「是是是,崔主任畢竟是政府裡的人,能體諒我們小工人的難處,那我這先謝謝您了!多謝崔主任、多謝葉哥,您二位大人大量……。」

  張勝眼角一瞟,見郭胖子要坐起來,心裡不由暗罵一聲蠢豬:現在就指望著你裝死呢,你著急起來幹嗎呀?

  他忙趁人不備在郭胖子腰眼上輕輕踢了一腳,幸好豬也有靈光一現的時候,郭胖子接到指示,剛剛離開地面的後背馬上抽搐了幾下,做出一個氣息奄奄的造型,吧唧一下又躺了下去,倒把霍主任和姐夫弄的又是一陣緊張。

  張勝忙說:「吃了藥得緩一會兒再能平靜下來,我看著他就行了,您崔主任是貴人,工作忙,我就不留您了,明天我等您的好消息!」

  崔知焰和葉知秋腳底下躺著個不知道啥時候就嚥氣的胖子,早就坐立不字了,巴不得聽到這句話,一聽張勝這麼說,兩人趕忙摞下幾句場面話,匆匆離開了飯店。

  送走了崔副主任和房東葉知秋,張勝歡天喜地的跑回來,扶住郭胖子說道:「郭哥,我的親哥唉,你今天這病犯的可真是時候,當初咱咋就沒想到用這一招?我聽他們口氣是已經服軟了,咱倆說不定就要解脫了。」

  郭胖子呻吟一聲,淚水漣漣地往懷裡摸東西,那模樣活像要交最後一次黨費。

  「先不說這個了,兄弟啊,我剛才是在鬼門關上轉悠了一圈兒啊,那時候不知道咋的,腦筋特別清楚,我就一直想,一直想……我要是死了,我那麼漂亮的媳婦要便宜了誰呢?我的兒子可咋辦呢?想著想著我就想哭!」

  郭胖子身體不好,工作一般,可他的媳婦確實漂亮。

  張勝見過郭家嫂子,郭家嫂子的名兒挺俗氣,叫趙金豆,名字雖俗,這位豆豆姑娘長的那真可是掐一把都出水兒的大美人兒。只因她是農村戶口,郭胖子是城市職工,才能娶了這麼個嬌滴滴的娘子,要不然他做夢也攀不上人家,難怪他整天都惦記著。

  此時張勝心中歡喜,倒還有心和他開玩笑,便笑道:「放心吧郭哥,咱倆誰跟誰啊,你要是去了,你兒子就是我兒子,你媳婦就是我媳婦,我一定把大的喂的白白胖胖,小的喂的胖胖白白!」

  「去你的!」郭胖子白了他一眼,因為飯店結束有望,他的心裡輕鬆了許多,一時便生起閒心來,也不忙著起來,他緩緩坐起來,先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相片,非常慈愛地看著說:「你看,我兒子,和我多像。」

  張勝一看,郭胖子抱著兒子照的半身照,郭胖子還穿著袁大頭的帥服,爺倆的確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忙道:「是啊,長的太像了,對你兒子來說這真是一種悲哀,不過對你來說,卻是莫大的安慰了,要不就憑嫂子那麼漂亮,你咋判斷這兒子是不是你的呀,嘿嘿嘿。」

  「我說你別鬧行不行?」郭胖子瞪他一眼,撫著照片感傷地道:「你呀,心裡不會有我那種感覺。真的,勝子,我告訴你,要是一個人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就會死掉,他就特別珍惜眼前的一切,特別愛他親近的人,真的,特別特別的愛。噯,你看看,我穿著帥服呢,這頭像牛B不?」

  張勝點點頭,說:「嗯,像!」

  郭胖子呵呵地笑:「那當然,哥們這模樣照出來就是牛……,噯,像什麼啊,你太損啦,勝子!」

  郭胖子忽然反應過話裡的玄機,張勝說了一個像字,把他整個句子就給斷句成另外一層意思了,弄的他又好氣又好笑。

  張勝把倒了的一把凳子扶起來,對一邊看熱鬧的服務員說:「行了,今天也沒啥客人了,咱提早打烊,大家收拾一下。」

  因為聽說要停業,服務員對這老闆馬上就沒有以前那種恭敬了,懶洋洋的不愛動彈,這扶一把,那挪一下,根本就是應付差事。張勝看了也不說破,只是歎了口氣,自已收拾起屋子來。

  他拿著抹布,慢慢的擦著油膩的桌面,心裡想著:「飯店開不下去了,就算房東肯放一馬,以後幹點啥呢?」

  「唉!」他歎了口氣,抹布在桌上劃著圈,擦著擦著,一幅畫面忽然電光火石般躍上心頭:他拿起皮包往裡塞文件時無意中看到的那副標題「《關於設立橋西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立項報告》」

  這句話什麼意思?橋西現在是郊區啊,那裡只有兩個村和大片的荒灘,政府要在那裡設立經濟開發區?記得前幾年政府在太平莊旁邊修了條國道,那沿路的房價都馬上飆升起來。那麼,橋西郊區的地……

  張勝的眼睛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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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3章 夢裡曾憶千百度


  飯店事件因為郭胖子的「死諫」得以順利解決,房東一家人大概是也仔細商量過了,這個地方確實不景氣,周圍開飯館的大多是個人私產,沒有房租壓力,賺一分是一分,即便有租房的也大概在一千元上下。

  當初也只有張勝和郭胖子這對毫無從商經驗的白癡,聽信了葉知秋描繪的美好藍圖,又不會侃價,這才以這麼高的房租把房租下來,還被忽悠的一簽就是兩年。

  這兩人沒有飯店經營經驗,社會關係又少,真讓他們開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斃,萬一逼出人命那就得不償失了。再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兩年報上沒少報道一些被逼迫的無法生存的小人物,一怒之下殺人自殺的消息,這倆小子可知道他葉知秋的住處,要是這倆人不想活了,跑來把他給捅了,那時找誰喊冤去呀?

  所以葉知秋左右權衡一番,接受了小姨子的勸告,終於鬆了口,同意解除合同。

  不過張勝還是領教了崔副主任的厲害,儘管郭胖子有心臟病,崔知焰小姐還是充分發揮了她的鐵口鋼牙,和這對下崗職工從中午一直談判到晚上,輜銖必較,直說的兩人精神崩潰,答應桌椅板登全部留下,砌的灶台搭的直到樓頂的煙囪也雙手奉送,這才得以脫身。

  遣走了雇工,兩位窮老闆一算帳,干了半年,一人賠了三千八百塊錢,本錢各拿回了九千。兩個苦哈哈雙手空空地走出為之奮鬥了半年的小飯店,漫步在街頭,簡直恍若一夢。

  張勝思索著橋區開發區的事是真是假,如何利用這條重要信息致富,郭胖子卻在尋思是否回郊區和岳父岳母一塊種地務農,只是……唉,媳婦好不容易跳出農民圈子,她那一關怕是難過。

  前邊立交橋下一個短褲熱衫,長腿細腰的美女翩然而過,大夏天的,穿的少,淡黃的衫子有點透明,露出裡邊白色乳罩的顏色,那乳罩薄薄的,胸前高傲地頂起兩團,隨著那悠長的大腿邁動,顫顫巍巍,極富質感。

  「你說人家咋長的呢?」郭胖子雙眼放光,頓時拋開了煩惱事,眼珠子被那彈動的兩團肉牽引著,癡癡地追隨著美女的倩影,大發感慨道:「這麼熱的天,她們女人還戴胸罩,也不嫌熱。」

  張勝拍了他一巴掌:「她要是不戴,你就會熱啦!怎麼樣,想好以後幹點啥了麼?」嘴裡說著,他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著姑娘白花花的大腿和被紅色小熱褲繃得緊緊的翹翹美臀留連不已。

  快二十四啦,還沒碰過女人,是條狗都該拉出去配種了,他能沒想法嗎?

  關於開發區的事張勝倒不是有心瞞著老朋友,只是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而且他只是直覺的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還沒有想出什麼頭緒,不知道該如何運作、如何利用,風險也大,自然不便和郭胖子說出來。

  當初開飯店就是他首先倡議的,可那只是腦門一熱想出的主意,連耐心考察一番都沒有,就迫不及待地把安置金投進去了,雖然早說好風險自擔,他還是覺的愧對郭胖子,這回風險更大,他可不敢隨便把哥們拉進來了。

  郭胖子歎口氣道:「還能幹啥?我是富貴身子窮人命,啥也幹不了,回去和媳婦商量一下,不能坐吃山空,先去幫著媳婦練攤,再不然去鄉下幫著岳父種種菜啥的,然後慢慢想辦法,你呢?」

  張勝苦澀地一笑:「我?我還沒有目標,慢慢找,總有辦法的!」

  郭胖子點點頭,默然半晌道:「我先回去了,媳婦在二路小商品市場擺攤呢,我去幫幫忙,順便和她嘮嘮!」

  張勝嗯了一聲,說道:「行,去吧,我也考慮考慮前程。咱們找機會再聚!」

  兩個人握了握手,各自騎上車,反向而去。

  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張勝沒精打彩地走著,他想先回家,又想去橋西走走,那裡幾乎從未去過,他想先瞭解一下那裡的情形,再琢磨自已的機會在哪裡。

  張勝心思搖擺不定,騎著車朝家裡走了一陣兒,想想又拐向橋西,走一陣又拐回來,這麼折騰了一陣兒,他終於下定決心,先去橋西郊區看看。

  騎過幾條街,張勝忽然在路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穿著身淡黃色的連衣裙,正輕盈地走著,蠻腰一擺、長腿錯落,天氣雖熱,可是看了她的美態,卻讓人心底如同掠過一片清爽的風。

