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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誅仙七 作者:蕭鼎(連載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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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傷口(3)

        鬼厲依然沒有醒來,借著天琊淡藍色的微光,可以看到他臉色慘白得如死人一樣,而他的神情,更是滿臉都是痛苦之色,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呼吸,幾乎令人產生錯覺。此刻,他的身體被陸雪琪抱在懷中,天琊靜靜散發著光芒,在陸雪琪與鬼厲周身細小的地方,撐起了一小片空隙,無形的力量遮擋住了雨滴。
        而在他們身前不遠處,猴子小灰也失去了往日的活躍,靜靜地坐在地上,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打濕了它的身體毛髮,不時有水珠流過它的臉龐身體,滴落到地上。一陣冷風吹來,小灰三只眼睛都眨了眨,似乎感覺有些寒冷,悄悄向鬼厲的身體靠近了一些。
        陸雪琪默默抬頭,向小灰看了一眼,然後伸出手去,輕輕將小灰拎進了天琊光環之內,讓它趴在鬼厲的身上。小灰向陸雪琪看了看,口中發出輕聲的“吱吱吱吱”叫聲,隨後腦袋又輕輕垂了下去,靠在了鬼厲胸口。它的頭側過一邊,眼光注視著前面不遠處,田不易安靜的遺體。
        如夢?如幻!
        那似是一場悠遠而綿長的夢境,可是卻沒有半分的喜悅,因為到了盡頭,才發現原來是一場惡夢。
        鬼厲的身體動了一下,蒼白的臉上傷心似乎又深了幾分,片刻之後,隨著一聲帶著痛楚的呻吟,他緩緩醒了過來。
        眼前有光,淡藍色的光華,在身子周圍輕輕浮沉縈繞著。
        四周有聲音,是風雨之聲,風吹雨打,風雨蕭蕭。
        靠在鬼厲胸口的小灰突然直起了身子,看著鬼厲。
        冷風再一次吹過。
        鬼厲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他看到了陸雪琪的目光,那張和他一樣蒼白的臉龐,這風雨之夜裏,唯一陪伴他的人。
        鬼厲的嘴角,輕輕顫動了一下。
        胸口的疼痛已經減輕了許多,鬼厲向著胸口看了一眼,只見胸口纏著七八片大小不一的白色布帶,看去都是從衣物上臨時撕扯下來的,而此刻他的神志漸漸清醒,很快便察覺了自己胸口傷處的斷骨,都已經一一被接好了,只是田不易那一掌威力委實是非同小可,他全身氣脈都被震傷,雖然有陸雪琪事後施救,但也只怕要養傷多日才能復原了。
        一念及此,他下意識地轉眼看去,很快就看到了那個養育他長大成人的恩師。鬼厲沒有說話,他似乎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風雨之中,田不易的臉龐上濺滿了水珠,默默地躺在骯髒的泥濘之中。
        有誰知道,他死後會如此?
        喉間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沙啞喊聲,鬼厲的身子從陸雪琪的懷間滾了下來,落在了泥濘之中,然後掙扎著向田不易的遺體爬了過去。陸雪琪吃了一驚,本能地向前拉住了他,可是她的手碰觸到鬼厲身體的時候,卻聽到鬼厲低低地說了一句:
        “別拉我。”
        陸雪琪木然呆立,緩緩收回了伸出的手,她的目光望著鬼厲,一直跟隨著他,看著鬼厲離開了天琊的光環,一步一步吃力地向著田不易的身體爬了過去。風雨無情,凜冽而來,很快打濕了他的身體,一路之上,混濁的泥漿也濺滿了他的身軀。
        猴子小灰跟在鬼厲身旁,看著主人的模樣,似乎也有些著急,不時跳到鬼厲身邊,伸出雙手想要拉他一把,可是鬼厲相比於小灰身軀太大,小灰一時也使不上勁,不由得有些著急起來,“吱吱吱吱”叫了幾聲。
        終於,鬼厲爬到了田不易的身旁,觸手處,早已冰涼。鬼厲的臉上牙齒緊緊咬著,身軀也微微顫抖,他的目光,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田不易,像是多年的遊子歸來,卻終究只剩下了絕望。
        從他臉上,滴下了水珠,落在田不易已經僵硬的臉上。
        風雨愈發大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田不易的胸膛,雖然是曾經整理過的衣衫,然而那巨大而可怕的傷口,仍然觸目驚心,鬼厲像是整個人都被刺了一下,身子都僵住了。
        然後,他緩緩轉身,向後望去。
        身後,是陸雪琪孤單而淒然的身影,風雨中,她默默地迎著鬼厲看來的目光,臉色蒼白而毫無血色,縮在了衣袖裏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在她的肌膚之中。
        那一瞬間的對望,不知又是怎樣的心酸?
