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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新三國策 作者:晶晶亮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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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平靜的生活像飛奔的小鹿一般,來得快,去的也快,建安四年對於高寵來說,是難得的清閒與安定,在渡過了馬不停蹄的四年轉戰時光之後,身心疲憊的高寵最需要的是一份關懷,一份溫暖。

  揚州牧——,這樣尊貴的封號對於年僅二十二歲的高寵來說,是不是太奢侈了點?當那些窩居在許都的腐腐老朽向南方投來懷疑的目光時,江東的所有子民都不禁哧之以鼻,因為他們已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高寵給予的恩惠。

  去年冬天開挖塘堰的投入終於在第二年得到了數倍的回報,曾經是澇災嚴重的毗陵、吳興、烏程、錢唐等地都有了一個不錯的收成,雖然屯田政策的官牛四六、私牛五五分成制度僅能維持百姓的溫飽,但這已足以讓民眾知足了,因為相比北方的戰亂不斷,江東好歹還有一條活路可尋。

  農業的恢復帶來了商賈交易和集市的繁榮,二月初,為進一步溝通秣陵與太湖之間的河流通航,魯肅徵調五萬百姓在毗陵一帶開鑿了一條名叫「破崗瀆」的人工河道,這條河道起於流經秣陵的秦淮河上游,終於雲陽西城,沿岸修建壩閘十四座,用於調節水量,便利行船。

  隨著破崗瀆的通航,從秣陵到吳郡、會稽或者更南面的地方,就不需要再繞道瓜洲渡,可以直接乘船前往,同時,吳郡、會稽、建興一帶的物產也可從太湖水道運抵秣陵,然後再轉運北方,像這樣一本萬利的買賣沒有人會視而不見,漸漸的在破崗瀆的每座壩閘附近興起了一家家的商棧,然後又自發形成了一個個集市。

  商人總是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嗅覺,他們一般都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什麼地方是最值得去的地方,什麼地方又是最危險的地方,在中原紛亂不熄的時候,高寵治下的江東給他們帶來了賺錢的商機。

  而在其它各路諸侯都嚴加防禁其它地方商賈進出屬地的時候,高寵治下的江東卻是一個例外。

  許都曹氏、徐州麋氏、荊州蔡氏、冀州田氏、巴蜀吳氏、西涼馬氏這些報出名來都響噹噹的巨商一族都或多或少的派人到了南方,他們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單純是為了錢財,有的則是為依附的勢力試探江東的虛實,還有的則兼帶著刺探軍情的任務。

  對於他們的這些企圖,高寵並不感到意外,相反卻是瞭然於心,因為他明白自從接管了江東的那一日起,自己的一舉一動就都會被人關注留心。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如果自己沒有寬闊的胸懷,江東也不過是死水一潭的江東,縱然能盛極一時,也免不了被淘汰的結局。

  只有讓天下士子如星月般的歸附,江東才有大展鴻圖的機會,這樣的機會不是天下掉下來的,而是要靠自己來創造的。

  而高寵之所以要開放商路,原因之一在於商賈走南闖北,從他們身上,可以瞭解到各地的第一手情報,如果能稍加鑒別,就可以分析出各路諸侯的動向。原因之二是江東缺少馬匹、鐵器等作戰必備的物資,在曹操、袁紹、劉表都在屯積這些戰備輜重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只能通過交易來獲得了。

  所以,到了十月份的時候,揚州治下一改年初時的蕭條,正呈現出一派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感受到這樣一份喜悅的,除了江東的百姓之外,還有高寵府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幸福與痛苦在這一刻降臨。

  在經過長久耐心的等待之後,大喬的臨產期終於到了。

  高寵搓著手,神色不寧的在院中來回的走動著,他的目光不時的向緊閉著的房門投去,那裡除了有侍女端進一兩盤清水進去之外,看不到裡面的一絲動靜。

  忽然間,一聲痛苦淒厲的叫喊從房內傳出,這是大喬無助的呼喊聲,高寵聽在耳中,痛在心裡,但卻又無能為力。

  上陣殺敵,保護妻兒是男人的本分。

  而這生兒肓女的事,男人卻幫不上一點的忙。

  「啊——!」大喬的呼喊一次比一次來得急促,分娩時的陣痛讓她禁不住將塞在口中的錦被也扯碎。

  高寵心急火燎,一個箭步跨上台階,房門已被內扛上了,推開不得,高寵只得趴在窗稜上,費力的向裡面窺看。

  「不許看,這女人生孩子男人看了,不吉利!」一個膀闊腰圓的巫婆端著盤血水從裡面出來,一見高寵便生生的將其拉開,並凶巴巴的吼道。

  在高寵的地位面前,很久以來都沒有人敢對他這般說話了,這巫婆倒是第一個,在她一臉無畏的堅持下,高寵也只得無奈的笑了笑,退下台階去等待結果。人有所長,也有所短。正如張機、華佗擅長醫術一樣,這巫婆所擅長的是傳宗接代的本事,在這一方面,她確實有神氣的資本。

  巫醫同宗,在蒙昧時代這兩者是不分的,諸多的禁忌由來也是基於人們長久以來形成的一種信念,這一種信念根植於人的內心深處,即便是失去生命也不能將它從心裡割裂出去,這就是巫婆不懼高寵的原因。

  「我們到前院去等吧!有陸姐姐在裡面,相信阿妤會平安無事的。」聽到動靜,慕沙輕步從房中出來,走近高寵身邊說道。

  看著高寵臉上流露出的關切,一向爽朗的慕沙在心頭也不禁掠過一絲妒意,她輕輕的將纖手放到自己的腹部,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高寵有些悵悵的與慕沙來到前院,那裡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只等待著小生命的來臨。

  就在高寵苦苦等待的當口,至近黃昏,一個清脆的哭喊聲從後院傳來,隨後,一個侍女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見到人就喊道:「二夫人生了,生了——!」

  高寵一下跳起,雙手死死的抓住那侍女的肩膀,急問道:「這是真的?」

  那侍女被高寵這一抓痛得臉色剎白,一時哪裡說得出話來,好半天方支吾道:「二夫人生了一個千金!」

  千金——,高寵雖然有一點點的遺憾,有道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如果大喬生的是男孩的話,那麼就可以隨自己上陣殺敵、馳騁沙場了。

  房內,大喬靜靜的躺在床上,滿面的疲憊,此時的她正沉沉的睡著,分娩的過程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體力。

  高寵的小寶貝就安安靜靜的躺在大喬的枕邊,幾縷頭髮軟軟的,黑黑的,又濕濕的沾在嫩嫩的皮膚上,在彈指即破的小臉上,是兩道淺淺彎彎的眉毛和一雙靈活可愛的大眼睛。

  「乖女兒呀,你是長得像我多些,還是——。」高寵忍不住微笑著說道。當抱起嬰兒的一刻,那一種初為人父的感覺襲上心頭,高寵早將原先的一絲遺憾拋到九霄雲外。

  這一份從心底裡冒出來的喜悅令他無法遏制,這一時,高寵對於大喬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已不太在意,在他的心中,只要是自己的骨血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寶貝。

  「女孩子家要是長得像你一般,那豈不是難嫁了!」慕沙在一旁嬌嗔道。

  「要我看呢,這眉毛、這眼睛活脫脫的一個小美人胚子,將來呀不知會迷剎多少男子呢!」陸緹洗去手上的血污,轉身有意無意的對著高寵說道。

  與慕沙一樣,陸緹的心情也是複雜得很,雖然已與高寵兩情相悅,明媒正娶的日子就定在了下個月,但與大喬相比,畢竟還是晚了一步。若比起認識高寵的時間,陸緹是最先結識的高寵,但造物弄人,想不到到了現在,自己卻成了最後一個。

  「擺宴——,我要宴請所有的官員來慶賀她的降生!」高寵將裹在錦袱中的孩子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然後他俯下身去,朝著稚嫩的小臉紮了下去。

  「哇——!」堅硬的鬍鬚觸痛了嬰兒的臉頰,她禁不住哭喊了起來。

  一旁的陸緹白了高寵一眼,一把奪過孩子,緊緊的靠在自己的胸口,她怒嗔道:「鬍鬚紮著寶寶了,知不知道?」

  一向溫柔的陸緹這時盡顯凶樣,似是全不把高寵放在眼裡,高寵呆呆的瞧著陸緹的樣子,有些驚異於她剎那間的神情,而這時慕沙也向他投來抗拒的目光。初生的嬰兒喚醒了陸緹、慕沙的母性,在強烈的呵護衝動下,高寵只得無助的慢慢退出房去,在這個時候,他所才做的就是乖乖的到前院去召呼前來恭喜的眾賀客。

  「女人太多真是件令人頭疼的事呀!」高寵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

  在可以預見的不久,隨著陸緹的進門,高寵將面對四個女人的狂轟濫炸,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一件相當累人的活計。

  建安四年十月十二日,高寵在秣陵為女兒降生宴請江東的文武百官,這樣的場面在過去只為男孩舉辦過,高寵這一次也算是開了一個先例。

  席上,躬酬交錯,笑聲盈盈。

  酒席間,張昭捻著花白的鬍鬚,口中唸唸有詞:「詩經有云:皎皎如清風,栩栩如明月。寵帥千金十月降生,正是秋高氣爽之際,這女孩子的大名應為皎字,閨名則對應為:清月。」

  適才,高寵請他為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取個名字,張昭思度再三,遂以「皎」、「清月」兩個字命名,皎是潔白的意思,清月則更添高潔。

  高寵舉杯哈哈大笑,道:「子布才識冠絕江東,這名字甚合我的心意。」

  從見到女兒的第一刻起,高寵就有一種強烈的感受,女兒是用來呵護的,而不是無關緊要的附屬品。

  清月無塵——,我高寵的女兒當佩得上這個名字。

  江東的喜氣止於淮水,就在高寵為初得千金而欣喜的時候,中原卻是一片刀光劍影,不知又有多少無辜的百姓慘死於戰火之中。

  天下蒼蒼,刀與血主導著生與死的定律。

  當大漢的最後一點遮羞布也被無情的撕下時,天地間就只剩下強者肆無忌憚的狂笑。

  在曹操一手扶持下建立起來的朝廷雖然已有四年時間,但它的威嚴卻並沒有隨著曹操在軍事上的節節勝利而風光無限,相反卻是日益的沒落。

  諸侯爭霸的局面演變到這時,已到了最關健的時刻,在過去的十個月裡,天下大勢可以說是風雲突變,三、四月間,袁紹終於成功攻破易京,公孫瓚兵敗自焚,至此,袁紹坐擁青、冀、幽、並四州之地,麾下士卒十餘萬,精騎萬餘眾,實力躍居各路諸侯的首位,便是挾天子令諸侯的曹操也遠遠不及。

  不過,曹操在這一段時間裡也並沒閒著,為牽制大敵袁紹,二月間,他先是以朝廷的名義任命漁陽太守鮮於輔為將軍,督幽州六郡,夏四月,他以史渙、曹仁為先鋒,在犬城擊斬眭固,後又進逼令張楊故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歸降,並以魏種為河內太守,屬以河北事,鞏固西北邊界。

  秋八月,曹操在得悉袁紹已在籌劃南征之後,親自統軍再渡黃河,先機搶佔冀州重鎮黎陽,又令臧霸攻克青州所屬的齊、北海、東安等地,以鞏固已方東翼;並派部將於禁、劉延分別率兵駐守延津與白馬,以阻擊袁紹軍南下。九月,曹操返回許都,部署重兵至官渡設防,以防衛許都,至此曹操與袁紹之間形成隔河對峙的局面,大戰隨時有可能一觸即發。

  而最先引燃這一股導火索的,卻是佔據了徐州的豫州牧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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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建安四年九月末。

  許都城外,兗州道。

  三騎快馬飛奔向東急馳,當先馬上一人,身披淡紅色的鎧甲,面如冠玉、雙耳垂肩,腰間懸掛雙股劍,其左右兩人,一紅一黑,紅的面如重棗,髯長二尺,一對鳳目,炯炯有神,手中提著一把冷艷踞,黑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鬚,手中擒著一桿丈八蛇矛。

  此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劉備、關羽、張飛三人。

  他們這一路急馳正是要返回徐州去,上個月,天子詔令劉備朝見,抱著賭一把心態的劉備攜著關、張二人到了許都。

  一直說自己是漢室宗親的劉備這一次終於得到了天子的確認,在排了世譜之後,年輕的皇帝竟以「皇叔」稱呼自己,這讓劉備頓感萬分榮幸。

  「皇叔在上,謹受侄兒一禮!」那一時,年輕的皇帝在偏殿恭恭敬敬的向自己揖禮,劉備清清楚楚的記得。

  「使不得——,這可萬萬使不得!」當時,他口中這麼說著,心裡卻是喜滋滋的。

  一直宣稱是漢室宗親的他終於得到了天子的確認,大漢皇叔,左將軍,城宜亭侯,這樣的名份足可以讓自己翻江蹈海。

  當然,這皇叔也不是白來的,隨後在國舅董承的安排下,劉備與董承、工部侍郎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昭信將軍吳子蘭、西涼太守馬騰共七人分別在帶血詔書上具名押字,商議密謀推翻曹操。

  這是一次極其冒險的舉動,許都的軍隊都在曹操的掌控之中,所以在劉備看來,董承他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要想得到皇叔的身份,劉備就不得不答應參與此次幾乎注定失敗的行動。

  在許都的日日夜夜,劉備幾乎都沒有睡一個好覺,每一次夜半聽到些許聲響,他都會以為事情洩露,曹操帶兵來抓捕自己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正好這時,東海昌豨復犯徐州,刺史車冑連戰連敗,劉備籍此機會匆匆向獻帝告請需回轉徐州,臨行之時,曹操在府中設宴款待劉備。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席上,豪爽的曹操言詞鏗鏘。

  這一句話聽在劉備耳中,本就心中有事的他差一點掉落手中的筷子,適好天空中雷聲陣陣,劉備在慌忙中遂掩飾道:「古人云:迅雷急則風雲動,備一時失態,乃至於此。」

  經此一嚇,劉備安敢再滯留許都,遂與關羽、張飛急馬回轉徐州。

  秣陵,望海樓上,高寵與魯肅把酒臨風,甚是難得的有清閒功夫敘話,自魯肅擔當了相國之後,高寵相邀魯肅還得預先告知一下,不然魯肅還真抽不出身來。諸事繁忙,得益於魯肅和諸屬下的盡心盡力,使得高寵有了更多的心思去陪伴妻兒,在感覺上也比在豫章無人可用時要輕鬆了不少。

  當然,揚州比之豫章要大了太多,高寵也不可能幹做一個甩手掌櫃,有些事還必須要他來決斷才行,比如出征江夏。

  攻打江夏在上半年就被高寵提到了頭等軍機大事上,這不僅是因為黃祖的頻頻騷擾不休,更是因為江夏特殊的地理位置。

  得江夏,進可襲取長江中游重鎮江陵,退可保住下游的豫章、廬江一帶大片沃土,要想掌握控制長江的主動權,就必須拿下江夏。

  這一點,高寵與周瑜、魯肅、甘寧眾將的意見是一致的。

  但隨著高寵在江東地位的鞏固,劉表也逐漸意識到了高寵的威脅,在南方戰線上,大將文聘被委以守衛江陵的重任,黃祖在江夏也聚集了不下二萬的雄厚兵力。

  四月間,文聘看準高寵久戰兵疲,糧草匱乏的有利時機,從武陵出兵,進佔幾乎不設防的長沙,太守張機等一干官員匆忙退至衡陽一帶,後幸有呂范、李通屯兵堅守,方堪堪穩住了荊南危如一線的戰局。

  在建安四年的這一個夏天,荊南和平的局面被再一次的打破,又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當協議被撕破的時候,剩下的除了刀兵相見,已沒有其它的了。

  新一年的豐收讓高寵終於有了些許底氣,在苦苦捱過了七、八、九三個月的被動局面後,高寵終於準備再一次對西面的強敵劉表用兵了。

  「子敬,你看這江水東流,無窮無休,距離你我初識,已有年餘,唯今我坐領江東,兵精糧足,而中原諸州則紛亂頻頻,值此之際,我軍揮師西進,可乎?」高寵俯身拾起階上一枚石子,奮力扔出,那石子遠遠的落入江中,飛濺起一小叢浪花。

  周瑜、甘寧等一干大將都已被高寵派往柴桑口練兵去了,留守在秣陵的,除了平亂結束的陸遜一軍外,還有以魯肅為首等一干官員。

  江東是高寵的根基,根基不固,冒然舉兵是兵家之大忌。所以在出兵之前,高寵希望能聽到一個全面的意見,他不希望在自己兵發江夏之後,江東突生什麼變故。

  魯肅一如往常的沉靜,他不慌不忙的從袖口取出一份薄囊,淡然道:「古人云:生於憂而死於逸。我知寵帥不是那種沉溺於安逸舒適之中的人,請先看過這一份密信。」

  高寵接到拆開一看,裡面卻是派往許都的暗探傳回的最新消息,上面寥寥幾字:天子和劉備敘叔侄之禮,並拜其為左將軍,宜城亭侯。

  等看完高寵禁不住叫道:「事實果如這信上所說,劉備成了天子的叔父?」。

  「千真萬確。聽說天子親自著史官排了世譜,那劉備乃是中山靖王劉勝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魯肅沉穩的點了點頭,稟道。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天下諸雄,在高寵較量過的對手中,真正能引為強敵的,除了曹操之外,就只有劉備尚能一較長短,雖然,劉備的實力比高寵都要差上很多,因為以販屨織席之身,舉旗而事天下,這本身就是相當不易的事。

