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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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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3:59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六章 震虎
  

    聞聽要對一個倭寇處以極刑,整個福州都轟動了,畢竟往年只有倭寇欺負他們的份,官兵剿滅時往往也只是全部屠盡,像今天這樣公然處刑的還從未有過。福建的百姓們都對倭寇恨之入骨,加以人都有那麼點湊熱鬧的意思,因此也就一窩蜂地全湧了去,叫臬司衙門忙得暈頭轉向,唯恐出了什麼差池。

    離刑場不遠的一處高樓上,此時已圍滿了禁衛,不用說,他們守護的正是欽差大人。風無痕悠閒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仔細地品著杯中之物,似乎根本沒發現身邊的成田瑟瑟發抖的模樣。風無痕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刑場殺人,心中未免忐忑,可是,為了鎮住身邊這個倭人,他也不得不親自前來。對於聰明人,一次震懾遠遠不夠,一定要不停地敲山震虎才行。畢竟此次之事過於重大,一個不慎,自己先前的功夫就完全白費了。

    「囚車來了!」觀刑的人群中頓時喧嘩起來,時不時有人拿著腐爛的菜皮和瓜果向明川擲去,就連押送的士兵也差點遭殃。高樓上的成田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是殺人如麻的明川,面對死亡還是禁不住露出了一種極為恐懼的神情,臉孔已經完全痙攣了。徐春書得意地瞥了成田一眼,心中暗暗慶幸在牢中時,自己閉住了明川的穴道,否則這個力氣不小的倭寇說不定會撞牆,若是他死了,今天這場好戲就演不成了。

    明川如同木頭人一般被人趕到了刑台上,一眼就看見了那雪亮的大刀,雖然早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但還是打了個寒噤。這三天在黑牢中,那個什麼王爺為了報復他的蔑視,沒少對他用刑,而且每次都讓成田在一旁看著他輾轉哀嚎,那個膽小鬼還嚇得尿了褲子。可是,自己的表現也沒好到哪裡去,起初還自認為能硬挺,可是,熬刑又豈是那麼容易的?到了第二天,他就忍不住求饒起來,也幾乎說出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可是,那些心狠手辣的用刑老手根本不理睬,只是不停地拷問著,痛昏了再用冷水潑醒,醒了又再次痛昏,竟是曠世未聞的慘刑,如今,終於要解脫了。

    雪亮的大刀如同閃電一般砍下,鮮血淋漓中,成田看到已經成為兩段的明川,多日來受到的驚嚇終於完全爆發了出來。他只感到兩眼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風無痕早在行刑開始時就不著痕跡地將頭偏轉了過去,正好避過了那血腥的一幕。「將簾子拉下來。」徐春書知機地吩咐道,他也發現成田已經暈倒,因此說話也就沒了顧忌「別驚著了殿下。」

    外間民眾山呼萬歲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風無痕滿意地看著自己預料之中的結果,示意徐春書將成田弄醒。徐春書哪會和這等人多費功夫,隨口含了一口涼茶,劈頭就朝成田臉上噴去。

    成田這才悠悠醒轉過來,一睜眼就瞧見那張恐怖的臉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不禁慌得蹦了起來。「王,王爺!」他結結巴巴地叫了一聲,連忙垂手而立,一副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樣子。明川的死給了他太大的刺激,自己這個在國內還算有些勢力的貴族公子,在天朝真正的貴胄面前,還不如一條狗自在。

    「成田,本王吩咐你的話都記住了?」風無痕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已經足以震懾這個猶如驚弓之鳥的倭人,「明川的下場你已經看到了,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雖說你父親是倭國大名,但此次你卻夾在一群倭寇中間,縱是有嘴恐怕也難以辯白。屆時倘若父皇一怒之下,恐怕不要說是你,就連你那父親能否保全也無從而知。」

    「是,小的一定不會說錯任何一句話。」成田猶如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唯恐對方認為他不夠恭敬,「小的一定照王爺吩咐的去辦。」

    「七殿下竟然調兵平了倭寇!」羅允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年來,倭寇行動如風,始終擾得福建沿海一帶不得安寧,朝廷雖說剿過幾次,但很少有什麼太大的收穫。羅家也就是趁了這種機會,暗地裡和倭寇勾勾搭搭的,好處也撈了不少。「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當街處死的倭寇,怎麼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

    羅家和倭人的生意已經是做了多年,因此自上到下,對倭人倒是惡感不大,更何況倭寇也聰明地從未劫掠與羅家有關的地方,各執事也默認了和倭寇互通消息之事,畢竟他們所得的也不是少數。風無痕突如其來的剿倭之舉,著實讓他們亂了方寸,思量再三,一個執事方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聽說剿倭之事乃是七殿下和安郡王親自議定的,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那個被處死的倭寇聽說是唯一的活口,其他人都被屠殺殆盡。」

    「你敢確定沒有其他活口?」羅允文身子前傾,滿臉肅然地問道,「事關重大,若是有人被擒,然後把我羅家捅出來,後果如何你們應該很清楚。」自己只是稍微對越家伸了伸手,風無痕就鬧得這麼一出,他實在是懷疑對方的用心。

    幾個執事不禁面面相覷,誰敢擔保那位皇子欽差是什麼心思。可是,羅允文可不像羅允謙這麼好說話,他這個代理家主只當了不到一個月,家中的上上下下就被他狠狠清理了一遍,現在連半點反對聲音都沒有,輩分最長的羅士傑索性辭了執事之位,安安心心地在家中養老。幾人都知道此時是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因此都閉口不言。

    羅允文狠狠地一掌擊在桌上,心中懊惱不已,原本想先將福建的局勢攪亂,然後再讓那位大人重新運作,使朝廷委任一幫站在羅家一邊的官員,可是,現在全泡湯了。閩東大營裡都是些什麼角色,他這個地頭蛇是清楚得很,那個安郡王什麼時候擅自出動過,他完全可以肯定風無痕懷著皇帝的密旨。

    「好了,你們全都退下,立即派人去打探消息,確實可靠的消息,明白了嗎?」羅允文狠狠盯著這些位高權重的執事,「現在是緊要關頭,你們不要吝嗇那些銀子,一個個都摟了那麼多錢卻一毛不拔!朝廷只要真的抓著了我們的小辮子,到時就什麼都晚了!」

    幾個執事的臉色全都異常難看,羅允文此時的話可以說是一點面子都沒給他們留,但是誰還有功夫計較這點小事,代理家主最後的那句話無疑是對他們的當頭一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明白的,因此只不過一會兒功夫,一種人等退得一乾二淨,全都去想法子鑽營去了。

    越家上下卻是籠罩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先是越千節經過陳令誠的精心救治,終於有了好轉的跡象,然後就是風無痕一下子剿滅了數百倭寇,連盤踞在福建沿海幾個小島上的倭寇都嚇得望風而逃,羅家一下子就猶如焉了的黃瓜般沒了氣勢,也讓這一個月來險情不斷的越家生意有了好轉的趨勢。

    「起煙,看來殿下確實要對羅家下手了。」對於目前的局面,越明鍾很是滿意,沒想到風無痕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身懷皇帝密旨居然到這種時候才拿出來,無疑是為了給自己增添更多的籌碼,然而,只有和這樣的人合作,越家才會真正再上一個台階。

    「家主,接下來的事情就用不著我們操心了。」越起煙沉靜地說,「我們要準備的,無非就是如何履行諾言,然後是幫助七殿下掌控福建的大小勢力,畢竟現在還不知道朝廷是否要重新委派官員,但依我之見,七殿下恐怕並不希望他人接收自己的勝利果實,因此很有可能藉著打擊倭寇之名上書皇上,要求重新設立福建總督一職。若真的能夠僥倖成功,那從此福建就相當於七殿下的領地,我們越家的聲勢更會如日中天。」

    越明鍾看著孫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苦澀不已。若不是因為她是女子,自己怎都不會將其作為利益的附贈品交換給風無痕,可惜,越家女兒中,能上得了檯面的僅此一人,其他的要不是弱質纖纖的閨秀,就是驕橫跋扈的刁蠻女子,沒有一個配得上那位皇子的。否則,自己盡可在今後立了家主後,為越起煙保留一個執事的位子。唉,真是天意啊!

    「起煙,若是真的嫁了七殿下,你有何打算?」雖說此事還遠得很,越明鍾還是想明白孫女的真正心意。

    「爺爺很想知道麼?」越起煙嫣然一笑,輕描淡寫地改了稱呼,「起煙的夫婿,一定要能夠不落人後,雖然殿下曾說過絕無奪嫡之心,但是那只不過是對皇上的一種承諾。皇上百年之後,七殿下一定會有一個輔政的名分,若是可能,起煙倒是想看看七殿下如何將未來的儲君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樣子呢!」

    越明鍾大恐,儘管此地只有他們兩人,但越起煙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實在是太過駭人。可是,不知為何,他卻訓斥不下去,孫女此時神采飛揚的樣子,猶如可以將一切握在手中。唉,自己真的老了,就看這些年輕人如何折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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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3:59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七章 先機
  

    雖說民不與官鬥,但羅家畢竟曾經掌握了福建大部分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家主羅允文見風無痕有先動手的架勢,連忙示意心腹將其中一部分送到了京城,一時之間京中的大員們又將福建之事擺到了檯面上。

    砰——,風無痕重重地將一疊紙片扔在桌子上,眼神冰冷地瞧著身前的三個地頭蛇。郭漢謹和盧思芒誰都沒料到羅家的下手如此之快,然而,更駭人的是風無痕的情報之速,誰都知道這位皇子很少交結中樞大員,可是,現在他竟然連剛剛發生在朝堂上的事都能瞭解得清清楚楚,實在是神通廣大。

    「郭大人,盧大人,你們可以向本王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麼?」風無痕冷笑道,「現在可好,御史們彈劾你們貪污的折子居然都快堆成山了,雖說父皇還未表態,但這麼下去,你們兩個的位置恐怕要挪動一番了。」

    盧思芒恨恨地瞟了瞟同僚,連忙離座跪下,頭上的烏紗帽也取了下來。「殿下,這些事都是福建的積弊,一向無法根除。先前聶大人在此時,我們這些官員便有不少把柄落在了羅家手中,而後郭大人為了爭取羅家的支持,更是主動與他們同流合污,導致羅家手裡掌握了更多東西。下官雖然有心清廉,無奈已經不可挽回了。」他硬是擠出幾滴眼淚,一臉沉痛的樣子。

    這下連郭漢謹也坐不住了,他哪還會不知道盧思芒是乘機報復他那次要挾的事情,但這事確實有一多半要怪他。若不是他看好羅家,也不會貿然將好友出賣,如今新主子和羅家一開戰,自己竟是首當其衝倒霉的那個。「殿下,下官當時是一時糊塗,現在已是悔之晚矣,還請殿下為下官指一條明路吧!」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交加道。

    宋峻閒厭惡地轉過頭去,這等齷齪官員,真不知這位七殿下是看中了他們的哪一點,居然幾次三番地保下了兩人。不過想及自己的處境,他也有些黯然,上次造成福建商民不滿的舊事,又被那些言官翻了出來,再加上眼前這布政使和按察使都有些不明不白,他一個巡撫怎逃得了干係?

