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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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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lboy9966 發表於 2021-11-11 18:13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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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1章、庭空月無影

契子1

暮春的新雪如細鹽般紛紛揚揚的撒滿了半個大陵朝,禁城之中遍植的紅梅一夜間綻放,重瓣粉朱,千里映紅,深邃蒼穹之下,彷彿點燃了沈寂的雪海,令粉牆黛瓦的宮室樓閣終於在一片肅穆中多了份暖意。
這一日是天都的盛宴,十年的戰亂終於平息,飽受驚嚇的貴族們需要徹夜的狂歡來驅散心頭的陰霾。到了傍晚,盛裝的宮人們提着一盞盞琉璃宮燈在長廊裏穿梭,人行如織,樹影搖曳,枝頭的緋色花瓣被照得晶瑩剔透。
金央宮前高高搭建的舞臺已經被裝飾得絢爛奪目,炭火混合着薰香讓寒夜變得旖旎萬分,六位內廷儀官執掌圖籍,宣奏,典宗,器玩,文書,司闈,領着各自的女官,分工巡視,確保晚宴的萬無一失。七十二隊禁衛在外圍交替巡邏,十八萬精兵列陣廣羅門等待閱兵,建在天都最高處的皇宮彷彿一頂寶冠在夜幕降臨中熠熠生輝。
秋璃殿是毗鄰後宮的副六殿之一,原是十六公主出嫁前的住處,然而公主出嫁不到三年,駙馬因病過世,勵帝憐憫女兒特許她搬回舊宮小住,這一住便是兩年。
十六公主懷抱着四歲的小女兒,細細檢查着她的身子唯恐哪兒有處傷口。宮女們皆跪伏在地,不敢出聲,只有一直照顧小帝姬的桃知立在一旁回話,讓十六公主知道了午後之事的原委。
小帝姬午睡醒後沒有見到孃親,就獨自跑出了秋璃殿,等宮女們追出來時才發現小帝姬不知怎麼就爬上了御花園裏的老梅樹,還來不及去叫侍衛,就遇上了前來赴宴的顧家家主,這才救下了小帝姬,送了回來。
“雲州顧家?”十六公主確認了女兒安然無恙才放心的將小人兒緊抱在懷裏,聽得顧家一詞便順口問了句。
“是,今日赴宴的是家主顧鐮顧大人,和長孫顧風。”桃知細細回道。
“顧鐮也該年過四旬了吧?嫡孫的話,應有六七歲了。”十六公主尚未出嫁時曾領着桃知和太子肅一同到京中的顧府給顧鐮的嫡長孫賀過抓周,還記得些事。
“是啊,顧大人今年四十有一,顧小公子,約莫七歲了。”桃知頓了頓道:“顧家小主子還在孝中,顧大人也憔悴了不少。”
“中年喪子乃大不幸。如今顧家嫡系只剩得他們三人和幾個孩子,倒是苦了那位玉桂夫人。”十六公主想起那位溫婉端莊的夫人很有些同病相憐:“桃知,你去房裏挑盒貢珠,再配上些南邊少見的補品給顧大人送去吧,替本宮謝他搭救小女之恩。”
“是,奴婢這就去。”
小帝姬有些不耐的動了動身子,便是一片叮鈴鈴的聲響,原來她的手腕腳腕上都帶着銀絲鐲子,這是由兩尺長的銀絲編成了,上面綴滿了銀片,小帝姬只要一動,銀片相互觸碰就會發出叮噹悅耳之聲,叫人聽到動響。偏偏小帝姬很聰穎,下午用細綢子一圈圈裹住了銀片才叫宮女們一個沒留神就跑出了宮外。
“珍兒從哪學來的法子?”十六公主低頭吻女兒飽滿的額頭,嘴邊帶着笑意。
小帝姬窩在孃親的頸窩裏奶聲奶氣的說:“我每天穿衣服看到袖子卡住鐲子就不會有聲音的,所以就拿了帶兒來玩。娘不要生珍兒的氣了。”
“不生氣,孃的珍兒好聰明。那珍兒告訴娘,爲何要去爬那老梅樹呢?”這纔是十六公主最奇怪的地方。
小帝姬良久不吭聲,最後只是輕聲的說:“珍兒想看爹爹回來了沒。”
她年紀太小還不知道父親已經過世,十六公主曾經哄她說是爹爹遠行了,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要很久纔會回來。小帝姬聽人說風都是從很遠的地方吹來的,所以想爬到高處看看風起的地方有沒有爹爹。
十六公主無聲的嘆息,與女兒臉貼臉的抱着,輕輕拍着她的背,沈默了很久才問:“珍兒記得爹爹的模樣嗎?”