  一樣是沒有絲毫家族背景,一樣是依靠著一幫兄弟東奔西突,身處在中原漩渦、強敵窺伺中的劉備比之江東的高寵更是唯艱。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過去了,劉備已是皇叔,而再不是那個織席販屨的劉備,而高寵也不再是衝殺於行伍間的小卒,殊途同歸,當高寵用一次次的勝利嵌刻下自己的名望時,劉備依靠著同姓為劉、天子皇叔的身份順勢而起。

  人的際遇正是變幻莫測,往往在你身臨絕境的時候,會冷不盯的給一個驚喜,又在你春風得意的時候,當頭潑下一盤涼水。名望這個東西,看似虛無飄渺,全無用處,但當人真正認識到它的作用時,往往又能帶來無法想像的力量。

  「是誰將劉備引見給天子的?」高寵定了定神,問道。

  「車騎將軍國舅董承。」魯肅稟道。

  「子敬以為,董承此舉為何?」高寵來回踱了幾步,沉聲問道。

  魯肅一笑道:「寵帥明知,又何故問,董承不過一碌碌之輩耳,安能有此識人的眼光,以肅之見,此必朝中不滿曹操專權,欲擁立天子的人出的主意,拔劉備的目的就是為了培植反對曹操的勢力,不過,以曹操現在的權勢,這樣做只怕是徒召禍害。」

  高寵點頭沉吟一會,忽然也笑道:「許都上下,盡在曹操手中,董承之輩不自量力,不久必然玩火自焚,召致禍害。而劉備一下子成了左將軍,地位直逼司空曹操,看來曹劉反目之日不遠矣。」

  「曹劉反目,對於我們來說,是一件好事。只有徐州紛亂,淮南才能無虞,而我軍正可乘著這個機會,調聚力量揮師西進,對付黃祖。」魯肅諫道。

  取荊州挾長江天塹三分天下這是魯肅當初預想好的戰略構想,江夏正位於這個戰略的最中心位置,拿下它則高寵進可逆上襲取江陵、襄陽,退可自保豫章、廬江,比之現在分散駐軍於豫章各地要省力的多。

  「公謹練兵於柴桑口,不知如何?」高寵眺望江心,目光切切說道。

  魯肅笑道:「寵帥既心癢癢,何不坐船逆江而上一窺究竟!」

  瞧著高寵眼神中的那一份熾熱,魯肅知道高寵又按耐不住心中的血性與衝動了,對於高寵來說,安逸太久也許並倒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龍蟠虎踞,若能讓荊南與揚州連成一片,我等以半壁山河面北相望,何懼哉!」被魯肅一語道破心思的高寵不禁哈哈大笑。

  年復一年,十月的下邳,又是秋高馬肥的當口,這樣的亂世,這樣的時節是劉備最喜歡的,亂世征伐才是英雄豪傑縱橫馳騁的舞台。

  歌舞昇平,碌碌一生對於劉備來說,是不能想像的。

  昔日從師大儒盧植之時,他便立志滌蕩邪惡、恢復大漢盛世,如今二十載歲月匆匆,同窗的公孫瓚風光一時,卻又如草木般化為灰燼,自己也曾佔據徐州膏腴之地,但轉瞬間卻又失了根基。

  雖然寄人籬下,劉備卻始終不曾放棄過信念。

  「唯越挫越勇方顯男兒本色。」每每在夜深無眠之際,劉備都會用這句話來自勉。

  當年討伐董卓的關東群豪,至如今剩下的已是寥寥,孫堅、袁術、公孫瓚、韓馥、劉岱這一個個響噹噹的名字都追隨著雲煙而去,留下的無一唯外都是強者。

  這一日,天空中風和日麗,正是操演軍馬、整訓兵卒的好時候。

  剛從演軍場上回來的劉備一臉的汗水涔涔,豐腴寬厚的額頭上,已不經然顯出了幾道皺紋,自響應劉虞起兵討伐黃巾以來,數度顛沛流離,剛剛四十出頭的他在不知不覺間已有了些許疲態,不過,他的眼神卻依舊堅毅果斷。

  卸下身上的披風,在一身淡黃錦鎧包裹下,劉備的身軀挺拔矯健,這是他一直不懈練習武藝的結果,與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袁術、公孫瓚之流相比,劉備足以自傲。

  「劍如廝——唉!」劉備輕歎一聲,將雙股劍從腰間解下,放到案几上。這兩把劍追隨自己已經近十年了,如今劍鋒依舊,持劍的手卻多了幾道突起的青筋。

  恍然中,劉備的手摸向了腰間的玉帶,緊束的錦袍中是一份滴血的詔書:——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

  這詔書上的一字一句劉備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沒有實力作保障,要想對付曹操無異癡人說夢。

  「大哥,車冑這廝端是可惡,憑什麼他的部曲一個個喂得挺腰疊肚,而讓我等兄弟餓肚子吃西北風。」張飛黑著一張臉,手持鞭子氣沖沖的踏步而入。

  呂布亡後,為牽制和監視劉備的動向,曹操命車冑為徐州刺史,掌管州郡政務,徐州大小官員的任免、錢糧的徵購、鹽鐵的調運等一干要務盡由車冑一人說了算,而劉備僅作為客軍駐兵於下邳、彭城,不僅沒有管理地方的實權,而且連己軍糧草都不得不仰仗車冑之鼻息。

  那車冑本一諂腴小人,一朝得勢自是得意萬分,徐州屢經戰亂,糧食本就不足,車冑又要中飽私囊,剋扣軍糧自然成了家常便飯。

  「三弟,你又忍不住鞭笞士卒了?」劉備掃視張飛手中的皮鞭,喝斥道。

  張飛黑臉一怔,支吾道:「這幫冥頑不化的雜種,個個吵著要跑到曹軍那邊去,不殺殺威風他們還不飛上天去。」

  劉備歎息道:「三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動不動就體罰他們,要體恤愛護士卒,無論是誰吃不飽飯都會發一兩句牢騷的,你就一打豈不是真的將兵士趕到曹軍那裡了嗎?」

  張飛一聽,低首羞愧道:「大哥訓斥的是,冀德知錯了。」

  正說話間,孫乾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道:「主公,許都發生事變,車騎將軍董承、工部侍郎王子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昭信將軍吳子蘭等五人不知何故,俱被曹操抓起來殺了,聽說連皇帝都被軟禁了起來。」

  劉備聽罷,臉色大變,衣帶詔之事事關機密,他連關、張二位結義弟弟都沒有提過,孫乾更是不知道其中緣由,但董承等五人都是在衣帶詔上具名的人物,現在都被曹操殺了,顯然是血詔事洩,自己當日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冀德,你速速去請雲長過來,就說我有緊急的事情相商。」劉備穩了穩心神,吩咐道。

  「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張飛急問道。

  劉備勉強擠出一點笑意,道:「三弟,你不是看車冑這廝不順眼嗎?那好——,你我兄弟這一次就先拿這廝開刀。」

  左右是一個死,橫下一條心的劉備很是慶幸當初作出及時離開許都的決定,要不然今天也會如董承等人一樣人頭落地,性命不保,現在,既然已經與曹操撕破了臉皮,那麼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先將車冑幹掉佔了徐州再說。

  「公祐,你再辛苦去鄴城一趟,替我將這一封信交與袁大將軍。」劉備急急的草就一封書信,不等墨跡全干,便將它交與了孫乾。

  劉備麾下時有兵卒約五千眾,僅是對付留滯在徐州的車冑、臧霸就有些吃力,倘若曹操舉兵東進,則實力相差太大沒有勝機,在這個時候,如果能說動袁紹兵發黎陽,威脅曹操的北境,那麼徐州就可以暫時得到保全,因為那袁紹兵多將廣,雄據幽、冀、青、並四州,是眼下唯一能抗得過曹操的力量,而等自己稍稍緩過勁來,曹操再想攻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孫乾接信走後,不一會兒,關羽、張飛二人急步趕來。

  「大哥,若兵發彭城,雲長願當先鋒,定斬車冑首級而還。」關羽朗聲道,從張飛處聽到許都變故的關羽已猜測出了劉備的意圖。

  「好兄弟,大哥信得過你,我想現在車冑應該還沒有得到曹操要進攻我們的命令,所以,我令你率二千精兵假扮成曹軍模樣,乘夜趕至彭城叫門,那車冑倉促之下,定不疑有詐,如此則我等可乘夜襲城。」劉備拔雙股劍而出,鋒利的寒芒奪人雙目。

  這一時,劉備的一雙堅實有力的手微微顫抖,他將身上的大紅披風披到關羽的身上,沉聲說道:「大丈夫當百折不回,一無所懼,了不得又從頭來過而已!」

  說罷,劉備仰天哈哈大笑,笑聲中豪情激盪,令關、張二人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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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城城樓上,點燃的火把「卟卟」的泛著火光,在剎那間爆發,又在瞬間熄滅。

  聽到守城兵士報告有一支曹軍叫門的消息,車冑不敢怠慢,急忙披甲登樓觀望,在凜冽的寒風中,車冑緊了緊戰袍,將身軀緊緊的包裹在厚重的鎧甲中,希望能讓自己的形象顯得更高大些。

  以車冑的身材,站在行伍中間如果不細細打量,很難被人認得出來,曹軍中藏龍臥虎,有名望有本領儀表堂堂的將領一抓一大把,車冑在其中實在太不起眼了。

  年介四旬的車冑身材略有些矮胖,臉上是坑坑窪窪的麻點,這是他小時出痱子時落下的,後來年紀漸漸增長,這麻子卻始終如影隨行的伴著他。

  車麻子——,在曹軍將領中不時有人拿這個綽號打趣車冑,這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

  有道是打人別打臉,罵人別罵短,就因為這個,車冑與軍中多數將領的關係都不怎麼樣,尤其是夏侯兄弟和曹仁、曹洪等幾個曹操的親戚。

  自恃著更親一層關係的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等哪裡會把車冑放在眼中,每一次議事前都是「車麻子,車麻子——」的叫個不停,直到曹操出來才罷休,而每一次被嗆得滿面通紅的車冑都只能怒目而視,忿而不語。

  好在,好在這一次攻打完呂布之後,曹操將自己留置在彭城,這樣一來就不必再受奚落了,車冑在慶幸之餘,又不禁有些失落。

  男兒四十,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候,徐州刺史——,這個官職聽起來倒還不錯,但車冑很明白,遠離許都就意味著討好曹操的機會大大減少,以後再有什麼陞官發財的機會估計是輪不到自己了,說的白一點,在徐州刺史這一任上,如果自己運氣好,也許能一干到老,如果運氣不好的話——。

  運氣不好會怎麼樣?車冑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懷中藏著的司空曹公密信,那信中只簡短的幾句話,意思就是要他留心劉備有什麼異常情況,有不對勁的地方馬上向許都報告。

  劉備,雖然因為軍糧的事車冑與劉備義弟張飛剛剛幹過一架,但就這一點事還不值得許都的曹公來關心,至於其它,難道說劉備有反叛的圖謀?車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如果劉備真的有心脫離曹公,那僅憑著自己手中千餘的兵力又如何能是劉備兄弟的對手,本來在琅琊郡、魯郡還有臧霸的青州兵策應著,但前些天臧霸率軍攻入北海,正與袁紹軍激戰脫不開身,而其它的軍隊都是遠水難解近渴。

  就這樣一邊胡思亂想著,車冑登城伏著城垛向外探望,黑暗中,火光朦朧,他只隱約瞧見一支打著「曹」字旗號的隊伍正在城下等待進城。

  「車麻子,快開城門!」城下響起一聲大喝。

  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車冑正謀思著究竟是誰在喊自己時,忽然間又聽得城下暴喝:「車麻子,再不開城,誤了明公的大事,這責任你可負得起?」

  車冑心中本為應如何抵禦劉備可能的進攻擔憂,突然間又被這連聲大喝驚擾得疑惑不定,遂有些慌了心神,車麻子這一聲「罵」除了曹營中的同僚外,旁人知道得不多,這城外的兵馬說不準是曹公派來增援的呢?

  這樣一想,車冑在躊躇再三之下,終於下了開門的決心。

  「開門。」車冑回首對著城下的兵卒叫道。

  隨著「吱呀呀——」城門的開啟,城外守候已久的兵卒蜂擁而入,锃亮的刀槍明晃晃的閃著寒光,未等開門的士卒回過神來,就被亂刃剁成一堆肉泥。

  「是敵人!」一名尚未嚥氣的都尉慘叫著大喊,在他的喉管處,鮮血淋淋。

  在衝入城中的那一隊敵卒中,一員穿著火紅戰袍的大將尤其引人注目,在他的手中,擒的是一把鋒芒閃閃的大刀。

  「關某在此,匹夫車冑,還不早早授死!」

  車冑大驚失色,臉上麻子一突一突的跳動,他萬萬沒有想到此人是劉備的結義二弟關羽關雲長。

  「備馬抬刀!」車冑硬著頭皮喝道。

  同是用刀混飯吃,車冑自然知曉關羽的武藝刀法比自己強過太多,但身為守城的一方主將,如果不挺身出戰,那麼很快就會兵敗如山倒。

  曹操治軍素來是鐵面無私,紀律嚴明,當初征伐二度張繡之際,大將於禁見青州兵暴亂,遂下令部曲將作亂之徒斬殺,這個擅自作主的舉動幾乎差一點讓於禁送了性命,車冑心中明白,如果自己臨戰不戰而逃的話,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事已至此,與其窩窩囊囊的背上恥辱的罵名,莫如先拼一個魚死網破!車冑擦去一把臉上的冷汗,翻身躍上馬背。

  「關羽,汝以詐襲城,豈是英雄所為?」車冑大聲喝道,同時手中刀平端,護在胸前。

  關羽鳳目微睜,傲然冷笑道:「在關某眼中,你車冑不過是一螻蟻耳,踩之即死,至於關某英雄狗熊,汝又有何資格妄論?」

  關羽說罷,傲慢的將刀拖於身後,並且挺直身軀直逼向車冑,這是一種完全不設防的姿式,關羽的全身上下在這一刻可以說是破綻百出。

  車冑眼中掠過一絲羞怒,關羽的狂傲讓他感受到無比的難堪,本來只想做做樣子的他這時已是騎虎難下。

  「看刀!」車冑奮力一刀劈出。

  刀勢直取關羽的面門。

  車冑的刀重二十餘斤,雖然遠不能與關羽的冷艷踞相比,但挾著車冑全力劈落的這一股勁道,關羽要想躲閃也不是易事。

  冷風撲面,關羽從容依舊。

  在他眼中,車冑的這一刀是如此的緩慢,慢得讓他打不起迎戰的精神。

  雖然過去已有大半年了,但至今,與呂布的那一番驚天動地的大戰猶在關羽心頭纏繞,那狂烈奔放的一招一式是如此的經典,無論是進攻、還是守禦,都是那般完美無缺。

  「去死吧!」關羽眼中厲芒大盛。

  就在轉瞬之間,關羽手腕一翻,一直拖在身後的刀迅急的從脅下穿出,搶在車冑的刀落下之前,順勢一碰,一股強大的力道頓將車冑的刀震偏了方向,同時,關羽的冷艷踞籍著一碰的刀勢下滑,逕取車冑已僵直了的頸項。

  「你——!」車冑只來得及呼出這半句,頸上一顆斗大的人頭已沖天飛起,斷首處鮮血噴湧而出,猶如一汪突然湧出的血泉。

  關羽一挾馬腹,飛掠過堪堪倒下的死屍,伸手一把將掉落的車冑首級擒在手中。

  隨後,他大聲喝道:「反賊車冑,吾已殺之;眾等無罪,投降免死!」

  本就心無戰意的守城兵卒見主將一合未到就身首兩處,個個忙不迭的棄下兵器投降,這時,在後接應的張飛也與殺進城內,見兄長神勇斬殺車冑,不甘落後的張飛大喝一聲,率軍殺入城內,是夜,張飛的放任之下,可憐車冑上下老小二十餘口竟盡遭亂軍屠戳。

  張飛性情暴躁,治軍唯喜勇猛,對於軍紀不甚講究,這一番進得彭城,又沒有劉備在旁約束,倍受缺糧之苦的張飛部卒如何能收斂得住。

  建安四年十月十七日,車冑被殺、徐州失守的消息傳到許都。

  司空府,書房。

  曹操「啪」的一下將持在手中的一把玉製折扇摔到地上,他的臉上怒容滿面,額角青筋突露,頜下黑鬚輕顫,眉宇下那對精光閃閃的眼睛露出懾人的寒光。

  「大耳賊端是可惡,可殺!」曹操一邊用腳將碎裂的折扇踩得粉碎,口中猶不住的怒罵。

  此時,房中無人,曹操不用擔心失態給屬下看見,董承等五人被誅後,衣帶詔上具名的人中,除了遠在西涼的馬騰外,就剩下左將軍皇叔劉備了。

  要不是有袁紹的牽制,曹操早就準備揮師東進,討伐劉備了,想不到劉備居然滑如泥鰍,不等自己發難就先發起橫來,這令曹操著實有些惱羞成怒,一向自詡精明過人的曹操這一回讓劉備討了個便宜,想當初,劉備被呂布趕得失魂落魄時,曹操收留了他,想不到如今這個大耳賊竟然以怨報恩,反噬一把。

  這時,荀彧推門而入,看見地上殘碎的玉片,一怔道:「明公,天子求告董妃已懷孕五個月,望能網開一面,僥其母子一死。」

  荀彧和荀攸叔侄是曹操器重的兩大謀士,荀彧長於內政,荀攸長於戰略,兩人各有所能,都甚得曹操重用,不過,雖為叔侄,荀彧與荀攸的想法卻並不相同,年少一點的荀攸對於漢室早已不抱什麼幻想,在他眼中只有曹操才是主公,而荀彧則不一樣,自小受過陳蕃、竇武熏陶的荀彧對漢朝天子還有諸多的留戀,這也就是荀彧會為皇帝帶話求請的原因。

  若換作平時,曹操還會顧及一下荀彧的面子,但今日,受到劉備刺激的他已掩飾不住心中的惱怒。

  曹操冷笑道:「走——,我正要去面見天子,讓他好好瞧瞧他剛認的這個皇叔是個什麼東西?」說罷,曹操氣沖沖跨劍出門直奔皇宮。

  皇宮內,獻帝正忐忑不安的等待著荀彧的消息,這些天來,年輕的皇帝過得膽戰心驚,衣帶詔事洩,國舅董承等一干尚可信賴的臣子全部被曹操殺害,曹操下一個會殺誰?