        鬼厲臉上的表情,漸漸茫然,連最初的痛楚傷心,也漸漸消失,只有茫然。他就這麼茫然地轉過了頭去,重新看著田不易,風雨吹來,田不易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濺著了地上的幾點泥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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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傷口(4)

        鬼厲慢慢地伸出手去,抹去了田不易臉上的雨水,當他觸及田不易臉上冰冷的肌膚的時候,他的手卻像是被火燙了一般,本能地向後一縮,然後才再次伸上,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田不易臉上的泥漿與雨水。
        然後,他支起身子,爬近恩師的身軀,用自己的胸膛,為田不易遮擋這漫天風雨,不再讓這淒風苦雨,碰觸到他的身子。
        陸雪琪默默看著他做的一切,沒有阻止,在她美麗的臉上,只剩下了淒涼。
        “我少年時,家破人亡……”鬼厲的聲音,突然從風雨之中傳了過來,他說得很慢,就像每一個字,都在他心間翻滾了無數次,才慢慢吐露出來。
        陸雪琪悄悄走近了他,而鬼厲的身子保持不動,依然還在為田不易遮擋風雨。
        “是師父他帶我回了大竹峰,教我養我,他老人家的恩情,我一輩子也還不了。”
        鬼厲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傷後疲累,有些支撐不住這風雨之勢。陸雪琪臉色變了變,伸手前去扶他,可是她的手才碰到鬼厲的身子,鬼厲卻向一旁稍稍移開了一些,避開了她。
        陸雪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鬼厲吃力地抱起田不易的身軀,將他的頭臉深深抱在自己的懷中,同時他的臉上,浮現出深深的痛楚之意,口中只是低低自語著。
        陸雪琪站在他的身旁,在風雨之中,仍然將他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鬼厲只是反反復複重複著一句話:
        “我一輩子,也還不了了……一輩子,也還不了了……”
        陸雪琪的唇,微微顫抖著,她的目光,掠過了田不易的臉龐,有誰知道,就在這同樣一個晚上,這個人也曾經微笑著和她說話,對她許下過諾言,讓她在曾經的絕望中,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那一劍,那一個傷口……
        傷了的人,卻又何止一個!
        她淒然而笑,轉過身去,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幾下,秀眉皺起,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點點血滴,落在她胸口衣裳、也落在了大地之上,只是風雨無情,不消多少時候,便被這雨水侵蝕不見了。
        她抬頭望天,冰涼的雨滴落在她的臉上,那蒼穹如墨,漆黑一片。
        不是快天亮了嗎?
        可是為什麼,這世間天地,直到這個時候,除了這寂寥的風風雨雨,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呢?
        陸雪琪眼角有淚,在那風雨之中,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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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回家(1)

        雨散雲收,黑暗的夜終於過去,天際透出第一道微光,悄悄灑向人世間。
        青雲山大竹峰上,還是一片寧靜,弟子們雖然勤奮,但也不會這麼就起身。守靜堂外,飛簷瓦片間,還有昨晚留下的殘露,化作水滴,斷斷續續地滑落下來。遠方的竹林還是與往日一般的青翠,遙遙望去,這個時候竹林中還有彌漫的山霧,如薄紗一般,輕輕飄動。
        守靜堂的大門也和平日裏一樣,依然是大開著的,門欖背後,青磚之上,黃幔舒卷在柱子一旁,供奉著三清神像案前的長明燈火,在晨光中靜靜燃燒著。
        微帶著寒意的晨風,從遠方吹了過來,掠過屋宇樓閣,在守靜堂這裏輕輕打了個轉,又吹向更遠的地方。在風中,傳來了幾聲清脆悅耳的鳥鳴,這是清晨裏唯一的聲音。
        這是一副十分安寧的畫面,道家仙境,不知有多少個清晨都是這樣度過,不沾有絲毫的塵世俗氣。但在這樣一個早晨,卻與往日有了不同,多了一道不和諧的異常。
        一個全身濕透的身影,跪伏在守靜堂的門口,頭顱深深埋在臂彎之間,貼著地面。他跪伏的周圍土地,都已經被從他身上滴落的水珠淋濕了,而從他身上、衣物上,仍然還不斷有水珠滲出,滑落。
        而在這個人的身前六尺開外,守靜堂門口青磚石階之上,田不易的遺體安靜地躺在守靜堂的門口,雖然沒有了生命,但田不易看去顯得十分安詳,臉上並沒有痛苦之色,似乎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田不易的雙手,合攏放在胸腹之間,身上的衣物也都被細心地整理過了,整齊地穿在身上。此外,他的衣服上也有淋濕的痕跡,但水汽卻遠遠比在臺階之下跪著的那個人好多了,只不過在衣服上到處有泥漿弄汙的痕跡,雖然看得出經過人加以揉洗整理,但倉促之間,顯然無法洗淨,所以這些痕跡仍然到處可見。
        不過,想來他也不會在意這個吧。