小帝姬不好意思的搖頭:“珍兒記不得,但是珍兒知道爹爹很高,很好看,會笑,還會抱真兒。”她努力的想着爹爹的模樣,腦海裏出現的卻是下午救了自己的那個伯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小帝姬覺得爹爹和那個伯伯就像是同一個人。
十六公主聽着小女兒的話,嘴裏應着,卻曉得那根本不是她爹爹的模樣。念及女兒尚在襁褓中就失了父親,哪裏會有什麼印象,那些稚嫩的話語何嘗不是她小小的渴望,心不由得一酸,愈發抱緊了小女兒……
“娘,”小帝姬踢着腳,聽那清脆的響動,歪着頭問:“爲什麼珍兒要帶這個?桃知她們都不帶的。”
“年紀小的孩子都要帶的,等你長大了就可以取下來了。”十六公主聲音柔和,卻不得不對小女兒撒謊。好在宮裏沒有其他的小孩了,雖然勵帝已經有了孫輩們,但是住在皇城之中還就只有一個小帝姬。而東宮太子因爲戰事推遲了大婚,也尚未有子女。
“十六殿下該更衣了,再晚了恐怕趕不及。”杏知看了眼更漏,不得不起身向十六公主提醒。
“恩,你們都起來吧。梅知,玉知替小帝姬更衣。”
“是。”
小帝姬乖乖被梅知抱到一邊的軟榻上,取了淺紫色的裙袍替她穿上。小帝姬也尚在孝中,不能穿太豔。這年她還隨着亡故的父親姓,喚做索蘭珍。其父是北陸盟國送來的質子,索蘭鐸。
已經打扮好的索蘭珍從玉知手中的鏡子裏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後面的孃親。一位宮女解開了十六公主的腰封後,兩旁的侍女小心的褪下外裳和長裙,露出裏面沒有抹胸和褻褲的美麗胴體,新雪一般的肌膚上卻有着深深淺淺的紅痕。端來熱水的宮女絞乾帕子,替她擦拭腿間凝固的白液,那濃濁的痕跡從兩腿間一直流到腳踝。宮女們習以爲常,又輕又快的替她抹上雪凝露後,就換上同樣淺紫的宮裙,期間,十六公主本想穿上抹胸和褻褲,一位年長的宮女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後,她便放棄了。
負責修容的宮女們替她挽起髮髻,只用一隻鑲珠銀釵固定住。十六公主是勵帝最美的女兒,無需太多的修飾就能讓人無法移轉目光,宮女們只替她勻了些胭脂,抿了淺紅的脣紙,便足矣。
華燈初上,夜宴開始。十六公主抱着索蘭珍入主自己的席位。女眷的席位也有級別,從離主位遠近,到拋頭露面或圍屏遮擋,都要依着身份地位坐。因爲十六公主是新寡之婦,又身份高貴,所以也得了一個圍屏,位置極好可以正對高臺。所謂圍屏便是六面的落地屏風圍成一個小包間模樣,對着舞臺的屏面用了特殊的工藝,可以清楚看見外面,而外面卻看不清裏面的模樣,這樣就免去了從前宮妃們在外臣在場時帶遮帽的麻煩。
一聲沈悶的鼓點後,開場就是驚心動魄的破陣舞,急促的鼓點,揮舞的銀劍,頭戴面具身披銀甲的伶人們在高臺上用華麗的舞姿演繹悲壯的史詩。
十六公主正抱着索蘭珍看的入神,身後的屏風突然有了動響,十六公主微微皺眉看向那兒,進來卻是蘭音,音字輩是年長的宮女,能熬到現在的都多少有些權勢。蘭音是勵帝跟前的伺候的,所以即使是十六公主也得喊一聲蘭嬤嬤。