  當初,董卓廢立天子的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這一次曹操會不會也效仿而為。

  「陛下寬心,荀大人去了這麼久,也許真的能說動司空大人罷手?」伏後輕輕的端過一樽清水,服侍著皇帝劉協喝下。

  雖然許都的日子比在洛陽時要好過許多,至少不必再擔心會挨餓,但與董卓以前焚燬的那個皇宮,許都的這個宮殿著實要寒磣了太多。

  「唯希望如此。」劉協長歎一聲,愁眉不解。

  正這時,只聽得急促的腳步聲響,一臉怒容的曹操帶劍邁步而入,在他身後,是不知所措的黃門侍官和跑得滿頭大汗的荀彧。

  黃門侍官是驚懼曹操帶著凶器闖入後宮,擔負守門重責的他是攔也不是,不攔又不是,曹操的權勢滔天,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黃門侍官能夠阻擋得了的。

  「董承謀反,陛下知否?」曹操大聲斥問道。

  劉協本就有些懼怕曹操,這時見曹操一付盛怒之相,頓時面色慘白,只支吾道:「司空大人可是說董卓,那董賊早已伏誅經年矣!」

  曹操冷笑道:「非董卓,乃國舅董承耳!陛下怎麼這般健忘,可要看看破指血詔,董承一黨,俱已伏誅,今只剩下此女,為了大漢的江山永固,請陛下捨私情痛下決心。」說罷,曹操一揮手,跟進的武士湧入後室,將正在床榻上休養的董妃拖起,帶至跟前。

  董妃已懷有五月身孕,隆起的腹部因為這一番掙扎而起伏不定,將已成形的胎兒因為驚嚇而悸動,在董妃的淒厲哭喊聲中,羊水破處一股血污從其身下流出。

  「帝尚無子,請大人千萬手下留情,暫留董妃母子一命,待其分娩後再殺不遲。」伏後跪地哭求道。

  曹操一把推開伏後,只冷冷的說道:「留這一個逆種下來,難道說讓他為自己的母親報仇嗎?」政治鬥爭,自古如此,斬草不留根,昔日戰國時「趙氏孤兒」的故事早被人傳頌流傳,曹操當然不會給自己給下後患。

  「來人,取白練,看在陛下的面上,賞你一個全屍便是!」曹操冷笑著對著董妃說道,隨後,他跨劍頭也不回的出門,只留下怔怔發愣的荀彧和皇帝等一干婦孺哭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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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步出宮門的時候,正是夕陽西落映紅一片殘霞,曹操眼中佈滿殺氣,倚天劍提在手中猶不住的微微顫動,對剛才說過的那些話,曹操並沒有後悔,也決不會反悔。

  「世人皆謂我奸,我則獨笑世人心偏,做人如果沒有決斷機變的能力,那雄心壯志、榮華富貴豈不都是鏡花水月?」曹操仰天大呼,胸中鬱結的怨氣噴渤而出。

  公,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昔日善相的許邵曾對自己這樣評價過,當時尚是年少的曹操一笑而過,而如今,如今已是挾天子令諸侯,貴為司空的他感到的不是驚異,而是一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沖天豪情。

  「傳令於曹休,虎豹騎立即將許都四門緊閉,有擅闖出城者,殺無赦!」決心已定的曹操此時再無半點的憐惜與猶豫,他頭也不回的對著緊跟在身後的曹洪道。

  在其後的三日裡,許都一片血雨腥風。許多官居顯貴的大臣在轉眼間便被抄沒了府邸,其中以故太傅袁隗、故太尉楊彪為最顯。

  建安四年十月二十日,許都校軍場,二萬曹軍精銳在夏侯淵、徐晃等將領的指揮下。正井然有序的接受司空曹操的檢閱,他們馬上就要開赴徐州一線,參與討伐劉備的戰鬥。

  「此番征討劉備,明公盡放寬心,那劉備屬兵原多為我軍士卒,軍無戰意,何堪一戰!」郭嘉看著刀槍林立的精銳曹軍,笑著對曹操道。

  一身戎裝的曹操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淡淡道:「但願如奉孝所言。」

  正這時,謀士張范急沖沖的拿著一封信函趕來,及到近前,張范道:「大事不好了,大將軍袁紹、左將軍劉備、荊州牧劉表、西涼太守馬騰、遼東太守公孫度飛書傳檄,佈告天下,聯合集義兵討伐明公。」

  張范話音未落,數萬人的校軍場上頓時鴉雀無聲,曹操取過書信,展開看去,寫的卻是:曹操欺天罔地,穢亂宮禁,殘害忠良,狼戾不仁,罪惡充積!今奉天子血詔,大集義兵,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群凶。望興義師,共洩公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哈哈哈,大耳賊以為用這些伎倆就能哧退我軍,真是可笑可憐之至!」曹操看罷,目視驚惶中的文武屬下,忽然間大笑起來。

  「明公,袁紹、劉表各擁眾十餘萬,一南一北挾擊於我,馬騰西涼兵又素來剽悍,倘若此等一併來攻,則我等縱有三頭六臂也不能敵也。」張范額上冷汗淋淋,急諫道。

  曹操聽言,神色倨傲,冷笑道:「袁紹性疑無斷,色厲膽薄,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劉表徒具八俊之名,乃虛名無實之輩;至於馬騰、公孫度之流,皆碌碌小人,無足掛齒。昔日關東群豪討伐董卓,袁紹為盟主,枉有十八路軍馬,卻使功敗垂成,今只區區五路響應,吾何懼哉!」

  曹操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眾將官聽在耳中,皆不禁心頭一熱,壓抑在心中的男兒豪情也被這一句話點燃。

  「此番出征,若有哪個貪生怕死的,我徐公明就第一個擰下他的腦袋!」徐晃雙手一碰明晃晃的大斧,慍聲喝道。

  站在曹操身後的許褚牽動了一下嘴角的橫肉,毫不客氣的大聲駁道:「徐晃,這砍人腦袋的活計還輪不到你,夠種的話,去陣上擰下大耳賊的首級。」

  徐晃被許褚這一聲搶白急得臉色通紅,他正待出言反駁,荀攸見兩人言詞不和有幹架的跡象,忙勸解道:「公明、仲康,出征在即,不可因一時衝動而傷了彼此和氣。」

  此時的曹操沒有功夫去關注徐晃、許褚的嘴仗,他的目光注視著屹立在瑟瑟寒風中的數萬將士,然後拔劍出鞘,大聲喝道:「出征!」

  「喝呼~喲!」伴著曹操的一聲令下,蓄勁待發的曹軍將士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聲,這聲音幾乎能穿破九霄,直抵千里之外。

  此時此刻,在曹操一臉從容的背後,是堅忍不拔不可動搖的毅志,所謂五路檄討,在曹操的心中,就如一張薄紙一般,一捅即破。當年,關東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無論從兵力、士氣、人員配備各方面都強過董卓甚多,但最終卻無奈董卓如何?

  不忿於關東諸侯的觀望不前,當時年輕氣盛的曹操決定孤軍追擊,卻不想在滎陽汴水被董卓大將徐榮擊破,士卒死傷甚眾,所騎戰馬受創不能奔跑,曹操自己也被流矢所傷,幸虧從弟曹洪換馬解救才險險逃脫,這在曹操心中一直不曾忘記,為從那一時起,他就暗下決心,此生除了自己外,再不去奢望與人聯合。

  馬蹄征踏,車輪滾滾,在這樣一個注定是強者為王的時代,曹操心頭感受到了的一股迎風博浪的快感,所謂五路檄討,在他看來,根本就是貌合神離、心懷各志的臨時陣營,除了袁劉之外,劉表、馬騰、公孫度勢力與中原皆不相攘,根本不足考慮。

  唯一能夠增援劉備的,只有袁紹,上個月,袁紹增兵黎陽,擺出一付隨時南下的架式,使得曹操北境的壓力大增。

  曹操知道,袁紹對於自己搶先一步,挾天子令諸侯的做法早有不滿,在去歲袁紹還曾鼓動幽州劉虞自立為王,後又以勢相逼自己讓出大將軍位,不過袁紹並不死心,在徹底擊敗公孫瓚後,袁紹已將下一個目標指向兗豫中原。

  既然與袁紹的一戰終不可免,那麼迅速剷除劉備在徐州的勢力就顯得尤為迫切,這就是曹操決定立即出兵徐州的原因。

  這是一個軍事冒險,賭的是袁紹不出兵南下,倘若袁紹南下,則曹操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將失去,如果袁紹喪失這次機會,那麼曹操就能肅清背後的威脅,專心一致對付北邊了。

  長江上,數條戰船劈波斬浪,逆流而上。

  高寵站立在船甲之上,迎接著撲面而來的江風,心情和北方的曹操一樣的激動。

  他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目標雖是不同,但最終的目的卻是一樣。

  那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

  「寵帥,曹操在許都誓師出兵東征了!」劉曄臉色蒼白,腳步有些虛浮的從船艙中走出,道。

  隨著江東的各項制度逐漸完備,冶煉司的事務也輕鬆了不少,霹靂車的改進在高寵投入大量的資金之後,終於進入了規模生產的階段,這是劉曄心血的結晶,石印山上的一把大火,燒掉的不只是二十具霹靂車,更有辛苦製作的匠人的信心。

  這一次攻打江夏,雖然以水戰為主,但迫切要將霹靂車投入戰場試射成果的劉曄還是說服高寵,在五艘蒙沖戰艦上各搭載了一具霹靂車。

  雖然艦載的霹靂車試射的第一發石塊距離目標差了太遠,但高寵對於這樣一種嘗試還是充滿了信心。

  為此,他還特意給這一種裝載於船上的霹靂車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艦炮。

  艦炮技術雖然現在還不成熟,操作霹靂車的炮手還不能很好的平衡船上的晃動,從而讓發射出去的石塊能盡可能的擊中目標,但艦炮的強大威力卻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命中,則可令敵軍膽戰心驚,喪失戰意,這就是高寵決定將五艘裝載霹靂車的戰艦帶到江夏戰場的原因。

  聽到劉曄的話,高寵臉上露出一抹會意的微笑,他道:「曹操不愧是曹操,能有如此決斷的勇氣,當令人折服矣!我若是彼,亦當以小股兵力在北境牽制,然後集中主力迅速揮師東進,擊破劉備。」

  劉曄咳了一聲,敬服道:「原來寵帥是早已料到了曹操會東征劉備?」

  高寵搖頭道:「挾天子令諸侯,曹操看似風光無限,實則也是步步凶險,中原,素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曹操要面對的對手一個比一個強大,有時我常想,若自己是曹操,當會如何?這一次曹操東征,換作是我,也一定會這麼去做。」

  「前狼後虎,四面受敵,能有勇氣棄根本於不顧,作孤注一擲的,就算失敗了,也當值得稱頌。」劉曄說道,極具戰略眼光的他自然看出曹操面臨的境況。

  高寵扶住船舷,憑江臨風,笑道:「子揚,你我上一次這般暢談還是在四年前,那時年少輕狂,放言無忌,不想匆匆四載即過,當時的抱負可還記否?」

  四年前,劉曄與高寵二人郊遊鄱陽湖,那時的高寵早被革去了冠軍侯的軍職,心中忿悶,那時的劉曄仗劍俠義,有著沖天的豪氣,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對於失意中的高寵,劉曄言詞切切,鼓勵道:「少衝兄有鯤鵬直飛九天之志,又何須在意一時之困惑。」正是這一句話,讓高寵重拾信心。

  劉曄動情道:「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寵帥當時的話,曄至今不忘。」

  高寵哈哈一笑,轉過身握住劉曄的手,道:「今復用此言,寵願與子揚兄共勉之!」

  柴桑口。

  獵獵的江風將戰旗吹得呼呼作響,數百條大小戰船分隊列排開,正在井然有序的操練對戰,遠遠望去,各隊的旗幟上分別鑲著周、甘、徐、丁字樣。西征軍統帥周瑜、水軍都督甘寧、彭澤太守徐盛以及丁奉、陳蘭等一干將領悉數雲集於柴桑口,他們練兵的目的就是為了眼前征伐江夏的戰事。

  「公謹,軍中士氣如何?」高寵即臨柴桑,遂不顧趕路的疲憊,趕來觀望練兵成果。

  周瑜率領水軍主力是在四年夏時屯兵柴桑的,當時正值高寵最困難的時候,一方面存糧告盡,新糧未收,另一方面又要應付地方上的事務,正可謂是焦頭爛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高寵還是力排眾議,採納了周瑜未雨綢繆的西征建議。

  如今,所有的付出就將迎來豐碩的成果,這是周瑜的期望,也是高寵的希望。

  周瑜翩翩錦袍,俊朗的面容上顯得神采奕奕,看得出這些天訓練的效果很是令他滿意,他道:「士卒個個爭先,只等寵帥一聲令下!」

  「那將領間可還和睦?」高寵又問道,甘寧、徐盛幾個都是沾火就著的脾氣,對於屬下的將士個個護短得緊,這數月聚在一起練兵,難免會有磨擦。

  周瑜笑答道:「寵帥且放寬心,興霸、文響、承淵幾個現在老實得像錦羊一樣。」

  「噢,莫非公謹有特殊的治軍良方,不如說來聽聽!」高寵聽周瑜「大言不慚」,竟將自己也頭疼多日的問題給解決了,不覺來了興趣。

  周瑜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對他們幾個說,那一個違反軍令,就剝奪掉參與攻打江夏的機會。」

  「公謹這一招正是切中要害,端是厲害得緊!」高寵一時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錦帆軍將士請纓出戰頭陣!」正在高寵與周瑜敘話時,前方船陣上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呼喝,這是甘寧的錦帆軍,縱橫長江多載的他們自然是對攻打江夏充滿信心。

  「頭陣歸我!」左側是徐盛的彭澤衛卒,熟悉這一帶水情的他們早己憋了一肚子氣要與錦帆軍較一長短。

  已經獨立帶領一軍的丁奉雖然在資歷上還不能與甘寧、徐盛相提並論,但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摩拳擦掌的他們紛紛舉起兵刃,向高寵表達著心中求戰的願望。

  「軍心可用。」望著這些無畏的將士,高寵不禁對未來的戰鬥充滿自信。

  林立的五百餘般戰船鋪陳在柴桑口,加上大大小小的輔助船隻,高寵軍水師主力幾乎盡數出動,共計一萬八千士卒,而他們的對手,是足有二萬眾的江夏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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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江夏郡的治所設在沙羨縣,夏口、樊口和三江口等沿江要隘都是其縣境內,擔負著守護荊州東大門的江夏太守黃祖設在夏口,那裡駐紮著它的大部水師精銳,而在江北岸的軍事要地龜山,卻只有水軍都督蘇飛的五千人馬。

  面對高寵咄咄逼人的攻勢,黃祖心驚膽戰,對於打仗,他這個手握重兵的太守其實心裡發悚,前幾次壯著膽子想偷襲豫章一把,結果都是損兵折將而歸,好在有著靠山劉表支撐著,他這個江夏太守的位子才能坐得安穩。

  二日前,派往下游的斥候帶回了令他坐臥不寧的消息,高寵親臨柴桑督戰了,這意味著進攻江夏的日子就快了。

  「傳令給蘇飛,再調龜山守軍二千人駐防夏口。」雖然在夏口已有一萬三千水軍,但黃祖卻還是覺得不安穩。

  黃祖此人,才幹平庸,劉表將江夏這等要地托咐於他,看著的並非是黃祖的能力,而是他的忠心,這就注定了劉表雖居長江中游有利位置,卻不能順流而下,爭奪江東,反之,隨著高寵統一江東的目標實現,江夏的爭奪開始主客易勢,呈現出高寵由下往上攻的態勢。

  建安四年十月的最後一天,晨時,長江之上依舊霧氣迷漫,百丈之外幾乎看不清楚東西了。蘇飛披甲持刀站立在龜山水營外的一艘巡船上,虎著一張臉,悶聲沉鬱的望著江中,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心裡不痛快。

  「蘇督,我們這是準備往哪裡去?」操舵的兵士忐忑的發問。

  蘇飛一跺腳,恨恨道:「還能去哪兒,把船駛入外江巡察。」

  大敵當前,黃祖這廝卻只顧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竟然將北岸龜山的駐軍又削減了二千人,難道他不知道一旦龜山失守,那他的夏口也將不保。

  雖然是水軍都督,但蘇飛這個都督卻幹得窩窩囊囊,黃祖不識軍務,卻喜歡時時干涉軍隊的調遣,軍中各級官員的任命也多以黃祖親信之人來替代,根本就不考慮個人的能力,至於蘇飛,若不是黃祖慮及軍中實在無人可用,這個都督位置怕是早就換了旁人。

  江風習習,強勁的北風吹動白帆,輕巧的斥候船幾乎像一支箭一般,飛快的順江而下。身為水軍都督,蘇飛自然不是泛泛之輩,若說及水戰本領,就是從不曾把旁人放在眼裡的甘寧也對蘇飛敬重幾分。

  若按蘇飛的設想,這一次迎擊高寵軍,在兵力和位置上佔據著有利因素的荊州水師完全可以先憑江固守,再後發制人,也就是說先依靠龜山、夏口兩處要衝互為倚角,扼住高寵軍西上的通道,等敵久戰不下力疲之際,再遣出精銳順江而下,一舉掃蕩江東之敵,這個謀略應當說是極為穩妥的方案,只要黃祖稍微有點頭腦,當會採納蘇飛的建議。

  可惜的是,黃祖對蘇飛的成見太深,蘇飛與甘寧的私交也讓黃祖心存猜疑,如果讓蘇飛握有重兵,倘若蘇飛叛敵的話則黃祖將全面受制。

  這才是黃祖調離龜山二千人馬的真正緣由。

  這也是蘇飛心中有怒火卻無法發洩的原因。

  將帥離心,互不信任,這樣的仗又如何能打勝?