    「你們知不知道,僅僅這幾天,本王得到了多少不利消息?」風無痕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模樣,「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們倒好,給本王來了一盆透心的涼水!現在京城的那些人全都在看這邊的笑話,如果真的照原來的計劃將羅家摁下去,還不知要攪出多大的亂子!」

    三人全都默然不語,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是,如果現在讓那個倭人出首告羅家勾結倭寇,心懷叵測,還不知羅家會幹出點什麼來。猶豫許久,宋峻閒方才建議道:「殿下,若是能證明羅家手中的東西全是假的,那事情應該會有轉機。」

    「假的?」風無痕輕哼了一聲,「你問問他們兩個,羅家手裡的東西到底是真是假?」

    郭漢謹突然叫道:「殿下,當初下官交給羅家保管的那些往來信件,羅家也交出了不少和倭寇以及朝中重臣的往來信件作為交換,為了防止兩方私拆,還上了封條。如今他羅家既然毀約在先,是否可以……?」

    「僅僅成田一個人證和從他們的船上取來的物證就可以證死羅家的罪名,你那只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風無痕有些不耐煩了,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等等,漢卿,你的意思是說除了和倭寇的往來書信外,還有一部分羅家和朝中大員的書信?」

    郭漢謹愣愣地點了點頭,隨即反應了過來,「殿下是說用這些給朝中的官員施加壓力?屬下聽羅允謙略微提起過,羅家在朝中的勢力,比之越家要強悍多了。」

    「有一利必有一弊,他背後的靠山越強,若是羅家有事,那人受的牽連也就越大。」風無痕微微一笑,已是沒了憂慮之色,「丟卒保車,如果那位大人物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那他就等著倒霉好了!」他已是有些興奮,「漢卿,本王現在派人跟你回府,速去將那些東西取來,我們得盡快將流言傳到京城才行。」

    雖說已有些心理準備,但看到那些書信的內容時,風無痕還是感到一陣暈眩。雖然為了避免事端,每一封書信都省去了稱呼,稱兄道弟是裡面最常見的,但從字裡行間,風無痕還是猜到了那一個個在朝廷呼風喚雨的名字。「很好,有了這些,事情就好辦多了。」風無痕自言自語道,絲毫沒注意身後的宋峻閒已是滿頭大汗。可憐這位本屬老實的巡撫大人不得已地摻和進這麼麻煩複雜的事情裡,只能不停地祈求著心中唯一的救星至聖先師能保佑他度過難關。

    繼福建官員貪贓枉法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之後,京城裡又開始流傳開了八閩豪門羅家勾結倭寇的傳言,一時之間,街頭巷尾又轉了風向,倒使得達官貴人沒了方向。雖說本朝向來對商賈有著諸多禁令,但朝中官員和那些大商賈們卻向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也不為過。

    蕭雲朝和何蔚濤就是其中之一,兩人本就是此次叫囂得最起勁的人,羅家的好處也沒少拿,但是一聽得羅家勾結倭寇這個消息,他們全都失了方寸。還是之前兩人密會的怡情苑,此時的他們誰都沒了上次的悠閒,早早地將所有伺候的女子趕了出去,一個勁地唉聲歎氣。

    「蕭兄,這一棒可真是夠狠的,若是坐實了羅家勾結倭寇的罪名,那牽連可是相當不小啊!福建那幾個人似乎是動了真格的,你那外甥實在是夠狠!」何蔚濤眉頭緊皺,一杯杯酒地往肚子裡灌,絲毫不在乎那是價值數百兩的佳釀。

    「好好的提他做什麼?」蕭雲朝似乎對外甥這個名詞很是不滿,「別說我這個名義上的舅舅,連宮裡的那位主兒都不知道那位殿下在想些什麼!再說了,那些地方官那個是好惹的,他一個小孩子家,節制得了那些如狼似虎的主?」

    何蔚濤只是發發牢騷而已,風無痕剿了倭寇的消息並未傳到京中,羅家當然也不會宣傳這位皇子的「豐功偉績」,因此對於風無痕在福建的作為,兩人並不是很清楚。「算我多嘴就是!」何蔚濤自嘲道,「如今該當如何處置,蕭兄可有定計?」

    「什麼定計!」蕭雲朝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福建那些傢伙的意思明白得很,要麼把他們撇乾淨了,要麼人家就來個魚死網破,一舉把羅家做了,然後想方設法把大家都拖進去陪葬,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何蔚濤也沉默了,能把流言傳到京城來,證明對方已是胸有成竹,己方竟是碰不得那些人,一想到這些,他就是一肚子的火。可是,蕭雲朝這個有後宮娘娘撐腰的人都選擇了退讓,自己還能怎樣,總不能真的為了羅家來個玉石俱焚吧?

    「不談了,好容易出來,老何,我們還是去消遣消遣,這些天我都快憋出火來了。」蕭雲朝隨手撈起酒壺,咕咚咕咚地狠灌了一氣,「溫柔鄉在此卻不知享受,只談這些煞風景的事情,豈不辜負了這良辰美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還是叫幾個美人進來去去火的好!」由於先前的鬱悶,他的酒也沒少喝,此時酒意上湧,已是有些醉了。

    「好,蕭兄有此雅興,我自當捨命陪君子!」何蔚濤也有些搖搖晃晃的,此時的他早忘了此地一夜風流的代價。上次他倆看中了兩個清倌人,結果一夜風流後,一人多了一房姨太太,已是成了坊間美談,不過也鬧得兩人許久未曾再來,今天卻顯然又要借美銷愁了。

    何蔚濤醉醺醺地用金槌敲起了旁邊的金鐘,轉眼間,幾個衣著清純的妙齡少女便自那邊的小門緩緩行了出來,人人的臉上佈滿了婉約的笑意。一縷柔和的音樂隔著圍牆悠悠傳來,頗有幾分瑤池仙境的意味。

    何蔚濤和蕭雲朝都是煩透了的人,此時哪還管什麼風度,兩人竟如同惡狼般地朝眾女撲去,一點情調皆無。那些女子都是見慣了色鬼的人,一個個嬌笑著東躲西藏,雖然臉上都有些惶然的神色,但奔跑之間,往往不經意地露出一絲媚態,引誘得兩人更是心動。

    「夫人。」一個女子匆匆走進內室,恭敬地稟道,「那兩人正在與逢佳她們狎玩,剛才似乎已經定計,不再對福建那些官員窮追猛打。」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吩咐道,「給他們提供最好的美酒,最嫵媚的美人,總而言之,付出去多少就要收回來多少,你懂了嗎?」一個無限美好的背影輕盈地轉過身來,雙目光芒大盛,「怡情苑的一切都是代價不菲的,包括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派人一字不漏地記下來,明白嗎?」

    「是,奴婢記下了。」女子立即低下頭去,竭力控制自己微微發顫的身子。

    「好了,你退下吧。」翠娘得意地看著屬下遠去,總有一天,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男人都要為你們的輕薄付出代價,她心中暗暗發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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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八章 宮變
  

    中樞官員彷彿是一夕之間達成了共識,連著幾天的朝會上,沒有任何人再不知趣地提起福建之事。原本最可能大加彈劾的監察院也因為左都御史鮑華晟的沉默而放棄了緊抓不放的初衷,倒是讓皇帝感覺耳根清淨了不少。

    「卑職叩見皇上。」風絕在福建兜了一大圈後,終於回到了皇宮。

    「嗯,交待你的事情辦得如何?」皇帝食指輕輕叩著扶手,絲毫沒有叫起的意思。

    「回皇上的話,卑職罪該萬死,事情只完成了一半。」風絕連連碰頭道。

    「那你還敢回來!」皇帝的聲音驟然提高,本就積攢了數天的怒氣全都發在了這個心腹的身上,「朕讓你去保護無痕,你倒好,人還沒呆幾天就讓他遭遇了一次刺殺。那些地方官拿幾個小賊抵賴沒關係,你居然也抓不到一點線索?朕養你們這些飯桶是做什麼吃的!」怒極之下,皇帝的目光中殺機乍現。

    風絕敏銳地察覺到了皇帝的殺機,與之相比,那些誅心的言語反倒算不了什麼。看來皇帝已經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他自嘲地想道,即使自己並沒有露出一絲不臣之心,那個多疑的君主也放心不下自己這個手握著一支精銳的心腹。既然如此,那就把本來想當作籌碼的東西扔出來好了,想必可以讓皇帝發一下愁,風絕幾乎貼近地面的臉上掠過一絲冷笑。

    「卑職罪該萬死,確實沒有查出第一批刺客的來歷,但是,對於第二批刺客,卑職卻得到了一些線索。」風絕再次重重叩首,朗聲報道。

    「第二批刺客!」皇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朕怎麼沒聽說過?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從實報來!」

    風絕一五一十地將之前的經歷報上,隨即雙手呈上了自己撿到的東西。皇帝從石六順手中接過那似乎不起眼的小玩意,又瞥見風絕已經烏青得有些發紫的額頭,對他的話已是信了八分。然而,當他仔細打量了手中之物後,臉色立刻大變。

    「此事可有其他人得知?」皇帝的聲音已是微微有些顫抖。

    「回皇上的話,事情重大,卑職本不敢擅專,但慮及天家臉面,已將當時見過此物的數人全部滅口!」風絕利索地答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皇帝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手中的東西身上,也沒心思再追究風絕的失職,「今次的事情就算功過相抵,朕就不處罰你了。」

    「謝皇上恩典!」風絕連忙叩頭謝恩,心中卻早就詛咒了千遍萬遍。他小心地起身向殿外退去,眼睛卻掃向侍立一旁的幾個小太監,冷冷的目光讓那幾人全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皇帝似乎也醒覺到此地的人稍稍多了些,雖然他們都是石六順篩了又篩的可靠人,但難保不會有一兩個多嘴的。「所有人都退到內殿去!」皇帝突然開口喝道,「未得朕的吩咐,誰都不得離開,抗命者殺無赦!」

    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急急忙忙地朝內殿衝去,唯恐遲了遭殃,誰都不知道,皇帝的心中早就埋下了深沉的殺機。

    想要一起退出的石六順被皇帝叫住,隨後心懷忐忑地關上了兩道內殿的門。他心中的不安比那些下等太監和宮女更甚,畢竟爬到這個位置實在不易,若是因為今天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而受到牽連,那就是太冤枉了。想到自己還接了那燙手的山芋,他更加擔憂起來。

    「石六順,剛才出去的所有人你都記下來,呆會全部打發到永寧宮。」皇帝冷臉吩咐道。

    「奴才遵旨。」石六順連忙應道,心中的小鼓越敲越厲害,永寧宮是什麼地方,他心中清楚得很,那裡所有的使喚人,都被刺聾了耳朵,割去了舌頭,為的就是不把一些隱秘事透露出去。那自己到時又該遭到如何處置?