“蘭音見過十六殿下,陛下得知了小帝姬下午之事,很是牽掛,故遣老奴抱了小帝姬去瞧瞧,一會便再領過來。”說着還放了一個香爐在十六公主的案頭,說是新貢的梅香,勵帝深知這個女兒酷愛梅花,便賜來叫她嚐個鮮。
十六公主一百個不情願也不得不讓蘭音抱走了索蘭珍,剛纔的話說得委婉卻根本就是命令。從索蘭珍出事到現在都過去了好幾個時辰,怎麼早不看晚不看,偏偏這時纔想到來看小孫女。可是,那畢竟是自己父王,是一國之君,她只得壓制下不安,心不在焉的看着歌舞。




第2章、吟懷長恨負芳時

另一邊,索蘭珍被抱到了勵帝跟前,她是宮裏唯一的小孩子,長得漂亮又乖巧,所以深得皇帝的疼愛。勵帝抱着小外孫女拿了甜點給她喫,也同十六公主一般問她有沒有受傷,害不害怕,怎麼跑出去的,爲什麼要去爬樹。小帝姬把回答孃親的話又說了一遍,聽得她說自己想爹爹了,勵帝的眼神暗了暗,掃了眼一旁的不時看向這邊的太子肅,慈祥的問她:“朕給你一個爹爹要不要?”
索蘭珍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外祖父,有些聽不懂他的話,糯糯的問:“給的爹爹是珍兒的爹爹嗎?爹爹會抱珍兒,給珍兒很多好喫的,還陪珍兒玩嗎?”
“哈哈,三弟,珍兒這可是在問你呢。”勵帝低笑着側身問後面的男子,因爲索蘭珍是被勵帝一手抱着的,所以這時纔看到外祖父身後還站着一個高大的男子,五官深邃神似勵帝,卻生的雙紫色的眸子。
他含笑抱過索蘭珍說道:“小珍兒,這有何難,只要你喜歡,爹爹天天都抱你,陪你玩,讓你喫世上最好喫的東西,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下來可好?”
索蘭珍被抱進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裏,仰起小臉看向這個高大英俊的紫眸男人,信了他的話,卻全然不知這個人是孃親的三皇叔,而懵懂的點頭:“好。”
“小珍兒怎麼掛着這麼多銀片呢?”榮安王打量着小帝姬的銀鐲很奇怪,卻沒看到一旁的太子肅發白的臉。
“娘說珍兒小,就要掛着,等長大了才能取掉。”索蘭珍說着搖了搖手,皺了皺鼻子:“可是珍兒不喜歡帶這個。”
“不喜歡帶就不帶,來,叫我聲爹爹,我就幫你取了好不好?”榮安王含笑的看着懷裏的小人兒,溫柔地哄她。
“真的?”小姑娘溼漉漉的大眼睛帶着幾分希望的看着榮安王,男人肯定的點了點頭。
“爹爹。”索蘭珍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榮安王大喜,他抱着軟軟的小姑娘,招來宮女替她去掉鐲子,暗中對自己哥哥點頭示意,交易成功。
當他發現索蘭珍在懷裏扭動小身子,便問她想做什麼?索蘭珍細聲細氣的說要去告訴娘自己有爹爹了,榮安王大笑起來,親了親她的小臉說:“這個事爹爹會親自去跟你娘說的,那小珍兒乖乖在這裏待着,爹爹去找孃親好嗎?”