  她的小腿曲線纖秀,裙擺搖曳過處,白晰的後腿膕看了都能讓人感覺出她的大腿是多麼修長標緻、骨肉勻稱。還有她連衣裙下的酥胸,纖腰細細、酥胸高挺,走過時有一種似動非動的軟彈感覺,讓人望而銷魂。

  「鄭小璐!」張勝下意識地叫出聲來,這一聲出口,立即有些懊悔。

  前邊的女孩一回頭,瞧見是他,臉上頓時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張哥,這麼巧呀,你這是去哪兒?」

  張勝從自行車上下來,有點結巴地說:「哦,我……沒……什麼事兒,隨便逛逛。」

  鄭小璐和他同是三星印刷廠職工,廠子成為合資企業後,改名為大三元彩印廠。張勝被裁員了,鄭小璐是留用的職工。她是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兒,一見張勝的窘態立即乖巧地岔開了話題。

  兩個人聊了一陣廠子裡的變化,鄭小璐低頭下看了眼手錶,她梳著馬尾辮,這一低頭,便露出一截修頸,頸子滑潤白晰,給人一種異常細膩的感覺,張勝不禁貪戀地掃了一眼。

  鄭小璐抬起頭,淺淺一笑,頰上又露出那對迷人的笑渦:「張哥,我約了朋友一塊逛街,改天有機會再聊吧,我走了!」

  張勝忙道:「你忙你的,有空再聊!」

  看著姑娘遠去的背影,張勝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落寞。

  鄭小璐一直不知道張勝在暗戀她。對鄭小璐,張勝有種很特殊的感覺,鄭小璐很美很清純,但是同她一樣可愛的美女並不是沒有,可是看了都不能給張勝這麼深的感覺,一種觸動靈魂的感覺,這大概就是一見鍾情吧。

  鄭小璐的笑很甜,甜的讓張勝心動。她一笑時那眼睛如彎彎的月牙兒,腮上一對淺淺的酒窩兒,好像把全天下的蜂蜜都倒進去了,還有她的聲音……絕對是四個加號的。

  反正……情人眼裡出西施,在張勝眼裡,就算是鄭小璐的腳趾頭都絕對是晶瑩剔透、美奐絕倫的。

  不過暗戀歸暗戀,張勝絕對不會想到去擁有。彼此的身份相差太懸殊,人家長的這麼漂亮,他呢,是個沒什麼前途的電工,他唯一的權力只是享受暗戀的快樂。

  張勝頗有內秀,他雜書看的多,舞文弄墨的功夫不比正規大學畢業的人差,又寫得一手好字,在單位的時候一些本屬辦公室的活也派給他。比如廠區裡的黑板報,本來是鄭小璐的工作,常讓他幫著去做,能和心儀的女孩一齊幹活,張勝感到非常幸福。

  嗅著小璐身上淡淡的幽香,看著她甜甜的笑顏,聽著她悅耳的聲音,張勝腦子裡就暈淘淘的,她不是天仙下凡,但在張勝的心裡,她就是落到凡間的天使,是舉世無雙無人能及的。於是,只要她在身邊,粉筆灰吸在鼻子裡都覺得像鮮花一般芬芳了。

  記得三星印刷廠建廠二十五週年慶祝大會時,廠裡準備了一台盛大的慶祝晚會,晚會是由印刷廠職工自行排練的,這些工人中很有一些多才多藝的,二胡、古箏、歌曲、相聲,應有盡有。

  張勝在後台打燈光,其中一個節目是工會找了廠子裡一些年輕女工排練了很久的大型舞蹈,幾乎囊括了全廠姿色秀麗的所有女工。她們穿著高統靴、長至膝部的大燕尾服、頭戴一頂高高的禮帽,身材窈窕、臉帶羞笑,那衣服是男式的,讓她們這麼一穿,偏又帶著股子妖媚之氣,她們還沒跳,台下的工人們就高聲叫好吹起口哨來。

  一手按著禮帽,千嬌百媚地邁著舞步,時而還要相互傳換一下帽子,雖說她們是業餘的,不過跳起來蠻好看。燈光時而全亮,時而改成射燈。唯一的射燈就在張勝掌握下,他的射燈一直專注地照在鄭小璐的身上。同樣的衣服、同樣的身高,不知怎麼的,瞧著她就覺得特別有魅力。

  偶爾,她扶帽翩然一轉,燈光便照見她頰上甜甜的笑渦,張勝心裡便也甜醉起來。只是,他下意識的舉動,在燈光全暗時便過於明顯了,舞台上一片漆黑,只有那一束光,照著那個舞動的精靈,群舞變成了鄭小璐的獨舞。

  不說別人,就連鄭小璐自已都發覺了那份特殊,她頰上便微微紅了起來,似乎有些不甚自在,只是那微羞的表情配上她的舞蹈和嬌美的容貌,看在台下觀眾看來,倒覺得理所當然該把燈光集中在她的身上。所以除了鄭小璐心中那點小小的異樣,倒沒人察覺到張勝心中暗暗滋長的情愫,張勝因一時衝動而緊張不安的心才算平靜下來。

  如果說張勝的大腦是一個磁盤,那鄭小璐就是其中一個最特殊的專區。但凡是關於鄭小璐的,哪怕是再細微的點滴,張勝心裡也記得清清楚楚。

  還記得去年冬天,窗外飄著雪,張勝在電工班裡和郭胖子有一句沒一句地正閒扯著等下班。這時門口一個悅耳的女孩聲音說:「張哥在嗎?張哥,我們宿舍樓的線路老化了,冬天又老有人用電爐子,一跳閘黑燈瞎火的,嚇人呢。你有空能給看看麼?」

  是鄭小璐,她穿著一件淺灰色暱子大衣,看得出來大衣很舊,邊磨的發白,不過卻很乾淨,熨得比挺。毛衣領兒裹著修長的頸,臉蛋粉瑩瑩的,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張勝一見到心儀的女孩兒臉便紅了,看著她的微笑,張勝的心也像窗外的雪花般輕盈地飄了起來。

  他連忙站起來,迎上去說道:「哦,沒問題,走,這就過去看看!」

  女工宿舍樓並不在廠區,騎車得二十多分鐘呢。一路上,張勝都忍不住不時偷覷身旁騎車的鄭小璐,她穿著粉色的羽絨大衣,大衣雖臃腫,卻掩不住她輕盈修長的身段兒,風雪帽上瑩瑩的雪,襯著她粉嫩的面頰,張勝只覺得賞心悅目,心裡沒來由的滿是歡喜。

  其實女工宿舍的線路雖說有些老化,還不是太嚴重,張勝認真檢查了一番,換了粗些的保險絲,又檢修處一處私自拉出來易連線的毛病,前後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解決了問題。

  張勝離開時,鄭小璐發現他沒戴手套,便把自已織的毛線給他拿了來,雖然第二天就還了,但是張勝記的很清楚,那是一副黑色的女式毛線手套,手背的位置還繡了白色的梅花。

  張勝回家時,路上有風,風中有雪。但寒風吹在胸口暖洋洋的,雪花化在臉上甜絲絲的。車停在門洞裡鎖好後,張勝走到一二樓之間的平台上停了一會兒,在無人的角落裡,他用戴著手套的手,輕輕地撫著自已凍的發木的臉,感覺是那麼溫柔……

  這世界上難以自拔的,除了牙齒,大概就只有愛情了。而愛情之中,最令人難忘的,便是初戀。對男人來說,那是深深觸及靈魂的人性的第一次開啟,就像處子開苞的感覺,只有一次,永不會再有。

  開苞,其實男人女人都有一次,女人是肉體的,男人是靈魂的。

  張勝靈魂的開苞,就奉獻給了鄭小璐,可惜人家一點都不知道,張勝的暗戀頂多就是遠遠地看著她,心裡想著她,這種沒有互動的戀愛,其效果有如自瀆。

  後來,財務處長麥曉齊開始追求鄭小璐,麥處剛剛三十歲,儀表堂堂、年輕有為,雖說他離異過,可這絲毫無損他的魅力。他是一個成熟灑脫的男人,在他面前,張勝只是一個男孩。

  成熟男人的氣質、成功男人的自信,絕不是憑著身高相貌,擺幾個又酷又帥的POSE就扮得出來的。

  從那天起,一對天造地設的戀人出雙入對,張勝連暗戀的幻夢也破滅了。

  想起這些往事,張勝心酸地笑了笑。人家確實般配,鄭小璐已經找到她的人生幸福了,可自已呢,還一無所有。如果,自已當初不是那麼卑微,會沒有勇氣對她表白、追求麼?

  今後,總會遇到第二個讓自已心動的女孩的,如果那時又有一個條件優越的競爭者怎麼辦?什麼叫真愛無價?如果一個富翁和一個乞丐都是很真很真地愛著同一個女孩,那麼這女孩就算是把真情放在第一位,她會選擇誰?

  你可以嘲笑有錢人以示清高,可是一無所有的你,拿什麼來證明你是一個有能力的大人?大言不慚地說一句「我愛你」,就能給人幸福了麼?