  「蘇督你看——,前面是什麼?」一名在船頭觀望的兵士忽然間驚叫起來。

  「是敵人的戰船!」斥候船上驚呼連連。

  江東的戰船,船頭形狀慣呈尖角,這與方形的荊州水師不同,所以蘇飛手下這些士卒遠遠的一眼就認了出來,不過,這不是他們驚呼出聲的原因。

  以前江東的戰船,多以鬥艦為主,其中還夾雜著部分漁船,數量雖多,船隻卻多為小型,根本不能以方形硬木打造的荊州戰船相比,但現在,面前的這幾艘懸掛著「高」字戰旗的戰船在個頭上已幾乎與荊州水師中的蒙沖大艦相比了。

  「快降帆,回營!」蘇飛臉色倏然大變,與這些士卒一樣,他的心頭也感到了些許不妙。

  逆風上行,高寵的大船要追上蘇飛的斥候船是不可能的,只要能順利回轉營中,蘇飛就可盡數出動龜山營中尚有的百餘條戰船,將膽敢孤軍來犯的高寵軍一舉殲滅。

  毫無疑問,蘇飛可以斷定,對方的這幾條戰船上溯至此的目的只是為了探察荊州軍的虛實,如果是正式進攻的話,高寵的水師不會只出動這幾艘戰船。

  「也許,船上會有高寵軍的大人物,或許那高寵就在船上?」蘇飛忽然眼皮一跳,他不自禁的回身眺望,在陽光的逆射下,敵方「高」字的旌旗閃著異樣的光芒。

  「蘇督這是往哪裡去?」忽然間,一聲大喝打破了蘇飛的胡思亂想。

  蘇飛抬眼看去,卻見前方江上,一支船隊正巍然迫近,在十餘條蒙沖戰船的護衛下,站立在主船船甲之上的,是一員披著金黃鎧甲的年輕將領。

  這一身金黃的戰袍是如此的奪目,以至於讓人瞧不清楚此人的面目,蘇飛瞇起眼睛,臉上浮起一絲輕蔑,他冷冷道:「原來是黃公子,幸會,今日怎麼有空外出呀!」

  蘇飛口中的這個黃公子不是旁人,乃是黃祖的兒子黃射。

  依仗著父親是太守的護佑,黃射在江夏可以說是一方霸王,為所欲為,和朝中那些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一樣,黃射的全部心思幾乎都用在了女人、賭博兩樣東西身上,對於打仗,黃射是一個典型的半吊子貨,既想風光一把,卻又沒有真才實學。

  不過這小子籠絡人心卻是一把好手,調離龜山上的那二千兵卒本是蘇飛的親信,但在黃射的攻心瓦解之下,蘇飛的屬下就一個個轉投到了黃祖的一邊。

  「蘇督何必如此呢,你我都在鎮南將軍、荊州牧大人帳下混飯吃,這一家人還是以和為貴的好!」黃射的臉被蘇飛這一句羞得通紅,蘇飛這話是譏諷上一次黃射貪功進攻彭澤大敗之事,不過很快,黃射就恢復過他陰狠奸詐的本性來,蘇飛這等武夫論嘴上的功夫可不是黃射的對手。

  「哼!」蘇飛說不過黃射,只得冷冷一聲,令操船的兵卒讓道於黃射。

  黃射得意的大笑,蒙沖戰船掀起的浪頭幾乎將蘇飛的斥候船打翻,幸虧蘇飛船上兵卒水性純熟,於舟楫功夫相當老到,方始避免了船覆的結局,僥是如此,蘇飛還是被浪頭淋了個全身濕透。

  「小雜種,你就等著吃苦頭吧!」蘇飛目送黃射船隊漸漸遠去,咬牙說道。

  本想向黃射提醒前方有敵軍戰船的蘇飛在這個時候,心頭已被激起千般怒火,不只是他,跟著他的這些士卒也是一個個怒目圓睜,將忿怒的目光投向黃射船隊。

  「寵帥,不能再前進了,太危險了!」劉曄站在船頭,急得直跺腳。

  而他說話的對象:高寵與周瑜卻都氣定神閒,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劉曄的提醒似的,身為一軍統帥,高寵置身家性命於不顧,擅入危險地段,這樣的冒險行為居然沒有人站出來阻止,劉曄感到著實不可思議。

  其實,這樣的結果也是當然的,在高寵軍中,甘寧、徐盛、丁奉等將領那個不是喜歡行險之徒,主帥如此,將領亦如此。

  「子揚且看,這江水滔滔,滾滾東流,是何等的壯觀氣派!」高寵大笑道。

  周瑜在一旁也答道:「這大浪淘沙,數不盡千古風流人物,不知數年之後,我等還能否憶得今日暢遊的情景!」

  能將探營這樣危險的行動說成是一次暢遊,也許只有周瑜才能辦得到,也只有高寵這樣的性情才會與周瑜荒唐的出來巡探。

  若換作其它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要是突然出現荊州水師怎麼辦?」劉曄情急大聲喊道,面對這兩個瘋子,他知道心平氣和的勸說已無濟於事了。

  「不是還有承淵和你帶著的那些寶貝嗎?」高寵不以為然的笑道。

  高寵口中所說的寶貝就是劉曄辛苦研製出來的霹靂車,今天早上,丁奉那個殺千刀的冒失鬼竟然建議高寵乘著大霧一探荊州軍虛實,這樣一個冒險而荒唐的提議周瑜與高寵兩個還居然都同意了。

  而劉曄視為生命的艦載霹靂車在高寵的「軟語相求」之下,被迫踏上了這茫茫未知的探巡征程。

  「寵帥,前方有敵情!」打前哨的丁奉從駛回的斥候船上一躍而起,興奮的說道。

  「有多少敵船?」周瑜問道。

  丁奉道:「不多,就十來艘,看樣子還沒有發現我們。」

  「寵帥,現在我軍處在下江,而敵在上江,如果敵人發現我們,順流而下追趕的話,實在太危險了,我看還是趁早撤了好。」劉曄道。

  「寵帥,怎麼樣,打它一下子。」周瑜回頭,對著高寵說道。

  「敵船都是蒙沖戰艦,要打的話數量上必須佔足夠的優勢才行,否則——!」丁奉說道,出身於錦帆軍中的丁奉自然明白江上水戰的要訣是什麼,荊州水師船隻大、裝備好,一旦接戰既可憑著衝力將弱小的江東戰船沖翻,又可借助蒙沖牛皮的遮護,抵擋來自敵方的攻擊。

  浮在江中的霧氣層層疊疊,在朝陽的照射下,泛起點點鱗光,霧靄中的荊州戰船就像浮在雲中一般,天河盡處,原是另一方水土。

  大敵當前,周瑜的眼神中竟是絲毫的不懼,相反倒有一股噬血的興奮,奪取江夏的意義周瑜明白,它不僅可以改變高寵被動的局面,更能為溯江而上爭奪荊州打下基礎。

  他向高寵使了一個眼色,然後說道:「丁奉,你去引敵人過來,等到距離五十丈時,你必須立即棄舟遁入江中,聽明白了嗎?」

  丁奉遲疑了一下,顯然他還不能領會周瑜話中的意思,高寵卻是上前拍了拍丁奉的肩頭,囑咐道:「五十丈,記住了!」

  丁奉依言而去,周瑜又令道:「調轉船頭,將艦炮對準後方。」對於可能遭遇荊州軍的情況,看來周瑜已是早有準備。

  尾炮禦敵,直到這個時候,劉曄才明白高寵、周瑜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本來裝載在船的前端的霹靂車到了柴桑口,在臨登船時卻被無端的改裝到了船的後部,這曾讓劉曄心裡直打鼓,現在總算明白了這樣做的原因。

  「子揚勿怪!這是公謹剛剛想出的主意,也不知道靈不靈光,所以,也不敢先和你講!」高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為他從劉曄的臉上看到了一抹受欺騙了的羞怒。

  周瑜性傲,不是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他是決不會事先暄揚的,高寵也是從周瑜的眼神舉止中猜出了他的企圖,而適巧周瑜的設想與他不謀而合。

  江上兩支船隊的距離在倏然間變得接近。

  這已不是霧色所能掩飾的範圍。

  「公子,前面有敵斥候船出現,後面隱隱綽綽的可能還有伏兵。」一名士卒驚慌的向黃射稟報。

  「是誰的旗號?」黃射心頭一怔,問道,方才對答蘇飛之時,雖然他敢於誇下海口,待真要上陣時黃射卻還是感到一陣陣心虛。

  如果打的是徐盛的旗號,他就準備掉頭就跑,雖然不戰而逃狼狽了些,但比起被徐盛擊敗總要好些,江夏太守黃祖是自己的父親,黃射不用擔心有人會說自己臨陣畏縮的壞話。

  「是丁奉。」斥候的回話讓黃射眼中有了希冀的光芒。

  丁奉只不過是高寵麾下的一個年輕校尉,他領的兵卒不會太多,在這個兩軍交戰的當口,果然能先挫一下敵軍的銳氣,當可以一振軍中低落的士氣。

  「靠過去,弓箭手準備。」黃射吩咐道。

  錦帆軍的近戰博鬥本領黃射是見識過的,吃過一次虧的他當然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只要到了合適的距離,黃射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任丁奉有多大的本領也躲不開去。

  七十丈——。

  六十丈——。

  五十丈了。

  只要再接過十丈的距離,荊州軍的弓手就能將不知死活的敵軍射成一堆肉泥,想到這裡,黃射禁不住要笑出聲來,得意之下他探出身軀,倚著船舷向前方張望。

  「卟咚」一聲響,丁奉竟然棄船跳江了!

  黃射大怒,正準備貓戲老鼠好好玩弄一番的他氣不打一處來。

  「弓箭手!」黃射大喝道。

  丁奉雖然能遁入江中,但他後面還有那幾艘大船,這些船吃水都很深,相信船上的兵卒不會少,這一頓箭雨就招待他們好了,黃射恨恨的想道。

  忽然間,「轟」的一聲巨響,一塊巨石當空呼嘯著落下,不偏不倚正好將黃射所站的船頭砸出一個大洞,再看黃射,臉上、身上盡被炸開的碎石擊中,剛才還是金黃耀目的頭盔此時被砸得凹了進去,身上華麗的戰袍也沾滿了屑石。

  「公子,你沒事吧!」左右護衛急忙扶住臉色剎白的黃射。

  「這是什麼武器?」黃射顫聲道。

  未等他話音落下,戰船旁邊的江中被又一塊巨石激起千層浪花,捲起的疊浪將黃射戰船沖得向另一側傾翻,差一點覆沉。

  這傢伙比箭矢要來得有威力的多,正準備持著弓箭瞄準敵人的荊州兵卒被船隻搖晃得失了重心,已經架上弓弦的箭矢失去方向的疾射而出,有的竟然直接射向了一旁的同伴,頓時,黃射船上慘叫聲連連。

  「公子,船頭進水了!」一名護衛失聲驚叫起來。

  黃射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卻見方才被巨石砸破的船頭處,正有股股的江水在不斷的湧入,那船頭也隨著江水的進湧而一點點的下沉。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換船撤退!」黃射一把推開扶著的護衛,從戰船的另一側跳上緊靠著的斥候船。

  與黃射的狼狽不堪相比,對戰的另一方卻是歡聲雷動,高寵、周瑜乃至劉曄個個喜笑顏開,艦炮的龐大威力是所有人都無法預料到的,這一方面得益於霧氣開始散去,能見度開始提高;另一方面還應該感謝黃射為了追擊丁奉,將十餘艘戰船集中到了一塊。

  本來黃射的意圖是要挾順江直下的這股氣勢,一舉衝散高寵軍的隊形,卻不想正好做了艦炮的靶子。

  「打得好,再發一炮試試!」高寵叫道,方才掉落江中的一炮要是偏過去一點,就能將敵船的主桅打斷了,可惜!

  「吱呀呀——!」蹦緊的支桿又一次被壓緊,隨著操縱戰車的兵士身形的後撤,一枚石炮沖天而起,帶著凌厲的風聲,向敵陣猛砸下去。

  「碰!」這一炮擊中的是一艘蒙沖戰艦外面結實的牛皮,這一層用煮熟透了的老牛皮蒙著的船甲本是用來防禦敵方弓箭的攻擊的,就是尋常的刀槍一時也很難將其戳破,卻不想被這突然下落的巨石生生的砸破一個大口子,躲在艙中的兵卒不及防備,被砸翻了好幾個,頓時血流不止。

  「天神震怒了,弟兄們快逃吧!」驚慌失措的荊州兵卒一個個哭叫著,蜂擁著向尚且完好的戰船逃去。

  「好傢伙,真是過癮,還等什麼,快發炮!」剛從江裡爬上來的丁奉一身水淋淋的,不住的催促,見操縱的兵士沒有動作,丁奉一把抓住一名士卒的衣襟,大吼道。

  「丁將軍,艙中帶來的石塊都已打完了!」那名士卒苦著臉道。

  「初戰告捷,先教訓一下黃祖也好,這一次全仗著有了子揚兄帶來的那些寶貝,首功當歸子揚兄。」周瑜笑道。

  在戰前還有些忐忑的周瑜此時終於完全放穩了心情,已經證明了自己能力的他當然不會與劉曄爭這一份頭功。

  劉曄敬服道:「公謹過獎了,我不過是研製了霹靂車而已,至於將它運用到船上,並改裝成尾炮可全都是你們的主意。」

  周瑜笑道:「要這麼一說,那你、我、寵帥三人可都有一份功勞在內,我是建議將霹靂車放到了船隻的尾部,而寵帥則是首先將霹靂車帶上了船。」

  「你二人儘管自吹自擂,互拍馬屁,可不關我事!來人,傳令收兵回師。」高寵笑道。

  柴桑口,聽到勝利消息前來迎接的船隻排滿了幾乎一江,沒有輪上這次機會的甘寧與徐盛、陳蘭等將領一個個領著部眾候在塢口,就等著聽訊。

  「寵帥,這仗打得過不過癮,無論如何下一次可絕不能忘了我。」甘寧摘下銀盔,露出一頭飄逸的披肩長髮,顯得異常瀟灑。

  「不管怎麼說,下一次要是再沒我的份,可別怪我到公主那裡告狀呀!」徐盛黑著一張臉,面色甚是不快,甘寧雖然沒去,好歹丁奉也是出身錦帆軍中,而自己這邊卻是兩手空空,自從與慕沙在上繚並肩作戰過後,徐盛對於慕沙敬重有加,同樣,在慕沙那裡,徐盛的話也就顯得更有份量。

  「牛刀小試!這仗有的你們打的,還怕不夠不成?」高寵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的他自然不會計較將領間的這些「明爭暗鬥」,適當的競爭也是激發鬥志的一種手段。

  「今日午時過後,全軍首攻龜山!」周瑜道。

  經過清晨的試探,周瑜已探出了荊州軍在夏口、龜山兩處的兵力佈防情況,針對黃祖將大部兵力收縮於夏口的情況,周瑜決定先集中兵力拿下龜山。

  龜山控遏沔水注入長江的要衝,由這裡沿沔水往北去,就能直抵漢津、當陽諸縣,同時由於龜山的地勢比一江之隔的夏口略高,站在龜山山頂,就可以將夏口城中的兵力佈防情況一目瞭然。

  「我想龜山一戰或許可以避免。」甘寧道。

  甘寧說這句話並非沒有來由,憑著他與蘇飛的舊情,或許他真的能說動蘇飛放棄抵抗,歸降江東,如果能夠兵不血刃取得龜山,那對於夏口的黃祖軍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興霸有幾分把握說服蘇飛?」周瑜問道。

  既然高寵放手讓自己指揮這一次戰役,那麼周瑜就要對戰鬥的每一個細節都了如直掌,戰機稍縱即逝,現在正是進攻敵軍的大好機會,留給甘寧說服的時間不會太長。

  「能否給我一夜的時間,我想今晚去會會蘇飛。」甘寧的聲音充滿了自信。

  「這樣做過於危險,我不能同意。」高寵反駁道,萬一蘇飛反覆,高寵就有可能損失一個倚為左右手的大將,這樣的風險高寵不能不考慮。

  「寵帥放心,寧一定會安然回來。」甘寧笑道,說罷,一個大跨步躍上錦帆戰船,魁梧的身軀在船頭一晃即逝。

  蘇飛一臉焦慮的來回沿著依山修建的城垣巡視著,得知黃射失利的消息後,蘇飛馬上重新調整了兵力部置,棄守水營,將所部五千人全部駐紮到這龜山之上。

  「面前已經沒有退路了,剩下的就只有殊死一戰!」蘇飛唉了口氣,眺望江的南面,點點火光將夏口映得像天上的街市一般,令人目炫神迷。

  「蘇督,甘寧修書求見!」一名士卒拿著一封信,抖抖索索的跑過來說道。

  「你胡說什麼,甘寧這個時候怎會來到此地。」蘇飛一邊喝道,一邊取出書信打開觀看。

  「飛兄無恙,弟寧頓首——。」只看了這頭一行,蘇飛的手就抖了起來,除了甘寧,沒有人再會這樣稱呼自己。

  「快請進來!不,我親自出迎。」蘇飛一撩戰袍,急蹬蹬的步出營寨。

  營寨外,暮色中一艘懸掛著錦色旗帆的戰船就安安穩穩的停在水營的塢口,在船頭擺放著一張案幾,案几上放著兩個酒樽,而在對著岸上的這一面,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相對而坐。