看見索蘭珍點頭,他就將小帝姬交給了蘭嬤嬤,自己大步走向了十六公主所在的圍屏。太子肅看着三皇叔離開的方向出神,卻被勵帝暗中踢了一腳。
榮安王是勵帝同父異母的弟弟,生母是北方四州從名門望族中選送入京的郡主。因爲北方四州的祖先們都是從北陸蠻族那裏逃亡而來,帶着北陸的血統,男女皆身形高大,深目高鼻,眸色迥異,即使後來不得不與東陸人通婚,貴族們仍然以獨特的眸色爲家族的標誌,紫眸就是其中最高的一等。
儘管這個紫色眼睛的兒子不得先帝青睞,無緣大統,但是那雙獨有的眼睛卻代表着身後家族的勢力,因此他在勵帝登基後逃過一劫,得以在北方封王。勵帝在位時,北方四州是一盤散沙,於是他認爲三弟作爲一個廢棋,回去也沒有什麼威脅,不想他竟然花費數十年時間慢慢聚合起了北方四州的力量,開始蠢蠢欲動。如今亂戰結束,正是推行修養生息政策之時,如果北方動亂必然再興戰事。所以在傳位給太子前,勵帝必須看到北方四州的臣服。這一會榮安王前來商議的是通商與河運之事,緹羅城擁有北方貨運的最大港口,也是北方四州的首府,坐地起價的富商們依舊不滿足與此,一面要求勵帝放寬政策,減免賦稅,另一面卻壟斷了貨船,想要做北方四州的生意就要僱傭他們的商船,停靠指定的港口,優先讓世族名下的商鋪挑選貨物,此外還要從出售所得中抽取提成,對於這些苛刻條件,雙方毫不讓步的談判許久始終沒有結果。
直到榮安王偶爾撞見了寡居的十六公主,當晚就派人告知勵帝如果讓十六公主做自己正妃,通商之事一切好說。當初榮安王爲了得到家族的支持,迎娶的王妃是自己表妹,成婚數年後尚無子嗣就因病過世。本想從族內過繼一位繼承人,偏偏因爲種種緣故,族內並無人選,所以直到現在年近不惑,哪怕王妃過世新娶側妃,膝下卻也就只有兩個已定親的女兒。
當叔叔的娶侄女在東陸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也不好大肆宣揚,更可況是新寡不到兩年的公主嫁給年長她十三歲的親叔叔,傳出來總有些不大好聽。當勵帝還在猶豫時,就傳來小帝姬失蹤的事,他素來在意這個小外孫女,立刻派了蘭音去打探情況,順便讓她幫助十六公主懲戒看護不力的宮女們。不想,等蘭音回來時帶來了的消息是小帝姬失蹤時,並未看見十六公主在殿內,宮女們一口咬定公主是出去找小帝姬了,但是她私下打聽後發現十六公主自午膳後就離開了楓璃殿沒有再回來。無奈之下,她只好責罵了一遍宮女後回來覆命。
勵帝皺着眉,叫來影衛囑咐了一番,果然帶回的消息印證了他的推斷,用完午膳後的十六公主曾出現在東宮直到兩個時辰前纔出來。太子喜歡十六公主的事,勵帝是知道的,料想太子做事有分寸,也就睜一眼閉一隻眼,並替他定下了太子妃,還選了極爲美貌的宮女供他玩樂,希望他可以收心,沒有想到竟然還沒死心。
十六公主的生母是皇後最小的庶妹,因爲皇後曾一度失寵,孃家專門送她進宮來幫其東山再起。但是那位美人年紀輕輕就因難產而亡,遺下的女兒便過繼在皇後名下同太子一起養大,所以兩人青梅竹馬,難免暗生情愫。
雖然只是兄妹間出於好奇的窺視和親吻撫摸,沒有發生實質的事情,但知情的勵帝還是一等十六公主十四歲,就趁太子出遊狩獵時,將她外嫁了北陸的質子,希望斷了兒子的念頭,沒想到十六公主寡居後回來居然爬上了太子的牀榻。