  生活的艱辛告訴他,生活是柴米油鹽,談情說愛只是調劑。說到底,要想讓人家愛你,就得先自愛,就得有讓人青睞你的本錢。

  現在機會來了,知道要開發橋西的人還沒有幾個,這個機會如果能抓住,能利用好,自已的一生可能就會因為這個無意的發現而改變,從此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無意中遇到心儀的女孩,激發了張勝的雄心,更堅定了他一搏的鬥志,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只要肯拼,我也能贏!我不會永遠這麼卑微,這個機會,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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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4章 愛拼方得贏機會


  走到西站盡頭,在狹窄殘破的柏油馬路上再騎十來分鐘,才能看到橋西郊區那一大片空曠的土地。

  站在高處往前看,除了被分割的凌亂不堪的一些菜地,就是完全荒棄的空曠地了。近公路的地方,被偷偷拋置垃圾的企業傾倒的工業垃圾堆的像一座座小山。

  再遠些,是一條小河,河水烏黑粘稠,看起來就像石油似的,散發著惡臭。原來這河應該很寬,因為兩邊的地面看得出來原來也是河道,只是現在已經乾涸了,河底被挖沙的人挖的象癩痢頭似的,深深淺淺都是坑。

  這裡有兩個村莊,大王莊和小王莊,照理說城郊的房子不該這麼破敗,可是站在坡上看,莊子都不大,處處都是高矮起伏的破房子,那村落毫無生氣。倒是貼著公路邊開著的一些小飯店和修車鋪子還有幾分人氣。

  張勝的心有點發涼:這個地方……真的會開發麼?如果市政府改變主意了怎麼辦?

  那時開發建設還不像現在這麼完善,現在從立項、規劃、審批、拆遷、開發各個步驟既科學又嚴密,要經過反覆論證再三研討,最後拿到市委常務會議上討論多次才能通過。那時候制度不完善,程序不科學,一些領導為了政績常常一拍腦門想出個主意就匆匆上馬,工程進行到一半發現可行性太低便半道擱置的項目屢見不鮮。

  所以儘管張勝並不懷疑那份文件的真實性,但他擔心政府會改變計劃,立項報告還不是正式規劃,只是提供給領導層的一個建議,不一定會得到審批,更無法確定什麼時候才能批得下來。要說快,只要主要領導拍板同意,一個月後平地已經出現三層樓也辦得到,要說慢,等上十年還是它,這條訊息到底有多少實質價值?

  張勝站在那兒沉吟半晌,蹲下來抽了根煙,然後把煙頭一丟,沿著一條歪歪斜斜的小道走了下去。前邊幾畦大白菜長的挺不錯,看得出來,如果這一帶不是離城市太近,被工業垃圾污染嚴重,河道又斷了水,原本應該是很肥沃的一片農田。

  菜地旁有一個農民,旁邊停著一輛運水的三驢蹦子,那老農正用桶接了水灌溉。張勝便和他搭訕起來:「大爺,這一片兒瞧著怎麼這麼荒涼啊?」

  那個滿臉皺紋的老農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邊舀著水澆地,一邊說道:「可不是咋的,我們村的人都受不了,有點能耐的人都遷到蔡家屯那邊去住了,青壯年沒地可種,大多外出務工,這老莊都沒啥人住了,我是不捨得這塊地就這麼廢著,這兒坡高,還沒被污染呢,才在這種點兒菜,不過得大老遠地拉水來澆地,唉,我也就是閒不住,要不可不擺弄這地了!」

  張勝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插著腰四下看看,隨口問道:「大爺,要是在這地方買塊地皮……得多少錢?」

  老漢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地方還賣的出去?買來有啥用?要水沒水,要收成沒收成,整天價守著聞這臭氣呀?你買來幹什麼?」

  張勝忙順口胡扯道:「是這樣,我吧,想搞片兒高科技蔬菜大棚,離城近點運輸方便。」

  老農笑道:「這兒連水都沒呢,你咋種菜?」

  張勝說:「這個……打幾口深井,採用滴水灌溉,高科技嘛,肯定不能用傳統方法種。」

  老農哈哈大笑,說:「深井也不行的,污染太嚴重,用自來行還行,就怕那樣種出來的菜本錢太高,你也沒幾分賺得。」

  他頓了頓,往遠處一幢房子一指,說道:「挨著河泡子那處瓦房,就是我家的,前後院的菜地加起來小一畝,再加上三間瓦房,只要給我10000元,我就賣給你。」

  張勝吃驚道:「這地……哦,這房只賣10000元?」

  自打昨天存了買地的心思,他和別人閒聊時順口問過效區的地價,一般來說,當時一畝地在一萬五到三萬不等,具體價錢要看是生地熟地、瘦地肥地,還得看用途和環境。

  他當時估計橋西郊區的地至少也得兩萬多一畝,想不到這兒工業垃圾、工業廢水硬是把大片良田變成了垃圾場,結果連帶房子的地都這麼便宜。這老漢說是一萬,再講講恐怕還能把價降下來。

  老農哈哈笑道:「你當是市中心的房子呢?這兒的破房不值錢,看這環境嘛,瞞你也瞞不住。」

  張勝看了看他這一大片菜地,嚥了口唾沫說:「那這菜地……多少錢一畝?」

  老農又接了桶水,搖著頭說:「那我可沒權賣,村裡重新分了地的,這兒沒人管,我才回來種種,你要買大片兒的地,得和村支書還有鄉里領導去談。」

  「鄉里領導?」張勝心想:「就我混成這樣,鄉官也懶得和我談生意呀。」

  張勝怏怏地點點頭,說:「嗯,謝謝你啦,大爺,我再……四下考察考察。」

  老農提著桶灑了幾勺水,直起腰來望著張勝的背影咂咂嘴,咕噥道:「啥高科技種菜啊,這孩子怕是個找不到活路的下崗職工吧?我們農民有工作能活,沒工作也能活,這些城裡孩子沒了工作就不知道咋活,怪可憐的!」

  張勝轉悠了一陣,踱到一家飯店的後院兒,挨著那破磚頭和石頭壘的牆尋思著心事:「這村兒這麼沒落,又緊挨著城區,就算是我當市長,也不會任由城邊上荒著一片地當垃圾場,發改委的那份立項報告不會是無的放矢,沒準就是哪位領導決心開發橋西,授意他們起的報告。

  我看開發的事兒八九不離十,有點准譜。如果帶房的地一萬一畝的話,那這近於荒廢的土地估計也就五六千一畝了,我手裡的現款估摸著能買一畝半地,要是轉手,怎麼也能翻幾番,可是……那也不夠吃一輩子呀,老天爺給了我一個難得的機會,就讓它這麼從手裡溜走,那我可真成了廢人一個了!」

  張勝不禁想起了兒時的玩伴,原來和他住在一個大院的二肥子。二肥子小時候整天拖著兩筒鼻涕,盡受小夥伴欺負。長大了也邋邋遢遢,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一股汗餿味兒。可人家現在混得如何?

  自已老爸挖關係走後門、請客送禮地把自已安排進國營廠子當電工的時候,二肥子曾找他合夥經營一家外地啤酒在本地的代理權,當時覺的還是有個穩當工作保險,沒答應。結果幾年下來,人家現在早搬到市中心去住了,家裡至少趁幾百萬,自已不就是看到機會沒膽子抓嗎?」

  張勝想到這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家飯店經營的是農家殺豬菜,後院裡正有一頭大肥豬快活地哼唧著,絲毫沒有屠刀臨頸的煩惱,它低著頭歡實地吃著飯店的殘湯剩飯,不時還快樂地搖搖小尾巴。

  張勝看著那頭不知愁的大肥豬,心想:「我要是光想著混,就跟這頭豬一樣,也不是活不下去,可是我能像豬一樣活著,能像豬一樣快樂嗎?」

  他忽然狠狠一捶牆頭,轉身便走。

  「風險不是沒有,可是……拼了!」張勝站在大路上想。

  遠遠的,「農家殺豬菜」的後院兒傳來一聲女人的咒罵:「這是哪個缺了大德的,把石頭推下來砸了我家的豬食盆啊?我操他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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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5章 苦樂參半窮生活


  張勝鎖好自行車上了樓。這是一棟磚石結構的老樓,高五層,每層樓道的拐彎處都設了垃圾口,可以直接把垃圾從樓上順著垃圾口倒到地上。最初這方法很受歡迎,方便呀。可時日一久,裡邊那味兒傳出來,氣味就不太好,再加上小強橫行,現在已經被人把那垃圾口的小木門全給釘死了。

  張勝家住四樓,兩室一廳的房子,這是他的父親,當了半輩子兵,轉業後又當了半輩子工人得到的最大一份財產。現在裡邊住著父母和張勝、張清兄弟倆。

  因為是星期天,一家人都在,爸媽在裡屋看電視,老倆口兒退休之後就成了電視迷,現在看的是一部國產武俠電視劇,雖然是重播,老倆口看的還是十分帶勁。

  這部片子張勝也看過幾個片段的,劇裡頭男主角他爹叫李大剛,兒子叫李小剛,聽著就像哥倆。主角會一門很神奇的功夫,一發掌就噴火,那火從袖筒裡噴出來,明顯煤氣壓力不足。裡邊還有位黑白教主,邪派頂尖高手,有一次演他在林中聽了什麼消息,恰好張勝進屋看到了,只見這位教主大人半黑半白的眉毛一挑,一撩長袍拔腿便跑,如鬼魅一般閃了幾次,便已在百丈開外,特象聊齋。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導演不該又給了他一個近跑的鏡頭,老頭兒躥了兩步,差點讓樹根絆個狗吃屎,這畫面居然愣沒剪掉,看的張勝心裡一陣難過。這部戲裡所有年輕而美麗的女性,統統都愛年輕而不英俊的男主角,因為這部戲裡從頭到尾除了主角身邊的一個小跟班,再沒有一個年輕的男性,這個小跟班叫聰聰,長的極像盼盼。供需如此失衡,也難怪裡邊正邪兩派的女人都哭著喊著要泡他。