  「飛兄,可有興趣上船來喝一口江東的美酒。」甘寧笑意朗朗,坦坦蕩蕩。

  蘇飛遲疑了一下,終於舉步登船,他道:「興霸,兩軍陣前,你孤身前來,不怕遭到不測嗎?」

  甘寧哈哈一笑,道:「飛兄不是這樣的人,我信得過。」

  「興霸可是為高寵來做說客的嗎?」蘇飛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甘寧問道。

  甘寧慢慢的將酒倒入樽中,說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蘇飛臉色一變,將手緊按在劍鞘上,道:「是的話請興霸馬上回去,我身為一軍都督,七尺男兒,豈能行此貪生怕死之舉,不是的話,就請暫留一晚,飛就與興霸最後痛飲一回,明日開戰,你我各為其主,生死由命。」

  甘寧歎了口氣,緩緩的將酒樽放下,道:「飛兄還記不記得四年前你對我說過的話?」

  「大丈夫負一身本領,當擇明主而輔之,荊州牧劉表唯人是親,輕信昏庸黃祖,汝在其麾下,便是再過四年,也是一般碌碌無為,當初兄台以這番話勸我,今日我亦以當日之言回贈飛兄。」甘寧凜然站起,正色道。

  「可是——!」蘇飛心有所動,嘴上卻還在掙扎。

  一開始看到甘寧,蘇飛心中的矛盾就始終交織著,先前的強硬與其說是為了忠誠,還不如說是為了一個男人的尊嚴。

  「明日我軍將首攻龜山,飛兄以為憑你的五千士卒能夠守得住嗎?而以黃祖的所作所為,我想到時候他是不可能向你施以援手的。」甘寧看破了蘇飛的猶豫,他加重了語氣說道。

  「我若是歸降,又將如何?」蘇飛艱難的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

  一個人的一生都會面臨很多的抉擇,不管他的生命是顯赫,或是平庸,當選擇擺到你面前時,你都必須去認真的面對。

  「寵帥帳下,降歸的將領比比皆是,且莫說這一次西征江夏的統帥周瑜,就是黃忠、呂范,以及前不久戰死的凌操,他們中哪一個不和你一樣,只要有能力,就都會有出頭之日。」甘寧道。

  蘇飛聽罷,良久沉默不語,臉上神情也是忽陰忽晴,變幻不定。

  最後,蘇飛狠狠的跺了跺腳,道:「還請興霸回轉告知寵帥:飛自知才能有限,不敢奢望他日榮華,今日此時為麾下追隨的五千將士計,明日一早飛自將率軍歸附。」

  「好——,有飛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來,你我兄弟先痛飲一番!」甘寧哈哈大笑。

  建安四年十一月一日,龜山城頭旌旗飄揚,戰局的發展如此順利,能夠兵不血刃奪得要地龜山高寵的心情自是大好,蘇飛的歸降為高寵下一步圍攻夏口創造了條件,也使得軍中士氣更加高漲。

  龜山,高寵軍臨時主帳,江東諸將雲集,只等一聲令下。

  周瑜端坐的主將的位子上,高寵坐在上首,在兩廂站立的是甘寧、徐盛、丁奉、劉曄、蘇飛諸將,這一次統兵西征,高寵雖然親臨了戰場,但卻將作戰的指揮權交給了周瑜,這是一種信任,也是一份責任。

  「我看,黃祖這一次往哪裡跑。」甘寧意氣風發,勸降蘇飛讓他贏得了傾慕的目光。

  「夏口城中佈防如何?」周瑜問道。

  甘寧道:「黃祖在棄守江北的治所後,大力修整加固了夏口城垣,現在夏口靠近江岸的北城垣又升高了三尺,我們要仰攻奪城,並不容易。不過,夏口一帶地勢低窪,無丘陵險隘固守,只要我們能夠集中一點突破,相信黃祖軍就會大潰。」

  劉曄接道:「方纔斥候新報,黃祖在得知龜山失守後,命士卒鑿沉了兩艘巨型蒙沖戰艦,並澆造了一條粗如兒臂的大鐵鏈將夏口北門水道死死封住,我軍若要登上南岸,當先拿下此處。」

  「這奪城的第一戰事關重要,不知何人願當此重任!」周瑜道。

  「徐盛責無旁貸!」早就憋足了一口氣的徐盛重重的大吼了一聲,然後撩戰袍而出。

  周瑜問道:「文響需要多少人馬?」

  徐盛沉聲答道:「只需本部就可。」

  「若奪取水道之時,城內敵兵殺出,當如何?」周瑜又問道。

  徐盛笑道:「敵雖眾,但在盛的眼中,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懼。」雖然,江夏的兵卒戰鬥力不強,但人多畢竟會占很大的便宜,徐盛不願其它部隊增援,是不想將功勞讓與他人,但這樣一來,徐盛部面臨的風險無疑會更大。

  徐盛接令而去,坐在上首的高寵正待出言提醒,卻見周瑜又說道:「丁奉、陳蘭聽令,你兩人待徐盛將軍出發後,率本部兵尾隨於後,如果夏口城中有敵兵增援,力阻之。」

  「是。」丁奉、陳蘭皆大聲應道。

  「甘寧將軍,你督錦帆軍本部人馬,與蘇飛將軍在外江遊巡,謹防上游來敵。」周瑜吩咐道。

  夏口的上游是江陵,那裡駐有荊州水師的全部精銳,領兵的大將是能征善戰的文聘,周瑜讓甘寧、蘇飛先休息一下,一是為最後的攻城作準備,二也是為了防備文聘的突然出現。

  對於這一番周密佈署,高寵頻頻點頭讚許,周瑜的能力在高寵的放手下,得到了充分的發揮,一直以來,高寵都希望有人能夠分擔肩上的重擔,讓自己能歇一歇,輕鬆一下,現在,這一切終於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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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江夏郡的治所原先設在江北的沙羨城,後來隨著高寵的強大,黃祖見沙羨所處的江北一帶靠豫章過近,遂於一年前遷郡所於南岸之夏口。

  就是在一年前,倏然間聽到孫策被高寵擊敗身亡的消息,黃祖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當夜,年近五旬的他出乎意外的雄風勃起,讓一直不滿意他表現的第九房小妾激動不已。

  而一年之後,黃祖卻不無沮喪的發現,高寵這個對手比復仇的孫策更加的厲害,他要想保全江夏的願望也變得艱險起來。

  「大人,北城外水道遭到敵徐盛部圍攻,形勢相當不利。」站在夏口城頭,黃祖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外的激戰。

  前赴後繼的敵軍士卒冒著如林的箭雨,一次又一次無畏的靠近,然後又如泥牆一般轟然倒下,這一幕幕吞噬生命的無情屠戳沒有讓黃祖感受到戰爭的殘酷,相反,倒有一種悻悻然的痛快。

  「這些不知死活的賤種,死了都到江中喂王八才好呢!」這樣想著,黃祖心頭掠過一抹興奮。

  夏口北門外,徐盛的進攻相當的不順利。

  橫江鐵鏈死死的扼住了江口進入水道的通路,徐盛要想對夏口城展開全面的進攻,就必須先拿下這一處得天獨厚的水道,只有這樣,才能源源不斷的將兵力佈置到攻城的正面,否則,就只能像添油一樣,作斷斷續續的進攻。

  添油式的攻城對於緊縮兵力於城中的黃祖來說,是不怕的。

  對於兵力上本就不足的徐盛來說,是兵家大忌。

  所以,徐盛要不惜一切代價先拿下水道。

  「將軍,我們的攻擊失敗了!」一名滿臉疲憊的軍侯拖著一條傷腿向徐盛稟道。

  他的部曲在方纔的一波攻擊下損失殆盡,黃祖軍也知道守衛鐵鏈對於守城的作用,在佔據了有利地勢之下,頻頻以弓箭、強弩對毫無遮擋的徐盛軍血肉之軀疾射,在這樣一種不對等的殺戳下,徐盛幾乎喪失了將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先拿下敵軍的左冀陣地!」徐盛眼珠子通紅,手中的刀微微顫動,間或閃著鋒利的寒光。橫江鐵鏈的存在讓他不能從容的調集兵力,而一旦糾纏時間過長,與城中的黃祖軍互拼消耗,是相當得不償失的。

  敵軍的左冀是一處略高於周圍地方的山丘,黃祖為了保護鐵鏈的安全,在這個地方放置了二千弓箭手,正是這一處射來的如蝗箭雨,讓衝擊鐵鏈的徐盛船隊屢屢受挫。

  「跟我上!」徐盛挺身躍上一條鬥艦,大吼道。

  徐盛一邊說著,一邊褪去甲衣,露出一身精壯的身板,在前胸處更有道道疤痕突顯,這是他屢次大戰後的留念,也是他榮耀的證明,這些傷疤對於徐盛來說,是光榮,是激勵,還是一份自豪。

  見主將奮不顧身,徐盛部曲一個個忘卻了疲憊,紛紛跟隨著徐盛向前衝去。

  十一月的秋天,正是北風獵獵的時候,尤其是在空曠無垠的江中,風勢猶為強勁,藉著這一股順風的氣勢,徐盛決定作最後一博。

  夏口北城上,江夏太守黃祖臉色像一塊乾巴巴的桔子皮,顯得異常的難看,城外的戰況讓他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明明在兵力上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可真打起來卻總是一敗再敗,城中的那些平時圍著自己轉的校尉、都尉以前都是個個大言不慚的,現在論到真的上陣時,卻一個個躲得遠遠的,不見蹤影。

  「傳令,讓夏口相劉磐帶五千兵士增援城外營壘,不得有誤。」黃祖沉聲道。

  劉磐自從長沙一戰後,就被劉表派往江夏任夏口相,當初黃祖在沙羨時,兩人倒還相安無事,但自從黃祖遷所至夏口後,看不慣黃祖所作所為的劉磐便屢屢與黃祖作對,最後,兩人水火不容,郡太守府與夏口相府雖只隔一條街,兩邊卻是老死不相往來。

  劉磐作戰驍勇,這一點黃祖是知道的,但他又害怕劉磐一旦擁有了兵權就不好控制,加上黃忠的緣故,所以一直不肯讓劉磐領兵出戰,現在被逼得沒有了辦法,黃祖才又想起劉磐來。

  不管怎麼說,劉磐是劉表的從子,守住江夏也是劉磐的願望。

  「堵住左冀的缺口,快!」劉磐一邊大喝著,一邊指揮兵士增援出城,他高大的身軀騎在馬上漸漸遠去,讓人不禁有一絲蒼涼的感覺。

  與三年前相比,劉磐已不再那般生龍活虎,不知疲倦,權利的爭鬥讓他額上又添了幾道皺紋,而更重要的是劉磐的心已老。

  潰敗的士卒擋住了增援部隊的去路,這些士卒只顧著逃竄,哪裡還管其它。

  「凡臨陣脫逃者,殺!」劉磐一刀砍落一名逃卒的頭顱,高聲道。

  跑得最快的逃卒瞬時被劉磐的軍隊放倒了一片,剩下那些腳頭慢一些的看見前面的同伴死了,嚇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有幾個膽小的,更是哭出聲來。

  「都給我回去,是爺們死也死到陣上去!」劉磐大聲道。

  在劉磐的增援下,荊州軍堪堪潰敗的戰局又得到了穩定,而與此同時,徐盛兵力不足的劣勢開始顯現,只帶著本部人馬進攻的徐盛面對人多勢眾的劉磐,已沒有力量再一次展開進攻。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劣勢將會越來越明顯,甚至於會觸發整個戰局的潰敗。

  就在這個時候,丁奉、陳蘭趕到了。

  剛剛投入戰場的丁奉、陳蘭從左右兩邊呈鉗形對劉磐的側冀展開攻勢,他們的進攻漸漸替代已疲憊不堪的徐盛,成為攻防的重點。

  戰事膠著。

  一時間分不清孰勝孰負?

  日落江心,激戰一整天後,雙方在北城水道的爭奪幾近瘋狂,灼紅的鐵鏈被反覆的燒熔,在幾處已經縮成細細的繩索樣子,在一片刀光血雨的砍殺後,將領的感染力最終左右了這一場局部攻防戰的結果,在正面,徐盛損失的兵力過半,終於奪下荊州守軍的兩處防禦陣地。在左右兩冀,丁奉與陳蘭頂住了劉磐的幾度反撲,順利拿下荊州守軍的前沿要隘。

  一旦進入夜晚,對於佔據主動並擅長夜戰奇襲的高寵軍將更加有利,這一點劉磐心裡很清楚,所以,在最後虛攻了一下後,劉磐率部棄守水道,退回城內。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高寵軍傷亡為數卻高達二千餘人,徐盛的彭澤部曲三千餘人有一半被抬下戰場,留在陣上的也都不同程度的掛著彩,而丁奉、陳蘭軍也傷亡不下數百人。

  夏口城中,太守黃祖府。

  守衛森嚴的兵卒緊張的來回巡邏著,防備著一切可疑的情況。

  廳堂內,黃祖呆呆的俯坐在錦凳上,臉色如同秋後的桔子皮一般,皺巴巴的,看不到一絲的喜色,在他身旁,站著低著頭頹唐的黃射,在兩廂是一臉惶恐的郡丞、主薄、功曹,夏口相劉磐左手綁著厚厚的布帶,一臉血污也在其中。

  「想不到一天時間就丟了城外水道,這可如何是好?」黃祖手足無措的歎氣道。

  「父親,這一次失守水道就怪劉磐擅自下令撤退,依我說應該嚴加追究其臨陣脫逃的責任。」黃射陰陰的說道。

  二日前,黃射遭遇高寵,被艦炮殺得大敗,十餘艘戰艦被擊沉三艘,其餘的也都不同程度的受創,在回到夏口後,其它官員懾於黃祖的權勢,不敢表態,唯有劉磐竟絲毫不講情面,竟直接寫信向劉表去告狀。

  現在,逮到報復機會的黃射當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哼,我軍激戰一天,已疲憊不堪,萬一敵人興兵來襲,豈不損失更大?」劉磐反駁道。

  其實,他心裡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就是等高寵真的舉兵來襲時,黃祖會不會派兵出城增援?劉磐不是沒有頭腦的人,黃祖的為人他自然清楚,如果遇到料想中的情況,自己的結局就只能是孤軍受困,兵敗身死。

  礙於黃射的特殊身份,這一句話也只有剛直果烈的劉磐敢於說出來。

  眼見著雙方怒目相向,僵持不下,郡丞咳了一聲,忙打圓場道:「兩位將軍且息怒,如今大敵當前,切勿為一時之語傷了和氣,現在關健是要想想以後怎麼辦?太守大人,鑒於敵人太過厲害,我諫議應趕緊向襄陽州牧大人求援。」

  劉磐慍聲道:「我軍雖然初戰失利,但敵人的損失也是不小,況且夏口城內守軍尚有萬餘眾,足可以與敵周旋一陣子,現在不過是接觸了一兩回就告急,那豈不讓襄陽的同僚笑話我們無能。」

  「郡丞說得有理,倘若明日敵傾師來犯,單憑城中這些兵卒,這夏口城又能守上幾日?」黃祖冷冷的說道。

  黃祖的信心在一次次的挫折下,已經喪失殆盡,今天沒能守住水道,對於夏口守軍的士氣影響甚大,而劉磐在關健時候的主動撤退也讓黃祖心生不快,若非看上劉磐是劉表從子的份上,黃祖早就拿劉磐按軍法從事了。

  「向襄陽告急,就說高寵興兵十萬進攻江夏,我軍苦苦支撐,奈敵狡滑,加上水軍都督蘇飛叛敵,夏口危矣!」黃祖沉聲道。

  主寫文書的江夏主薄手一抖,一滴墨跡差一點滴落到書簡上,遲疑的問道:「十萬?」

  黃祖冷冷一笑,點頭道:「就寫十萬,若是照實了寫,襄陽的那幫所謂士族高人還能放過我們。反正,我們的情況州牧大人也是知道的,劉大人,你說是不是。」

  西通巫巴,東有雲夢。

  這樣的讚譽除了荊州重鎮江陵外,不復再有其它地方能夠受得起,巫郡、巴郡在江陵的西面,

  逆江而上扼守著進蜀的要衝,而雲夢,則是江陵東面的一處大澤,雲為北,夢為南,相傳春秋時楚王多次狩獵雲夢,並遇神女,從而傳為千古佳話。

  悠悠數百年後,江陵再一次成為引人注目的焦點,又或許他從來就沒有從人們視野中消失過。三楚之地,從來不缺熱血男兒,正當壯年的文聘意氣風發,率一支船隊順江而下,他的目的地是下游的江夏。

  「速速將這封信送呈於蒯越大人,就說我已兵發江夏,二日後抵達。」文聘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將它交給軍中斥候。

  蒯越在年前重新得勢,取代蔡瑁成為主管荊南事務的都督,蒯越的上任使得平靜了三年的長沙郡、桂陽郡、零陵郡、武陵郡戰火又起,而與此同時,休養生息已畢的高寵也將矛頭轉向了西面。

  江夏的戰況急轉直下,黃祖這個無能的傢伙空有二萬兵卒,卻守不住江夏天塹,要是換作文聘,他有自信就算是少了一半的兵力都能應付自如。

  江心鸚鵡洲,秋冬的荒草被風吹得起伏伸展,不時有歸宿的野鳥飛起,卟卟的掠過江面,抓起一兩條小魚,然後又飛快的回到巢中。

  在鸚鵡洲的北面,丁奉率領巡遊的船隊正沿著這一帶游動,在攻下水道之後,鑒於徐盛部曲損失過大,高寵命甘寧、雷緒各領本部替下不能再戰的徐盛,並令損失不大的丁奉、陳蘭擔負起沿江佈防的重任。

  「將軍,你看那是什麼?」一名軍卒叫喊起來。

  丁奉順著軍卒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江面上,順流飄下數條傾覆的船隻,每一條船都是船底朝上,露出一段黝黑漆油的底面。

  「這些船是戰船,太好了,靠過去繳獲它。」丁奉眼尖,一眼看出那船隻的形狀正是荊州水軍特有的方頭戰艦。

  「將軍,這萬一有詐?」一名隨軍參謀在旁提醒道。

  丁奉大笑道:「怕什麼,難不成這覆船還有什麼埋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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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丁奉還是太年輕了!