        晨風依然還在吹著,輕拂過青雲山大竹峰的山頭,吹過了守靜堂的飛簷青瓦,吹在了守靜堂前。像是感覺到了風中的寒意,鬼厲的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他的身體看去還是虛弱,只是,他卻還是一動不動地跪著,對著守靜堂的大門,將頭深深埋下。
        這裏有他熟悉的一切,樓閣殿宇,石階神像,甚至於他跪伏之地上的泥土,和泥土中散發出來的淡淡氣息,都是他記憶深處不能有片刻遺忘的片斷。不知有多少次,他曾夢想過回到當年,重回這片山峰土地,而如今,他回來了,卻是心若死灰。
        在鬼厲跪伏的身影背後,走過長長的一片空地,視線所及的地方,便是那個張小凡曾經的樂園——廚房。十年過去了,兩塊木板做成的廚房的門,好像還是沒有改變,只是多了幾道傷痕,掉了少許木塊,顯得更加滄桑了。
        廚房的門是虛掩著的,但很快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推開了,伴隨著幾聲細微的“吱吱”聲,猴子小灰打開了門,輕輕跳了進來。
        甚至連這廚房中的擺設,看來都沒有改變過,吃飯的桌椅,煮飯、炒菜的灶台鍋碗,都還在原來的地方。小灰的眼睛轉了轉,熟練地跳上了房子中間的桌子,然後向右邊看去。
        果然,在廚房桌子的右邊,靠著牆壁的地方,有一大堆的乾燥茅草堆在一起,上面一個黃色的身影,正在酣睡,口鼻之中還不時發出“哧哧”的幾聲,正是那只與小灰從小玩到大的大黃。
        小灰蹲在桌子上,尾巴卷了起來,卻沒有立刻跳上前去、好好和離別許久的好友擁抱。它只是抓了抓腦袋,轉過頭向著廚房門外看了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大黃,似乎有點猶豫不決。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耷拉著耳朵酣睡的大黃,眼睛仍然還閉著,但兩只狗耳朵突然豎了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麼,然後腦袋動了動,張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趴在不遠處桌子上的熟悉身影,大黃吃了一驚,但立刻來了精神,睡意全無,興高采烈地跳了起來,對著小灰“汪汪”叫了兩聲,三兩步躍了過來,後腳著地,兩只前腳趴在了桌沿,眼中滿是興奮之意,尾巴搖晃個不停。
        小灰咧嘴笑了起來,似乎也被大黃的情緒感染,一把將大黃的狗頭抱在懷裏,撫摸著大黃油鮮光亮的毛皮。大黃不住用腦袋頂著小灰,然後伸出舌頭舔小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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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回家(2)

        小灰“吱吱”笑了起來,翻身跳下了桌子,大黃也回過身來,打鬧了一陣之後,小灰像是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伸出手拍了拍大黃的腦袋,然後向著廚房外邊指了一下。
        大黃看了看小灰,不大理解小灰的意思,小灰“吱吱吱吱”又叫了幾聲,跳到了大黃的背上,大黃四腳邁開,跑出了廚房,四下張望,很快便望見了守靜堂那裏有一個跪著的人影。
        而那個身影,分明也是它所熟悉的。
        大黃不由得興奮起來,沖著那個身影“汪汪汪”連叫了幾聲,邁開步子就大步跑了過去,一路之上尾巴搖晃個不停。很快地,它就跑過了那片空地,接近了鬼厲,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大黃的腳步突然一窒,卻是停了下來。
        它的目光越過了對著守靜堂大門跪伏著的鬼厲的身影,望見了平靜躺在守靜堂外石階上的田不易的遺體。
        小灰悄無聲息地從大黃的背上滑了下來,跑到鬼厲的身邊,摸了摸腦袋,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蹲坐在了地上,緊靠著鬼厲的身體。
        大黃慢慢地走了過去,邁上石階,來到田不易的身旁。它先是注視田不易的面容良久,然後輕輕嗅了嗅田不易的身子,接著又嗅了田不易身體的其他地方。它的尾巴,在它這麼做的時候,一直對著田不易輕輕搖晃著,最後,大黃轉過頭來,似乎還是有些困惑的樣子,走到田不易的頭旁,輕輕用腦袋去蹭田不易的臉,口中發出了低低的“嗚嗚”聲。
        田不易沒有任何的反應。
        大黃呆了很久,卻並沒有預想中的狂吠與長嚎,它最後一次無力地蹭了蹭田不易的臉龐卻還是沒有反應後,像是放棄了一般,這只黃狗默默地在田不易身旁趴了下來。它的雙眼還是盯著田不易,像是希望田不易突然會醒來一樣,它把頭放在前腳上,耷拉下了耳朵,依偎在主人沒有生氣、冰涼的身旁。
        清晨的風,帶著昨夜的寒氣,依然在悄悄吹過。石階之下,鬼厲的身子又微微顫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又再次陷入了靜止狀態,一動不動地跪伏著。
        這帶著寒意的清晨,時光還在悄悄流逝。
        ※       ※       ※
        “啊!”
        一聲輕呼,蘇茹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雲鬢微亂,花容憔悴,她慢慢從桌子上支起了身子,昨夜,她便是在這張桌子上,悄然睡去。
        合上的窗扉鬆開了些,從那縫隙中透進了清晨的一道光亮,照進了屋子中間。蘇茹怔怔地看著那絲光亮許久,待心情慢慢平靜了,才略微苦笑了一下,轉過眼來,將桌子上擺放著的一面小圓鏡拉了過來。
        鏡子中,出現了她美麗的容顏,縱然因為思念和熬夜,顯得有些憔悴,但從她面上散發出來的風姿,卻依舊令人動心。
        容顏還未老,心呢?