  張勝只是偶爾看了幾眼,就被雷得不行。

  在此之前,他看《某某第一保鏢》曾被雷過,裡邊有個眼睛摔一下就好、再摔一下就失明,如此週而復始跟拍一下就能用的破收音機似的男主角,有一次驚聞朋友有難,他飛馬趕去救人,途中,忽地和女主角大演感情戲,一番纏綿情腸互吐,張勝看的怒髮衝冠,恨不得一腳把那「破收音機」踢上馬背,讓他馬上消失。

  但是這部武俠片威力更大,張勝只看了幾眼,就一腳把自已踢開了。當時他羞的臉上發熱,就像這麼丟人的片子是他拍的,如此有責任心的觀眾,不知道除了張勝還有沒有第二個。

  張勝一聽聲音,知道正是那部片子,不由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趕緊穿過去奔向自已的房門。這時在暖器片廠開大貨的弟弟張清正和女朋友在裡間屋裡耍貧嘴呢。

  「前兩天我弄了套香港版的《西遊記》錄像看,人家那特技做的太棒了,女演員也漂亮,那蜘蛛精撩撥唐三藏時,噯噯,那個勾人兒。哪像咱們這兒拍的,那妖精只會捏著蘭花指跟人家拋媚眼兒,那也叫風騷?你看人家那妖精,穿著半透明的紅裙子,屁股扭呀扭的往床上爬,哎呀,看的我直著急,人家又不用你負責,你唐三藏裝什麼蒜吶,從就從了吧!」

  他的女朋友胡娟被逗的直笑:「我說該讓你去演唐僧,那就肯定如願了!」

  「嗨,我去也不成呀,那蜘蛛精正要霸王硬上弓,可惡的孫悟空就出現了。」

  胡娟笑著說:「還不是導演安排的,要是換好色的豬八戒出現不就沒事了?」

  張清說:「豬八戒呀?他要出現……恐怕蜘蛛精就要堅決不從了。」

  張勝握住門把,有意地擰了兩三下,這才推開房門。饒是如此,弟弟和女友好像還是沒來得及反應,兩個人剛從床上坐起來,胡娟臉紅紅的,髮絲凌亂,半截袖的襯衣領口敞著三個扣子,弟弟的手好像剛從那鼓騰騰的胸部裡邊縮回來。

  「大哥回來啦?」張清跳下床道。

  張勝假裝沒看到這一幕,「嗯」了一聲道:「小飯店不景氣,我停了,回家歇歇,過幾天再和朋友商量幹點啥。」

  「哦,那你休息一下,我們正要出去。」張清說著,向胡娟使了個眼色。

  「大哥,我們走了!」胡絹羞澀地瞪了張清一眼,和張勝客氣地打著招呼,一邊匆匆向外走,一邊偷偷繫上衣扣。

  胡娟長的很俊俏,她和張清是高中同學,張清高中畢業當了兵,兩人書信往來談的不亦樂乎,每回張清從部隊回來探親,都帶回滿滿一軍用書包的來信,全是胡娟寫的。

  兩人在信裡還都用筆名,張清叫清水,胡娟叫幽幽,張清曾賣弄地拿了一封兩人來往的信給大哥看,張勝看到一首打油詩,他只看了一句「清水幽幽春水流,春水流得滿……」

  後邊那個字有點模糊沒看清,他剛看到字的偏旁是『廣』字旁,弟弟就發覺這封信看不得,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把搶了回去,張勝也刷地一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遂以過敏反應謝絕參觀了。

  張清畢業後,兩個人的關係就更親近了,家裡人也樂見其成。因為家裡住房緊張,弟弟和他是住在一屋的,談戀愛一點私密空間都沒有,不過平時張勝經常住在飯店裡,這就給弟弟營造了偷情的機會。

  「我沉默寡言、笨嘴拙舌的,哪能和能說會道的弟弟比,這小子一定早就把人家給吃了,自已卻還是處男一個,可悲啊!」房門一關,聽著外邊打鬧的笑聲,張勝哀歎一聲。

  不出張勝所料,張清晚上沒有回來,小兩口兒不知跑到哪兒親熱去了。張勝把自已關掉小飯店的打算和父母簡單地說了說,為了怕父母操心,他沒敢說賠了錢,只說贏利不多,想幹點別的。

  父親原來是軍人,轉業後留在本地,多年來也磨光了在部隊時的銳氣,現在和母親一樣,都是老實巴交的退休工人,安慰了他幾句,卻也想不出別的好辦法。

  張清吃過晚飯就回了屋,坐在陽台上,打開窗戶望著滿天星辰,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想著自已的心事。他現在已經有八成把握確定市府開發橋西的意向了,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啟動資金的來源。

  這種機遇,一輩子可能只有一回,一定要盡可能的從中牟得利益。僅靠手裡不到一萬元的本金,哪怕再和父母借點,也是小打小鬧。要想幹一次大買賣,這錢從哪兒來呢?

  張勝把他認識的人仔細思索了一遍,這些人裡有能力拿出一筆錢去買地皮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從小住一個小區的二肥子,一個就是徐廠長。二肥子現在發達了,早就搬離了小區,已經聯繫不上。幾年不見,彼此早就疏遠了,就是上找上門去對方怕也很難答應。

  第二個就是徐廠長,現在認識的有權有勢的人好像只有一個徐廠長關係親近些,可是……要怎麼請他幫忙呢?借款……,紅口白牙的,什麼東西也沒有,誰敢借這麼大一筆款子給他?要不然拉他入伙?他會不會相信?肯不肯合作?如果聽說了消息拋開自已單干怎麼辦?

  張勝苦苦一笑,身處社會最底層的他,即便際遇就在眼前,想要抓住,也好難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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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6章 稚兒言商初學步


  張勝在徐廠長辦公室門口站了半晌,方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徐廠長抬頭見到張勝,神情有些意外,但隨即站起來,熱情地說:「小張來啦,哈哈哈,快請進,快請進,今天怎麼有空回廠啊?來,坐坐!」

  他摸了摸大背頭,陪同張勝笑瞇瞇地走回座位,抓過香煙點燃一根,然後把煙盒丟給張勝。

  廠子合資之後,廠長辦公室的環境也改善了許多,徐廠長原來主抓財務,外資到位後,外資方派了主管財務的副廠長,他現在主抓供銷,不過很多訂單都由總廠直接發下來,他們只是按單生產,所以看起來不是很忙。

  張勝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說道:「哦,先不抽了,謝謝廠長。今天來,的確是有點事要和您商量。徐廠長,我的小飯店經營不善,昨天我給它停了……」

  徐廠長吃驚地道:「前天我路過不是還開著麼?怎麼說停就停了?喔……小張啊,你是想讓我幫幫忙回來找份工作吧?這可難辦啊,現在廠子裡的事都是外資方的幾位領導拍板。」

  他為難地撥拉著頭髮:「這個……傳達室打更的……哎呀,辦公室的老方安排了他的老舅,麻煩呀……」

  張勝連忙擺手道:「不不不,徐廠長,您誤會了,我不是想回廠找活幹。實話對您說吧,我聽說了一條極有價值的消息,能賺大錢。我沒有什麼有能力的親戚朋友可以幫忙,我想……認識的人裡既有本事,對我還挺關照的也就是您了,所以……」

  徐廠長一聽失笑道:「極有價值的消息?哈哈,小張啊,你是挺穩重挺踏實的年輕人,怎麼也學會開皮包公司對縫了?哈哈哈,你說說,是什麼消息。」

  張勝臉有點紅,訥訥地道:「要說對縫……還真差不多,我既沒本錢,又沒人脈,說起來,要辦成這事還得靠您。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提供這條能發大財的消息給你,只是……您要是知道了,把我甩開自已干……,徐廠長,您別在意啊,我不是懷疑您,這也是在商言商,咳!不瞞您說,我讓小飯店的那租房合同給噁心怕了。」

  徐廠長哈哈大笑起來:「行了行了,有什麼消息,你儘管說,你在廠子時,我是廠長、你是員工;你離開了廠子,咱們也是交情不錯的棋友。在社會上,我徐海生也是條響噹噹的漢子,過河拆橋的事那是人幹的?你放心,真有價值,少不了你那份兒!」

  張勝一咬牙,心想:「不找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自已的本錢去賭,買上一畝地,翻他幾番,賺個三五萬到頭了。說給他聽,就算真甩開我,我照樣是這結果,只能賭了,再墨嘰下去,徐廠長怕還不愛聽了。」

  想到這兒,張勝爽快地說:「行,那我就說給你聽。徐廠長,前天我和郭胖子合計歇業不幹了,請了房東來談,他的小姨子是市計經委的一個主任……」

  徐廠長聚精會神地聽著,等張勝說完,他挾著香煙出神地想了半晌,這才目光一閃,撣撣煙灰,抬眼看了看他:「你確定?這麼說,你的依據就是……那位崔主任皮包裡的一份文件?你……只看到了一個標題?」

  張勝點點頭,說:「是!但我相信,這條信息是真的,我還趕到橋西去看了,那裡兩個村子從去年開始就在陸續搬遷,那村子現在特別蕭條。在咱們城市近邊上,那麼一大片土地空著,政府不利用,難道拿來當垃圾場嗎?所以,我敢確定這消息的真實性!」

  徐廠長微微搖頭:「你想問題太簡單啦,不止是開不開發橋西的問題,還要考慮什麼時候開發,要是現在買進一大片地,一放十年,拖不起呀,你當是個人家裡那點存款嗎?」

  張勝著急地說:「徐廠長,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等消息都傳開了再去買地,那還買得到?能先富起來的人,都是先行一步的人吧?」

  徐廠長聽了這句話似乎心有所動,他抬眼看了看張勝,默默沉思起來。

  以他對張勝的瞭解,這個年輕人很實誠,張勝絕不是那種咋咋乎乎聽風是雨的毛燥小子,他說出來的消息,肯定是他親眼看到的事情。問題是他知道的消息實在是太少了,那是政府的一個意向還是一個已經決定實施的項目現在還無法確定。

  政府部門的很多意向,時常會因為各種因素而變更,如果這個意向取消怎麼辦?如果政府開發橋西的計劃延遲幾年或者因領導層的變動而擱置怎麼辦?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大把的資金砸在那兒,橋西還是一片荒蕪的爛地,那時想脫手保本都難吶。可是……如果這消息確實呢?暴利啊,頃刻之間翻幾番甚至十幾番的暴利,那是多大利潤?