    「石六順,你跟隨朕已經有三十年了吧?」皇帝瞟了一眼身邊那個渾身發抖的人,似笑非笑地問道。

    石六順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恐懼,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了不計其數的頭。「奴才打十歲起跟隨皇上,至今已經三十一年了。求皇上開恩,奴才絕不會在外邊胡說八道。」

    「三十一年的榮寵不衰,太監裡邊你已經是頭一份了。」皇帝似乎是有些感慨,「石六順,你似乎在六宮副都太監這個位子上已經呆了十年了,該是挪動一下位置的時候了。」

    石六順心中一寒,看來自己這次是真的難逃此劫了。到了他這份上,挪動位置只能往下到底,哪還有上升的,畢竟六宮都太監萬福是當年太后身邊的老人,幾十年侍奉從未出過差錯,皇帝絕不可能輕易撤換了他。

    「萬福已經老了,一直佔著那個位子也不是道理。朕準備在京城賜他一所宅子給他養老,至於你,就準備接任六宮都太監吧。」皇帝有些好笑地看著瑟瑟發抖的石六順,先給一棒再給個甜棗,這才是馭下之道。

    石六順愣住了,他壓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攤上這麼一個難伺候的主子,他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今天得了這個一個天大的綵頭,他怎能不喜?半晌,醒覺到自己失禮的他連忙磕了幾個響頭,「奴才叩謝皇上恩典,只不過,奴才一向沒有什麼功勞,突然提升奴才的位置,恐怕別人那裡會說閒話,還請皇上明鑒。」他聰明得很,自己現在這個位置就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再往上挪,那可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到時一旦摔下來,可是連個響聲都沒有。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皇帝只是一笑,「就憑你跟了朕那麼多年,一點差錯都沒有就是功勞。後宮娘娘那裡你只要謹言慎行,她們也不敢拿你怎樣,至於那些敢不服你的奴才,你給朕好好拿幾個作靶子,杖斃幾個膽大的,朕看還有沒有人敢犯了上下間的規矩!」

    「奴才,奴才遵旨。」石六順被皇帝的殺氣給嚇著了,說話也變得有些結巴。

    「好了,剛才那些人你去處置了,朕要一個人好好靜靜。」皇帝疲憊地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傍晚,瑜貴妃就得到了消息,勤政殿今日當班的一眾太監和宮女全都黜落到了永寧宮。這個消息讓她有些心神不寧,聽說是皇帝派到福建的人回來了,難道自己的兒子做了什麼讓皇帝能如此生氣的事?雖然對於風無痕沒什麼感情,但畢竟在宮裡這個地方,母以子貴,他比無惜先封了王,別人都會將他的一舉一動看作自己的授意,若是真出了什麼紕漏就糟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柔萍急匆匆地衝了進來,二話不說把其他的下人都趕了出去,這才神秘兮兮地關上房門,臉上儘是喜色。

    「這麼神神鬼鬼的,鬧哪一出呢?」瑜貴妃有些不解,她倒是想不明白有什麼值得如此鬧騰的事情。

    「娘娘,好消息啊!」柔萍幾乎是貼著主子的耳朵道,「今兒個下午,聽說皇上去找皇后單獨敘話,把坤寧宮裡的一干下人全都攆跑了,然後兩個人在裡面嘀咕了近兩個時辰。出來的時候,皇上臉色鐵青的,外邊的奴才還說皇上和皇后在裡邊吵得極凶。」

    「帝后吵架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也讓你這麼樂呵!」瑜貴妃早知道皇上和皇后只不過是外面存著一副和氣的樣子,因此也是不以為意,「皇上又不會為了一丁點小事廢後,外間的大人們哪個是省油的燈,一個祖制,一個規矩,皇上還不是得耐著性子聽。」

    「今次不同。」雖說房裡已是無人,但柔萍還是小心謹慎地再查看了一遍,這才又輕聲道,「皇上還拘了皇后身邊的許多伺候人,連霧衣都是那位主兒摔了東西後才保下的。」

    「有這等事?」瑜貴妃這下信了,看來皇后確實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若是能乘機把她扳倒,那皇后之位就非自己莫屬了,無惜也就能順理成章地登上儲位。「柔萍,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弄清楚帝后間為什麼爭吵,本宮一定要弄清楚。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是浪費了,本宮也對不起這上天的恩賜。」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盡力。」柔萍知機地應道。

    皇后賀氏呆呆地坐在妝台前,腦中還是皇帝剛才怒氣沖沖的樣子。面對著那樣的皇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第一次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她連辯白的語句都找不到,只能徒勞地試圖用舊情來打動他。然而,在那位天底下最尊貴的丈夫眼中,她看不到一絲憐惜和寵愛,有的只是厭惡和決絕,就在那一刻,她徹底絕望了。

    「娘娘,晚膳您一口都沒有用,多少喝口水吧!」霧衣此時也是心亂如麻,主子一旦失了勢,她這個作奴才的哪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剛才要不是皇后死死地護住了她,說不定此時就要在慎刑司挨板子了。皇帝如此不顧多年夫妻情分,她也為主子感到心寒,可是又有什麼法子,皇帝是天,不可違背的天啊!

    「還喝什麼水?」皇后突然掩面哭泣起來,「他都要廢後了,我哪還有心思吃飯?霧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她突然撲倒在霧衣身上失聲痛哭,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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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九章 圍獵
  

    從京城得到肯定的回復後,風無痕終於定下心來。只要自己的父皇還沒有撤換福建這幾個官員的打算,那自己就可以先拔掉羅家這顆眼中釘,免得他們老是背地裡給自己使絆子。其實若論起本心來,他並不打算這麼做,可是,羅允謙的突然重病打亂了一切的謀劃,那個野心勃勃的羅允文,氣焰實在是太過於囂張,再加上越家承諾的那些東西,他終於動起了真正的殺機。

    「漢卿,該做的都準備好了嗎?」對於即將到來的風波,風無痕仍然有些緊張,雖然已算計了多次,但萬一失敗,不僅牽連過大,而且自己也會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殿下放心,這些天來,下官已經派人以剿倭之名封鎖了各處要道,想必京中的消息沒有這麼快傳回來。」郭漢謹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羅家幾乎毀了他的前程,此時此地,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很好,那就立刻派兵將羅家圍了,不許放走一個。記住,派人監視所有羅家的商舖,但不得動任何一處!」風無痕瞥了一眼宋峻閒,沉聲令道。

    「謹遵殿下鈞旨!」郭漢謹和盧思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忐忑不安地等著京中來信的羅允文突然聽見外界一陣喧嘩,立刻站了起來。誰料,僅僅一會兒功夫,幾個慌亂的小廝就如同無頭蒼蠅衝進了這個向來只有執事才能進的家主正屋,讓恪守上下之分的羅允文火冒三丈。劈頭打了為首者一個耳光,羅允文怒斥道:「你們還有規矩沒有?誰讓你們進來的,嗯,擅入家主正屋者,杖責三十後逐出家門,你們都忘了嗎?」

    那小廝委屈地跪了下來,帶著哭腔道:「啟稟家主,不好了,外面來了大批官兵,將這裡團團圍住,各房的老爺們都嚇壞了。」

    「什麼!」羅允文只感到胸口一陣痙攣,臉色也變得煞白,身不由己地倒在了椅子上。來得太快了,他死命地抓著胸口,不甘心地想道,要振作,要振作,他不停地告誡著自己,另一隻手顫抖著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一仰頭倒了下去。這價值百金的藥果然有效,轉眼間,他感到自己又恢復了氣力。

    「召,召集所有人在屋外集合!」羅允文沙啞著嗓子叫道,「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要誣我羅家一個什麼罪名!」

    主管此次圍捕的是郭漢謹的心腹,游擊計昌,在他的指揮下,數百名士兵將羅家團團圍住,生怕有人逃出。臬司衙門事先已經得到了確實消息,所有羅家的骨幹今日都集中在了大宅之中,因此不慮有重要人物漏網。此時已是夜晚,遠遠望去,連綿不斷的火炬煞是壯觀,那些平素出動不多的兵卒們,也一個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唯恐惹得上司不滿。為了這次的行動,他們每人都得了五兩的餉銀,就為了這個,今晚也得打起十分精神。

    計昌正在考慮是破門而入還是喊話的時候,羅家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出來的是羅家輩分最高的羅士傑。已經卸下執事一職的他,在家族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刻,不得不首先出來面對這些官兵,儘管他知道能平安度過這一關的希望極小。

    「計大人深夜帶兵圍我羅家,不知所為何事?」儘管已經老態龍鍾,但羅士傑的聲音在這暗夜中仍然煞是清楚。

    計昌不甚自然的扭動了一下脖子,「羅家勾結倭寇,私收贓物,本官奉欽差大人之命捕拿羅家上下所有管事者。」他的聲音一出,兵卒中間頓時發出一片驚歎聲,但是隨即被一些軍官壓了下來。

    「計大人是否弄錯了,羅家與倭國有生意往來不假,但勾結倭寇之事純屬子虛烏有,若是光憑這麼一個罪名要將我羅家老少下獄,那欽差大人未免太莽撞了!」羅士傑的話硬邦邦的,顯然已將生死置之於度外。

    「大膽!」計昌大怒,聲音也不禁提高了,「若無確實的人證物證,本官怎會深夜帶兵圍捕。若是你們識相就自縛請罪,或許殿下還能給你們留一條生路,若是你們敢負隅頑抗,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氣了!」他輕喝一聲,身後的士卒立即兵器出鞘,一副劍拔弩張的態勢。

    羅士傑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人證和物證,簡直是笑話,單只羅家,手中擁有的福建大小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還少嗎?可是,人家擺明了就要對自家下手,他居然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欽差大人既然說我們羅家勾結倭寇,那我們就束手就擒好了!」羅士傑身後傳來了一個疲憊的聲音,以代理家主羅允文為首,一眾位高權重的羅家執事一個個都走了出來,不少人的臉上仍然驚恐不已。

    「羅先生,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見到羅家人沒有反抗的意思,計昌也著實鬆了口氣,臉色也緩和了不少,「來人,將他們拿下!」他對左右吩咐道。

    「慢著!」羅允文突然大喝道,「依照刑律,非謀逆大罪,問罪前不得牽連家中幼小,計大人此次前來,準備將我羅家婦孺怎麼樣?」

    計昌不禁皺了皺眉頭,風無痕的命令相當清楚,帶走了羅家主要幾人後,將其他人全數先行軟禁在宅內,然後分批帶走,可是,這怎能讓羅允文知道?「羅先生,本官只是奉命捕拿幾位,其餘一概不知,你們還是當面向殿下問個清楚好了。」他又對左右使了個眼色。

    羅允文任由幾個兵卒將他綁了個結結實實,他心中清楚,此時反抗,無疑是為羅家再增添一個罪名,幸好自己還留了一步後棋,那些往日和郭漢謹和盧思芒的書信都早已托人帶走,如果此次脫不了身,那兩個狗官也絕沒有好下場。

    順利地將羅家一眾大人物下獄僅僅是事情的一個開始,接下來就是一陣眼花繚亂的清洗。一個勾結倭寇的罪名,不算最輕也不算最重,然而,這個證據握在那些官吏手中,自然就可以百般變化,可輕可重,只要是他們願意,就算定羅家一個謀逆的罪名也是簡單。至於百姓那裡,甚至聽說一個被俘倭寇可以指證羅家和不少倭寇都有著金錢上的往來,如此一個八閩豪門暗地裡收了那些贓物,這個體悟讓老實的人們全都憤怒了。

    雖然是蹲了大獄,但羅氏一族並沒有受到什麼虐待,不僅被單獨關在了一塊,而且伙食什麼的也沒有比照普通囚徒,然而,家族的命運還是讓他們擔憂不已。從那些獄卒口中,羅允文已經得知了外界的那些流言和百姓的憤怒,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羅家勢力仍大時,那些人敢這麼說麼?自己的下手還是太慢了,這是他至今最大的遺憾。

    光當,牢門突然打開了,一個人影靜悄悄地出現在了眾人跟前,竟是風無痕的侍衛徐春書,這種時候,他出現在這裡幹什麼,就算是提審也不符合規例啊!徐春書似乎沒有看見其他人的疑惑,只是冷冰冰地道:「奉殿下鈞旨,傳羅士傑前去覲見。」

    眾人盡皆嘩然,連羅允文都頗為不安地打量著這個叔父,雖然堅信他對家族的忠誠,但此等危急時刻,他是否會說出些什麼來誰都沒有把握。「殿下有請,罪民自當從命。」羅士傑不卑不亢地答道,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

    穿過有些陰暗的走廊,羅士傑跟著徐春書後面,心情遠沒有想像中冷靜。他本就是羅家的旁系子弟,雖然輩分佔優,卻一向掌權甚少,直到羅允謙掌握大權,方才將許多事情交給了他掌管,因此對於這個侄兒,他的忠心始終沒變過。然而,不久前的事變,讓羅家失去了一個優秀的主事人,他也只能黯然退休,眼看著羅允謙急功近利的行為將羅家帶到了如今的地步,若說沒有懷恨在心是不可能的。

    「啟稟殿下,羅士傑帶到。」徐春書躬身報道。

    「罪民羅士傑叩見殿下。」羅士傑從容跪下行禮,他只是瞟了一眼,就發現風無痕左右侍立的正是上次去羅家時帶入正廳的幾個人。

    徐春書小心翼翼地將門帶上,親自守在了外面。今次的事情,主子甚至沒有和宋、郭和盧三位大人商量過,顯然是別有隱情,因此他不得不小心一點。幸好此地的守衛由風無痕欽點了一百禁衛,否則要安排這麼一次會面還真是不容易。