        她端詳了鏡中自己的模樣許久,歎息了一聲,將小圓鏡壓在了桌上,然後起身走到了窗前,一伸手,“吱呀”一聲,將窗扉完全打開了。
        清晨的光亮頓時湧進了這個屋子,驅趕走了所有的陰暗,讓人心情為之一震。蘇茹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迎著窗外,慢慢伸了個懶腰。
        晨風吹在臉上的感覺,還帶著一些隱約的寒意。
        她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這天色還早,想必那些弟子們都沒有起床吧,也罷,就讓他們多睡一會,稍後還要吩咐他們下山去尋找不易,估計也有的他們累了。
        蘇茹心中這麼想著,信步向著守靜堂前殿走去。
        彎曲的回廊在腳下慢慢延伸,回廊之外,修竹在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音。不知怎麼,蘇茹在這樣一個清晨,卻發現了自己平日裏忽視了的很多東西。
        回廊欄杆上的漆,年深月久,斑駁剝落,很多地方都掉落了。記得上一次刷新守靜堂,還是自己和田不易新婚的時候,不知不覺地,這個回廊竟也陪著自己度過了無數歲月,而自己天天從這裏經過,竟沒有發覺。等田不易回來了,一定要讓他找個時間重新粉刷一次。
        還有欄杆外頭竹林中最粗的那枝修竹,依稀還可以望見刻在竹身上的兩柄小劍,那是當初自己新婚喜悅之下,刻在了青竹之上,希望可以雙劍合壁,同修仙道。記得那個時候,田不易還曾經笑話刻得難看,自己假裝發怒,登時將他急了半死,哄了半天這才饒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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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回家(3)

        當年情景,如今猶歷歷在目,蘇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心情好了起來。她深深吸了一下清晨這略帶著甜味的空氣,繼續走去。隨後,她又想到,大黃是不易從小養大的狗,他走了這麼多日,也不知道徒弟們有沒有把它照顧好,要是不小心餓瘦了些,不易回來又該要抱怨罵人了吧。
        蘇茹微笑著搖了搖頭,決定趁著現在時候還早,去一下廚房看看大黃。她這麼一路走來一路想著心思,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守靜堂前殿之上。
        “鐺!”
        清晨裏第一聲的鐘鼎之聲,遠遠從遠方傳來,那是青雲門晨起的信號,也是喚醒這新的一天的聲音。這鐘鼎之聲低沉而厚重,回蕩在群山裏,久久不散。
        蘇茹的心,似乎也隨著這聲音,猛地跳了一下。
        守靜堂前,有身影或跪或躺,而一向愛睡懶覺的大黃,不知怎麼今日卻起得這麼早,而且乖乖地趴在守靜堂門口石階之上,無精打采的樣子。
        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大黃耷拉的耳朵動了動,腦袋轉了過來,向著守靜堂裏看了一眼,那晨光還未完全照亮的陰影裏,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女子,正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蘇茹的心,不知為何跳得越來越快,甚至像是要爆裂開來一般,令她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那個靜靜地躺在守靜堂石階上的身影,熟悉得像是刻在她魂魄最深處、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影子。
        可是她此刻,卻在心中千百次地祈求,自己錯了,自己看錯了……
        她面色白得像紙一樣,腳上如灌了鉛,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過去,嘴唇也在微微顫抖。趴在田不易身旁的大黃,看著蘇茹緩緩走來的身影,尾巴對著她輕輕搖晃了一下,卻又是重新把頭埋在了地上,一雙眼默默注視著躺在眼前的主人。
        走近了,終於是近到了無法再逃避的地方,田不易那張熟悉的臉龐映入在蘇茹的眼簾裏,他仿佛是睡著了,安靜地睡著了。
        蘇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個踉蹌,竟是險些跌倒在地,幸好她道行深厚,堪堪勉強穩住了身子,饒是如此,她眼前仍是一陣陣地發黑,雙腳無力,走到了田不易的身子旁邊,跌坐了下來。
        顫抖的手,慢慢撫過田不易的身軀、衣衫,經過田不易胸膛的時候,蘇茹的手停頓了一下,抖得更加厲害了,然後,她眼角緩緩流下了兩行清淚,一滴一滴,落在了田不易的臉龐之上。
        她輕輕撫摸著丈夫的臉龐,觸手處一片冰涼,陣陣寒意從手心裏傳來,像是一直寒到了心底深處。她凝視著,嘴唇不停顫抖著,像是想要說什麼話,可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她身旁,大黃發出了“嗚嗚”的哀鳴聲,把頭湊了過來,在她的腿邊,輕輕摩擦。
        她緩緩抬頭,望著石階之下跪著的那個身影,還有在那個身影一旁的灰毛猴子,半晌之後,她低低地,帶著哽咽,道:“你是……小凡?”