  立項報告遞上去,市政府一旦審批同意開始規劃,那麼特權階層、背景複雜消息渠道靈通的人就會得到消息,不必等到政府決定正式宣佈,那裡的地就會被瓜分一空了,那時再想擠進去分一杯羹,談何容易?

  想了許久,徐長廠抬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張勝坐下,然後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片刻的功夫,電話接通,徐廠長臉上露出了笑容:「老侯啊,是我,海生。呵呵呵,哪裡哪裡,你是大忙人嘛,無事豈敢打擾啊?哈哈哈……」

  他的腰直了直,身子向前傾過來,臉上變的嚴肅了些:「老侯啊,我聽說政府有意在城市周邊地區建設一個經濟開發區,你聽沒聽說類似的消息啊?」

  「在哪兒設立?哈哈,我也是道聽途說了一點傳聞,這才向你打聽嘛,你是政府官員,你都不知道,我哪兒知道呀。什麼?你沒聽說過這方面的消息?嗯……現在謠言滿天飛,是不能輕信,好好,那你先忙,改天咱們吃飯再聊。好好,再見!」

  徐廠長放下電話,雙手十指交叉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張勝。

  張勝著急地道:「這種消息,政府公開宣佈前肯定屬於絕密,如果風聲早傳開了,咱們現在去買地都晚了。徐廠長,我真的確信這是個千載難逢的一個機會,能獲得的回報值得冒一次險!」

  徐廠長吸了口氣,又點起一根煙,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來回踱起了步子,張勝坐在那兒看著他,等著他最後的決定。

  「小張啊,資金的問題,我是能幫上忙的,不過這畢竟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得容我好好想一想,是吧?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再考慮考慮,考慮清楚了我給你打電話,你有手機沒有?」

  張勝一聽,心頭便是一沉:「徐廠長這麼說,不是想甩開自已單干,就是不相信自已的話。想借東風的計劃,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不過徐廠長最後和他要電話,又給了他萬一的希望,張勝忙說:「我沒……,我把傳呼號給您寫下來,哦,對了,我家樓下小賣部有部電話,你就說找我,一準兒能找到,我這幾天都在家。」

  張勝匆匆把傳呼號和樓下小賣部電話都抄下來遞給徐廠長,徐廠長笑道:「那就好,這件事我晚上想想清楚,回頭再聊系。」

  「好,徐廠長您忙著,我先告辭了。」

  「好好,那我不遠送了。」

  房門一關,徐廠長便淡淡一笑,將那寫著電話的紙條順手一團扔進了紙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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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7章 富貴自古險中求


  徐廠長冷冷一笑,回到座位上翻開名片冊開始打電話。

  「馮區長,我是小徐啊,對對對,三星印刷廠的小徐。您好您好,對對……」,一番寒暄之後,徐海生話風一轉,問道:「對了,我聽人說市府要在郊區有一項比較大的開發項目,您聽說過這方面的消息嗎?什麼?從沒聽說?哦哦,好像聽人提過,順嘴問一句。沒啥事兒,就是有日子沒關係了,給您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好好,改天請您喝酒。」

  摞下電話,徐廠長又撥了一個號碼:「呂秘書,我是老徐啊!哈哈哈……」

  「季局長,我是徐海生啊,哈哈哈……」

  電話打了一通,始終沒有消息,徐海生摞下電話,皺著眉頭在屋裡走了幾圈,又抓起了電話。他本來不想直接打給計經委的朋友,因為關係一般,他怕打草驚蛇,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別的消息來源了。

  「喂,計經委嘛?請鄒科長接電話……,小鄒啊,你好你好,我是徐哥,對對,有件事向你打聽一下,聽說市府要在郊區搞一個大項目,你聽沒聽到這方面的消息?什麼,你聽說過,快說說,快說說……,哦,哦哦……」

  摞下電話,徐海生難捺激動的心情,立即又抽出一根煙叼在了嘴上。鄒科長瞭解的情況也不多,不過多少說出了一些情況,計經委的規劃立項報告的確打上去了,但是市府批不批、何時執行,就不是他能掌握的情況了,這麼說來,張勝瞭解的消息還是真實的。

  可這一來,也預示著風險是無法避免的,如果等到市府批准這項計劃,恐怕消息早就洩露給耳目更加靈通的能人了,政府一旦立項,土地所有權上收,國土局丈量造冊,那時再大規模買地,怕是誰也沒有那個膽子賣給他了。

  想發財就得搶在政府方面的最終決策出來之前,也就是要自已判斷大勢,依據遠期目標來確定是否投資。一旦判斷準確,在政府公佈開發計劃之後,就可以用至少翻幾倍的價格賣給政府。

  政府把使用權轉售給土地開發商,然後經房產商再開發,最後轉手給企業或個人,在這個過程中,土地所有權從集體變成了國家,使用權也完成了一個完整的轉移過程。

  在這個轉換的過程中,從農民手中買地的時候價錢是非常低廉的,而經過房產開發後再賣出去時,價錢是當初的十倍甚至百倍,這中間的差價利潤大的驚人。哪怕只享用前期轉賣利潤就是兩倍到三倍,他還有房產開發界的朋友,完全可以再參予後期運作,那樣的話,暴利之大……

  可是……風險啊……,市府批不批准立項要賭,批准立項的話什麼時候執行還要賭,現在這世道,手中只要有資本,賺錢的門路多的是,如果在這片地皮上長期佔用一筆巨資,那可得不償失。況且,自已能動用的資金現在都派著用場,要投資這一塊只能貸款,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消息,風險是不是太大了些呢?

  「風險、暴利,暴利、風險……」

  不同的可能、不同的結局在他的心裡反覆交鋒,徐廠長忽然停下腳步,眼中露出一股猙獰的殺氣:「寧殺錯,勿放過,這個機會不能放棄!可是,風險實在是太大了,我不能出頭,張勝那小子……

  徐廠長從廢紙簍裡拈起那張紙條,輕輕一彈,暗忖道:本想一腳把他踢開,現在想來,他倒是可以做一隻馬前卒!

  ******************************************

  張勝一宿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私下估計怕是自已的宏偉計劃要泡湯,可是除了徐廠長,實在想不出誰有本事搞得到一大筆錢了,第二天坐在家裡正在犯愁,十點多的時候傳呼忽然響了,打過去一聽竟是徐廠長要他回廠子一趟,研究研究如何投資,張勝喜出望外,顧不得天氣炎熱,蹬上車便奔了單位。

  「徐廠長……」,張勝一進屋便喚了一聲。

  徐廠長滿臉笑容地迎上來,說:「小張啊,我對你很瞭解,別人要是這麼和我說,我還真信不過,不過從你嘴裡說出來,那絕對錯不了。你這個忙,我決定幫了!」

  張勝心中一喜,徐廠長又道:「機遇嘛,抓得住的人是人才,抓不住的是蠢材。能抓的多卻放過大魚捉小魚那就是庸材了。既然要干,咱就要干大的。」

  張勝喜道:「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徐廠長笑笑,說道:「我的經濟狀況肯定要比你好,可用來買地皮,也沒多少錢。不過……我在銀行有朋友,政府部門裡也能說得上話。這樣,我幫你聯繫,從銀行貸筆款子,橋西鄉政府方面,我也負責給你接洽聯繫,總之呢,跑關係、跑資金,全由我來,但我現在還是廠子領導,無法出面,事情要由你來牽頭。」

  張勝一怔,立即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張勝雖不如他歷練豐富,可不代表缺心眼,這就是說所有的風險要由自已來擔,事成徐廠長分一塊肉吃,事敗自已兜著。

  他本來是想借助徐廠長的關係,自已提供消息,再鞍前馬後地跟著跑腿,就算只拿個小頭,那也是一筆相當龐大的財富,可是萬萬沒想到徐廠長竟提出這麼個方法。由自已來掛名貸款?如果消息不確實,這麼龐大的一筆債務,自已還怎麼活?

  可是話說回來,他除了事先知道了這個消息,其他的事都辦不了。徐廠長這麼做,等於是他出力運作全部過程,只不過做為合作者,張勝要擔負起失敗的全部風險。雖然心裡不舒服,可是除此之外,他能付出什麼?要有所得,總得付出代價。

  自已一直以來都是循規蹈矩,結果又得到了什麼?這個險冒不冒?值不值得冒?想了半晌,他猶疑的目光漸漸堅定下來,眼中放出熾熱的光芒。

  徐海生見了,微微地笑起來,他很熱悉這種目光,他不只在許多商界朋友的眼中見到過這種目光,曾經,年輕時的他,多少次猶豫、掙扎中的他,最後做出決定時,眼中流露出的一定也是這種目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大冒險、大富貴!