    風無痕見年邁的羅士傑單獨跪在底下,心中倒有幾分不忍,無奈事關重大,他也只得收了那些惻隱之心。「羅士傑,本王今次單獨見你,你可知道為何緣故?」

    「恕罪民不知,罪民只知道,羅家勾結倭寇之事,純屬子虛烏有……」

    羅士傑的話尚未說完,就被風無痕打斷。「今次本王不和你說倭寇之事,本王只想問你,羅允謙是怎麼病的?」

    羅士傑臉色大變,風無痕如此問話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難道家主的病真有什麼蹊蹺?「回殿下的話,家主是在得知各地分號運往羅府的貨物遭劫,夥計死傷嚴重後方才病倒的,為此我等雖然延請了福建最好的大夫,卻依然束手無策。」

    「那你可否知道,你們的家主是遭人暗算,這才變成了廢人?」風無痕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羅允謙病重,接著你們羅家就蠢蠢欲動地在福建挑起事端,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明堂?羅士傑,你身為羅氏中的長輩,不會推脫你不知道吧?」

    羅士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反覆地告誡自己要冷靜,然而,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控制,整個人也癱倒在地。天哪,難道這一切全是別人的陰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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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章 制衡
  

    風無痕也只是一時性起,這才讓陳令誠去羅家查看羅允謙的病情,豈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陳令誠竟然說羅家的家主是遭人暗算,絕非普通的重病。這個發現讓風無痕頓時湧起一種無力之感,他覺得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一切,就是那人挑起了福建如今的動亂,要不是自己處置還算得當,恐怕此時早已掉入別人早已設好的圈套中了。

    羅士傑目光呆滯地怔了好一會兒,這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家主,家主的病能好嗎?」

    「很難說。」這次開口的是陳令誠,「老夫雖然知道這是苗疆一種極為罕見的毒物,但對於解法也只是耳聞,並無十足的把握,況且……」他突然止住了話語,臉色也不太自然。

    羅士傑當然知道以此時的局勢,羅家男丁能保住性命已是難得,奢談家主的病簡直是笑話,但他還是從風無痕微妙的態度中看出了一點端倪。若是這位皇子欽差真的要對羅家斬盡殺絕,似乎根本不用和自己提這件事,說不定真有什麼轉機呢?「家主仍康健時,對殿下一向恭順有加,請您大發慈悲,救救他吧!罪民在此懇求您了!」他邊說邊連連碰頭,死命的撞擊下,青石地上都沾滿了殷殷血跡。

    「忠貞之人啊!」風無痕輕歎道,「小方子,你去扶他起來。」眼見著一個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受到如此折磨,他還是有些不忍心。

    「殿下,您答應了?」羅士傑驚喜地叫道,一邊甩開了小方子扶他的手,「罪民自知身份,還是跪著回話好,但求殿下賜一個明示就好。」

    「本王可以答應你,盡力救治羅允謙,但結果如何不能保證。」風無痕瞥了一眼陳令誠,斟酌著語句,「但是,羅士傑,你必須告訴本王,羅允文究竟和京城的何人秘密勾結?」

    聽到風無痕提到那個賊子,羅士傑的憤怒之色就再也掩飾不住了。之前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軟弱,怎會如此輕易讓他坐上代理家主的位子?「羅允文行事一向詭秘,他的事情家中上下沒有幾個人知道。」雖然很想說出點什麼,但左思右想,羅士傑竟是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羅士傑在家中很是有幾個心腹,說不定他們知道些什麼。」

    「你能保證這些心腹都沒有逃走?」風無痕怕的就是羅允文還備了什麼後著,因此才是看管住了羅家大宅,連幾條隱秘的地道也沒有放過,畢竟郭漢謹和盧思芒這些年來對羅家也是知之甚深。「本王剿倭之事傳之甚廣,難保羅允文沒有做萬全的準備。」

    「此事殿下放心,羅允文那幾個心腹中只有兩人正好外出,他們的落腳點罪民正好知道。」羅士傑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敏銳地感覺到只要能抓住羅允文勾結的後台,這位皇子就可能放過羅家,「殿下火速調兵前去,應該可以抓到那兩人。」

    「好!」風無痕霍地立起,「本王立刻派人去辦。羅士傑,羅家能否逃過這一劫,就要看你的話是虛是實了。冥絕,吩咐下去,將他單獨羈押,待事成之後,再作計較。」

    福州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官兵滿大街亂跑的日子,這些天來,時不時有一隊隊的兵卒搜索著與倭寇勾結的奸細,只要是指認與羅家有關的,一概先下獄再說,臬司的衙門裡,已是關了個嚴嚴實實,光篩選就是一件天大的麻煩事。

    「快看,又是拿人的!」幾個擺攤的小販不禁又是一陣驚惶,這些當兵的橫衝直撞慣了,他們這一來,今天的生意就別想做了。

    「天,是欽差大人的衛隊!」一個路人驚呼一聲,隨即立刻摀住了嘴,就算瞎子也看得出這些人和臬司的官差不同。幾個路當中的行人連忙避讓,膽小的孩子甚至大哭了起來,所有人心中都是驚疑不定,是什麼要犯能讓那位皇子出動這樣的精銳?冷風靜悄悄地吹過,人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一群兵卒從一戶民宅拖出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子,三兩下地堵住了他的嘴,將其捆了個結結實實,隨後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則是抱了一大堆文書走了出來。這些兵卒來得快去得也快,頃刻之間就退得一乾二淨,只有門上的封條顯示著這家主人的命運。幾個好事的不由湊過去一看,不出所料,上面寫的也是勾結倭寇。

    「陳老四那麼個老實人,怎會勾結倭寇,這不是欺負好人嘛!」一個後生忿忿不平道。

    「你小孩子家懂什麼?」一個老人訓斥道,「不是勾結倭寇,欽差大人用得著把自己的親衛都派了來?他的罪肯定不輕,你別看昨兒個方四爺受了牽連,人家也只不過是官差客客氣氣地來請的,哪有這麼大排場!」

    「陳老四曾經在羅家當過差,聽說就是在那位羅大老爺手下,你說他是為什麼進的班房?」一個面目消瘦的中年人不屑地扔出一句,「站錯了隊,就是這麼個下場!」

    一幫升斗小民不禁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那中年人是個秀才,好歹讀過書的,因此都不再多嘴,閒磕了幾句牙就連忙散去,多事之秋,誰想把自己搭進去。

    郭漢謹和盧思芒一臉驚訝地看著眼前那堆文書,誰都不知道風無痕是從哪裡找出來的。抄撿羅家時,計昌幾乎沒把羅家上下搜遍,但卻一無所獲,兩人只能心懷忐忑地等著壞消息傳來,誰料風無痕這麼快便找到了東西的下落。

    「已經送到京城的本王沒有法子,這些東西你們看看是否有假?」風無痕的神色比之前要和緩得多,顯然放下了一樁心事。

    郭漢謹和盧思芒急忙翻閱起那堆東西來,好半天,兩人都是鬆了口氣,「殿下,依照下官的記性,除了四五封信件外,其餘的東西都在這裡。」郭漢謹小心地把自己那堆東西攏了起來,感激地答道。

    「下官這裡也是一樣,勉強算是齊了。」把柄終於取回,盧思芒只感到心中大石落下,對於風無痕的手段更是佩服不已。

    「先別急著收拾,你們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嗎?」風無痕淡淡問道,「這些東西是你們的把柄,也是京裡那些大員的把柄,更是福建上下不計其數的富商地主的把柄,羅允文有沒有拓印一些還不得而知,所以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了。」

    郭漢謹和盧思芒不禁渾身一震,兩人都是聰明人,哪還聽不出內中的警告之意,剛才還在收拾信件的手也都停了下來。郭漢謹尷尬地問道:「是下官孟浪了,殿下既然能拿到這些隱秘之物,想必對羅家的處置有別樣看法?」

    「如果八閩越家獨大,你們認為父皇會怎麼考慮?」風無痕反問道,「留下一個傷了元氣,但又能制衡越家的羅家,對福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需把罪名往羅允文身上一推,然後再罰沒羅家的部分家產補償遭倭寇劫掠的鄉民,你們福建三個巨頭的好名聲也就真正豎起來了。經此一劫,相信羅家也會收斂不少,他們對倭寇的情況知之甚深,也對剿倭有所幫助。」雖然極度不恥羅家當初勾結倭寇的行為,但要將這個根深葉茂的大家族連根拔起,牽涉太廣,還不如狠狠地處決幾個首惡來得大快人心。百姓就是如此,殺人太多反而只會想起上位者的殘忍,還不如拿羅家的家產來安撫他們的好。

    羅允文被單獨地隔離到一個新的囚室已經整整五天了,五天來,沒有提審,沒有拷打,甚至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每天的飯菜都是由一個小窗口送進來,無非是一些普通菜蔬罷了,讓一貫被人伺候的他極為不滿。然而,他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甚,這種詭異的情形讓他懷疑對方是否要將他關上一輩子,畢竟他曾對那兩個心腹說過,只要傳來用刑或是處死的消息就把東西散佈出去,如今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鐵門突然毫無預兆地打開了,這是羅允文五天內第一次看見外界的燈光,這些天裡,他都是在黑暗中度過的。「羅允文,殿下要見你。」徐春書不屑地看了這個心狠手辣的人一眼,大聲喝道。

    終於來了,羅允文心中咯登一下,是死是活,就看今次能否做成交易。想到那個神秘的大人物,他的臉上又出現了幾許猙獰,自己為他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又貢獻了那麼多金錢,他一定不會坐視自己白白送死的。

    「主人,羅家上下已經有很多人下獄了,是否需要……」天一先將情況一一報上,隨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用不著。」那個神秘人搖頭道,「天一,你什麼事都好,就是不會用腦子,皇帝就等著有人跳起來作出頭鳥呢,本座何苦為區區一個羅家冒這種風險。錢已經撈夠了,羅允文從來就是單單和你聯繫,他哪知道幕後是誰指使?死了也是活該,這個人簡直就是扶不起的泥阿斗,野心那麼大的人最難駕馭,本座就是要趁此機會將其除掉。原先本座的用意就是把局勢攪上一攪,這麼一來到時皇帝立儲時,麻煩就會更大,如今宮裡不是就鬧騰起來了?」

    「主上英明!」天一連忙附和道,心中卻是膽寒不已,那羅允文前前後後為主人幹了那麼多事情,到頭來這主兒竟是見死不救,自己以後更要加倍小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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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一章 開網
  

    羅允文根本沒有想到會在此地見到那個人,原本早就預備好的說辭頓時沒了用武之地。「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道,眼中終於出現了恐懼之色。

    「你想不到我還能開口吧。」羅允謙坐在椅子上,眼中透出濃濃的恨意,「要不是你胡作非為,我們羅家又怎麼會落到今日的下場!」經過精心救治,雖然他已能開口說話,但四肢卻是徹底廢了。他又從羅士傑那聽說了如今的局勢,若不是手足無力,他幾乎是想一拳砸死這個家門中的不孝子弟。

    「殿下,草民在此叩謝您的救命之恩。」羅允謙目視坐在正中的風無痕,一字一句道,「羅家勾結倭寇的事確實曾經有過,這是家族的恥辱,但懇求殿下能網開一面,不要株連太廣,草民願代表家族將所有財產全部捐獻國庫,以贖罪孽。」

    「你有什麼資格代表羅家,現在我才是家主!」羅允文絲毫不在意手腳的鐐銬,瘋狂地叫喊道,「從小你就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現在還要把羅家這麼多年來的血汗往火坑裡送,你才是真正的敗家子!我不服,什麼勾結倭寇,全是誣陷!」