        鬼厲的身子抖了一下,沒有抬頭,相反的,他的頭顱反而埋的更低了,甚至已經緊緊貼在了粗糙的地上。泥土磨礪著他的肌膚,可是他仿佛毫無知覺,過了一會,才聽到他發抖的聲音:
        “是…….弟子……,師……娘。”
        蘇茹淒然一笑,道:“你不必如此,起來說話吧。”
        鬼厲跪伏在地,沒有抬頭,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不敢再看蘇茹一眼,低聲道:“弟子罪該萬死,沒……沒能保護師父周全……”他聲音斷斷續續,像是說的每一個字,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懲罰。
        蘇茹慢慢地將田不易的上半身抬起,擁抱在自己的懷中,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不知是不是因為感覺到了田不易身上的冰冷,還是想著,要將這冰涼的身軀,用自己的溫暖去焐熱。
        “你起來吧。”她的聲音聽起來空洞而淒涼,在鬼厲記憶中,從沒有記得蘇茹曾有過如此無力、無助的語氣,而這個發現,只能令他更加的畏怯痛苦,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臉在沙土中慢慢移動,好讓那面上的痛楚,可以分散就快要炸裂開來的心。
        “你不起來,又怎麼告訴我事情經過呢?”蘇茹淡淡地說著,目光卻只望著懷中早已沒有知覺的那個身體,像是此時此刻,她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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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4)

        大黃向前爬了兩步,用頭輕輕蹭了蹭田不易的身子,哀鳴聲低低不絕。
        鬼厲的身子停頓了一會,慢慢直了起來,抬起頭,看向蘇茹。那個端莊美麗的女子,即使是在這心死的時刻,仿佛也不曾失去她的風姿,晨風中,她微微起伏的秀發,飄在她的鬢邊,伴隨著她將白皙的臉頰貼在田不易的臉龐之上。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家了……”
        這是鬼厲聽到蘇茹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他胸口猛然間氣血激蕩,血氣如洶湧浪濤一般翻滾起來,跟著眼前一黑,就像是腦海中一直繃得死死的、緊無可緊的一個弦,瞬間斷裂了開去。
        他“撲通”一聲,像一面木板摔在地上,昏了過去。
        在他迷迷糊糊就要失去知覺的前一刻,眼前黑糊糊的一片,感覺像是全身都被火燒了一般熾熱無比,但身體裏面,卻冷得像冰塊一樣。而遠處隱隱約約突然傳來了幾聲大喊,那喊聲中帶著驚恐與痛楚,片刻之後便化作了一片哭泣之聲。
        紛亂的腳步四處響起,但都是向著一個方向而來。
        “師娘!師娘!……”
        這無聲的呐喊,是鬼厲腦海中最後也是唯一閃過的念頭,然後,他便再也沒有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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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1)

        這一睡,也不知道熟睡了多久,只是在沉眠之中,卻感覺到周圍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有過這種安心的感覺了。
        所以深深地沉入夢鄉,似乎不願醒來,只是在夢的深處,卻總有股刺痛的感覺,一直縈繞著不肯散去,時時刺痛著心間。
        長出了一口氣,鬼厲悠悠醒來,眼前置身的這個房間,他恍如做夢一般,默默地望去。還是少年時候,他便是在這裏住著,然後長大,這裏的桌椅床鋪、門扉窗戶,幾乎都是刻在了他的心間。
        靠著床鋪的牆上,那個偌大的“道”字還掛在牆壁之上,只是顏色、字跡,都有些褪色了,但那一筆一畫,看去仍如自己當年初見時候,那樣的蒼勁有力。
        窗戶上的木框發出了一聲輕響,開了一條縫隙,灰毛猴子小灰從外面跳了進來,一眼看到鬼厲已經醒來,半坐在床鋪之上,不由得高興起來,咧嘴笑個不停,幾下就跳到了床上。
        鬼厲心中一陣跳動,這情景,仿佛就像是多年前一樣的,若不是自己身上的傷勢、容貌改變,還有小灰頭上的靈目開啟,他真有南柯一夢的錯覺。
        只是,那終究是不可能的。
        小灰對著鬼厲“吱吱吱吱”地叫著,鬼厲低頭看去,只見小灰雙手抓著好些個野果,想來是在外頭摘的,此刻要拿給主人分享。鬼厲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想吃。小灰也不多讓,便轉過身呼的一下又跳到了房子中間的桌子上,蹲坐下來,然後張口大嚼吃了起來。
        鬼厲默默地望著這房中的一切,最後目光落到小灰進來時打開的窗戶的縫隙的,從窗外透進了一小片光亮,看不清楚外面的事物,可是鬼厲不用看也知道,在窗戶之外是一個小小的庭院,那裏有一棵蒼松,青青草坪,還有一條石子鋪成的小道,在院子一側,還有一個半圓的拱門。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早已被他鏤刻在記憶深處,再也抹不去的了。
        空氣清新得好像略帶甜味,就連屋外那個小小庭院裏,也似乎傳來青草的芬芳。
        恍惚中,他有回家的感覺,可是片刻之後,心底一陣刺痛,卻喚醒了他。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鬼厲的目光,轉向了那扇門。腳步聲很快就到了門口,但是在那扇虛掩的門前,門外的人卻似乎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推開門扉。
        鬼厲注視著那扇門。
        片刻之後,門終於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而穩重的身影,站在了門口,幾乎是在同時,那人也望見了醒來的鬼厲。他們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卻都沒有立刻說話,在他們的眼光中,一時間都有太多的複雜情緒,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讓原本的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聲。
        猴子小灰坐在桌子上,口一張吐出了一個野果的果核,然後向著門口處看了一眼,“吱吱”叫了兩聲,又埋頭吃它的野果去了。
        站在門口的男子歎了口氣,嘴角似乎也露出了一絲苦笑,搖了搖頭,走了進來,對著鬼厲深深看了一眼,道:“這麼多年不見了,我是該叫你老七,還是叫你小師弟呢?”