  年少得志的他還經不住太多的誘惑,而胸中的那一顆渴望榮耀的心更在不時的牽引著他,有時候,這一種牽引是機會,有時候卻是陷阱。

  在丁奉話語激勵下,急於擄獲敵艦的士卒一個個爭先恐後,向著被衝到死角的荊州沉船而去,在這一刻,他們卻不知道有一種危險正在越來越近。

  荒草淒淒,鸚鵡洲畔,這一帶的迴旋大彎是長江中游最曲折的一段,素有「九曲迴腸」的稱謂,奔流的江水在這裡被分成左右兩股,然後輕緩的繞過鳥飛草長的荒島,再度往下直瀉奔向江夏。

  從上游飄來的浮船到了這裡,被緩緩迴旋的逼入死角,正好為丁奉他們創造了條件。

  「這船怎麼恁沉,死拖不動!」一名操著吳儂軟語的伍卒一面使勁,一面罵罵咧咧的跳下江中去推船。

  「快一點,別慢吞吞的。」丁奉大喝道。

  只要把傾覆的船推上灘頭,丁奉就能回去招攬兵卒將這些沉船重新整修好,這對於缺少大型戰艦的高寵水軍來說,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是誰——?」突然間,一名搶在最前面下水的士卒驚呼出聲。

  話未話完,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方才出聲的兵士站處只剩下幾圈蕩起的漩渦,隨後江面上湧起一灘血紅。

  「有敵人?」靠的最近的伍卒臉色倏變,大喊道。

  江中,水花四濺,突然間躍出數條黑影,手中均持著明晃晃的短刀,不及防備的丁奉部曲哪料想水中有敵,先跳入江中的數十名士卒在片刻間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都給我靠過來!」眼見著突然的變故,丁奉目呲盡裂,沉聲大喝道。

  剩下的還沒來得及跳下江的士卒聽到召呼,趕緊向丁奉聚攏過來。

  丁奉這一聲喊暴露了目標,眾黑影在判斷出丁奉是首領之後,紛紛向著丁奉圍攻過來,瞬時間,江面上頓時喊殺聲一片。

  「你們是誰的部下?」丁奉奮力拔開兩把砍來的短刀,不住的怒吼道。

  一名身材壯實的年輕男子冷冷一笑,道:「丁奉,臨死前可聽好了,我是荊南水軍都督文聘麾下傅彤是也。」

  說罷,刀如迅雷,夾雜著呼呼的風聲,直如劈煉般逕取丁奉。

  丁奉冷哼一聲,挺刀迎戰,論及單挑,丁奉不懼任何對手,縱然是甘寧這般武藝強過他的人物,在丁奉以命博命的拚死鬥志面前,也只能暫作退讓,而這傅彤卻不一樣,他的戰法與丁奉竟別無兩致,兩人你一刀砍來,我一刀跺回去,皆是不要命的打法,幾個來回之後,彼此身上皆是掛紅了好幾處,但卻誰也不肯退後認輸。

  悍斗中的兩人在戰前誰也想不到對方會和自己一樣,而就在每一式的對接當中,在丁奉與傅彤的心頭不由得生起了些許惺惺相惜的好感。

  「我看將軍也算是一位不怕死的英雄,何不識時務歸降於我?」傅彤抽身回刀,道。

  「今日情形,若換作你,降是不降?」丁奉目光悲切,沉聲道,眼見著屬下兵卒大部陣亡,丁奉既是痛心,又是自責。

  就在兩人激戰中間,一旁的戰鬥呈現出一面倒的局面,丁奉的余部被伏兵殺得七零八落,剩下的零星抵抗在敵人的圍攻下,估計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這時,傅彤傲然答道:「大丈夫戰死沙場,正是死得其所,豈能臨死畏懼!」

  「說得好。我丁奉要說的也是這句話。」丁奉厲聲大呼,隨後,蓄全力一刀劈向傅彤,這一刀積蓄了他全部的力量,掠起的身形在半空中突然一個轉折,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傅彤的胸口撞去。

  刀如閃電,直劈面門。

  人如槍矛,逕透敵胸。

  一時間,丁奉的全身上下都成了武器。

  而同時,他的全身也是破綻百出。

  傅彤若選擇躲閃,完全可以避開丁奉這蓄力的一擊。

  但是,傅彤沒有,他也不會。

  只見他悶哼一聲,不慌不忙的低頭沉肩,彷彿丁奉的舉動早在他意料之中似的,傅彤這微微的一閃動適好封住了身上的破綻,而將最堅實的肩部對準了直衝過來的丁奉。

  「蓬!」兩股強大的勁力將腳下戰船沖得左右搖晃不止。

  傅彤一跤坐倒於船艙中,右肩被這一撞疼得動彈不得,而丁奉則藉著這一股撞勢,跌落到江中,在濺起幾朵水花之後消失不見。

  「傅將軍,不能讓這廝給跑了,我帶人到下游去找?」一名伍卒道。

  傅彤緩緩站起身,臉上若有所思,只道:「生死由命,這姓丁的身負重傷,掉入江中水性就是再好,也難逃一條性命,況且,再往下去離敵營太近,我們還是見好就收的好。」

  荊州牧劉表治所,襄陽。

  襄陽名稱的由來取自襄水之北為陽,在劉表得了荊州之後,聽從蒯良的建議,將治所從江陵遷至此地。

  「南襄北鄴」,經過近十年的發展,襄陽已成為了溝通南北、商賈雲集的一座大城市,在洛陽、長安、南陽、壽春這些個城市都因為戰亂而衰敗之後,襄陽的崛起成為亂世百姓嚮往的一塊安居地方。

  在戰亂中,有眾多從中原流亡來的士族聚集在荊州,特別是襄陽至宜城的這一帶地方,聚集了蔡氏、蒯氏、向氏、龐氏、楊氏、習氏、馬氏等豪族大戶,他們既是輔佐劉表登上荊州的主要力量,也依賴劉表的勢力而生存發展。

  故漢長水校尉,荊州大豪竟陵太守蔡瑁府邸就在離襄陽不遠的峴山東南,其名曰:蔡洲。

  建安四年十一月三日這一天,是蔡瑁四十五歲的壽日,雖然談及祝壽還有些早,但地位和聲勢都在襄宜一帶首屈一指的蔡家自然不會冷落了這樣一個場面。

  在荊州,幾乎人人都知道鎮南大將軍、荊州牧劉表與蔡氏的關係,建安元年初,在原配妻子亡故之後,劉表續娶了蔡瑁的妹妹蔡氏為續室,並於同一年生下了次子劉琮。

  所以,此後的每一年,蔡府的慶宴都會吸引荊襄幾乎所有士族官員的眼光,姻親關係的存在讓蔡氏與劉表的關係更加的密切,這給了蔡氏獨一無二的地位,幾乎所有想在荊州出人頭地的士族子弟都會在求官前先到蔡洲疏通一下關係,而慶宴無疑是一個接近的最好機會。

  但是,今年的慶宴卻是與眾不同。

  原本喜氣洋洋的慶宴因為一封緊急的文書而變了味,這封信就是江夏太守黃祖的告急信。

  在蔡家以青石結角的厚厚高牆內,把守門口的兵卒將前來賀喜的人群阻擋在外面,只有奉命入內的官員才能進入。

  十一月深秋的傍晚,夕陽柔和的光輝給青石瓦牆渡上溫暖的淡金。

  在氣宇非凡的大廳內,荊州各級官員幾乎悉數到齊,他們一個個都垂著頭,正在聆聽著鎮南大將軍、荊州牧劉表的訓斥。

  「高寵小兒竟不自量力跨境進攻江夏,士可忍,孰不可忍!」劉表神情鎮怒,頜下略有些花白的鬍鬚不住的抖動。

  剛剛度過五十五歲生日的他雖然鬍鬚有些花白,但精神卻依舊不減當年,這一句說罷,劉表「啪」的一巴掌將黃祖的告急文書按在案几上。

  雖然與初到荊州時相比,缺少了宴殺群賊的手段與魄力,但劉表自問一顆雄心猶在,高寵屢屢對荊州屬郡用兵讓他感到了深深的威脅。

  上一次高寵興兵犯荊南,劉表還有期望借助高寵的力量牽制孫氏兄弟的目的,所以,最終默認了互分荊南的協議,而這一次,孫氏兄弟已亡,他知道高寵進犯的目標也決不會只是江夏一郡這麼簡單。

  兩廂,以蔡瑁、蒯越為首,蒯良、劉先、韓嵩、傅巽、宋忠等一干官員聽到劉表如此態度,皆個個露出激動的神態。

  「荊州四海昇平經年,百姓安居樂業,這全是多虧得了主公的福蔭,這高寵舉兵跨境,妄動刀兵,陷民於水火,我們決不能畏縮退讓!」蒯良道。

  一力主戰的蒯良與蒯越對於高寵始終耿耿於懷,這一方面是出於前番兵敗的羞辱,另一方面則是蒯氏家族在荊州利益的擔心,得益於輔佐劉表取下荊襄的功勞,蒯氏在荊州的利益這些年得到了極大的擴張,而一旦荊州換了主人,蒯氏的利益勢必會受到打擊。

  「主公,江夏高寵也不是想得就得的,文聘將軍已領本部順江而下,去增援夏口了,下一步我們應迅速動員全部的兵力,全力對付高寵的入侵!」蒯越道。

  「主公,憑我荊州十萬人馬,還怕那高寵不成?」襄陽令傅巽道。

  蒯氏兄弟的表態讓眾人群情激奮,這些官員在荊州都有自己的家族,一旦既得利益受到損害,無論是誰都會挑出來,這一點蒯良蒯越清楚得很。

  蔡瑁道:「如異度所說,高寵這一次出兵江夏,目的絕不會只在江夏,我等切不可姑息養奸,養虎為患!」

  雖然先前曾與高寵有過私下的默契,但那是在不侵犯蔡氏既得利益前提下,如今高寵進攻江夏的舉動直接威脅到了依附劉表的這一部分勢力的生存,這也是蔡瑁所不能容忍的。

  劉表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異度、德珪,你們能如此說,真是太好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讓高寵小兒吃些苦頭才行。」

  長江北岸,沙羨城。

  高寵焦灼的在營中踱來踱去,帳外寒風呼嘯,而高寵額頭卻是冷汗直冒。

  「有沒有丁奉的消息?」高寵不耐煩的掀帳簾步出營帳,帳外四季常綠的夾竹在風中不住的搖曳。

  「——。」宿衛一臉的無奈,不知道如何回答。

  「甘將軍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宿衛如釋重負似的大喊起來。

  「寵帥——!」甘寧聲音嘶啞,連日的征戰讓這條鐵打的漢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高寵急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承淵的消息?」

  甘寧安慰道:「寵帥且放心,徐盛、陳蘭他們都分頭派出兵卒沿江搜索去了,承淵這小子命大,不會有事的。」

  丁奉在鸚鵡洲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高寵耳中,猶如一記悶棍,本來正指揮著全力攻打夏口的高寵只得暫時停止了對夏口的攻擊,將主要精力放到搜尋丁奉下落和對付從江陵而下的文聘軍上。

  正說話間,忽見陳蘭一臉喜色跑得大汗淋漓,邊跑邊喊道:「寵帥,我在下游一帶尋著丁奉了!」

  「是生是死?」高寵緊握拳頭,低聲問道。

  陳蘭喘息道:「這傢伙水性好著呢,只不過受了點傷!」

  高寵長吁了一口氣,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雖說打仗難免陣前亡,但在高寵眼中,像丁奉這般年輕驍勇的將領是極難得的,他們是高寵軍的未來。

  「興霸,你辛苦一趟,去通知各軍將領速到沙羨召開軍事會議!」高寵穩了穩心神,吩咐道。

  江陵文聘的突然出現預示著這一場爭奪江夏的戰鬥正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高寵的對手將不會僅僅只是黃祖這樣簡單,文聘、蒯越、蔡瑁,乃至荊州牧劉表都可能隨時捲入到戰事中。

  「是!」甘寧應令而去。

  十一月七日,高寵軍中軍主帳。

  戰將雲集,剛剛被陳蘭從江中撈起來的丁奉全身上下被綁了個結實,在宿衛攜扶下,也掙扎著到了帳中。

  「稟寵帥,荊州劉表在襄陽起大軍三萬,沿沔水而下,直朝著江夏方向殺來!」化裝混入襄陽刺探軍情的梅乾風塵僕僕,滿臉憔悴之色。

  為了早些告知高寵這一緊急軍情,梅乾這一路上日夜兼程,幾乎沒有休息過。

  就在二日前,江陵的文聘已率水師一萬人進駐巴陵,現在劉表大軍又從沔水進逼,這樣一來,高寵軍圍攻江夏的有利態勢立馬急轉直下。

  「寵帥,看來劉表這一次是下定決心要與我軍決戰了!」劉曄道,說這話時他白皙的臉上泛起微微的紅。

  高寵神色如常,緩緩道:「劉表虎踞荊州多年,斷不是泛泛之輩,先前荊南之戰,有張羨自立在前,且荊南地偏人稀,劉表尚能容忍;江夏為荊州之門戶,若為我軍所得,則進可沿江直取江陵、逆水上取襄陽,劉表舉師增援原在我預想之中,所以,我已命陸遜、太史慈、黃忠率部兼程趕來增援,諸位就等著好好打一場大仗吧。」

  儘管高寵說得甚是平靜,但徐盛、陳蘭、丁奉諸將卻是個個神情亢奮,奪取富饒的荊州對於渴求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的他們來說,是極具誘惑的機會。

  陸遜麾下,除了有天威軍校的一批年輕將領外,更有賀齊、董襲等一干驍勇戰將,太史慈駐守在秣陵,重新組建的丹楊兵已恢復了原先的銳氣,正是派出用場的時候,而老將黃忠更是有萬夫不擋之勇,高寵將他們調來是擺明了要與劉表決一死戰。

  的確,這一仗無論對於高寵,還是對於劉表,都不能退縮。

  「子義、漢升能來,真是太好了!」甘寧大叫道。

  太史慈、甘寧、黃忠這三員高寵麾下最驍勇的大將,還從來沒有在一起好好的並肩作戰過,這一次終於能夠如願,也怪不得甘寧會這般高興。

  陸遜、黃忠、太史慈這三軍加起來,人數足有二萬左右,連同高寵聚結在江夏的兵卒,高寵能夠動用的兵力有四萬餘人。

  周瑜微笑道:「江東眼下賊亂皆平,百姓安定,調子義、漢升、伯言三軍正是時候,另鑒於文聘在巴陵的咄咄攻勢,我提議令李通、呂范率軍從衡陽向長沙方向突進,這樣一來既能牽制文聘軍的行動,又能減輕我軍在江夏的壓力。」

  高寵撫掌道:「好主意。」

  建安四年十一月上旬,爭奪江夏郡的戰事逐漸演變為代表荊州利益的劉表集團與代表江東利益的高寵集團之間的一場大戰,雙方以夏口為中心,都開始調兵遣將,派出自己最精銳的軍隊以圖擊敗對手。

  荊州劉表軍五萬對陣江東高寵軍四萬人,這一場戰鬥的規模是自戰國末秦楚爭霸以來少有的,雙方的主帥是年介五旬老謀深算的劉表與年少無畏的高寵。

  而在這一場搏殺中,更有眾多的人捲入其中,他們或選擇積極參與、或選擇消極逃避,每個人都在做出最適合自己的決定。

  對於荊南水軍都督文聘來說,這一場戰鬥等待了已經四年了,他不會逃避,也不能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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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巴陵,位於雲夢澤注入長江的地方,這裡往南入澤可直達長沙,向西溯江而上抵江陵,而往東順流直下則通江夏,其地理位置相當重要,文聘駐軍於此,目的不言自明。

  在精心策劃了覆船誘餌之後,文聘選擇了穩妥的步步緊逼策略。

  對於高寵,文聘並不陌生。

  四年前在薺州口的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那一場惡戰,至今還清晰在留在文聘的心中,高寵——,那個孤身一人仍然不願放棄的少年,那一股持矟獨對數萬敵軍的傲然不屈神情,卻讓文聘長久無法相忘。

  像這般頑強的對手文聘在戰場上只見過一個,除了高寵不復有誰?

  這些年來,荊州安定太平,風光的是吟詩論賦的所謂名士,寂寞的是空負一身武藝的血性男兒,也只有遇上高寵,文聘胸中才會激盪起爭勝的雄心與豪情。這些年來,高寵在江東的一舉一動文聘都看在眼裡,唯有這樣的對手,才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將軍,下一步該怎麼辦?」先鋒都尉傅彤帶著敬服的目光看著文聘,問道。

  「先不要進軍,等州牧大人的軍隊抵達竟陵後再作定奪!」文聘略一思索,說道。

  文聘手下雖有一萬精銳的水師,但高寵顯然也不是吃素的,在沒有摸清楚高寵的虛實之前,文聘不想冒險。

  至於黃祖的生死,文聘則根本沒有去考慮,像黃祖這般擁有二萬精兵卻不能自守的無能之輩,文聘提不起一點的興趣。

  就在劉表與高寵為了爭奪長江中游的控制權而調兵遣將之際,在江夏郡以北的巍巍大山中,卻另有一支力量正悄然注視著這即將到來的亂局。

  天下分為九州,豫為九州之中,汝為豫州之中,汝南顧名思義,為中之南也。而就在江夏與汝南兩郡之間的這一塊地方,則是一大片原始的山林。

  淮水源頭自桐柏山間流出,行至光州以下,方見人煙,而就在這一帶無有人跡的深山中,卻潛藏著一支不容忽視的勢力。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一句曾經響徹中原大地的口號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大山深處重被人吟唱。

  這是一群結草為廬、破衣襤衫的男男女女,他們一個個面露菜色,眼神中不時露出飢渴的表情,唯一能把他們與乞丐區別開來的,是他們頭上都裹著一塊黃巾。

  黃巾余寇!