    室中頓時一片靜寂,每個人都用一種鄙夷不屑的眼光看著這個可憐而又可恥的男人,那種如同利箭般的目光頓時壓得羅允文透不過氣來,剛才一時間的瘋狂勁似乎全都縮了進去。他此時才真正醒悟過來,自己只不過是別人案板上的待宰羔羊而已。

    「勾結倭寇,為禍鄉里,本是罪不容赦,本王很難相信,這竟然是羅先生這樣一個聰明人竟然會做的事情。」提到倭寇,風無痕便是一臉厭惡的模樣,但對於羅允謙這個家主,他還是有一點點好感的,因此還是沒有直呼他的姓名,「本王實在很想知道個中隱情。」言語之間,他竟是完全無視了羅允文這個人。

    羅允謙此時也顧不上什麼家族顏面了,自他接手羅家以來,就得知了家中各房執事和倭寇勾結,然後用少量金銀換取值錢的古董等物,或是乾脆提供沿海佈防信息,坐地分贓。儘管心中極是不滿,但畢竟家大業大,實在無法處置這些人,因此只得隱忍了下來。他一點點敘述了箇中情由,說到後來,臉色已是相當難看,這都是家族醜聞,他身為家主卻無能為力,真是莫大的恥辱。

    「既然如此,本王就替你清理一下門戶好了。」風無痕的臉上陰霾密佈,「羅允文,僅憑你弒兄的罪行,本王就可以判你死罪,羅家出了你這麼一個不孝子弟,還真是家門不幸呢。本王將知會盧大人,你的案子將不公開審理,免得丟人現眼。」

    一句句誅心之辭說得羅允文臉色煞白,他強自挺直了身軀,陰狠地叫道:「殿下,難道你就不怕我把郭大人和盧大人做過的醜事全抖出來?要是皇上知道您竭力保的兩個人是如此角色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如果說的是你那兩個心腹的話,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風無痕輕輕使了個眼色,冥絕立刻知機地打開了另一扇門,羅允文只瞟了一眼,便沮喪地低下了頭。自己派出的兩個心腹被捆成了粽子一般,嘴中還塞著破布,可想而知,那些珍貴的信件早就落到了這位欽差大人手中。

    「郭漢謹和盧思芒之前雖然行事不當,但皇上已經處罰過了,本王一力保全他們,只是不想讓局勢再出現什麼動盪。」風無痕示意冥絕將門重新關上,這才正色道,「本王今次改變主意保下羅家,也正是這個道理,否則大可借此將你們羅家連根剷除。羅氏勾結倭寇證據確鑿,又有何人敢說本王徇私?」

    羅允謙接觸到風無痕那清冷的目光,不禁將頭別轉開來,竭力遮掩目中的水光。重見天日得到的第一個消息,著實讓他感到絕望,如果自己醒來的代價是羅家的覆滅,那還不如讓自己永遠活在黑暗死寂的世界中好。僅僅抱著一丁點希望,他再次面見了這位皇子欽差,卻意外地覺察到口氣鬆動的跡象,如今聽風無痕親口承認將放過羅家,他如何能不喜?

    「成王敗寇,我輸得心服口服!」羅允文仰天笑道,神色已是有些癲狂,「多年圖謀,最後卻敗在一個小兒手裡,我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笨蛋!哈哈哈哈!」

    「將他押下去!」風無痕似乎並不在意羅允文的譏誚,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好生關押,到開審時讓盧思芒請那些富商們旁聽,福建乃天子的福建,絕不容許這樣的人胡作非為!」

    一直站在羅允謙身後的羅士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裝作不經意地和家主交換了一個眼色。看來風無痕勉強留下羅家其他人,為的只是怕越家尾大不掉吧,兩人不約而同地湧起一個念頭。

    公審羅家那些勾結倭寇的子弟時,聞訊而來的百姓竟把臬司衙門前面的那條路堵了個結結實實。畢竟在福建這個地方,百姓最痛恨的就是倭寇,羅家身為世家大族,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也難怪群情激憤。

    不過,當全身都不能動彈的羅允謙被抬上公堂時,剛才還喧嘩不已的人群還是驟然靜寂下來。雖然對羅允文的審判百姓們無法旁聽,但富商們還是把該傳的都傳了出去,現在人人都知道這位家主被人謀害的前前後後。再想到羅允謙平日也時有善舉,人們的目光中還是同情居多,當然,這也和風無痕派人為羅允謙造勢,竭力替他洗脫勾結倭寇的罪民有關,畢竟,一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羅家比作為盟友的越家更可靠。

    不待盧思芒吩咐,幾個差役就為這位羅氏家主準備了座椅,從那天的密審中,他們就知道此次羅家遭殃的只是個別人,牽連不到這個已經殘廢的家主身上。

    隨著公堂上的一問一答,外間的民眾時不時發出驚歎或訝異的呼聲,不過誰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畢竟差役們身後,就是冷臉守衛在門口的數十名禁衛,他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和欽差大人較勁。「看,太陽出來了!」一位老人突然叫道。人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只見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直射在衙門口的石獅上,已經陰沉沉了數天的的天空也逐漸明亮了起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也在關注著此事的結果。

    這種近乎神跡般的天象頓時引起了一大幫人的響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首先跪倒在地,喃喃自語道,「老天爺啊,請您賜給我們一個青天大老爺吧!老百姓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您開開眼吧!」

    一個又一個虔誠的百姓跪了下來,人人都在念叨著平安,遠處的風無痕不忍心地拉上了車簾。這些淳樸得可愛的人啊,只要溫飽就可以滿足的百姓,自己身為皇子,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貪官污吏壓搾他們。現在自己身在福建,郭漢謹和盧思芒還會收斂,越家和羅家也會仍然一心向善,可是,自己終究有回京的那一天,如果不能把他們的貪慾引向別處,那倒霉的仍然是福建的百姓。

    「看,那個倭寇出來了!」百姓們突然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吼聲,「殺了他,殺了他!」眾多的人聲嘶力竭地叫道。

    成田不安地看著堂外咆哮的人群,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但他一想起風無痕嚴厲的眼神,只能苦著臉,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地上。唉,自己好歹是一個貴族,到了這裡就幾乎沒直起腰過,老是跪來跪去的,真是窩囊,他不平地想道。

    「堂下所跪何人?」盧思芒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

    「啟稟大人,小的成田兵,乃倭國大名之子,奉我國天皇之命前來上國學習。」自從對風無痕編了那個借口,成田索性就借了天皇的名義,這樣冠冕堂皇的說辭畢竟聽起來容易讓人相信。

    「大膽倭賊,竟敢胡言亂語!」盧思芒厲聲斥道,「既是倭國使節,為何沒有隨從,而且竟和那些倭寇同流合污?本官看你是意圖矇混過關,來人哪,大刑伺候!」

    成田一見到那些差役們不懷好意地將一件件刑具扔在地上,頓時嚇得魂都飛了。堂下的百姓卻很是高興,能親眼看到一個倭寇受刑的模樣,回去怎麼也可以炫耀一下,再說出口氣也是好的。

    「大人饒命,小的所言句句屬實!」成田忙不迭地求饒道,「那些隨從全被剿倭的官爺全數殺盡了,小的一時糊塗搭乘了那些同族的船,原本只想抄個近路,誰想到他們竟是盜匪一流,小的實在是冤枉啊!」

    「這倭寇居然會說我們的話?」

    「實在是奇怪啊,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別聽那人胡說八道,分明是想逃一個活命,臬台大人千萬不能信他才是。」

    ……

    成田的言辭雖然卑微,但人群中卻仍然議論紛紛,顯然不相信這個倭寇的話,就連盧思芒也認為這個倭人滿口謊言。無奈他是和風無痕商量好的,雖然現在不能對他用刑,但呆會就可以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子了,他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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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二章 解恨
  

    「成田,你說自己是倭國的貴胄,有什麼證據嗎?」盧思芒神色和緩了些。

    「有,有!」成田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珮,「這是當初天朝皇帝贈送給我國天皇的,天皇陛下將其賜給了小的,這應該可以算是信物吧?」

    盧思芒心中暗自竊笑,不過拿起東西一看,他的臉色便凝重了起來。上面那幾個「欽賜倭國國王之寶」可是作不得假,難道這不是風無痕隨便拿來的貼身之物,而是真的信物?銳利的眼神掃過眼前這個驚惶不安的男人,盧思芒更是鄙夷了,如果倭國已經淪落到用此等人物作使節,那他們就離滅亡不遠了。

    「此物確實出自皇家。」盧思芒此話一出,堂下又是一陣驚歎,不過這些呼聲中,不屑的聲音佔了多數,在大多數人眼裡,高位者一定有著與其地位相稱的氣度,可在這個矮個子倭人身上,誰都看不到這一點。「本官就暫且相信你一次。」盧思芒一拍驚堂木,又疾言厲色地道,「那你將那些倭寇的劣跡以及他們與我國的內奸勾結之事從實招來!」

    「是,是,小的這就從實招來。」成田見盧思芒沒有了用刑的意思,立即就鬆了口氣,一五一十地說起了自己和那些倭寇在一起的經歷。他也是聰明,該說的一字不漏,不該說的連碰都不碰,聽得隱在人群中的徐春書一陣點頭。還真是個聰明人,可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主子似乎沒有滅口的意思,也不知是為什麼。

    幾個羅家的執事聽著成田的陳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平素裡藏著掖著的東西全被別人捅了出來,誰能受得了。可是,他們此時都是待罪之囚,誰也不敢反駁,物證一樣樣都擺在盧思芒面前,這位臬台大人的臉已是完全鐵青了,身後又是憤怒的百姓,這種情形,打他們出生起就從未遇到過。

    成田終於說完了所有該說的話,不禁用袖子拭了拭額上的冷汗,幸好他的記性還算不錯,要是說錯了一句,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衙門了。雖然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身後那幾個羅氏子弟怨毒的目光,但此時自己的性命要緊,哪還顧得上別人。

    「證據確鑿,你們還有什麼話說?」儘管早有心理準備,盧思芒還是覺得一陣厭惡。自己雖然算不上什麼好官,但勾結外族這種事情還是幹不出來。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羅允謙,那種疲憊蒼老的模樣以前從未出現過,唉,羅家經此一難,算是徹底要淪為附庸了。

    儘管有心為自己辯護幾句,但這幾個羅家人事先都得到過警告,若是敢隨意攀咬,那他們的家人就會被逐出羅家,到時流落街頭還算是輕的。幾人面面相覷了一番,同時黯然垂下了頭。

    「盧大人,可否容草民說上幾句?」羅允謙突然插言道,「公堂之上,草民原本不該多嘴,無奈底下都是我羅家的不肖子弟,草民有些話實在是不得不說。」

    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那一套了,盧思芒裝作為難的樣子,好半天才勉強答應道:「既然你有話要說,本官就給你一個機會,當著堂下眾多百姓的面,你不妨說個清楚。羅家在福建扎根多年,卻出了這種令人痛心憤恨的事情,確實應該給大家一個交待才是。

    羅允謙掙扎著在身旁小廝的幫助下坐直了身體,「各位鄉親父老,倭寇橫行福建多年,讓大家受苦了。我羅允謙身為男兒,本應該聯合官府抗倭,誰想卻不能約束自家子弟,以至鑄成這難以挽回的大錯。這些人自然是聽憑盧大人處置,我羅家絕無二話。為了表示家族抗倭的決心,並彌補先前給各位父老造成的損失,羅允謙在此向各位做出承諾,將捐出家產五十萬兩作為抗倭的軍費,除此之外,官府查實的所有曾遭倭寇劫掠的鄉親,羅家將給予每戶五十兩紋銀的補償。另外,此次水災後的粥場和施捨衣被等舉措,將永久實行下去……」

    話還沒說完,百姓中便轟動了起來,五十萬兩軍費什麼的對於他們來說沒什麼概念,最多只是驚歎一番而已,但每戶曾遭到倭寇劫掠的都可以獲得五十兩銀子的補償,這個數字卻著實讓他們興奮了一把。十兩銀子就足可以讓一家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更枉論五十兩這麼一筆頗大的財富?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人群中發出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甚至有人叫起了「羅大善人」的口號。