  那是一雙只有賭徒才會露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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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8章 破釜沉舟自有因


  其實張勝本不是一個喜歡投機冒險的人,相反,他內向、靦腆,直到高一的時候女生和他說話還會臉紅,直到工作了,在電工班待了幾年,才被電工班的老白、胡哥和郭胖子幾人帶的有點兒蔫壞。

  如果可能,他會一直平凡地生活下去,絕不會幹出這種冒險的事情,但是命運不許可。學無所成、下崗待業、一無所有,已經把他逼上了不得不捨死一搏的絕路。

  輸急了的人,大多會有一種急切翻本的強烈願望,這時,本來被壓抑的許多想法和勇氣,就會爆發出來,原來沒有勇氣去嘗試的事,這時就會以超出常人的膽略和決心去做,張勝就是被生活推到了這種尷尬的窘境,卻不甘沉淪下去的一個。

  他人生中遭受的第一次重大挫折,還不是小飯店的停業,而是發生在一年前。那時三星印刷廠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廠子還沒有合資的消息,半死不活地經營著。車間難得開動機器,他在廠電工班工作,更是無所事事,有點門路的人都在活動著調走,沒有什麼社會關係的人就在這條行將沉沒的船上坐以待斃。

  有一回電工班的老白讓他陪著一塊去證卷交易所,那是他頭一次踏進證交所的大門。當時正是中午時分,證券交易所裡滿地報紙、信息單、交割單、委託單的碎紙,還有煙頭、煙盒。

  中午人少,有些人正躺在坐椅上睡覺,還有些人圍在一塊打著撲克。交易所四周各有一台空調,可是那冷氣根本無法照顧這麼大的空間,煙氣濃重的空間裡嗆人欲嘔。

  張勝從來沒炒過股票,對股票這東西一竊不通,那一排排紅的綠的數字他根本看不懂。老白看了一會交易屏,哈哈地笑起來:「看到沒有,青啤,我才買了不到半個月,賺了五千多了,哈哈哈,再漲兩天我就把它賣了。」

  「啥?你買了多少賺這麼多?」張勝有點吃驚。

  老白得意洋洋地道:「買了兩千股,漲了兩塊多了,牛不?」

  張勝有點吃驚了:「買股票能賺這麼多錢?」

  老白看他有點動心,指點道:「你看那邊那一版,是基金,廣東廣信,廣東海鷗、廣東廣發,還有瀋陽的「四小天鵝」:富民、久盛、農信、興沈什麼的,都一塊多錢一股,你要是錢少,先買點那個練練手。」

  「一塊多錢一股,我手裡四千多塊錢存款,能買差不多四千股,這要是一股漲兩塊,那就是八千塊錢,這靠掙工資得多少年呀?」張勝的心怦然一跳。

  張勝從此開始關注起股市來,他的家境不好,父親是一家機械廠的退休工人,母親在一家生產暖氣片的街道小廠工作。弟弟學習不行,也早早畢業了,給一家企業開大貨,經濟壓力始終是大問題,如果炒股能賺錢,為什麼不做?

  張勝開始天天中午跑證券交易所,他什麼也不懂,也沒有人可問,每次去了就盯著廣發、廣信和海鷗三隻緊挨著的股票,看它們的價格升降。看了大約半個月,他漸漸摸出了規律,這幾隻基金每次只要跌到一塊一毛多錢,用不了兩天,肯定要升上去。到了一塊四左右再次降下來,這中間足有三毛錢的差價,如果買一萬股,幾天就能賺三千,比他四個月的工資還高。

  張勝心動了,在廣信再次跌到一塊一毛四時,他果斷地取出了全部存款,開戶、存款,填委託單,買下了他生平第一筆基金。填單子的時候,他的心怦怦直跳,好像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提心吊膽地看了一個星期後,他賺了一千四百元。

  從這以後,張勝迷上了炒股,但他從不打聽什麼消息,對於股票的一些基本知識也是全然無知。他只盯著廣信和廣發兩隻基金,到了他瞭解的歷史相對低位就買進來,漲上兩三毛錢就立即賣掉,然後耐心地等它再跌下來,正趕上整個市場大勢也配合,這種傻子炒法居然讓他一直有賺無賠,到了快年底的時候,已經翻了一翻。

  那時很多人都配了BB機,可以傳遞股票信息,可BB機太貴了,張勝不捨得買,只能勤跑證券所。漸漸的,他發現股票升降的幅度要比基金大的多,那時還沒有漲跌幅限制,抓對了股票,一天翻倍也易如反掌,他開始關注股票了。

  他買了份報紙,根據報上推薦的個股,發現一隻蜀長紅不錯,當時價位11元,收益幾毛錢,比許多負收益,卻值二三十塊錢的股票要強好多,於是便盯上了它。當時垃圾股仍在瘋漲,這只績優股卻在下跌,觀察一段時間後它跌到了8元左右的價位,張勝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果斷地拋出基金,全部買入了蜀長紅。

  然而,他買入不到一個星期,正日夜盼望蜀長紅一路長紅的時候,這只股票卻突然停盤了。懵懂無知的張勝見過有些股票會偶爾停盤,但是一般下午或第二天就開盤,這只蜀長紅連續三天都沒有開盤,張勝慌了。

  他性格靦腆敏感,特別好面子,自已私下買的股票,生怕賠了讓同事恥笑,所以閉口不言,不但別人全然不知,就是對老白他也守口如瓶,這時自然不好意思去問。

  一天中午,他盯了半天盤,實在忍不住了,就向幾個正在打撲克的股民詢問。

  「大哥,請問一下,那個……蜀長紅怎麼不開盤啦?」

  一個滿臉貼著白紙條,輸的只剩下一對眼睛的男人抬起頭來,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粗聲粗氣地問:「幹啥?你買啦?」

  張勝臉有點熱,連忙道:「我……沒買,就是好奇,咋好幾天不開盤了。」

  那人一瞪眼,嘴巴上的紙條都飛了起來:「沒買你打聽個啥?蜀長紅不開盤了,因為非法交易退市了,成廢紙了,知道不?」

  張勝的腦袋轟地一下,當時就有點失魂落魄,他喃喃追問:「你說退市?成廢紙啦?那……那那……那買它的人呢?」他的聲音都開始發抖了。

  那人重重地一甩撲克:「老K!」

  然後翻了他一眼道:「股票有風險,入市須謹慎,大門口貼著呢,願賭服輸,這麼多股票誰讓你選它啦?」

  張勝眼睛都直了,他邁著太空步向門口走去,整個身子都像被掏空了一般。

  打樸克的一個絡腮鬍子甩出一張牌,問對面的那人道:「你說什麼呢,不是說蜀長紅有莊家非法交易要停牌調查嗎?誰說退市了?」

  一臉紙條的人抓著紙牌嘿嘿笑道:「嗨,就這傻B還炒股呢,不忽悠他忽悠誰啊?」

  可惜,張勝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就像死掉了一樣。

  這種事讓現在的人聽起來可能覺的是匪夷所思太過荒誕,但在當時並不稀奇,投資者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有,還有人賠了錢要求證券所賠償的,因為他一直把股票當成保本保息只升不降的國庫券。

  張勝也是這些無知者中的一員,其實他只要向玩股票的同事訴說一下不幸,就能明白這不過是別人忽悠他的一句話,但他那時過於敏感,自尊心強於一切。自已輸的這麼慘,一旦向人打聽,很快就會在廠裡傳開,他丟不起那人、不願意被人恥笑,於是這份痛苦就只能深埋於他的心底了。

  那天,張勝失魂落魄地回了單位,晚上自已都不知道怎麼騎車回的家,一晚上功夫,他就起了滿嘴的水泡。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此但凡有股票信息、或是有人談起股票,他就立刻走開,聽都不聽。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真的是無比沉重,整整半年都沒緩過氣來。

  當時正是國有企業轉型,大批工人下崗的年代,大多數工人腦子裡還固囿在舊的思想裡面,沒了正式工作對那些一老本實的工人來說就像天塌地陷一樣,對生活充滿了迷茫。三星印刷廠在這個大時代也不可避免地經歷著打破舊有體制、改制改型的階段,每個人都經歷著這種改革的陣痛。

  在這紛芸變化的年代,新舊體制有破有立的時候,人們普通有一種迷茫和無力感,找不到人生的目標,只能隨波逐流,靜靜地等候著命運的安排,誰也不知道自已的未來如何,所以也格外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下子賠光了所有,對張勝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一個人從來到這人世間,從充滿稜角和鬥志,直至踏入社會,在這命運的大河中像一枚不斷沖刷的小石子,最後都磨成了圓滑的鵝卵石,如果沒有特殊的機遇、特殊的命運,很多人身上的閃光點都會漸次消失,最後平庸渾噩地度過一生。

  張勝如果不是經歷了賠光全部積蓄、下崗失業、創業失敗的一連串打擊,做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今天又怎麼會有勇氣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現如今,做為一個普通人,他沒有其他可以借助的關係和勢力,他所認識的人裡,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只有徐海生,也只有拉上徐廠長,他這隻小螞蟻才可能吞得下這條大魚。。

  天下熙熙,皆為利趨,當這種機會對他來說已不只是牟利,還是謀取生存權利的時候,也就更富吸引力了。

  「我同意!」張勝一字字地說著,心頭頗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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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09章 好事多磨訂親宴


  張勝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這個機會他不能錯過,不想錯過就要借助徐海生的力量。否則,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橋西萬座高樓平地起,儘管事先得了消息,也只能做個看客。

  而且,由他來牽頭貸款未必全是責任,同時也可以讓他掌握主動,因為貸款買的地皮必定是落在他的名下的,一旦消息屬實,徐海生沒辦法甩開他獨享勝利果實。如果現在自已連這風險也不擔,而是全部由徐海生來運作,開發橋西的消息一出來,徐廠長隨時可以自已賣掉地皮,他仍一無所有。