        鬼厲的嘴唇動了動,末了,他望著面前的這個男子,低低地叫了一句:
        “大師兄……”
        ※       ※       ※
        大竹峰上的一切,仍舊像記憶中那樣的安靜,屋子之外一片靜悄悄的,也不知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宋大仁默默地望著面前的這個人,曾幾何時,他曾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師弟,是大竹峰田不易恩師座下最不成器的七弟子。而如今,時移事異,物是人非。
        十年了,這卻還是初次相見。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宋大仁坐在鬼厲的對面,這麼問道。
        鬼厲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十年了,回首間光陰如水,不知不覺已走過了這許久的路,只是,卻又如何說得上一個“好”字!
        宋大仁端詳著他,曾經的那個少年張小凡,如今看去還有著當初的輪廓,只是容顏之上,終究還多了滄桑的味道,而不知何時,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但如今道行也比自己高了許多的人,他的鬢角,卻已經隱隱有白髮出現了。
        宋大仁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淡淡道:“你現在身子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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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親人(2)

        鬼厲低頭看了看傷口,只見胸口處原先的那些破布,此刻都已經換做了整齊乾淨的繃帶,顯然是大竹峰的這些師兄替自己重新包紮過的。而胸口間的傷處雖然還隱隱作痛,但比起昏厥之前已經好上許多了。他默然片刻,道:“我沒什麼大礙了,多謝師兄掛念。”
        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看了看宋大仁,道:“我……已經反出了青雲,你們還認我這個師弟嗎?”
        宋大仁笑了笑,雖然笑意中帶著幾分苦澀,道:“師娘跟我們都說過了,師父他老人家生前時候……”說到這生前二字,宋大仁眼眶一紅,聲音明顯哽咽起來,鬼厲聽在耳中,身子也是微微一顫。
        宋大仁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師父他老人家生前,曾經多次告訴師娘,說自己從未親口將你趕出大竹峰,而且他老人家也從未想過十年前你有什麼錯了。所以師娘吩咐我們,今時今日,只要你自己還願意的話,便還是我們青雲山大竹峰的老七……小師弟……”
        鬼厲慢慢低下了頭,身子微微顫抖著,左手放在床鋪褥子上,緊緊抓成了一團,右手則捂住了臉龐,悄悄擦去眼角滲出的淚水。
        房間裏,一時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當看到鬼厲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時,宋大仁低沉的聲音才又響了起來:
        “如果你身體沒什麼大礙了,便隨我去守靜堂吧,師娘在那裏為師父……守靈,她想見你。”
        “……是。”
        ※       ※       ※
        走出了拱門,看到的便是那個熟悉的環形回廊,宋大仁一聲不吭地在前面走著,寬厚的肩膀背部,就像是一座小山。
        鬼厲默默地跟在他的背後,不禁又想起了少年時,當自己初次來到大竹峰的時候,便是一路跟隨著宋大仁,慢慢融進了大竹峰的世界。
        回首往事,恍然如夢。
        他的目光,悄悄落在宋大仁的腰間,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宋大仁腰間已經多了一條白色麻布,綁在腰間,自然是為了恩師田不易去世,戴孝致哀了。
        他臉色黯然,合上了眼。
        走出了那條回廊,便遠遠地望見了守靜堂,只是與平日裏一片清淨不同的是,今日的守靜堂卻從其中不停地飄出了煙塵香火,同時隱隱傳來哽咽哭聲。
        宋大仁默然向著守靜堂走了過去,走了兩步,他忽有所覺,回頭看了看,卻發現鬼厲怔怔站在原地,望著守靜堂,卻沒有邁開腳步跟上。
        “怎麼了?”
        鬼厲的臉色看去十分蒼白,不知怎麼,他望著那個煙火飄蕩傳來哭聲的守靜堂,心中竟有了幾分畏懼,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不敢去面對將要傷心的家長。
        宋大仁似乎看出了什麼,歎了口氣,道:“走吧。”說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鬼厲的身子動了動,看了宋大仁一眼,默默點了點頭,邁步走了上去。
        越走近守靜堂,煙火的氣息就越是濃烈,而哽咽哭泣的聲音也越發得清晰,但其中雖然有鬼厲記憶中熟悉的聲音,卻並沒有女子的哭聲,沒有蘇茹的,也沒有他原本預料到的那位已經嫁做人婦的師姐田靈兒。
        終於,在宋大仁的帶領下,他再一次地站在了守靜堂的大門入口。
        好幾道目光視線,瞬間轉了過來,停在他的身上,鬼厲的身子隱隱有些發抖,他的目光一個人一個人地望了過去。
        吳大義、鄭大禮、何大智、呂大信、杜必書!