對於自己偏愛的孩子,父母總能找到原諒的藉口,加之對小女兒身爲人母卻不盡責的失望,和太子一直藉口戰事不肯大婚的氣惱,勵帝愈發覺得是十六公主不守婦道地勾引了自己最器重的兒子。決不允許有人毀掉太子前途的勵帝有了除掉這個小女兒的念頭,現在既然三弟要十六公主做交換,這個交易就是再划算不過了。
勵帝令人叫來太子,將此事和盤托出,以皇位相逼,讓太子在皇位和十六公主中做一個選擇。帝王之術多要軟硬兼施,他耐心開導着兒子,成了皇帝想要什麼美女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娶來,何必放棄皇位貶爲庶民執着於一個生過孩子的婦人,更礙於兄妹血緣,既不能生兒育女,也不能公開關係,若是叫他人知道還要揹負亂倫的罪名。太子經不住勵帝的勸說,同意讓妹妹嫁給三皇叔,也得知了今晚的密謀。




第3章、踏遍梅花帶月歸

風起於青萍之末,促成十六公主北嫁一事跟索蘭珍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午睡醒來的索蘭珍溜出宮殿,爬上了一棵早已選定的,她覺得最高的梅樹。果然越爬到頂上看得越遠呢,不知危險的小帝姬一直爬到再無法上去時才停下來,好奇的俯瞰着腳下的皇城。
在往風來的那處遠眺時,她看見了舅舅和孃親在一個滿是紅梅院子裏做奇怪的事,孃親散亂着衣衫,兩腿大張,舅舅站在孃親腿間不知道幹了什麼,整顆樹都抖動起來。她就這麼呆呆看着,全然不覺宮女們已經在四處尋找自己。
與此同時。
宮室間覆雪的花廊下,一行人緩緩走着。領路的是勵帝跟前的儀官和兩位宮女,後面跟着一身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和一個戴孝的小男孩。五人都默默無聲的走着,直到外面漸漸傳來喧囂。
“顧大人請先留步。”領頭的儀官微蹙娥眉停下腳步,先朝身後的男子行了一禮後,示意一位宮人去詢問情況:“下官讓秋知先去探尋一番,以免叫人衝撞了大人。”
顧鐮微微頷首,道了聲有勞,雲州顧氏是開國以來唯一延存至今的世襲官家,名將輩出,執掌明霄鐵騎軍駐守南方,顧家老宅建在蒲陽城的最高處,規模宏大僅次於天都的皇庭,作爲顧家後人他們在任何地方受到的禮遇也都僅次於皇帝,但是這改變不了顧家兒郎投身戰場,爲國捐軀的命運。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孫兒的頭,看着顧風依舊微紅的眼眶,心裏苦澀難當。這一年顧風七歲,兩年前喪父,如今尚在孝中。
因爲夷南之亂,長達十年的征戰裏大陵朝的鐵蹄踏遍了東陸,吞併鄰國,疆土拓寬的代價是顧家長子亡故,次子失蹤,三子四子重傷,折損數千鐵騎,元氣大傷。顧鐮作爲顧家三位族長之一,此次入京不僅是出席勵帝設下的夜宴,更是爲了帶回嫡長子的遺骨,顧風則是來給父親扶靈的。
“回儀官大人,是小帝姬下午突然不見了,勵帝大怒,現在所有的宮人侍衛們都在四處尋找。”片刻便回來的宮人,跪在地上向儀官回話。
“十六公主可知曉了?”