  不錯,這些人是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起義後僥倖生存下來黃巾黨眾,他們的人數足有五、六千眾,其中婦女兒童佔了近一半。

  在波才、彭脫二支較大規模的起義隊伍失敗之後,潰敗的黃巾餘眾潛入深山,一面躲避官府的追捕,另一面也在積蓄力量,靜等東山再起的時機。

  建安四年的這個冬天,也許是一個機會。

  曹操東征劉備,袁紹大兵壓境,原先在汝南剿平黃巾的曹仁被派到了陽翟護衛曹軍左冀,汝南一帶只留下了文官蒲寵和幾百雜卒。不僅汝南沒有兵將,而且許都空虛,在這個時候如果率一支軍隊北上,攻破許都也不是沒有可能。

  劉辟、龔都、黃邵,這三支隊伍是數十股黃巾勢力中最強的三支,由他們發起的這一次會盟得到了各地黃巾徒眾的響應。

  在趕來會盟的黃巾勢力中,有一支來自芒碭山的三百餘人的隊伍,他們的首領是驍勇善戰的裴元紹,而在裴元紹的身旁,還有一個年輕的身影,他就是凌統。

  與一年前相比,凌統身上的稚氣已經消失不見,在他的原本英俊的臉上,一道清晰可見的刀疤從右眼一直滑到頰下,這使得他在不禁然間給人一種強烈的驚懼感覺。

  在武平一戰中逃脫的凌統一路遭到夏侯淵追兵的襲擊,對高寵恨之入骨的他在所有往南的道路上都伏下了兵卒,凌統臉上的這一道傷疤就是被伏兵所傷。

  到了最後,見往南回歸江東已不可能,凌統乾脆轉道向北,遁入芒碭山中成了流民,再後來就遇上了裴元紹。

  結盟會議上,幾乎雲集了在汝南一帶活動的所有黃巾餘黨。

  「各位,這次邀請大家前來會盟,目的就是共舉義旗,同心合力,籌劃進攻許都大計,不知諸位對此有何良策!」黃邵道。

  在各路勢力中,出身沒落士族的黃邵是唯一能讀書斷字的人,在家道中落之後黃邵加入了張角的太平道,經過這些年的歷煉,黃邵的沉穩和慎重讓他比其它人多了幾分活下去的機會,由此,聚集在他手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黃邵將目光投向劉辟,劉辟的力量是各支隊伍中最強的,曾經投降當過汝南都尉的他比其它人更熟悉城內的情況。

  劉辟是一個年近四十的漢子,多年的征戰讓他的一張臉顯得飽經風霜,無論是怒,還是喜,在他的臉上你都很難找出來,唯一能證明他內心想法的,是那一對依舊熾熱的眸子。

  「兄弟們,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現在是我們向官府討還血債的時候了,只要大家生死一心,聽從統一,就能重新讓黃巾軍的旌旗插上許都的城樓!」劉辟大聲道。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伴著劉辟的呼喊,數千黃巾徒眾紛紛舉起手中的刀、棒、斧高呼吶喊。

  黃天——,象徵著平等與安寧,是讓大家都有自己的土地,能收穫供一家人吃的糧食,還有平等的身份。

  這是無數民眾的樸素理想!

  為了這個理想,有無數的人倒在官府的屠刀下。

  又有無數的人背井離鄉,逃入荒山之中。

  「那還等什麼,大傢伙拿起武器,去殺他個痛快,搶他個痛快!」一個粗大的嗓門帶頭高呼道,他是龔都。

  龔都是一個一臉虯鬚的漢子,勇猛有力的他麾下士卒雖然不是最多,但戰鬥力卻是最強的,一年前曹操大將蔡陽率千餘兵力圍剿龔都,都被他殺得大敗,這一仗算起來還是黃巾軍退守到汝南之後的第一場勝仗。

  龔都的話粗魯之至,卻一下子打動了這些掙扎在死亡邊緣的黃巾餘黨的心,那個驚心動魄的時代,那種激動人心的歲月,早已如鉻印一般深深的嵌刻進了這些人的內心。

  黃邵一皺眉,沒有說話,他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如果真像龔都說的那樣,一旦佔領城池便大肆搶劫,大行擄掠,是得不到百姓響應的,那樣做的結果莫說佔領許都,恐怕連汝南都拿不下。

  民可載舟,亦可覆舟。這個典故黃邵是知道的。

  在一片吵吵嚷嚷聲中,各路到會的代表在黃巾大旗的感召下,分別代表屬於自己的勢力喝下了結盟的血酒,最後推舉劉闢為渠帥,黃邵為軍師,龔都為副渠帥,約定在十一月九日共同發兵攻打汝南。

  在各路到會的勢力中,裴元紹可以算是最早參加黃巾的元老了。

  十年前,裴元紹十六歲,還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少年,他的老家在河北的扶余縣,剛好在黃巾大起義的那一年,家鄉碰上了數百年也難遇的旱災,租住的田地裡播的種子都被曬得乾裂的裸露在地面上,在顆粒無收的年景下,父母親為了省一口吃的給自己,都被活活的餓死。

  裴元紹自己最後也倒斃在路旁,要不是正好遇上大賢良師,這一條小命早在十年前就完了。

  正是這個原因,裴元紹才始終堅守著黃巾的身份,不管多大困難也不放棄。

  現在,席捲中原的那一場轟轟烈烈的起義已經失敗,大賢良師天公將軍去了,地公將軍、人公將軍也先後陣亡,還有象張曼成、波才、彭脫這樣優秀的將領也都戰死了,在腥風血雨中,裴元紹眼前彷彿又看到無數頭裹黃布的兄弟捂著受創的胸口倒下。

  「裴元紹兄弟安在?」劉辟的問話將裴元紹從緬想拉回到現實中。

  「在!」

  「十一月九日,你部負責護衛龔渠帥的側冀,可有意見?」劉辟說道。

  裴元紹沉聲應道:「沒有。」

  「好,裴將軍武藝高強,深明大義,不愧是我黃巾驍將,等攻下汝南後,你我再一起痛飲暢歡!」劉辟哈哈大笑道。

  裴元紹的部屬駐紮在葛坡,在連續遭到官兵圍剿之後,裴元紹的手下只剩下了三百餘人,否則,以他的資歷,決不會居劉辟、龔都之下。

  辭明劉辟、龔都、黃邵之後,裴元紹和凌統急匆匆趕回葛坡。

  「公績,以你的想法,這一次出兵汝南有幾分把握?」在簡陋的行帳中,裴元紹一邊拔弄著冓火,一邊問道。

  公績,是凌統的字,雖然裴元紹不是很習慣用表字來稱呼其它人,但凌統這個字他卻是叫定了,若不是凌統,裴元紹手裡的這幾百人可能早就潰散了。

  芒碭山方圓不大,山上的土地也出產不了糧食,沒吃沒穿的裴元紹只能依靠搶劫來唯持生計,後來凌統加入後,給裴元紹出了一個主意——發丘。

  發丘,換個名字說就是掘墓。

  芒碭山一帶是漢墓埋葬最多的地方,當年高祖劉邦在這裡斬白蛇起事,由此芒碭山就成了漢王朝的福地,眾多的王孫貴族在死後都葬在了這裡。

  豐富的陪葬品讓後來的人按不下心中的慾望,首先做下發丘之事的並不是裴元紹和凌統,而是以輔漢英雄自居的曹操。

  建安二年冬,與呂布打得不可開交的曹操為解決經費不足,採納程昱的建議,在芒碭山大肆挖掘漢墓,同時,還屠殺了大量百姓,並從屍體上刮下肉製成人干以充軍糧,裴元紹和凌統的舉動與曹操相比,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凌統笑了笑,臉上疤痕也隨著牽動起來,顯得分外的猙獰,他道:「汝南不過是一座空城,拿下自然不在話下,只是——!」

  「只是什麼?」裴元紹追問道。

  凌統雖然年輕,但見識和才能卻讓裴元紹甚是佩服,在面臨重大抉擇的當口,裴元紹希望能聽到凌統的見解。

  「裴兄以為黃巾還有未來嗎?」凌統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裴元紹的問話,卻緩緩的吐出了這一句反詰。

  裴元紹抬頭,將目光投向四周的黑暗叢林山巒,許久方道:「在官府眼中,即便我們摘下了頭上這一塊黃巾,也還是黃巾賊,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在這之前,也曾有許多兄弟聽從了官府的慌言下山投降,但隨即他們的頭顱就被掛在城門口,作為了各級官吏向上邀賞的工具。

  「可是如果我們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被官兵所殺,劉辟、龔都之流充其量不過是一方草寇,來日就算佔領了汝南,也會立即遭到官兵的重兵圍困,僅憑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是訓練有素、武器精良的官軍的對手!」凌統繼續說道。

  裴元紹神情也是黯然,道:「那你說怎麼辦?」

  「眼下天下大亂,是英雄不怕沒有用武之地!」凌統目光炯炯,投向遙遠的南方。

  「諸侯中誰又能用我等樣人?曹操、袁紹、劉表、還是那個自詡是大漢皇族的劉備?」裴元紹這時竟笑了起來,笑聲中透著無比的落寞。

  「揚州牧高寵!」凌統堅定的大聲說道。

  「高寵能收留我們這樣身份的人?」裴元紹道。

  凌統傲然道:「寵帥的出身和你一樣,是沒有身份和自由的家奴,我們父子也是降將,但在寵帥麾下,卻從來沒有感到過一絲的委屈。」

  說到這裡,凌統的聲音卻自低了下來,他道:「聽說現在寵帥正率軍攻打江夏,若不是有曹兵阻擋著,我恨不得馬上飛奔回江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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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好,不過依我看高寵並非是我等唯一可投之人,眼下諸侯爭霸,正是用人之際,我等只要褪下這一身黃皮,再找一個合適的主將跟隨,試問誰又能知道我們以前的事情。」一聲濃重的關西腔音響起。

  凌統覓聲看去,卻見不遠處火把照射下,一個矮矮憨憨的五尺漢子提刀而立。

  「周倉賢弟,你怎麼來了?」裴元紹驚喜道。

  「裴兄弟,請問這一位是何許人也?」周倉走近,指著凌統問道。

  凌統打量了周倉一眼,只見此人雖然身材不高,但卻板肋虯髯,形容甚偉,兩臂輪將開來,呼呼生風,端是好一條聚嘯山林的綠林豪傑。

  「來——,我與兩位兄弟引見一番!」裴元紹拉過兩人的手,大笑道。

  原來這周倉與裴元紹一樣,以前都是黃巾軍將領,只不過一個是張寶部下,一個是張角部下,周倉在張寶兵敗之後,聚攏了幾百號人在豫州境內的臥牛山打家劫舍,這一次會盟,周倉也聽到號令趕來赴約,只不過他的手下比裴元紹還要少,所以暫排不上號。

  「這位周兄弟說找一個合適的主將跟隨,莫非已有了對象?」凌統冷冷的說道。

  對於周倉,他本沒有什麼惡感,但方纔周倉說話的口氣實在有些托大,這卻讓凌統心頭很是不快。

  周倉大笑道:「凌兄弟快人快語,我心目中正有一員大將可以跟隨,今日來不為別的,乃是與裴兄弟商量一共投奔事宜!」

  裴元紹奇道:「可是周大哥以前提及的赤面長髯關羽關雲長?」

  周倉點頭道:「正是此人。」

  凌統驚異道:「關羽,可是大漢皇叔左將軍劉備的二弟?聽說此人夜談春秋,刀法精湛,確實是一員上將,不過眼下曹操東征徐州,正與劉備開戰,周倉兄弟說要相投此人,可是從這裡往東去,都是曹軍的人馬,這未等尋到關羽,恐怕就會被官兵剿滅了!」

  周倉不以為然道:「凌兄弟另有想法,我不勉強。我這一次來,是為勸說裴兄弟與我同往的,如果裴兄弟不願同去,那還請替我收留下這臥牛山的二百餘個弟兄。」

  說罷,周倉朝後一招手,從山林中陸陸續續的走出二百多個像乞丐一樣的漢子,這些人手裡的傢伙是刀、槍、棍、棒都有,還有幾個甚至抱著塊石頭在手中。

  看這些人的樣子就知道,周倉這些年混得比裴元紹還要差,起碼裴元紹發丘還得了些財寶,勉強維持手下人的溫飽還是可以,而周倉則眼見著混不下去了。

  「周大哥放心好了,同是黃巾兄弟,我怎麼不予收留,只是這攻打汝南在即,周大哥怎麼想起要離開這裡?」裴元紹問道。

  周倉沉默了一會,道:「不瞞裴兄弟,這劉辟、龔都、黃邵以我來看,難成氣候,汝南之戰勝也好,敗也好,結果都不可避免召來官兵的大肆圍剿,我若現在不走,日後恐怕就走不了了!」

  一夜無話,周倉在葛坡休息了一晚之後,第二天清早便匆匆起程趕往徐州,在他離開之後,裴元紹的部屬由三百來人一下子擴編到五百人,其實力一躍成了僅次於劉辟、龔都和黃邵的勢力。

  建安四年十一月九日,別無選擇的裴元紹、凌統率本部隨黃巾軍攻打汝南,汝南守軍完全沒有防備山林間會一下子鑽出這麼多的黃巾亂黨,在促不及防之下,太守蒲寵被殺,城池頃刻間落入到黃巾軍的手裡。

  劉辟、龔都、黃邵皆喜不自禁,這些年來被迫鑽進深山老林,城市的富庶與繁華讓他們一個個留連忘返,龔都手下的黃巾徒眾在進城之後,毫無軍紀的燒殺掠奪,在百姓的眼中,這一群人已經淪為了強盜。

  「等打下許都,老子再他娘的好好喝個痛快!」龔都喝得醉醺醺的,「啪」的一下將酒罐踢倒於地。

  如此輕易的拿下汝南,讓龔都有些飄飄然起來,雖然有黃邵的一再告誡,但龔都顯然還沒有學會如何來面對勝利。

  在這個時候,作為會盟主帥的劉辟正忙著打探許都方面的情況,一鼓作氣拿下中原的政治中心許都,無疑會極大的鼓舞軍隊的士氣,同時,分散在各地的黃巾餘黨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會如以前一般響應而起。

  「蒼天死,黃天立!」劉辟夢想著有朝一日,這個響亮的口號能再一次震憾九州。

  而站在最高處振臂高呼的那個人,是一個名字叫「劉辟」的人。

  潛在的危險隨著時間的推移,正一步步的邁近,可惜,局中的人只將目光放在其它地方,而忽略了內部的矛盾。

  十日,為了爭奪繳獲的糧食,黃邵部與龔都部在汝南城西火拚,死傷十餘人。

  當日夜,龔都率部奔襲黃邵大營,黃邵倉促迎戰,被亂兵所殺,可惜這一員甚有才智的黃巾將領,沒有戰死於兩軍對戰的沙場,而是死於內亂。

  黃邵余部在天明之際撤出汝南城,為求生存,與第二日與駐守城東的裴元紹部合併,至此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裴元紹的部屬又迅速膨脹,連續收編了周倉、黃邵兩部,總人數達到了千餘眾,這樣的實力已完全可以和劉辟、龔都平起平坐。

  但事實上,裴元紹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

  不止是龔都,甚至於劉辟都沒有將裴元紹這支突然崛起的力量當一回事。

  也許這就是黃巾軍失敗的一個原因。

  汝南城外,裴元紹營帳。

  凌統與裴元紹正在進行了一場決定今後命運的談話。

  不斷遭受到的排擠讓裴元紹開始心灰意冷,對於劉辟的那一個奔襲許都的宏偉計劃,他已經沒有了聆聽的心思,汝南拿下後,戰利品都被劉辟、龔都瓜分已經讓裴元紹感到氣憤難平,而黃邵的死則讓裴元紹加速了背離的決心。

  「裴兄,這汝南非滯留之地,乘著現在官兵還未圍攏,我等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凌統諫道。

  「公績,離開的話我們這千餘人又能往哪裡去,你說的投奔高寵好是好,但這汝南與江南隔著萬水千山,就是我們想去,官兵也不讓啊!」裴元紹長歎一聲,頓足道。

  裴元紹沒有說錯,從汝南往江東走,一是繞道荊州,經舞陽、宛、襄陽、江夏輾轉到江東,這一條道上舞陽有曹操的大將蔡陽,宛城有張繡、襄陽、江夏也都是劉表的兵馬,就憑裴元紹的這一千來人莫說到江東,首先舞陽就過不去;第二條道是往東回芒碭山,然後走高寵昔日回江東的路線,經細陽、汝陰、穎上到達壽春,這一條道路程較短,然而曹軍的防備也是最為森嚴,東征的曹軍主力好幾萬人都佈防在這一塊,就算是飛鳥也難以泅渡。

  凌統道:「葛坡以南,光州一帶是淮水的源頭,那裡叢林繁盛,山高險壑,為穩妥起見,我等還是先向光州轉移,即便有變,我們也能遁入山林暫作潛伏,況且,那裡順著淮水往下,就可以一直到達壽春。」