  徐廠長聽他答應,展顏笑道:「這就對了,年輕人,得有點闖勁、幹勁。做什麼事都需要擔風險,風險越大,利益越大。光想著坐享其成,是不會有人把大蛋糕送到你嘴邊上來的,既然你同意,那事情就這麼定了。」

  張勝說:「好,不過利益分成咱們也得先說明白,如果投資成功,如何分成?」

  徐廠長笑吟吟地說:「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四六分成,我六你四。小張,除了提供這信息,你可沒有別的可以投入呀。」

  張勝微微一笑,搖頭道:「徐廠長,現在信息才是發財最重要的因素,況且……我並不是沒有別的投入,我承擔了全部風險,對您來說,這是一筆有賺無賠毫無風險的買賣。」

  徐廠長微一蹙眉,問道:「那你說,要怎麼分?」

  張勝直視著他,毫無畏縮:「五五分成!成了您可是白拿一半,輸了我要擔上銀行債務的!」

  徐廠長靜了靜,忽地豁然大笑:「哈哈!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呀。」

  他摸摸步巴,狡黠地說:「小張啊,可是你要考慮到,離了我,你可根本沒有可能去做這件事啊。一旦成功,這四成已經是一筆天文數字了,做人……不能太貪啊!」

  張勝吸了口氣,頭一回人這樣認真地討價還價:「徐廠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也明白您在其中起的重要作用。可是既然是做買賣,我覺得就該按照付出來獲取報酬,你的付出我知道,我也知道離了你我自已辦不成這事,但是……我擔的風險,我覺得值這個價。」

  徐廠長眉頭一緊,忽然又展開雙眉,哈哈大笑:「好!好好,小張啊,你很會說話,我喜歡和聰明人共事,行!我不囉嗦了,五成就五成,沒必要買賣沒做,咱們先傷了和氣。」

  他指指沙發,示意張勝一起坐下來。他點起一枝煙,吐了個煙圈兒說:「那好,今晚我便開始聯繫,第一步就是給你搞到一套文件,一套和橋西鄉簽訂的購地建設棚菜基地的合同,有了這些東西才好向銀行貸款。」

  張勝聽了暗吃一驚,現在才知道所謂貸款原來也要用其他名義來貸。他雖不懂什麼叫騙貸罪,但是也知道這些文件必然是假的,一旦投資失敗可就不是擔上銀行債務的事了,而是要負刑事責任。難怪徐廠長見他明白其中的關節後只是哈哈一笑,沒有在利益分成上過多糾纏。

  徐廠長又說:「當然,回頭咱們和橋西鄉領導談判購地的時候,也要打著這個幌子,那就是建設棚菜基地。因為現在市府開發橋西的指令還沒下達,土地所有權尚未上收國家,目前仍歸橋西鄉政府管轄,屬集體用地。

  雖說橋西老區已經基本上成了荒地,可在政府檔案裡還是農用地,沒有農用地轉用計劃指標或者超過農用地轉用計劃指標的,他們是無權批准轉賣成建設用地的,還得上報區裡、市裡。

  我估算了一下,要買最多買它三五百畝地,再多了咱們吃不下,可三五百畝的規模也不算小了,說是建棚菜基地,就仍算是農業用地,只是使用權的轉移,不需要上報,這樣阻力就小多了。」

  對於這些用地政策,張勝一竅不通,聞言疑道:「如果說是建棚菜基地,將來一旦賣給房產開發商不就違背了合同了?」

  對於不按合同辦事,張勝仍然心有餘悸,那位房東的小姨子崔知焰崔大主任給他的刺激著實不小。

  徐廠長哈哈笑道:「我們賭的是什麼?賭政府要開發橋西,如果政府要把整個橋西地區建設成一個高新技術開發區,他們會樂見在區中心出現一片菜地嗎?整個區的用地都轉變了性質,做為土地使用權的所有者,我們改變它的用途或者出授所有權當然順理成章。」

  張勝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方面的知識,我瞭解的太少,讓你見笑了。」

  徐廠長說:「這樣一來,只要疏通了村幹部、鄉政府,我們就能把地拿下,雙方合同一簽,到區裡不過是辦理一下土地使用權轉讓、核發土地他項權利證,其他的就沒什麼問題了。」

  張勝聽的雀躍不已,如果事敗,貸款本息還不上,暴露了製造假合同假文件騙取貸款的事,他就犯了經濟詐騙罪,蹲大獄是勿庸置疑的,可他心裡偏偏有一種興奮感,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這一番他賭的真是夠大的了,可是古往今來誰不是在賭?多少王侯將相的榮華富貴不也一樣是拿身家性命在賭?元朝末年的一個放牛娃拿一條爛命賭到了萬里江山,他只不過是想賭到一份好日子過罷了。

  張勝本以為徐海生會和他簽訂一份購地出售獲益的分成協議,不料徐海生直接變起了貸款和購地的詳細打算,根本沒有提及此事。張勝想了想,便主動提出來,徐海生凝視了他一眼,微笑道:「不必,我信得過你,分成條件嘛,我們訂個口頭協議,把它記在心裡就好。」

  張勝不知道徐海生真是這麼相信他的人品,還是不願意在整件事中留下隻言片語的書面證據,他做人坦誠的很,已經打定主意一旦事敗就獨自承擔責任,絕不胡亂攀咬;一旦成功也絕不會見利忘義,毀約背誓。他心中坦蕩,見徐海生不願簽訂書面協定,便也不再堅持。

  兩人又說了一些細節,徐廠長看看表說:「馬上該吃午飯了,今天小麥吃訂親飯,就在廠食堂包間,我得去捧捧場,就不留你了,咱們一塊喝酒吃飯的日子還在後頭吶。今晚我就開始張羅,隨時保持聯繫,你等我的消息。」

  張勝隨之站起,聽了這話一呆,訝然道:「麥處……訂親了……?」

  徐廠長一邊和他往外走,一邊說:「是呀,小麥和小鄭今天吃訂親飯,你知道,小鄭是孤兒,無依無靠的,廠方不就是她的娘家人?廠領導、廠工會,還有她所在的孤兒院院長今天都過來……」

  徐廠長後邊還說些什麼,張勝已經充耳不聞了,他的一顆心晃晃悠悠,彷彿一隻斷線的風箏,隨風飄搖,不知道該飄向何方。雖說他自始至終都只是單戀,可驟然聽了這消息,心裡還是無端端的有些疼痛。

  走出徐廠長辦公室,再出了辦公大樓,行不多遠,恰好看到麥處長和鄭小璐站在食堂門口正說著什麼。麥處長個子很高,儀表堂堂,鄭小璐那窈窕的身段兒往他面前一站矮了一頭。她仰著頭,甜甜地笑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著麥處長,兩人說了幾句什麼,麥處長便溫和地一笑。

  張勝親眼看到這一幕,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每一個情愫初萌、曾經暗戀過女人的男孩,大概都曾經嘗過那種失落滋味。空空落落的。

  麥處長一手插在褲兜裡,隨隨便便站立的一個姿勢,都透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灑脫。此刻,麥處長與鄭小璐說了幾句什麼,鄭小璐便巧笑嫣然地白了他一眼。張勝從未看過鄭小璐用這樣柔美的表情笑過,那是一個正處在戀愛中的女孩才能露出的笑,甜蜜,美麗,出奇的動人。

  張勝的心往下沉了沉,一股難言的情緒在胸中左衝右突,攪得他心神不寧,徐廠長和他說了一聲,舉步走過去了,張勝立即一扭身,從另一條通道繞了過去,他沒有勇氣看到那一對幸福的畫面。

  「勝子,你啥時來廠的?」以前的同事,電工班的老白笑嘻嘻地衝他嚷。

  張勝一見,強笑著仰上去:「白哥,你這是……拎的什麼呀?」

  老白揚了揚手中油乎乎的塑料袋,說道:「沒啥,買了幾個豬蹄,用單位的鍋爐蒸爛乎了,回家再一醬,我女兒愛啃。」

  兩人朝大門口走,老白開心地講著他的女兒有多乖,上學多麼努力,似乎那已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幸福,說的滿臉是笑。

  張勝心中頗為感慨:「是啊,窮人有窮人的樂呵,命運就給我洗了這麼副牌,怨?怨有用麼?盡最大努力把它玩好,未必不能反敗為勝,如果現在認輸,那就真的輸了。」

  老白陪著張勝朝大門口走,因為電工班就在傳達室旁邊。老白說:「剛才看到郭胖子了,聽說你倆的小飯店不幹了,他現在在小二路幫媳姨練攤呢,想弄段電線、燈炮,晚上好擺個地攤啥的,正在班裡劃拉線呢,難得聚聚,一會去吃個飯不?」

  他剛說到這兒,忽聞一串急急的警笛聲起,一排閃爍著警燈的警車急急駛來,到了廠子大門口便停住了。一個警察開門下車,沖裡邊喊道:「把大門打開,我們要執行公務!」

  這時剛剛打響下班鈴聲,除了象電工班這種輕閒部門,車間部門的員工還沒出來,傳達室老劉正要打開大門,一見這架勢頓時傻了眼,那警察又吼了一聲,他才慌忙上去拔開插銷推開大門。

  警車開了進來,頭一輛車緩緩停在張勝身邊。方才喊話那個警察並未上車,直接走過來上下打量張勝幾眼,問道:「你們廠子財務處長麥曉齊今天在單位吧,他在什麼地方?」

  張勝莫名其妙地抬手一指食堂門口車,那警察一看,這麼近倒不需要帶路,便點點頭,走過去俯身對頭一輛車裡的人說了幾句什麼,車上的警察手裡舉著對講機,高聲地同隊友們介紹著情況,車子朝食堂駛去。