    「羅先生既然如此有心,那依照我朝律例,以家產可抵消部分刑罰,因此本官就不再追究羅家的責任了。」盧思芒一副有些感觸的樣子,稱呼也客氣了些,「不過,本官會挑選鄉間德高望重的老者前來監督,希望羅先生不要言而無信,否則律法嚴明,堂下的百姓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羅允謙自然是滿口答應,羅家能逃得此劫,他已是要謝天謝地了,哪還敢有些微推辭?跪在堂前的幾個羅氏子弟也是經過細選的,那些可能大放厥詞的,早已秘密審訊過了,等待著屆時的一起處刑。因此儘管這些人都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但仍然一言不發地垂著頭。

    「好,依照我朝律例,羅允富等六人勾結倭寇,證據確鑿,應處斬刑。本該報請皇上御斷,今奉欽差大人天子劍親示,三日後斬首示眾!」盧思芒沉聲喝道,堂下百姓無不悚然。

    羅允謙不忍心地轉過頭去,儘管他們都是罪大惡極,但畢竟都是自己的親人。倘若自己能早下決心,恐怕事情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怪來怪去,其實自己才是那個罪孽最深重的人。想著想著,一向堅強的他眼中已經儘是水光。

    盧思芒見那幾個羅氏子弟都被帶了下去,眼光隨即就投到一旁的成田身上,雖然七殿下說要留著他的命,可是,若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別說自己,就連堂下的百姓那一關恐怕也過不了。「成田兵,你自稱使節,卻與倭寇同流合污,該當何罪?」

    成田心中一怔,怎麼又扯到自己身上來了,剛才不是已經全說了,到底還要怎樣?「大人,小的剛才已經說了,那是無意間的巧合,小的絕對沒有作出任何劫掠的事情。」

    「哼,本官看在你是倭國貴族的份上,就饒你一命。」

    「多謝大人!」成田喜不自勝地叩頭謝道,誰料後面的話立即讓他魂飛魄散。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給本官剝去他的衣裳,鞭刑四十,以儆傚尤!」

    百姓中頓時傳來一陣歡呼,剛才還有人埋怨盧思芒過於仁慈,現在看到要對倭寇行刑,全都是一番歡喜的模樣,連車中的風無痕也是面露微笑,顯然對於盧思芒的處置很是滿意。

    「大,大人!」成田剛叫了一聲,兩個差役就將他提了起來,另一個人毫不猶豫地將一個布卷塞入他的口中,顯然是不想讓他開口壞事。儘管成田死命掙扎,無奈他本就力小,哪敵得過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三兩下就被拖到了外面。

    臬司衙門的刑訊老手本就是多了去了,一會兒功夫,外面就豎起了一個頗大的刑架。於是乎,剝了上衣的成田被那些差役扯住了手腳,死死地吊縛在了刑架上。可憐他本就身子瘦小,寒風一吹,人竟發起抖來,想要求那位王爺救命但又口不能言,眼見今天這頓鞭子是逃不過去了。

    劉三手執鞭子,得意洋洋地站在了刑台上,今天他算是得了個天大的綵頭,居然猜拳贏了其他躍躍欲試的差役,這才討得了這個露臉的差事。不過,儘管高興,但他還是不敢忘了臬台大人的吩咐,盡力給那個倭寇吃些苦頭,但絕不能鬧出人命來,因此他是事先就將鞭子在鹽水中好好浸泡了一番。

    呼地一聲鞭響,成田心中一驚,可半晌卻沒有任何痛感傳來,劉三深通心戰之道,這示威之舉已是讓受刑人為之膽戰。正當成田微微鬆了口氣時,突然感到一陣疼痛,原來無聲無息間,第一鞭已經笞上了他的後背,帶出一道長長的血痕。接連又是一陣劈啪聲,旁人皆可以看到那橫豎交錯的鞭痕,但對於身為受刑者的成田來說,受到的痛楚其實微乎其微。他終於明白了那位大人堅持這麼做的理由,不過時平息民憤而已,成田有些得意地想。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錯了。數鞭過後,似乎換了一個行刑者一般,那鞭子每次笞上人肉時,都會稍稍拖上一下,而結果就是皮開肉綻,再加上鹽水沾過的鞭子,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成田禁不住慘哼起來,不過嘴裡的布卷牢牢堵住了這些聲音,那咿咿嗚嗚的叫喊只是有些怪異而已。劉三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對這種倭人有什麼好客氣的,先放鬆他的精神,然後再來幾下狠的,看他以後還是否敢橫行霸道。

    成田已經是痛得渾身發抖,自打出娘胎起,他就沒受過這樣的苦,二十鞭下來,他已經是滿頭大汗,涕淚交加,只不過礙於嘴中的布卷,始終不得放聲。終於,鞭子停了下來,就當幾近昏厥的成田以為這刑罰已經結束的時候,劉三兜頭就是一碗冷水澆下,讓他渾身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身上的傷痕更是痛楚得厲害。

    「還沒完呢,小子,好好消受一下劉爺送給你的大禮吧!」劉三輕聲嘀咕了一句,又再次掄起了鞭子。這次的鞭子一反之前的如同疾風驟雨一般,中間的空隙竟是長得讓人感到心焦,每一鞭都讓成田彷彿感到如同一年那樣漫長,而痛苦比之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不是手足都被牢牢地縛住,他簡直就想不顧後果地從刑台逃開。

    「殿下!」小方子似乎有些心驚,「這樣下去那個倭人豈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放心,那個人有分寸的。」風無痕毫不在意地道,「一個倭人,不讓他好好受點教訓,豈知道我天朝威嚴,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和那些倭寇一路。讓他好好吃完這頓鞭子,以後他就會記得這次的教訓,也就不會陽奉陰違。」

    四十鞭子打完,成田已是如同一攤泥一般,渾身都是火辣辣的,被人一從刑台上解下來就痛得昏了過去,他的最後一個感覺就是百姓們震天的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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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三章 清援
  

    「皇帝要廢后了!」繼幾位皇子接連被刺之後,又一個驚人的消息開始在京城傳了開來。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在議論著這件宮闈中的奇聞。畢竟自太祖皇帝以來,歷代皇帝中只有留下昏庸淫亂之名的武宗皇帝曾經三度廢後,須知皇后一旦冊立,即為六宮之主,母儀天下,豈可輕言廢立?

    皇帝在朝堂上議及此事的時候,包括蕭雲朝在內,所有的大臣全都驚呆了。帝后不和歷朝歷代都是常有的事,但為此廢後卻是很少出現,更枉論除去朝廷積弊以外,宛烈皇帝風寰照還可以算是一位明君。當下就有幾位兩朝老臣擺出了死諫的架勢,皇后的親族更是慌了手腳,紛紛以先例加以勸阻,就連蕭雲朝也假惺惺地勸諫了幾句。一向溫和的宰相海觀羽更是一再以頭觸地,以皇后乃國之威儀所繫,倉促廢後不祥為由勸阻皇帝打消這個念頭。最終,惱火萬分的皇帝竟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干驚詫萬分的大臣們愣在原地。

    朝中的事情皇后自然知道,自從幾天前那次爭吵後,皇帝就派了禁衛看管皇后賀氏的坤寧宮,無論何人,一律不允許進出,早早地擺出了廢後的架勢。可憐賀氏一向是驕橫跋扈慣了的人,哪受得了這種委屈,倒是哭哭啼啼鬧了好幾次的自盡,每次都被霧衣給勸了回來。

    「爹,這究竟該如何是好?」賀甫榮的長子賀莫斐焦急不安地看著父親,心中已是一團亂麻,畢竟賀家的富貴就是靠皇后得來的,皇后一旦被廢,蕭氏一定會乘勢而起,到時整個家族就慘了。

    賀甫榮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根本無法回答兒子的話,但這長子乃是他几子中最成才的,他也不得不安撫一下。「莫斐,天家之事,向來了無跡象可以追查,皇后失寵已是必然的事情,還是想想今後怎麼辦吧!」

    「爹,朝中如此多的大人勸誡,難道皇上真的會一意孤行?」賀莫斐露出驚愕的表情,「廢後之事關係到國之大統,也和五殿下的儲位息息相關。倘若皇后娘娘一朝被廢,不僅五殿下將來難登大寶,我們賀家也會永世難以翻身啊!」

    「就算皇上今日不廢皇后,坤寧宮他還會再去麼?」賀甫榮冷哼了一聲,「為父只能和相好的幾個大臣商議,讓他們力保皇后,但後宮的奪寵之事誰能插得了手。皇后一向善妒,如果不是她攔著,你妹子順利入宮的話,她也能多一個臂助,哪會有如今的狼狽,哼!」

    賀莫斐只能閉上了嘴,父親由於自己的妹妹賀雋蘭的事耿耿於懷已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妹子最後嫁了珉親王世子,將來至少逃不了一個王妃的位子。但在父親看來,珉親王雖然有親王之銜,但總不及皇子之流,世子也絕無身登大寶的可能,哪有嫁入後宮作皇妃的榮耀。他不禁歎了口氣,父親太熱衷於權位了,總有一天,他會一跟頭栽在這上面。

    「老爺,老爺!」管家賀貴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臉色已是煞白,「一隊禁衛將府邸團團圍住了,下人們慌得議論紛紛,您去看看吧!」

    起先還惱火賀貴亂闖書房的賀甫榮頓時變了顏色,任他一向自詡算無遺策,也料不到皇帝會突然對他下手。「你先出去,我馬上就過來。府裡的大小奴才你給我約束住了,誰要是敢趁亂做些什麼,我拿你是問!」畢竟多年的養氣功夫擺在那裡,賀甫榮又恢復了鎮靜,「怕什麼,要是皇上要問我的罪,欽使早就進來了,還用得著那些人堵在門口?」

    「奴才記下了!」賀貴恭謹地應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奴才立刻就去辦。」

    看著賀貴急匆匆地退去,賀甫榮這才長歎一聲,無力地倒在了太師椅上。「莫斐,那個抽屜裡的銀票你全拿走,大概有個幾十萬兩,如果省一些,夠你花一輩子了。你現在趕快從秘道逃走,皇上這次是下決心對付我們賀家了!」

    「爹!」饒是賀莫斐一向冷靜,這番大變也是讓他頭昏目眩,「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吧?」

    「別囉嗦了!」賀甫榮幾乎是咆哮了起來,「難道你想要我賀家絕後嗎?還不趕緊走!」

    「爹,那斗兒他們怎麼辦?」賀莫斐早已成家立業,想起要孤身逃竄舍下妻兒,他實在是狠不下心。

    賀甫榮劈臉就是一巴掌,「混帳,妻子可以再娶,兒子可以再生,重要的是你平安逃出去!」他隨手拉開書櫥,抖抖嗦嗦地掏出鑰匙打開一個暗格,一把抓出了一疊銀票,狠狠地丟在賀莫斐懷裡,「快走,你想氣死我是不是!」他邊說邊旋動壁上的掛燈,開啟了秘道。

    賀莫斐不忍地看了父親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他知道,這一去,自己就徹底地和家人永別了。

    左都御史鮑華晟極其驚訝地從皇帝那裡接到了前去查抄賀府的旨意,自從上次被訓斥以來,他幾乎是以為自己完全失去了聖眷,然而,就在他告病的那幾天裡,皇帝非但沒有免去他的官職,反而是派人好生撫慰了他一番。經此一劫,這個原本鋒芒畢露的極品大員倒是收斂了許多,不過,在他的教導下,監察院彈劾官員的力度也加強了不少。

    坐在官轎上,鮑華晟的心情卻很複雜,此次皇帝發作賀家,自己一點風聲沒得到也就算了,但觀乎適才海觀羽和其他幾位重臣的反應,竟然都是一無所知,皇帝的雷霆手段,連他們這些外人都覺得分外心寒。唉,賀家只要一倒,廢後之事恐怕就不遠了,朝局又要亂了。