        這些熟悉的面孔,此刻都一一呈現在鬼厲的眼前,多年之前,他們曾是這世上他最可親切的親人,是他最可信賴的師兄。
        他們的腰間都和宋大仁一樣,綁著戴孝的白色麻布,他們的臉上都有悲傷之意,有的眼睛已經哭得紅腫。守靜堂內,放著一個鐵皮大鍋,裏面燃燒著火焰,站在旁邊的師兄們,緩緩地將手中的紙錢放入火焰之中。
        煙火繚繞,煙霧彌漫。
        鬼厲怔怔望去,在那煙霧之後,田不易安靜地躺在一張靈床之上,身上被弄髒的衣服,已經換成了一套乾淨的,整齊地穿在身上,看去似乎他的容貌精神,也安詳了許多。師娘蘇茹此刻坐在田不易的遺體身旁,伸出手握住了田不易的手,緊緊相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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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mvm12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15:28 | 顯示全部樓層
親人(3)

        她的神情很悲傷,但是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在她的鬢角發間,插著一朵白色的小花,那是清晨裏還微帶露水的野花,淡雅美麗,帶著幾分憂傷。她只是緊緊握著丈夫的手,凝視著田不易的臉龐。而她的女兒田靈兒,卻並沒有在這守靜堂中出現。
        而那只從小被田不易養大的大黃,此刻無聲無息地趴在靈床旁邊的地上,頭也無精打采地伏在地面,完全失去了平日裏跳脫的性子。
        鬼厲的目光落在了田不易身上之後,就再也移動不開了,他腳步沉重,慢慢地一步一步挪了過去,宋大仁默不作聲地走到旁邊,拿了一根白色麻繩回來,遞給鬼厲。鬼厲看了看他,眼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點了點頭,接過了麻繩,低聲道:“多謝。”
        宋大仁向蘇茹處看了一眼,道:“你過去師娘那裏吧。”說完,他默默走回到同門師弟們的中間,向著田不易的遺體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當他的頭抬起時,眼眶又有點紅了,轉過身從跪在自己身旁的吳大義手中接過一疊紙錢,開始慢慢地丟到火裏。
        鬼厲看了手中的麻繩好久,然後將繩子綁在了腰間,灰白色的繩子在腰間纏繞著,帶著幾許悲哀,卻又仿佛將他的心,重新綁在了這裏。
        他默然前行,走到了靈床之前,跪了下去,向著田不易的遺體叩拜了三個響頭,隨後,轉向蘇茹跪伏在地。
        “弟子……”他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下來,過了良久,才聽到他用低沉的聲調,重新開口道:“弟子張……小凡,拜見師娘。”
        身後,宋大仁等六位大竹峰弟子向這裏看來,面上表情都是有些複雜,但更多的,仍然還是那種血濃於水的歡喜與親切。
        就算是蘇茹面上,也一樣露出淡淡一絲欣慰,她望著鬼厲,點了點頭,隨後面上掠過一絲傷痛之色,看向田不易,低聲道:“不易,你聽到了嗎,這是老七啊,他回來給你叩頭了。”
        鬼厲跪伏在蘇茹腳下,口不能言。
        身後,傳來了哽咽之聲。
        煙霧繚繞,徐徐飄蕩,守靜堂中變得有些恍惚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主人不在了,連這座殿堂看去也顯得空蕩蕩的,絲毫沒有因為人多而變得喧鬧。
        半晌過後,宋大仁擦去眼角的淚水,走上前來,來到蘇茹身邊,低聲道:“師娘,師父的後事請您示下,要一一通知各脈的師長前輩,我還打算趕去龍首峰一趟,知會靈兒師妹,讓她……”
        “此事不急!”蘇茹突然打斷了宋大仁的話,淡淡地道。
        宋大仁吃了一驚,在他身後的眾弟子,包括鬼厲在內,也一時都怔住了,守靜堂中,一時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過了好一會,宋大仁才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道:“師娘,師父過世,弟子們都明白師娘傷心,只是這後事……卻是不能拖的啊。”
        蘇茹臉色淡淡不變,非但如此,她甚至連看也沒看宋大仁一眼,在她眼中,除了剛才望了那個剛回來的老七一眼,便只有田不易的身影了。
        宋大仁面上露出尷尬之色,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回頭看了看那些跪在地上燒紙錢的師弟們,但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這個時候,蘇茹卻開口叫了一聲:
        “大仁。”
        宋大仁急忙應道:“是,師娘,您有什麼吩咐?”