  老白愕然看著,對張勝說:「小張,出啥事了?警察擺出這副陣仗找麥處可不像好事呀!」

  這時郭胖子地動山搖地從電工班跑了出來,手裡提著一團電線,興高彩烈地問:「警察來幹啥?出啥事了?喲,勝子也來啦,是不是你非禮良家婦女,讓人找上門來了?」

  張勝瞪他一眼,笑罵道:「要非禮也是非禮你的小金豆。」

  郭胖子對老白說:「看看,看看,沒人性啊,我早知道他惦記我媳婦兒。」

  老白快四十的人了,居然為老不尊地笑道:「不是哥哥不是人,實是弟妹太迷人,不瞞你說啊兄弟,大哥我也早就惦記上了。」

  他們雖在說笑,可眼睛都在盯著食堂門口,張勝尤其在意,一個還無法明晰的念頭讓他不由自主地緊張著,心便沒來由地怦怦急跳起來。

  那些警察下了車衝進了食堂,一會兒功夫就有兩個十分魁梧的警察一左一右挾持著麥處長走了出來。

  張勝的眸子瞪大了:「他們……是來抓麥處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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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rduck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18:3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010章 暗授機宜泡妞篇


  麥曉齊雙臂被兩個警察端著推到警車旁,他扭頭還想對追上來的家人說句什麼,警察已經拉開車門把他推了進去。

  麥曉齊的父母、姐姐、姐夫還有鄭小璐搶在前邊,徐副廠長、廠工會領導以及孤兒院領導走在後面,一個個都是滿臉震驚。

  車子開始調頭向廠外開,麥曉齊的姐姐、姐夫攙著他的父母追了上來,他們只來得及攔住最後一輛車,只聽他的母親哭喊著:「警察同志,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可不能冤枉好人呀。我家曉齊那可是個老實孩子,他怎麼可能犯經濟問題啊?」

  最後一輛車上的警察從車子裡探出頭來,沉著臉指著她大聲喝道:「經濟問題用得著出動我們嗎?是經濟犯罪,犯罪!懂嗎?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這個同志不要阻礙我們執行公務!」

  麥曉齊的姐夫忙把岳母攙開,在她耳邊小聲嘀咕著:「媽,你別上火,不就是拘押調查嗎?回頭我找司法局的朋友幫著去問問到底咋回事,弄明白了咱再想辦法,這麼攔著人家也沒用。」

  張勝的目光一直盯著鄭小璐看,小璐的臉上滿是驚訝難以置信的表情,那總是充滿陽光般燦爛笑容的俏臉上掛滿了淚珠,此時此刻她都不知該說什麼了,滿臉都是倉惶無助的表情。她那悲傷的神色讓張勝生不起一點幸災樂禍的心情,只是看著她心疼。

  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可是她一直是那麼樂觀,有個學歷高、事業有成、儀表堂堂的男人追求不是她的錯,人人都有嚮往幸福的權利,可是她的幸福卻在吃定親飯的這天破滅了,這叫她情何以堪?

  後邊的諸位領導中,徐副廠長站在最前邊,那大背頭仍然锃亮,可臉卻陰的象烏雲。他的心情肯定最差,他原來是主管財務工作的,現在他手下第一員大將出了事情,還指不定會不會牽連到他,心情哪裡好得了?

  後邊的幾位領導,工會和孤兒園的人在竊竊私語,而廠方的幾個領導表情卻很是耐人尋味,等到警車全都駛離了工廠,他們才走上來對麥曉齊的父母寬慰幾句,說廠方一定會關注此事,如果麥曉齊沒有問題,決不讓自已的同志遭受委曲云云,然後由麥曉齊的姐夫開著麥曉齊那輛桑塔納載著一家人離開了。

  工會和孤兒院領導安慰了鄭小璐一番,也都搖頭歎息著走掉了,廠方幾個領導匆匆返回了辦公室,開始研究這件事的對策。

  張勝見鄭小璐象失了魂兒似的站在那兒沒有人管,心中一軟,忍不住上前勸道:「小璐,別傷心了,只是拘押審查,沒準兩天就啥事沒有給放出來了,你別上火了。」

  鄭小璐的臉色一片慘白,毫無血色,她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幽幽地說:「張哥,謝謝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郭胖子是知道張勝暗戀人家姑娘的事的,見張勝仍盯著鄭小璐消失的地方發呆,便拍拍他肩膀,把他拉到屋簷下遞過一根『白三塔』,說道:「麥處長家的人真不像話,這就走了,好像小璐和他們家啥關係沒有似的,連句話都不說。小璐這孩子可憐吶,剛剛訂親,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換誰都得難過死。」

  「嗯……」

  郭胖子瞄了他一眼,繼續道:「要說小璐這姑娘真不容易。無父無母,這樣的姑娘我見過多少都學壞了,可她呢,為人處事工作人品全都沒得挑。你說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忽然有個事業有成、又會來事的男人追求,那能不動心麼?」

  「嗯……」

  「咳!可她到底年輕呀,所托非人。你別看現在警察只是調查,我估摸著,八九不離十,麥處平時穿著打扮全是名牌,出入開的是私家車,你說現在社會上有幾個人有私家車?人家就有!憑工資?不可能嘛。麥處是完了,小璐以後……,唉!」

  張勝掃了他一眼,說道:「郭胖子,你有話就說,不用吞吞吐吐的。」

  郭胖子捂著嘴咳嗽一聲,眼珠賊溜溜地四下一轉,壓低了嗓門道:「我說兄弟,你喜歡小璐,老哥早看出來了。這麼好個姑娘,要我還沒結婚,我也有想法。可喜歡就得去追呀,是!咱條件比人家差的太多,可現在機會不是來了麼?」

  他一攬張勝的肩膀,神情詭秘地道:「哥是過來人,我告訴你呀,女人最容易失身的時候,一是環境極其浪漫,感動的她迷迷糊糊的;二是情緒極度激動,有點難以自控;三呀,就是傷心難過、感到孤獨無助的時候。

  什麼叫趁虛而入?這就叫趁虛而入,此乃孫子兵法。你要是在這時候去關懷關懷、體貼體貼,啊?照顧照顧,那是事半功倍啊。女人越是脆弱的時候越需要安慰,那時是最容易向你敞開感情了。然後你時不時的拉她出去解悶看個電影啥的。

  混的熟一點兒了,你就找個機會把她往你家裡一領,哭著對她訴說你的真情,記著,臉上要有淚啊,像小璐這種女孩最容易心軟了,你臉上一定要掛上眼淚,實在哭不出來就弄點洋蔥熏一下……」

  張勝愕然看著郭胖子,郭胖子越說越興奮,滿臉的肥肉都在顫抖,好像那個實施犯罪活動的男主角已經變成了他,極其亢奮地一嚥唾沫,繼續意淫道:「你哭著哭著就撲上去扒她的褲子,嘴裡還得不停地喊『我愛你,愛的死去活來,就算回頭崩了我,我也要你!我為你死了都行!』

  就這麼著,來個霸王硬上弓,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像小璐這樣潔身自愛的女孩,而且已經對你有了好感,那她除了嫁你就沒第二條路走了。當然啦,你佔完便宜得接著哭,女人的眼淚讓男人心軟,男人的眼淚讓女人失身啊,嘿嘿嘿嘿……」

  郭胖子笑得一個下巴晃成了三個,下巴上的肥肉哆嗦了半天,猛抬頭看見張勝的表情,忙托住下巴,問道:「你這麼瞅我幹啥?」

  「這太損了點吧,郭胖子……」

  「有啥損的啊,為了愛,就要不擇手段,再說了,你又不是占完人家姑娘便宜就不要她了,你以後娶她,對她好,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現在用點手段算啥啊?不是我說你,勝子,你有啥啊?工作一般,家境一般,一朵鮮花似的女孩兒不用點手段就跟著你了?做夢去吧,除非她腦子有病。」

  張勝硬梆梆地道:「我家沒地方,爸媽整天在家!」

  郭胖子一拍胸脯:「沒事,老哥白天在小市場賣貨,晚上還得夜市裡練攤,房子借你,不過你要自備床單啊!你呀,以前就是太保守了,中言情片的毒太深了吧你?水靈靈的小姑娘,你啥也不是,就一張嘴整天白話愛愛愛的,人家就跟你了?你拿什麼愛呀。

  生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成了兩口子還抱著孩子整天坐空屋子裡談情說愛?那不是扯淡麼!所以呀,追求幸福光憑自身條件辦不到,那就得充分利用周圍的一切有利條件。光坐那兒暗戀,失戀了你活該。」

  張勝呵呵一笑,拍拍郭胖子的肩膀,歎了口氣說:「郭胖子,我知道你對我好。只不過……你說的對,生活是生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談情說愛談不了一輩子,我養活自已都不成,拿什麼去追人家,這麼做不是坑人嗎?」

  他推著郭胖子道:「行了,你快回去吧,去吧去吧,要不回去太晚,嫂子又得罵你。」

  郭胖子搖著頭取來自行車,肥碩的屁股往上一坐,壓得皸裂的車座吱呀一聲慘叫,然後就全部淹沒在他的肥臀之中。

  郭胖子一腳踩在車蹬上,有點生氣地說:「行,你別聽我的,一門心思等你的緣份吧,一個蘿蔔一個坑兒,跑不了你的,媳婦早晚能說上一個,啥歪瓜咧棗的就不知道了。」

  張勝苦笑著說:「行行行,我就等我那坑兒了,別瞎操心了。」

  郭胖子一本正經地道:「就你這不主動出擊的主兒還想當蘿蔔呢?你就老老實實當那坑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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