    踏進賀府,鮑華晟就察覺到了一種緊張的氣氛,雖然那些下人們並沒有驚惶失措,但從他們的目光裡,除了畏懼就是不安。那個往日在朝堂上氣宇昂揚的賀大學士的臉上也掛滿了嚴霜,但卻遮掩不了眸子裡的恐懼。見到鮑華晟進來,賀貴一聲叱喝,那幫下人們呼啦拉地全都跪倒在地,賀甫榮也順勢跪在了香案後頭。

    「本官奉皇上口諭問賀甫榮的話,其他人一律迴避。」鮑華晟面南而立,沉聲說道。皇帝交待的話中有一句極為奇怪,不過已吃過虧的他哪會追根究底,就讓賀甫榮煩惱去吧。

    「微臣謹遵皇上旨意。」賀甫榮跪地叩首道。不待主子吩咐,管家賀貴急忙將一干下人往後院裡趕,轉眼間,空蕩蕩的前院裡就只剩下了賀甫榮一個人。

    「賀甫榮,你可認得此物?」鮑華晟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手心遞了過去。這件東西他在路上已是把玩過多次,得出的結論卻僅僅是皇家之物而已,其餘的卻是如何也不得其解。

    賀甫榮一見到那個扇墜,頓時全身有如遭到雷擊一般,再也無法動彈。儘管這些天來一再迴避那兩個殺手之事,但沒想到竟是這件事情東窗事發。當日他派了心腹去見那兩個人,為了表示身份,除了玉牌外還有一把御賜的扇子。結果扇子是心腹當即就帶了回來,玉牌卻留在了那兒。後來那兩個殺手再次拜訪時歸還了玉牌,他也就以為再沒了一絲痕跡,畢竟誰也不會相信兩個殺手的話,豈料那扇墜居然落到了別人手中。

    「罪臣自作自受,無話可說,請皇上降罪。」賀甫榮臉色灰白,什麼氣度官體都丟到了九霄雲外,鮑華晟甚至生出了一種眼前之人已經心死的感覺。自己才問了第一句,賀甫榮就變成了這樣,難道他真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賀家自你先祖以來,一向勤勞國事,未曾有閃失,自你入朝以來,雖掌權柄,但向無多少建樹,辜負皇恩,問你知罪不知?」鮑華晟乾巴巴地問道。這話實在是無趣,朝中重臣守成的居多,不犯差錯已是難得,哪來的什麼建樹,皇帝這顯然是在尋找罪名。

    「罪臣身居要職,本應殫精竭慮,為皇上分憂,卻一向行為不慎,以至寸功未立,伏乞皇上降罪。」賀甫榮見皇帝沒有把那件事交待出去,心中反是一安,如此看來,說不定家中老小尚可保全。

    「你之四子賀莫林行為乖張,領官職而不思報答皇恩,在外招妓並養孌童,朝中大臣屢有彈劾,朕慮及賀家家名而不予追究。誰料其變本加厲,竟然當街侮辱良家婦女,以至其夫死子亡。你身為父親而不思教導子女,該當何罪?」此話卻是有些嚴厲了,賀莫林是京中有名的花花公子,這事確實得著落在賀甫榮身上。

    「犬子賀莫林,既然身犯大罪,絕無可恕之理,懇請皇上嚴懲,以昭我朝律法之明。罪臣身為父親,管教無方,亦甘領罪責。」賀甫榮沒有想到皇帝居然從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下手,已是恨得牙癢癢的,若不是此時不是時候,他都想一個窩心腳踹死那個逆子。

    「你任戶部尚書期間,國庫虧空非但未曾理清,反而累計又虧空達四百萬兩。身為戶部之首,不思善理國財,反而坐視虧空巨大,你知罪否?」

    這個罪名才是真正的重點,賀甫榮心中咯登一下,再也沒了開始對答的從容,一個不好,那些事情全兜出來的話,皇帝要清洗的就不止自己一個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語句,「戶部虧空由來已久,然罪臣掌管國庫以來,開銷日增,而各地解往國庫之銀兩屢有明實不符之事,此等戶部帳冊中均有記載。國庫虧空過多,確屬罪臣無能,懇請皇上罷免罪臣戶部尚書一職,另委良臣接任。」這些話都是避重就輕,賀甫榮輕輕巧巧以一個無能的說辭搪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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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5-16 23:27 編輯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四章 抄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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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鮑華晟也皺起了眉頭,賀甫榮的答覆雖然取巧,但要矇混過皇帝那一關無疑是癡心妄想。算了,反正自己只是奉旨問話,也懶得計較這麼多了,回去後如實稟報就是。現在就剩下最後一個極為尖銳的問題,就看賀甫榮怎麼回答了。「賀甫榮,你家世受皇恩,本應恪守臣子之道,竭力輔佐,為何結交江湖匪類行那宵小之事,以至敗壞朝綱,你可知罪否?」

    賀甫榮沒想到皇帝到了末裡還是把這個可恨的問題擺了上來,他偷眼瞧了瞧鮑華晟的顏色,發現這位以忠直聞名的左都御史似乎也有些迷惑,心中已是瞭然。皇帝並未將事情全盤托出,這含糊其詞的問罪之語分明是不給自己可以辯白的機會,若是否認,皇帝雷霆之下,絕不會放過自己。「罪臣只是一時糊塗,以至鑄成大錯,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實在是罪該萬死。還請鮑大人代奏皇上,就說罪臣心服口服,請皇上明正典刑,罪臣絕無二言。」

    鮑華晟算是真的糊塗了,結交匪類,這個罪名實在是可大可小,量罪尺度全決於皇帝一人之手。與之相比,反倒是戶部虧空的罪名輕些,賀甫榮只用了「無能」兩字,一個勁地抵賴掉這條罪名,卻對這條頗為微妙的「結交匪類」不作任何辯白,明顯是有自己的打算。

    「好了,賀大人請起吧。」鮑華晟伸手虛扶了一把,「以上均是皇上的問話,你的回答本官會一五一十如實稟報,還請賀大人放寬心些。」

    足足也跪了有小半個時辰,賀甫榮艱難地站起身來,臉色疲憊不堪。他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四周躍躍欲試的禁衛,心知下面該是他們動手的時候了。

    「來人!」鮑華晟大聲喝道。

    一干禁衛哄然應是,能得著這麼一個抄撿大員的差事,誰不是憋足了勁,就想順幾件東西,因此聲音格外響亮。

    「本官奉皇上旨意,查看賀甫榮家產。你們帶人先將所有房舍物品造冊登記,御賜的物品用明黃封條先封了,然後另外造冊。後院是賀大人的女眷居住之地,先讓她們集中在一個地方,不得驚擾。本官知道,你們中的很多人都指著抄家發財,但今次既然由本官領銜,就絕不允許你們胡作非為!稍後若是賀府少了任何物件,本官一定會實奏皇上,絕不輕饒!若是今次的差事辦得好,本官也會奏請皇上,另行派賞。總而言之,今天你們全都得依著規矩來!」

    幾十個禁衛不由面面相覷,他們也聽說過這個鐵面御史的毛病,但沒想到居然如此頂真。賀甫榮眼中掠過感激之色,他平素和這位冷冰冰的御史並不搭調,沒想到自己落難的時候,鮑華晟居然還想著保全他的女眷和家產,此等正人,自己卻沒有早些交往,唉!

    鮑華晟一揮手,幾十個禁衛只能老老實實地向內院奔去,不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了一陣翻檢東西的聲音和下人們驚惶的叫喊聲。鮑華晟只是微皺了一下眉頭,而賀甫榮的臉色更是絲毫未變,只是一些奴才而已,隨他們去好了,鮑華晟既然說了不得驚擾女眷,那些禁衛也不會有那樣的膽子。兩人一前一後地站在外面,竟是都沒有進屋的意思。

    整整忙活了大半天,一幫禁衛才忙完了整個清點的工作,雖然沒拿什麼大件的東西,可是小玩意他們還是私自夾帶了不少。反正像賀府這樣的豪富之家,就算主人自己恐怕也記不清楚有多少散落在各房的值錢物品。不過,鮑華晟剛才的警告他們還是牢記在心,清點倒是沒有太離譜,那龐大的家產讓他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鮑華晟翻閱著一本以近完成的冊子,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些禁衛實在太狠了些,竟連廚房那些東西也造了進去。堂堂一個大學士,家裡用幾個銀盆也是很正常的,把這個也封了未免過分了些。他揮手將那個滿臉討好的禁衛招了過來,手指點點那些廚房的物件,低聲訓斥了幾句。那禁衛滿臉愕然,隨即又是堆滿了笑意,拿著冊子急匆匆地往裡面衝去。

    「一個個都鑽在錢眼裡了!」鮑華晟啐道,「賀大人,你放心,本官已經關照了下去,給你們留了一處未封的院落和足夠你們全家日常吃穿用度的東西,另外,廚房那裡本官也下令他們撤了封。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奉了三等承恩公的人,本官萬萬不會准許那些小人作踐了你的。」

    「有勞鮑大人了!罪臣感激不盡。」賀甫榮知道鮑華晟能這樣仗義,已是相當難得。

    待到塵埃落定,已是夕陽西下時分,鮑華晟和賀甫榮誰都無心用飯,不過是讓賀貴到廚房弄了幾口點心,胡亂填飽了肚子完事。賀甫榮見鮑華晟似乎就要離開,連忙出言道:「鮑大人,罪臣自知愧對皇上隆恩,不該有此要求,但能否請大人代奏,讓罪臣再面聖一次?」

    鮑華晟答應得倒是爽快,「賀大人,代奏沒有問題,但皇上能否見你,下官不能作主。這幾天就請你在府裡好生養息著,皇上應該很快就會有恩旨。」言罷拱了拱手,就帶著一群陪侍的禁衛一道離去。

    恩旨?賀甫榮露出一絲冷笑,免罪不究自然是恩旨,但就算是明天就要將全家綁縛刑場問斬,那也是皇帝的恩旨。全家性命,繫於至尊之手,自己毫無抗辯之力,沒想到我賀甫榮也有今天啊!仰首看著灰白的天空,他不禁瘋狂地笑了起來。

    雖然足不能出戶,但皇后還是得知了賀家被抄的消息,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猶如閃電般劈中了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防,霧衣是足足陪了皇后一夜,這才讓幾近絕望的皇后睡了下去。賀家的突然倒台,對於霧衣這個服侍了皇后多年的奴婢來說,無疑是最可怕的事情。她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被賜死的結局,家裡人從自己這裡拿了那麼多的好處,現在估計會爭先恐後地撇清和自己的關係吧。她望了望熟睡中的皇后,瞬間下了決心,與其到時恥辱地死去,還不如現在就了結了的好。

    皇后賀氏是被一群下人驚惶失措的叫嚷驚醒的,她習慣性地叫著自己貼身侍女的名字,卻愕然地發現沒有人回答,這下才真正慌了神。「霧衣,霧衣!」她高聲叫道,「來人!給本宮把霧衣找來!」

    一大堆宮女立刻衝進來行禮,可誰也不敢回答皇后的話。你推我搡了一番,一個平素還得皇后寵信的宮女被眾人公推了出來。只見她臉上滿是恐懼,「回娘娘的話,霧衣,霧衣姐姐她死了!」邊說邊裝模作樣地抹著眼淚。

    「什麼!」皇后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雙手死命抓著床單,神色猙獰可怖,「是誰逼死了她?告訴本宮,是誰害死了她?」