        蘇茹道:“你和其他人暫且先出去,沒我的叫喚,不准進來。”
        宋大仁呆了一下,退後了幾步,旁邊幾個師弟都是看了過來,宋大仁皺眉不語,站在他身旁平日最是機靈的何大智沖著他微微搖頭,臉上有焦慮之色,宋大仁看在眼中,眉頭只是皺得更緊了。
        他與這些師弟們在一起日子不知有多久了,何大智心中擔憂什麼,他自然清楚明白得很。他是這些弟子中跟隨田不易與蘇茹時日最久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師父師娘之間的伉儷情深,這要是在他們這些人不在的時候,師娘一個想不開的話,豈非……
        一念及此,宋大仁臉色都嚇得白了,這腳步也無論如何也邁不動了。便在這時,蘇茹瞪了他們幾人一眼,微怒道:“你們幹什麼,莫非你們師父一死,你們就不將我這個師娘的話放在眼裏了麼?”
        “撲通!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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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4)

        一連幾聲,除了原本就跪在蘇茹面前的鬼厲外,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都跪了下來,伏地叩頭,宋大仁口中連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蘇茹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倦之色,似乎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輕輕揮了揮手,道:“你們出去吧。”
        宋大仁等人不敢再違逆師娘的意思,當下一個個苦著臉向後退去,但是心頭那塊大石卻是沉甸甸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鬼厲向著蘇茹輕輕拜了幾拜,也緩緩向後退去,不料他才退了幾步,蘇茹忽然道:
        “老七,你留下來,我有話要問你。”
        鬼厲一怔,停下了腳步,但身後宋大仁等人卻是松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只要有人在師娘身邊,想來就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當下只聽腳步聲聲,不多時,宋大仁等六人都已經退出了守靜堂。
        ※       ※       ※
        守靜堂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只有燃燒的火焰吞噬著紙錢,不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音。
        鬼厲默默站在原地,低頭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蘇茹歎了口氣,道:“你師父這個人,向來是嘴硬心軟的。十年前那場變故,他一直都耿耿於懷,雖然他沒開口對我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心裏其實是覺得很有些對不住你的。”
        鬼厲眼圈一紅,用力搖頭,急道:“不是,是弟子不肖,辜負師恩,是弟子對不住師父……”話說到後面,已是哽咽了起來。
        蘇茹的嘴角輕輕顫抖了一下,聽到面前鬼厲略帶哭音的話語,似乎她也被勾起了心底傷痛,只是她眼中雖然痛楚,卻終究還是強忍住,沒有掉淚。她默默望著田不易的臉龐,幽幽道:“在你師父心裏,從來就沒當你是一位趕出門牆的弟子,你明白嗎?”
        鬼厲垂頭低聲道:“是。”
        蘇茹道:“既然如今你也認回了他這個師父,你且過去,給他燒些紙錢,權且當做你盡了幾分孝心,想必不易他也會高興的吧……”
        鬼厲牙關緊咬,向著田不易遺體跪了下去,拜了三拜,眼中有淚,然後起身走到了大鐵鍋旁,跪了下去。鐵鍋中的火焰已經低了很多,想來是因為宋大仁等人都走了出去,沒有人添加紙錢的緣故。鬼厲向旁邊看了一眼,只見不遠處堆放著好幾疊厚厚的紙錢,都是沒有開封的新品。
        大竹峰上都是修道中人,幾百年只怕也用不上一回紙錢,這些東西想必都是宋大仁臨時置辦後事、去山下購置上來的。想到此處,鬼厲心中又是一酸,默默伸手拿過一疊,解了封條,慢慢以三張為度,一度一度緩緩放進了火焰之中。
        火光緩緩再度明亮了起來,火舌閃爍著赤黃的光芒,在貼著薄薄金箔銀箔的紙錢上舞動著,將紙錢一一化作灰燼。
        蘇茹坐在田不易身旁,默默地望著那起伏不定、翻滾不休的火焰,那火光倒映在鐵鍋旁的鬼厲臉上,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線。
        她忽然開口問道:“你師父過世的時候,你就在他身邊嗎?”
        鬼厲身子微微一震,隨後將身子轉了過來,仍是跪在鐵鍋旁邊,同時面對著蘇茹,低聲道:“是。”
        蘇茹深深看著鬼厲,道:“昨日你昏厥過去之後,我替你治傷換藥,卻發現你胸口重傷之處,體內竟有一道你師父獨有的赤焰劍氣,傷你經脈最重的,也是因為此故。這是怎麼回事?”
        鬼厲心頭猛然一跳,不知不覺手間微微出汗,片刻之後,他低聲道:“弟子這一次受傷,的確乃是師父下的重手,可是…….”
        他說到這裏,一時茫然,竟不知從何說起,那一夜變故陡生,曲折詭異,饒是他已經久曆人間紛爭動亂,卻也不禁是為之驚心動魄,更何況其中更有他一生最是敬愛之師長為之隕命,更加是難以言述了。
        蘇茹哼了一聲,鳳目生威,冷然道:“你給我從實道來。”
        鬼厲一時竟不敢與蘇茹對視,低下了頭,片刻之後,才徐徐說起,將那晚從自己回到草廟村廢墟偶遇神秘人物,一路追逐到河陽城外廢棄義莊,一直到後來田不易亡故,緩緩向蘇茹說了一遍。
        蘇茹面色越聽越是蒼白,尤其是聽到最後田不易亡故的那一段後,更是一點血色也沒有了,只一雙手緊緊地抓著田不易的手掌,像是生怕丈夫再一次從身邊離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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