“奴婢不知,宮人們沒有提起此事”
儀官點了點頭,繼續領着顧鐮等人往宮內下榻處走去。
“儀官,那小帝姬可是索蘭王子的遺腹子?”顧鐮走了幾步想起入京時的聽聞,便開口相問。
儀官點頭,回道:“小帝姬正是十六公主與索蘭鐸之女,因爲索蘭王子病逝,勵帝憐憫十六公主,特許她回宮居住。如今已是第二個年頭了。”
“原來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顧鐮低嘆。
“祖父,那棵樹上有人。”風過樹梢,帶來了細微的鈴聲,顧風的耳力極好,聽見後望向了宮牆外,看見大樹枝椏上呆坐着一個很小的孩子,他悄悄去拉顧鐮的衣袖,指給他看。
衆人停了下來朝顧風所指的地方望去,果然,旁邊宮殿裏開着白梅的老樹上果然坐着一個穿白裙的小姑娘,耳邊還佩着白花。她一手扶着樹幹,一手按住裙襬呆呆的看着風吹來的方向,腳踝上的銀鐲隨着風叮叮噹噹的響着。她彷彿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於外面的呼喊喧鬧恍然未覺。
“是小帝姬!”儀官驚呼起來,急忙朝那兒快步走去……
“那裏是何人所住?”顧鐮知道自己身爲外臣有的地方是不可以入內的,小帝姬是自己孫兒發現的,不幫忙也說不過去。
“那是個廢宮,也不知小殿下是怎麼進去的。”儀官領着他們來到那宮門口,果然院子裏一片蕭條。
讓兩個宮人一個速速回稟陛下,另一個去叫侍衛們來想辦法把小帝姬救下來。自己則提着宮裙趕到樹下,仰頭看着那幾乎攀爬到樹冠頂上的小祖宗焦急不已。
“我的小殿下啊,你是怎麼上去的?不要怕,春知她們已經去叫侍衛搬梯子來了。您千萬要扶好啊。”
而樹上的小帝姬一直看到舅舅替孃親穿好衣服帶着她離開,她不懂爲什麼舅舅要看娘不穿衣服的模樣,就像她也不懂爲什麼爹爹離家遠行後自己的衣服都換成了淺色的。直到看不見那兩個相依離開的身影,索蘭珍才聽見熟悉的喊聲。如夢初醒一般低頭看着儀官,奶聲奶氣的說:“姑姑,珍兒可以自己下來的。”
這般說着,才四歲的小丫頭就不顧儀官的驚呼,開始慢慢往下面爬。可是因爲在高處吹了冷風,手腳有些不靈便,加上力氣也小,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把底下的儀官嚇得面無人色,連連告饒:“小祖宗,您千萬別再動了,好好等着,侍衛們馬上就來了。小心啊,別,別踩那裏。”
顧鐮看着那個在溼滑枝椏間小步小步挪動的小姑娘,也替她捏了把汗。外面的風大了起來,穿着不多的小帝姬已經小嘴發白了,她坐在大樹叉上抱着樹幹,對儀官帶着哭音的喊:“姑姑,珍兒冷,珍兒要娘……”
儀官自是心疼不已,又不見人來幫忙,正是焦急萬分時,顧鐮走到樹下對小帝姬說道:“在下雲州顧鐮,請小殿下勇敢一些跳下來,臣會接住您的。”
小帝姬看着樹下仰起臉的那個高大男人,對上他溫和的目光,微揚的嘴角,還有眼角淺淺的細紋,突然間離家遠行的爹爹和他的模樣重合了起來,所以,她猶豫了會閉上眼,跳了下去落進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裏,男人胸前乾燥柔軟的衣料有淡淡的檀香味,她將小臉埋進裏面,爹爹若是回來會不會也這樣抱着自己呢?好想時間能過得慢些,讓珍兒好好記住爹爹的味道。
即使貴爲帝姬,索蘭珍的小小奢望也難以實現,儀官在看見顧鐮接住小帝姬時送了口氣,趕不及責罵姍姍來遲的侍衛和宮人們,就見勵帝跟前的蘇公公帶着人急急忙忙小跑來了,連忙把顧鐮懷裏的小帝姬抱過來,讓蘇公公帶去見勵帝。