  裴元紹遲疑道:「葛坡以南至光州這一段,都是沒有道路可尋的深山密林,那裡不止有野獸出沒,而且瘴疫流行,我們這千餘人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不如這樣,先回葛坡休整,如果汝南這邊情況有變,我們再想辦法不遲。」

  凌統點頭道:「也好!就怕軍中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存糧不足,難以持久。」

  在離開芒碭山的時候,裴元紹、凌統帶的糧食本就不多,現在一下子增加了近七百人的口糧,這確實讓人頭疼。

  不提劉辟、龔都在汝南如何風光,在商議既定之後,裴元紹、凌統領著歸屬自己的千餘人隊伍向南進發,不日便回到了原先出發的駐地——葛坡。

  一晃過去了五日,汝南方面傳來消息,聽說劉辟、龔都各引本部人馬向許都而去,裴元紹心中遂有些後悔,正自猶豫著是否跟進,卻聽得寨外一陣喧鬧。

  一名放哨的小卒飛奔而來,報道:「報將軍,前方道上發現一個騎著白馬的人,馬背上包裹裡鼓鼓囊囊的,弟兄們都說——!」

  這小卒嚥了一口吐沫,很是想說搶劫的意思,又有點怕裴元紹怪罪。

  「有馬,正好老子缺少座騎,這傢伙搶得!」裴元紹一拍大腿,叫嚷道。

  原先黃巾兵盛時,裴元紹跨馬提錘,也算得上是一員威風凜凜的大將,可惜後來青州黃巾遭到曹操剿滅,裴元紹的戰馬也在一次突圍時中流矢死亡,自此後,裴元紹便一直耿耿於懷想得到一匹新的坐騎。

  裴元紹提雙錘奔出營門,迎頭正遇上凌統清點存糧歸來,裴元紹大聲道:「公績,你且在寨中等好消息,一會兒我就去牽匹馬來與你看看。」

  凌統勸道:「這荒郊野地,豈有孤身犯險之人,裴兄切莫大意。」

  「公績放寬心好了,我去去就回。」裴元紹提錘而出。

  凌統雖然對裴元紹打家劫舍的強盜行徑不滿,但在如今的情形下,如果不這樣去做,這一千來人恐怕只能活活餓死。

  可是待裴元紹離去後,凌統卻是越想越覺得疑惑,葛坡這個地方並非是官道所在,周圍也少有人煙,一般商旅是不會路過此地的,除非是官兵——。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名小卒跑得氣喘噓噓,回來報道:「凌二哥,大事不好了,那山下騎馬的人厲害得緊,大當家的快頂不住了。」

  凌統聽罷,心頭咯噔一下,忙操刀向山下奔去,剛到交戰地方,抬眼看去卻見一員銀甲白袍的年輕小將,持槍將裴元紹圈在陣中。

  「白袍銀槍,槍如迅雷!」凌統脫口讚了一聲。

  這使槍的敵將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形容雄偉,槍法精湛,一馬一槍一人在陣中如穿花蝴蝶般令人眼花繚亂,莫說與之對戰的裴元紹,就是觀戰的眾人也是個個看得頭暈眼花。

  裴元紹滿頭大汗,面如土灰,雙手錘這時已經垂在脅下,看得出他已是累得不能再戰,而面前這員小將卻是槍法純熟,一招快似一招,不離裴元紹的要害之處,而看他臉上的表情甚是輕鬆,彷彿根本不費功夫似的。

  再有一、二合,裴元紹非死即傷。

  「去死吧!」白袍小將大喝一聲。

  凌統不敢再有遲疑,大吼一聲,挺刀殺出。

  凌統的刀法傳自於父親凌操,凌家刀源自於江南竹林之間,行偏險奇絕之道,與裴元紹的重錘有很大的不同,兩人一前一後,圍著這敵將撕殺起來。

  這白袍小將倏然見又有一人殺出,開始尚不以為然,待見凌統刀法純熟,不由得也自驚異起來,雙方這一回你來我往,斗二十合不分勝負。

  「汝二人如此武藝,竟甘願作賊匪,實在是可惜之至?」看天色已晚,白袍小將大喝一聲,虛晃一槍,拔馬跳出圈外。

  凌統抹了一把額上沁出的汗珠,喘息道:「哪個是賊,哪個又是匪,我乃是揚州牧高寵麾下冠軍侯凌統是也,汝又是何人?」

  凌統的出身雖然不是那麼顯赫,但在會稽一帶也算是一方豪族,時下因為環境使然,被迫淪落黃巾中,但在凌統心裡,卻始終確定早晚有一天自己會重新回歸到高寵麾下。

  這銀甲白袍驍將聽到凌統發問,傲然笑道:「汝可曾聽說奮武將軍,薊侯公孫瓚麾下白馬銀槍,常山趙子龍。」

  凌統搖了搖頭,道:「天下勇者,我只知江東有甘興霸,餘者不知也。」

  凌統說得倒不是假話,自隨父親凌操從軍以來,凌統會過的大將儘是些江東豪傑,就算上這一次北上徐州,也只是與夏侯淵打了一個照面,而在凌統心裡,殺父仇人夏侯淵自然算不上什麼英雄豪傑。

  倒是在一旁歇過勁來的裴元紹一臉驚喜,追問道:「將軍莫非是在界橋與河北大將文丑大戰五十餘合的趙雲趙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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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nkpeach1004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1:33 | 顯示全部樓層
  界橋大戰的影響力雖然不如諸侯聯合征伐董卓來得響亮,但在河間一帶卻是幾乎人人皆知,這是袁紹和公孫瓚為爭奪河北統治權而爆發的一場大戰,其時公孫瓚剛剛取得東光大捷,兵容鼎盛,冀州各郡官吏聞瓚兵到,無不望風歸降。冀州牧袁紹為改變這樣一種不利的局面,決定親率大軍征討公孫瓚。

  兩軍在界城南二十里遭遇,公孫瓚以步兵三萬餘人為方陳,以左右各五千騎為兩翼,以白馬義從為中堅,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鎧甲,光照天地,端是威風八面。

  而袁紹一方,納田豐、沮授之計,以鞠義部八百餘人為先鋒,自引步卒萬人在後接應,鞠義以前在涼州軍中,通曉羌人語言,其麾下兵卒個個驍銳,以善射強弩顯名。

  公孫瓚只見其兵少,便命白馬義從縱馬踐踏,誰知道鞠義的兵卒並不驚慌,先是伏地不動,等臨近數十步遠時,同時大吼著從地上跳起,並以強弩雷發,白馬義從遂不及防,紛紛倒地,在這一戰中冀州刺史嚴綱被殺,公孫瓚大敗而回。

  當時,趙雲為白馬侍從隊率,袁紹屬下河間大將文丑追趕公孫瓚甚緊,眼見著公孫瓚就要被文丑追上,趙雲縱馬挺槍而出,單騎與文丑撕殺五十合,竟還稍稍佔得上風,要不是另一員袁紹大將顏良趕到,文丑差一點落敗。

  曉是如此,趙雲之名字也是聞名於幽燕。

  只是,裴元紹沒有想到,趙雲竟會是如此一個俊朗偉岸、玉麵粉容的年輕男子。

  「汝不信嗎?你且再試試我這槍法如何?」趙雲的目光凝視著手中的槍,猶如看待自家的孩子一樣,透著疼愛與憐惜。

  這槍,在趙雲手中揮動起來,忽然間象蝴蝶一般翩翩起舞,猶如被賦予了靈性一般。

  凌統看得癡了,槍法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除了眼前的趙雲,或者只有被譽為「槍神」的張繡比得上。

  裴元紹慌忙連連點頭道:「我信,我信!今日有幸得見將軍,真是三生有幸,只不知將軍這是要往哪裡去?」

  趙雲面色一緩,問道:「從這裡往東去,到徐州應該怎麼走?」

  「將軍要到徐州?從這往東一路上都是曹操的兵馬,根本過不去。」裴元紹道。

  趙雲聽罷,臉色有些猶豫,在公孫瓚兵敗之後,趙雲流離幽冀,先是回常山真定老家隱居了一段日子,在聽說劉備被天子冊封為皇叔、左將軍之後,趙雲遂一路輾轉往南,希冀能投奔到劉備麾下,一展自己的才能。

  這就是他到達汝南的原因,但現在,往東去的道路不通——。

  凌統看出了趙雲的心思,道:「曹操大軍東征,任何可疑人物都逃不過官兵的耳目,將軍不如先在寨中歇息些日子,等風頭過去了,再走也不遲!」

  在凌統的說服下,一時無路可走的趙雲最後還是同意了先入山寨歇息,等徐州道路通暢之後再東行的主意,對此裴元紹相當的高興,除了對趙雲武藝心服口服之外,他還主動讓出了頭領的位置,將這千餘人的軍隊交與了趙雲管理。

  十一月十五日,劉辟、龔都在穎陽戰敗的消息傳來,不出凌統所料,得到汝南黃巾作亂的消息後,曹操馬上感知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急令在宜陽一帶的夏侯惇、在陳留的曹洪率部馳援許都門戶穎陽,結果在穎陽劉辟、龔都被殺得大敗,近五千士卒陣亡者過半,只有不到千人逃回汝南。

  與此同時,在舞陽駐守的曹操大將蔡陽也開始從側冀向汝南壓來,形勢從六天前的一片大好急轉直下,劉辟、龔都都沒有了再戰的能力,相反,倒是毫髮無傷的裴元紹這一支軍成了黃巾軍最後的力量。

  這對於剛剛接管這支軍隊的趙雲來說,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考驗。

  在山寨前臨時辟開的演軍場上,被趙雲、凌統精心挑選出來的八百兵卒正在整齊有序的演練著戰法,鑒於黃巾徒眾中民、兵混雜,作戰力不強的弊端,趙雲與凌統一商議,決定先將精壯的可戰士卒與婦孺分離開來,前者作為迎敵的主力,後者則主要負責後勤輜重供給。

  經過短短的六天整訓,這八百士卒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對作戰次序、號令、陣法的認識也比以前有了提高。

  「哈,兵不在多,貴在精,這八百兵卒雖少,但卻個個都是一把好手!」凌統抹了一把滴落的汗珠,敞開衣襟說道。

  自從趙雲來了之後,凌統一下子感覺眼界開闊了很多,趙雲講的那些打仗的謀略、陣法以及帶兵的技巧,都讓凌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趙雲微微一笑,收槍凝神站定,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好久沒有領兵征戰的那一種痛快感覺了,記憶中的那個白馬嘶鳴、長刀揮舞的場景讓人不禁浮想神往。

  凌統細心好學,沉穩可靠,與裴元紹的粗豪莽撞性情剛好相反,假以時日,凌統一定會成了一個出色的將領,這一點趙雲並不懷疑。

  「子龍將軍,劉辟、龔都率殘部正在向葛坡靠攏,在他們的後面,蔡陽正緊追不捨呢。」裴元紹一身塵土的奔進山寨,急喊道。

  在讓出了頭領的位置後,裴元紹過得倒是比先前輕鬆了許多,至少他不用再去擔心下一頓飯該從何出了,向來直來直去的他更喜歡提起雙錘去戰場上撕殺,勝了自然高興,敗了也有趙雲在後面替他收拾局面。

  這些日子,裴元紹心中都是美滋滋的,當下屬也有好處,至少不用每天都過得那麼累。

  「蔡陽有多少人馬?」趙雲收起槍櫻,不動聲色的問道。

  裴元紹道:「聽劉辟、龔都的潰兵說,不下三千人。」

  「這麼說,夏侯惇、曹洪都沒有跟過來?」凌統說道。

  趙雲點頭道:「袁紹在黎陽屯積重兵,夏侯惇、曹洪分守宜陽、陳留兩處要地,這個時候出兵救援穎陽已是冒險,要是再兵進汝南,則袁紹一旦抓住機會南下,曹操首尾難顧矣!」

  「蔡陽孤軍前來,依統之見,可戰!」凌統在旁諫道。

  蔡陽是驚弓之鳥,以前征剿汝南黃巾時成果不彰,還幾次被黃邵用計殺得大敗,這一次劉辟、龔都穎陽落敗,看來蔡陽是想趁火打劫,伺機報先前之仇。

  汝南城外,舞陽太守蔡陽的三千步卒如迅雷般向葛坡前進。

  在舞陽得到夏侯惇、曹洪得勝的消息後,蔡陽馬不停蹄,即刻率部兵發汝南,剛剛退守到汝南的劉辟、龔都還未等站穩腳跟,就被蔡陽趕得抱頭逃竄,葛坡的這一千多黃巾軍,成了劉、龔二人最後的救命稻草。

  追至葛坡山下,劉辟、龔都被寨中兵士接應上山,蔡陽正待喝令兵卒攻打,卻見寨門大開,一彪人馬殺將出來,當先一員白袍驍將,生得好一副俊朗模樣,手持銀槍,威風凜凜,在他身後,一左一右分別站立著兩人,左首一人滿面虯鬚,眼如銅鈴,手提著一對雙錘,右首一人年約十五六歲,臉上一道傷疤奪目,手裡拎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汝等賊匪,快快交出劉辟、龔都,然後下馬投降,我可僥汝等不死,否則——!」蔡陽鼓起力氣,手挽頜下須然喝道。

  蔡陽話音未落,只聽得對面那白袍銀槍將微微一笑,回首道:「這蔡陽頭大如漆,內顱空空,正可作搗谷之用。」

  蔡陽大怒,花白鬍鬚亂顫,在曹操軍中,蔡陽素以性如烈火著稱,今日被這無名賊寇這麼一激,哪裡還自按耐得住。

  「賊子,拿命來!」蔡陽挺刀拍馬而出。

  那廂趙雲早料到蔡陽不耐,兩腿一夾馬腹,也自擰槍出戰,後面觀戰的士卒見雙方主將出馬,一個個齊聲鼓燥,曹軍那邊鼓聲陣陣,而黃巾這邊也不示弱,裴元紹、凌統也扯起嗓子大聲替趙雲鼓勁。

  蔡陽刀凌空劈落,趙雲拔馬閃過!

  然後兩馬交錯,趙雲忽然間迅雷一槍,直刺蔡陽頸項,蔡陽此時刀未收回,全身破綻百出,待見槍櫻閃動,正要收刀回防,卻不想趙雲槍勢如此之快,一時哪裡還來得及。

  轉瞬間,蔡陽慘叫一聲,整個身軀都被趙雲挑起,然後重重的拋落到地面上,抽搐了幾下後,蔡陽便不再動彈。

  觀戰的曹軍一片沉寂,好一陣方回過神來主將陣亡,這時,凌統、裴元紹已發一聲喊,率眾衝殺過來,兩軍接戰,曹軍士氣大落,哪有心思戀戰,稍一接觸便向汝南潰退。

  趙雲在汝南初戰告捷,並立斬蔡陽,威名大盛!

  建安四年十一月下旬,荊州,江夏郡,漢陽。

  高寵將指揮作戰的治所從沙羨前移至漢陽,這裡是沔水注入長江的地方,守住漢陽,也就能扼止荊州軍沿沔水而下的奔襲,從而為周瑜順利拿下夏口贏得條件。

  二天前,高寵獲悉:劉表大軍在竟陵、沔陽、巴陵一線構築起一道圍堵的防線,以沔陽的劉表軍主力、竟陵太守蔡瑁部、巴陵文聘部為三個箭頭,採取層層推進的戰法,向夏口壓逼過來,而同時,得到援軍到來的消息,受困夏口城中的黃祖也重新活躍起來,形勢對於高寵來說,並不樂觀。

  當然,太史慈、陸遜、黃忠這三支百戰之師的到來極大的充實了高寵軍的實力,也使得周瑜在排兵佈陣之時,有了更大的迴旋餘地,這一切都為即將到來的荊州大戰作好了準備。

  冬日裡沔水的水量並不充足,這條長江中游最大的支流在建安四年的這個冬天徹底喪失了夏天奔騰咆哮的活力。

  這是高寵期望看到的,因為一旦沔水恢復了以往的流量,劉表的水師就會毫無阻擋的直達漢陽,對於尚處於弱勢的高寵水軍來說,以己之短,迎敵之長並不明智。

  「寵帥,甘寧來報,錦帆軍已順利進抵烏林,另外,陸遜和黃忠兩部也已在漢陽城外佈防完畢。」劉曄邁著急碎的步子,剛走進書房,便皺著眉頭對著高寵說道。

  高寵聽罷站起身,將目光投向掛在牆上的地圖,然後微微一笑道:「這是個好消息,子揚如何愁眉不展呢?」

  劉曄道:「寵帥,這樣佈防固然可以暫時擋住荊州軍的進攻,但分散兵力、層層防禦的做法卻是不可能取得整個戰局的勝利的。」

  正如劉曄所說,在敵眾我寡的情形下,的確的應該先集中優勢兵力,吃掉敵孤立一部,然後再伺機尋找殲敵的機會為好,劉曄雖然說得委婉,但高寵明白,劉曄是想說集中兵力先拿下夏口,對此,高寵另有看法。

  夏口的黃祖部雖然被團團圍困,但城中糧草充足,兵士眾多,由於甘寧部不善攻堅,所以先前幾次攻城受挫,現在太史慈的丹楊兵被調了過來,高寵相信憑太史慈的能力,拿下疲憊不堪的黃祖不是問題。

  而荊州戰局演化至今,早已不再是單純的江夏一地的得失了,劉表出動三路大軍增援的目的,也不會僅僅為了黃祖一軍,他的目的是為了徹底擊退高寵,將高寵勢力趕出荊州。

  基於此點,漢陽作為兩軍攻防的要點,一旦被荊州軍搶先佔領,高寵軍將面臨內外受困的不利局面,這就是高寵重兵佈防在漢陽的原因所在。

  「命令太史慈率部主攻,必須在二日內拿下夏口!同時,把所有的霹靂車都運到夏口城下去,也讓黃祖瞧瞧我們的厲害!」高寵斬釘截鐵的說道。

  夏口,高寵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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