    「回娘娘的話,霧衣姐姐是投繯自盡,並無任何人逼迫。早上奴婢起來的時候,就見她吊在西配殿的樑上,已經死去多時了。」那宮女怯生生地答道。

    皇后的身軀緩緩軟倒在床上,多年以來,她一直是在這個心腹宮女的幫助下度過了宮中的數十年歲月。霧衣毫不猶豫地做好了她交待下去的每一件事情,甚至就連她分娩時,也是她將五皇子抱出去給了驚喜交加的皇帝。如今,那個人居然死了……皇后拚命忍住眼眶中的淚水,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深宮多年養成的鐵石心腸還是敵不過幾十年來的主僕之情,她再也顧不得什麼威儀臉面,一頭撲倒在床上痛哭起來。哭著哭著,她突然感覺眼前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

    「娘娘,娘娘!」底下的一干下人全都嚇壞了,雖然皇后已經失寵,但畢竟皇上尚未下旨廢後,若是此時皇后有了什麼閃失,他們這些奴才就得通通陪葬。想起後宮嚴酷的規矩,所有人都不禁慌亂了起來,幾個稍稍機靈點的小太監連忙向殿外衝去,如此情形,還是讓那些侍衛作主的好。

    雖然極惡皇后,但畢竟多年夫妻情分仍在,一聽得皇后昏厥,皇帝便傳令讓太醫院醫正沈如海親去診治,言下之意就是盡力讓皇后康復,倒是讓這位向來會察言觀色的醫正大人傷了腦筋。不過,皇后的位分仍在,他還是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小心謹慎。

    進了坤寧宮,沈如海這才發現室內的光線極暗,幾個識得他的太監小心翼翼地告訴他皇后這些天氣性不好,因此他又是加了十分小心。直到他見了皇后的模樣,這才醒覺到事情的嚴重。凌雲自開國以來,太醫為后妃診病便從不用懸絲診脈這一套,為的就是不會耽誤了病情。當年太祖深愛的貴妃就是因為太醫診脈失誤以至香消玉殞,因此太祖皇帝一怒之下便免除了懸絲診脈這一套繁複的規矩,不過,太醫為后妃診治時,必須有十人以上在場,其中還包括皇帝的貼身內侍,這也成了一直以來的規矩。

    「快,趕緊把燭火全部亮起來!」沈如海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取紙筆,我要立即開藥方,若是晚了,你們一個個全都沒命。居然到這時候才通知太醫,你們知不知道,娘娘的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一幫太監宮女立即動作了起來,這些時日大家都是擔驚受怕的,誰管主子身體是不是康健。不過話從這位醫正大人口中說出,所有人全都慌了神,皇帝問罪下來,他們就全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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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YLeeTW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14:00 | 顯示全部樓層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五章 反道
  

    儘管皇帝還沒有真的下旨廢後,但這個震驚天下的消息很快開始由京城往外流傳,各地的諸皇子對此反應不一。不過,所有人都暗中加強了戒備,更多的人卻在暗自揣摩這突如其來的風波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更有甚者已經在準備向後宮的新主子獻慇勤,這些天來,蕭雲朝的府邸人流絡繹不絕,而瑜貴妃的凌波宮裡更是擠滿了後宮的嬪妃,著實讓兩人心喜了一番。

    然而,千里之外的福建,風無痕卻並不高興,儘管那個有可能登上皇后寶座的是自己的母親。他得到消息時已是深夜,一聽到廢後兩個字,他瞬間就失去了睡意,無論如何他也難以相信父皇會輕易下這等決定,背後一定有文章。

    同以往一樣,冥絕又從床上叫起了陳令誠和師京奇,原本睡意朦朧的兩人在風無痕說明原委之後,同時皺起了眉頭。不同的是,陳令誠是首先想起了京中的紅如,而師京奇則是在考慮此事背後的勾當。

    「殿下,您看此事是否與您那天遇刺有關?」雖然師京奇那天不在場,但事後風無痕還是沒有瞞他,陳令誠也有意將很多東西和他交了底,因此他隱隱感覺到了此中的聯繫。

    「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冥絕在那人進來之前已經將碧珊滅口,論理他們應該聯繫不到賀甫榮。」風無痕還是有些困惑,「況且,陳老不是說過,依那人的性格,也許不會將此事呈報父皇的?」話一出口,他已是感覺到有些不妥,斜睨冥絕時,風無痕已是發覺這個硬漢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心中頓時後悔不已。

    「老夫所言的只是普通大奸大惡之輩,看來還是低估了那個人。殿下想想看,此人既是皇上身邊的人,到了福建卻讓殿下兩次遇刺,而且又沒有找到背後的主謀,如果不將功折罪,恐怕皇上絕不會放過他。」陳令誠好笑地看著風無痕有些尷尬的表情,「再說,他能在殿下隱瞞了被刺消息後及時趕到,想必定是獲得了相關證物,應該就是這個讓皇上龍顏大怒的。」

    「好了,暫且把那人放下吧。」風無痕已經有些頭大了,沒想到自己無心之下居然牽動了朝局,儘管他對皇后和賀家都沒有好感,但還是覺得皇帝此舉警告之意居多,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緒昌,父皇究竟是否會廢後,你說說看?」

    「皇上之意,我等妄自揣測,恐怕於事無補。」師京奇出言驚人,「天威難測,即便皇上有此用心,朝令夕改也不是不可能。皇后居國母之位多年,又是皇上的結髮妻子,朝中重臣絕不會輕易認可此事。依師某之見,殿下可以做幾手打算。」

    「哪幾手打算?」風無痕見陳令誠但笑不語,已知這老狐狸很贊同師京奇的看法。然而始作俑者卻是有些猶豫,顯然有些話他這個作屬下的不敢妄言。

    「緒昌不必忌諱,本王現在離京千里,消息本就閉塞,如不盡快做好準備,事到臨頭就來不及了。」風無痕急忙催促道。

    「第一,殿下之母瑜貴妃娘娘既然最可能登上皇后之位,還請殿下盡快搜羅福建特產以及其他禮物呈獻進京,以表心意。皇上既然對十一殿下向來鍾愛,也曾有過立儲之心,其他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在十一殿下身上。殿下先前隱蔽鋒芒雖然可行,但現在不得不稍稍向前站一些,否則貴妃娘娘那裡恐怕不好看。」

    話雖有些含糊,但風無痕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意思。萬一瑜貴妃真的成了皇后,自己對她那種淡淡的態度就十分不妥了,父皇本就寵她,以她將來的尊貴身份,一旦她吹點枕頭風,自己是決計招架不住的。

    「第二,殿下要速速和京中那些皇后一黨的人聯繫,他們雖然暫時失勢,但一定能東山再起。畢竟蕭家已然權勢滔天,外戚專權乃皇上最為擔憂之事,皇后失寵與此也有很大關係。殿下若能在此時和他們交好,一來可收攏現在屬於皇后的勢力,二來萬一皇后東山再起,也可以緩和一下。」

    「第三,便是上書皇上,力保皇后。」

    這句話一出,別說風無痕,就連陳令誠和冥絕也露出了異色,師京奇居然要讓風無痕保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若不是風無痕當時不想把自己牽扯進接二連三的皇子被刺案中,而且慮及到賀家勢大,絕不會如此輕易地收手。「緒昌,你此話是何意?本王未稟報父皇賀甫榮派了刺客之事,已是分外委屈,你居然還要本王保那個女人?父皇對此又會如何看,母妃萬一知道了,又該如何看?」風無痕已經是端出了王爺的架子,他實在想不出任何理由讓自己出馬的理由。

    「正是因為此事可能由殿下而起,殿下才要上書保皇后。」師京奇的眸子炯炯有神,「殿下可以將遇刺的經過全盤托出,然後勸皇上以國體為重,不要輕易廢後,可以皇后病體沉重為名,揀選後宮的其他娘娘暫攝六宮之事。」

    「妙哉!」陳令誠撫掌笑道,「這真是好計,殿下可以私下修書一封給貴妃娘娘,想必她深思熟慮之後,也不欲成為眾矢之的,如今之計,還是無皇后之名而享皇后之實更好。就連皇上也會滿意的,畢竟皇后與他結髮多年。」

    「好,緒昌,你這就替本王草擬奏章!」風無痕也覺精神振奮,立即親自鋪紙磨墨,「本王要看你如何打點這一篇文章!」

    師京奇自信地一笑,接過那支極品狼毫,頓時揮灑起來,不過一柱香功夫,一篇絕妙好文便呈現在面前。風無痕和陳令誠品著文字的滋味,不禁大加讚賞,才子之名畢竟非虛,若是讓他們來這麼一篇,恐怕兩人都要頭昏眼花了。風無痕心中最是高興,想當初只是一時性起將他收進了府中,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大好臂助。

    「殿下,這份奏折自然可以由師某代筆,但另一份密折和娘娘那邊的書信,您一定要親自執筆才行。娘娘的那封密信可以和禮物一起盡快送進京,呈送皇上的密折可以將日期提早兩天,然後派可靠人連夜送出,至於奏折,則再晚一天以明折拜發,也好造一下聲勢。總之,這三封信件的先後次序決不能亂,密折必須先到,瑜貴妃娘娘那邊的家書必須隨後抵達,至於保皇后的奏折只能放在最後。」陳令誠從沒有像今晚這樣興奮過,能夠為一位皇子贊襄如此大事,什麼出仕科舉,全都被他拋在腦後。

    「好,本王都依你!」風無痕也顧不得現在是深夜,連忙在兩個人的指導下奮筆疾書起來,要知道東西早一天送到,自己就能多一分主動。

    轉眼間已是十二月底了,紅如的身孕也明顯了起來,范慶丞為了保險起見,幾乎是讓四個頗為可靠的貼身侍女晝夜不離地守在紅如身邊,唯恐有任何差池。瑜貴妃那裡也是一反常態,三天兩頭地派人送來各種珍貴補藥,頗有一副婆婆的樣子。無奈紅如曾體會過這位貴妃娘娘的厲害,因此禮數上一點不缺,那些東西卻是經太醫檢驗過才敢拿來服用。

    「范總管,聽說外間都在流傳皇上要廢后了?」雖然不能出門,可是幾個好事的丫頭還是添油加醋地將外間傳言告訴了自己的主子,紅如深知後宮事的複雜,因此很是擔心皇帝的舉動會對千里之外的風無痕帶來什麼影響。隔著一層簾子,紅如不用擔心范慶丞看到自己的表情動作,因此撫摸著自己的小腹,臉上已是顯出一絲柔情。

    「紅夫人放心,殿下身邊有那麼多人護著,斷不會有任何差池的。」范慶丞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他哪敢說風無痕最近又遇刺了一回,若是驚擾了紅如,動了胎氣,不用風無痕問罪,他自己就該跳河了。

    「唉,最近我是連宮裡的請安都沒去,若是讓人追究起來,豈不是要擔一個不遵禮數的罪名?」紅如雖然感激丈夫的體貼,但對於免去宮裡那道禮節還是有些惶然,畢竟她出身低微,最怕的就是被人詬病,牽連了風無痕。

    「紅夫人放心,貴妃娘娘那裡隔幾天就會派人來一次,到時讓人帶一個謝罪折子就行了。至於皇后那裡就更是不必了,聽說皇上派人守住了坤寧宮,不許任何人進出。」范慶丞連忙攔住紅如的想法,宮裡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哪敢在風無痕不在時輕易讓紅如前去。

    「范總管,貴妃娘娘又派人來看夫人了!」一個丫鬟過來稟報道,「聽說那人堅持要見紅夫人。」

    「咦?」范慶丞有些奇怪,往常來的人,多是放下東西寒暄幾句就離開的,很少有堅持要見紅如,畢竟瑜貴妃自己還有心結在那裡。今次究竟是鬧得哪一出?「你去問問,來人究竟是誰?」

    「啟稟總管,柔萍姑娘來看紅夫人了!」還沒等那丫鬟出去詢問,外間就有一個聲音傳來,范慶丞聽的分明,那是自己的心腹德榮的聲音。看來柔萍已經進來了,這個連風無痕都要尊稱一聲萍姨的女人,外間那些小廝什麼的確實不敢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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