蘇公公一再拜謝過顧鐮後,讓宮裏的嬤嬤抱起小帝姬就匆匆離開,儀官再次領着衆人上路。那個粉雕玉砌的小丫頭,下巴擱在嬤嬤肩上,就這麼遙遙看着剛纔救了自己的男人和他身旁的小男孩,直到他們的背景消失在視線裏,只留下鼻尖一絲似有若無的檀香。
有時小小的索蘭珍會忍不住想,是不是有的人哪怕消失在視野裏一轉身他們又會出現呢?就像娘和舅舅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晚上又能見到,下午救了自己的顧大人到了晚上也重新見到了,那小哥哥呢?今晚離開後是不是明早又能再見?殊不知,自那晚以後再相見時,期年已過,物是人非。
夜裏被帶離勵帝身邊的小帝姬由蘭音領到了顧鐮跟前,讓索蘭珍拜謝救命恩人。等小帝姬規規矩矩的拜謝過後,得了顧鐮的挽留而坐在了顧風身邊。
下午才見過的兩個孩子因爲相似的經歷而很快嘰嘰喳喳說起他們自己才懂的話,咯咯笑個不停。顧家從來沒有過小女孩兒,所以顧風對於這個嬌柔漂亮的小東西很感興趣,他發現原來小妹妹也和弟弟們一樣愛喫酸酸甜甜的零嘴,怕黑貪玩,喜歡黏着孃親。不過小妹妹比小弟弟們更聽話,更乖,叫人看着就忍不住想好好照顧她。
月色下兩個竊竊私語的小孩子,被身後的琉璃宮燈鍍上一層五彩光圈,真真如一對金童玉女,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
尚不知情的皇後還同顧鐮打趣道:“瞧瞧這兩個孩子多登對,不如先定個娃娃親,將來也好……”
不等皇後說完,勵帝就打斷了她的話:“哈哈,這兩個孩子還在孝中,不方便談這事。再說珍兒還小,若語還想多留她幾年。這兩人要是真有緣分,遲早是要走到一起的。”
殊不知原本只是想阻攔這門親事的勵帝,十二年後竟是一語成箴。
不多日賜婚的聖旨便下來了,勵帝爲了顧及皇家顏面,聖旨上只簡簡單單一句“擇宗室之女爲榮安王正妃”帶過,背後卻大費周章的削了十六公主的頭銜,從族譜裏除名,將她的身份貶爲世族之女,再封賞爲柘琉公主,婚後賜正妃頭銜,作爲榮安王妃重新記入皇室族譜。
一同而來的還有御賜給索蘭珍的新名字和新身份,廢原姓索蘭,冠以皇家姓氏,柳,復字真真,冊封爲緹蘭郡主,記入族譜,爲榮安王嫡女,成了過繼到新王妃膝下的女兒。
即使早已心涼,聽到這樣的旨意,十六公主還是不得不嘆一聲天家無情。這些日子忙忙碌碌都在準備着大婚及遠行之事,爲了防止小帝姬再溜出去發生意外,十六公主就一直抱着女兒指點宮女們收拾最後的一點零碎。今日便是啓程北上之時,也是她此生最後一次環顧這座生她養她的皇宮。
柳真真還不習慣自己的新名字,小嘴裏一直嘀咕着。十六公主由着她像只吐泡泡的小魚一般自說自話,看了看時辰,榮安王也該來了。
不到一刻鍾,那高大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了門口,大步走來的男人接過小小的新女兒,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同年輕的準王妃確認過後,就帶着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兒朝着宮門口的馬車走去,他們將乘坐上整個大陸最豪華的商船,抵達北部四州的首府,緹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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